第两百二十六章 诗词
当所有考生的考卷都已发放完毕,许多的学子都已经在冥思苦想的审题的时候,许小闲终于在一个阴暗的角落里找到了他的考舍——
好家伙!
这间考舍位于贡院的西北角,正对着西北方向的弄堂,这秋风从那弄堂里灌进来,正好笔直的吹进他的房门!
我勒个去!
这老头不是个东西啊!
许小闲能怎么办呢?
这考舍的门……它压根就没门,也就是说不能关上!
这是考试啊,你关着门考谁知道你在里面干啥?
他只好走了进来,放下了一应行囊,这才刚刚坐下,小桌板还没来得及打开,一股寒风正好吹来,他忍不住打了个摆子——码的,这是秋天啊!要在这里面呆九天啊,这样吹九天老子会不会被吹死?
这样不行啊,这小身板怕是熬不住,万一冷感冒了怎么办?于是,他举起了手。
一名考官走了过来,面色和善,:“这才刚刚发卷呢,你有啥事?”
“考官大人,学生想换一个考舍!”
这监考官左右看了看,觉得就很奇怪了,这庚列在最后一排,都是空房,怎么偏偏这名考生被安排在了这里?
天可怜见的,这里正当北风啊,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这个角落原本是不应该安排考生的!
这小子为什么会被安排在了这里呢?
他仔细的看了看许小闲,认出来了,这小子不就是最后一个进入贡院的许小闲么?
刚才主考大人才骂了他,这就是主考官大人要给他小鞋穿了,那就没办法了,这是他咎由自取,可就怨不得人,再说,我一小小的监考官哪里敢去向主考官大人为你求情。
咱们非亲非故彼此陌路,你……就受着吧,受不了可以自行放弃出去呀!
于是,这考官脸上的同情之色消失不见,变得比这秋风还要冷。
他丢下了一张考卷,淡漠的撂下一句话:“这考舍是早已安排好的,科考有科考的规矩,岂有说换就换的道理?驳回!”
许小闲一怔,他以为这真的就是规矩,那就没辙了,只能算自己的运气太坏。
这考官背负着双手正要离去,他忽然想起了一个问题,这小子窝在这角落好作弊啊!
虽然每个考生在进场的时候都被仔细的检查过,但历年科考却都有作弊之人——你不能将别人的衣服给扒光吧,于是,就有那么一些考生会夹带甚至将某些经义给抄写在自己的身子上。
这考试的时间如此漫长,监考官也有打盹的时候,这便给了某些考生作弊的机会。
于是,这名监考官回头,狐疑的看了看许小闲,然后他去搬了一张凳子,就坐在了许小闲的对面。
这里有一根柱子挡住了风,恰好又可以看见许小闲,嘿嘿,你小子别想在我的眼皮子低下做半点小动作!
许小闲抬眼一瞧,正好就看见了这名考官,咦,他看着我呢!
不是,刚才他不是对我还很冷漠的么?怎么这时候他居然在看着我笑,难不成他刚才的冷漠是装出来的?
或者……他认识我?
这世界善良的人还是更多一些的,就凭着这位监考官对我的关爱,我许小闲定要交上去一份……过得去的答卷。
于是,许小闲向这位考官报以一笑,这考官就纳闷了,你特么还不开卷审题,想什么呢?
想和本官打好关系?
早干什么去了?
现在晚了,在本官的监视之下,许小闲,你定会名落孙山!
于是,这考官笑得愈发灿烂。
许小闲顿时感觉到春天般的温暖,就连这穿堂而来的北风似乎也没那么冷了。
他依旧没有开卷,他开始磨墨并琢磨着一件事——别的学子想的是求诸天神佛保佑自己,能将五艺完成的最好以期夺得那解元,可他许小闲想的却是这九天科考中该怎么控制这成绩。
尤其是诗词这一艺,千万得要注意!因为这一艺极有可能会考得太好。
若是太好,得个甲上,万一其余四科也得了个甲下,一个不好就又拿到了解元,这可不是许小闲想要的。
在他研究过历届科考成绩之后得出个结论,要想中举又不登榜首,五科只要能拿到乙上就够了,所以这是个技术活,分寸得掌握好。
磨好了墨,许小闲就在那位考官的关注下翻开了试卷,顿时就皱紧了眉头高兴不起来了。
试卷上写着一行大字:
请以中秋为题,写一首诗作一首词。
这简单吧?
对于许小闲而言,这当然简单,但他现在觉得太难!
因为他知道的中秋诗词都是千古名篇,这特么随便抄两首肯定拿到甲上,这怎么搞?
于是,许小闲很愁,愁得鼻子眉毛都皱到了一块。
看在那位考官的眼里,这就是许小闲束手无策了。
他摇了摇头,心想这道题目要得高评极难,因为中秋这个话题被写了几千年,要写出新意写出高度确实不容易,但要答这道题也很简单,因为天下学子谁没作过几首中秋的诗词?
那么这道题考的是什么?
是在平庸中见不凡!
若是某个学子能够将这道题写出新的高度,这首场的比分立马就能拉开,这满场几百个考生,又能有几个能得写出新高度来呢?
或许会有那么几个,但绝对不会是眼前的这个许小闲,因为他那神色就说明了他根本没可能作出惊艳的诗词来。
许小闲没有动笔,他不敢动笔。
这笔一动下去,可就是个甲上!
若是有人知道他的郁闷如此清新脱俗,他恐怕会被别的学子给打死!
他是真的在冥思苦想,《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这首词是肯定不能写的,这东西若是写出来,华丽丽的要入文峰阁。
《月下独酌》这首诗也是不能抄的,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这一句一出,恐怕同样会惊呆一群人。
张九龄的《望月怀远》还是不能抄,一句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就流传了千百年,这要是出现在这个世界,他很担心甲上都打不住。
哎……谁能知道我许小闲心中的苦!
总没可能真的自己来作吧,那样估计只能得个丁下,这举人就无望了。
算求,先不忙想了,反正这道题目有一天的时间,昨儿晚上没顾上吃晚饭,今儿早上也没顾上吃早饭,先煮饭,干了饭再慢慢去想!
这监考官就惊呆了——
许小闲,这是放弃了作答?
第两百二十七章 什么味道
贡院里许多的学子在抓耳搔腮。
那些曾经参加过竹林书院文会的学子这时候也都皱紧了眉头——中秋……这和竹林书院张桓公出的那道荷花如出一辙,都是大家最耳熟能详觉得最平常最简单的题目。
所以它们都存在着同样的一个问题,想要将这题目给写出一朵花来极为不易。
时间就这样缓缓流逝,一个时辰过去,没有一人动笔。
这很正常,这可是乡试,得有了自己满意的诗词之后才能填写在答卷上。
坐在高台上的主考官袁树之煮着一壶茶,他偏过头去望了望西北角那方向,有些远,他的视力不太好,并不能看见许小闲。
他端着茶盏来呷了一口热茶,觉得这样坐着也难受,不如巡巡考场活动一下身子。
于是,他捧着茶盏走了下去。
嗯,看来这些凉州的秀才们颇为谨慎,都没有答题,这不是什么坏事。
听闻凉州北秀书院的北秀三杰颇为有名,也不知道他们会作出怎样的诗词来。
等这九天科考结束,得去见见北秀书院的魏长清魏老夫子,当年同在太学院,同在长安书院当教习,晃眼间八年过去,得去寻他好生喝一杯。
另外当年的长安书院院长张桓公老大人就在凉浥县,距离这凉州不远,该去拜访一下他。
对了,而今京都长安流传出一象棋名局,名为七星聚会,至今无人能解,听说是大辰五贤的棋贤窦阡陌创出来的,桓公喜棋,颇有造诣,当给他看看这棋局,看看他是否能解。
哎,还是张桓公老大人看得开啊,离开了那是非之地,而今应得自在逍遥了。
如此想着,他忽然站定,抽了抽鼻子嗅了嗅,什么味道?
一股淡淡的药味飘入了他的鼻孔里,他循着这味道走了过去,便看见一学子的考舍里燃着一盘不知何物的东西……这是干啥?
点香?
祈福?
求菩萨?
早干啥去了?
考场没有规定不能燃香,所以他并没有在意。
他又呷了一口茶,收回了思绪,这才想起了许小闲,这个令他生厌的家伙,他现在会在干什么呢?
于是,他走了过去。
许小闲在煮饭,现在饭已经煮好了,接下来当然是炒菜——条件艰苦了一点,不过他带来的调料还是挺齐全的。
那炉子燃着炭火,他背对着门挡着灌入的风,将切好的肉放入了锅里,锅中发出了吱吱的声响,他在做一道不地道的回锅肉。
没有蒜苗,没有辣椒酱,没有青椒……好吧,它更像是盐煎肉。
许小闲翻着锅铲,脑子里没有去想那些诗词,想的是得多做一点菜,中午就勉为其难的吃吃剩菜剩饭,因为昨儿一宿赶路没睡,他决定吃了这早饭就先睡一觉。
晚上吃什么呢?
就蒸蛋吧,蒸蛋简单一点。
幸亏带来了被子,晚上睡觉估计会很冷,这炉火不能熄,这炭肯定不够,得请考官派人去帮忙买点进来,不然恐怕会被冻死。
袁树之往这西北角而来,正好一阵穿堂风,他也打了个寒颤,这才仔细的看了看,心里有些愧疚——是不是对这名叫许小闲的学子太狠了一些?
这庚列亥房……确实不适合作为考舍啊。
虽然这许小闲对自己不敬,但其罪,也并不至死,他莫要名落孙山还落下个病根子,亦或直接冻死在了贡院……嗯,呆会就给他调一个考舍吧。
他走到了那监考官的身后,看了看这监考官,忽然一怔,“吴怀,你在干啥?”
这个叫吴怀的监考官吓了一跳,他连忙站了起来,才发现自己的嘴角居然挂着唾液。
他慌忙撩起衣袖来擦了擦嘴角,躬身回道:“回主考官大人,下官在监视许小闲!”
袁树之就纳闷了,你监视许小闲流哈喇子是几个意思?
莫非你吴怀还有断袖之癖?
他看向吴怀的眼神就有些复杂,吴怀连忙指了指许小闲那间考舍,咽了一口唾沫:“大人,那小子做的菜,好香!”
袁树之一怔,他嗅了嗅,果然有一股肉香味儿飘入了他的鼻子里,他豁然蹙眉转头望了过去——许小闲似乎在盛饭?
他深吸了一口气,那双老眼徐徐眯了起来,这是个不思进取自暴自弃的少年!
他根本就没有在思考如何答题!
他居然这么早就在做饭甚至就要吃饭!
酒囊饭袋一样的东西!
老夫刚才还心软想要给他换个考舍……看来是老夫想多了,他,不值得!
袁树之一拂衣袖,“哼!你给老夫盯紧他了,若是他有半点作弊之行为……将之驱逐,莫要玷污了贡院!”
“下官遵命!”
袁树之回头走了,他又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码的,这许小闲适合去当厨子,真香,弄得老夫都觉得有些饿了。
许小闲捧着热腾腾的米饭就着热腾腾的盐煎肉吃的欢乐,他抬头就看见了吴怀,吴怀正好又咽了一口唾沫,许小闲忽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该不该请这位监考官大人一同吃顿饭呢?
不行,这算行贿,那就只好算了。
这饭菜的香味儿随风飘荡,许多的学子们都闻到了,一个个的思路顿时受到了影响,却不知道这是哪个该死的干的这破事。
于是,许多的学子为了将这香味儿给驱逐,他们纷纷点燃了蚊香,片刻之后,这贡院里蚊香的味道便愈发的浓郁,终于盖过了许小闲那盐煎肉的香气。
许小闲就纳闷了,自己在这凉州开设的蚊香铺子还在筹备之中,这些人是从哪里买来的蚊香?
他来的仓促,不知道那假的配方已经被宋终给原封不动的生产出来并已经在凉州打响了名头,所以他并不以为意,还以为是那些行商从凉浥县带来凉州的。
吃饱喝足,他将考试的这小桌板给拼了起来,铺开棉被,钻进了被子里……房间太小,腿没法伸直,只能蜷缩着,他就这样闻着这蚊香的味道安然入睡。
吴怀就郁闷了,这许小闲是放弃了?
