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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堵上西楼     一品宰辅txt下载     一品宰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百八十二章 魏国三老

    北魏皇宫后山,画溪苑。

    时已入夏,画溪苑泉水叮咚,微凉的夜风中飘荡着淡淡的花香味道,也飘荡着淡淡的酒香味道。

    大红灯笼高高挂,北魏皇帝魏啸天坐在画溪台上的矮几前,手握酒杯,这一次并没有吟诗的念头。

    大辰浔山大捷这一消息恐怕战败的云国是最先得到,其次便是魏国了。

    这一消息由棋贤窦阡陌亲笔所书,不仅仅详实的描述了出云城的防御战,还大书特书了浔山战场的那场游击战。

    而在这封情报的最后,窦阡陌分析了浔山大捷的原因——

    其一,便是许小闲的那特种部队训练之法!

    他说许小闲取缔了曾经的五大候,设立了四大军区,而每一军区仅仅只有三万战斗人员!

    许小闲说兵贵在精而不在多,而今看来他的这一策略是正确的,冬十五率领的第二军只有三万人,他们采用的正是许小闲的那训练之法,并且他们受训的时间并不太长。

    可他们却击败了云国的四万影击以及八万步卒!

    其二,便是许小闲教给大辰工部的那冶炼之法!

    而今大辰工部在全力打造新的武器,不仅仅是战刀,还有一种叫神臂弩的玩意儿。

    云国影击擅长的武器就是弓!

    而冬十五消灭云国四万影击用的武器正是那神臂弩!

    由此可见神臂弩在射程、精度和杀伤力上是超越了影击所装备的弓的。

    随着这封信一同送来的便有一把刀和一张神臂弩。

    这两个杀器就放在魏啸天的旁边,事实上这刀他早已见过,因为商淇瑞从凉浥县回来的时候就带回来了一把刀。

    工部的匠人们一直在研究这把刀,却依旧不知道这把刀是如何冶炼出来的,它非常锋利,偏偏韧性又极好,同样是刀,商淇瑞带回来的这把刀能够轻易将他们打造出的刀斩断。

    而许小闲当年在百花镇就创造出了以四千特种兵大败夏重山的三万刀骑的奇迹,再加上这样的武器,魏啸天对浔山大捷并没有太多的震惊。

    今儿个他召集了魏国三老在画溪苑一聚,并不是分析浔山大捷的缘由,而是分析许小闲此去景国的凶吉。

    魏国三老便是老当益壮夏匹夫,老骥伏枥卫子虚,还有一个老谋深算的商淇瑞。

    “朕就不明白了,以繁之之智慧,岂能看不出此去景国之凶险?他不过是认了云皇后为母亲,这为的是他那摄政王能够坐得安稳,就算是他不愿意登基为帝,也犯不着豁出了性命去救那位质子……”

    魏啸天眉间微蹙,一口将杯子里的状元红给干了,砸吧了一下嘴,看向了商淇瑞:“你不是说繁之这小子最喜欢这人间烟火的么?可他这分明是在飞蛾扑火!”

    商淇瑞咽了一口唾沫,也端起了酒杯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他撩起衣袖来擦了擦嘴,这才说道:“按照老臣对繁之的了解,他绝对不可能去冒这种危险。可他既然去了,那他就一定有了万全之策!”

    魏啸天大眼一瞪,手指头敲着矮几咄咄直响:“万全之策?这天下能有万全之策么?那是在景国!景中月这王八犊子的阴险莫非你们还不知道?”

    “他景中月为什么不占领溧水平原那万顷沃野?莫非你们以为他没那胆子?”

    “朕告诉你们,他之所以不占据溧水平原,为的就是消耗大辰的国力!也是为了让大辰的百姓对大辰的朝廷生出不满之心!”

    “这厮阴险得很,明明已经答应了放掉那个质子,却在听说了繁之的那些事之后自食其言……他是担心繁之,担心大辰在繁之的带领下变得更加强大!”

    “而现在浔山倒是大捷了,这消息想来也落在了他的耳朵里,他就更不会容忍繁之安然离开!”

    “他明目张胆的杀了繁之又如何?以现在大辰之国力,哪怕是廖仲云和姜上游也根本没有那底气发动对景国之战!”

    说着这话,魏啸天转头瞪了侍候在一旁的棋公公一眼,吼了一嗓子:“怎么?听戏啊?还入迷了?倒酒!”

    棋公公这才醒悟过来,连忙躬身上前,献媚一笑,给魏啸天斟满了一杯酒,想了想,拎着酒壶走了一圈,给三位老人也倒了一杯酒。

    此刻,国子监祭酒卫子虚说话了:

    “皇上您这是关心则乱。”

    魏啸天又瞪了卫子许虚一眼,“那你给朕说道说道!”

    “皇上,从枢密院传来的消息,景国的那位五公主景蓁蓁确实随着叶书羊叶老大儒来到了大辰,也确实随着少爷同往景国而去。”

    “枢密院通过一路的种种迹象认为,这位五公主恐怕当真喜欢上了少爷。景皇这个人虽然野心极大,但他对自己的那三个女儿却极为疼爱,尤其是皇后所生的这位五公主殿下。另外他还有一个极大的缺陷,便是疑心很重。”

    “四平水榭的那场刺杀是针对五公主的,臣不知道这是谁的手笔,但在臣看来,这便是少爷的生机!”

    魏啸天眉间一蹙,“你给朕说得明白一点!”

    “皇上,若是五公主被杀,许小闲就断然不会再去景国,这是其一。其二便是景国与大辰之间将成为水火不容之势,许小闲绝对不会和景国再签署一个溧水条约,那么两国之间就必然爆发战争。”

    “而今少爷改革大辰军队的时日虽短,但少爷派往耀月州的却是罗灿灿的第一军!”

