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九十二章 家长里短
一应安置妥当,梅轩里也生起了暖炉。
“你和星儿先坐一会休息一下,昨儿个我叫人买了菜回来,我去给你做晚饭。”
叶知秋愕然一怔,季月儿站了起来:“你歇着,我去做。”
“不,”许小闲双手放在了季月儿的肩头,将她压在了椅子上,笑道:“你舟车劳顿,再说做饭这种事才是我最拿手的,今儿个来的急没有告诉稚蕊,明儿个稚蕊来了就好了。”
季月儿小嘴儿微翕,心想你现在可是大辰的摄政王了,怎可以还下厨房?
“别想太多,安心的休息,很快就好。”
不容分说,许小闲转身就走,顺便抓走了叶知秋。
“……我不会做饭!”
“火总会烧吧?”
堂堂大辰宗师级别的高手,无奈的坐在了灶台前真烧起了火来。
不过叶知秋心里是极为诧异的,他没料到许小闲会下厨房!
君子远庖厨,他是大辰文魁啊,这道理他总应该懂得吧?再说,若是大辰的摄政王亲自下厨给他的未婚妻做饭……这消息若是传了出去,恐怕会惊掉许多人的眼睛。
可许小闲真在灶台前忙活着,看起来还极为娴熟,叶知秋心想这恐怕就是他那些年在凉浥县被生活所迫学出来的。
“你恨不恨许云楼?”
许小闲在案板上切着菜摇了摇头:“说不上恨,至今我也未曾与他谋面。如果那把火当真是他放的……”
许小闲将切好的肉放入了盘子中,又道:“他如果真对自己的妻子和孩子都下得去手,那我肯定是不会喜欢他的。”
“这样的人太狠,属于严重的性格缺陷,所以和这样的人最好是不接触。”
叶知秋挽了一把柴火塞入了灶里,沉吟片刻说道:“其实他不是那样的人。”
“他是我师弟,我们一起生活了……有十余年的时间吧,他也会做饭,对师傅很孝敬,对我这个师兄也很尊敬。”
“他学武的天赋是比我更高的,只不过那时候我沉迷于武道,他却花了更多的时间在看书,而师傅也未曾阻止。”
“我想他那理想就是从书中而来,十七岁的某一天吧,他和我晚上一起喝酒,当然也是他做的菜。我们将师傅的酒给喝光了,他说……他要走了,去寻一个公平。”
“我也没有挽留他,也挽留不了。他这一走就是十二年,这十二年里我多少听到过一些关于他的消息,知道了他拉起了一支队伍,也知道了他真的发动了颠覆离朝的战争。”
“后面听说他和唐无妄打赢了,建立起了一个新的国家,取名大辰……辰是早晨,取朝阳初升之意,这便是他的期望。我为他高兴,以为他真实现了他的理想,结果最后一次听到他的消息便是大辰二年,说他死在了漠北战场。”
“于是我来到了京都,一来是想查清楚十八年前云水别苑的那场大火,想要找到他的遗孤。二来嘛……我是不相信他会那么容易死的,也想在京都查查其中的端倪。”
“现在想来,他隐姓埋名这么多年,恐怕是对这新的国家的失望,辛苦八载,并没能见到初升的朝阳,天依旧是黑的,和以往差不了多少。”
“但若是说他放火烧了这云水别苑,意图将妻儿一并烧死,我是绝对不信的,他的内心并没有那么阴暗,再说你不是说他极有可能又组建了一支军队么?这也说明他并没有丧失曾经的信念!”
“一个有着坚定信念的人,他确实会为了所谓的理想而不择手段,比如以你为子来对付唐无妄,但还不至于泯灭了他的人性,何况三公主魏汐和他的感情非常好,所以这件事有人在说谎!”
“要么是唐羡鱼,要么是诸葛先生,我会找到那场大火另外那个幸存的人,揭开这个真相。”
许小闲一边忙活一边仔细的听着,对此并没有发表他的看法。
将肉下锅,他一边翻炒一边问了一句:“你和他也十余年未曾相见,你怎么知道他和魏汐之间的感情就真的很好?”
叶知秋一愣,许小闲又道:
“当然,我希望他们的感情是很好的,毕竟我和冬十五亲如兄弟,和稚蕊……和稚蕊也亲如兄妹。”
将菜盛在了盘子里,一边刷锅许小闲又道:“现在我对他的那些秘密没啥兴趣,我所希望的仅仅是他不要给我添乱……你都知道,接下来我有越来越多的事,我既然接下了这个担子,那就肯定会将这个担子给挑起了,并挑着这担子走得更远一些。”
“其实你不太了解我这个人,我很懒的,若是在摄政王和厨子之间让我自己来选择,我肯定会选择当一个厨子,而不是这狗屁的摄政王!”
“炒菜多有乐趣,治国……这破事是真麻烦。”
“另外就是许云楼和唐无妄之间的恩怨,那是老一辈的恩怨,我不想参与,就这么揭过去吧,我们毕竟活在当下,视线看向的终究是前方。”
……
……
饭菜上桌,许小闲开了一坛子刚带来的状元红,叶知秋尝到了令他震惊的美味,也喝到了令他回味无穷的好酒。
许小闲当然没有再搭理他,他在和季月儿一边吃一边说着话:
“家里现在怎样了?”
“凉浥县已经重建完毕,有了高大宽阔的城墙,墙上也架上了你发明的那守城弩。城里的街道和房舍也按照你的设计全部重建,百姓们当然高兴,只是这花了不少银子!”
“对了,这两年的春天,百花镇的那些桃树李树真的开出了三种不一样的花,去年开得少一些,今年春就特别漂亮了。竹林书院的学子们今年在百花镇的三色桃林下举办了一场文会,隔壁水阳县的那位大才女柳烟眉还有凉州北秀书院里的许多学子们都有参加,盛况空前,但你没在,那些学子们做出来的诗词……并没有多少出彩之处。”
“百花学堂现在开设了两处,百花镇那处学堂还是原样,凉浥县里又开设了第二学堂,大了三倍,依旧还是免费,来了许多老夫子,有几个还是从京都来的,其中有一位老夫子叫袁树之,听说他是你凉州乡试那年的主考官,所以外公让他当了百花第二学堂的院长。”
“他会不会是个骗子?”
许小闲咧嘴一笑,“他真是我的主考官,不过我未曾料到他会去了凉浥县。”
叶知秋喝着酒竖着耳朵听着,他不知道一树如何开出三色的花,但他听见了百花第二学堂还是免费这句话。
他看向了许小闲,心里有了一种别样的感觉。
他读书少,因为家里穷。
现在许小闲是大辰的摄政王了,那么未来大辰的所有学堂能不能如百花学堂那样免费,让天下少年都能读上书呢?
喝着酒,叶知秋浑然没有发现自己对许小闲的观感不知不觉中改变了许多,他的脸上浮起了一抹期望。
如见朝阳。
第六百九十三章 六大家主
大辰十八年腊月二十六。
眼见着距离年节越来越近,长安城的坊市生意明显比以往好了许多。
无论如何这就要过年了,哪怕口袋里的铜板并不多,却总得挤出一些来采买一些年货。
没有赚到多少钱的家里,大人的新衣可以免了,但看着孩子那期盼的眼神,这孩子的新衣总是要置办一件的。
当然,对于那些富贵家庭就无所谓了。
那些夫人太太小姐们带着家丁乘着马车将一车一车的年货装回了家里,这不仅仅是年节需要,也是高门大户的一个脸面。
但今岁住在京都的六大世家却比以往低调了许多。
长安梅氏那处被许小闲一把火烧了的主宅而今已经重建完毕,入主主宅的正是梅舒然的长孙,那位在京都名声并不太好的大少爷梅景荣。
得摄政王之命,大辰六大世家其中没了家主的这五家,需要在腊月二十六之前选出新的家主,因为摄政王要在今日召见他们。
坐在崭新的书房中,梅景荣看向了对面的四个和自己年岁相仿的少年,他们就是而今另外四大世家的新的家主了。
蜀州梅氏是个例外,梅子江那老家伙孤注一掷将宝全押在了许小闲的身上,结果这老家伙赢了,原本还想要瓜分了蜀州梅氏的产业,而今却没人再敢去打蜀州梅氏的主意。
梅景荣煮上了一壶茶,神色严肃的开口说道:“我不知道你们有没有注意过这些时日宫里的动向。”
“我姐娴妃娘娘昨儿个回来了一次,对我说了许多事,我觉得你们应该听听。”
“摄政王去拜会过御吏台的童安若,也去右相府里喝了一台酒,还去刑部大牢里见过了尚寻芳。”
“你们大致不知道童安若这老头的厉害!爷爷在世的时候最为推崇的两个人,其一就是童安若,其二则是许云楼!”
坐在对面的一个少年蹙眉问道:“梅家主所说的这位童安若,是不是好酒的那位?听闻他成天都醉醺醺的……莫非他是装的不成?”
梅景荣眉梢一扬,“潘锐潘家主,你父亲可是大辰的兵部尚书,他就是这样告诉你的?若是这样,你父子二人恐怕都看走了眼!”
“童安若一辈子理想极高,他有抱负也有本事,他当了大辰十三年的右相,至少在那十三年里,大辰渡过了数次危机。”
“若不是大辰十三年的那一场吏治运动,他恐怕依旧是大辰的右相。他现在虽然屈居于御吏台,但打盹的老虎依旧是老虎,谁也不知道他在御吏台的这五年时间里究竟做过些什么!”
梅景荣俯过身子,扫视了这四个少年一眼,心想若不是因为摄政王逼迫得紧,恰好你们这四人就在京都,否则四大世家家主之位哪里轮得到你们这四个草包!
“爷爷曾经说,最怕的一种人就是藏刀之人!”
“童安若在大辰十三年举起了那把刀,他劈了下去,若不是严大人的手腕厉害,若不是宫里给了先皇巨大的压力,童安若这一刀可就真的落在了你我等无数人的头上!”
“结果他失败了,他藏起了刀,去了御吏台那二层楼上除了喝酒再无消息,他是那么容易放弃的人么?”
“他恐怕一直都在磨刀,都在等着这刀出鞘的那个最佳的时机!”
“而现在,许小闲既然去见过了他,既然又去了大牢中见过了尚寻芳,还赦免了尚寻芳,这就意味着许小闲和童安若相谈甚欢!”
“而许小闲现在最需要的是什么?”
梅景荣叩了叩桌子,“他最需要的就是能够站在他身边的人!尤其是带着刀的人!”
“童安若需要的又是什么?是能够让他全力拔刀并劈出这一刀的人!”
“二人不谋而合,所以接下来,你们听好了!”
“不能给许小闲让童安若拔刀的机会!御吏台啊,不受左右二相之监管,所以严大人也不知道御吏台这些年做了些什么,那么最好的方法是什么?”
梅景荣坐直了身子,给自己斟了一杯茶,沉吟片刻,才徐徐说道:“你们记住,在许小闲的面前虚与委蛇,他要什么,我们就给他什么。”
“但对于童安若……”
梅景荣端起了茶盏来吹了吹,“我不想童安若还活着过这一个年!”
“你们谁去办这件事,谁办好了这件事,娴妃娘娘说左相说了,谁办好了这件事,谁就能在左相的扶持下成为大辰第一大家!”
四个少年面面相觑,他们在长安鬼混,在长安耀武扬威,甚至杀几个人原本都没有问题,可自从许小闲当了摄政王之后,他们全都收敛了,因为这位爷似乎比他们这些纨绔来的还要狠。
何况现在要杀的还是朝廷命官,御吏台的御吏大夫童安若!
既然许小闲已经和童安若见过面了,既然童安若将曾经的户部尚书尚寻芳推荐给了许小闲,这便说明童安若已经站在了许小闲的身边。
若是在这种时候杀了童安若,那肯定会引来许小闲的泼天怒火。
无论是谁,无论是哪个家族,在目前,都承受不起这位摄政王的怒火。
大家都是纨绔,但并不意为着就真的傻,世家弟子,没有人真的是傻子,这种一个不好就会弄得整个家族灭亡的事,自然没有人会去冒险。
这似乎也在梅景荣的预料之中,他呷了一口茶,放下了茶盏,“既然大家都不愿意动手,那就一起准备承担许小闲站稳了脚跟之后的雷霆吧!”