你特么既然放弃了,在外面写一间客栈睡觉不更舒服么?
哎,果然是一滩烂泥,连作弊的心思都没有。
考场依旧安静,几百盘蚊香在贡院里燃烧,这味道越来越浓。
坐在高台上的主考官袁树之打了个呵欠,他觉得有些困——昨儿晚上睡得还好,怎么会犯了困呢?
第两百二十八章 落笔
时至午时,袁树之困得不行,他只好又起来四处走走。
齐文杰看了看身后已经燃了一大半的蚊香,心里有些疑惑——今儿个怎么总觉得不对劲?
点了这蚊香之后,非但没有思如泉涌,反而还昏昏欲睡,脑子里就像一团浆糊一样。
起初对这关于中秋的诗词还有那么一些头绪,这时候居然想不起那头绪是什么来,莫非是因为饿了?
对,中午了,该弄饭吃,吃了再想。
这种情况不是齐文杰一个人,而是贡院里的所有考生,包括监考官一个个都觉得困意十足,但没有任何人想到是蚊香的问题——毕竟以往用百花蚊香从未曾出现过这样的情况,那清水蚊香听闻是和百花蚊香一毛一样的配方和工艺,那显然也不会有问题。
再加上这科考不能交流,一个个都被分割在了小房间里,彼此也没法注意到异样,于是都只能归结为恐怕是因为紧张导致了昨儿晚上没有睡好。
贡院里响起了锅碗瓢盆的声音,没多久便菜香四溢。
考生和考官们开始用饭,许小闲依旧在酣睡——他本不应该睡这么久的,可他也吸入了不少这蚊香,本来就困得要死,这恰好安眠,他甚至连梦都没有做一个。
吴怀端着食盒一边吃一边瞄了一眼许小闲,然后摇了摇头……没救了,这个叫许小闲的考生,这第一场估计会交白卷,今岁这科考,他算是废了。
考生们吃完饭继续构思答卷,许多的学子在昏昏沉沉中想得脑子疼也想不出个新的花样来,时间就这样流逝,眼见着距离交卷的酉时越来越近,他们急了。
齐文杰心急如焚,这该死的脑子!
他敲打着自己的脑子,差点没敲出个脑震荡来,结果脑子里依旧是一团浆糊。
他看了看天色,深吸了一口气,脸上是深深的无奈——这第一艺,肯定挂了!
也不知道许小闲将这两首诗词作出来了没有。
他一定能够作出来,说不定还作的极好,这首场他如果得个甲下,我特么只能将昔日所做的中秋诗词填进去,估计最多能得个乙上。
算了,诗词本来就是他的强项,待后面的四艺再来赶超他吧。
于是,齐文杰落笔,将曾经所作的中秋诗词选了最为满意的两首填在了答卷上。
事实上四百多个考生基本都是这样的。
现在他们所想可不是能在这一艺上面拿到高评,能够得到个中上的评分就心满意足了。
袁树之觉得自己真的老了。
完全坐不住!
坐下就要打瞌睡!
哎……看来本次科考结束得向院正大人请辞了。
他也望了望天色,又看了看放在桌上的沙漏,嗯,就快到交卷的时间了,再去巡视一遍吧,这些学子们理应已经答卷完毕了。
他又站了起来,在贡院里走了两条巷道,学子们确实已经答题完毕,对了,那个叫许小闲的家伙这题答的如何呢?
袁树之向西北角走去,然后……止步,然后那双老眼徐徐眯了起来。
吴怀连忙迎了过去。
“他答好了?”
“回袁大人,他……未曾动笔。”
“一直在睡?”
“嗯,连午饭都没有起来吃。”
袁树之笑了,他摇了摇头,“老夫还以为他胸有成竹,原来不过是朽木罢了。”
“要不要叫醒他?”
“叫他干啥?他不是想睡么?那就让他睡舒服吧。”
“好。”
白卷……乡试可从来没有出现过白卷,不管题有多难,考生都会作答,哪怕答非所问,也会留下笔墨去碰个万一。
这许小闲……他开创了乡试的记录啊!
呆会查查这许小闲是凉州哪个书院的,这书院让这样的人来参考,分明是蔑视太学院,当惩处!
袁树之并没有走回去,因为还有盏茶功夫就要收卷了,他也没有再看许小闲,他站在这里就是为了吹吹这北风让自己清醒一点。
许小闲这时候却醒了。
他爬了起来,揉了揉眼睛,豁然发现天都要黑了。
“卧槽!”
他飞快的收了被子,将木板搭成了小桌子,从墙角取了笔墨,将卷子铺在了桌上。
“咦,袁大人,他好像……要答题了。”吴怀看着许小闲惊讶的说了一句。
袁树之转身也看向了许小闲,捋着长须一笑:“他压根就没思索,不过是应付罢了,可惜,浪费了那张卷子。”
袁树之没有兴趣去看许小闲会写出怎样的诗词,因为他担心污了自己的眼睛。
盏茶功夫转眼即过,许小闲奋笔疾书,一首诗和一首词一挥而就。
他放下了笔,摇了摇头,一声叹息,“哎……!”
他的叹息是他真的没有时间去回想一首不太出名的关于中秋的诗词来,但这一声叹息落在袁树之和吴怀的耳朵里就是另一个意思——临时抱佛脚,终究是没有用的,此时再悔,当然晚了。
在他们二人看来,许小闲肯定也是将平日所作抄在了答卷上,因为他从头到尾都在睡觉,现在交卷的时间到了,他只能如此应付了事。
袁树之走了回去,沙漏正好漏尽了最后一粒沙。
“所有考生停笔,第一艺考试结束,收卷!”
随着他的宣布,众监考官挨个糊名,用了半个时辰的时间将所有的试卷给收了起来。
袁树之等人带着试卷回到了贡院东侧的官署,贡院里的学子们顿时爆发出了各种的哀怨——
“码的!老子今儿个不知道怎么了,头晕得厉害,完犊子了,这第一艺能够得个乙下就不错了!”
“咦,说来奇怪,我也有这种感觉,莫非是昨儿晚在兰瑰坊喝得太多?”
“兰兄,你可是在兰瑰坊留宿的,怕是纵欲过度!”
“今儿这题目也不知道是哪位学究出的,幸亏是中秋,这题目平日作的多,我最后只能抄了两首。”
“一样一样,写不出个新花样来。”
“喂喂喂,你们说要是许小闲来了,他能写出新花样来么?”
“许小闲?他不来了么?只是……他在哪里?”
学子们就像牢房里放风一样,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说着话,“对啊,许小闲是最后一个进场的,他在哪里呢?”
安荷花和杜芦门还有周若林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他们终于在贡院的最角落看见了一脸苦逼的许小闲。
“莫非你这诗词也没作好?”
许小闲深吸了一口气,又长长的一叹,“哎……”
三人心想既然连许小闲也没做好,那心里可就舒服了许多。
可接下来三人都难受了。
“我真的不想得个甲上!可没办法啊,特么的睡过头了!”
第两百二十九章 我真的没装
因为睡过头了,所以只能得个甲上?!
甲上是最高评分,你丫这意思是若是没睡过头你要上天啊!
这句话不仅仅是安荷花三人听见了,从上阳县而来的考生史黄也听见了。
他本来是要去和北秀三杰认识一下的,他听到这句话之后顿时停下了脚步,转身看了许小闲一眼——这厮是谁啊?
癞蛤蟆打呵欠,口气这么大的?
史黄同样是懵逼的答完了这道题,不过他认为去岁所作的关于中秋的诗词在上阳书院得到过先生的赞美,这抄上去至少也能得个甲下。
刚才听那么多学子说都答得不好,他本来心里欢喜,莫非甲下还能拿到这第一艺的第一名?
可这突然听见了许小闲的这句话,他就有点难受了,于是他走了过去,拱了拱手,“在下上阳书院史黄,敢问兄台贵姓?”
“啊,竹林书院许小闲。”
史黄一听,许小闲?
没听说过。
无名小辈。
那他丫就是不知道天高地厚,恐怕是自嘲打趣罢了。
于是他没再看许小闲一眼,转身就走了。
许小闲觉得这人有病,取这么个名字,又这样莫名其妙的问一嘴,他很快将这人给忘记,四人围在一堆说着话,史黄去了人最多的甲列,这群人正是齐文杰等人。
“许小闲这家伙,别的四艺不知道,但诗词……你们没去参加今岁的百花蚊香、不,竹林书院端午文会,他真的在数息之间落笔,连成四首诗词,而且每首都极为精妙!”
宋思杰对许小闲没有敌意,相反,他还极为佩服许小闲,所以当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许多的学子难以置信。
“是何题目?”
“张桓公出的题,荷花。”
学子们顿时安静了下来,心里想的是若是自己来作这道题目能怎样呢?
结果无人能够做到在数息之内连作四首。
自古文人相轻,他们心里当然是不服气的。
“听闻张桓公本就在竹林书院任教习,说不定他早已将题目透露给了许小闲。”
“数息连成四首这太夸张了,他许小闲比之北魏的花中举花老大儒如何?他肯定是比不了的呀,若是他有那等才华,何须参加科考,早就被张桓公举荐了。”
“谭兄此话有理,再说也没听说凉浥县那竹林书院出过这号人物啊!”
学子们越聚越多,在听到关于许小闲的事迹之后,尽皆报之以嘲讽。
史黄挤到了人群中,他团团作了揖大声笑道:“诸位,在下上阳书院史黄!就刚才,在下路过许小闲那考舍的时候,恰好听见了他说了一句!”
“他说了啥?”
“他说……我真的不想得个甲上!可没办法啊,特么的睡过头了!”
这群学子一听顿时哑然,这厮的脸皮得有多厚才能够说出如此厚颜无耻的话来!
历年乡试,以往考三艺,三艺无论那一艺取得甲上者皆如同凤毛麟角一般的存在!
就算是江南四大才子当年参加乡试,诗词是他们最拿手的,但罗舒然罗三变也仅仅得了个甲中,另外三位才子也只是得了个甲下!
可就这样,在当年也是震惊了江南,罗三变更是获得了江南四大才子之首的美誉。
这是甲中!
若是甲上……听说甲上的诗词是可能进入文峰阁的存在!
大辰立国十六年,还从未曾出现过!
“哈哈哈,这许小闲倒是有趣,心态好也是本事啊!”
“他真的不想得个甲上……这话说的在下都脸红,天下读书人,口气这么大的,可绝无仅有!”
“不是有句话么?满壶全不响,半壶响叮当。越是饱学之士越是懂得敬畏知晓谦逊,所以……诸位啊,就把这话当个笑话听听得了。”
“别说这货了,也不知道明儿个考什么,今儿是出不了彩了,大家都好生休息休息,等明儿再战吧!”
“干饭干饭,弄吃的……吃了好生睡一觉,明儿个可不能再这样晕乎乎的了。”
众人散去,北秀三杰依旧站在一起。
宋思杰忽然说了一句:“你们也是这样认为的么?怎么我觉得他……他真可能得个甲上呢?”
齐文杰没接话,默默的走入了他的考舍。
常煦杰脸色有些难看,他拍了拍宋思杰的肩膀,“甲上……可不容易!”
……
……
“许兄,你想想,大辰乡试,就算是会试,可曾出现过甲上?”
安荷花也拍了拍许小闲的肩膀,“我们知道你诗词厉害,但你睡了一整天,答题用了数息……这甲上真的有这么容易的么?”
许小闲抿了抿嘴唇,“我真的会拿到甲上啊!我不想拿甲上的……”
“打住!”周若林举手打断了许小闲的话,“咱们是兄弟,我呢在这里劝你一句,不要把成绩看得太重!其实……能够拿个甲下,我估计就已经能够拿到这第一艺的榜首了。”
许小闲张了张嘴,他们好像不信?