    “这一支军队和冬十五的第二军几乎一样,他们是以百花镇的特种兵为骨干打造而成,那么他们对上景国的技击并不一定就会输。”

    “景国从表象上看风平浪静,但在臣看来这是因为景皇还活着,他的那另外三个儿子也都不是省油的灯!”

    “故而老夫倒是以为少爷现在入景国,恐怕他会成为景皇手中的一枚棋子。景皇想要利用少爷来将他的某个有不臣之心的儿子给逼出来,然后一网打尽。”

    “至于少爷的安危……”卫子虚转头看向了夏匹夫,“安国公不是请了花间派的三老爷司空别时前往景国的么?以司空别时和景国沧浪剑顾西风曾经过命的交情,要保少爷平安归国想来不会太困难。”

    “倒是皇上应该派人去凉浥县将稚蕊小姐接回宫里来,同为三公主的骨肉,能接回来一个算一个吧。”

    魏啸天忽然觉得这酒不香了,他长长一叹:“朕派了人去,然……稚蕊却宁死不回!”

    “这性子倒是和她娘一样,却不知道她又是看上了大辰的哪个小子!”

    “哎……!”

第七百八十三章 馊主意

    许小闲并不知道他这景国之行牵动了许多人的心。

    这其中有善意的魏国,当然也有恶意的云国或者景国的某些人和某些势力。

    他已然成为了各国的那些大人物们眼里的焦点,也真正成为了许多人不得不去正视的对象。

    许多人在这时候才知道了大辰摄政王许小闲的这个名字,也才开始去真正的了解他,故而在大辰的史书中,将浔山大捷书写为大辰摄政王许小闲正式登上历史舞台的一个重要标志——

    虽然他未曾参与浔山之战,但浔山大捷却是因他而来!

    以一己之力改变天下战争的模式,这在众多当权者的眼里是一件不可思议之事,可许小闲当真做到了,那么他在其它的领域会不会又有什么惊人之举呢?

    随着对许小闲越来越深的了解,许多的人愈发的坐不住了,许小闲这个名字就像一根刺一样扎在了这些人的心里,令他们寝食难安,令他们如芒在背。

    何以解忧?

    唯有让他去死!

    死在景国当然更好!

    于是,天下间忽起风云,这些风云皆向景国涌去,有庙堂之上的大臣,也有江湖之远的侠客。

    ……

    对于这些变幻的风云,此刻的许小闲并不知道。

    他的车队仅仅在昌平城停留了一晚,但这一晚许小闲却向夏重山和罗灿灿详细的讲述了关于东部军区如何建设的想法。

    另外,他让向古次日率军返回长安,这三万刀骑以及向古本人,都将在南山猎场接受新的特种兵训练之法。

    在向古所部训练合格之后,他将率兵前往南部军区向南部军区司令叶长空报道,而叶长空手里的部队将轮换回南山猎场受训。

    这一批兵将补充至冬十五的第二军以保证对云国的威慑。

    而昌平城将作为东部军区的司令部,在接下来的较长的一段时间里,首要的任务是守卫夹金山关隘,次要的是组建东部军区建设兵团以开垦这肥沃的溧水平原。

    次日一早,许小闲和夏重山罗灿灿等人辞别,车队继续向东,来福依旧带着一万刀骑护送。

    许小闲的马车里,叶书羊面色有些严肃的盯着他,“浔山之战当真大捷?”

    “这是肯定的,不过第二军也阵亡了六千余人。”

    以六千余人的代价全歼云国十二万大军并擒获上将军莫然,这确确实实是一场大捷。

    叶书羊并没有去问这大捷是如何得来的,他捋着胡须沉吟了片刻,“胜利当然是一件好事,但这样好事是对于大辰这个国家的!对于你个人而言……恐怕就不是一件好事!”

    许小闲自然明白叶书羊这话的意思,他嘴角一翘,“其实对于我而言,也并不是太大的坏事。”

    叶书羊一怔,心想浔山大捷的消息定然已经传入了景国皇宫,皇上一定已经知道。那么在景皇的心里,许小闲的威胁便又上了一个台阶——

    若是大辰拥有了大量的如同第二军那么强悍的部队,对于景国而言,这显然是极为不利的。

    大辰第一军而今已经驻扎在了昌平城,这第一军的战斗力想来和第二军差不离,那么往后景国的军队再想跨过夹金山关隘牧马溧水平原……这似乎就变得不太可能,或者说会付出更多的代价。

    而如果在景国将许小闲杀死,那么大辰这才刚刚冒出来的苗头自然也就不复存在了。

    许小闲这小子分明知道其中的利弊,可他居然说也并不是太大的坏事……

    “此话怎讲?”

    “我以为任何事情都具有两面性,景皇若是视我许小闲为敌,那么这景国之行或许就是我许小闲的黄泉之路。”

    “可若是景皇视我许小闲为友……那么景国便能从我的手中得到需要的东西,比如那些士兵的训练之法,也比如那些武器的冶炼之法!”

    叶书羊又是一怔,放眼各国,若是有了这了不得的法子那是根本不可能和他人共享的,许小闲居然如此说……

    叶书羊俯过了身子,极为认真的问道:“你真愿意将那些法子教给景国?”

    许小闲咧嘴一笑:“既为同盟,当坦诚相待,若是景国能够和大辰结盟,我们能够合作的远远不止这些东西。我们可以开拓更广阔的商贸,我们也可以在文化上、在医学上、在农业上,在各个领域去展开合作!”

    “这样的合作能够推动双方的进步,能够给两国人民带来极大的好处!”

    “我始终认为一个国家之强大,不在于官府的国库里有多少银子,而在于这个国家的人民的口袋里能有多少银子!”