宣州章氏章泽田的长子章玉华小心翼翼开口说了一句:“听家父言,摄政王曾经对他们说过,不会干涉六大世家的商业行为……他既然放了我们,想来、想来真的会鼓励我们继续经商的,我觉得是不是就不要再生出别的是非来?”
梅景荣嘴角一翘:“你认为章大人还能在户部尚书这个位置上坐多久?可不要忘记了尚寻芳可是你父亲的前任!”
“若没有左相将尚寻芳等人给扳倒,你父亲能上位么?”
“包括你潘锐的父亲也一样,兵部尚书这么重要的位置,你觉得许小闲会安心的将这位置继续交给你父亲去坐么?”
“一朝天子一朝臣,这位爷虽然没有登基为帝,但事实上而今他就是大辰的帝!所以……要么逆来顺受,要么……就奋起一搏。”
“你们做不了主,可以将我的这番话带回去,给你们家里的长辈说说,或许他们中有人会明白。”
“走吧,去了宫里差不多时间也到了,咱们去见见这位摄政王,听听他有些什么话要说,记住带好银票,这位爷看来很喜欢钱。”
第六百九十四章 喜悦
许小闲并没有在御书房,他甚至都没有在宫里。
他在云水别苑。
他已经将约定的今儿个见六大世家家主这破事给忘记了。
云水别苑很是热闹。
唐若曦来了,是搬到这里来住!
稚蕊当然也来了,同样是到这里来住。
另外就是姜之慧这丫头,她居然也跟着唐若曦来了。
唐若曦还带来了公主府上的十来个宫女,看这模样当真是要以这里为家了。
而她和许小闲之间的事,姜之慧给她讲了许小闲说的那个理由,她也将这个理由讲给了季月儿两姐妹,稚蕊自然也有听见,她们这才知道唐若曦和许小闲之间已绝无可能在一起了。
季月儿的心里有些怪异,在极为同情唐若曦的同时,又有一丝丝的欣喜,这不是自私,这是人之常情。
稚蕊听了之后也在同情唐若曦的同时生起了一抹希望,才觉得那个春天里在许府的花园里看见的那只黄蝴蝶或者是自己。
今儿个许小闲派人去邀请了童安若、张桓公,还有尚寻芳来到了这里。
一来是给这三位自己心目中极为重视的老人舒舒服服的畅饮一次状元红,二来是季月儿带来了许多的土豆,这新鲜玩意儿他要请这三位品尝一下,让他们知道这东西的味道不错,真可以当主粮。
一群人围坐在了生着暖炉的梅轩里,许小闲并没有煮茶,而是将拳头大小的土豆取了几个过来。
“你们瞧瞧,这东西就是我给你们说过的土豆。”
童安若三人各自取了一个放在眼前仔细的看着,脸上满是惊讶。
尚寻芳抬眼看向了许小闲,连忙问道:“少爷,这土豆,当真能够亩产三四千斤?”
许小闲微微一笑看向了季月儿,“月儿,你给尚老说说这两年土豆的产量。”
季月儿起身行了一礼,满脸欢喜的说道:“尚老你们不知道,这东西他是在大辰十六年种下的,那时候仅仅只有四个。在大辰十六年秋收获的时候,这四个土豆变成了六十斤!”
“大辰十七年,这六十斤土豆种在了百花镇,秋收的时候,它们变成了足足一千斤!”
“今年春,按照他的吩咐,每三百斤土豆种一亩地,百花镇种了四亩地的土豆,秋日守成便是两万来斤!”
“一亩产量将近五千斤!”
这话一出,三个老人,以及叶知秋、阴九还有唐若曦姜之慧等人,一个个全都目瞪口呆难以置信!
这是什么概念?
要知道小麦亩产不过两百多斤,这足足比小麦多出了二十五倍的产量啊!
这一刻,童安若的声音都是颤抖的,“这、这、这是真的?”
季月儿微微一笑点了点头,“收获的时候全镇的人都看着呢,我外公简从书亲自过的秤,错不了!”
“另外还有一物他说叫玉米,大辰十六年的时候他种下了一颗玉米种子,收成了一根玉米棒子。大辰十七年,他种下了这一根玉米棒子上剥下来的五百来颗玉米,收成了五百来根玉米棒子!”
“今年这五百来根玉米棒子上剥下来的两万五千颗玉米,约重十二斤,也种在了百花镇的地里,收成了近三千斤的玉米!”
“这东西就是玉米,”季月儿取了一根玉米棒子递给了童安若,瞅了许小闲一眼:“他说,这个也能当主粮。”
童安若伸出去的手都在颤抖,他接过这饱满的玉米,用他的那双手极为小意的摸着,“这、这玉米一亩地需要多少种子?产出几何?”
季月儿笑道:“一亩地只需要五斤左右的种子,大致收成在八百至一千斤左右。”
尚寻芳作为曾经的户部尚书,恐怕没有人比他更明白这土豆和玉米对于大辰的重要性。
他连忙从童安若的手里将那玉米棒子给抢了过来,仔细的看了看这神奇的玩意儿,抬头望着许小闲:“这两种宝贝怎么个吃法?”
“这土豆可以煮可以蒸也可以烤……”说着这话,许小闲将六个土豆放在了炭盆里,用火钳将它们给埋到了炭灰下面,看得尚寻芳一脸肉痛——
“这、别急!一颗土豆可是能够产出十五斤的呀!你、你、你这不是暴殄天物的么!”
许小闲笑道:“咱先尝尝,再说接下来的繁殖就很厉害了,当然,百花镇我是派了人专门精心侍候这玩意儿,它的产出也超出了我的预料。”
“如果是寻常百姓来种它,大致也就是在三千斤上下。”
尚寻芳又问道:“可挑土地的肥瘦?”
许小闲摇了摇头,“大可种在贫瘠的土地上,其实要不了几年这玩意儿就会泛滥,当然它除了填饱肚子之外,还有别的作用,比如做菜、磨成淀粉,或者用来喂猪。”
这么好的东西他居然要用来喂猪!
童安若就不淡定了,大辰建国十八年,面对的最大的问题是什么?
就是老百姓吃不饱肚子啊!
“老夫以为,少爷这土豆当好生的保护起来,要不先就在皇家农庄里面种?老夫亲自去看着?”
“这带来的也不多,你若是愿意倒是可以带一些去种。现在大规模的种植也还是只能在凉浥县,等明年吧,明年就能让歙州这种最贫穷的地方先种了。再过两年,这东西就能在整个大辰种植了。”
张桓公捋着长须欣慰的笑着,想起大辰十六年第一次去许府,他是亲眼看见许小闲将这东西种在那后院的。
这才仅仅三年时间,他在那小小的一畦地里种的这土豆和玉米,而今就要惠及整个大辰。
他也从凉浥县那小地方出来了,来到了京都,历经了一些风险,成了大辰的摄政王,那么接下来在他的带领下大辰会变成怎样的模样呢?
许小闲和三位老人说着如何种植这土豆和玉米的话,小半个时辰之后,他从火盆里掏出了土豆。
众人的视线都落在了这土豆上,一个个极为期待的看着。
许小闲拍去了土豆上的灰尘,凉了片刻,将手里的土豆一分为二。
一股热气冒了出来,一股香味弥漫在了房间里。
他将土豆递了过去,童安若率先接住了这半个,仔仔细细的又看了看,然后小心翼翼的尝了一口——
“嘶……好吃!”
“太好吃了!口感软糯,回味香甜……!”
许小闲继续分着土豆,众人品尝着这土豆,在一片赞不绝口的声音里,许小闲在满足的同时心里又觉得有些刺痛——
老子本想用这东西来发财的啊!
现在好了,当个狗屁摄政王,为了天下百姓,得无偿的捐献出去了。
第六百九十五章 敲打
许小闲是这么大公无私的人么?
扪心自问,他觉得自己肯定不是。
在原本的计划中,就是想要靠这土豆玉米来让自己过上躺平的逍遥日子,却没料到一步登天成了大辰的摄政王。
面对大辰那么多忍饥挨饿的老百姓,他终究还是有一些隐恻之心,所以他的内心挣扎了许久之后,还是决定将土豆和玉米无偿贡献出来。
但过上躺平逍遥这种日子的理想不能变,现在只能将视线放在别的地方了,比如……从六大世家的头上找一些损失回来。
午时他在云水别苑陪着童安若等人吃了一顿饭,喝了一台酒。
这顿饭童安若他们吃得很是开心,或许是因为在见到了土豆和玉米之后,曾经心里的忧虑终究放了下来,所以这顿饭从午时吃到了未时末,三个老头都已醉醺醺才结束。
许小闲将他们安排在云水别苑小憩,他回到了皇宫,才想起了今儿个要接见大辰六大世家的家主。
天可怜见的,这寒风呼啸大雪纷飞的鬼天气里,六大世家的六个家主从巳时一直等到了申时,眼见着天都愈发的阴暗了下来,才等到了严小花严公公的到来。
其余五大世家的家主都是年轻人还算好一点,蜀州梅氏的老家主梅子江差点以为今儿个自己熬不过去。
蜀州梅氏在许小闲于京都一战的时候豁出了一切为许小闲开了南城门,在梅子江想来,自己这算是和其余五大世家割裂了,算是彻底的站在了许小闲的身边,而这一局又以许小闲成为大辰的摄政王而赌赢了。
他本以为蜀州梅氏会得到许小闲的某些奖赏,再不济也能有机会面见这位摄政王,可他等来等去,才发现摄政王好像将他蜀州梅氏给忘了。
莫非这门白开了?
他本以为这位摄政王会将抓入大牢的五大世家的那些人给砍了脑袋——若是这样,那么大辰六大世家的格局就必然改变,蜀州梅氏恐怕会迎来一个前所未有的春天。
尚未高兴多久,梅长林回来说摄政王见了他们一面,说摄政王又将那五大世家的人全给放了……!
摄政王真要治国对于蜀州梅氏而言当然是个好事,可你将五大世家的人放了干啥?
梅长林说摄政王想要从商业着手,将商业的税赋提高了两成,却免除了农业的税赋……这就意味着往后再没有那么暴利的生意了。
就在各种忐忑中,梅子江六人跟着严公公走入了御书房。
许小闲放下了手里的奏折,看了六人一眼,视线落在了梅子江的脸上,“啊……我没料到你家的家主没有换人,来来来,梅家主,你坐我旁边,你们五个,自行坐下。”
这话让梅子江心里一暖,接着便听许小闲向严公公吩咐了一句:“让厨房给梅老家主煮一碗红糖汤圆,记住多放一些糖。”
严公公躬身退去,梅子江忽然觉得今儿个受的这些委屈都是值得的!
摄政王没有忘记自己啊!
只是摄政王实在太忙!
瞧瞧,六大世家的家主都在,他们五个也连午饭都没有吃,摄政王却唯独给老夫煮了一碗汤圆!
“小人多谢摄政王殿下!”
许小闲大手一挥,“无须拘礼,来来来,都坐下。”
许小闲招呼了一声,众人小心翼翼落座,他煮上了一壶茶又扫了众人一眼,梅子江率先领悟,他从袖袋中摸出了厚厚的一叠银票双手恭敬的奉上:
“这些是蜀州梅氏对摄政王的一点心意,请摄政王笑纳。”
许小闲乐了,“放这案几上吧,我得纠正一句,这些银票可不是我许某想要揣在兜里的。”
说着这话,他面色变得严肃了起来,义正严词的又道:“大辰,不是我许小闲一个人的大辰,它是大家的大辰,自然也是你们的大辰!”
“大辰繁荣,你们的生意也才好做。大辰强大,也才能让你们安心的去经商。”
“所以这些银子都将充入国库,作为来年大辰新政推行的启动资金。”
梅景荣等人也连忙将银票取了出来,在案几上放了厚厚的一大堆,许小闲扫了一眼,又道:“前些日子我和朝中的大臣们碰了个头,想来你们也都已经知道,接下来我将大力推行商业,虽然商业的税收会增加一些,但未来商业的格局会更大,你们若是有本事,会比以往赚到更多的银子。”
“今儿个叫你们来,其一是因为你们代表了大辰最大的商人,我需要你们在来年和官府好生配合,给其余商人作出表率。”
“这其二嘛……你们各自的家族都垄断着某一门生意,比如梅景荣,”
这一点名吓了梅景荣一跳,“你长安梅氏垄断了大辰几乎所有的盐,这在我看来就极不公平,所以明年开始,盐铁这个东西我会放开,放开的意思是天下人都可以经营盐铁!”
