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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堵上西楼     一品宰辅txt下载     一品宰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百九十七章 玉蝉公主

    月上枝头,弘亲王府里亮起了盏盏灯笼。

    这座亲王府依山而建,王府的后花园便靠着山,山势陡峭,有一帘飞瀑直流而下。

    这并不是阆山后的那道瀑布,它很娟秀,就像长长的少女的辫子一样。

    它冲击在下面的一方水潭中,激荡起一阵阵的水雾,水雾弥漫了开来,被这夜风带的四散飘荡,便有那么一些水雾飘入了潭边不远的一处高台上的听涛阁里。

    夏日的暑热便在这水雾中消失得无影无踪,处于此间的人感受到的就是那清凉的惬意。

    景文聪今儿个晚上的夜宴,就放在这听涛阁中。

    但参与这场宴席的客人却只有许小闲和景蓁蓁。

    就算是叶书羊,今儿个晚上也是和叶知秋来福一道在主院里用的饭菜。

    作为此间主人,景文聪是带着他的王妃玉蝉公主来的。

    侍候他们的是站在身后的两个颇为俊俏的丫头。

    此刻两个丫头已经给四人倒好了四杯酒。

    “以往在宫里的时候,我记得那时我大致也就是**岁的年纪。曾经看大人们喝酒觉得很是好奇……父皇对我们要求严厉,未行冠礼前禁止饮酒,这便更加的好奇,以为那就是书中所说的玉液琼浆。”

    景文聪端起了杯子,看了看这杯子中的酒,又笑道:“因为得不到,便觉得那应该就是最好的。于是某一个傍晚,我偷偷的跑去了御膳房里,将父皇御用的酒给偷了一壶出来,足足有两斤。”

    “家母对我的管束极为严苛,所以我不敢将这酒偷回福临宫,可我又出不了宫门,怎么办呢?”

    “我将那一壶酒给喝了下去!”

    “才知道这东西并不是什么琼浆玉液,才知道这东西带来的也不是什么神仙般快乐的感觉。我大醉,怎么回的福临宫都不知道,直至第二日黄昏我才醒来,被母亲狠狠的打了一顿。”

    “自那以后,我再也不饮酒,是真的滴酒不沾!”

    “但今儿个不一样,一来……”

    景文聪看向了景蓁蓁,“不管我母亲出生如何地位如何,我终究是兄长,蓁蓁终究是我的妹妹,曾经如此,往后也是如此。”

    “我们兄妹已经数年没有坐在一张桌上吃过一顿饭,没有好生的说说话,今儿个五妹能来,我这个当哥哥的非常高兴。”

    他又看向了许小闲,“对于你也就不需再多言了,虽然你是大辰的摄政王,但我以为这并不会成为我们友谊的障碍。”

    “所以今儿个晚上,我必须陪你们好生的喝一场,我也很想喝一场!”

    “一来算是为你抵达景国先接风洗尘一次,至于二来嘛……”

    他看了看两人意味深长的一笑,到没有说预祝二人白头到老,却收回了视线,看向了坐在他身边的那个极为安静的女子,“二来是向你们介绍一下,她便是我的妻子玉蝉公主!”

    许小闲其实早已注意到了这个安静的公主殿下。

    她的容貌算不得美丽,她脸上的肤色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灯光的原因显得有些暗淡,她的眼一直低垂着,似乎有些羞涩,直到此刻她才抬起了眼来,颇为勉强的笑了笑,伸出了手来一手捏着衣袖,一手端起了酒杯。

    “妾身见过五皇妹,见过……摄政王。”

    许小闲和景蓁蓁也举起了酒杯,景文聪笑道:“看看,这里四人,便来自三国,这大致就是所谓的缘了,为我们的这缘分,干一杯!”

    一杯酒下肚,那位玉蝉公主撩起衣袖遮住了嘴儿转头咳嗽了两声,许小闲正好视线看了过去,心里却微微一惊——

    玉蝉公主的衣袖滑落了少许,露出了三寸左右手腕,那手腕上似乎有一道道的伤痕!

    可这仅仅是一瞥的极短时间,玉蝉公主已经放下了手,衣袖垂落便遮住了她的手,许小闲揉了揉眼睛,就看见景文聪正一脸温情的看着玉蝉公主,言语极为关切的问了一句:“是不是这里太寒受了凉?”

    玉蝉公主又歉意的笑了笑,低声说道:“前些天的那场暴雨淋了雨便染了风寒,这些日子用了许多药倒是好了一些,却还有一些病根子,倒是无妨。”

    景文聪揽过玉蝉公主的肩膀,轻轻的拍了拍,小意的说道:“也不是外人,五皇妹和许小闲你现在也见过了,就算离去他们也不会怪你无礼……”

    说着这话,景文聪转身对身后的那婢女吩咐了一句:“小慧,扶王妃回去早些歇息,本王晚些再回来。”

    “奴婢遵命!”

    那个叫小慧的女子走了过来,扶着玉蝉公主站了起来,她又是歉意的一笑,“妾身失礼了,还请五皇妹和摄政王不要见外!”

    “大皇嫂早些休息,明儿个五妹我再和大皇嫂说说话儿!”

    景蓁蓁起身,目送着玉蝉公主离开。

    景文聪看向了许小闲,这才低声一叹:“玉蝉身子骨不太好,天道变化稍微大一点就极其容易生病,这成亲以来一直在调养,所以直到现在我们也还没有孩子。”

    “用的药是御医开的方子,多为珍贵药材,父皇倒是送了一些,但不够,要配齐那些药还需要花很大一笔银子,所以我需要银子!”

    说着这话,景文聪拿起酒壶给许小闲和景蓁蓁斟了一杯,“在天下人的眼里,亲王应该是一个极为显赫的身份,过的应该是那神仙般的日子。”

    “可那光鲜的外表之下,隐藏着怎样的苦楚,却只有自己知道。”

    “你初次到这里,本不应该和你说这些,可我总觉得与你一见如故,便将这王府里的心酸吐露了出来,你可不要笑话我这个当哥的,来,咱兄弟喝一杯!”

    这一家伙许小闲就有些懵逼了。

    酒当然喝了,可他愈发弄不明白这位大皇子言语里的真假——

    说他假吧,他的言辞极为恳切,他的神态也没有任何异样,就连那双平直的眉下的那双细长的眼睛里的神采,也看不出有任何闪烁。

    可说他是真吧……他的大管家和耀月州刺史的勾结又是怎么一回事?

    景文聪又给许小闲斟了一杯酒,似乎将那苦闷给甩了出去,没有再谈这个有些沉重的话题,而是笑道:“去岁雅集文会上,你所作的那些诗词,为兄最喜欢的便是那首《行香子》。”

    他看向了亭外那黝黑的瀑布,徐徐吟诵了起来:

    “树绕村庄,水满陂塘。

    倚东风,豪兴徜徉。

    小院几许,收尽春光。

    有桃花红,李花白,菜花黄。

    远远围墙,隐隐茅堂。

    飏青旗、流水桥旁。

    偶然乘兴,步过东冈。

    正莺儿啼,燕儿舞,蝶儿忙。”

    “我以为这便是最美的春,我偶尔会想……若是我某一天死去,若是能将我埋在这样的春天里,那便是这辈子最好的归属了。”

    “老气横秋了,这便是书读多了的毛病,来来来,咱们喝酒,然后谈谈你说的那合作的生意,真穷疯了!”

第七百九十八章 药方

    这个夜里,在那听涛阁中并没有喝多少酒,反倒是喝了不少茶。

    许小闲和景文聪当真极为详细的探讨了接下来两人合作的那些生意,其中最为主要的便是百花镇酿造的状元红。

    二人在谈好了一应条款,并落实在了纸上之后,已是子夜时分。

    许小闲作为上宾被安排在了距离这听涛阁不远的一处精美小楼上,床很大,被褥很软也很暖和,但偏偏他却没有睡意。

    和景文聪在针对那些条款的商议中,景文聪并没有表现出令许小闲惊艳的商业智慧。

    他似乎极为相信许小闲,对于许小闲提出的各种条件几乎都毫不考虑的答应,比如双方交货的地点定在了大辰的昌平城,每一次交易的数量完全由许小闲一方来主导,甚至双方成交的价格也是由许小闲一方说了算。

    两人唯一的分歧在付款的方式上。

    许小闲一口咬定要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这让景文聪为难了好一阵子,他表现出来的神态真的说明他没钱。

    但许小闲绝不松口,两人喝了足足两壶茶,最后景文聪回了他那主院一趟,再回来的时候才勉为其难的答应了。

    许小闲倒是问了他一句哪里去弄钱?他仅仅是苦涩一笑,并没有给出解释,却也说了一句保证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那么他是真的没银子么?

    若是他真的没有,他的大管家和耀月州刺史勾结之事难道他并不知道?

    望着夜空中的星月,许小闲蹙眉想了许久。

    那本账簿理应不会是假,而他更相信的是云衣容给他的那封信里所提到的那些消息——

    “京都悦红楼的花魁蔡小娥,于三年前嫁给四平县县令安长清,其中的缘由是她在三年前于悦红楼接待过一段时间的一个贵人!”

    “这个贵人便是景国的大皇子景文聪!”

    蔡小娥还说起了另一件事——在三年前的某一天,也是在悦红楼的悦心院里,她无意中走了进去,正好撞见了景文聪在和柳门的门主柳终源说话,里面还有另一个人,一个年约四十蔡小娥并不认识的人,但蔡小娥却记得那人的模样——

    他的脸很方,还有一双浓黑的八字眉,就像两把刀!

    应该是她看见了不该看的人,柳终源令她连夜离开,去往大辰的耀月城投靠耀月州巡检章林峰,听凭章林峰的安排,她这才嫁给了四平县的那个县令大人。

    四平水榭的那场刺杀任务是柳门的门主柳终源下达给她的,刺杀的真不是他许小闲,而是景国的五公主景蓁蓁!

    一个景国的大皇子,却和柳门的门主有了瓜葛,偏偏这位门主要杀景蓁蓁!

    而他们之间的联系正好是三年前,正好是景皇册封了景文睿为太子之后。

    此后景文聪便离开了京都平阳城,来到了他的封地,并再也没有返回过京都。

    而今柳门被景皇下令清剿,正好在自己一行过了夹金山关隘的时候遇见了那一支千人的骑兵。

    那支骑兵里偏偏又有柳门的人,那么那支一千人的骑兵会不会全是柳门的人?

    他们一个个有着较好的身手,还对战阵熟悉——

    景国虽有骑兵,但并没有重盾骑兵。

    他们却拿着重盾还骑着马……许小闲相信丁不凡也有这一原因。

    那么他们显然接受过专业的训练,而这种训练便是将景国的技击精锐重盾兵和骑兵结合了起来,开创了一个新的兵种,也开创了一个新的战法。

    若不是自己的人个个都是武林高手,个个都有着更强悍的武器,区区一百人哪里是他们的对手!

    如果这些人都是景文聪这三年来所训练,那么他还有多少这样的兵?

    他的兵又藏在了哪里?

    许小闲望向了远方那黝黑的山崖,想起了曾经刀骑的大管家。

    大管家带着三千刀骑在瞿山之中藏了数年之久,这阆山比之瞿山或许会小一些,但在里面藏个几千几万人也不是个什么难事。

    许小闲眼睛徐徐眯了起来,接着微微一笑,转身上床,美美的睡了一觉。

    ……

    ……

    晨光微熹,近处有鸟语花香,远处有山瀑低唱,许小闲起床,便有侍女送来了一应洗漱。

    可惜没有牙刷,依旧嚼的柳枝儿。

    许小闲在这院子里转了转,没多久景蓁蓁走了过来,脸上的神色有些暗淡。

    “怎么了?昨儿晚想我没有睡好?”

    景蓁蓁羞怯的乜了他一眼,“才没想你呢!”

    “哎……”她叹息了一声,“想着今天便要离开这里,于是今儿个一大早就去见了见大皇嫂,她的病似乎更加严重,咳嗽得很厉害,面色也极显苍白……”

    “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原本这身子骨就这样,我、我有些担心。”

    许小闲沉吟片刻,“对了,我可是华神医的弟子,要不这样,我这里还有一些治咳嗽的药,你拿去给你的这位大皇嫂服用几济或许会有一些效果。”

    景蓁蓁欢喜抬头:“是呀,都忘记了你还是个小神医……药呢?”

    “在来福背着的那包里,走。”

    二人离开了这小院,来到了来福等人住的地方。

    许小闲从那登山包中取出了一盒板蓝根,这玩意儿或许治不了病,但至少不会医死了人,而他的目的也并不是真要给那玉蝉公主治病。

    他将里面的板蓝根给撕开,一包一包倒了出来,用纸又一包一包的包好,这才走了出去将十个纸包递给了景蓁蓁。

    “每日三次,每次一包,开水冲服……只有这么多了,等往后我们回到大辰再制作一些。”

    景蓁蓁丝毫没有怀疑许小闲的医术,他毕竟连自己的脑疾都能治好,那医术定然是极为高明的。

    “方子呢?有没有方子?”