    “我想景皇是希望景国更加强大的,也是希望他的臣民能够生活的更好,所以……他或许会选择与我合作,而不是敌对!”

    许小闲的这些话自然听进了叶书羊的耳朵里,对于许小闲提出的两国结盟的观点他深以为然,但这会不会是许小闲一厢情愿呢?

    “你这是在赌!”

    “人一辈子总会赌上几次,比如婚姻、比如家庭,也比如前程。”

    “可你赌上的是命!”

    许小闲闭上了嘴,视线转向了窗外,他知道自己赌上的是命,但这一局的胜败在于两个方面:其一便是能够说服景皇,两国结为同盟,那么皆大欢喜。

    而其二……就得看孤灯下的了!

    在从京都出发之前,他就已经给孤灯下又写了一封信,这是绝密,就连来福也不知道这封信的内容。

    故而孤灯下并不在来福的军中,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我愿意去赌上我的命,若是我的命能够唤醒大辰百姓麻木的思想,能够重整大辰的朝纲,能够让大辰的官员痛定思痛奋发图强……我想,这便值得!”

    叶书羊看着许小闲的脸庞久久无言。

    他的心里油然而生对许小闲的敬佩之意,这样的感觉是他这一辈子从未曾有过的。

    他现在确信若是两国结盟,景国会跟着大辰变得富强。

    他也知道就算是许小闲真的死了,或许这就是他用自己的魂去为大辰重塑一道更为强大的魂。

    “我有一法子保你无恙!”

    “什么法子?”

    “……和五公主圆房!”

    “……”

    许小闲震惊的看向了叶书羊,咽了一口唾沫,“这会不会太无耻了一些?”

    “当生米煮成熟饭之后,人们通常考虑的不会是将这饭给倒掉,而是会再弄几个下饭的菜肴,然后欢喜的将这熟饭给吃下去!”

    “这便皆大欢喜!”

    许小闲心想这个糟老头子坏得很,若是这饭里有沙子,硌着了景皇的牙……恐怕自己这条小命当真就交代在景国了。

第七百八十四章 从此烟雨落红尘

    入夏的夜空很美。

    虽然月未圆,但缺月也别有一番风味。

    在这样的夜空下,听着远处传来的夏虫低语之声,嗅着清新的空气中飘荡的花香味道,再有一壶美酒,再有一个美人,再有这美人为自己煮酒,那便是人生最为惬意之事了。

    夹金山关隘的入口处,许小闲的队伍在这里扎了营。

    此刻他就坐在这营帐外面的小桌几前,眺望着璀璨星河,思绪似乎飘到了很远的地方,却似乎又什么都没有去想。

    景蓁蓁就坐在他的身旁,少女一头秀发披肩,那秀发在夜风的轻拂下有那么几缕调皮的飘了起来,她伸出了一只手用小拇指将那几缕秀发给勾到了耳朵的背后,于是露出了修长的脖子,引来了许小闲的目光。

    她似乎并未看见许小闲的视线落在了她脖子上,她在极为认真的煮着一壶酒。

    花香或者酒香好像都难以掩盖少女身上传来的那阵阵幽香。

    许小闲深深的嗅了一口,忽然觉得这一幕是极美的,这便是某个丹青圣手手下的一幅月下仕女图了。

    不,这不是丹青圣手能够描绘得出来的。

    她太生动、太立体,也太……勾魂!

    许小闲的喉头不由自主的耸动了两下,不知觉的又想起了叶书羊说的那番话……

    他的视线落在了景蓁蓁的脸上。

    火炉映红了景蓁蓁的脸,那张精致的脸蛋儿显得愈发的娇艳,就像映日的荷花一样,令他心里一荡差点伸出了手去揽住景蓁蓁那纤细的腰。

    “……”景蓁蓁抬眼,视线便如那发丝一般的落在了许小闲的脸上,痒酥酥,轻柔柔,也令许小闲的心荡荡。

    “老师、老师……”少女终究羞涩,心里终究慌张,她收回了视线,落在了火炉上的酒壶上,酒壶未曾盖上盖子,正有几缕酒烟在飘荡。

    她的手拎起了酒壶,倒了两杯酒,那双小手儿微微有些颤抖。

    她递了一杯给许小闲,又低声说道:“按照我们景国的规矩,这婚嫁之事倒是没有大辰那般繁琐……若是民间,通常有了媒约之后就、就算是一家人了。”

    “在皇家要稍微麻烦一些,就是需要父皇的一道赐婚的旨意,但我想若是咱们成了一家人……父皇、父皇是个顾忌脸面的人,再说他也很疼我,想来他终究也是会接受的。”

    说到了这里,少女似乎鼓气了勇气,她抬起了头来,脸蛋儿依旧绯红,但视线却不再躲闪,而是变得坚定了起来。

    她双手托着酒杯,言语也流畅了起来:

    “苍天可鉴,我景蓁蓁喜欢许小闲,我愿意这一辈子陪在许小闲的身旁,无论他贫穷或者富贵,无论他疾病还是健康,我愿与他相爱相敬不离不弃,直到……死亡!”

    “你愿意么?”

    你愿意么?

    许小闲忽然不知道该如何去回答。

    这些日子一路走来也有三个来月了,在这三个月的日子中,他能够感受到景蓁蓁对自己的感情在逐渐的变化。

    这里面当然是景蓁蓁对自己的真爱,但令景蓁蓁今儿个晚上鼓起勇气说出这番话的缘由便是明日自己就踏上了景国的领土。

    她知道、也或者叶书羊向她说起了自己此行景国之危险,她不希望自己遇见那样的危险,她也不希望她的父皇和自己真的翻脸成为了仇人。

    所以她表达了出来,所想就是要如她的老师说的那般将这生米煮成熟饭,那么景皇便只能退一步。

    景皇退这一步,在叶书羊和景蓁蓁看来,便是彼此的海阔天空。

    许小闲终究无法拒绝这少女的美好愿望,发至内心而言,在这样的一个时代,他当然不会拒绝拥有那三妻四妾!