好吧,其实我真的只想拿个乙上的。
“还不知道明天考哪一艺,不过今天有些奇怪,上午的时候我的脑子还很清晰,但到了中午越到后面脑子越糊涂,我特么脑子没病啊……”
说着这话周若林看向了许小闲,心里有些歉意:
“啊,我不是说你,我知道你病好了,你们有没有这种感觉?”
“别说,还真是。”杜芦门也微蹙着眉头应了一句。
许小闲双手一摊,“我在睡觉,不知道。”
“你真的在睡觉?”
“是啊,昨儿晚上赶路赶了个通宵,今儿一大早才进城,幸亏市场开了匆匆忙忙买了些吃食,不然就得花大价钱请考官派人去买了。”
安荷花对许小闲佩服极了:“这考场上睡觉,你恐怕也是第一人了!”
“行吧,咱们四个一伙就在你这里弄点吃的,脑子晕,吃了好睡觉!”
许小闲同样没有将他们犯晕这事和蚊香联系起来,他都不知道宋终将那蚊香给造了出来,还售卖给了这些学子们。
他将米下锅,动手弄起了晚饭。
他向安荷花他们解释了迟到的原因,三人这才知道粮车差点被劫这件事,才知道许小闲这家伙差点就来不成了。
“土匪居然如此猖獗,他们既然能够准确知道粮车的时间,这背后……恐怕有鬼啊!”
“谁知道呢?反正这是季大人的事。”
许小闲当然没有说这背后是凉州刺吏曹不动的手笔,他想的是等考试结束之后,该怎么不知不觉的弄死周阎王!
第两百三十章 傻眼了
这个夜里又下起了雨。
一场秋雨一场凉,何况是在北境之地最北边的凉州。
许小闲就难受了。
这贡院是个很大的房间,按理说里面是风雨不入的,但偏偏这西北角的顶上却是空的!
这里是个弄堂,恰好风能进,雨也能进。
其实在历届的乡试中,这地方根本就没安排考舍,但因为袁树之看许小闲不顺眼,于是,他成了这凉州贡院里的第一个坐在这个位置的考生。
这不能睡啊,就算烧着炭火,但这夜里的冷风疯狂的灌进来,这炭火有个屁用。
许小闲觉得自己会被冷死,成为史上第一个被冷死在贡院里的人。
不行!活人哪里有被尿被憋死的道理?
他从小木板铺成的床上跳了下来,这一列的考舍都空着的,得往中间挪挪,中间能够躲过这风口,睡觉才能更安稳一些。
于是,他抱着被褥跑去了庚列甲房,再搬来炭火,顿时感觉到舒服多了。
咦,怎么这边的蚊香味道这么浓?
这大冷的天哪里还有蚊子,这些家伙在搞什么东西?
一阵倦意袭来,许小闲钻进了被窝,舒服的睡了一觉。
……
……
天光微凉,贡院里的学子们起了床,却都是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
幸亏今儿个的秋雨未停,从被窝里起来的那寒意让他们清醒了许多。
有锅碗瓢盆之声,有窃窃私语之声,也有吆五喝六之声,整个贡院顿时热闹了起来。
许小闲又将家搬回了庚列亥房,安荷花三人拿着米端着碗又跑来蹭饭了。
“昨日答题不尽人意,本想着躺在床上在温故一下经论,争取后面的这四艺能够考好一点,”安荷花将米袋子丢给了许小闲,摇了摇头又道:“谁曾想到就片刻的功夫,我居然又睡着了!”
“这特么就像犯了春困一样,那时候大致才戌时啊!平日里我最早也是在亥时末才会休息的,哎……总觉得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来,我有个不好的感觉,恐怕这次要考砸了。”
许小闲在忙活着煮粥,周若林将碗里的四个鸡蛋递了过去,也是一声苦笑:“说来你们不行,我这人认床。家里的那张床我睡着很舒服,可一旦换了床……哪怕是咱们前两日住的那客栈的床,我都是不习惯的,必然失眠。”
他用筷子敲了敲碗,一脸的诧异:“昨儿晚睡这贡院,我本来担心极了,寻思恐怕夜不能寐,会睁眼到天亮。却没料到和安兄一样,这脑袋挨着枕头,才数了五十六只羊……应该是五十六只,反正我就睡着了,还特别香甜,啧啧啧,奇了怪了,就是这时候浑身有些酸痛。”
许小闲依旧以为是自己太累才会昨儿睡了一天,昨儿晚上又美美的睡了一宿,他并没有在意,笑道:“你还懂得失眠了数羊?”
“曾经数过狗,越数越清醒,数羊安眠的作用好一些。”
杜芦门同样睡的很好,事实上昨儿晚上整个贡院的学子们都睡得很好。
因为昨儿晚上绝大部分的学子都点着清水蚊香。
喝着稀粥吃着鸡蛋,许小闲忽然问了一句:“你们来凉州可有出去玩过,比如这凉州的兰瑰坊在什么地方?”
李刚说周作最常去的地方就是兰瑰坊。
许小闲打算对周作动手的地方就粗步定在了兰瑰坊,只是他来的太匆忙,前世的记忆里也没有兰瑰坊的印象。
“我们可没去过,不过我知道,”周若林放下筷子,看着许小闲笑道:“怎么,昨儿得了个甲上,准备考完了请我们去兰瑰坊?”
“是啊,这罪受得,考完了肯定得要好生放松放松。回到凉浥县可没那么多的闲暇再来凉州,这次不是正好,咱们可去瞧瞧这凉州的兰瑰坊和凉浥县的有何不同。”
“那可说好了,不准反悔!到时我带路。”
“嗯,正好朱重举也在凉州,到时候咱们一起去。”
没有人会想到许小闲去兰瑰坊的目的,在安荷花三人看来,他们那猥琐的笑意中以为的是许小闲去凉浥县的兰瑰坊不太方便——季中檀可是他的老丈人!
这女婿在自己的地盘上逛青楼,脸上的面子恐怕有些挂不住。
“对了,你真打算将生意做到凉州来?”周若林问了一嘴。
“嗯,凉浥县太小,销量起不来……百花村的人会越来越多,若是赚不到银子,我拿什么去让他们致富奔小康?”
杜芦门偏着脑袋看向了许小闲:“啥叫奔小康?”
“啊……就是天天有肉吃。”
“……哦,这个,确实有些难。”
安荷花喝光了最后一口稀粥,放下碗筷抹了抹嘴:“你那还要账房不?”
“要啊,有熟悉的人?”
“我,”安荷花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今科若是不中,我去给你当个账房,月钱……你看着给吧。”
许小闲一怔,“这才刚刚开始考呢,想啥呢?”
“这事儿你记着,若是考不中,我家的情况你知道,我没想再去考了。你放心,记账打算盘我还是可以的。”
许小闲瞅了他一眼,过了片刻才说道:“若是你小子真没考上,我倒是缺一个大掌柜!”
“……这个我当不了,万一坏了事,可背不起这罪过。”
“再说吧,等放榜之后再决定。时间差不多了,都好好考,让咱们竹林书院也能中几个举人!”
许小闲并没有拒绝,不正缺人么?他心想若是安荷花杜芦门真没考上……这两个家伙弄到手里培养培养恐怕也能独当一面。
辰时到。
学子们都安坐在了自己的考舍里,主考官袁树之带着一群监考官押着试卷走了进来。
“今儿考的是辩经,”袁树之站在高台上,再次重申了一下考场纪律,视线不经意的扫了一下西北角的那方向,“寒窗十年,老夫希望你们能对得起这十年的艰辛付出,对得起你们父母花费在你们身上的心血!”
“这是乡试!希望你们都能重视,若是能中得举人,明年这时候才有机会去长安参加会试!”
“你们千万别学某些人,视乡试为儿戏,居然在考场上睡觉,还差点交了白卷!”
“老夫育人数十载,痛心啊!希望你们引以为戒,莫要与此人为伍!”
“发卷……开考!”
许小闲就傻眼了,这老头说得是我么?
我是甲上啊,你们……确实不值得于本少爷为伍!
他耸了耸肩,坐在小桌板前,吴怀将试卷丢在了他的桌上,他展开来一看,顿时就傻眼了——
“辩经:
请学子【以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为题,选择自己的观点加以辩驳。”
第两百三十一章 一屋不扫可以扫天下!
许小闲傻呆呆的坐了一炷香的功夫。
倒不是他没法答这道题,而是他一直在记忆中搜寻,终究确定这个世界里没有曾经的那个故事——
这句话出自自己曾经那个世界的东汉时期,有一个叫陈潘的学霸,既然是学霸当然知识渊博,这家伙还有一颗胸怀天下的心!但偏偏他又很懒,除了读书思考救济天下之外,别的事儿不会做也或者是不屑于去做。
他爹的好友薛勤前来看他,便见他的院子里杂草丛生秽物满地。薛勤这老头就看不惯了,大概是说了这么一句:你怎么不打扫一下屋子?这样的环境你也能安然住得下去?
陈潘当即就怼了薛勤一句:“大丈夫处事,当扫天下,何事一屋乎?”
薛勤当即就反问了一句:“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这意思简单,就是若是繁琐的事都做不好,怎能干出一番大事业?
所以在这个世界里,这句话,应该是自己首创才对,而且还是和张桓公吹牛皮的时候说的,它怎么就出现在了这考卷上了呢?
这张桓公厉害啊,莫非他曾经将这句话写过给京都的某个大人物?
现在的问题是,这道题他觉得自己一不小心又能拿个甲上!
为啥?
因为前世曾经有过一次大学辩论赛,题目也是这个,恰好他看过那场辩论赛。谁输谁赢不重要,重要的是正反两边的辩词都极为精彩。
那么现在的问题是,我应该以一屋不扫不能扫天下为论点呢?还是以一屋不扫可以扫天下为论点?
主流的观点当然是一屋不扫不能扫天下,这应该是出题者的本意,他想的正是天下学子当从小事、从小官一步步做起,而至成大事,成社稷之重臣。
我特么的就想当个百花村的小地主……许小闲撩着袖子开始磨墨,通常来讲,若是这答题不合出题者的本意,哪怕你弄得花团锦簇,也没可能拿到高评。
既然如此,他提笔饱蘸笔墨落了下去——
晚生以为:一屋不扫可扫天下!
成大事者当不拘小节,何为小节?小节者,锁事也!
一屋便是琐事,锁事对事物的发展变化不起决定性的作用。
天下才是大事,意为个人在事业上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就,获得了绝大多数人的颂扬赞赏。
人的一生精力是有限的,既然选择了扫天下,何必再拘泥于扫一屋?理应把有限的精力投入到无限的天下大事中去,而不是总关心细枝末叶,只看着身周三尺之地……
许小闲思如泉涌,他洋洋洒洒的泼墨挥毫没有片刻停顿。
而此刻,其余所有的学子们都还在冥思苦想——辩经要考两天!这第一天,通常他们都是在审题在脑子里构思,成熟之后于次日下笔,没有人像许小闲这样信手就拈来,压根就不带去想的。
吴怀依旧坐在柱子后的小板凳上,他一直看着许小闲,越看越觉得惊讶——这小子,昨儿诗词相对简单,他却睡了一天!今儿这辩经可是难题,他却偏偏没去慎重思考……
哎,吴怀摇了摇头,这小子,没救了,信手涂鸦,恐怕就为了将那卷面给填满。
台上的袁树之又有些犯困,于是,他又在贡院里四处走着,生怕自己坐在上面睡着了丢人。
他走过了一列又一列的考舍,嗯,大家都在蹙眉沉思……确实需要仔细的去思考,因为这道题极有难度。
以往的辩经都是从四书五经中来,偏偏今年这道题没有出处,但题意却偏偏又极为深刻发人深省。
在袁树之看来,所有考生都应当选一屋不扫不可扫天下这个论点——因为这是个浅显的道理,它和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意思相仿,完全可以从这个论点出发去展开论述,这样至少就能得个乙中了。
若是论述精妙,得个甲下也不是没有可能。
再联系当今朝中的情况,皇帝久病,难以临朝,太子未立东宫无主,以至于二相争权,群臣站队,无人用心于国事。
他们都看着这天下,却没有人扫一屋!