    “……取笔墨纸砚来。”

    许小闲很是纠结的落笔,写到:山蓝一两、羌活五钱、黄芩五钱酒炒、黄连五钱酒炒、玄参二钱……两碗水煎至半碗,一日三次饭后服用。

    放下笔,吹干墨,许小闲将这方子递给了景蓁蓁,景蓁蓁如获至宝,欢喜的正要离开,却被许小闲给叫住:

    “蓁蓁,”

    “嗯?”

    “我不方便去内院给你大皇嫂诊脉,这样,你去帮我诊断一下。”

    景蓁蓁一愣,“我更不会呀!”

    “简单,你搭着她的腕脉,数数六十息的时间她的脉搏跳动是多少下,记得两只手腕都要搭一下。”

    “这么简单?”

    许小闲微微一笑:“对,就是这么简单,快去吧。”

第七百九十九章 云国宰相

    信步来到了这处院子的那假山旁,许小闲背负着双手俯下身子,看了看这池子里清澈的水,还有在水中悠闲自在的几尾鱼,身后传来了脚步声,他起身转头看去,便见叶书羊走了过来。

    “昨儿和弘亲王殿下可相谈甚欢?”

    许小闲微微一笑点了点头,叶书羊又问了一句:“你们年岁相仿,都极有才学,理应有着共同的言语……可有为此而赋诗一首?”

    “这个真没有!说来你不信,我和亲王殿下没谈半句诗文,反倒是达成了一桩生意。”

    “生意?”

    “对,互惠互利的一桩好生意。”

    “哦……”叶书羊一捋长须也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这也算是你出使景国收获的一份好处,不过昨儿晚上老夫倒是遇见了一个未曾想到的人。”

    “谁?”

    “云国宰相云谦!”

    许小闲眉间一蹙,这浔山大捷才仅仅过去两个来月,云国的宰相就跑景国来了?

    他来景国也是应该去景国京都平阳城拜见景国的皇帝加以游说,可他怎么会跑到这亲王府来了?

    “偶遇?”

    “不,是这亲王府的大管家茅书已带他来专程和老夫相见的。”

    许小闲更加疑惑,这么说来,景文聪倒是坦坦荡荡的将这件事摆了出来,反倒是自己想的有些多了。

    许小闲展颜一笑:“哦,可相谈甚欢?”

    “尚好,云谦这个人,要真说起来也算是旧识了……”

    叶书羊似乎陷入了回忆中,过了片刻他才又道:“还是在离朝末年的那场雅集论道上……就是在长安城的雅集园里,参与者中便有云国的那位大儒宣山玉。”

    “雅集论道转眼距今已经过去了二十五年,但老夫还记得那场盛世的一些人,其中便有云谦……他是宣山玉的弟子,在雅集论道上表述了一个观点,我至今还有印象。”

    许小闲仅仅是听童安若在说起叶书羊的时候提起过那一场雅集论道,他并不知道那场论道的详情,也仅仅知道最终叶书羊大胜,成为了天下有名的大儒。

    “他提出了个什么观点?”

    “他提出明德而慎刑,敬天且保民……说天命无常,却与人事相统一,为君者当从民情中而知天命,要敬畏于天,要体察民情,要慎用刑法,当更多的加以感化。”

    “这个观点在那场论道中引起过一番激烈的辩论,最终他的这个观点被众人驳斥,甚至就连他的老师宣山玉也公开的反对了他的这一观点。”

    “宣山玉认为君权本就天授,天子代天而牧诸民,天子的任何政策都来自于天之谕,故而下民当以天子之言为尊,不得妄加非议,更不得妄加抨击,否则便是对天不敬,必受天之谴!”

    许小闲听到这倒是愣了片刻,他忽然问道:“那你如何看?”

    “……老夫当时当然是赞同宣山玉的言论的,只是现在……现在再回想云谦的那个观点,忽又觉得他还是有诸多值得去思考的地方。”

    “比如若君无常,视天下百姓为羊,这样的君当真代表着天道之意么?他会不会违背了天的意思?所以昨儿晚上老夫本想再和他讨论一番,却没料到他自己也否定了他的那一观点。”

    许小闲这就有些诧异了,叶书羊解释了一句:“他在十年前成为了云国的宰相,他说天命不可违,圣命不可抗,而民……必臣于权,唯有如此,方可轻易治之。”

    “你怎么看?”

    许小闲咧嘴一笑,很想说我搬张凳子来看。

    他并没有去反驳任何一方的观点,因为在这样的一个愚昧并且落后的时代,他的任何反驳都没有意义。

    “我倒是觉得这些东西伤脑筋,不如任其发展,或许若干年之后会有新的思想出现。”

    “可这一路而来,老夫看你与那些民……不管是商人还是农人,你都极为亲切,这便是体察民情待民以宽,而民则报之你以诚,让你知道了大辰存在的那些问题,这不挺好的么?”

    许小闲不想和这个老大人讨论这思想上的问题。

    不过这位叶老大儒也令他愈发的尊敬了起来,至少他真的在思考,并且是站在不同阶层的立场在思考。

    这便是思想的火花,这样的火花若是多了起来,或许就能燎原。

    只是这需要极为漫长的时间罢了。

    “老先生,我首先是个商人,然后呢我还有许多地,也是一个地主。所以我关心商业关心农业,其实不过就是想要知道未来商品价格的走向,也是想要知道粮食在未来会如何变化,就是未雨绸缪罢了,真没你想的那么高尚。”

    叶书羊狐疑的看着许小闲,“走,昨儿晚上说起了你,云谦也极想见你一面。”

    “可他是云国宰相,而我是大辰摄政王!莫要忘了前不久大辰才赢了云国一场,这样去见面彼此不尴尬的么?”

    “尴尬什么?他前来这里并不是以宰相的身份。”

    “那是什么身份?”

    “他本是玉蝉公主的三叔公,这次是代云国皇帝前来探望玉蝉公主的病情。”

    “……”

    真的是这样的么?

    这也是一个无懈可击的理由。

    许小闲在等着景蓁蓁回来,现在闲着无事,于是便随着叶书羊去了旁边的一个院落。

    跨入了那一墙之隔的月亮门,绕过了那扇照壁,便看见在天井中的那凉亭里正坐着两个人。

    其一是许小闲已经认识的大皇子景文聪,另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自然就是云国的那位宰相云谦了。

    许小闲和叶书羊走了过去,二人起身,拱手相迎。

    “本以为你不会起这么早……另外这才知道你原来还是华神医的弟子,多谢你给我妻子开的那方子,我已经叫人去买药了,刚才正向三叔公说起我妻子的病……可别觉得为兄怠慢了你。”

    “景兄这话就见外了,”

    许小闲的视线落在了云谦的脸上,二人四目相对,便相视一笑,“晚生许小闲,见过云老先生!”

    “摄政王谦虚,老夫也久仰摄政王大名,此刻一见,方知天下英雄出少年!”

    “老先生过奖!”

    “都随意一些,都请坐。”

    就在这时候,景蓁蓁面容有些沮丧的走了过来,她站在了许小闲的面前,正要开口,许小闲却拉了拉她的手:“此间秀美,你们兄妹二人又久未曾见面,莫如我们在这里多住两天再走,如何?”

第八百章 算计

    许小闲一行终究未能在这亲王府上多住两天。

    在那处小院和那位云国的宰相云谦说了一些不咸不淡的话,然后一起共进了一场午餐,午时之后,许小闲一行离开了弘亲王府,继续向平阳城而去。

    倒不是许小闲急着赶路,而是因为景文聪说今儿个玉蝉公主将启程回云国省亲。

    一来确实是为了省亲。

    二来是云国派来的御医认为玉蝉公主恐怕是水土不服,莫如回云国去调养一些日子或许便能康复,而约定的启程前往云国的时间正是今日。

    这样的理由是充分的,那么许小闲再留在弘亲王府便显得有些多余,言下便是送客之意,但在许小闲的心里,这却是在掩耳盗铃。

    “她真没有给你诊脉?”

    马车里,许小闲又问了景蓁蓁一次。

    “真没有,不知为何……反正我提出说给她诊脉的时候我觉得她似乎有些害怕……”

    景蓁蓁回忆了一下又道:“对,就是害怕。可能是怕真的诊断出了什么不好的病情吧……她一听就缩回了手,还将袖子给捂得紧紧的,神色极不自然……对了,她还说了两句话。”

    “她说什么?”

    “她说……她没病,她却忽然又说阆山里面千万别去,有鬼!”

    许小闲眉间微蹙,问道:“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身边可还有其它的人?”

    “本有个丫鬟在她身后,就是昨儿晚上送她回房的那个叫、叫小慧的丫鬟。但她在说这句话之前叫那丫鬟去给我倒一杯茶……你在怀疑什么?”

    许小闲咧嘴笑了起来,也说了一句令景蓁蓁摸不着头脑的话:“我没怀疑什么,只是也觉得她恐怕真没病。”

    “……可她看起来却是一副病恹恹的模样!”

    “有些病来自心里,有些病来自精神上的压力,也有些病……并不是病!”

    不管那位玉蝉公主有病没病,许小闲笃定那位弘亲王是真要搞事情。

    对此他当然没有去揭穿,却又在车队歇脚的时候让来福派了十个人离开了队伍,说是返回昌平城去将和弘亲王合作之事传给凉浥县,实则其中的九人潜伏去了那阆山里面。

    这一天的傍晚,车队在一处溪畔扎了营。

    又是落日,又见红霞,还是溪畔,许小闲和景蓁蓁并肩而坐。

    “大皇兄也着实可怜,”

    景蓁蓁将那一双小巧白皙的脚放入了溪水中,一漾一漾又道:

    “虽然那亲王府规模宏大,但终究少了太多人,显得有些冷清,”她看向了许小闲,眼里满是感激:“你能帮他多赚点银子,让他的日子能够过得更好一些,我很感谢你。”

    许小闲咧嘴一笑,“说感谢可就见外了,再说和他做成往后的生意,也能为咱们多赚一些钱,我可不希望咱们未来的那府邸像他那亲王府那般。”

    “我喜欢热闹一些,到时候咱们府上的人自然就会更多一些。这些都需要开销,那现在多存一些银子起来,往后咱们的日子便能过得更轻松惬意一些。”

    少女的脸上也飞起了一抹红霞,她扬起头来望向了灿烂夕阳,脸上表露出的是对未来那美好日子的憧憬。

    “希望到了平阳城之后,你和父皇能够融洽相谈。也希望父皇能够让我远嫁……”

    她忽然转过了头来,看向了许小闲,期盼的问道:“往后一辈子,你都能对我如现在这样好么?”

    许小闲咧嘴一笑,抓起了景蓁蓁的小手,“我欲与卿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卿绝!”

    夕阳如酒,景蓁蓁饮而醉。

    ……

    ……

    同是那一片夕阳。

    可这夕阳却并没有落在弘亲王府后花园的那处山涧里。

    那道如白龙般的飞瀑前,那座弥漫着水汽的听涛阁里,王府大管家茅书已恭敬的站在景文聪的身后,小意的说道:“王爷,那许小闲似乎看出来了一些什么。”

    景文聪背负着双手望着那方幽潭,过了片刻才说了一句话:“请他来,为的就是让他看出点什么。”

    茅书已一怔,“可他是要去平阳城、是要面见皇上的。若是……”

    “你担心他向父皇说些什么?”

    “老奴确实有些担心。”

    景文聪转身,一脸的笑意,他坐在了那石桌子前,煮上了一壶茶,“他能在二十岁的年龄当上大辰的摄政王……你觉得他靠的是什么?”

    并没有等茅书已回答,景文聪便自答道:“世人皆以为他靠的是突袭长安的那雷霆手段,也靠的是他的特种部队和他的那些更好的武器。然而人们却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便是他做出这一决策的果断!”

    “这便是智慧!”

    “天下拥兵者甚,然敢于雷霆出击并一举成功者却寥寥无几。这是因为他们缺少了审时度势的智慧,在错误的时间,做出了错误的事!”

    “而许小闲却不一样,他是在最合适的时间,做出了最合适的决定。所以短短数天时间,他便掌握了大辰的最高权力,短短数月的时间,他便掌管了整个大辰!”

    “这样的人,在乱世便是枭雄,在盛世便是贤人……”

    “他现在需要的是什么?是给大辰赢得发展的时机。景国对大辰的威胁极大,令大辰不得不穷兵黩武以防景国的入侵,所以他是巴不得景国大乱。而我请他来,便是让他看见景国可能大乱。”

    景文聪斟了一杯茶,端起了茶盏,“一个茶壶需要配几个杯子,在本王看来倒不是为了请几人同饮,而是防备万一某个杯子摔坏了还能有别的杯子可用。”

    他喝了一口茶放下了茶盏,“给怀柔怀侍郎带个口信,就说……五皇妹与许小闲当真情投意合,大元帅府想要再有子弟成为驸马,这不再可能。”

    茅书已对景文聪前面的那番话倒是领会了一些,却对这最后一句话极为疑惑——

    “王爷,如此一来,大元帅府岂不是要对许小闲不利?”