    他端起了酒杯,也一脸温情的看向了景蓁蓁:

    “在我的家乡倒是有另一个风俗,便是喝一杯交杯酒,那就算是彼此同心了。”

    景蓁蓁听了许小闲的这句话,那颗忐忑的心终于安稳了下来。

    她的双眸仿佛天上那星辰般璀璨。

    “那我们就喝一杯交杯酒……怎么个喝法?”

    许小闲起身,坐在了景蓁蓁的身旁,他的一只手搂住了景蓁蓁的腰肢,令景蓁蓁身子一僵,仿若一道闪电从身体里流过。

    “就是这样……”

    两人双臂交叉,同饮了一杯酒。

    “这样,你就是我许小闲的人了。”

    “……哦,可、可母后曾经说,要、要同房才算。”

    “你是五公主,你能嫁给我……我想你是下了很大的勇气的。那是一件很神圣也很快乐之事,那事得留在咱们成亲的那个晚上。”

    “我会按照你们景国的习俗来娶你,也会让你在洞房花烛之夜,感受到作为一个女人的幸福。”

    景蓁蓁是个年仅十六的女孩儿,她不知道从女孩变成女人有着怎样的幸福,她觉得自己现在就很幸福。

    许小闲接受了她,还按照他家乡的习俗喝了那交杯酒,说她已经是他的女人了,那么其余的好像就不是太重要。

    “好!”

    少女依偎在许小闲的怀里,心肝儿砰砰直跳,她感受到了这个男人宽阔的胸膛和坚实的肩膀,在这一瞬间,她似乎长大了。

    少女微微仰着头,望着天穹中那数点繁星,心里是欢喜的,在此刻她的心里有着对未来美好生活的向往,也有着一抹淡淡的忧伤。

    她并知道父皇会不会将这熟饭给吃下去。

    她也不知道母后会不会赞同她远嫁去大辰。

    另外母后在去岁的时候还向她提起过,说兵马大元帅怀叔稷有意向皇室提亲,希望未来他的小儿子怀邑能够成为自己的驸马。

    当然这件事她并没有放在心上,她真正担忧的依旧是父皇对许小闲的态度。

    因为许小闲大辰摄政王的身份,父皇会在自己和国家之间作出怎样的取舍,这不是她一个公主能够去左右的。

    正如今儿个在马车上老师所说的那些话一样——

    自己选择的路,哪怕是含着泪,也必须坚定的一步一步走下去!

    无论风霜雨雪、无论崎岖坎坷、就算是荆棘满地,但只要走下去,终究会踏平那些重重障碍,终究能见朝阳初升,见繁花似锦!

    这样的爱或许很累,但终究值得。

    少女并不能体会,于是朱唇轻启:

    “许郎,”

    “嗯?”

    “你会觉得爱一个人会很累么?”

    “……爱是个很简单的事,它只不过就是从此烟雨落红尘,一人撑伞两人行罢了。”

第七百八十五章 今儿有雨

    这是一个难眠之夜。

    情窦初开的少女终于被她最为敬重的老师给洗了脑,并终于鼓起了勇气大胆的向许小闲说了出来,她得到了想要的结果,于是便失眠了。

    她原本下定了决心和许小闲煮一锅熟饭,却因为许小闲的那些言语终究没敢如老师说的那般将许小闲推倒,也终究没敢将老师给她的那一小袋子药放在那壶酒里。

    但少女的心是甜蜜的,因为她知道了原来爱并不是如老师说的那般艰难——

    从此烟雨落红尘,一人撑伞两人行!

    它原来就是这么简单。

    于是少女的心里从此多了一份期待,期待着在某一个烟雨天里,那个人能够为她撑起一把伞来并肩而行。

    也是在这个夜里,少女的心里多了一份坚强,她希望能够得到父皇和母后的祝福,若是没有……那便自己坚定的走自己所选择的路,任由别人去说去吧。

    而许小闲的心里其实也是颇为期待的,毕竟来到这个世界三年多了,还是个雏儿,这让他这个晚上也没怎么睡好——

    当婊、子立牌坊这种事……果然是一件害人害己的事!

    若是上天再给他一个机会,他觉得自己会果断的选择天为被地为床和那个搂在怀里滚烫的姑娘来一场星光下的战斗。

    那场战斗发生在迷迷糊糊的梦中,于是一大早,许小闲便在那条小溪旁洗着自己的亵裤。

    景蓁蓁此刻也从自己的营帐中钻了出来,有些困意的少女在微亮的天光中伸了一个懒腰,视线落在了那溪畔——

    咦!

    那不是许小闲么?

    他怎么这么早的?

    于是,少女轻手轻脚的走了过去,便听见了许小闲此刻的嘀咕声——

    “我特么又不是柳下惠,我是个正常的男人啊!”

    “再说人家蓁子姑娘本就那么漂亮,还是公主啊,这可是老子上辈子修来的福分……哎……这便是装正人君子的代价!”

    许小闲摇了摇头,景蓁蓁好奇的走到了他的身旁,蹲下,许小闲却向炸了毛的猫一样一家伙从地上蹦了起来,一飞冲天!

    景蓁蓁抬头,许小闲低头,二目相对,许小闲这才看见那张楚楚动人的脸蛋儿,他咽了一口唾沫,落在了景蓁蓁的身旁……

    “你飞啥?”