梅景荣一惊,面色一变,旋即又恢复了正常,因为大辰的盐场几乎控制在家族的手上,就算是放开那又如何?
他连忙拱了拱手:“小人谨记摄政王的话,保证向天下商人供盐。”
许小闲大手一摆:“我不是这意思,我是说这大辰的盐场,国家要收回来,往后天下商人想要卖盐,皆可以从国家盐业公司里以低价采购。”
许小闲看着脸色顿时煞白的梅景荣,俯过身子,亲切一笑:“梅家主莫要担忧什么,国家盐业同样也向梅家主放开,竞争嘛,这总得公平一些,你长安梅氏本就资本雄厚,其余商人小打小闹,你家依旧是最大的那个盐商嘛。”
“还有你们家族的生意也是一样,占有了国家资源者,一律由国家收回。凭着自己的技术赚钱者,本少爷不会让你们交出技术,比如你潘氏的印染,也比如你章氏的造纸术。”
“但我还是要提醒你们一句,别的商人成立同样的作坊,你们绝对不可以凭着自己的势力去打压,若是你们敢对别的商人进行打压,那就是在破坏我想要建立的市场公平,那就不要怪我对不住你们!”
“都得改变一下思维,这大辰不能再死气沉沉,当有百花齐放,我当然希望你们能够在竞争中成长起来,如此,才是你们的本事!”
面对这一穷二白的大辰,许小闲这些日子思来想去,终究采取了这一商业政策——与其让某个世家来垄断,不如由国家来垄断。
他现在必须让大辰的国库在最短的时间里充盈起来,也必须在最短的时间里解决掉大辰百姓所面临的生存问题。
唯有这样,才不会有跟多的土匪诞生。
也唯有这样,大辰的人口才能迎来增长。
国家垄断当然有其弊端,但权衡之下,这依旧是这样的社会环境下最好的那个办法。
六大家主离去,许小闲看着那足足六万两的银票咽了一口唾沫……
“锁门,明儿个记住叫户部来领去充入国库!”
第六百九十六章 釜底抽薪
天色已晚。
梅子江吃了一碗汤圆胃里踏实了不少,但他的心里却并不太好受。
因为摄政王的这席话若是真的施行了下去,那而今的商业格局必然被打破。
自己家里经营的是蜀地的丝绸和蜀绣,这些东西因为自己家族在蜀地的强大而几乎垄断,其余商人的手根本难以伸得进来。
所以家族对进货价格能够压到最低,对售卖的价格能够做到最高。
其余五大世家其实同样如此,这便是垄断带来的财富的快速积累。
但现在看来这种好日子恐怕就到头了,摄政王明确了垄断必须打破,也明确了各行各业都必须放开让天下商人参与进来。
他说明年会颁布相关的法律法规来约束市场的商业行为,他还说若是你们背地里使了手脚,他定会治罪不赦!
“这一棍子敲得有些狠啊!”
回到了家里,梅子江坐在书房,将许小闲的这些话一五一十的给三个儿子说了出来。
他捋着长须面露愁容,又道:“咱们这些年扶持蜀州刺史蒋大人上位,几乎将蜀州的丝绸和刺绣全盘掌控,可摄政王却来了这么一手……往后这生意恐怕真的要改个法子了。”
梅长林沉吟片刻,低声却说了另一件事:“父亲,今儿个下朝的时候,左相邀请孩儿去他左相府喝一杯……孩儿谨记父亲之言,拒绝了他!”
“嗯,你做得对,在这种形势不太明朗的时候,咱们的每一步都要小心翼翼,都要站在摄政王的这一边。”
“父亲,这些日子摄政王去御吏台见过童安若童老大人,又去了刑部将尚寻芳老大人给放了出来。总总迹象表明他似乎会在年后有更大的动作……倒不是针对这商业的格局,而是针对朝中的局势!”
梅子江一惊,“要换血了?”
“极有可能!”
“若是童安若再登右相位,若是尚寻芳再掌户部……这二位可是当年的改革派,那么正好切合了摄政王明年改革之意……对了,听说他还去过姜相的府上喝过一次酒,却对左相不理不睬,如此看来左相严宽一系恐怕要倒霉了?”
梅长林点了点头,“这些日子严宽颇为不安,恐怕也嗅到了不一样的味道,这也是孩儿不敢去左相府的原因。”
“如此说来,摄政王是真的要整治大辰了……长书,过完年你回蜀州一趟,将摄政王的意思先一步传给家里,让所有人务必配合,也告诉蒋刺史一声,往后……收手!”
“孩儿遵命!”
梅子江深吸了一口气,悠悠一叹:“你们说,严宽在大辰经营了十来年了,他会束手就擒么?”
“若是他背地里真做点什么,摄政王能接得住么?”
……
……
长安,左相府。
严宽的书房中,大辰兵部尚书潘北慕坐立不安。
都是朝中的老油条了,目前的局势已如拨云见日渐渐明朗开来。
摄政王许小闲在右相府去喝了一杯酒,将尚寻芳无罪释放等等消息他并没有隐瞒,而是就这么正大光明的做了。
朝中的大臣们自然从中嗅到了不一样的味道,以至于上朝的时候一个个曾经赶着拍左相马屁的那些官员们,而今都巴不得能够离左相更远一些。
比如今儿个下朝的时候,左相明明邀请了四位尚书,但到现在,居然只有他一个来了!
潘北慕肠子都悔青了,我特么为什么要来呢?
这下好了,明儿个恐怕就会传入摄政王的耳朵里,如果摄政王将自己视为左相一党……江南潘氏恐怕都会受了这鱼池之殃!
可现在严宽正在书桌前写着什么,他也不好就这样拍屁股走人呀。
书房中的气氛有些凝重,这凝重不仅仅是潘北慕的,事实上严宽的眉间也一直未曾舒展过。
片刻,严宽似乎写完了,他放下了笔,起身活动了一下老腰,眉间已舒展开来,他来到了潘北慕的面前徐徐坐下,笑道:
“是不是心里有些担忧?是不是觉得老夫已是夕阳迟暮?”
潘北慕连忙拱手道:“这……下官尚未觉得。”
“担忧就担忧吧,这里就咱们俩,说出来老夫又不会怪你。”
严宽煮上了一壶茶,又笑道:“老夫这心里就觉得有些凄凉啊,吏部尚书梅长林不来老夫不以为意,但户部尚书章泽田不来……老夫这心里确实有些难受。”
“大辰十三年,老夫尚是吏部尚书,他章泽田是老夫吏部的一郎中。”
“老夫费尽心机,说服了朝中许多的大臣,也说服了宫里的那两位贵人,这才阻止了先皇的那一场吏治整顿,这才扳倒了童安若和廖仲云。”
“那时候我记得尚寻芳是户部尚书,章泽田看上了那位置,老夫成全了他,尚寻芳被下了大狱,他章泽田如愿以偿成为了大辰的户部尚书。”
“可你瞧瞧……”
严宽苦笑一声摇了摇头,“这些人啊,都当老夫难逃此劫了……可他们就未曾想过,若是老夫这一次真被许小闲给办了,包括你在内,六部尚书、下面的侍郎、郎中等等官员,谁是干净的?”
“就算是他右相姜上游,裤裆里也沾满了黄白之物!”
“不过老夫确实小瞧了这位摄政王,更是小瞧了那二层楼上的童老头,早知道这样,就不应该让童老头活到现在啊!”
“许小闲从童老头那里肯定会得到许多人的名字,不能让这些人再重返庙堂!不然……”
严宽视线一凛,给潘北慕斟了一杯茶,“你、我,以及曾经落井下石的所有人,都将被他们给清洗一遍。”
“而今看来,许小闲在吏治上打的也就是这个主意,他将姜上游的三公子给放在了户部侍郎的位置上,这是要安抚姜上游一系,然后重点就是对付老夫这一系。”
“你潘氏和老夫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兵部尚书这个位置极为重要,你恐怕很快就会失去这个位置,你潘氏恐怕也会很快迎来灭顶之灾!”
“他章泽相以为能够独善其身,幼稚!他也不想想他在户部尚书这个位置上干的那些事许小闲会放过他么?”
“而今许小闲做的这一切都是表象,不过是在拖延时间罢了,过完年,必起风暴!”
潘北慕连忙又拱手问道:“那么大人将如何应对?”
“很简单,他许小闲意图将老夫一党一网打尽,那老夫就给他来一手釜底抽薪!”
严宽端起了茶盏来好整以暇的呷了一口,看向了潘北慕,笑道:“单单各地的官员罢朝就够他喝一壶的,另外你是兵部尚书,若是各地的府兵再乱一乱,那自然就更好了。”
“另外……长安城的禁卫军中不是也有你的亲信么?”
“该动一动的时候就动一动吧,就算变不了天……能让这天变黑一点也是好的。”
“当然,若是你愿做那瓮中之鳖,就当老夫啥都没说。”
第六百九十七章 杀手
这个夜里,左相严宽和兵部尚书潘北慕聊了许久。
也在这个夜里,左相府上的客卿尽出,数十个严宽养的三教九流里面的高手们带着严宽的手书奔赴大辰各地。
潘北慕回到了潘府之后,同样也写下了几封信,派了亲信送去了大辰的五个州府,另外,他还秘密约见了禁卫军武卫营的虎贲将军陈述言!
严宽依旧坐在他的书房中喝着茶。
只是这茶味已淡,他却没有想要再换一泡。
他喝的不是茶,是给予许小闲的雷霆一击的计谋。
忽然,他放下了茶盏,对着这书房的角落招了招手,一名蒙面黑衣人从那屏风后走了出来,抱拳一礼:“大人,有何吩咐?”
“到现在也没有得到娴妃娘娘的消息,看来六大世家是没有胆色去刺杀童安若了。”
“可童安若这老东西必须死啊!所以……蓝瞑啊,只能请你出手了。”
“好。”
“这是一万两银票你拿着,你办成了这件事就远走高飞吧,不要再留在京都,你欠我的也算是还清了。我若平安,定会保你金门无忧。”
“……好!”
黑衣人接过了一叠银票,转身走了出去,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严宽又仔细的想了想,心里终究觉得不太妥当,他派人去将他的三个儿子给叫了过来。
“你们现在就收拾收拾,明儿个一大早,带着你们的妻儿,分三路离开京都,去云国的都城!”
“这是为父前些年在出云城买下的三处宅子的地契,你们兄弟三人各一份。”
“记住,去了出云城之后,凭着为父的这封信,和云国的太子妃,咱大辰的二公主唐鱼取得联系。告诉唐鱼,许小闲弑君篡位,娴妃娘娘危在旦夕,而大辰……也将国将不国!最好是请云国派遣西郡侯赵东来杀回长安……其余的事老夫在信中有说,只要交给了唐鱼公主,一切便能安好!”
“父亲,这是怎么回事?”
严宽的长子严松紧张的问了一句,其余两兄弟也惊诧的看着他们的父亲。
“摄政王恐怕容不得爹了,你们记住,只要你们能够活着到达出云城,能够将这信交给唐鱼公主,那么爹恐怕还有一线生机。”
三兄弟面面相觑目瞪口呆,这才知道形势已到了如此严峻的地步。
“要不……爹一起走?”
严宽摇了摇头,“爹若是走了,你们一个都跑不了!现在知道爹为何不允许你们入朝为官了么?长安城的所有生意都放弃,就凭着放在福隆钱庄的银子,也足够咱们严家子孙挥霍几代人了。”
“去吧,去收拾收拾,少带点东西,轻车简从,越快离开大辰国境越好。”
三个儿子躬身退下,门外寒风吹了进来,烛火摇曳,严宽忽然觉得有些冷。
他将门再次关上,坐在了暖炉前,眼里闪烁着锐利的光芒,“许小闲,老夫倒要看看你如何应对!”
“要我严宽死……我将拉整个大辰为老夫陪葬!”