举荐依旧是而今大辰选拔官员的主流,可举荐的资格却控制在少数人的手上。他们举荐的人,眼睛自然盯着的也是这天下!
屋子没人扫啊!
老百姓的生死……就没人去管啊!
大辰皇朝才建国十六年啊,那些屋子却都杂草丛生污秽不堪了。
所以这出题者是用心良苦,估摸着是希望能够在这乡试中寻到能扫一屋的少年学子,能够将大辰不再新鲜的血液给换掉那么一些以续国祚。
袁树之如此想着,精神陡然一震,莫非……这是不是意味着陛下已经意识到了而今之局面,有意纳取更多科举之学子而减少举荐之官员?
无门无路的学子才会走科举之路,但这条路之难,这些学子们难以想象。
大辰六大世家盘根错节,五大侯府权势倾天,当年张桓公冒死上书以求变革,却落得个出走京都流落凉浥县的下场,哎……无解!
袁树之放弃了幻想,不知不觉中,他又走到了这贡院的西北角,抬头一看,忽然一怔——
咦,许小闲这就在答题了?
他自嘲一笑捋着长须摇了摇头,未理解题意,未领悟其深意,未周祥其含义……终究不过是一篇泛泛之文罢了。
他没有走过去看一眼许小闲是如何答的,因为没有必要。
他正要走回去,身子却定住了,因为他忽然看见许小闲停笔了——
许小闲将笔搁在了笔架上,正搓着被冻僵了手,还拢在嘴上哈了一口热气。
他的脸上带着笑意,他答完了这道题,写的洋洋洒洒,有理有据,老子偏偏不扫一屋,老子就只扫这天下,得个乙下应该是没啥问题了吧。
绝对不能超过乙中,嗯,后面的三艺都不能超过乙上,这样举人才稳,解元才和我无缘。
这才仅仅过去一个时辰,明儿晚上才交卷,这时候干点啥呢?
空气中蚊香的味道又渐渐浓郁,他这地方还好,通风,但他还是觉得有点困意,那就睡觉!
于是,他将考卷用镇纸压住,将小桌板收了起来,想了想,还是先把午饭给弄来吃了,暖和一些才好睡。
就在袁树之和吴怀震惊的视线中,许小闲开始淘米做饭。
“啊,肉不多了,明儿个得请考官让来福去买一些来。”
袁树之一听,整个人都不好了,“酒囊饭袋!朽木兮……不可雕也,烂泥兮……不可上墙也!”
第两百三十二章 这就很郁闷了
齐文杰疯狂的拍打着自己的脑子。
这特么究竟是怎么回事?
早上醒来还觉得清醒,怎么一用脑子就变得如此迷糊了呢?
昨儿个总睡得好睡得香吧?
难道是今儿早上吃得太饱的缘由?
他越来越觉得困,他恨不得用两根棍子将越来越重的眼皮子给撑起来。
莫非我病了?
可千万不能病啊!
昨儿诗词大概率会输给许小闲,今儿这辩经正是自己的强项,得扳回一局才行。
这题特么谁出的?
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我扫尼妹啊!
老子是手握扫帚扫屋子的人么?
不是,怎么想岔了,这题题意极为明确,我必须扫一屋啊,从一屋而始至天下……兰瑰坊好久没有新的歌姬来了,上次听说有歌姬从京都去了凉浥县那兰瑰坊……等等,考试呢!可别走了神!
莫非是这蚊香不够浓郁?
老子再点两盘!
晕乎乎的人远远不止他一个。
越是贡院中间的少年这症状愈发的严重,反倒是周围位置偏远一些的地方的那些学子,此刻尚能维持脑子里的一线灵光。
他们现在都未曾答题,都还在冥思苦想。
齐文杰真的又点燃了两盘蚊香,顺便在屋子角落的那粪桶里尿了一泡尿,觉得似乎恢复了一点精神,于是,他又坐在了小桌板前。
不得不承认,这些学子们的意志还是坚定的,哪怕困得不行,也没有人真的敢去睡一觉。
只有许小闲是个例外。
他吃了一顿香喷喷的午饭,然后便将炉火拨得更旺。
他收起了小桌板,又拼成了一张床,然后钻了进去,本来是有些寒意的,却在那些飘来的蚊香的影响下,他再次酣然入睡。
等他这一觉睡醒,天色已晚,居然又到了吃晚饭的时间了。
因为这辩经要考两天,这个晚上是不允许学子们交头接耳的,所以考官们也得在这贡院陪着,他们得轮流值守,以防考生们交流作弊。
在以往,这种连考两天的科目最让考官们紧张,但今年……好吧,这些考生们太特么自觉了,他们居然都在吃了饭之后躺下了!
甚至没过多久,这贡院里鼾声四起……袁树之前来巡查,他就纳闷了,什么时候考生们的心理素质变得如此强大了?
他们不是假寐啊!
袁树之在一通探查之后发现,这些人是真的在睡!
睡得像猪一样!
反倒是那个白天睡了一天的许小闲……咦,他举起了手,想干啥?
“报告考官大人,晚生这里是在风口啊!还请大人来感受一下,哪怕是燃着炉火也根本抗不住,所以……晚生请求这夜里睡觉去庚列甲号考舍!”
袁树之背负着双手站在许小闲的面前,他忽然打了个哆嗦,纷纷扬扬的秋雨落在了他的身上,冰冰凉凉的秋风也掀起了他的衣裳,真特么的冷啊。
好吧,反正是颗朽木,若是冻死在了这贡院里老夫还要担责,这一列考舍一个人都没有,那便让他去中间睡吧。
只是你白天睡了一天,这夜里还能睡得着?
他摆了摆手,满脸的鄙夷,对吴怀吩咐了一句便转身离开。
这个夜,就这样悄然过去。
……
……
乡试的第三天,依旧考的是辩经。
柳时越从梦中醒来、不,他根本就没做梦!
他觉得脑子晕沉沉的,不对啊,又没着凉,昨儿夜里睡的那么安稳,怎么这脑子偏偏就迷迷糊糊的呢?
他打了一盆凉水来洗了一把脸,在这冰冷的凉水的刺激下,他陡然间便清醒了过来。
顾不得用早饭,他坐在了小桌板前开始落笔答题。
这样清醒的时候不多,可得趁着现在有一线灵光赶紧作答,不然呆会万一又迷糊了,这一艺可就挂了。
许多的学子们都发现了这个问题,在这冷水的刺激,他们恢复了曾经敏捷的才思,一个个都点燃了蚊香,在灯笼那微弱灯光的映照下都在奋笔疾书。
原本应该是锅碗瓢盆响起的时间,这时候的贡院里却偏偏只有沙沙的落笔之声。
袁树之就觉得有些奇怪了。
天才刚亮呢!
怎么这批学子如此勤勉?
嗯,不错,看来他们经过昨日的深思熟虑,今儿个已成竹在胸了。
他捋着长须极为欣慰的点了点头,脸上才刚刚露出了一抹笑容,便听见了叮叮当当的声音——他四处一张望,这声音是从西北角那地方传来的。
他走了过去,又听见“刺啦”一声响,便看见许小闲正在撅着屁股似乎在煎蛋!
大煞风景啊!
这厮,简直是害群之马!
所有考生都在答题,他们需要一个极为安静的环境,你许小闲自暴自弃就算了,可你特么的别影响别人啊!
他大步走了过去,许小闲正好将一个煎蛋盛在盘子里,许小闲转身便看见了站在门前怒气冲冲的袁树之。
他怔了一下,将手里的盘子递了过去:“考官大人,食蛋否?”
食个屁的蛋!
袁树之老眼一瞪,低声呵斥道:“禁言!此乃贡院!”
“……不是,现在不是早餐时间么?”
“……”袁树之哑然,是啊,现在才卯时,确实是学子们做早饭的时间,但同时它也是考生们作答的时间啊。
“晚上还想不想换房舍睡觉?”
卧槽,这老家伙威胁我!
但许小闲能怎么办呢?他只能点头接受这个威胁呀。
“那就给老夫闭嘴!另外,声音轻点,别影响到考生们答题!否则……你冻死在这里老夫也不会有半分同情!”
许小闲安静了下来。
他端着一碗粥就着煎蛋无声的吃着,不明白这些考生们为啥连早饭都不吃就开始答题。
好吧,勤奋是他们的,老子吃了继续睡觉。
贡院里,蚊香的味道又渐渐浓郁,许多的学子们写着写着就开始犯迷糊。
他们只好又用冷水来洗了脸,觉得又清醒了几分,便继续作答。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当许小闲又一次睡着了之后,许多的考生撑不住了,他们写着写着UU小说的论点论据就开始飘,就连字迹都变得歪歪扭扭难看了起来。
柳时越猛的甩了甩脑袋,深吸了一口蚊香,发现就连这冷水都没有多少用处了,他只想睡!
这就比曰了狗还要难受,他还有一半没有写完,可死活就想不起来接下来该如何去论述。
这一天就在考生们的焦躁中过去,第二艺辩经考试结束,考生们没有欢欣雀跃,一个个都如丧考妣,只有许小闲例外。
他早已起来,这时候可以光明正大的做晚饭了。
没有什么比吃更重要。
考试……不是很简单的么?
第两百三十三章 算计
贡院里的考试依旧在进行。
许小闲依旧秉持着拿个乙中的心态快乐的作答,然后睡觉。
贡院里的蚊香每日里依旧旺盛的燃着,没有任何人察觉到这东西有问题。
所有的学子们都只有在大清早的时候脑子能够清醒一些,可一但落笔写上个把时辰,这脑子立马变得像浆糊一样,哪怕把脑袋塞入水桶里也无济于事。
甚至在科考的第五天,考通论的时候,许多的学子都拿着笔直接趴在小桌子上就睡着了。
这些奇异的现象当然引起了袁树之的注意——这么多年监考,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现象!
那些学子们就像吃了迷药一样,一个个没精打采双眼无神,甚至成片的趴在了桌上睡觉!
莫非是这贡院的风水有问题?
这说不通啊,以往这贡院可没有出现这样的情况的记录……他陡然惊醒——蚊香!
这一次科考和以往不一样的地方就是这些学子们带进来了蚊香!
这东西不是说用来驱蚊,还可以提神醒脑的么?
它真的变成了迷、幻药?
这可是大事,如果确定了是这蚊香有问题……制造售卖这蚊香的人,当诛!
这是在通过奇淫技巧的东西干扰大辰科举,这背后的深意令袁树之不寒而栗——这是要断大辰招纳人才之道啊!
在袁树之的命令下,贡院里所有的蚊香都被没收,不再允许任何人点上,可惜已经晚了,这是科考的第七天了。
现在就剩下最后一科——算术!
袁树之心里惴惴,阅卷还没开始,但他的心里已经有了不详的预感,就这些考生的状态,除了第一天的诗词,恐怕他们答得都不理想。
这可是天大的责任,这个锅他背不动,那就只能在鉴定了这蚊香之后,让生产售卖这蚊香之人来背了。
他拿起一盒蚊香仔细的看了看,这蚊香的盒子上印刷着一个栩栩如生的少年,印工精美,纤毫毕现,那么这蚊香和这少年定然有关!
这是个极为关键的证据,得将这些蚊香给保存好。
贡院外,周作完全不知道那和他一模一样的头像会给他的家族带来怎样的灾难。
此刻在周府他的院子里,周作正低头看着面前只到他胳肢窝的一个小老头,眼里颇为狐疑——
“你……真的是江湖高手?”
小老头听了这话咧嘴一笑,他拢在袖子里的手陡然抽了出来,周作便觉得眼前寒光一闪,便听见“咔嚓”一声,小老头的双手又拢在了袖子里,周作旁边的那颗桂花树的一根枝干这时候才掉了下来。
周作深吸了一口凉气,眼里满是惊骇——这一剑若是落在自己的脖子上……老子的小命可就没了!
厉害啊!
他咽了一口唾沫脸上顿时笑了起来,“高手!果然是高手!高手贵姓?”
“小老儿江湖人称快手张三!”
“嗯,这手果然快极!那这事就交给你了,这是一千两银票,杀了许小闲之后,本少爷再送上银票千两!”