    “……不是,刚走了神,被你吓了一跳。”

    景蓁蓁咯咯咯咯的掩着嘴儿笑了起来,她偏着脑袋,一头秀发垂落在了花间,“柳下惠是谁?”

    “……一个、一个禽兽不如的家伙。”

    少女的眼睛扑闪扑闪,忽然俏皮一笑,银牙咬着了嘴唇,看向了许小闲手里那湿哒哒的亵裤,脸色忽然一红,似乎想到了宫里的老嬷嬷教的某些东西,她垂下了头,愈发显出了那羞答答的娇媚,弄得许小闲身子一紧,连忙丢下那亵裤用手鞠了一捧水来洗了一把脸。

    然后他抬头四处张望了一下,只有叶知秋站在较远的地方。

    他收回了视线,一家伙将景蓁蓁给搂在了怀里,景蓁蓁心里一紧,便感觉到了那双手臂上传来的巨大的力量。

    她难以挣扎,她不想挣扎,她的脑子里陡然一片空白,但心里却忽然升起了一抹期待。

    远处的叶知秋转过了身,抬头望了望天空,有些阴沉,恐怕今儿个有雨。

    许小闲的嘴落了下去,手也落了下去。

    于是,这溪畔的晨光更为迤逦。

    光天化日之下终究做不了更多的什么,虽然是干柴遇见了烈火。

    这并非**,但景蓁蓁却觉得仿佛历经了一场狂风暴雨。

    以至于当许小闲松开她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的腿都是软的,这便是宫里嬷嬷们说的男女之欢的滋味么?

    果然是令人回味令人心情愉悦的。

    许小闲牵着她的手,她走在许小闲的身后,走得很慢,一直没敢抬头。

    ……

    ……

    车队再次启程。

    来福带来的一万刀骑目送着许小闲一行的马车进入了夹金山关隘,他们将原来返回,回京都长安,去南山猎场接受新的训练。

    而大辰的摄政王将继续前行,他留下了来福,来福带着一百个百花特种部队的最好的兵。

    斥候营的杨小树一大早已经从夹金山关隘的另一边赶了过来,经过十二名斥候在夹金山关隘方圆十里地的探查,并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之人,倒是在更远的地方看见了从云天城方向而来的一支大约千人的军队。

    那是景国的军队。

    并不是步战的技击,而是一队骑兵。

    打的旗号是丁。

    “那就是丁不凡丁大将军的兵了。”

    许小闲的马车里,叶书羊捋着胡须又道:“丁大将军乃是景国西部边军统帅,五公主在此行的车队中,想来他是带着亲卫来的,是要亲自将五公主护送入京。”

    说完这话,叶书羊俯过了身子,那张老脸变得贼兮兮的,他低声问了一句:“可煮熟了?”

    许小闲瞪了他一眼,这些日子随着二人彼此了解的加深已经很是熟悉,故而极为随意。

    许小闲是知道叶书羊对自己的好的,若是从现在来看,景国最不希望自己死掉的人,除了景蓁蓁大致就要数面前的这位老大儒了。

    只是这老头似乎八卦的心颇重……

    “米下了锅,水也放好了,但、但未曾生火。”

    “哎……!”叶书羊大失所望,他坐直了身子摇了摇头:“少年,蓁蓁回了宫,你可就只能望宫兴叹了!”

    “这一路至平阳城不是还有个把月的路程么?急啥?”

    “这一路有丁不凡守着,莫非你以为你还有机会?”

    “丁不凡又管不了公主,再说,偷情这种事当然是悄悄的。”

    “丁不凡是皇后娘娘的堂弟!算起来就是蓁蓁的舅舅,再说蓁蓁偷偷跑去大辰的目的是什么皇上肯定是知道的,你觉得皇上派了丁不凡来接蓁蓁,不会让丁不凡将蓁蓁给看住?”

    “……那要不咱们返回去?明儿个再走?”

    叶书羊老脸笑了起来,“你想的太美!这夹金山关隘都要走完了,丁不凡就在那边,若是他没等到公主殿下,恐怕他会直接杀过来。”

    许小闲撩起了车帘,看向了这处关隘,果然觉得这地方配不上关隘这个词。

    它根本和关隘的险峻与雄壮无关。

    它其实就是两座山脉余脉的交界处,也就是一个豁口罢了。

    马车转过了这关隘的那道月牙形的弯,前方的视线便豁然开朗。

    通过马车的前帘,许小闲看见了极远处出现的那一支骑兵。

    他的耳朵里也传来了那支骑兵的马蹄声。

    马蹄声渐渐清晰也越来越激烈,车队刚刚驶出这处关隘,那支骑兵就已经清晰可见。

    可是……

    许小闲忽然皱起了眉头——

    马蹄声依旧急迫,甚至更加急迫!

    他突然一声大吼:“停车!”

    “小心……戒备……!”

    阴沉沉的天空这时候落下了三两点雨来。

    紧接着却有一声炸雷响起。

    来福带着一百特种部队战士在这一瞬间站在了车队的最前方,就像一把出鞘的凌冽的刀!