    景文聪笑道:“如此,父皇的视线才不会看到本王这里来。”

    “……那和许小闲的生意?”

    “生意当然要做,因为本王坚信许小闲会赢!”

    “那大元帅府若是输了,王爷岂不是自断一臂?”

    “怀叔稷岂是那么容易输的?这不过是借此让父皇更加猜忌大元帅罢了!若是大元帅府愈发失势,怀叔稷才会真正的站在本王的身后来!”

    “对了,四平水榭刺杀五皇妹的那个柳门余孽找到了没有?”

    茅书已躬身,“尚未找到,听闻落入了四平湖中,恐怕……”

    “你想说她恐怕淹死了?本王告诉你,她叫蔡小娥,就算是鱼被淹死她也不会被淹死!”

    “一定要将她找出来杀掉!让燕青亲自去办!”

第八百零一章 怀叔稷

    或许是因为有着丁不凡大军的严密保护,从阆山珺弘亲王府离开的许小闲一行在此后的行程中再没有遇见任何的麻烦。

    日子略显枯燥,不过这一路而行,许小闲和景蓁蓁之间的关系倒是愈发的亲密了起来。

    景蓁蓁时常在许小闲的那辆马车里,两人眉来眼去的模样令叶知秋和叶书羊都有些难受,于是叶知秋干脆就坐在了后面那辆马车里,而叶书羊除非是遇见了自己确实难以想明白的问题,否则他也都在自己的马车里,而不再去和许小闲同乘。

    这便给了许小闲和景蓁蓁更多的独处一车的时间,随着车队东行,外面的气温也渐渐升高,这车里的气氛也愈发变得暧昧了起来——

    许小闲已经越过了抓住景蓁蓁小手的这个阶段!

    二人也不再是相对而坐。

    现在二人都是并肩而坐,许小闲的手也已经落在了景蓁蓁的小蛮腰上,感觉到的是隔着那单薄衣裳的属于少女的极为温暖、极为柔嫩,也极有弹性的肌肤。

    初使,少女很是紧张,那一刻觉得连呼吸都变得困难,那一刻觉得自己僵硬的就像是公主府里的那棵老榕树。

    片刻,少女的心儿砰砰跳,感觉到的是隔着衣衫传来的属于那个男人的火热,小嘴儿有些干燥,似乎连嘴唇都已皲裂。

    然后……少女的脸上盛开了一朵火红的娇艳的花,似乎这才品味到男女相处时候的快乐,这才知道这样的感觉,它居然如此的美妙。

    未上云端,似在云端。

    尚未神离,却偏又觉得连神魂都出了窍一般。

    如此数日之后,少女似乎迷恋上了这种感觉,于是,许小闲乘势而上,将她搂在了怀里。

    那只咸猪手自然不会闲着。

    顿时,这车厢里便充斥着暧昧迤逦的味道。

    水到渠成,已见小溪,就差最后的泛滥。

    大辰十九年五月二十八,就在许小闲和景蓁蓁的如胶似漆的缠绵中,车队驶入了景国的鄯州地界。

    “……至京都平阳还有十余日,”

    景蓁蓁面如潮水,理了理有些凌乱的衣衫从许小闲的怀中起来坐在了他的身旁。

    那双眼里是尚未褪去的火焰,那火焰灼烧着许小闲,令许小闲很是燥热,觉得自己似乎应该更进一步去求那一场**。

    “到了平阳,我就要进宫去了。咱们就没有办法再像现在这样……我会想办法出来找你的,我也会告诉母后我的选择,希望母后能够在父皇的面前说说。若是我见到了父皇,我也会坦诚的告诉他。”

    “我希望的是在你离开景国的时候我能随你而去……我、我觉得现在再也受不了独处的日子,我希望能够一直在你的身边,就像、就像这些日子一样。”

    少女羞怯垂头,许小闲一把将她搂了过去,他的脸贴在了景蓁蓁的脸颊上,感受到的是那火辣辣的烫。

    他觉得自己就要融化,于是在景蓁蓁的耳畔低声说了一句:“我也想着你能永远在我身边……日后……日后便永不分离!”

    少女似乎难以抵挡这样的温柔,似乎对那最后的一件事早已期待,似乎也做好了准备。

    她忽然抬头,双手捧住了许小闲的脸,两片柔软的唇落了过去,彻底点燃了此间的火。

    许小闲燃烧了起来。

    这辆宽大的马车,终究成为了一张床。

    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当那一片红花落下。

    当那天籁之声起伏。

    当那渠中之水如凌澌叮咚。

    当灵魂终究上了云端。

    当景蓁蓁的嘴一口咬在了许小闲的肩膀上。

    当此处省略了一万字……

    位于京都平阳城元帅大道东的大元帅府上,怀叔稷此刻正看着后花园里的那一树灿烂的石榴花。

    太阳正艳。

    石榴花正红。

    怀府大管家杜仲平就站在他的伟岸的身后,在等待着家主接下来的交代。

    然而怀叔稷什么都没有交代。

    他的那双浓眉下的虎眼里露出的也不是狠厉的光芒,而是少有的一片温柔。

    整个怀府的人都知道家主喜欢石榴花。

    偌大的怀府前庭后院种了许多的石榴花。

    在这样的时节踏入怀府,便如踏入了一片璀璨的火海之中。

    家主说,这便是生命的热情与奔赴。

    当然作为怀府一直跟随在家主身边的大管家杜仲平知道并不是这样。

    家主喜欢石榴花,仅仅是因为少年时候的家主曾经喜欢过一个叫石榴的姑娘。

    这是一个秘密,除了他便只有主母知道。

    所以主母并不喜欢这石榴花,主母会在石榴花开的季节离开怀府,去跃马巷的报国寺里住上三个月。

    直到怀府所有的石榴花都凋谢,直到没有一片花瓣留下才会回来。

    怀叔稷早已听完了大管家的诉说,此刻他俯下了身子,极为温柔的凑到了一朵石榴花前深深的嗅了一口,这才徐徐又站直了身子。

    在这一刻,他那强壮的身躯才如出鞘的刀一般散发出了强大的气势。

    “……许小闲还有几天抵达京都?”

    杜仲平躬身一礼,“回老爷,大致十天!”

    “那也快了……这么说,怀邑和五公主这事,真没希望了?”

    “……回老爷,按照弘亲王送来的消息,五公主和许小闲之间只怕、只怕已难以割舍。”

    怀数稷又俯过了身子,身上的那股强大气势瞬间消散。

    他伸出了一只手,极为小心的摸了摸那石榴花,“一个是景国的五公主,一个是大辰的摄政王……若说身份地位倒是般配……不过怀邑必须成为五公主的驸马,这关系到元帅府的未来。”

    “所谓难以割舍的感情,那仅仅是割舍这感情的那一把刀不够锋利罢了。”

    “你是知道的,今年是第、第三十六年了。当年我和石榴之间不也是如胶似漆难分难舍的么?可父亲一刀下去……这一辈子不也好好的过来了?”

    “五公主毕竟是五公主,无论如何她也不会逾越了那一步,不敢将生米煮成了熟饭……那么邑儿便有机会,只是这一刀怎么劈?由谁来劈……最好当然是皇上,明儿我入宫去,再探探皇上的口风。”

    杜仲平再次躬身,问了一句:“家主,要不要对付许小闲?”

    “暂时不用,相反,本帅还想看看他……”

    说着这话,怀数稷转过了身子看向了杜仲平,“倒是另一件事得更需要注意。”

    “请老爷吩咐!”

    “玉妃娘娘那边,告诉她一声,这些日子让三皇子景文秀收敛一些,莫要那么招摇……”

    “大皇子这个人,心思若渊,下得一手好棋,他不会无缘无故请许小闲去他那亲王府,他想要做那黄雀……我们可不能成为了那只螳螂!”

第八百零二章 问策

    云收,雨歇,意却依旧悠远。

    景蓁蓁香汗淋漓。

    她依旧如八爪鱼一般紧紧的缠着许小闲。

    她知道从现在起,自己就从少女变成了女人。

    她没有后悔。

    她温情脉脉的看着许小闲。

    “从此往后,我就是你的人了!”

    许小闲的手轻抚着景蓁蓁那如绸缎般光滑的肌肤,也一脸柔情的看着景蓁蓁,“对,从此往后你就是我的人了,我会给你一个幸福安宁的家……这个家会大富大贵,但更多的是它会充满了烟火的气息。”

    “我想,你还有月儿,你们会喜欢那样的气息。”

    景蓁蓁不知道什么样的气息才叫烟火气息,她只知道只要能够在许小闲的身边,只要能够闻着他的气息,这便足够。

    而此役之后,许小闲也忽然觉得自己真正成为了这个世界的人。

    这不是从一个男孩儿变成了一个男人那么简单,这是让他的心落了地。

    他本如茫茫大海上随意飘荡的一艘毫无目的的船,而此刻景蓁蓁却为他的这艘船建造了一处停泊的港湾。

    他知道自己的根已经在这个世界扎下,他也知道自己无论如何得长成那颗参天大树,唯有如此,才能庇护这个世界上的那些心甘情愿跟着自己的女人们。

    给她们遮风挡雨。

    给她们一个永远无忧无虑的未来。

    “到了平阳之后,我会尽量和你的父皇谈妥,我希望的是他能够出自内心的将你许配给我,我也希望能够风风光光的将你娶回去。”

    “……虽然我不懂得你们男人的政事,但这一路和先生说起,他每每都有些担忧,我便也明白了一些。”

    “相公,我当然是相信你的这番真心的。但、但若是父皇真有什么对你不利之举,你万万记得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景蓁蓁的手在许小闲的胸口摩挲着:

    “我生是你许家的人,死是你许家的鬼。只要你能安然离去,我终究会有法子去找你……我不希望你受到委屈,我更不希望你因为我有了羁绊,我希望你依旧如从前那般意气风发从容淡定,那样才是我景蓁蓁心中的男人!”

    然而景蓁蓁的心里终究有些担忧,心想父皇究竟会是怎样的一个态度呢?

    ……

    ……

    景国皇宫,御书房。

    景皇景中月也看着手里校事司送来的一封情报。

    他的眉间微蹙,面色很是凝重。

    “……女大不由爹啊……这是真的么?”

    他抬起了头来,看向了校事司司正池桥,池桥连忙躬身回道:“皇上,这、这都是属下们从这一路而来,通过那种种迹象的推测……”

    “许小闲车队初出长安,五公主殿下尚是女扮男装之身,二人之间的接触应该是较少的。可自从车队历经了两个多月到达了大辰的耀月城之后,五公主殿下便恢复了女儿身……”

    “夹金山关隘处的那场袭击之后,五公主殿下的手就经常被、被许小闲那小子给牵着。”

    “当弘亲王邀请了许小闲和五公主去过了他那亲王府之后,此后一路、不仅仅是牵手,二人几乎一直同乘一辆马车。”

    “故校事司以为,五公主殿下恐怕、恐怕真青睐于许小闲了。”

    景中月面色一黑,将这封情报丢在了书案上,却未曾对此发表意见。

    事实上当景蓁蓁偷偷出宫跑去大辰,当皇后向他说起景蓁蓁是出于对许小闲的好奇,那时候他就知道这要坏事。

    果不其然。

    现在怎么办?

    堂堂景国公主下嫁给大辰的摄政王……这有失景国的脸面!

    而另外便是大元帅怀叔稷正式向自己提出请求,请自己允许他那小儿子怀邑成为五公主的驸马。

    对于大元帅府,这些年的打压也差不多该停手了。

    怀叔稷这些年也低调了许多,大元帅府也交出了绝大部分的兵权。

    这事终究不能太过,敲打了大元帅府一棍子,也理应给他一点念想。

    这三百多年来,历代的大元帅府都有嫡系男丁成为公主驸马,也都有大元帅府的某个女子成为皇帝后宫里的一个嫔妃。

    这便是利益的结合。

    为的就是江山的稳固。

    自己后宫里的玉妃娘娘便是怀叔稷的亲妹妹,但直到现在,自己都并没有对怀叔稷的请求表态。

    原本想着蓁蓁也到了出嫁的年龄,而怀邑那孩子也很是不错,现在大元帅府也守规矩了,那么这件事也应该办了。

    可现在蓁蓁居然喜欢上了许小闲!

    要说起来许小闲的本事能耐肯定在怀邑之上,但他是大辰的人啊!

    还是大辰的摄政王!

    如此想着,他从书案上取了另一份奏折,这是前些日子兵部尚书呈上来的。

    在这张奏折中,兵部尚书蒋白溪详细的分析了大辰与云国的那场战争。

    在蒋白溪看来,大辰浔山大捷不仅仅是这些年来大辰少有的一场胜利,它还具有难以预料的后果——

    大辰第二军以三万人大胜云国十二万大军,这是历史上都少有的胜利!