“周少爷果然是爽快之人,成交!”
“等乡试结束,本少爷带你去认识一下许小闲。”
“小老儿保证认识许小闲之后三天之内取其首级交给周少爷!”
“成交!”
……
……
许小闲根本不知道周作又请了个江湖高手要弄死他。
他此刻又坐在考舍里发呆——看着这张试卷发呆!
他怀疑自己是在作弊,也或者说是张桓公在帮他作弊!
因为这道算学题,正是他写给季月儿的那两只老鼠相遇的问题,连字都没有变一个!
这就很令他生气了,因为他必须答出来啊,这答出来了又特么是个甲上!
一家伙弄到两个甲上,再加上三科乙中……这乙中是他自己估计的,万一不是乙中反而是甲下呢?
莫非这解元又要落在自己头上?
老子不想出名啊!
就算是解元,也没有说必须去参加会试,但偌大凉州,解元就只有一个!
乡试阅卷是在当地贡院完成,但阅卷之后选取的举人,他们的试卷将送去京都,由太学院复核,之后再行张榜公布。
去岁许小闲中的解元,这是凉州贡院传出来的消息,通常而言,太学院不会驳了地方贡院的脸面,何况地方贡院阅卷者本就是太学院派出来的学官。
可去岁时候许小闲的试卷在送去了京都太学院之后,却被拿下,甚至连举人的名额都没有给他。
没有人知道究竟是为什么,但既然太学院将他拿下,那必然有其缘由,下面的人也没有申述的途径。
所以……许小闲这就有些忧愁了,他担心万一又弄到个解元,又被太学院给刷掉,这举人身份没有了,那两万多亩的山地,那数千万斤的土豆,这特么得给凉浥县缴纳多少税赋啊!
想想都肉疼!
老子赚的银子,哪怕是季县令这岳父大人,也不能给!
可若是不答这张卷,得个零蛋,他又担心连举人都考不上。
那就答吧,若是依旧考不上……这便印证了一个问题——那毫无记忆的爹娘,你们是不是挖了人家太学院院正家的祖坟?
许小闲磨墨,落笔——
答曰:二日、十七分日之二。
大鼠穿三尺四寸、十七分寸之十二。
小鼠穿一尺五寸,十七分寸之五。
至于过程……没过程,这样总能扣点分吧,最好就给个乙中,完美。
他放下了笔,没有去睡觉。
这是科考的最后一天,但要离开考场得明日,也就是八月十七……中秋居然过了,也不知道丈母娘回了凉浥县没有。
接下来自己暂时还不能去凉浥县,得去看看朱重举将那些铺子弄得如何了,按说百花蚊香和百花饴糖应该要在凉州的市场上销售了。
这二来嘛当然还是为了解除那心头之患的周阎王。
要神不知鬼不觉的弄死周阎王他的心里已经有了主意,需要的是一个恰到好处的时机。
至于等科考的结果……这个不太重要,他没打算在凉州呆那么久。
弄死了周阎王就回去。
因为百花村的造纸作坊理应万事俱备,就欠自己回去教他们造纸了。
中秋已过,稻田里的稻谷也已经收割了,百花村的那两千多亩田,也得趁着这时候进行改造。
瞿河水库,估计季县令也能抽调出老百姓来修建了,这水库必须得在明年的四五月份将大坝给砌起来,雨季来临的时候正好蓄水,也正好可以拦截从瞿山出来的山水。
还有很多事要做啊!
想要当个富家翁也不容易,对了,都忘记了和季月儿成亲这件事。
这是大事!
冬天来了被窝里冷,嘿嘿,终于可以滚床单了,真是期待啊!
第两百三十四章 他就是许小闲
初秋的晨,秋雨已经过去,空中是淡淡的薄雾。
贡院的那道大门再一次开了,这便宣告本次乡试正式结束。
门外是黑压压的人群,最多的是考生们的书童,当然也有这凉州某些考生的父母。
他们在这里迎接考生们出来,希望能够得到一个好消息,然而出来的学子们一个个脸色都极为暗淡,甚至还有考生失声痛哭了起来。
贡院偌大的广场被愁云笼罩,这愁云当然是他们的,对于许小闲而言,他却觉得神清气爽——
我许小闲,终于出来了!
九天啊!
老子被折磨了足足九天,这种感觉就像从大狱中给放出来重见天日那般,他很高兴,就连看着那些痛哭流涕的学子他都觉得高兴。
他高兴的太嚣张了一些,他在迈出贡院大门的时候居然仰天大笑!
这顿时招来了无数双仇恨的眼睛,那些眼睛里蕴藏着怒火,又有几分同情——考疯了一个,哎,也是可怜之人。
“少爷、少爷……这里!”
来福挥舞着手臂,他是循着少爷那熟悉的笑声寻过来的,少爷如此高兴,想来考得极好!
来福接过了许小闲背上的行囊和提着的书箱,一脸媚笑道:“少爷,莫非又能中个解元?”
许小闲脸上的笑意徐徐收敛,他转过头来恶狠狠瞪了来福一眼:“本少爷,是不屑于那解元的!”
“呲……”身旁有一白衣翩翩的少年一脸的嘲讽,“这年头,大言不惭的人可越来越多了,也不怕风大了闪了舌头!”
许小闲讪讪一笑,“兄台,难不成你还能中得解元?”
“哼!”那少年脖子一扬,“这次没有发挥好,不知为何犯困,下一次……下一次我定要中个解元!”
就在这时候,又有一个青衣少年扯了扯那白衣少年的袖子,在他耳边低声说道:“你也是,和他说啥?他就是许小闲!”
白衣少年一惊,“就是在贡院里大言不惭的说好担心得个解元的那个许小闲?”
每一场科考结束,学子们总是会聚在一起相互说说话发发牢骚,许小闲并没有去和这些人掺和,因为他实在有些担忧,这种担忧他说给周若林他们听过,在周若林他们看来许小闲这厮就是不要脸——
天下考生,谁特么不是做梦都想得个解元!
这可是第一啊!
是要载入族谱能够光宗耀祖的!
可许小闲这家伙却偏偏担忧得了解元,甚至他还给周若林他们打气,希望他们能够超过他。
这些话在周若林等人看来显然是个玩笑,也或许觉得这是许小闲对解元有些畏惧——毕竟去岁他得了解元却榜上无名还疯了。
于是这些话便传了出去,在学子中广为流传,以至于许多学子不认识许小闲,却都听过他的名字,不过尽皆嗤之以鼻,对其极为鄙视。
尤其是最后一艺算学考完,一大群的学子如丧考妣,完全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偏偏又听说许小闲答了出来,偏偏还听说许小闲愈发担忧得了那解元了,这特么的,学子们想要弄死许小闲的心都有了。
“可不是么,罗兄,我可还听说这家伙身上发生过许多故事,他就是凉浥县的那个神经病!”
姓罗的白衣少年顿时后退了两步,上下打量了许小闲一眼,拍了拍胸口转身离去:“走走走,林兄,咱们找个地方吃个早茶!”
许小闲嘿嘿一笑当然不以为意,哥两世为人,可不像齐文杰那般小肚鸡肠,他跟着来福向停在外面的马车走去。
远处的人群中,周作周阎王正带着快手李三,他当然也看见了许小闲,指了指,“就是他!”
快手李三微微眯起了眼睛,穷酸秀才,弱鸡一个,这桩生意简直不要太简单,他暗自欢喜的点了点头,“记住了,再见!”
“何时动手?”
“适合动手的时候小老儿自然会动手!”
李三身材短小,他很快消失在了人群中,周阎王阴恻恻一笑,在一群狗腿子的护卫下也离开贡院,去了某个茶楼。
许小闲正要登上马车,却被周若林给叫住了:
“繁之、繁之……”
他急匆匆跑了过来,“不是说好了考完试去兰瑰坊的么?”
许小闲抬头望了望天,“你丫觉得这时候兰瑰坊的那些小姐儿们可有起床?猴急猴急的干啥?正好,咱们去找朱重举。”
“他在哪?”
许小闲顿时茫然,是啊,季月儿知道朱重举买那铺子的地方,可那日走得太急,忘了问啊。
“这……要不先找个地方住下?”
“我也是这个意思,这大包小包像逃难一样,跟我去归缘客栈,对了,等等安荷花和杜芦门。”
简春夏这时候掀开了车帘跳了下来,手里拿着一包糕点,她仰着头望了望许小闲,好奇的问了一句:“考得如何?”
“哎……”许小闲一听这个就满脸忧虑,他不知道那道算学题几乎所有的考生都没有答出来啊!
早知如此,当初就应该交个白卷。
简春夏一瞧,顿时就笑了起来,她踮着脚想要拍拍许小闲的肩膀,却发现依旧够不着,“考不上?考不上好呀,当官有什么好的?哪里有当土匪自在!”
“喂喂喂,我说,你要不要考虑一下去龙虎山当大当家的!”
小姑娘双手一张,极为夸张的又道:“龙虎山大当家呀,手下几百号人都听你的,打家劫舍……啊不,除暴安良、吃香的喝辣的自由自在,哪里像月儿他爹那样过得那么纠结!”
许小闲整个人都不好了,老子是良民!
大大的良民!
这年头……还没有落到上山当土匪的境地。
“想啥呢?百花镇团练总教头回去之后你可就得担起来!那是咱们的根基,可得夯实了!”
“谁答应当那什么总教头了?”
“每天做一顿饭给你吃!”
“不干!”
“两顿!”
“……好!”
许小闲他们等来了一脸沮丧的安荷花和杜芦门,这样的沮丧许小闲早已习惯,他都懒得再去安慰他们了。
一行人跟着周若林向归缘客栈走去。
这一天,也是凉州贡院正式阅卷的第一天。
数十个考官在袁树之的带领下,就在贡院一侧的官署中焚香更衣,举行了简短却神圣的阅卷仪式,各自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翻阅起了第一艺诗词的考卷。
考官们心里当然充满了期待,今岁谁的诗词又能惊艳大家呢?
今岁……何人能夺得解元之位呢?
第两百三十五章 甲上!上
所有的试卷是糊名的,这当然是为了避免阅卷时候作弊。
这糊名条得在所有试卷批阅完成之后再行揭开,其中选出的十五个举人的试卷将再次送去京都太学院。
所以当凉州贡院阅卷结束之后,这举人也就已经诞生了,这解元当然也已经诞生了,这便是去岁许小闲知道自己得了解元的缘由。
只是他没有料到的是这妥妥的解元却在京都太学院被刷了下来,让排名第二的楼永年捡了个大便宜。
“竹林书院张长举张老夫子这些年也是了得,去岁时候他的竹林书院就出了一个解元……原本有两人中举的,另一个老夫也是昨儿查阅了去岁考生的资料才知道他就是许小闲!”
袁树之端着茶盏在阅卷阁的过道里巡视,似乎难以相信许小闲还曾有过何解元失之交臂的往事,他摇了摇头又道:“许小闲今科倒是又参加了,不过……可惜了,这人自暴自弃,莫要说解元了,就算是举人他也无望,却不知道今岁的竹林书院可还有亮眼的人才。”
“今科在凉州学子中呼声最高的是北秀三杰,另外一个是柳时越,也是北秀书院的弟子。其余嘛……听说水阳书院的罗承儒、林予安也很不错,估计这解元会从他们几个中诞生。”
说话的是这凉州贡院的学官赵述秋赵老夫子,他翻开了一张试卷又说了一句:“许小闲可惜了,你们不知道,这个学子……听张长举张老夫子说极为勤奋,博学广记,对四书五经之经义极有见地……对了,今岁端午,竹林书院举办了一场文会,这小子可是得了魁首的,虽然未曾宣布,但他做的那诗词下官看过,确实了不得,也不知道这科考,他的诗词会如何?”
袁树之愣了一下,“许小闲还有这本事?”
“是啊,听闻他数息之间连作四首诗词,比之北魏花中举花老大儒还要厉害……当然,恐怕传言有些夸张,但也足够厉害了。”
袁树之脑子里顿时浮现起了第一艺考试的场景,他哑然一笑又摇了摇头:“你们未曾注意,老夫可是将许小闲看了个清清楚楚,他入场就在睡觉,至交卷时候才匆匆落笔……他没可能能够作出好的诗词来的!”