第七百八十六章 好一场雨

    大辰十九年五月十一,景国的岚州境内下了一场雨。

    这一场雨起于辰时末,初极小,但雷声阵阵,后极大,雷声更大。

    岚山城是岚州的州府,而阆山郡原本是岚山城治下的最大的一个珺,只是三年前皇上将这里赐给了大皇子景文聪,就此这阆山郡便成为了弘亲王景文聪的封地。

    这场雨当然也落在了这里。

    阆山郡有一座亲王府,它并不在阆山郡的郡城里,它在城外三里地的阆山之下,花溪之旁。

    这座亲王府占地极广建设得也极为考究,它没有如京都平阳城里的那些建筑的粗犷,却又比大辰江南建筑之秀来的更伟岸一些。

    若是懂得建筑奥妙之人仔细去探究,便会觉得这亲王府和云国的建筑特征更相似一些。

    依山、傍水、隐藏于园林古木之中的多为造型各异的二层楼,有的参差起伏,也有的层楼叠院,整体精致中又显朴素,堂皇中又见俊秀。

    事实上这处亲王府正是邀请了云国的能工巧匠前来参与建设,它耗时足足八年,那时候的大皇子景文聪才十二岁,而那一年云国的四公主云玉婵才八岁。

    亲王府的后花园里,那位在景国有着贤王之称的弘亲王此刻正站在烟雨亭中,正看着那如珠帘一般的雨从亭台的台檐上落下。

    他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笑意,他还伸出了一只手去接住了一手心的雨,手缩了回来,他看了看手心里的这一捧雨,“事实上,在八年之前,父皇就已经对本王的未来划好了路。”

    “八年前,本王与王妃定亲,这处亲王府便开始着手建造,我很喜欢这里,王妃也很喜欢,我们都觉得这里很好。”

    他的手腕一翻,手心里的水自然洒落在了地上,他转过了身来,看向了坐在石桌子前端着茶却并没有喝的一位老人,他的嘴角一翘,那双平直的眉微微一挑:

    “恐怕所有人都以为本王当年去读书去参加科考去殿前参加殿试……这一切都是为了在父皇的面前去挣个脸面,去搏一个未来……这个未来在你或者在许多景国大臣们的眼里便是入主东宫。”

    他徐徐走到了石桌子前,坐在了他的妻子云玉蝉的身边,又看了看对面的那个老人,摇了摇头,笑道:“其实,你和他们都错了,本王仅仅是喜欢那些书,于是就读了那些书。也仅仅是为了验证一下本王是否将那些书读到了脑子里,故而才在四年前去参加了那场会试,未曾料到居然位列金榜第三……那就只能去参加殿试了。”

    “而当今太子,本王的二弟景文睿,他的才学并不输给本王,他成为咱们景国的太子,咱们景国未来的皇帝,这是理所应当之事!”

    “而本王的五妹,也就是五公主景蓁蓁,本王对她也是极为爱护的,因为在小时候……大致那时候她才四岁,可她却拿了一颗糖给本王吃。”

    “糖在宫里很普通,但这份心意却弥足珍贵。”

    “本王也听说蓁蓁去了大辰,为的是看看那位摄政王许小闲……所以本王对许小闲也生起了一些好奇,在一番了解之后,本王觉得许小闲当真当得起才高八斗这个称呼。”

    “他的那些诗词,本王首首拜读,每一首都令本王沉迷其中欲罢不能,令本王也恨不得前去大辰与他一见!”

    “所以,若是蓁蓁当真能够和许小闲走到一起,他便是本王的妹夫了,那往后本王更能够有理由邀请他前来这弘亲王府煮茶论诗……或者论棋,这是本王所期盼的。”

    “你们云国,以十六万兵力非但没有打下出云城,反而还在浔山被大辰的军队全歼……这是你们云国和大辰之间事,输了就想想输在了哪里,然后正大光明的再打回来。”

    “你是云国的堂堂宰相,论起来还是王妃的叔公,便也是本王的叔公,本王也敬重你,以花甲之年还在为云国的国事而奔波……这一路想来走得极快,那便更加辛苦。”

    “今儿的这场大雨可消暑,大雨之后,花溪的水会变得浑浊也会变得更加湍急,和以往的秀美相比便多了几分壮烈的气势。”

    “阆山后面的那道瀑布也会变得更加汹涌,会激荡起弥天的水雾,人入其间,水雾包裹,便令人心旷神怡,却又令人看不清稍远处的事物。”

    “本王喜欢站在那水雾中去观赏那山崖上盛开的杜鹃花,朦朦胧胧迷迷糊糊,便觉得雾里看花也是一种别样的享受。”

    景文聪洋洋洒洒说了一席话,他的身子微微前倾,伸手将对面那位老人手里的茶杯给接了过来,反手就将茶水泼在了烟雨亭外。

    “茶凉了,本王为你换一杯热茶。”

    他拎起了茶壶,斟了一杯茶,递了过去,注视着这老人的那双有些昏花的老眼,很是认真的又说了一番话:“云国想要许小闲死,这是一件很正常的事,但本王不是刀,更不是云国想要借的那把刀!三叔公啊,不是本王不帮你云国去杀许小闲,本王就是个闲王,本王拿什么去杀他?又为什么要去杀他呢?”

    “来一趟景国不容易,你就在这亲王府里歇息几日,改天再去平阳城看看……我想你应该是要去平阳城面见父皇、意图说服父皇……这就不是我该关心的事了。”

    “对了,本王刚得到了许小闲的一局棋,名叫野马操田,三叔公有没有兴趣和本王来对弈一局?”

    这个老人是云国的宰相!

    他的名字叫云谦。

    此刻他听了弘亲王的这番话之后非但没有失望,反而还露出了一脸的笑意。

    他喝了一口茶,徐徐将茶盏放下,他看向了那密集的雨帘外的那方荷塘,雨雾太大,那方荷塘并不能看得清楚,隐约间那处地方有点点的荷花的红。

    “老夫也知道王爷的心思,这地方也确实不错,倒是个读书下棋的绝妙之处。”

    “只是若是天晴恐怕会更美一些,再不济有一场小雨润泽也是好的。”

    他忽然仰头望了望天,“可这场雨好大啊,河流湖泊恐怕都会涨水,恐怕会淹死不少人!”

    他收回了视线,那双老眼看向了弘亲王,那张满是沟壑的脸上便如雾里的花一般若隐若现的绽放:

    “这样的大雨最有利的是什么?”