……
……
蓝瞑像一只猎豹一样悄然的在宫里穿行。
风很大,雪也很大,这给他提供了夜行的最好的便利。
但他依旧小心翼翼,因为他知道这宫里有几个身手极高的高手。
比如阴九阴公公,也比如魏进贤魏公公,另外还有这皇宫的大内侍卫,巡夜值守等等。
刺杀一个偏居于御吏台二层楼上整日醉酒的老头并不难,作为五花八门中金门的首席杀手,蓝瞑有着二品上的身手。
这些年金门依附于左相严宽在京都扎稳了根还发展壮大起来,作为对严宽的回报,金门弟子中有足足八个高手在左相府听候严宽差遣,而他则是左相府的第一侍卫,专责保护严宽的安全。
行于这大雪之中,蓝瞑寻思杀了童安若之后得去一趟右桥坊见见门主大人,严宽失宠,面临危机,金门在这样的特殊时候当低调行事了。
他用了足足大半个时辰,躲过了数队巡逻,摸到了御吏台。
望了望那扇虚掩的门,他没有推门,身子一跃他如夜猫一样落在了院墙上,抬眼望去,整个四合院漆黑一片,唯有对面那二层楼上的烛火依旧亮着。
那肯定就是童安若了!
他一个起落从院墙落在了院子里的那颗大榕树上,侧耳倾听了片刻,风有些大,听不见二层楼有声音,想了想,他从树上落下,来到了二层楼的门前。
小心翼翼的推开门,没有发出嘎吱的声响。
小心翼翼的走了进去,无声的踩着木楼板,他登上了二层楼,刚冒出头就看见了那个坐在矮几前正在饮酒的背影。
他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微笑,此行很是顺利,任务很快就能完成了。
他继续悄无声息的前行,站在了二层楼上,距离那背影只有八尺距离,他反手抓住了背在背上的剑鞘。
正要拔剑,却突然听见了楼下有脚步声传来。
这晚的天,谁会到这鬼地方来?
蓝瞑没有迟疑,杀了童安若才是正事。
“锵……”
他拔出了剑!
他一剑向八尺开外坐着的那背影劈了过去!
他的嘴角刚刚露出一抹笑意,却豁然一惊——
那背影此刻转过了身来,正对着他笑!
阴九!
半步大宗师阴九!
蓝瞑的剑已至,阴九伸出了两根指头,正好夹住了他的剑!
我拔!
剑在阴九的两指之间纹丝不动。
蓝瞑亡魂大冒,在这顷刻间他做出了决定。
弃剑!
转身!
一个帅气的少年正站在他的身后。
这个少年的手里拿着一把小弩,看着他也正在微笑。
他一拳挥了出去,便听“咄”的一声,便觉得手臂陡然一痛,右臂中箭!
他又一脚踹了过去,却又听“咄”的一声,他的右腿根部中箭。
他尚来不及打出第三招,阴九已经站在了他的身后,一指点在了他的风门穴上,他身子一软,噗通一声躺在了地板上。
许小闲收起了袖弩,带着童安若上了二层楼。
阴九拱手一礼,问了一句:“叶知秋呢?”
“我让他去抓几个人回来。”
“摄政王不可大意,五花八门在京都隐藏的实力不可小觑!”
“无妨,等过两天让京兆府全城搜捕五花八门中人。”
蹲在了蓝瞑的身旁,许小闲将他的面巾扯了下来,说了一句令蓝瞑彻底绝望的话:“我都等你这样的刺客等了好久了,看来严宽的反应并不是太快嘛。”
第六百九十八章 致命一击
自从许小闲决定挑起大辰这个担子之后,不仅仅是左相府在百花特种部队斥候的监视之下,按照诸葛先生给他的那本小册子,其中所有的大员都在许小闲的监视之下。
毕竟历来这宫斗都极为残酷,许小闲丝毫没敢大意。
今儿个夜里左相府异动,他很快就知道了消息,也很快做出了应对。
“鱼死之前,总是希望能够将网给挣破,那是它唯一的生机。我本来以为当我见了你的这个消息传出去之后严宽就会挣扎了,没料到这老东西居然毫无动静。”
坐在了矮几前,许小闲给童安若和阴九斟了两杯状元红,又道:“所以我只能又去了一趟刑部大狱,见了尚老一面,并大张旗鼓的将尚老给放了。”
“这意图应该很明显了吧,却没料到严宽还是没有动静。”
“我就纳闷了,还以为他准备束手就擒,这才知道他原来也是在等……等着看看朝中众臣们的反应,也等着看看六大世家会不会绝地反击。”
“现在他大抵是明白了许多官员正在意图和他割裂,所以他不能再等了。这不,杀童公就是担心他的罪状落在了我的手里,派了那么多人深夜出城,就是想给本少爷来个釜底抽薪。”
“这些日子我也在看着,其实包括他严宽曾经的那些心腹,也就是所谓严宽一系的那些官员们,你瞧瞧,他们也怕了。这脖子终究没有刀硬,所以我说若真有大难临头,他们肯定会各自飞。”
童安若惊讶的听着,这才知道眼前的这位年轻的摄政王原来早已张罗了一张网,等着严宽跳进去,也才知道这位摄政王对人性的把握居然如此之强!
对于吏治,他没有如先皇那般畏首畏尾,他果断的出击,并毫不担心此举会带来的朝廷震动。
“那他派出去的那些人……?”
“放心,罗灿灿带着第一军三万人正在城外训练,猎杀这些送信者是训练的科目之一,当然肯定会漏掉一些。”
阴九一怔:“既然罗将军在城外,你将叶知秋派去还有何意义?”
“叶知秋是去杀潘北慕的那些人的,不冲突。”
至此,阴九和童安若才确信许小闲已经有了周祥的布局。
三人喝了一杯酒,童安若问道:“和尚老头同关在大牢中的那三位你为何没有将他们放出来?”
“不急,我担心严宽狗急跳墙,所以除了尚老之外,其余人我并没有去见。等一等,等严宽一系彻底被剿灭干净之后再放他们出来吧,这么多年都等了,也不在乎这两三天。”
“你不审审这刺客?”
“也不急,二十八那天的大朝会,我在宣政殿里面当着所有大臣来审。”
“杀只鸡儆下猴,免得那些大臣们真以为我这人心地善良。”
……
……
是夜,寅时。
严宽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眠。
不知为何,他的心里总是有些慌乱,现在就连眼皮子也突突的跳了起来。
严夫人戳了一下他的腰,不满的问了一句:“这眼见着天就快亮了,你还在折腾个啥?”
严宽没有搭理她,干脆一屁股坐了起来,披上了一件棉袄,摸到了火折子将书桌上的蜡烛点亮。
严夫人愕然的探出了头来,又问了一句:“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你别管,睡吧,我想想事情。”
严夫人哪里还睡得着,她也翻身起来,穿上了衣裳,坐在了床前,“你有事瞒着我,这些日子你一直心绪不宁……是不是摄政王要对咱严家动手了?”
沉吟片刻,严宽点了点头,严夫人顿时脸色煞白。
“……昨儿个我去了一趟宫里给娘娘们送一些年货,娴妃娘娘明显没有了往日的热情,冷冷淡淡说了几句面儿上的话,连茶都没有煮一口,那时我就觉得有些不对……相公,我倒是听说那位摄政王很喜欢银子,莫如、莫如咱们就将那些银子都送给他买一份平安,如何?”
严宽看着窗外漆黑的夜苦笑了一声,“只怕我想送人家还不要。”
“对了,给你说个事儿,我让三个儿子明儿一大早带着他们的妻儿们离开京都,你、你若是要走,现在也收拾收拾,随他们一起走吧。”
严夫人又吃了一惊,片刻才幽幽说道:“他们又不是我生的,他们一直以为是我害死了老夫人,跟着他们走我能有好果子吃么?”
“我就留在你身边吧,说不定、说不定事情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糟糕。毕竟这位摄政王才十**岁,还是在那偏远的凉浥县长大,哪里会有那么多的心机?哪里斗得过你这老狐狸!”
严宽心想,这便是妇人之见。
许小闲的手段他早已领教过,单单许小闲去见童安若,然后放了尚寻芳这一手,他就知道许小闲是要打草惊蛇,是做给群臣们看的。
通过这两件事,他向群臣们传递了他接下来的意图——整顿吏治!
而朝中的大辰们都知道童安若和尚寻芳的下台是他严宽一手造成,许小闲做这件事,就是在明明白白的告诉群臣,他要对我严宽动手了。
这些日子自己在看,许小闲也在看。
自己在看许小闲会不会有所顾忌,许小闲在看放出了这股风之后有多少墙头草。
也或者……严宽一惊,心里陡然冒出了一个不好的念头——许小闲莫非是等着自己出招?
他会不会派了人在城外拦截?
去刺杀童安若会不会正好掉入了他的网里?
应该不会。
大辰的兵除了禁卫之外都在南山猎场,而这些日子许小闲让那些兵卒正在修建南山猎场,大军并没有调动的迹象。
另外就是那些刀骑都是曾经谢荣光的手下或者是皇家刀骑,他要将这些刀骑整合到他的手里需要较长的时间。
再说他毕竟是个十**岁的少年,他想要治理大辰也是最近才起的心思,他断然没可能早已做出了针对老夫的布局。
就在这时候,急促的叩门声响起,一个声音传来:“老爷、老爷……!”
这是左相府大管家的声音。
严宽豁然站起,拉开了门,大管家严全穿着一身单衣正焦急的站在门前,而他的后面站着的骇然是他派出去送信的一名客卿。
“报家主!”那客卿神色慌乱的拱手一礼:“城外,长安城外,是天罗地网!”
严宽眼睛一黑,差点晕倒过去。
“许小闲……老夫终究小瞧了你!”
“那就鱼死网破吧!”
第六百九十九章 暗潮涌动
大辰十八年腊月二十七,卯时初。
天色尚未开,溪老坊那处偏僻的院子中的那房舍里的灯亮了起来,云衣容掌着灯笼打开了房门,一股寒气扑面而来,她不禁缩了缩脖子,望了望依旧漆黑的天空,正要迈步走出去,却被铃儿的声音给叫住:
“小姐,你真要去?”
云衣容点了点头,“这事儿太大,昨儿晚上小小走了之后我思来想去,无论如何得将这消息告诉他才行!”
“……可是小姐,你根本就进不去宫里呀!”
云衣容沉吟片刻,“就交给守门的卫兵也行。”
铃儿叹息了一声,看向云衣容的视线里是深深的同情。
“小姐,你说过不会再让他知道你的存在的。”
云衣容仰头望了望依旧漆黑的天空,“可、可五花八门有人要在这京都生事,这么大的事若是不告诉他……南山猎场在城南外十余里处,百花特种部队的将士们都在那里,万一、万一真出了岔子万一这城门被关上了,他们救援不及,可怎么办才好?”
铃儿站在了云衣容的身旁,“小姐,这城里可是有十万禁卫军,五花八门中的人能翻起什么浪花来?奴婢还是觉得既然小姐下定了决心要挥剑斩情丝,那就不要再将这青丝给续上。”
云衣容顿时踌躇了起来。
五花八门在京城究竟有多少势力她并不知道,但铃儿这话也是在理的,内城皇宫本也有上万的守城将士,五花八门再厉害也没可能打入宫中。
可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心里有些慌乱,潜意识中总觉得这事儿没那么简单。
听坊间说起他要干一些大事,恐怕会重整大辰朝纲,这自然会得罪许多的人。
他毕竟一直生活在凉浥县,虽然而今成为了大辰的摄政王,但在朝中并无根基。
再说他将百花镇经营得很好这并不意味着他擅长于庙堂之上的权谋,幼时常听父亲说真正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就在这庙堂之上。
他若是输了,岂不是落得个尸骨无存?
“不行,我不会见他,就是去给他送个信,让他当心一些。”
说完这话,云衣容提着灯笼向前迈出了一步。
仅仅迈出了一步!
铃儿伸出了一只手,落在了她的后背,一直点中了她的昏睡穴。
“你……!”
铃儿伸手,将云衣容拦腰包住,脸上满是愧疚:“小姐,对不起,你真的不能去给他报信!”
铃儿将云衣容抱回了房间,放在了床上,盖上了被子,她提着那盏灯笼走了出来。
就在这院子中的那颗老榕树上飞下来了一个人,他是诸葛先生!
“我或许做错了。”
“不,”诸葛先生摇了摇头,“若是十三娘真去报了这个信才会坏事。”
“可许小闲万一真被五花八门的人给杀了,我哪里还有脸再见小姐!”
诸葛先生咧嘴笑了起来,“傻丫头,许小闲是那么容易死的么?不要担心什么,等十三娘醒来之后,你告诉她一声……我诸葛先生不是坏人!”
“……你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诸葛先生背负着双手仰头望天,片刻之后才幽幽说了一句:“我好像也不是个什么好人。”
“但我在努力活成一个好人!”