    许小闲弄出来的练兵之法还有他的那冶炼之法,让大辰的军队仿佛脱胎换骨一般变得极为强大,而这样的强大仅仅只用了短短数月的时间。

    若是给了大辰足够的时间,当大辰所有的军队都得到了充分的训练,让大辰所有的兵都拥有了那些武器之后,只怕景国对大辰在军事上的压制便不复存在。

    蒋白溪还分析了许小闲这个人。

    这个少年颇为神秘,在凉浥县的时候原本是个书呆子,后因科考之事还疯过一次。可偏偏就那之后,他好像涅槃重生——

    比如他在百花镇那些令人垂涎的产业。

    也比如他在北境之战时候崭露出的头角!

    蒋白溪认为事实上景国已经失去了打压大辰的第一次最好时机,北境之战许小闲就已经创造了以少胜多的战争奇迹,可遗憾的是那时候并没有引起景国的重视。

    现在他一跃成为了大辰的摄政王,他将那些战法技巧从百花镇带了出来,而今正在大辰所有部队加以普及。

    若是景国再不重视,只怕大辰数年之间便会成为景国最大的敌人!

    故,兵部以为,当趁着现在大辰尚未能崛起而兵发大辰。

    兵部也以为,许小闲到了平阳城之后……当杀之!

    因为他一人,可顶百万雄师!

    景皇抬头看向了宰相孟曲峰,“你怎么看?”

    孟曲峰拱手一礼:“老臣倒是以为,水堵之可能为患,疏之可能为利。”

    “许小闲是个聪明人,他既然敢来平阳,心里定然有其主意。”

    “再说,他的那些法子都已经交给了大辰,如果将他杀了只怕会适得其反。”

    “莫要忘记而今大辰庙堂之上有廖仲云、姜上游、尚寻芳以及童安若这一批老臣能臣!”

    “既然五公主殿下青睐于许小闲……老臣倒是觉得这是景国和大辰合作的一个最好的机会!”

    孟曲峰的话音刚落,一名老太监走了进来,躬身说道:“启禀皇上,怀大元帅求见!”

第八百零三章 将相不和

    景国大元帅怀叔稷站在了龙案前,他躬身一礼道:

    “臣在御书房门口的时候恰好听见了孟相的这番话,请恕臣直言……景国无论在哪一方面都强于大辰,为何要放下身段去和那弱小的大辰合作?”

    说着这话,怀叔稷转身看向了孟曲峰,“孟相所言之合作是在哪些方面?”

    “本帅是个武夫,并不知道户部的存余,但也知道景国风调雨顺多年,并且这些年来除了在南方和那些蛮子偶有冲突之外,并未曾发生大规模的战争。”

    “故而本帅斗胆推测一下,咱景国之国库远比大辰之国库丰盈。”

    “那么景国和大辰合作什么?难道拿出粮食来卖给他?亦或是将景国的商品销往大辰?这也得要他们有银子买得起不是?”

    “再又说到军事上。”

    “没错,浔山之战那一战,本帅同样仔仔细细的分析推衍过多次,那一战大辰之胜,确实有兵部尚书蒋大人所说的那些缘由,但本帅以为打仗这种事,终究离不开天时地利人和。”

    “浔山群山,本就是大辰西部的领土,对于大夏的兵而言显然他们更为熟悉,这便是地利!”

    “而那大辰所谓的第二军,虽然只有三万人,但这三万人的构成却是曾经的大辰刀骑!”

    “这底子依旧是好的,何况许小闲改革军队之后,任命的那位第二军的什么军长他叫冬十五,此人是孤灯下的师弟,也是许小闲的亲信。”

    “那么这一战,便是新帅、新军、新兵为许小闲坐稳大辰摄政王这个位置而打的第一仗!”

    “此仗将士必然上下齐心,也必然奋不顾身!因为这是证明许小闲军队改造正确性的最重要的依据,故而这便是人和。”

    “而天时……浔山之战发生在黑夜,是冬十五所部发起对云**队的深夜突袭。”

    “恰巧,那个夜里下了一场暴雨!”

    “云国的影击本来最擅长于丛林间的战斗,但因为那场暴雨,他们无法发挥出平日的水准。而许小闲的第二军选择在浔山埋伏,选择在雨夜突袭,并且选择的还是诱敌深入的边退边打之策,这是那个叫冬十五的将军做出的最正确的战略部署。”

    “本帅承认这三万将士确实强大,但在本帅看来依旧有限……只不过是下了马的刀骑,只不过是在林间更为灵活罢了。”

    “所以在军事上,景国同样没有必要和大辰去合作什么。”

    他转身看向了景皇,拱手一礼:“这便是臣的浅见,还请陛下参详!”

    “嗯……”

    景中月起身,从龙案后走了出来,坐在了茶台前,伸手挥了挥,“都来,这事儿咱们君臣好生说道说道。”

    孟曲峰、怀叔稷以及池桥坐在了景皇的对面,景皇煮上了一壶茶,沉吟了片刻看向了孟曲峰,“对于大元帅的这番见解,你如何看待?”

    孟曲峰拱手道:“老臣不懂兵事,但老臣依旧认为大辰浔山大捷这并不是偶然!”

    “老臣也并不认为浔山之战如大元帅所言那般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

    “冬十五的第二军是从大辰京都长途跋涉去往浔山的!这可是疲惫之师!”

    “就算这支军队的前身是大辰刀骑,可曾经驻防大辰西部的是西郡侯赵东来的军队,赵东来这人却带着他手下的刀骑叛国归顺了云国。”

    “浔山之战,赵东来同样有参加,按理,他应该比冬十五更为熟悉浔山才对。故而大元帅所说的地利,老臣以为不成立!”

    “至于天时,那样的夜雨对于双方都是平等的,何况云国影击在训练的时候定然也有考虑过那样的条件,所以老臣以为这天时也不成立!”

    “而大元帅说的人和……这老臣同意,甚至老臣还认为那一战人和才是关键!”

    “这便说明了许小闲知人善任,这就是大智慧!就是大道!”

    “从校事司传来的消息里不仅仅是有许小闲对大辰军队的变革,还有他雷厉风行的吏治整顿,也有他推行的扬商重农之策等等。”

    孟曲峰转头看向了身侧的怀叔稷,老脸一沉,老眼一凝,“再说到五公主殿下归国,在夹金山关隘外遇袭之事!”

    “许小闲仅仅只有一百人的护卫,却将那一千至今不知道从何而来的重盾骑兵给全歼!”

    “大元帅觉得这还是天时地利人和么?”

    “老夫倒是想要问问大元帅,那一千穿着军中制式盔甲,骑着西部边军战马的刺客……他们是谁?”

    景中月正提起茶壶,此刻他的手忽然在空中顿了顿,他也抬眼看了一眼怀叔稷,然后收回了视线,斟了三杯茶。

    他将其中的一杯放在了自己的面前,然后递了一杯给孟曲峰,又递了一杯给池桥,偏偏像是忘了给怀叔稷一杯。

    怀叔稷深深的看了孟曲峰一眼,这才转头向景皇拱手道:“今儿个臣前来,本不是为了争论许小闲,本就是为了告诉皇上大元帅府所查证的结果。”

    “哦……”

    景中月又提起了茶壶,“说说看。”

    “皇上,那一千刺客,皆为柳门中人所扮,而那些盔甲兵器经过查验,实为三年前南部边军军械库丢失的那一批,而那一千战马……其上的烙印确实是西部边军所用的烙印,但那烙印却是在五公主殿下遇刺前五天左右时间才烙上去的!”

    “臣派出的是元帅府军司处的精锐,臣相信他们之鉴别不会有误!”

    景皇这才又斟了一杯茶递给了怀叔稷,“所以你的意思是……因为朕下令剿灭柳门,柳门因此而作出的报复?”

    “臣不敢妄断。”

    “那这么说……丁不凡是清白的?”

    “回陛下,臣敢用项上人头担保丁将军是清白的,不然他也不敢随公主殿下进京来面见皇上。”

    “嗯……”景中天摸了摸颚下的那一簇短须,“你去后宫看看玉妃吧,她似乎又被文秀那小兔崽子给气坏了,帮朕安慰安慰她,文秀今岁将满十六,朕寻思……与其让他继续在京都作威作福,莫如将他分封去……你觉得把他分封去哪里比较好?”

    怀叔稷一怔,连忙说道:“陛下,对皇子分封,这通常都是在皇子年满十八,这不还有两年么?要不再等等?臣、臣也给三皇子好生说道说道,可好?”

    景中天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嗯,你先去吧。”

    怀叔稷起身躬身离去,景中天端起茶盏来呷了一口,看向池桥问道:“魏国那边对许小闲此行,有何反应?”

第八百零四章 策

    一弯下玄月挂在了天边。

    魏国京都平阳城,宰相府上灯火通明。

    就在宰相府主院的书房中,孟曲峰正面色严肃的煮着一壶茶。

    在他的对面坐着一位风度翩翩的富贵少年,他便是景国的太子景文睿。

    “孟相也不必将这件事想得太过复杂……”

    景文睿端起了茶盏,顿了顿,又道:“五皇妹去大辰,这是我故意而为之。”

    孟曲峰愕然的抬起了头来看向了景文睿,景文睿又笑道:“大元帅府想要再次成为皇亲国戚……在本宫看来这当然不是一件好事!”

    “三百多年的大元帅府了,原本大元帅府和兵部是两个相互制约的部门,可现在大元帅府却早已压过了兵部一头,令兵部成为了大元帅府的傀儡……这不合太祖皇帝当年的初衷。”

    “父皇在这件事上多有犹豫,父皇虽然这些年也在明里暗里打压大元帅府,但现在似乎松动了一些,年初时候还提了一嘴,说怀家终究是世代忠良,而怀邑那小子温文尔雅博学多才也确实不错……”

    “但在我看来,这件事若是半途而废,便又给了兵部一个不好的信号,兵部会认为怀府并没有失宠,依旧会以大元帅府马首是瞻。”

    “所以前些日子本宫出行大辰,正好遇见了许小闲,正好在那雅集文会上被那小子的风采所震撼……我指的不是他的诗词文章,而是他说出的那番大胆的言论。”

    “但他的那些诗词文章着实也登峰造极,于是归国之后我便将那些诗词给了五皇妹。果然,五皇妹沉迷其中,又恰好父皇派了使团去大辰,我便教唆了几句,五皇妹当真跑了。”

    “既然现在五皇妹和许小闲真有了感情,那么五皇妹和怀邑之间便再无可能,所以怀邑想要成为驸马之事……”

    景文睿呷了一口茶,眉梢一扬,“这件事就不再是个事!”

    “……既然这一计策出于殿下,老臣敢问殿下,若是皇上意图对许小闲不利,当如何是好?”

    景文睿起身,背负着双手走到了窗前,看向了那深邃的夜空。

    “你对于许小闲的了解,也仅来自于校事司传来的那些消息。而我是亲眼见过许小闲,是亲身经历过他逃出长安那神来之笔……”

    “他是我见过的最有智慧的一个人,他既然敢来,就必有后手,甚至就在这平阳城中,恐怕早已有他派来的人,甚至就在某个无人知道的房舍里,他的人已经造出了能够飞到天上去的那、那气球!”

    “若是他见势不对,坐着那玩意儿乘风归去,无人能够奈何得了他,所以本宫敢断定,他死不了!”

    这是孟曲峰第一次听见有人对许小闲作出如此肯定的说法,他的心里多有怀疑,毕竟这里是平阳城,毕竟虎落平阳被犬欺!

    他许小闲不是神仙,更不是有着三头六臂之人。

    莫要说皇上要对付他,如果大元帅府和皇室联姻不成,恐怕怀数稷也不会放过他!

    他只带来了一百个护卫。

    虽然这一百个护卫在夹金山关隘斩杀了一千个高手战士,可这平阳城里却有十万之数的禁卫军!

    他那一百个人就算是能够以一当百也是不够看的。

    除非他真能飞出去!

    “既然他有着如此大的本事,若是他活着回到了大辰……会不会养虎为患?”

    景文睿沉吟数息,转身,又坐在了孟曲峰的对面。

    “现在咱们不去考虑许小闲的生死问题,咱们要考虑的是如何让大元帅府和许小闲产生冲突!”

    “这一局棋,一方是许小闲,一方是大元帅府!现在大元帅府定然已经知道许小闲和五皇妹之间的事,那么大元帅府下一步会怎样去走?”

    “相府要做的,就是给大元帅府对付许小闲创造出机会!”

    “最终,如果许小闲获胜,相府便要一招致命让大元帅府永无翻身之地!”

    “而如果大元帅府获胜……这便意味着许小闲死在了平阳城,那么景国和大辰之间的战争几乎成为必然,大元帅府便能在这一战中再次取得极高的地位。”

    “这些年景国为何没有再攻打大辰?”

    “并非父皇厌战,而是战争会像养分一样滋养着大元帅府,会令大元帅府的那颗大树再次焕发出生机,让大元帅府里的那些石榴花开得更艳!”

    “所以……你现在明白本宫的意思了么?”

    “许小闲不能死!大元帅府必须败!”

    “大元帅府倒了……”

    景文睿又端起了茶盏,那张俊俏的脸上显露出的是和他年岁并不相合的深沉——

    “我那大哥,金榜前三,可是胸有沟壑志向高远的人啊!”