    “是龙可借势而翔!”

    “殿下学富五车,当化龙而翔于天际!”

    景文聪也端起了茶盏来浅呷了一口,笑道:“本王就是一介书生,只能执笔不能握剑,至于龙……本王只想当个人,一个普通的凡人!”

    “当真?”

    “三叔公不必多费口舌,本王才二十,尚未活够,却活得很明白!”

    云谦抬眼,微微一笑:“殿下大智慧!那老夫便和殿下下一局棋……不知此刻那位丁不凡丁大将军醒了没有。”

    景文聪的手微微一抖,“酒逢知己,大元帅怀叔稷的长子、兵部侍郎怀柔,和丁大将军本是同窗,还有过命的交情,怀大人奉旨前来迎接五公主,和丁大将军多喝了两杯这又何妨?”

    “是啊,好一场酒……好一场雨……好一局棋!”

第七百八十七章 好一把刀

    景国西部军事重镇云天城。

    一场宿醉醒来的丁不凡揉了揉眼睛,望向了窗外的雨,豁然从床上翻了起来。

    “现在是什么时辰?”

    “报大将军,现在是辰时末。”

    丁不凡一个激灵,残留的那点醉意陡然消失,“命令,速速集合本将军的亲卫,现在、立刻、马上出发!”

    “末将领命!”

    就在这时候,一个人撑着一把伞走入了他的房间。

    他便是景国兵马大元帅怀叔稷的长子、而今景国兵部侍郎怀柔。

    他收起了伞,看了看冲入了雨中的那名侍卫,转头又看向了丁不凡,“丁兄,什么事如此着急?”

    丁不凡穿戴着盔甲,“喝酒误事啊怀兄,今儿个是五公主和许小闲的车架驶入夹金山关隘,进入咱景国领土的日子。”

    “按照双方昨儿晚上的约定,我本将在今儿个的辰时于边境处去迎接五公主殿下的……这、这已经过了时辰,可该如何是好?!”

    怀柔微微一笑:“这么大的雨,说不定五公主车驾并不会过来……就算是过来也不会有事,咱景国太平多年,再加上前些日子皇上下令对柳门的清缴,江湖中的那些人也会收敛一些,还有谁吃了豹子胆敢去打劫五公主的车队?”

    “话虽这样说,但这本是我的职责,要是万一出个啥岔子……我丁不凡就算是有一千个脑袋也不够皇上砍的!”

    说着这话,丁不凡穿戴整齐,“皇命在身,恕难以奉陪,还请怀兄在这将军府里休息,等我接到了五公主殿下归来,再向怀兄赔个不是。”

    怀柔点了点头,“去吧,等你接回了五公主,接下来的任务便是我的了。风雨太大,路上也别太快,就算是公主车驾过来了也走不了多远。”

    “好,告辞!”

    丁不凡转身而去,迅速的消失在了这磅礴的大雨中,怀柔望着门外,嘴角露出了一抹笑意——

    从云天城至夹金山关隘寻常也至少需要半个时辰,今儿这场暴雨来的好啊!丁不凡此去恐怕得个把时辰。

    个把时辰,黄花菜也该凉了!

    ……

    夹金山关隘之外。

    大雨倾盆而下,更有雷鸣电闪,天空陡然之间似乎降低了许多,黑压压的云层将这方空间变得阴暗了起来。

    而此刻,叶书羊却难以置信的探出了头去,浑然没在意他的那一头白发在顷刻间被淋湿,更没有在意那雨迷糊了他的眼。

    他伸出手来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那双老眼瞳孔一缩,他看见了在那暴雨中冲来的骑兵!

    现在他才能够肯定那队骑兵是不怀好意的冲着他们来的,因为距离大致也就剩下数十丈,而那支骑兵并没有减速!

    他们非但没有减速,反而还在提速。

    这便是骑兵发起的冲锋了。

    许小闲一把将叶书羊给拽回了车里,这时候他当然没有去质问一句为什么,他极为严肃的看着叶书羊说道:“无论发生了什么,你万万不能离开这辆马车!”

    “我现在去将蓁蓁接过来,你稍等片刻!”

    许小闲打开了车们冲入了暴雨之中,一个起落之间,他来到了景蓁蓁的马车里。

    他拉开了车门翻身而上,此刻的景蓁蓁显然也预感到了什么,她有些紧张的问了一句:“出了什么意外?”

    “嗯,是出了一点意外。现在我带你去我的马车上,我的那辆马车颇为结实。”

    “好!”

    许小闲一把将景蓁蓁给抱了起来,又一个起落间回到了他的马车上,这才对依旧一脸淡定的叶知秋说道:“现在我委托你一件事。”

    “啥事?”

    “你立刻驾驶这辆马车返回,记住,不仅仅是返回夹金山关隘的另一头,而是去昌平城!”

    叶知秋一怔,“我的任务是保护你的安全!”

    “现在她的安全比我更重要!”

    叶知秋迟疑了片刻,“能挡得住?”

    “总得要试试。”

    “万一你死了怎么办?”

    “放心吧,我惜命,若是打不过我会跑,我的缥缈步能够在你手下走一招了……时间来不及了,快去!”

    叶知秋没有再迟疑,他走出了车厢,坐在了车辙上,左手一勒缰绳,右手的鞭子落了下去,战马吃痛,带着马车飞快的转弯,飞快的向来路而去。

    许小闲已跳下了马车,风雨中传来了景蓁蓁的惊呼声:“许郎……你定要安然回来!”

    许小闲嘴角一翘,冲着那大雨中已经消失的马车吼了一嗓子:“我一定会回来……你可要准备好了!”

    那马车里景蓁蓁的脸蛋儿陡然一红,风雨中许小闲已经拔出了初一,向前方冲了过去。

    前方的战斗已经打响!