“过了年我就要走了,在福隆钱庄,我给十三娘留下了一笔银子,足够你们在京都舒服的过一辈子。告诉她不要再去探寻那家仇,已经毫无意义,若真找到了真相,对她的伤害反而更大。”
铃儿一惊,“你去哪里?”
“站远一点,站高一点,看看许小闲如何给这大辰一个公平!”
……
……
长安梅氏庄园。
主院书房里的灯一宿未灭。
新任家主梅景荣一直坐在这茶台前,却没有煮一壶茶。
坐在他对面的是他的父亲、大辰盐铁司司正梅少臣,还有他的二叔,那位极为低调成天关在府上喜欢读书的梅少文。
梅景荣早已将今儿个摄政王见他们时候说的那些话复述了一遍,梅少臣和梅少文二人当然也早已明白了摄政王的意思。
长安梅氏家里掌握的十三处盐场要充公了,这对于长安梅氏而言,当然是个致命的打击!
“当年父亲给许云楼和唐无妄开了北城门,才有了而今梅氏之繁荣。没料到十八年过去,许云楼的儿子居然要将这一切给收回去!”
梅少臣悠悠一叹:“失去了盐场,偌大的梅氏如何能够支撑得下去?他许小闲这是要我们长安梅氏的命啊!”
“父亲,所以孩儿以为,与其束手就擒,不如奋力一搏!”
梅景荣俯过了身子,“左相显然也不会坐以待毙,同样,大辰六大世家,除了那蜀州梅氏这叛徒之外,其余五大世家也不会让他的这一计划得逞!”
“潘氏有潘北慕,他可是兵部尚书,为了扶持大皇子唐不器登基为帝,他怎可能没有暗藏实力?”
“章氏有户部尚书章泽田,他掌管户部这么多年,户部亏空了这么多年,他贪墨了巨量的银子,若是许小闲查到他的头上,他章氏抄家灭族都是可能的,他又怎可能安然旁观?”
“朝中清白的人没有几个,许小闲这一刀若是落下去,许多人都不能幸免,所以孩儿以为,现在的情况就是谁能够压住谁,谁比谁更狠罢了!”
梅少文点了点头,“我赞同景荣的意见,天亮之后,我去这五大世家走走,也去一些官员的家里坐坐。”
“为了行事方便,我建议景荣将五花八门里的那些高手都放在烟雨坊咱们的那处宅子里。一来许小闲既然要行此险着,京都的戒备就定会更加森严,万一走漏了风声被京兆府的捕快给发现了端倪就功亏一篑。”
“二来嘛……烟雨坊距离皇宫不是太远,若是有左相或者潘北慕的人加以配合,这些武林中人飞跃皇宫城墙去活捉了许小闲也更容易一些。”
“另外,父亲还有一个儿子在长安书院……毕竟是父亲的骨肉,既然决定一部分人离开长安,我建议将他带上。”
“要离开长安得趁早,后天吧,后天腊月二十九,朝廷已经休沐,想来京都的防卫会松弛一些。”
“景荣你和你父亲一同离开,先去云国呆一些日子,我留下,等京都的局势明朗之后……再写信给你们是回还是继续留。”
第七百章 圈禁
天色依旧是铅灰色的,风很大,雪却暂时停了下来。
云安宫的那扇朱红的大门开了,依旧穿着一身素色棉服的云皇后站在了门前,望了望已经被扫去了积雪的庭院,向踩着碎步而来的魏公公问了一句:“摄政王昨儿什么时候回来的?”
“回娘娘,摄政王殿下昨儿晚未曾回来。”
云娘眉间微蹙:“住在了云水别苑?可要主意摄政王的安全!”
“不是,摄政王并没有住在云水别苑,而是在……在御吏台的那二层楼上喝了一宿的酒。”
“……哦,这么看来有人坐不住了?”
“回娘娘,确实有人坐不住了。”
“仔细说给本宫听听。”
魏公公将最近他得来的消息一五一十的告诉了云娘,云娘沉吟片刻,瞳孔一缩,吩咐道:“那就去请德妃娘娘、娴妃娘娘、潘昭仪还有夏昭容到云安宫来,就说……本宫请她们喝杯茶!”
“奴才遵命!”
魏公公转身离去,云娘呆立了一会,又望了望这低矮的天,去洗漱了一番来到了西厢房。
她燃起了暖炉,专心致志的煮上了一壶茶。
片刻之后,德妃娘娘先到。
她对云娘见了一礼坐在了对面,好奇的问了一句:“姐姐,你终于准备动手了?”
“其实繁之将她们都放了回来我是很喜欢的,这说明了繁之这孩子宅心仁厚。另外嘛,这后宫这么大,空落落的也不太好,再说先皇大行也还没多少日子,我们姐妹四人能够相互安慰渡过这一段难熬的岁月才是应该的。”
云娘给德妃娘娘斟了一杯茶,笑道:“可惜啊,繁之这孩子心地的善良他们并不懂,或许还将这善良当成了软弱。这不,长安城里还有这宫中已经不太平了,所以我就来做这个恶人吧。”
“那些账本就该算,繁之不忍去算,他既然认了我这个当娘,我总得帮着他做点什么。”
德妃娘娘嫣然一笑,端着茶盏呷了一口,“妹妹我早就看不惯了,若不是先皇还在的时候拦着……或许我早就砍了她们的脑袋!”
“既然今儿个姐姐想明白了,那妹妹呆会就出手将她们拿下……是杀了还是剐了?”
作为曾经上石寨的土匪,德妃娘娘在这宫里住了十八年,却并没有改变多少。
因为许多事看不惯,她干脆就不看,于是,她最多的时间就是呆在她的德妃宫里,她将德妃宫的后花园给开垦成了一亩田和一亩地!
这位大辰的德妃娘娘有事没事就带着她的儿子、大辰的三皇子唐不悔在这后花园里种地或者种田。
她是这后宫的一个异类,唯一能够说的上话的也只有云娘。
在她的眼里,是非对错很简单,她觉得是对的,那么错的也是对的,她觉得是错的,对的也是错的。所以唐无妄一度很伤脑筋,而其余的妃嫔们也不愿意靠近那德妃宫半步。
“是杀还是剐……这得看繁之的意思,不过目前繁之恐怕没空来理这些事,姐姐觉得就先圈禁起来吧。”
“和唐不惧那天杀的圈禁在一起?”
“对,圈禁在一起,也让娴妃和她的儿子最后再聚聚。”
“……好吧,可惜的是没法将唐鱼给抓回来,不然她们娘仨也算是整整齐齐了。”
德妃娘娘说到了唐鱼,云娘倒是微蹙了一下眉头,唐无妄在世的时候曾经亲手写了一封信给唐鱼,是请云国出兵攻打魏国,另外就是将西郡侯赵东来所部交给了云国,本意是帮助云国攻下魏国的十三城寨。
许小闲夺取了长安之后,这消息传了出去,赵东来却率部归顺了云国,若是云国起了异心,或者说唐鱼意图救她的弟弟唐不惧,那么赵东来会不会又杀了回来呢?
这件事得提醒儿子一下,唐鱼虽然远嫁云国和亲,但这女人随她娘,可不简单啊!
德妃娘娘显然没去想这么多,她忽然好奇的问道:“繁之这小子这些日子在忙什么?我听我那宫里的常老太监说他好像有一种叫土豆的稀罕玩意儿,我说你能不能告诉他一声,将那东西给点给我栽种在我那地里?”
云娘露出了一抹微笑,“你不是说开了年要回上石寨了么?”
“哦,对,你瞧我这记性都忘记了,那我带回上石寨去种!”
“你不去找你妹妹姚启莲?”
德妃娘娘垂头,叹息了一声,“我不知道她有没有原谅了我。”
“这么多年都过去了,启莲将她儿子送到了繁之的身边,显然对那些往事已经释然,你们毕竟是亲姐妹。另外,听繁之说红莲教现在也都下山了,曾经的红莲教不复存在,他们而今都在百花镇。”
“百花镇的兵都离开了,现在启莲和她的人,可是百花镇的护卫队,所以你若是真要离开,我觉得不如就去百花镇吧,那地方真的很好,你去过就会喜欢。”
“……那回去的时候顺便看看。”
“嗯。”
两人的话音刚落,娴妃和潘昭仪还有夏昭容极为忐忑的走入了这处厢房里。
三人见礼,问候了一声姐姐好。
云皇后抬眼看向了娴妃梅心悦,开门见山就说道:“姐姐有个不情之请,想来娴妃你这些日子也思念四皇子了,这眼见着年节就到了,莫如你就去陪四皇子一些日子,如何?”
娴妃似乎早有所料,她没有惊慌,居然还微微一笑:“多谢姐姐关心,就不用姐姐动手了,我自己去吧。”
说完这话,她当真转身就走,云娘眉间一蹙,给魏公公使了个眼色,魏公公跟了出去。
云娘又看向了花容失色的潘昭仪,“你也带着你的儿子唐不器去冷宫吧,可好?”
潘昭仪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她声泪俱下的恳求道:“姐姐、姐姐,妹妹我当真守着规矩,连宫门都没有出半步……姐姐可否饶了妹妹?”
“又不是要杀你,过完年,等摄政王忙完了,他恐怕依旧会放你出来。另外……冷宫那地方虽然破旧了一些,咱们姐妹一场,我允许你将你宫里的东西搬一些过去。”
“天气寒冷,暖炉也记得搬过去。先委屈一阵子,等到春暖花开再说吧。”
潘昭仪以头抢地,嚎啕大哭,德妃起身,一把将她拎了起来,冷冷一笑:“这就是报应!”
站在一旁的夏昭容面色惨白,她看着德妃娘娘将痛哭的潘昭仪一路拖走,咽了一口唾沫,也噗通一声跪在了云娘的面前。
“臣妾、臣妾……我真啥都没做呀姐姐!”
“你瞧瞧你这点胆量,你起来,坐下陪我喝一杯茶!”
第七百零一章 黑脸阎王
长安城的百姓们日子依旧如常。
没有人感觉到丝毫的异样,尤其是在这最为热闹的年节之前,京兆府衙门里的捕快们在长安城行走更为频繁也未曾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茶楼酒肆正是生意最好的时候,东西两市的那些商铺也是客人最多的时候。
长安城城门司在这一天忽然被禁卫军接管,是禁卫大统领姚书源带着摄政王的手书,亲自和城门司的司正常子瑜将军交接的。
在城门司的官署中,姚书源和常子瑜闭门说了盏茶时间,随后常将军将城门司的两千兵卒全部召去了校场。
他们依旧穿着盔甲,拿着武器,就在校场的营房里莫名其妙的呆了一天一夜。
这是大辰十八年腊月二十七。
左相严宽在这个早上于书房里又写了一封信,他将这封信慎重的交到了管家严全的手里。
“看来我全家没有人能够离开长安了,所以现在我只能靠你!”
“你务必离开长安,无论你用什么方法,去云国,一定要亲手将这封信交到二公主唐鱼的手里!”
“严家还能不能保全下来……就靠你了!”
严全接过了这封信,仔细的揣入了怀里,“老爷放心,只要我严全还有一口气在,一定会将此信以最快的速度亲手交给唐鱼殿下!”
“好!”
“老爷保重!”
“嗯,快去吧。”
严全躬身一礼,转身离开了左相府。
他是左相府的大管家,他也是一品中的高手。
他是严宽和五花八门之间的桥梁,所以要逃出这长安城对于他而言并不太难。
严宽穿上了朝服,走出了书房,站在了院子里,才发现他的三个儿子儿媳以及七个孙子都站在这院子里。
“爹……!”
“爷爷……!”
“公公……!”
一时之间,哭声大起。
原本的计划是今儿一早离开长安,但尚未出行就被严宽给阻止了。
许小闲居然在长安城外布下了天罗地网,儿孙们若是这时候出城,恐怕会落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与其去冒那毫无希望的险,不如就留在长安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都闭嘴!”
严宽眼皮子直跳,他一声怒吼,又道:“成何体统!老子还没死呢!你们哭什么丧?”
“统统回各自的院子!从今日起,所有人不得出左相府半步!”
“滚!”