    “云国的那位玉蝉公主,当年可是怀叔稷向父皇提起的联姻!”

    “还有我那位闹翻平阳城,让所有人都以为是个玩世不恭的纨绔的三弟……怀叔稷可是他的亲舅舅!他的老师可是景国名仕云品文……要说起来,柳门的那位而今不知去向的门主柳终源,还是他的同门师兄!”

    “所以,夹金山关隘之事,究竟是大元帅府出的手还是我那位三弟出的手、亦或两者皆有……就连校事司而今也没有头绪……或者也不敢有头绪。”

    “都非寻常之辈,都在窥觑着本宫那东宫之位,而许小闲不管如何他是大辰的摄政王,就算是往后大辰真的在他的治理下强大了起来,蓁蓁毕竟是本宫的亲妹妹,他许小闲就是本宫的亲妹夫……往后合作的机会总是多于战争的!”

    孟曲峰点了点头,“老臣明白了殿下之意……老臣接下来便会推动这一局棋!”

    “一方面,为许小闲即将抵达平阳城而造势,造的不是他身为摄政王的势,而是他大辰第一才子之势!”

    “另外也需要将五公主殿下和许小闲之间的这件事作为一个美丽的故事传扬出去,如此可让平阳百姓对许小闲产生认可,或许能够影响到皇上对许小闲的看法,也可能让五公主和许小闲之间受制于皇上的障碍小一些。”

    “另一方面……据说悦红楼又来了一位红人,名叫上官小雪,三皇子这些日子多流连于悦红楼中,那么悦红楼会生出一些事端……最好是出了命案。”

    “今儿个皇上有意早些将三皇子分封出去,却被怀叔稷以他年岁不到为由给拦了下来,三皇子必须离开京都……”

    景文睿仔细的听了孟曲峰的一番布置之后点了点头,他长身而起,“这些事,就劳烦您操心了,好些日子未曾出宫,我去和婉烟说说话。”

    孟曲峰也站了起来,一捋胡须,欣慰一笑,“去吧,这些日子婉烟也时常惦记着你。”

    “对了,殿下,若是有暇,当去剑阁拜访一下沧浪就顾西风!”

第八百零五章 论

    时大辰十九年六月初三。

    许小闲一行的车队距离景国京都平阳城仅余五天行程。

    他并不知道他的名声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已经在平阳城里鹊起,他的那些诗词成为了平阳城的才子们或者嫉妒、或者仰慕、或者叹服之物,也成了平阳城的那些大家闺秀们为之迷恋为之手不释卷之宝。

    一时之间,平阳纸贵。

    一时之间,许小闲这个名字家喻户晓。

    而此刻的许小闲一行在日落时分停歇在了一处长桥驿站。

    这处驿站位于一处广袤的平原之上,位于景国鄯州的两大重镇之间,过往的商旅如鲫,故而这处驿站极大,在这里打尖歇脚的人便很多。

    但因为这是景国五公主和大辰摄政王的车架,为了安全,丁不凡早已派了人,将这长桥驿站给包了下来。

    许小闲和景蓁蓁二人下了马车,会同叶书羊一道,踏着落日余晖,他依旧如以往一般向这附近走去。

    丁不凡和叶知秋远远的跟着,保护着他们的安全。

    长桥驿站外便是绿油油的田野。

    许小闲一行来到了这田野处,他又一次蹲在了田埂上,仔细的看着已经封了田的秧苗。

    叶书羊这一路都在观察着许小闲,不仅仅是在大辰境内,就算是在景国,许小闲都有这一习惯,以至于叶书羊偶有恍惚,觉得这少年当真就是一个大地主而不是什么摄政王。

    “你究竟在看什么?”

    问这句话的是景蓁蓁,她同样很是好奇。

    “我在看景国的庄稼……在农业上,景国是超越了大辰的。”

    许小闲指了指那些排灌的沟渠,还有远处那条河流上的水车,“景国不缺粮食,而大辰缺粮,这来自于两个方面。”

    “其一是景国地大物博,人口众多……景国有人口一亿三千余万,而大辰仅仅只有八千来万。景国的国土面积比大辰多了三成,农田自然更多,务农的人也更多。”

    “其二就是这些排灌沟渠的建设,虽然简陋,但其作用却不可小觑,而大辰这一路走来,却并没有发现哪个地方有如此系统的排灌设施,这便导致了对老天爷的更多的依赖。”

    许小闲在水里洗了洗手站了起来,叶书羊问道:“如此说来……你回国之后也将采用这样的方式?”

    许小闲一声叹息:“我的方式比你们的更先进一些,只是大辰现在穷啊!”

    “临行前,我倒是吩咐了工部在某些地方试行农田灌溉改造,但不瞒你们,户部的户头上并没有多余的银子,所以这件事……恐怕得再等等。”

    “等什么?”

    “等大辰的商业发展起来。”

    事实上,这一路东行路过了不少景国的城镇,一路也遇见了不少景国的商人,在许小闲看来,三百多年的景国是有其底蕴的,至少在这商业上比之大辰便活跃不少。

    他也去某些城镇里带着景蓁蓁逛了逛,看了看景国的商品,要说起来景国的某些商品并没有大辰的精致——

    比如丝绸,比如瓷器,也比如印染或者刺绣的技艺等等。

    景国的东西来的更粗狂一些,价钱便也更低一些,更受景国老百姓的喜欢。但景国贵族或者说是有钱人青睐的某些物件却是大辰的商品,可两国非但没有任何的商业上的官方往来,反而是禁止通商的,这便给了某些商人铤而走险的机会,让他们谋取到了巨大的利润。

    而这种商人的背后,往往都有着两国各自官府的势力。

    他们谋取到了巨大的利益,而国家却并没有从中得到任何的税赋。

    “景国和大辰之间,其实有许多互补的地方。大辰虽然现在弱小一些,但依旧有可取之处。两国之间所应看的是彼此的长处,更应该着眼于未来……”

    许小闲看向了叶书羊,笑道:“当然,这是我目前一厢情愿的想法,至于景皇怎么想,这得等我去了平阳和他见面之后才知道。”

    叶书羊沉吟片刻,问了一句:“若是景国并不愿意与大辰合作,你怎么办?”

    “别忘了魏国的那位皇帝可是我的外公!”

    “景国之行结束,五皇子归国,他登基为帝之后,我便会去一趟魏国。我想大辰是能够和魏国坐下来好生谈谈的……我想甚至南边的漠国西边的云国也都有商谈的可能。”

    叶书羊一怔,“大辰不是刚和漠国云国发生过战争么?”

    “对啊,但天下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人与人之间一样,家与家之间一样,国与国之间也同样如此。所以只要有基于符合两国之间的共同利益,便能够放下曾经的恩怨,去着眼于未来的前景。”

    叶书羊仔细的听着,忽然从怀中摸出了一本小册子,又取出了一支毛笔,就这样将那毛笔在嘴里舔了舔,将许小闲的这几句给记了下来。

    然后张着那张黑嘴问道:“圣学以为天下人当以礼义廉耻而修身,国家当以仁义道德而教化众人……而利……利这个东西却是被圣学所鄙弃的,比如商人在社会中的地位就最低,可听你说来,这利却放在了首位……是不是不合圣学之精神?”

    许小闲沉吟片刻,这事又不太好和这位老学究去解释。

    “我并不否认圣学思想建立起来的社会秩序,它奠定的是一个社会的基础,规定的是人与人之间的最基本的道德准绳。”

    “而利益、事实上无处不在。”

    “我浅显的将它归纳为个人利益、集体利益,与国家利益。”

    “个人利益指的是个人的生存和发展需要,为了能够活下去,为了能够活得更好一些,人才会去努力,所以这样的利益驱动着个人不停的进步。”

    “集体利益是一个大群体之间的利益,比如一个大的家族,也比如一个大的商会等等。他们群策群力为的也是这一个大集体能够更加发展壮大,这个群体中的每一个人都能够过得更好。”

    “国家利益依旧如此,只是国家利益为的是治下的所有百姓能够平安的、幸福的生活繁衍下去……”

    许小闲洋洋洒洒的说了一通,然后两手一摊笑道:

    “你看,利益是不是无处不在?只不过圣学为了教化百姓故意将它贬低了而已。”

    叶书羊听了许小闲的这番话愣了片刻,又将那毛笔舔了舔,将这些话也给记录了下来。

    “那么,当个人利益与集体利益或者国家利益起了冲突之后,这个国家会不会就乱了?”

    许小闲望向了那夕阳过了片刻才徐徐说道:“所以……唯有健全的律法,才能保证彼此的利益不受侵犯。”

    “你可别宣扬这些,不过是有感而发罢了。”

    “对了,叶老先生,你对景国名仕云品文了解多少?”

第八百零六章 云品文

    许小闲忽然提到了云品文,倒是令叶书羊微微一怔。

    他似乎陷入到了回忆之中,过了片刻才晒然一笑,“他,是老夫的师弟!”

    这个答案也令许小闲吃了一惊,之所以他忽然问起云品文,其一是因为此前叶书羊在说起柳门门主柳终源的时候提了一嘴。

    其二则是因为在和景蓁蓁的聊天中,他知道了景国的三皇子、那位号称平阳太岁的三皇子景文秀,他的老师居然也是云品文!

    这位云品文老先生教出了一个江湖掌门,还教出了一个皇族纨绔……若是说这位云老先生没有水平,皇家没可能请他为皇子之师,他教出的柳终源,也没可能十六岁中举人,十八岁中进士。

    另外景蓁蓁还说这位云老先生生性怪异,曾经景国皇家书院意欲聘请他为教授,却被他拒绝了,倒是在徽山书院挂了个闲职,听闻也极少去徽山书院讲学。

    他更多的是在他的那三尺茅庐里读书,或者……发呆!

    景蓁蓁说的是发呆这词,在许小闲看来这个词肯定不准确,他应该是在思考。

    此刻听闻叶书羊说云品文居然是他的师弟……

    “这么说来,你们二人往来当很是密切?”

    叶书羊摇了摇头,“恰好相反,我与他……已经十余年未曾谋面。”

    “要说起来,他的那三尺茅庐——这是他那小院的名字,距离老夫的居所并不远,这其中有一些原因,这些原因老夫从未曾对任何人讲过。”

    叶书羊抬眼看向了许小闲,“今儿你问起……我依旧不能告诉你,我只能说,他和我而今不是一条路上的人。”

    “我们从小一起读书,在幼年至少年时候其实有着极深的感情,但后来……后来随着年岁的增长、随着阅历的增加,也随着眼界的开阔,对某些事物的看法便有了分歧。”

    “这其实是正常的,但后面发生了一些事,令老夫……哎,不说这些了。”

    “总之,景国大儒有名望的三人,老夫厚着脸皮当自己是其中之一,另外一位便是云品文,还有一位就是徽山书院的院正宣从文。”

    “老夫教导了当今太子景文睿,也教导了景蓁蓁。”

    “云品文教导的是三皇子景文秀,而宣从文教导的是大皇子景文聪。”

    “当然,那时候太子尚不是太子,也就是二皇子。在三年前皇上册封了太子之后……这便意味着二皇子景文睿一步登天,在朝野,尤其是在学院,便认为老夫教导有方,压过了云品文和宣从文一头。”

    “其实……”叶书羊咧嘴一笑摇了摇头,“其实至少老夫心里根本就没那样的想法,仅仅是希望能够将自己所学传授给座下的弟子罢了。”

    “听说在皇上册封了太子的那个晚上,我那位师弟在他的三尺茅庐喝了三壶酒。”

    “他从小就不会喝酒,故而大醉,然后……然后便就此颓废。”

    “他的性子从小就好强,而今他也五十六了,或许三年前那件事,便是他与我之见的最后一场争斗……三皇子的母亲是玉妃娘娘,玉妃娘娘是大元帅怀树稷的妹妹,故而玉妃娘娘在宫里的地位并不比皇后差多少。”

    “再加之玉妃娘娘诞下三子二女,却因天花失去了二子一女,这令皇上对玉妃娘娘颇为愧疚,这也是后面皇上对大元帅府的手段从此前的强硬转变为后来的怀柔的原因之一。”

    “所以三年前,在谁入主东宫这件事上,朝中许多的官员是极为看好三皇子的,而那时候的三皇子也不是如现在这般!”

    “他叫景文秀,他是个极有书生气息的秀气的少年,任何人都难以将他和而今的平阳太岁联系起来……这其中的转变,当然同样是因为册封太子的那件事。”

    “景文睿胜出,便意味着景文秀从此和那帝位无缘。毕竟是少年心性,受了这般打击彻底变了一个人,从此颓废,从此不羁,从此花天酒地……这似乎也能理解。”

    “而皇上恐怕也因为这原因,对景文秀并没有多少责怪之情,或许是等着他年岁到了再如大皇子那般分封出去。”

    “三皇子而今多大?”