“行了,不说他了,安心阅卷,若有精美之作,给老夫一阅。”
房间里安静了下来,几十个考官都在翻阅着试卷,或蹙眉沉思或不屑的摇头也或眼睛一亮。
赵述秋一直皱着眉头,这一届的考生怎么就这么差呢?
中秋,这是个千年来的大题材,能够再出彩确实不太容易,但拿个平稳的考评是不难的,这已经是他评阅的第四份试卷了,立意平平,遣词平平,就连韵律……好吧,这张试卷连韵脚都有问题。
丙下!
他落下朱墨,又拿起了下一份,嗯,依旧一般,不过倒是通顺,这字写得不错,给个乙下吧。
就这样,直到中午临近,袁树之也没有等到任何一个考官给他一张出彩的试卷。
赵述秋望了望外面,再看一张吧,看完该吃饭了。
于是,他又取了一张试卷摆在了面前,眉间微微一蹙,这字……写得有些潦草。
接着他便看向了这首诗的名字《阳关曲、中秋作》,嗯,这名字倒是应题。
他并没有对这首诗有多少期待,本来肚子就饿了,再加上看了这么多的垃圾诗词他的思想都麻木了。
“暮云收尽溢清寒……”
他的精神陡然一震,似乎这一瞬间他的精气神都回来了。
他的眼睛一亮,甚至连呼吸都已忘记。
“暮云收尽溢清寒,银汉无声转玉盘。”
“妙啊!太妙了!”赵述秋突然一声大叫,吓了其余考官们一跳——他们也看了半天的试卷了呀,莫要说极为出彩的诗词,就连能够让他们咂舌的都极少,这时候一听赵老夫子这句话,一个个便都看向了他。
“有好文章了?”
“是怎样的诗词?”
“赵夫子,读来听听,让我们也共赏一下!”
都是一群文人,一个个都对这首诗词升起了好奇之心,袁树之当然也不例外。
于是,赵述之便站了起来,一手捧着试卷一手捋着长须徐徐诵读了出来:
“暮云收尽溢清寒,
银汉无声转玉盘。
此生此夜不长好,
明年明月何处看。”
当他将这首诗吟诵出来的那一刻,袁树之陡然站了起来,他甚至大步向赵述秋走了过去,下台子的时候还差点摔了一跟头。
“给老夫瞧瞧!”
他一把抢过了这张试卷,视线落在了试卷上,心里默诵了三遍,哈哈大笑了起来:“好诗,好诗啊!”
“这是一首中秋送别的诗,暮云收尽溢清寒……妙极!月到中秋分外明,但这位学子却偏偏没有从月光入笔,而是从暮云说起!”
“此中极有深意啊!你们想想,明月被云遮掩,当那暮云收净时候,转觉清光更多……句中即无明月二字也无如水二字,但一个溢字和清寒二字,却将月光如水的神韵表现得淋漓尽致!”
“银汉无声转玉盘……简直是神来之笔!”
“月明星稀银河淡远,天宇空阔,此时明月便如白玉盘。无声二字,似乎倒出了银河本应有声,只是太过高远我们听不见。这个转字,诸位,你们仔细的去体会一下这个转字!”
“在老夫看来,这个转字他不但赋予了一种神奇的动感,它还再次暗示了明月的圆!非圆何以能转?”
“此时此夜不长好,明年明月何处看……中秋明月圆,正值团聚,佳会难得当尽情游乐不忘今宵。但明月暂满还亏,相聚便有离散。一句何处看,是问人也是问己,抒发的是行踪萍寄之感!”
“整首诗对仗天成,假借巧妙,实乃老夫这一生所见难得的妙品……当推举给苏名扬苏公,或可入文峰阁!”
袁树之袁老夫子的这一番解读,其余考官们纷纷点头认同,他们虽然不是大儒,但也浸淫文学数十年,对诗词的辨识肯定是不差的。
袁树之说这首诗或可入文峰阁……这个评价当然极高,但这些考官们在仔细的回味之后,也无人加以辩驳,因为关于中秋的诗词太多,但能够像这首《阳关曲》一般意境高远四句全好者却至今未闻。
“这……会是哪个学子所书?”
“袁大人,速速看看他的词如何!”
第两百三十六章 甲上!下
“这条街就叫举人街,它还有一个名字,叫风月街。”
许小闲此刻和周若兰等人正徜徉在凉州的某个街头,此刻已是午时,他们是出来觅食的。
“难不成是取文人风流之意?”许小闲好奇的问了一句。
周若兰笑着点了点头,“有这个意思,但真正的缘由还是这条街的二道桥那地方,有一个兰瑰坊。”
这青楼和贡院隔得不是太远啊,文气和骚气果然是相依相伴的。
“凉州的兰瑰坊比之咱们凉浥县大了数倍!现在我就不多说它了,反正今儿晚上你请客,咱们无论如何得去兰瑰坊打个茶围听听曲儿……”
说着这话,周若林看向了安荷花二人,“这乡试已经考完了,你们二人当正视结果,不要再纠结于考评如何好么?”
“你们瞧瞧我,最后一道算学,白卷,倒数第二艺策问……这东西原本是会试才会考的,今岁改制,连乡试也考,也不知道谁出的题目,考个舟何以不被水覆……好吧,我答了个舟大水浅即可。”
许小闲顿时看向了周若林,这脑瓜子妥妥的拿个丙下!
安荷花和杜芦门瞅了周若林一眼,码的,家里富裕就是任性,这位周家大少爷若是考不中也是要回去继承那周氏药堂的万贯家业的!
而自己呢……两人都看向了许小闲,寻思得找个时间和许小闲先把账房先生这件事给落实下来。
通常而言,一个秀才要么是在私塾教书,连竹林书院当个教习的资格都没有,因为他们只能教授启蒙,也就是蒙学。
若是衙门里有点关系,倒是可以在衙门当个秉笔,若想当个师爷这就要和县太老爷有着极好的关系了。
思来想去,还是给许小闲当个账房更实在一些。
许小闲牵着简春夏的手,来福背着把大刀跟在他身后,简春夏左右好奇的望着,偶尔会扯着许小闲去卖糖人的小摊前瞧瞧,花上五个铜板买一个糖人儿来舔着——她的麦芽糖吃完了,这嘴里没了零嘴有些不习惯。
在稍微远一点地方,快手李三也在人群中默默的跟着,他现在看出来了,那个背着把大刀的大块头估计是许小闲的保镖,其余人……都不足为虑。
这大街上杀人肯定是不行的,作为一名江湖上有名的杀手,干活儿得仔细,当然得选在晚上。
刚才听说他们今儿夜里要去兰瑰坊……快手李三没有再去跟踪许小闲,因为没必要了,他去了兰瑰坊肯定是要喝酒的,出来正是大半夜,正是他死期到的时候。
许小闲并不知道周阎王也想要他的命,他这一路都没再怎么说话,想的也是如何要周阎王的命。
一行人穿街过巷试图寻到朱重举,晃眼之间云开雾散阳光灿烂已至午时。
“先找个地儿吃饭!”
……
……
贡院的阅卷阁里。
一群学官这时候都早已放下了手头的活儿,还围在了袁树之的旁边。
那一首《阳关曲、中秋作》可是极有可能进入文峰阁的!
文峰阁建成至今十四载,才收录了诗词文章不过十余篇,可见要入文峰阁有多难!
但现在,他们似乎就要见证一个历史性的时刻了。
这名考生既然能够将诗作得如此之好,那么他的词想来也不差。
就算是他的词差一点,这诗词一合计,估计得个甲中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袁树之也很是激动啊,这可是他监考的贡院!若是这凉州贡院出了个惊动大辰的大才子,他也有识贤之能啊!
若是这首诗举荐给了太学院院正苏老大儒,若是真的进入了文峰阁,他还能得个伯乐之评!
人们以后提起这首诗的时候,可是会说起他袁树之的!
这便是留名,文人求得是什么?
不就是一个名么!
可惜现在还不能拆掉糊名,这名考生是不是北秀三杰中的某一个?
若是,北秀书院的院长魏长清魏老夫子也会出名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小心翼翼的将这张答卷放下,然后这才拿起了另一张答卷,这张答卷上是一首词。
他的视线刚刚落下便倒吸了一口凉气——
“嘶……”
“好词!好词!”
“哈哈哈哈……”
“甲上!双甲上!大辰史上……不,就算是前朝史上也绝无仅有的双甲上!”
这群考官们看着袁树之那癫狂的模样就愈发的惊奇了。
“袁老,当真有这么厉害?”
“大人,快快给我等也瞧瞧!”
“要不……大人你吟诵一番我等也品品这词的味道!”
袁树之咽了一口唾沫,那张老脸上的欢喜比他解了那局七星聚会的棋局还要兴奋,他一缕长须,颇有老夫聊发少年狂的那味道:
“尔等听好了!”
“此词名为《琵琶仙、中秋》!”
“碧海连连,
试问取、冰轮为谁圆缺?
吹到一片秋香,
清辉了如雪。
愁中看、好天良夜,知道尽成悲咽。
只影而今,
那堪重对,
旧时明月。
……”
偌大的阅卷阁里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所有学官的耳朵里依旧回荡着这首词,袁树之微微抬首,双目紧闭,他同样沉醉在了这首词中,就像喝了一壶窖藏千年的老酒一般,回味悠长,久久难忘。
过了许久,袁树之这才睁开了眼,脸上神色忽然萧索,说了一句话来:“此词……甚悲!”
“细细品之,仿佛作这首词的人是在悼念故人……还是一位红颜……看来这首词是某个年岁比较大的考生所作,不然寻常少年哪里有如此悲凉的愁!”
一众学官们纷纷点头,他们同样品出了这首词的味道,并被这愁绪所影响,以至于一个个脸色都极为感伤。
“这首词胜就胜在这悲凉二字,其情之苦仿若冰轮,孤身孑影,怎么去面对那旧时明月……品之仿若身临其境,老夫仿佛在这词里见到了亡妻……悲乎!只落得,填膺百感,总茫茫,不关离别……”
袁树之忽然泪流满面,他放下了试卷,哽咽着坐了下来。
他的妻子早已过世,这些年来每到中秋他便愈发怀念,此刻触景生情中,他更加难以自制。
“此学子……吾之知己也!待知晓他的名字后,老夫……当亲去拜访!”
这首词,原本就是纳兰性德为其亡妻卢氏所作!
许小闲因为没有时间去思考,便信手落笔,抄了这么一首词,却不知道抄到了袁树之的心坎儿上。
袁树之在阅卷阁以泪洗面,始作俑者许小闲一行正好走入了一间雅致的食府——尚品坊。
在这里,他见到了几个熟悉的人——北秀三杰!
第两百三十七章 意外消息
齐文杰等八个少年围坐一桌依旧在说着科考的事。
“我至今难以释怀,为什么在贡院里那九天只有第一天颇为清醒,其后八天……尤其是最后那三天,我特么简直困得要死!”
“史兄这话在下也深有同感,这不,今儿个这脑子完全没事,你们说……会不会是那蚊香的问题?”
这话一出,所有少年陡然一惊。
“有点道理,科考第一天,上午的时候点蚊香的人不多,故而我们思绪较为清楚,但到了中午点蚊香的人一多,贡院虽大,却架不住几百盘的蚊香这样熏啊,午时过后我的脑子就犯了糊涂,第一艺的诗词原本以为会考得极差,现在想来,五艺之中恐怕唯独这诗词最好!因为后面的四艺,我完全是在懵懵懂懂中渡过!”
宋思杰此刻也紧皱着眉头,他也考得不好啊,原本还以为是自己的问题,现在终于知道所有人都出现了问题。
那么问题就来了,这清水蚊香是不是真的有问题?
“我这里还有不少清水蚊香,呆会咱们去客栈点上试试……如果真的是这蚊香有问题,这件事,咱们绝对不能善罢甘休,定要去报官!”