很显然他的儿孙们从未见过他发怒的样子,这一家伙吓得这些人全部闭上了嘴,一个个如惊弓之鸟般离去。
严宽仰头,望着铅灰色的天,他知道自己已是困兽,就算是严全能够将信送给二公主唐鱼,就算是云国会派兵前来,那已经是两三个月之后的事了。
而许小闲对付自己已经到了图穷匕见之时,肯定不会拖延至两三个月之后。
他现在还抱着最后一线希望——
他不相信六部尚书尤其是兵部和户部两个尚书会束手就擒,他希望他们还能够做点什么,比如……让这长安城乱起来。
他整理了一下衣襟,登上了马车,往皇宫而去。
这一天的早上,大辰摄政王来到了宣政殿。
他依旧没有坐在那张龙椅上,而是叫侍卫搬了两张椅子,他坐在了其中的一张椅子上。
看着大殿里神色各异的大臣们,他咧嘴一笑,“诸位,这眼看着就要休沐了,在这里我提前给大家拜个早年,祝大家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所有的臣子们愕然一惊,不知道摄政王这话是真心还是假意。
朝中的气氛可不是如长安城,而今朝中的气氛愈发的紧张了起来,这大殿里大大小小的官员们都知道摄政王将在来年进行吏治整顿。
从目前看来,这即将到来的整顿比之大辰十三年的那一场来的肯定更猛烈一些。
箭虽然尚未发,但弦却已经绷紧。一旦松手,这一箭不知道会射死多少人。
尤其是左相一系的那些官员们,这些日子他们在努力的和左相割裂,想要摆脱刻在身上的左相这个烙印,以至于右相府的门槛这些日子都差点被这些想要改旗易帜的大臣们给踏破了。
可偏偏右相姜上游谁也不见。
这就令这一大批官员更加惴惴,哪里还有心思去过这个年,哪里还敢奢望身体健康万事如意,这特么的身体都憋出了病来,万事更不顺利!
“今儿个召集大家开这个朝会主要就一件事。”
“我这个摄政王有些懒,在这宫里捣鼓了一两个月也没有做个啥。所以我寻思我需要一个有经验的助手,你们看见了我身边的这把椅子了吧?这把椅子就是留给我的助手的,你们猜猜我请了谁来坐这把椅子?”
群臣大惊,这位摄政王简直不安常理出牌呀!
那龙台之上哪里还能有别人的位置?
可现在龙椅上都没有人坐着,大辰的一切还当真是这位摄政王说了算。
那会是谁呢?
群臣窃窃私语,大都以为这个位置是童安若的。
因为童安若是曾经的大辰右相,也因为这位摄政王和童安若多有往来。
许小闲抬起了手来,冲着外面吼了一嗓子:“有请廖仲云廖老大人!”
群臣大惊,廖仲云!
黑脸阎王廖仲云?!
曾经大辰的左相廖仲云廖老大人?
这位老大人不是早已闭门不问世事了么?
没有听说许小闲去过廖府啊!
左相严宽心里一咯噔,他看向了站在身边的姜上游,姜上游微微一笑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严宽一怔,他以为是姜上游去游说了廖仲云,现在看来并不是,那还有谁?
那就肯定是童安若了!
就在这时候,廖仲云在姚书源大统领的保护下,大步跨入了这宣政殿。
他走到了龙台上,坐在了许小闲的身旁。
脸色漆黑。
倒不是情绪,而是他的脸本来就漆黑。
“老夫未曾料到还会重返庙堂。”
“得摄政王青睐,看过了摄政王的一封信,听了童老头的一席话,老夫来了。”
“摄政王很懒,但老夫之勤,诸位里面有一大半是曾经老夫的同僚,想来你们是知道的,那么老夫既然答应了摄政王,从明儿个开始,就请诸位勤政!”
“若有懈怠者,老夫把丑话说在前面,就算是摄政王拦着,老夫也要拔了他的官袍重责三十大板!”
黑脸阎王廖仲云的名号不是白叫的,这老头当年连唐无妄的面子都不给,这些官员们没有谁不怕他,就算是当年的严宽也不例外。
许小闲居然将他给请回了朝中……
如此形势就愈发的明朗了,大辰吏治整顿,必如雷霆之势!
就在这时,许小闲忽然咧嘴一笑看向了严宽,看得严宽心里一哆嗦。
“这大辰的庙堂乌烟瘴气,所以我请了廖老大人来镇镇这邪气。另外,既然廖老大人都已经出山,那么童安若童老大人当然也应该出来亮个相。”
“有请童老大人!”
严宽心里一惊难以置信——
蓝瞑!
你特么的害死老夫了!
第七百零二章 坦白从宽
童安若双手抄在袖子里,他乐呵呵的迈入了宣政殿。
就在众目睽睽之下,他来到了群臣的前列,站在了左相严宽面前,忽然咧嘴一笑,严宽一瞧,差点没有被他这一笑给吓死!
“严相好久不见,可还安好?”
严宽咽了一口唾沫,连忙拱手一礼:“尚好,向童老大人问好!”
“那就好,这些日子记得多吃点好的,多穿点好的,毕竟天凉,严大人这身子骨有些虚弱,可要当心着凉。”
“毕竟严大人是咱大辰之重臣,若是身体有恙而告病,这可是咱大辰之不幸!”
严宽冷汗淋漓,此刻哪里还不清楚怎么回事,他再次躬身:“通大人言重,严某……愧不敢当!”
群臣目不转睛的盯着,也都竖着耳朵在听着,现在局势已经完全明了,显然除了坐在台上的那位黑脸阎王廖仲云之外,这位被冷落在御吏台足足五年的童大人也受到了摄政王的重用!
宣政殿外的风很大,时不时就会一阵风刮了进来,许多的大臣不禁打了几个哆嗦,心情愈发的惊慌了起来。
而此刻童安若却没有再和言宽说一句话,他登上了龙台,许小闲站了起来,将这把椅子让给了他!
莫非许小闲是要重启这左右二相了?
严宽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现在却没去想这些,他想的是蓝瞑这狗曰的肯定落在了童安若的手里,那也就是落在了许小闲的手里。
童安若并不会功夫,御吏台里更没有高手,那么谁制服了蓝瞑?
恐怕蓝瞑是自投罗网了!
若是这样,这局就是许小闲所布,他一直在等着自己出招,然后抓住这自己的把柄……若是这样,许小闲这小子就太可怕了。
绝望中,严宽深吸了一口气,抬起了头,向那龙台看去。
童安若并没有谦让,他坐在了这把椅子上,面色和睦依旧着春天般的微笑,他扫视了一下群臣,这才又开口说道:“我这老头子也就不用再自我介绍了吧?这张老脸想来许多人都看厌烦了。另外你们也无须猜测,老夫依旧掌管御吏台,不会如你们所想的那般出任右相。”
“曾经,御吏台形同虚设,在对大辰百官的考评中,御吏台的许多官员和地方被考评官员坑壑一气,钱权交易,蒙蔽了皇上,让许多的无能之辈手握大权,鱼肉百姓。”
“这是御吏台不可推卸之责,这也是老夫失职之处。”
“但从现在开始,御吏台将完全改变,不瞒你们,老夫来到了这里,但刑部的人却天没亮就去了御吏台的那处小院子里。”
“这不要过年了么?去各地负责考评的官员们都回来了,正好,这些官员中的一大半将被抓捕!”
这话一出,群臣再惊,御吏台居然已经开始清洗了?!
这事来的如此之快又如此之突然,那么这场朝会会不会也是清洗的开端?
许多人更加不安,就连右相姜上游都隐隐有些担忧起来——许小闲弄的这阵仗有些大啊!
虽然许小闲已经和他通过气,但他仅仅以为许小闲是要从严宽开始动刀,下面的这些大臣再徐徐换之。
而现在看来显然不是这样。
比起大辰十三年的那场吏治整顿,他来的似乎更加的猛烈,打击面也比那一年大了许多,可不要过犹不及,弄得不好收场啊!
此刻童安若又道:“既然是监察百官,那么这宣政殿里的诸位,同样也在御吏台的监察之下!”
童安若双手从袖子中抽了出来,面上的笑容已经消失,变得冷酷了起来。
“老夫也不瞒你们,老夫手里终究有一些想要为国为民的好官。这五年来,他们去了各地,当然也在这京都有所活动。”
“他们掌握了许多官员贪墨的证据,其中也包括你们之中的某些人。”
“但你们不要担心什么,摄政王给老夫说过,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有则改之无则加勉……所以,呆会御吏台向诸位开放,有罪的来御吏台说清罪状,贪墨的来御吏台上缴这些年贪墨的财产。”
“尔等记住!”
童安若忽然加大了声音,下面的群臣此刻鸦雀无声,一个个尽皆惊恐的看着童老大人。
“只有今天一天的时间!”
“至酉时末,诸位坦白从宽的时间结束。有罪而未来坦白者……御吏台将会同刑部将其抓捕归案,交给刑部审问。”
“所以……老夫这就去御吏台等着各位!”
说完这话,童安若站了起来,走下了龙台,在三百禁卫的保护下往御吏台那四合院而去。
偌大的宣政殿此刻鸦雀无声。
所有的大臣都望着童安若的背影,一个个脑子里都在飞快的转着,都在思索着自己究竟存在怎样的问题。
许小闲对此很是满意。
他轻咳了两声,将这些大臣们的视线给拽了回来。
“我不是一个不近人情的人,所以我愿意给你们一个机会。当然,你们愿不愿意把握这个机会,或者说是不是存有侥幸之心,这我不管。”
“剩下的时间,我就不耽搁大家的了,该干啥干啥去吧。”
“散会!”
许小闲说完这两个字,伸手一引,带着廖仲云从侧门离开了宣政大殿。
大殿里的大臣们顿时哗然,尽皆看向了左右二相,想要看看这二位相爷是个怎样的态度。
姜上游一句话没说,他抬步走了出去,往御吏台而去。
严宽看了看这些人,尤其是六部尚书,他冷冷一笑:“摄政王的刀已经落下,你们接还是不接?”
“现在想不接,老夫告诉你们,已经来不及了!”
“去把脖子洗干净吧,等摄政王的刀!”
宣政大殿很快就空了,御吏台的那沉寂了五年之久的小院却前所未有的热闹了起来。
这热闹和许小闲无关。
他带着廖仲云来到了御书房。
二人落座,廖仲云仔细的看着面前这位一脸淡定的位高权重的少年,不解的问了一句:“为什么这么急?”
“其一,大辰重病,当用猛药。不要担心无人可用,我相信就算是你,手里也有一批能用之人。”
“这其二嘛……昨儿个我收到了我的斥候传来的消息,四皇子唐不归,原本是应该在二月左右回到长安的,但是却被景皇给拦了回去。”
“所以向古向将军并没有将四皇子接出景国,我派去的人也扑了个空。”
“听说景皇要我亲自去接,景国的使者大致在一月末就会抵达长安传给我这个消息,你说……我去还是不去?”
第七百零三章 未雨绸缪
廖仲云那张漆黑的脸这才露出了惊讶之色。
景国反悔了?
景皇要许小闲亲自去接五皇子归国……显然许小闲引起了景皇的高度重视,那么这就意味着此行极为凶险。
或许在景皇看来,一个五皇子放与不放都无所谓,但面前的这个摄政王,恐怕就得留下。
留下他的人,或者留下他的命!
所以许小闲才如此迫切的请了童安若亲自去了自己府上,还写了一封信,极为诚恳的请自己出山。
既然他请了自己出山,又要办了许多的官员,这意图也就很明显了,许小闲他要去景国!
他必须在离开大辰之前,将这件事彻底办妥!
童安若那夜在自己府上二人喝了许多酒也说了许多话,廖仲云已经对许小闲这个人和他的施政方针以及他在农业和商业上将要采用的手段都有了一些了解。
用童安若的话说,这位摄政王,或许真能带着大辰走向繁荣,也或者能够给大辰的百姓们带来公平。
于是他来了。
却没料到许小闲要走了。
正是因为他要走了,才希望自己和童安若以及尚寻芳这样的老臣能够在他离开的这一段时间里,将大辰的江山给看好。
“我想说一句本不应该说的话……”
廖仲云想了片刻,“五皇子……他自幼生活在景国,我们都不知道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如果……我是说如果,他并不是一个很适合的皇帝……你能不能别去?”
“毕竟老夫以及童老尚老等人,都是看在你的能力上才愿意做一些事情的。景皇出了此策显然没安好心,你若不去,五皇子依旧是质子,景皇没有杀他的必要。”
“若你去了……正好合了景皇之意,这大辰才刚刚升起的一抹希望,老夫不愿意它就这样灭了。”
许小闲给廖仲云斟了一杯茶,心想少爷我也不想去呀!