    “十六。”

    许小闲仔细的听着,再结合从景蓁蓁那里得来的消息,景国皇室里的事在他的脑子里渐渐清晰了起来。

    果然,历朝历代,这帝王之争都是一些狗血的故事。

    景国还算好,毕竟有景皇镇着,尚未发生宫里的巨变,在明面上也尚没有出现任何的动荡。

    但从目前所知道的那些消息看来,背地里却有暗潮涌动,至少大皇子景文聪就并不是一个太安分的亲王。

    那么这位三皇子景文秀……他是真的受了打击一蹶不振呢?还是在装疯卖傻,故意在营造出一个从此不问鼎皇位的疯王的模样?

    许小闲不得而知,他现在想的是曾经在雅集文会上见过一面的景文睿,他当真睿智么?

    现在在事实上景文睿已经是自己的亲大舅哥了,往后他成为了景国的国君,那么景国和大辰之间的关系会不会相处得更融洽一些?

    对于景文睿,许小闲的第一感官还是良好的,毕竟当初在长安,这位太子殿下是派了他的车架将自己送回云水别苑的。

    可他现在还仅仅是太子。

    那么就得帮助他坐稳了太子的位置,同时也得让景国乱上一阵子,无论与景皇见面能否谈好,乱一阵子的景国对于大辰是最有利的。

    到了景国,若是有机会,倒是要见见这位年仅十六的三皇子。

    太子景文睿的身后站着的当然是他的老爹皇帝。

    三皇子景文秀身后站着的是而今极为低调的大元帅府。

    那么大皇子景文聪身后站着的又是谁呢?

    云国或许是其中之一,但云国距离景国太远,对景文聪的支持最多也就限于钱财,若是景文聪真有那野心,庙堂之上就一定有人,还得是大人物,不然他根本就没有机会。

    至于那位曾经引起了他关注的景国名仕云品文,在叶书羊的一席话中反而淡出了他的视野。

    他认为那就是一个争强好胜的老人,他的弟子在三年前的那场东宫之争中失利从此消沉罢了。

    他不知道的是,同样在此刻,就在那三尺茅庐外的院子中,景文秀正端正的坐在了云品文的面前,正恭敬的奉上了一杯茶:

    “先生,许小闲入平阳,牵动的就是学生刚才所言的那些局势……而今看来,他似乎成为了这一博弈中的一枚极为重要的棋子!”

第八百零七章 计

    面容苍白略显疲倦的云品文接过了这碗茶,望了望院子角落里的那颗郁郁葱葱的梧桐,沉吟片刻才徐徐说道:

    “世事如棋,当你以为许小闲在局中的时候,事实上你同样在局中。”

    “那么要如何才能看透棋局?如何才能快对手三步?如何才能预见棋局之走势呢?”

    “为师以为……便是舍身而退,退出那棋盘之中,真正成为一个局外之人。”

    景文秀一怔,思索了片刻,这才俯过身子小心翼翼的问道:“恩师的意思是……莫如变被动为主动,弟子去请求父皇提前册封个亲王远离这是非之地?”

    云品文呷了一口茶,放下茶盏,却摇了摇头。

    “那样,离棋局太远。太远便有心无力!殿下其实着了相,为师试问殿下,许小闲入京都,与你何干?”

    景文秀一怔,细细一想,这好像和自己真没关系,可好像又有一些关系。

    云品文此刻又道:“这件事其实很简单,许小闲入平阳的目的是什么?”

    “他不过是为了接回那位质子罢了,毕竟他没有谋取大辰皇位,但大辰却不能没有皇帝,所以他接回那位质子,其中之深意便是做给大辰的百姓看,所博取的不过是那贤王的名誉罢了。”

    “那位质子在平阳这么多年在所有人看来都早已废了,都以为就算是他当上了大辰的皇帝,实际上许小闲才是大辰真正的王!”

    “所以按照道理,皇上将那位质子放掉,让大辰有一个傀儡皇帝更符合景国之利益。”

    “可事实上这么多年下来,那位质子表面的那般消沉……都是假象!”

    景文秀愕然张开了嘴来——

    大辰的那位质子唐不归,在京都平阳生活了十三年,这十三年里他如尘埃般卑微的活着,就算是宫里的太监也随时可以欺负他一下,更不用说皇上召见他的时候那般胆小甚微的模样。

    在朝中大臣的眼里,在平阳百姓的眼里,那位质子就是个笑话,甚至都被他们给遗忘。

    可此刻老师却说那是假象!

    “他的老师是徽山书院的教习范成才,现在为师告诉你,他其实是你的师兄,这你知道就好,”

    景文秀更是震惊,难以置信的看向了云品文——给那位质子请老师是父皇当年让翰林院所决定的人选,却没料到在十年之前自己的老师便已经布下了这个局!

    他居然无声无息的将徽山书院的范成才放在了那位质子的身边,偏偏还没有人知道范成才是他的弟子!

    那么可想而知范成才在教授那位质子之余会给他灌输怎样的思想,会交给他怎样的生存之道。

    景文秀想起了自己这三年的经历,这同样是出于云品文的主意,自己的这个老师,他究竟还藏有哪些无人知道的秘密?

    “莫要惊诧,谋略之术如培土养花,种子总得多洒一些,一旦逢春,总有那么几朵能傲然开放。”

    “言归正传,再说回为什么为师建议你将许小闲入平阳这件事看得更简单一些。”

    “皇上原本是要放了那个一无是处的质子的,可当许小闲的消息传入宫里,他却改变了主意让许小闲来平阳亲自接那位质子,这便是为师未曾料到的一个变数。但由此可见,许小闲在皇上的眼里,已然成为了一个威胁。”

    “为师原本所想,是这位质子归国执掌了大辰之后,能够成为你的一大助力……而今依旧是这么想的。现在情况出现了变化,这一计策要执行下去就需要许小闲顺利的接回唐不归,唯有这样,你才能真正有了左膀右臂……”

    “毕竟大元帅府就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毕竟那位太子爷也不是省油的灯。”

    “而今,五公主殿下既然青睐于许小闲,这其实不是个坏事。”

    云品文又端起了茶盏来呷了一口,“对于五公主和许小闲之间这事,为师相信五公主殿下是倾慕于许小闲的,毕竟许小闲的那些诗词在为师看来,也确实是难得一见的佳作。就凭着他的那些诗词,将他称为天下第一才子也不为过。”

    “但为师却并不认为许小闲就真心的喜欢五公主……毕竟五公主的性格很是任性也很是好强,而许小闲却是大辰的摄政王,他定然也是个极有性格之人。”

    “这并不是主要的,主要的是许小闲明明知道此行凶险,他却偏偏来了。他一定是有所布置的,而在为师看来,五公主不过是他临时起意加以利用的一环!”

    云品文放下了茶盏,“莫要看许小闲年仅弱冠,他能够有那些雷霆手段一举掌握大辰的权力,这便显示了他极深的城府,故而他安然离开景国之后,他与五公主之间恐怕便会无疾而终,毕竟他是大辰的摄政王,毕竟像他这样的王爷要娶一个异国的妻子,这需要大辰皇帝的同意。”

    “而那时候,唐不归已经是大辰的皇帝了!”

    “若是许小闲当真与五公主有情,唐不归正好可借着这件事罢免了许小闲的摄政王位……你是不是觉得唐不归依旧是个傀儡?”

    云品文咧嘴一笑,“放心吧,大辰会有人辅佐唐不归、为他出谋划策的。另外别忘了大辰皇后而今只有唐不归这一个儿子,那位云皇后定然也不会看着她的儿子头上还骑着一个摄政王!”

    云品文的视线又落在了那颗梧桐树上,脸上的笑意徐徐收敛,这才有些深沉的又道:

    “其实真正的问题来自许小闲突如其来的军事改革!”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太大的困难,云国浔山战败,堂堂上将军莫然被俘,这是云国难以接受的耻辱,以云国皇帝云昊天的性格,这是他难以接受之耻,云国定会继续向大辰施压,他许小闲毕竟就那么一点嫡系,只要拖住了他们,他在大辰就翻不起什么浪花来。”

    “一旦唐不归坐稳了大辰皇位,那时候才是许小闲真正的死期,而他现在却死不得!”

    “若是、若是云国就此罢休了呢?”景文秀这时问了一句。

    “云国宰相云谦不是来景国了么?到时候你安排一下,为师和他见个面他。”

    “好!”

    云品文又道:

    “所以你需要告诉大元帅府,切莫因为而今的那些流传的言语对许小闲出手……或许皇上也在等着大元帅府对许小闲出手,到时候五公主一怒,怀大元帅想要怀邑成为五公主驸马这件事泡汤还算是个小事,若是皇上以此为由对大元帅府出手,这便是因小失大,这些年的努力便化为乌有!”

    云品文在三尺茅庐的石桌子前给三皇子景文秀解惑,他说了很多。

    他仔细的向三皇子分析了而今景国的局势——

    大皇子景文聪作为三皇子的助力却当不了左膀右臂,因为景文聪这个人是真的聪明。

    现在他倒是按照一应的布置在进行,但谁知道他到时候会不会生出了是非来?

    尤其是他在弘亲王府会见许小闲这事,虽然传来的消息说二人并没有谈起其它,仅仅是达成了一宗生意,但在云品文看来,这便是景文聪擅作主张搭上了许小闲这条线,也可以说他并不知道唐不归的伪装,而是看好许小闲依旧能够执掌大辰。

    若是景文聪真有了异心,若是许小闲所掌握的大辰在背后撑他一把,弄不好就会给三皇子景文秀培养出一个更可怕的敌人来。

    但现在不能动景文聪,因为还有许多事需要他去做。另外这枚棋子就埋在那里,等某一天许小闲被唐不归砍了脑袋的消息传来再将这枚棋子正大光明的舍去。

    另外便是太子景文睿,他是亲自去过大辰,并且见过许小闲的人。

    他既然在雅集文会上公然说起要将妹妹景蓁蓁许配给许小闲,这其中当然有借此打击大元帅府的意思,另外恐怕也是他对许小闲的欣赏。

    若是他和许小闲惺惺相惜成为了朋友,那么许小闲就将成为他未来登基为帝的一大助力。

    若是景蓁蓁真嫁给了许小闲,二人之间便有了更深一层的亲情。

    景文秀就听迷糊了,“既然如此,许小闲死了岂不是对我们更好?毕竟、毕竟唐不归未来究竟能不能掌握大辰,这……弟子说句冒犯的话,这毕竟还是个未知。”

    许小闲死了,大皇子失去了可能的援助,他只能听命于自己。

    许小闲死了,景蓁蓁就没可能再嫁给他,景蓁蓁将召怀邑为驸马,大元帅府的地位便能够得以保全甚至更加稳固。

    许小闲死了,太子哥哥也少了一个可能的帮手,他的势力便仅仅局限于宰相府,而更重要的兵权依旧在大元帅府的手里。

    无论怎么看,许小闲都是现在死了的好。

    可偏偏云品文却再次强调许小闲绝不能死——

    “棋局往往都是因为某一枚棋子棋路的变化而引动!”

    “天下局势,往往都是因为某个意外而出现巨变。”

    “许小闲虽然极为重要,这仅仅是因为大家都把他看得很重要!”

    “莫要忘记,他是大辰的人,他来平阳仅仅是个过客!”

    “他终究是要接唐不归归国的,而景国的局势却不是他能左右!”

    “既然如此,让他安然离开,无论大辰发生些什么,在景国的这一局棋依旧引而未发,一切依旧在我们的掌握之中,让我们能够有条不紊的布置下去,这比因为许小闲的死而出现一个难以预测的变数好很多!”

    “再说……万一许小闲早有手段没死呢?”

    “这岂不是节外生枝?”

    “殿下,你明白了么?”