其余学子纷纷附和,齐文杰却吓了一跳——他知道这清水蚊香是周作弄出来的呀!
如果真是这蚊香有问题而影响了整个凉州的乡试……这罪过可就大了!
莫要说他周作背不起,就连周作他爹周巡查使也背不起,甚至周作的外公曹刺吏也会受到牵连。
“大家先冷静,我以为应该不是这蚊香的缘由。你们想想,咱们曾经用过百花蚊香,是不是没有出现这样的状况?”
“这清水蚊香的配方和工艺和百花蚊香一模一样,如果这清水蚊香真有问题,那百花蚊香早就将这些问题给暴露出来了。百花蚊香我们可是都熏了两三个月了,屁事没有,所以应该不是清水蚊香的事。”
这话好像有些道理,其余学子们就愈发的迷糊了。
宋思杰却没有信他这句话,而是反问了一句:“齐兄是如何知道这清水蚊香的配方和工艺就和百花蚊香一模一样呢?”
“清水蚊香产自凉州,这蚊香的盒子上印着的可不是许小闲的头像,而是……周作的!”
“我们都知道曾经周作在凉浥县和许小闲有结下梁子,许小闲万不可能将这配方和工艺告诉周作!”
“另外我还听说许小闲派了朱重举来凉州,为的正是在凉州售卖百花蚊香和百花饴糖……同行可是冤家!这愈发能证明哪怕是周作给钱买那配方,许小闲也断然是不会卖的。”
“所以,我现在更有把握相信是这清水蚊香的问题!迟早有水落石出的那一天,贡院不是封存了那些蚊香么?很快就会有鉴定的结果出来!”
宋思杰的这番话得到了其余学子们的赞同,就连常煦杰也在暗自点头,而恰好这时候许小闲一行走了进来,他恰好听见了这番话。
许小闲乐了,原来老子在贡院里睡得香是因为周阎王弄出的这蚊香!
看来宋终这货和周阎王勾结是铁板上钉钉的事了。
他们一行坐了下来,就在宋思杰他们的邻桌。
齐文杰和许小闲背对,并没有注意到许小闲等人进来,此刻他又说话了:“此事关系重大,宋兄万万不可妄下定论!”
“对了,今儿晚上,周少爷在兰瑰坊宴请各位,他已经得了举荐……走的是户部尚书章大人的路子,过两天就要动身前往京都,周少爷说希望能和大家在这凉州再聚聚,往后恐怕没啥机会了,所以大家可不要拂了周少爷的脸面。”
许小闲一听,周阎王晚上也要去兰瑰坊?
不是,这混账居然也能得了举荐去当官?这个户部尚书章大人看来也不是个好东西啊!
这样的人能当个什么官?
特么的肯定是祸害一方啊!
这厮就要跑去京都长安了,那留给自己弄死他的时间可就不多了,而最好的机会便是今晚!
那就在今晚动手!
背后的一群学子这时候面面相觑,清水蚊香可是周阎王卖的!
他丫这是要拍拍屁股走人了?
他们都是凉州人,深知周阎王的背景雄厚,拿他毫无办法啊!
就连宋思杰此刻也倒吸了一口凉气在心底里一叹——这曹刺吏手眼通天啊!
居然走到了户部尚书的门路,就算查出来是这蚊香的问题又能拿周阎王怎么办呢?
齐文杰这时候又添了一句:“周少爷是双喜临门!受举荐前往京都是一喜,这第二喜……听闻章大人有个女儿叫章玉兰,即将和周少爷订婚……你们想想,如此一来,周少爷是不是就一飞冲天了?”
“他这次请大家一聚,在下说句难听的,是看得起我们,是周少爷还念着这同乡之情!”
“再说了,周少爷当了官,咱们往后若是有那机缘能去京都,岂不是也能多条路子?”
齐文杰的这番话顿时打消了这些学子们去告发周阎王的心——这凉州可是曹刺吏的地盘,你去向曹刺吏告他外孙……这官司能打赢么?
自古民不与官斗,何况是他们这样的还指望能够踏入庙堂的秀才。
与其得罪周阎王,莫如讨好他更有益处。
于是,这些学子们似乎忘记了刚才的那些话语,此刻居然举杯为周阎王提前祝贺了起来。
只有宋思杰闷闷不乐,但他也毫无办法,因为他也不敢独自出头去招惹了曹刺吏。
刚才的批判现在变成了赞歌,常煦杰立马阿谀道:“在下估摸着是那贡院里的空气不太流通的讲究,考前那一天清水蚊香不就售卖了么?我等也都用过,哪里有制人犯晕的问题?”
“这清水蚊香可是周少爷的产业,他为的是清水镇的百姓们能够富裕起来!这清水蚊香在凉州卖开了,许小闲那厮的百花蚊香便只有在那小小的凉浥县售卖。”
“对了,听说朱重举选的地方在琵琶巷子,周少爷的清水蚊香就在他的对面!这许小闲妄想在凉州赚钱,他呀……恐怕会把底裤都给亏没了!”
其余学子附和着大笑,许小闲转头,咬牙切齿,这群没骨气的东西!
第两百三十八章 郁闷的朱重举
琵琶巷子算得上是凉州城的繁华街巷之一。
这做生意嘛,首要的就是口岸,酒香也是怕巷子深的,所以朱重举将四间铺子全部选择在了琵琶巷。
现在这四间铺子都已经整理完毕,货柜货架子甚至掌柜伙计都已经到位,商品也已经成列其中,但问题来了。
这个问题出在百花蚊香院。
对面的清水蚊香铺子一举弄下了三个门脸,开间极大,装潢考究,货品还极为充足,再加上它在上市的那一天百花蚊香并没有开售,那清水蚊香便在凉州城一炮而红。
等百花蚊香院正式开门营业的时候,哪里还有半个客人——所有的客人都去了清水蚊香铺子,因为它的售价比开售时候降低了十文钱,而今也卖五十文,和百花蚊香一模一样!
对面的清水蚊香铺子里的客人川流不息,而自己这边……朱重举站在门前回头望了一眼,好吧,冷冷清清当真是门可罗雀。
从凉浥县送来的百花蚊香足足有三万来盒了,这每天才卖出去那么十来盒,这亏损简直都不用去算的,该怎么办呢?
梓儿也很是担心。
她被季月儿给派来了凉州负责账目,原本还担心做这账目会很繁忙,现在才知道自己想多了。
百花饴糖卖得不错,每日能够售出两三百斤,比凉浥县的销售倒是提高了四五倍,但这百花蚊香……
“朱公子,要不……咱们这百花蚊香院就关了另外寻个地方,和这清水蚊香铺子隔得远一些,会不会好点?”
朱重举看了一眼梓儿,心想你分明知道这铺子从租下来到开业花去了多少银子,这是说关就能关的么?
这一关掉,就铁定的亏了,得卖多少蚊香才能够赚得回来?
“我再想想办法,对了,许少爷究竟有没有来凉州参加科考?”
“小姐来信说有。”
朱重举望了望阴沉的天,这都考完了,这家伙怎么就不来看我一眼呢?
如此想着,他又看向了对面那热热闹闹的铺子,寻思是不是晚上去放一把火把他那蚊香铺子给烧了?
他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那铺子可是周阎王开的,惹不起啊!
许小闲那蚊香作坊保密的工作做得不好,这周阎王是使了什么手段得到那蚊香的配方和工艺的呢?
现在不是想这个问题的时候,现在要想的是如何扭亏为盈……若是许小闲面对这种情况,他会如何应对?
就在朱重举脑子都想痛了的时候,许小闲一行来到了这琵琶巷子,站在了他的面前。
“咦,对面的生意还真的不错。”
“大哥啊,他是不错了,咱们这可是血亏啊!”
许小闲笑了起来,他拍了拍朱重举的肩膀安慰道:“莫要急,做生意嘛,有亏有赢正常。”
说着这话,许小闲又瞧了瞧对面,问道:“咱们凉浥县那边是怎么送货的?”
“每隔一天会送来蚊香六千盒和饴糖五百斤……饴糖供不应求,可这蚊香……现在积压了三万余盒了!大哥,再不想想办法,这铺子里可就要堆满了!”
“堆满了好……对了,近日再有蚊香送来,告诉他们,往后尽量多送一些,另外,从明儿个开始,咱们百花蚊香涨价,就定为……七十文一盒!”
朱重举顿时惊呆了,他怔怔的看着许小闲,咽了一口唾沫,“我、我还寻思降价的,对面才卖五十文,咱们比他贵二十文……这岂不是一盒也卖不出去了?”
许小闲收回了视线,脸上依旧是和煦的笑意,“按我说的去做就行了,接下来这三五天估计真的会一盒都卖不掉,不过别急,让子弹飞一会儿。”
朱重举就听不明白了,子弹是什么鬼?它飞一会儿难不成这生意就能好转?
周若林三人此刻也一脸茫然,他们不知道许小闲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许小闲没有向他们解释,而是走入了这百花蚊香院里,取了笔墨纸砚,提笔洋洋洒洒写了一纸的字递给了朱重举。
朱重举接过来一看又大吃了一惊……“真的?”
“真的!”
“那为什么不直接去衙门告他丫的?”
“他外公是这凉州刺吏,学子们哪里敢去告发?但学子这次考得大失水准肯定心里是有一股怨气的,咱们要做的就是在这怨气上多浇点油,然后等那一抹火星迸发出来,将这股怨气给点燃!”
许小闲阴恻恻一笑,笑得朱重举毛骨悚然。
“这人啊,是从众的。一个人不敢去告官,但若是有了一大群人……他们就敢掀了这州府的衙门!”
“所以这就是利用?”
“这怎么能说是利用呢?我不过是让他们能有足够的胆气去伸张正义罢了,这叫借势!”
朱重举顿时明白了,许小闲这是要借刀杀人!
但这刀能不能借得到他并不知道,那些学子们在放榜之前大多都不会离开凉州……放榜之后,不,等凉州阅卷完毕消息传出来之后,大致还有三五天的时间,他们在知道自己名落孙山,十年寒窗白费的时候,或许就是许小闲说的那一抹火星迸发之时吧。
朱重举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这个大哥……厉害啊!
他既然如此笃定对面的蚊香有大问题,那便说明他知道周阎王背后动了手脚,他也早有了预防……这就是父亲常说的未雨绸缪?
理应如此!
“大哥,你吩咐,接下来我要怎么去做?”
“将这玩意儿印成传单啊,找几个乞丐,给他们银子,让他们满城去张贴!”
这就是要把捂着的事搞大?
对,让那些学子们明白科考失利的罪魁祸首!如此一来,当他们那火燃起来的时候才不会乱烧。
“好,不过……大哥,我听说周阎王这东西得了举荐要去京都了。”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担心什么?”
许小闲当然没有说起他要对付周阎王这事,今儿晚上他得神不知鬼不觉的弄死周阎王,而蚊香的这把火,本就是要烧到曹不动的头上。
凉州的这把火并不能要了曹不动的命,但他坚信贡院最后封存的那些蚊香,当那些蚊香送去京都鉴定之后,从京都而来的火,才能够动摇曹不动的根基。
就算这狗贼不死,恐怕也要脱掉一层皮!
第两百三十九章 袁树之的主意
贡院阅卷阁。
第一艺诗词的试卷全部批阅完毕,一群学官们坐在了袁树之的面前,现在是对一些试卷进行综合决定的时候了。
袁树之首先拿起的就是那首《阳关曲、中秋作》,他举起了这张答卷,开始了提议:
“老夫今儿个看了这首诗二十四次,老夫坚持自己的看法,甲上!你们是何意见,现在提出来。”
下面一群学官对此并无异议,因为这首诗确实是他们这么多年所见过的最好的写中秋的诗了。
“如此,老夫就落评了。”
甲上两个朱红大字落在了答卷的顶上,这便算是这张试卷的成绩定了下来。
接下来,他又翻到了第二张,“这首《琵琶仙、中秋》,老夫未敢多看,触景伤怀啊……但老夫同样坚持初衷不变,提议……甲上!”