可唐不归是我弟弟,还是亲弟弟!
若是不去,母亲或许不会说什么,但此生定会留下极大的遗憾。
廖仲云的这番分析是对的,许小闲也知道去景国就是一场鸿门宴,可他不得不去。
“说来你不信,”许小闲嘴角一翘,宽慰着廖仲云道:“雅集文会上我见过了景国那位太子景文睿一面。那位太子爷可能是被我那些诗词给震撼,那晚他派了他的人送我回的云水别苑。”
“他说,他有个妹妹叫景蓁蓁,说我要是愿意,他回景国之后就请他的父皇将这位公主下嫁给我……不要这么惊讶,这是真的!”
看着廖仲云那表情,许小闲又笑道:“所以景皇将五皇子再次留下让我去景国,或许不是你想的那般糟糕。这老丈人要嫁女儿,肯定得先看看未来的姑爷是吧?”
“所以我此去……你大可以当成是去相亲的。”
廖仲云真的惊呆了。
心想如果真是这样当然是件好事,大辰摄政王能够迎娶景国的公主,这就意味着两国能够交好,往后无论是在生意上或者是军事上都能有个照应,可这会是真的么?
一见钟情这种事是有的,可人家的公主殿下还没见过许小闲的模样……难道这正是因为那位公主殿下知晓了许小闲的那些了不得的诗词,才请了她的父皇想要邀请许小闲去景国一见?
许小闲成了大辰摄政王,这消息肯定也传入了景国,景皇担心许小闲不去,于是再扣押了唐不归,意图逼迫许小闲前去。
“既然是相亲,那就没必要太急,得准备的充分一些。另外……景皇这个人可不是易于之辈!大辰二年冬,景国突然举兵入侵我朝,一举占领了大辰东部六个城镇。”
“当时你父亲在漠北战场去世的消息才刚刚传入京都,景皇居然就已经得到了消息而起兵。先皇在无奈之下,带着右相童安若远赴东部重镇昌平城。于大辰三年六月初九,在昌平城外三十里地的溧水河畔,先皇与景皇签订了一个盟约。”
“景国放弃大辰这六个城镇,退出大辰边境,大辰赔偿景国白银三千万两,另外,送大辰嫡皇子入景国为质子。”
“这就是大辰史上的溧水之耻!”
“那时候云皇后尚未生产,于是在质子这件事上就一直拖到了大辰四年。大辰四年春,云皇后诞下了唐不归,至大辰四年冬,尚未满一岁的唐不归就被送去了景国,这一去……就是十四年!”
“所以他叫唐不归,想来先皇也知道这个嫡皇子这一生再难归国。”
“而大辰为什么直到现在都这么穷?正是因为赔偿了景国三千万两银子!三年时间,三千万两,令大辰的经济一蹶不振,直到现在都难以恢复元气。”
这是许小闲尚不知道的故事,但这是如廖仲云这样的老臣绝不想提起的往事。
今儿个不是因为许小闲即将去景国,廖仲云依旧不会提起,甚至希望能够将那耻辱的岁月彻底的忘记。
“所以景皇这个人是个不择手段之人,你若是非得要去,就一定要做好万全的准备,以防他醉翁之意不在酒,那大辰可就真的会大乱了!”
许小闲极为认真的点了点头,却问了一句:“那时候云皇后都还没有生产,景皇为什么指定要嫡皇子为质子?”
廖仲云一怔,想了片刻,疑惑的回了一句:“或许、或许是为了大辰的江山只能落在别的某个皇子的身上?”
许小闲点了点头,也没有去多想,只觉得恐怕景皇的目的是为了其余诸皇子争夺储位而使得大辰之江山不宁。
此去景国还有月余的时间,许小闲自然会去从容的安排,现在最大的问题是眼目下。
“此去景国倒是不用担心太多,廖大人,我的想法是请尚寻芳尚老出任户部尚书,而兵部尚书这个位置……听童老说你和兵贤莫沐风相交莫逆,能不能请他出马担任兵部尚书一职?”
廖仲云捋着胡须点了点头,“这老家伙可是正三品的金紫光禄大夫,先皇还赐给了他金鱼佩,但这官儿是个文散官,他几乎就没有上过朝,更没有用这金鱼佩去面见过先皇。”
“为啥?”
廖仲云咧嘴一笑,“他说……别坏了老子的名头!”
第七百零四章 摄政王的小心思
御书房里。
许小闲和廖仲云聊了一个上午。
聊天的氛围极为随意,许小闲丝毫没有将自己摆在摄政王这个位置上,他表现出来的是少年人极为少有的谦逊!
更没有少年得志者的虚浮与高傲。
他给予了廖仲云充分的尊重,但也言辞锋锐的表明了他的观点。
他详细的分析了而今大辰的所面临的的局面,一针见血的指出了大辰本身存在的诸多问题,也提出了他个人针对这些问题的解决办法。
其中有一些观点不容置疑,比如他坚持抬高商人的地位,坚持取消农业所有的税赋,也坚持大辰之兵在于精而不在于多等等。
廖仲云也没有因此而超脱了规矩。
他仔细的听着,偶尔发表一些自己的看法,也偶尔向许小闲讲一些许小闲尚不知道的某个问题。
比如大辰和周边国家间的微妙关系,也比如大辰各地域间的差距等等。
二人就在这祥和的气氛中喝着茶确定了开年大辰就要推行的治国方略,也确定了大辰六部尚书这关键的人选,剩下的其余大辰的任免,许小闲当然就丢给了廖仲云。
这一天的下午廖仲云去了一趟莫沐风的府上,又去了一趟比东西两市还要热闹的御吏台的那处小院子里,而许小闲则带着叶知秋悄悄的离开了皇宫。
他去了蜀州梅氏的家里。
这当然令蜀州梅氏的家主梅子江吃了一大惊,却又喜出望外。
大辰皇宫中发生的事,在中午时分就传出了宫里,而今说不上满城皆知,但消息灵通的高门大阀富贵人家却都已经知晓。
摄政王这是雷霆出手了!
他成为摄政王近两个月的光景,他一直在看,而今他似乎看明白了,于是这第一刀出乎了所有人预料的劈在了宫里的那些大臣们的头上。
坦白从宽这个词就这样诞生,但其中有一些臭名昭著罪大恶极的官员若是坦白也能从宽,这似乎有些不公平。
当然,对于某些高门大阀而言,他们所希望的当然是和家族有千丝万缕联系的那些官员们真的能够得到宽恕,不然,摄政王这第二刀顺藤摸瓜就会劈到他们的头上。
宫里的大臣们在惴惴不安,宫外也有许多的人极为忐忑。
六大世家当然害怕极了。
十八年了,他们和朝中上下许多官员都有撇不开的勾当,无论是这京都还是在各个地方,他们的生意触角所至,那地方的官员基本上就和他们同流合污了。
这要是捋下去,那些官员怎么个倒霉法子无所谓,但自己的家族如何才能得以保存?
且不说那五大世家,就算是蜀州梅氏,梅子江在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是绝望的。
但摄政王却在这百忙之中来到了他的府上……
梅子江恭恭敬敬的奉上了一杯茶,小心翼翼的坐在许小闲的对面,很是牵强的挤出了一抹微笑,“小人给摄政王请安!小人听闻、听闻摄政王正在重整朝纲,实在没料到摄政王会来小人这府上。小人未曾远迎,请摄政王恕罪!”
曾经不可一世的六大世家,他们本以为自己拥有着左右皇权的力量,却不料突然杀出个许小闲来!
这位凉浥县的子爵大人奉皇命入京,进入京都率先就和长安梅氏干上了。
那莫名其妙的一刀看似在演戏,却偏偏又演得极为逼真,这时候再回味,居然难以分清那究竟是在戏里还是在戏外。
原本六大世家的家主并没有太重视这位许爵爷,只以为他是受了皇上之意,只以为皇上在临终前的最后这点日子里要对六大世家动手。
于是六大世家又发挥出了强大的力量,而皇上这一次本身也多有犹豫,许小闲这一刀之后便没有了下一刀。
长安梅氏当然不能平白无故的受了这一刀,于是就有了许小闲那兵器之利这一消息传入了皇上的耳朵里。
在某些人的推波助澜之下,皇上想要许小闲的那冶炼之法,而许小闲正如他们所预料的那样,他肯定是会拒绝的。
于是皇上起了对许小闲的杀心,也下了杀手,然而令所有人意外的是许小闲居然飞出了长安逃出生天,并放了两把火。
一把火烧了梅氏庄园,好巧不巧的烧死了五大家主,令五大世家失去了主心骨顿时陷入混乱。
另一把火几乎烧毁了皇宫,令唐无妄痛彻心扉,也令唐无妄对许小闲的敌意更浓。
在长安所有人看来,许小闲是没有办法再呆在大辰了,要么死,要么逃去魏国。
然而许小闲又作出了出乎所有人预料的事——
他杀了回来!
而长安梅氏这才刚刚将四皇子唐不惧扶上皇位没多久。
本来这长安有中都候谢荣光镇守,在所有人看来,许小闲都没可能取胜,但又没有人料到他居然得知了通入皇宫的地下通道。
他突袭了皇宫,一家伙活捉了皇帝,又一家伙逼迫的谢荣光举手投降。
他清君侧轻易成功,他成为了大辰的摄政王,在先皇驾崩之后却没有当皇帝。
但他手里握着的,却是和皇帝一般无二的权力!
至此,五大世家几乎绝望,只能将希望放在了庙堂中的那些官员的身上,希望他们能够牵制住这位摄政王,最好的当然是能推翻这位摄政王。
然而从现在看来,似乎没有人能够做到,反而所有人被摄政王一棍子敲在了七寸上——
去御吏台自首,自述罪状,这白纸黑字落下便是根本无法清洗的证据。
就算摄政王赦免了他们的罪,有这些罪状在手,他随时可以再治他们的罪!
这便是他的歹毒之处!
在梅子将看来,五大世家以及诸多大臣恐怕大势已去,除非有强大的外力援助,否则六大世家必然灰飞烟灭成为历史的尘埃。
“今儿个来你这里,是有三件事想要告诉你。”
梅子江心里一紧,连忙说道:“请摄政王吩咐!”
“你不用那么紧张,我又不吃人。”
梅子江却觉得这位爷比吃人还要可怕。
“其一,梅长林确实有罪。”
梅子江的脸刷的一下就白了,额头上冷汗淋漓,却听许小闲又道:“但我也说过,总得给一部分人改过自新的机会。所以……梅长林依旧担任吏部尚书,如何?”
梅子江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谢摄政王之大恩,小人蜀州梅氏上下,唯摄政王马首是瞻!”
许小闲咧嘴笑了起来,他极为亲切的将梅子江搀扶了起来,又道:“其二,你家既然在蜀州,想来是有很多地的,我有两种粮食的种子,你派人带回蜀州,好生给我耕种!”
“……小人在蜀州确实置办了许多地,这事小人让二儿子梅长书亲自带回去侍候!”
“好,第三点你听仔细了!”
“你送我的那芗山盐场……”
梅子江一惊,“这算小人捐献给国家的!”
“屁!”许小闲瞪了梅子江一眼,吓了梅子江一大跳,“那是少爷我的!”
“我会教你那白盐的生产方法,你派人用这法子将芗山盐场给少爷我弄起来,别让人知道那是我的私产,到时候我会让季月儿和你联系!”
“……”梅子江片刻之后心里大喜,他一揖到底:“从此往后,蜀州梅氏上下,就是摄政王的家奴!”
第七百零五章 今夜有酒
天色渐晚。
御吏台的那处小院当真在酉时末关了门。
尚有些犹豫的官员盯着那扇被禁卫军牢牢把守的禁闭的门呼天抢地,然而那扇门并没有因为感动而再打开。
二层楼上。
童安若、廖仲云、尚寻芳,阴九四人和刚刚受邀而来的兵贤莫沐风此刻正围坐在那张矮几前,一个个都看着放在矮几上的那厚厚的悔过文书目瞪口呆。
事实上他们都知道大辰的这些大臣有许多人有许多的问题,但真正让他们自己将各自的罪行罗列于纸上,呈现在他们眼前的时候,依旧是极为震撼的。
莫沐风指了指这厚厚的一叠纸,惊讶的问道:“这些人……这些人怎么会如此老实了?”
童安若微微一笑,“都是秋后的蚂蚱了,不老实又能如何?”