第八百零八章 小妖精

    许小闲并不知道无形之中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干了一些看不见的事,他原本以为极为凶险的景国之行,在某些权术的运作之下忽然间变得太平了起来。

    许小闲早已为自己的安全做出了一些布置,甚至正如景文睿所想的那般,他还暗地里安排了暗衣卫的人当真在平阳城的某个院子里采买了做那热气球的一干用品。

    车队依旧在向景国都城平阳而去,距离平阳城也越来越近。

    对于许小闲而言,这便意味着早日参加这一场鸿门宴,早日能够将五皇子唐不归接回去。

    但对于景蓁蓁而言,这却意味着二人此后较长时间的分别。

    那样的分别令景蓁蓁想起来就难受,尤其是在品味了那缠绵的滋味之后。

    有些菜吃了第一次就想吃第二次。

    有些事做了第一次就念念不忘做第二次。

    变成了女人的景蓁蓁就如同一朵怒放的玫瑰,她觉得自己需要许小闲的滋养,她觉得若是长时间离开了许小闲,她恐怕会就此枯萎。

    所以这些日子以来,她一直在许小闲的马车里,打尖歇脚她也一直和许小闲在一起。

    当然,作为景国的公主,她尚未能真正嫁给许小闲,在礼义道德的约束之下,夜里她是不敢在许小闲的营帐中留宿的。

    于是,这马车就变成了二人的温床。

    时大辰十九年六月初八,酉时,许小闲的车队停在了距离景国京都平阳仅仅只有五十余里地的官山之下。

    这里是山下的一片开阔处,原本在来此的途中有一处名为官山的驿站,但在丁不凡请示景蓁蓁的时候,这一次她没有让许小闲做主,而是让丁不凡继续前行,并没有留宿在官山驿站。

    这一决定让许小闲微微惊诧,不免多看了景蓁蓁两眼。

    景蓁蓁似乎心里有鬼,她羞怯垂头,脸上红霞飞起,好一副娇柔的模样,哪里有云品文所说的那好强的性子。

    许小闲会心一笑,也觉得这个主意挺好。

    当车队停下,他牵着景蓁蓁的手下了马车,依旧如以往那般,向那座并不太高也并不太秀丽的官山走去。

    “……明日便入平阳了,”

    景蓁蓁抿了抿嘴儿,抬眼看向了许小闲,眼里闪烁着璀璨的光芒,“我希望这些日子、这些日子能够怀上你的孩子……这便是如先生所言的生米煮成熟饭,若是父皇真为难了你……”

    “我想,当他知道我有了你的孩子,皇家的脸面终究是要顾及的,那样……那样他只能将我许配给你。”

    “如此,我们便能名正言顺的在一起,一起去过这一辈子了。”

    许小闲双手捧着景蓁蓁的脸极为温柔的抚摸着,“傻女人,相信相公,无论我景国之行的结局如何,我都会娶你的。事情并不一定会如你想象的那么糟糕,另外在和你父皇谈过之后我也会向你父皇提亲,请他将你嫁给我!”

    “嗯,”景蓁蓁的脸蛋儿愈发的火辣,“我等着你的好消息。”

    在景蓁蓁的心里,许小闲能够和父皇和平相处,自己能够顺顺利利的嫁给许小闲,这自然是最好的。

    但若是真有了变故,那么怀上了许小闲的孩子,其一是令父皇后退一步,其二……是希望许小闲在回了大辰之后不至于忘记了自己。

    两人继续向林间而去,渐渐走入了丛林深处。

    夕阳的余晖从浓密的林间洒落,落在了一地旺盛的青草之上,景蓁蓁回头望了一眼,拉着许小闲的手,便在这草丛中坐了下来。

    许小闲的手揽着了她的腰肢,她的头靠在了许小闲肩膀。

    林间有归笼的鸟儿在叽叽喳喳的欢唱,远处的一树葱茏的杜鹃树下,有一只呆头呆脑的兔子正好奇的向两人张望。

    此刻二人什么都没有再说。

    因为有些事,在这样的环境下不需多说。

    或许是因为京都就在眼前,分别就在眼下,此刻的景蓁蓁放下了所有的矜持,她第一次向许小闲展现出了她最为火热的一面。

    她翻身,坐在了许小闲的腿上。

    一抹夕阳正好落在了她的脸上,她的双手搭在了许小闲的肩上,然后……她扑了过去,将许小闲推到在地。

    那支嘴里衔着青草的兔子被那一声响动给吓了一跳,它一家伙窜入了草丛深处,这里只有树上的几只不知名的鸟在好奇的张望。

    ……

    远处,负责保卫许小闲和景蓁蓁安全的叶知秋和丁不凡就有些不知所措了。

    “……这是去还是不去呢?”叶知秋问道。

    丁不凡淹了一口唾沫,这些日子五公主殿下的变化他显然看在眼里,他虽然不知道五公主和许小闲已经偷吃了那禁果,但两人形影不离的样子也足以说明五公主殿下对许小闲的深厚情谊。

    “明日便进京了,我想……我想他们恐怕会有很多话要说。”

    “你这意思就是咱们不跟着了?”

    丁不凡这心里也纠结啊!

    若是不跟着,万一出了什么茬子,自己这本就不太安稳的脑袋是一定会落地的。

    可若是跟着,五公主殿下却已经吩咐过他让他不要跟着。

    就在丁不凡举棋不定的时候,叶知秋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吧,人家小两口卿卿我我,咱们跟着去岂不是大煞风景?”

    二人转身向营地走去,正好遇见了布置完防御向他们二人走来的来福。

    “叶叔,少爷呢?”

    叶知秋笑了起来,转身指了指那片丛林,“少爷在那里面。”

    “……少爷跑林子里去干啥?”

    “我哪知道?要不你进去看看?”

    “好!”

    来福背着他的大刀,迈着大步就向那丛林走去。

    他刚刚踏入那片丛林,便听见里面传来了一种他难以理解的不知道是痛苦还是快乐的声音。

    来福一怔,锵的一声拔出了大刀,竖着耳朵再仔细的听去——

    “你这要命的小妖精,看我如何收拾你!”

    这是少爷的声音!

    小妖精?

    少爷难道遇见了妖怪?

    这还得了!

    来福提刀,拔地而起,他飞到了天上,一声大吼:

    “我是来福,哪里来的小妖精?给我纳命来……!”

    许小闲一扯衣衫将景蓁蓁一家伙给盖住,冲着从天而降的来福一声大吼:

    “……滚!”

第八百零九章 问

    大辰十九年六月初九。

    夏日的阳光已显威力,虽才巳时时候,却已经火辣辣的炙烤着大地。

    许小闲的车队在大清早便拔营出发向景国的京都平阳城而去。

    来福依旧骑着马守卫在许小闲的这辆马车的侧方,他此刻所感受到的并不是来自于这艳阳的暑热,而是屁股传来的火辣辣的疼!

    所以他骑马的姿势有些怪异,他是半蹲着的——

    昨儿傍晚自己似乎撞见了不该撞见的事,其后果便是被少爷给暴打了一顿!

    少爷那凶悍的模样,简直就像三年前在许府修理那管家张秀一样!

    作为少爷最忠实的仆人,来福的心里充满着委屈,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更不知道为啥惹得少爷如此的不高兴。

    不过在被少爷给丢出了那树林之后,在少爷和少奶奶走出了那片树林之后,少爷却又如往常一般的对他亲切了起来。

    少爷又一次亲自给他敷了药,只是少爷却莫名其妙的问了一句:“来福,你都看见了什么?”

    “小人就看见了少爷您,少奶奶那时候不见了,是不是被妖精给抓跑了?”

    “哦……那就好,来福啊,需要给你物色个媳妇了。”

    撅着屁股骑在马上的来福露出了幸福的微笑,因为少爷要给自己张罗个媳妇了。

    那一顿打,受得值当!

    来福转头看向了少爷的马车,少爷的马车车帘是开着的,看不见那位亲切和蔼的少奶奶,倒是能看见那个糟老头子。

    来福心想的糟老头子便是叶书羊。

    此刻他就坐在许小闲的对面,面容并没有因为即将抵达京都而欢喜,反而略带紧张的注视着许小闲。

    “老夫是景国的人。”

    “但老夫更是一个惜才之人!”

    “和你相处的这些日子虽然短暂,但在老夫的心里,已然将你视为了忘年之交!”

    “不仅仅在于你的诗词文章,更在于你的那些发人深省的言谈思想……虽然其中的某些思想老夫依旧持怀疑的态度,但在老夫看来,思想这种东西本就是需要碰撞的。”

    “老夫很是期待你能用你的那些思想去治理大辰,老夫很想看到有了魂的大辰会变成怎样的模样,在老夫看来,那就是一条千百年来未曾有人去走过的路……而你便是那条路的开拓者,无论成败,终究要用实践去验证。”

    “所以,老夫真的不希望你在景国出现意外!”

    “而景国的局势它并没有表面看上去的那般风平浪静,太子殿下是老夫的弟子,老夫虽然不愿意参与那些政事,但多少也知晓一些。”

    “这些日子老夫也颇为踌躇,不知道身为一个景国的人该不该将那些景国的事告诉你。”

    说着这话,叶书羊转头看了看景蓁蓁,又将视线移到了许小闲的脸上。

    “昨儿个老夫想明白了,你与五公主殿下有真情,五公主殿下是太子殿下的亲妹妹,而老夫又是太子殿下的老师……”

    “你若在景国无恙,那么未来景国和大辰之间或许真能缔结如你所说的那种和平友好条约。两国交好,互惠于两国之民,而你在大辰的那些变革若是成功,便会成为景国值得借鉴的模板。当然,若是失败,也能成为景国的前车之鉴。”

    “这便与你说说我知道的那些事,不知道对你有没有用,只是希望你能够审时度势,能够趋利避害,能够安然而归……”

    一路叶书羊侃侃而谈,将他所知道的景国庙堂之上的那些可能对许小闲不利的势力一一道来,许小闲也极为认真的听着,这才再一次清晰的把握住了一些景国庙堂之上的那些复杂而微妙的关系。

    对于叶书羊的这番肺腑之言,他是发至内心的感谢的。

    这位老人确实和别的老学究不一样,他是真正的能够独立思考,并不为这世界那圣学的处世之道而完全束缚。

    他一直在追寻着一种世界大同的理想,或许曾经模糊,但现在却因为许小闲的某些言语受到了启示,可他偏偏还是无法想的明白看得清楚。

    他似乎觉得那便是人类未来的希望,这样的未来是他无法去实现的,他只能将这希望寄托在许小闲的身上,渴望许小闲真的能够在大辰铸就那一道国家与名族的魂,他也渴望那样魂能够属于景国的人民。

    “……纵观历史上下,每每盛世之朝,皆为君臣同心,万民同德。这在老夫看来,那或许就叫上下拧成了一股绳,大家的劲都在往一处使,于是便造就了那样的名垂青史的盛世。”

    “可再观历史,这样的盛世却寥寥无几,并且能够维持的时间还极为短暂。”

    “在更多的时候,无论是哪个国家,充斥着的都是权力的斗争。这样的斗争令朝纲晦暗令百姓不安令天下动荡,最终受苦的,永远都是百姓!”

    “老夫不知道有何良方能够去改变这样的情况,就如老夫刚才与你说的那样,太子殿下尚未能登基为帝,东宫毕竟是东宫,他为了保护自己,为了顺利的登上皇位,也不得不去做一些有违本心之事……比如和相府的联合。”

    “当然,这样的联合放在一个国家也未尝不是一个好事,尤其是等皇上下旨,将丞相孟曲峰的小孙女孟婉烟册封为太子妃之后。”

    “大元帅府有丞相府来牵制,怀叔稷终究能够受到一些制约,但这终究不是一个长久之计。”

    “故而老夫时常在想,要如何才能让一个国家的大臣们放弃权力的斗争,都如你所说的那样,为官者一心一意的投入到为国家为百姓的服务中去。”

    “细思良久而不得,繁之你究竟有何良策?”

    终究忍不住心里的好奇,又回到了这样的关于治国的话题上。

    许小闲颇为无奈的一笑:“权力是一个好东西啊!”

    “皇帝有了皇权便可统治一个国家、可主宰这一国之下的亿万子民的生死前程。”

    “大臣有了权力,若是滥用,便会以权谋私,会结党营私、并以此去谋求更大的权力,因为权力这个东西它确实令人迷醉!”

    “故而官不知有民,故而贪张枉法横生。”

    “在我看来,绝对的权力定会滋生绝对的**!终其果,便是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叶书羊豁然一怔,瞪大了眼睛久久注视着许小闲,过了十息才忽然问道:

    “那……要如何才能将这绝对的权力给关在笼子里?”

    许小闲并没有回答,因为马车停了下来,来福骑着马撅着屁股正屁颠屁颠的跑了过来:

    “少爷,已至西城门,景国礼部的官员来了,听说、听说少奶奶的哥哥也来了!”

第八百一十章 入平阳

    这是一座雄伟的城!

    许小闲和景蓁蓁等人下了马车,率先映入他眼帘的便是前方的那一道巨大黝黑的城墙。

    它如一条黑色的巨龙一般卧在那里,显得肃穆而威严。

    许小闲看了那城墙五息,这才收回了视线,看向了那处巨大的城门处。

    那里停着许多的马车,马车前也站着许多的人。

    在人群的最前方有一顶数人合撑的极大的伞,伞下就站着一个背负着双手一脸笑意的少年,少年的身后两侧还各有四个年轻的宫女在为他轻轻的摇着扇!

    他自然就是景国的太子景文睿了。

    许小闲和景蓁蓁抬步并肩而行,景文睿就这样看着,脸上的笑意随着许小闲二人的临近变得越来越灿烂。

    他也向前而行。

    他走出了那顶巨伞的荫蔽,走入了这烈日之下。

    二人在这条宽阔的大道上相遇,景文睿看了一眼妹妹,视线停留在了许小闲的脸上,笑道:

    “许兄,一路辛苦!”

    “一别数月,雅集文会犹在眼前,每每回想许兄之风采,令本宫甚是挂念。恨不能再和许兄畅饮美酒,再书诗词百篇!”

    “知许兄前来景国,本宫期待已久,今日终于再见……”

    景文睿拱手一礼,“本宫有失远迎,还请许兄多多包涵!”