这个时候下面有一名学宫举起了手表达了他的异议:“袁大人,若论这首词的内涵,下官是赞同甲上的,但这首词的字……诸位大人请看看,实在有些潦草!”
“它以行书写之,但字迹漂浮,笔干无力,甚至就连排列也显得参差不齐!故而……下官以为得个甲中较为妥当。”
袁树之一听却微微一笑,“钟大人,你此言差矣!”
“这首词和这首诗,同为一人所作。这首诗的字迹说不上完美,但也颇有大家风范,那么为什么这首词的字会显得漂浮无力呢?”
“字由心生!这名学子在作这首词的时候,他定然是全身心投入其中的!这首词极为伤悲,它是词人发至内心的展示,那么这时候词人的内心定然也是伤悲的。试问诸位,在泣不成声的时候,在内心一片惨然的时候,这笔墨还能保持有力饱满吗?”
“这笔字,正好说明了一点,这位考生是临场而作!是有感而作!是含着那份真切的心境而作!”
“若是平日所作在考时抄上,他的字,会是这个样子的么?”
许小闲原本是因为时间来不及了才匆匆忙忙赶出来的,那时候他哪里还想过将字写好,他想的仅仅是在最后时刻完成这答卷罢了。
可现在被袁树之这么一解读出来,这名学子的形象顿时在这群学官的心中愈发的高大了起来——是啊,这显然是词人临场而作!
在这考场上能够作出如此深切的词来,这得要多高的功底?这得要多么痛的领悟?
“下官觉得袁大人此言有理,更当为甲上!”
“下官赞同!”
就连那名提起异议的钟大人此刻也怀疑自己了,他也点了点头,认同了袁树之的意见,“下官未能见此深意,得袁大人提点,恍然大悟,当为甲上!”
于是,袁树之再次落笔,批了甲上二字。
“其余诗词……没有议论的必要了,就按照诸位的批阅定了吧。”
“这两首诗词,老夫以为当快马送去京都交给院正苏公,想必苏公会召集文峰阁十二学士对这两首诗进行评判,这结果……越早越好。”
“另外就是老夫刚才一直在想,本次科考这贡院里的学子们表现极为怪异,一个个的精神都难以集中,都极为嗜睡,甚至后面的三天许多学子还真趴在桌上睡着了!”
“如此可以预见,本次凉州乡试的成绩一定不佳!这必须得找出缘由,而现在最大的怀疑对象就着是清水蚊香!”
“诸位,为国纳仕取材乃是太学院之职责所在,若是今岁凉州乡试出了大问题……你我都难辞其咎!”
“故而,老夫决定将这清水蚊香与这两首诗词一道送往太学院,请苏公让太医进行验证这蚊香之害!”
袁树之这番话一出,顿时得到了所有学宫们的赞同,为啥?这锅没人能够背得起啊!
他们原本就是监考,考场上那些考生的异样他们是亲眼所见,却没有能够及时发觉问题,这就是大过!
现在袁树之是要甩这口锅了,那当然是好事。
“下官以为,当用贡院之护卫送这蚊香入京!万万不可借凉州府兵!”
“为何?”
“因为下官听说……这清水蚊香,本就是凉州曹刺吏那外孙所造!”
袁树之顿时皱起了眉头,看来这件事的牵连不小啊,既然如此,那就更要谨慎快速了。
“老夫同意,老夫这就亲笔写明缘由给苏公,派贡院护卫星夜兼程赶往上京!”
当夜幕降临之时,凉州贡院里一队二十余人的护卫骑着快马出了凉州城往京都长安而去。
曹不动并不知道他孙子的这蚊香出了问题,他依旧在州府衙门里陪着未曾离开的齐文珺。
齐文珺留在凉州想的是等到这科考的结果出来——他已经知道了许小闲的许多事,比如去岁,许小闲分明得了解元,最后却在京都被撸了下去。
他现在几乎已经确定了许小闲的身份!
这便能说明许多的问题——在陛下心里,他既然打压了许云楼的儿子许小闲,这便说明陛下是知道云楼先生有个儿子存在的。
但陛下又没有派人来弄死许小闲,这又说明了陛下或许已经原谅了云楼先生。
他只是不想许云楼的儿子再冒出头来,因为大辰刀骑毕竟是云楼先生亲手所创。
而今大辰刀骑最强大的那五万人被陛下牢牢的掌握在手里,其余五大侯府,只有北都侯府罗浣溪掌握着三万刀骑,其余四大侯府各自掌握着一万。
这是大辰最强大的军队,当年随着云楼先生南征北战立下了赫赫战功,他们的身上早已打上了许云楼的烙印,而今十余年已经过去,这烙印想来早已淡漠,不然为何北都侯府的罗侯爷也不照拂许小闲一二?
可这次来凉州,偏偏又是罗候爷开的口,这里面莫非又有什么深意?
“曹大人……”齐文珺端起茶盏来呷了一口,“这剿匪的事,现在如何了?”
“啊,回齐大人,最近刚刚捣毁了一个黑风寨,而今府兵正往红莲教的山头而去。”
“哦,对了,”齐文珺放下了茶盏,转身看着曹不动,脸上带着一抹笑意:“本官要恭喜曹大人了。”
“这……喜从何来?”
“曹大人,你这样就不够意思了!本官可已经听说令外孙走了户部尚书章大人的门路举荐为官……另外还听说章大人的那位七千金章玉兰即将下嫁给令外孙,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啊!”
“曹大人,令外孙能入章大人的法眼,想来必是人中龙凤,可否让本官认识一番呢?”
“……这,齐大人见笑了,下官这就派人去将周作叫来,往后……还希望齐大人多指点指点这孩子的为官之道!”
曹不动派去的人当然没有找到周作周阎王。
他现在正往兰瑰坊而去,有如此大运,当然不能锦衣夜行,需欢庆!
第两百四十章 螳螂捕蝉
华灯初上,凉州城一如既往。
举人街二道桥头的兰瑰坊早已亮起了灯笼,从外面的牌坊一路亮到了那栋更加辉煌的二层大楼房。
许小闲一行在用过了晚饭之后从琵琶巷子往兰瑰坊而去,相距并不太远,他们选择了步行。
“会不会太早了一点?”在朱重举看来,去兰瑰坊这种地方,当在亥时去,这时候才酉时,应该先去找个茶楼喝喝茶。
但许小闲需要提前一些去,所以他笑道:“这里可是凉州城,人家可不会像凉浥县的那兰瑰坊一般等着你朱少爷。再说……今儿个可是科考结束的第一天,估摸着去兰瑰坊的学子会很多,晚了怕是连坐的地方都没有了。”
也是,朱重举想了想没有再说。
简春夏却瞅了许小闲一眼,不知道他为何想要去兰瑰坊——莫非这就像娘曾经说的那样?男人……就像猫,没有不偷腥的?
不过有自己跟着他,他肯定是没有机会的,哼哼,馋死你这只猫!
一路而行,许小闲悠闲自得的打量着这凉州城的街巷。
无论如何凉州城毕竟是州府所在地,比之凉浥县繁华了十倍不止。
这街巷也挺宽阔,两旁店铺林立,这时候正是用饭的时间,街上闲逛的人倒是不多,但酒楼食肆里的生意极好。
走过了繁华的琵琶巷子,穿过了一条不知名的小胡同,在路过这小胡同的时候许小闲看见了一颗皂角树。
他随意的折了一根皂角树的枝条,从上面小心翼翼的折了几根钉刺,然后走出了小胡同,来到了举人街。
没有人注意到他将那些钉刺放进了袖袋中,还用手帕给包了起来。
这样就不用去买针了,更不会留下任何线索。
“前面就是二道桥,”周若林指了指,“这凉州有一条名为白水的河从西往东穿城而过,将凉州分成了两半,于是这白河上架设了九座桥,这就是凉州鼎鼎有名的白河九桥。”
“这二道桥,顾名思义就是从西往东数的第二座桥,兰瑰坊所选的位置极佳,它就在桥头,听闻若是有幸能入兰瑰坊的后院,开窗便可见白水,不开窗亦可闻潺潺流水之声。”
说着这话,周若林转头看向了许小闲,笑道:“听闻这凉州兰瑰坊的头牌名叫萧思思,年芳二八,正是吐蕊的花样年华,若是许兄能再作了诗词入了这位思思姑娘的眼……恐怕就能去那后院留宿,卧听水声了!”
许小闲觉得这厮在开车,便看了简春夏一眼,好吧,这小丫头估计根本听不明白,她这时正偏着脑袋看着旁边的一处脂粉铺子。
“别想……!”朱重举接了这句话,他摆了摆手,“我来这地方有些日子了,听说这位思思姑娘可是周阎王的姘头,曲儿据说是唱的不错,其实吧在我看来,无论是相貌还是才艺,肯定不及曾经咱们凉浥县的那位云十三娘!”
说到了云十三娘,朱重举便看着许小闲问道:“当初在凉浥县,行刺你的当真是云十三娘?”
“这还能假得了?”
“哎……果然是美人如蛇蝎,你说你……我就闹不明白了,人家云十三娘是从长安而来的,现在看来她来的目的就是杀你。”
“你连这凉州都没出去过,怎么会惹到了长安的人呢?”
许小闲两手一探,“只能是因为我长得帅!”
“切!”
“滚……!”
就连简春夏这时候都鄙视的看了他一眼,“臭不要脸!”
一行人正在走着,身后忽然传来了大叫声:“让路让路!周少爷大驾,所有人,给老子让开!”
许小闲回头,便看见一群狗腿子在前面快速的跑着,中间跟着一辆两匹马拉的豪华大马车。
街上的路人这时候纷纷闪开,脸上颇有愤怒,却无人敢出言吭声……看来这周少爷在凉州嚣张惯了。
许小闲这时候也没想惹事,他们也站在了路边,这群人和马车疾驰而过,他的眼眯了起来,牢牢的记住了这架马车的模样。
更远处的路边,一个小老头儿正背负着双手在慢悠悠的走着,他似乎一直低着头,似乎觉得这地上恐怕能看见遗落的银子。
但他偶尔会抬头往前看一眼,他看的当然是许小闲。
然而他也不知道的是,在他身后数丈的距离,有个戴着斗笠蒙着面巾背着一把剑的女子也正皱着眉头看着他!
“认钱不认人的快手李三,他似乎在跟踪许小闲!”
女子身边的一名黑衣男子想了想说道:“师姐……要不要做掉他?”
“再看看,许小闲这是要去兰瑰坊?”
黑衣男子抬头望了一眼,“今儿个乡试结束,姑爷年少,何况还有小师妹同行,当无妨!”
“仅此一次!这男人一旦入了那花丛之中可是会上瘾的!等回了凉浥县,就着手安排月儿和小闲的婚事!你跟着许小闲,切记,不可让他沾染女色!否则……切了!”
“……师姐你呢?”
“我瞧瞧这快手李三究竟想干个啥。”
许小闲压根就没想到他的丈母娘简秋香来到了凉州,而且就在他的后面。
简秋香也是今日才抵达凉州,正好听闻乡试结束,原本想的是见见许小闲,和许小闲同路回凉浥县,结果直到傍晚才寻到许小闲的踪影。
作为土匪窝里长大的简秋香,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在关东一代活动的快手李三居然在这!
而且跟了这么长一段路,这矮子居然跟踪的是她的女婿许小闲!
简秋香当然就没有露面去和许小闲相见了,从季中檀写给她的家信中她知道了许多关于许小闲的事,当然也包括许小闲得罪了周阎王这事。
难道是周阎王请了快手李三?
简秋香不能确定,因为她从京都回来,她还知道了一些关于京都的消息——京都的某个贵人,恐怕也想要许小闲的命!
他是许云楼的儿子,简秋香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许小闲去死。
就这样,许小闲一行来到了兰瑰坊。
牌坊里是一片巨大的院子,院子里停了许多的马车……就像前世的停车场。
许小闲等人在一名婢女的带领下沿着这条明亮的通道往兰瑰坊的主楼而去,他左右看了看,很快便发现了周阎王的那辆马车。
车把式依旧坐在马车上,呆会得想点办法进入马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