说着这话,童若是从床底下抱出了一坛子酒来,嘿嘿一笑,他将这酒坛子放在了矮几上,拍了拍酒坛肚子,极为神秘的说道:“你们可知道这里面装的是什么好东西?”
尚寻芳耸了耸鼻子,“不就是酒么?最好也不过是从魏国贩卖而来的岁寒甘露,毕竟摄政王虽然在京都,可他那状元红却并没有卖到京都来。”
“哈哈哈哈……!”童安若大笑,那枯槁的双手抚摸着酒坛子就像抚摸着情人的肌肤一样,“偷偷告诉你们一句,摄政王的未婚妻季月儿前两天不是到了京都么?就住在云水别苑。”
“摄政王请了老夫与尚老头去喝了杯茶也喝了这酒!季月儿从凉浥县带来了不少,你们赶明儿偷偷去找摄政王要,这过年的酒不就有了?还是有银子也买不到的状元红,多有面子!”
莫沐风一听脸都绿了,他咽了一口唾沫,俯过身子,看着童安若问了两个字:“真的?”
“这还假的了?天下独有的状元红,谁能造得出假来?”
童安若抬起巴掌正要拍开泥封,却被莫沐风一家伙给拦住了:“稍等!”
“有如此好酒,当然得有好菜,”说着这话,莫沐风转头就对他的书童吩咐了一句:“小旗儿,快快去尚品楼,叫张老头亲自下厨弄十个八个下酒的好菜送到这里来,你再回去告诉夫人一声,就说……就说老爷我准备入朝为官,和几个老友要好生的喝一台,就晚些再回去了!”
“小人遵命!”
那叫小旗儿的少年喜洋洋转身离去,黑脸阎王廖仲云大笑起来:“你这人啊,老夫给你说了半天你半信半疑,现在童老头抱出一坛子酒你就投降了!”
“嗨,廖黑脸,这你就不知道了。酒仅仅是其一,让老夫改变主意的是这些东西!”
莫沐风指了指矮几上的这叠文书,“我想,摄政王第一次给你们说起要整顿吏治的时候,你们恐怕也是不相信的吧?”
“当你们相信了之后,恐怕也没有料到会来的如此之迅捷吧?”
“这叫什么?这在兵法上就叫出其不意!你们没有想到,朝中的那些官员肯定这些日子也听到了风声,但他们同样没有想到会来的如此之快!”
“所以摄政王这是打了他们一个猝手不及!这人啊,没有人想死。现在这白纸黑字落在了摄政王的手里,接下来他们的命运也同样被摄政王给拿捏得死死的。”
“从这一点上看,摄政王虽然年轻,但心思手段却比先皇来的老辣独到,所以老夫以为这一次的吏治整顿定能成功,故而出山为大辰做些什么也是理所应当的。”
廖仲云欣慰的笑了起来,这位摄政王真和别人不一样。
他捋着长须开怀说道:“今儿个和摄政王在御书房畅聊了小半天,我说哥几个,我曾经以为评判一个人的心性,当从年龄阅历出发。”
“你我都是大半截入土的人了,历经了这大半辈子的事,总算是将权力和**这个东西参透。但今儿个和摄政王的一席对话却让老夫刮目相看!”
“他仅仅才十**岁啊!可他丝毫没有被这巨大的权力给蒙蔽了眼睛,我敢说他比我们在坐的各位都要清醒!”
“他有胆色、有魄力,有雷厉风行的手段!他不拘礼节,也不喜欢绕着弯子说话,对问题能够一针见血的指出,还能有不一样的解决办法!”
“所以这虽然是老夫和他见的第一面,但老夫确实被他所折服,恨不能马上就能够跟着他去开创一番千秋伟业!”
廖仲云的那张黑脸在灯光下居然泛着亮晶晶的光芒,他的眼睛也不再如往日那般的灰蒙蒙,他的精气神仿佛春天来临时候的那些野草一般蓬勃而生。
“所以,当初听说他飞出长安,一家伙烧死了大辰五大世家的家主那消息之时,老夫便欢欣鼓舞。可随后又听说他将皇宫也给一并烧了的时候,老夫对他颇有怨言。”
“再听说他杀回长安的时候,老夫觉得他大逆不道,可当他当了摄政王,再听了老童给老夫说的那些话,看过了他写给老夫的那封信之后,老夫又有些疑惑了。”
“心想,或许这就是他在那信中写的,大辰到了涅槃重生之时,未来天下的格局,将是大争之世!”
“那么即将开启的将是一个璀璨的时代,老夫蠢蠢欲动,便有了在这样一个璀璨时代留下一个脚印的想法。”
“今儿个当老夫来到宣政大殿,当他请老夫坐在了那张椅子上的那一刻,老夫知道这一把恐怕是真走对了!”
“就冲着他礼贤下士这一点,大辰的未来就有希望!”
“所以各位老哥,咱们还有一些余光,那就在他的身边去亮起吧!”
一桌子佳肴,再配以一坛子美酒。
曾经为大辰立下了汗马功能的几个老人,就着这佳肴畅快的喝着美酒,说着接下来当去办理的那些事。
廖仲云也说起了许小闲估计会在来年二月离开大辰前往景国这件事,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沉默了下来。
“……恐怕不是去相个亲这么简单!”童安若眉间紧蹙,“景中月那狗东西窥觑的可不仅仅是咱们的东六城,其图谋甚大,他看中的是咱们的东三州!”
莫沐风放下了酒杯,思忖片刻,“但既然他决意要去……那现在就得开始布置了。”
“明儿个老夫去见见暗衣卫的大统领边照,得将暗衣卫先行安插在平阳城,如此摄政王才能多一双眼睛!”
第七百零六章 黑的夜
夜已漆黑,倒是没有风,但雪却又下了起来。
御吏台的二层楼上,几个仿佛迎来了第二春的老人在笑谈天下事,畅饮壶中酒。
他们的心里似乎都憋着一口浊气,却都在这个晚上畅快的吐了出来。
阴九也高兴的看着,知道这就叫希望。
这样的希望和他在百花镇所见的那些村民们脸上所表露出来的有些不一样——
百花镇的村民们是看见了未来的日子会更好,在他们的少爷的带领下,至少衣食无忧这样简单的理想。
而这些被冷落了许多日子的老臣们所看见的希望却来的更厚重一些。
曾经,或许是怀才不遇。
也或许是心灰意冷。
更或者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见着曾经大辰的样子只能一声叹息,还是独自一人在漆黑的夜里无声的叹息。
而今,他们所看见的却是黑夜过后那霞光漫天的壮丽景象。
其实现在还言之过早,因为这条路还很漫长,现在仅仅是刚刚踏入了这条路上,明儿个才算是真正的踏出去了这一步。
未来的路会通向何方,没有人知道,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得这一宿之欢,得这一生所望!
……
……
再过两天就是大年三十。
长安城并没有因为宫里的这场吏治大整顿而宵禁。
长安城的夜极为热闹。
至这个夜里,今儿个宫里发生的那件天大的事已经传遍了长安城的大街小巷,这自然又成为了长安百姓们津津乐道的一个热点话题——
仿佛从那位凉浥县的子爵大人来到长安之后,这长安城就变得更加生动了起来。
茶楼酒肆青楼画舫,文人骚客或者商旅游人,所有人都为之而震惊,也为此而发表着不一样的见解看法。
有人认为这就是年轻的摄政王不够成熟稳重的象征,觉得这便是嘴上无毛办事不牢之表现。
毕竟大辰十三年那一年,正儿八经的大辰皇帝要做这件事最终都落下个无疾而终草草收场,他许小闲才成为摄政王多少时间?
短短两个来月,他居然就要做这么大一件事!
他了解大辰么?
他知道大辰的那些大臣们从上到下错综复杂的关系么?
他肯定是不知道,可他却偏偏就这样做了,这简直就是在儿戏!
也有人认为大辰恐怕会因此而大乱,对于商业而言,那将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因为天下乱,必生匪患,行商难,坐商也难。
当然还是有不少认为摄政王做的对!
既然身体已经有了浓疮,那就必须刮骨疗伤!
阵痛当然是有的,却也比丢了命来的更好一些。
还有一些人在冷眼旁观,看看是旧势力压倒新势力,还是这位摄政王能够破茧而出,大刀阔斧的给大辰开辟出一条康庄大道来。
这些热闹是他们的,对于禁卫军武卫营的虎贲将军陈述言而言,这些热闹和他无关。
他的武卫营此刻并没有驻守在长安的城墙之上,而是依旧呆在禁军大营之中。
禁军大统领姚书源下午的时候给了他一道命令——
今儿晚上,子时,率领一千武卫营兵卒去烟雨坊,捉拿其中的五花八门的乱匪!
陈述言在营中喝着茶,又取出了这封信来仔细的看着,眉间紧蹙。
这是今儿个下午,兵部尚书潘北慕给他的信,言说长安梅氏梅少文联合了五大世家,面对摄政王咄咄逼人之局面,五大世家以及左相一系的核心大臣,需要挡住摄政王劈下来的这一刀,需要破开这个无路可退之囚笼。
五大世家将集中他们在长安城里的家将,大致有一千人。
这一千人将于今夜子时在长安城里煽风点火,引发巨大骚乱。
长安梅氏家主梅景荣集合了五百个五花八门中的高手,他们就在烟雨坊的那间无人居住的院落里。
当长安城发生骚乱之后,他的任务是率领武卫营五千兵卒以平乱为由,向皇宫方向靠近!
今夜皇宫内城的值守是羽林卫副指挥使周品中——潘北慕在信中说这位周品中周将军是娴妃娘娘的心腹!
负责皇宫安危的四品大员羽林卫副指挥使周品中,他居然是娴妃娘娘的人,那就和长安梅氏多有瓜葛,这大大的出乎了陈述言的预料。
当武卫营至皇宫西门的时候,内城西门会开启。
武卫营进入皇宫,控制皇宫四方城门,尤其是要控制住羽林卫指挥使霍安东!
这是成败最关键的一步!
长安梅氏那五百高手,将在武卫营进入皇宫时候协助武卫营对付宫里的巡逻值守和宫里的高手。
而周副指挥使则会带着他羽林卫的心腹去捉拿伪王许小闲,并放出被圈禁的四皇子唐不惧。
进入皇宫,捉拿许小闲,重定大辰之江山!
否则……就全部等死吧!
这在陈述言看来是一个很完美的里应外合的计划,和当初许小闲从地道而入宫中夺取政权有异曲同工之处。
但现在的问题是——
如此绝密的安排,为什么禁军大统领姚书源会知道烟雨坊有五花八门的乱匪?
禁军接管了长安城防,但他的武卫营却并没有分配某段城防的任务,本来心里就有些不安,没料到姚大统领却给了自己这样一个更令他不安的任务。
那么姚书源还知道多少?
或者说摄政王还知道多少?
姚书源给他的任务是要求他带一千武卫营的兵卒去烟雨坊,而潘北慕给他的要求是带上武卫营的五千兵卒入皇宫……
这五千兵卒的校尉都是他的心腹,带上他们不难,难的是如何才能不被姚书源给察觉。
现在箭已上弦不得不发,陈述言心里却极为忐忑,他看向了窗外漆黑的夜,总觉得在那看不见的黑夜中,有一张张开的巨大的网!
就在这时候,有敲门声响起,他收回了视线,转头望去,那门开了,他豁然一惊——
来的是城门司的司正常子瑜!
不仅仅是常子瑜!
常子瑜的身后还跟着城防司大将军杜现以及一大队的卫兵!
常子瑜面带微笑的走入了房间,拱了拱手道:“陈将军,实在不好意思深夜前来打扰……咦,陈将军为何脸色如此之白?你在怕什么?”
陈述言牵强一笑:“常大人来的不巧啊,这不末将正要去执行军务,改天再陪常大人喝一杯,如何?”
“哦,”常子瑜坐在了陈述言的对面,“这军务临时有些改变,这是你们禁卫军大统领姚大人说……让将军你暂时哪里也别去。”
陈述言一惊:“你城防司可管不到禁卫的头上来。”
常子瑜咧嘴一笑:“确实管不到,但姚大人为了不惊动你武卫营,请了我城防司专门来看着将军你,这也算是姚大人对你和武卫营的重视。”
“……我要见姚大人!”
“他恐怕没空。”
“他在何处?”
“这……他说宫里有点事,摄政王让他亲自带兵去处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