    景文睿称许小闲为许兄而不是摄政王,这一场原本应该是官方的正式接待就变了一丝味道,听在景文睿身后的景国礼部尚书徐怀的耳朵里,他脑子里的念头便多转了三圈——

    原本这一场接待是以他为首,原本的安排中并没有太子殿下亲自前来。

    毕竟来的仅仅是个大辰的摄政王,他不是大辰皇帝,何况大辰这样一个弱小的国家从未曾放在景国的眼里。

    可昨儿下午时候太子去了礼部,说要亲自迎接许小闲——他说的不是迎接五公主归国!

    按照礼部原本的安排,太子殿下今日当去鸿胪寺的一芳阁和南方草原上来的蛮国使者一行会面,商议景国与蛮国之间领土的争议问题。

    这件事无论怎么看都比迎接大辰的摄政王来的更重要。

    可太子殿下就这样做了,将蛮国的太子一行给晾在了一边,甚至还将这迎接许小闲一行的接风宴从鸿胪寺的常餐改去了东宫。

    这一修改呈给了皇上,皇上仅仅是看了看并没有反对……如此看来,传闻五公主殿下青睐于那位大辰的摄政王这事恐怕是真的,那么在礼部在对待许小闲一行这件事上可就不能如以往那般敷衍。

    如此想着,礼部尚书徐怀也一脸笑意的走了过去,站在了景文睿身后三步的距离,然后他就惊呆了——

    许小闲此刻也正拱了拱手,却又瞅了瞅景文睿的身后,他并没有对景文睿说什么客套的话,而是就这么当着景文睿的面拍了拍景蓁蓁的肩膀,极为亲昵的说道:“这日头太烈,可别晒黑了,你哥为你准备的周祥,快去那伞下遮阴,改天我请他吃个饭。”

    景蓁蓁也是一愣,那可是太子仪仗,自己这个公主是不能逾越的,除非是太子相邀。

    景文睿似乎也没料到许小闲有此出人意料之举,便听许小闲又道:“兄妹之间,就是应该有这样血浓于水的感情,我和你哥相交莫逆,这许久未见,有很多话要说,你先过去,呆会我们就过来。”

    景文睿能怎么说呢,总不能让妹妹给僵在这吧?

    许小闲这厮是从凉浥县那小地方出来的,他定然不懂得这样的规矩。于是他看向了景蓁蓁灿然一笑:“皇妹,许兄说的对,你先过去,为兄和许兄叙叙旧就来。”

    景蓁蓁左看看许小闲,前看看太子哥哥,抬步走到了那巨伞之下,转身,看向了太子哥哥的背影,心里有些期待也有些担心。

    许小闲这时才又看向了景文睿,微微笑道:“要说起来,雅集文会那件事还得感谢你。当然,那日在墨池旁你对我说的那话,我算是兑现了承诺,所以我倒是觉得从现在开始,咱俩也别弄得太过生疏。”

    “我就不称呼你为太子殿下了,就叫你一声景兄,你呢……就叫我一声繁之,如何?”

    景文睿又吃了一惊,他当然知道许小闲所说的那承诺是啥,当时在墨池,自己说要将妹妹许配给他……他兑现了?

    这话怎么理解?

    于是,景文睿俯过了身子,在许小闲的耳旁低声问了一句:“到哪一步了?”

    许小闲也低声回了一句:“我和你妹已定终身。”

    景文睿松了一口气,又问:“若父皇不许?”

    “我便带着她私奔!”

    景文睿站直了身子,觉得心肝儿有点疼。

    他咽了一口唾沫,看了许小闲三息,“哈哈哈哈……繁之……有趣,那为兄无论如何得助你一臂之力!”

    说完这话,景文睿看向了许小闲身后,叶书羊一行正站在不远的地方,“你且稍等为兄片刻,为兄得去给先生见个礼。”

    他走到了叶书羊的面前,躬身一礼,诚恳说道:“先生辛苦了!”

    叶书羊一捋长须欣慰笑道:“为师……幸不辱命!”

    二人视线相对,那一瞬间似乎交流了许多言语,景文睿会心一笑,“剩下来的事,便交给弟子,改日弟子再登门拜访!”

    “嗯,你且去吧,有暇为师也要见见你,有许多的话想要和殿下说说。”

    “好,恕弟子不陪同先生了。”

    叶书羊颔首,景文睿转身,他走到了许小闲的身边,伸手一引:“繁之,请!”

    “多谢景兄,景兄请!”

    这一家伙景国的太子爷和大辰的摄政王就这样称兄道弟起来,站在景文睿身后的礼部尚书徐怀就傻眼了。

    向来稳重的太子殿下,此刻正和许小闲携手而行,脸上笑意不断,二人低声说话也笑声不断。

    这是个什么风向?

    他瞬间联想到这些日子平阳城里陡然刮起的那一股关于许小闲的风潮,不由自主便又联想了许多。

    此刻,景文睿邀约了许小闲和景蓁蓁登上了他那宽大的马车,太子仪仗转身徐徐向城门而行。

    车队进入了城门,这条宽阔的大街两侧居然站了许多的人!

    这些人多为少男俊女,这些人的手中摇着扇或者打着伞都在翘首期盼。

    而在这条名为鼓楼大道的街巷一侧有一座三层楼的雅致茶楼,它叫茗香楼。

    此刻茗香楼的三楼雅间里,一个衣着华贵的少年正临窗而立,正注视着在那如潮水一般的少男俊女簇拥下缓缓前行的车队。

    他咧嘴一笑:“这小子,倒是真受欢迎。”

    “太子哥哥为他造势也是煞费苦心了!”

    雅间里坐着一个面容威严、有着一双如刀一般锐利浓眉的男子,他并没有起身去看,他自己在煮着茶,在喝着茶。

    此刻他忽然说了一句:

    “我以为,他该死!”

第八百一十一章 投资

    景文秀转身走到了茶桌旁,坐在了这男子的对面,伸手拿起了茶桌上的那把折扇打开来摇了摇,仔细的又看了看这男子的那张黝黑的四方脸,还有这张脸上的那一对浓黑的八字眉,笑道:

    “作为蛮国南宫府上的大将军,当然是希望许小闲死在景国。”

    “如果因此大辰和景国爆发了战争,你南宫府便能再挥军南下,又可在我景国安南六州的长野州牧马。”

    “南宫野,本皇子虽然玩世不恭却不代表糊涂……收起你的那点小心思吧,这里可是景国的国都,就凭你带来的那百十来个护卫蛮子……”

    景文秀轻蔑一笑收起了折扇,“莫要以为本皇子不参与政事就不知道你蛮国此行使者之中,藏着一位未来的大王!”

    南宫野抬眼看了看景文秀,又垂眼斟了两杯茶,他伸出了那只粗壮的手递了一杯给景文秀,脸上的神色未曾有丝毫变化:

    “殿下果然不参与政事,这也难怪殿下猜错了!”

    “此行的使者里面并没有什么未来的大王,不过倒是有我们蛮国的一位七公主。”

    “她叫金流亭,年十五,仰慕中原文化,于是便随行来景国看看。”

    景文秀瞳孔一缩,眼睛徐徐眯了起来。

    南宫野端起茶盏来一口喝下,似乎并不在意这茶水的烫,他放下茶盏又看了看景文秀,“三年前,我奉大王之命来过一次平阳,为的是两国议和。”

    “景国与蛮国之间时战时和伴随着两国的历史,但现在我国大王决定改变这样的局面,希望两国未来能够永世修好,不再有战争……”

    景文秀听到这一挥折扇打断了南宫野的话,“南宫野,本皇子不问政事,这种话……你留着去给太子殿下讲!”

    南宫野大嘴一咧,“好,不过我还是认为许小闲死,对殿下更为有利!”

    “说来听听。”

    “贵国太子殿下原本定下的是今日与我国使者谈判,他却偏偏改了计划,来到这里迎接了大辰的摄政王许小闲!”

    “这些日子许小闲在平阳风头太盛,许多言语也传到了我的耳朵里……如果许小闲当真娶了五公主殿下,这便意味着景国与大辰的联姻,这更意味着你那位太子哥哥多了一个强大的妹夫!”

    “殿下莫要忘记了,许小闲并不是平阳百姓而今所传颂的天下第一才子!”

    “他的第一身份是大辰的摄政王!”

    “许小闲和五公主这件事一旦被你父皇给定了下来……”南宫野又斟了一杯茶,抬眼看向了景文秀,“殿下可就真没有一丝机会了!”

    景文秀俯过了身子,也看向了南宫野那张粗犷的脸,他看了十息,咧嘴一笑:“南宫府果然人才辈出,不过这次你却看走了眼!”

    景文秀坐直了身子,视线投向了窗外,“本皇子很喜欢现在的日子,至于其它……本皇子从不痴心妄想!”

    “这不是殿下的心里话!”

    南宫野又端起了这杯滚烫的茶水,“七公主来景国,真正想要看的并不是这平阳城的景秀繁华。”

    景文秀收回了视线,问道:“那她想要看的是什么?”

    “她想要看的是三皇子殿下!”

    景文秀一怔,片刻之后哈哈大笑。

    他长身而起,打开了扇子来又扇了扇,“原来蛮国此行也有和亲之意?可惜、可惜本皇子尚未封王,更不是景国的太子,就莫要委屈了贵国的七公主!”

    南宫野依旧坐着,抬头,注视着景文秀,“南宫府也经商,其实南宫府最擅长的并非武略而是投资。家父早有嘱托,若是要在景国投资,那必然投给三皇子殿下!”

    迈出去了一步的景文秀转过了身子,“为何?”

    “因为大元帅府、也因为这一投资在三年前就已经开始!”

    景文秀眉间一蹙,南宫野又喝了一杯茶,“殿下有一个好老师,也有一个好舅舅,其余的殿下无须多问,但七公主你确实需要见一面……这对殿下您没有任何坏处。”

    “……可今儿晚上本皇子就要去做一件事,这件事之后,本皇子会被圈禁起来,恐怕与七公主便难以相见。”

    “七公主就在隔壁,殿下现在便可以进去。”

    景文秀微微一惊,却并没有再问其缘由,他深深的看了看南宫野,转身走了出去,站在了隔壁那雅间的门口,迟疑了片刻,敲了敲那扇门。

    那扇门开了,景文秀的视线在开门的婢女身上停留了一息,便看向了这雅间,便看见了一个正垂首注视着茶桌上的一张棋盘的楚楚动人的姑娘!

    ……

    ……

    太子车驾在禁卫的保护下正沿着鼓楼大道缓缓而行。

    “而今你的那些诗词悉数传入了景国,你瞧瞧……”

    马车里,景文睿掀开了车帘,指了指外面涌动的人群,“这些人多为平阳城里的学子文人,那些女子也多为富户人家的大家闺秀。”

    “你的那些诗词传入了景国之后,有书局从中嗅到了商机,将你的那些诗词整理成册印刷售卖……据说供不应求,甚至造成了平阳纸贵!”

    “于是,有徽山书院和国学院的学子联名上书给翰林院,希望翰林院能够在平阳城也举办一场文会,平阳的学子们想要一睹你的风采,也想要再看见你杯酒诗十篇的豪迈。”

    “这件事为兄请示了父皇,父皇答应了,时间定在三日之后。”

    说着这话,景文睿看了看坐在许小闲身边的景蓁蓁,“在为兄想来,你的才华其实已经不需要再用这样的文会来证明,但这场文会你却依旧得参加,为的是你在我父皇的心里能够更多一点分量!”

    许小闲摸了摸鼻子,对于文会这种事情他本是没什么兴趣的,但如果是为了景蓁蓁,那他肯定会去。

    “与你父皇的见面安排在什么时候?”

    “五天之后。”

    “要这么久?”

    “这是为兄安排的时间,毕竟来一次平阳不容易,这五天里你可以去见见那位质子,也可以随意游览一番平阳的景致。”

    “为兄还有诸多事物,故而不会有太多的时间来陪你,但皇妹可以,如何?”

    “好!”

    许小闲抓住了景蓁蓁的手,景文睿心肝儿又是一颤,他看向了景蓁蓁,景蓁蓁却没有抽回她的手,甚至还看着他露出了幸福的微笑。

    这就能说明许多事了。

    那么只要许小闲不死,大元帅府想要那怀邑成为驸马这事就彻底泡汤了。

    车队继续向前,却并没有往皇宫而去,而是转了一个弯,驶入了另一条巷子。

    “东宫为你接风显得太正式了一些,为兄将这场接风宴安排在了芗箬湖畔。”

    “我在芗箬湖的清幽岛上修建了一处山庄,那地方清净,可随意聊天,可静心赏莲,我想,你也可以住在此间。”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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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宰辅介绍:
穿越到大辰皇朝的许小闲,他的理想就是赚点银子买点田。可这世界的农商业太落后,于是,职业病发作的他在这异世界展开了扶贫。一粒玉米,四颗土豆,他改变了大辰的农业结构。一田两种、一树开三花、水培蔬菜、大棚种植技术、母猪配种、如何养兔、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他没有料到扶贫工作有如此远大的前景,不知不觉之间,他居然一路青云,混成了大辰皇朝的一品宰辅。一品宰辅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一品宰辅,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一品宰辅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