    一千骑兵终究受了这暴雨的影响,他们冲锋的速度比以往慢了三成。

    站在阵前的来福也举起了他的青龙偃月刀,他就像一尊战神一般的站在队伍的最前面,然而没有人知道的是他的两条腿在不停的颤抖!

    哪怕打了许多仗杀了许多人,但来福这毛病却没有清减半分——

    他的心仿佛要从胸口蹦出来!

    他觉得口干舌燥,甚至脑子里都是一片空白。

    他伸出了舌头舔了舔脸上的雨水,敌人离他只有三丈距离!

    这时候他似乎才陡然反应了过来,发出了一声震天咆哮:“全体都有,射!”

    说完这话,他一家伙蹲在了地上。

    他的身后是一百特种兵战士,这些战士在这一瞬间举起了诸葛连弩。

    他们也在这一瞬间扣动了机扩!

    强劲的弩箭飞了出去,穿破了这暴雨,径直向冲来的敌人射去!

    敌人似乎知道这一支队伍有着这大杀器,敌阵中也有人吼了一嗓子:“盾……!”

    战马上的敌人在冲锋中举盾,重盾!

    于是,一阵“叮叮当当……”的剧烈金铁交鸣声响起,敌军冲锋的势头顿了顿,但特种部队这一轮百箭齐射却被他们成功挡下,仅仅只有聊聊数人中箭落马。

    来福一瞧这不对呀,再要射击好像也没啥卵用。

    他又一声大吼,“拔刀……!”

    所有的战士背弩拔刀,来福此刻站了起来,他深吸了一口气,却吸入了一口雨,他被这雨水一呛……“咳咳咳……砍死他们!”

    来福拔地而起,手中的青龙偃月在空中一轮,雨中仿佛起了一道明亮的闪电,这闪电迎着冲来的骑兵就劈了下去!

    许小闲刚刚冲来,他抬头,眉间陡然一蹙——

    对面的骑兵阵营中也飞起了一个人!

    这个人拿着双锏!

    这个人手持双锏便向来福的刀砸了过去!

    双锏……

    在云衣容给他的信中有提到,柳门三大护法高手,其中就有一人使双锏。

    他就是一品下的段其锋!

    二品上的来福这一刀可能挡得住一品下的段其锋这双锏之力?

    许小闲不知道的是,在来福的心里敌人没有品级之分。

    来福在空中一声大吼:“我是来福,受死吧……!”

    那一刀在暴雨中极致美丽。

第七百八十八章 绝不后悔

    就在来福那一声大吼之中,他已然飞起,此刻,他的双腿依旧在颤抖,他握着刀的双手也在颤抖。

    他看见了在那暴雨中向他兜头砸来的双锏,他的虎眼陡然一眯,那把青龙偃月大刀在他颤抖的双手之下,在他全力催生的内力之下,修长的刀身也随之颤抖,发出了仿若龙吟一般的声音,自然而然便是夜雨刀法的第五刀——

    倒海!

    此刻有暴雨,正是龙出于渊,便如翻江倒海!

    对面的一品下的段其锋瞳孔陡然一缩,他忽然发现自己无法锁定这壮汉的刀!

    那把刀分明璀璨,分明气势如虹,分明杀意凌然,它就在自己的眼前,可偏偏又觉得游离于自己的视线之外。

    这是段其锋这一辈子以来面对敌人从未曾有过的感觉。

    这种感觉很不好,对方的刀法太过诡异,这样的诡异原本应该是练武之小道,可偏偏这一刀又让他觉得堂堂正正,分明是刀中之大道!

    无论是大道还是小道,在段其锋看来,都是以一力而破万道!

    于是,他在这一瞬间同样催出了一品下的极致内力,嘴里一声大吼:“小儿,看锏!”

    来福一刀搅去,段其锋双锏砸下。

    就在许小闲震惊的视线中,来福突然抽刀,那浑然天成的第五刀倒海简直是不作痕迹的变成了第三刀欺风!

    欺风为撩,就在段其锋的双锏砸下的那一瞬间,一道刀芒豁然而起,它从段其锋的双锏之间穿了过去,撩了上去!

    刀比锏长,段其锋若是双锏继续砸下,他尚未能砸到来福,来福的这一刀就能将他开膛破肚!

    这一刀堪称神来之笔,段其锋亡魂大冒!

    他在空中强行扭转了真气,身子豁然一转,双锏在空中由砸变成了轮。

    这一家伙真气逆转,他喉头一甜,强自将那一口血给咽了回去。

    这特么的!

    双方尚未接触,自己居然就被那汉子搞出了内伤!

    他的身体在这一轮之下拔高三丈,他的瞳孔一缩,手持双锏再次催动了内力,“小儿,去死吧!”

    活了四十年,在江湖中大名鼎鼎的霸王锏段其锋很生气,他决定这两锏下去,一定要断了那小子的刀还有他的命!

    来福这一刀自然未曾撩到段其锋,此刻他抬头一瞧,正好看见了段其锋那狰狞的模样,他在空中拖刀转身便跑,笔直的向许小闲所站之处砸了下来:

    “少爷……救命……!”

    许小闲吓了一跳,你特么二品上都挡住不,我这个二品下能怎么办?

    段其锋也是一愕,刚才那浑然天成的两刀让他对这个汉子极为重视,那是刀道和力量的完美融合,就凭着那两刀,他便知晓这个二品的刀客值得成为自己的对手——

    使刀者,当有一往无回之气势!

    当有力挽狂澜绝不退缩之坚强意志!

    可是……

    这厮居然跑了!

    段其锋终究失望,那这厮肯定不是自己的对手。

    他高举双锏,气贯长虹。

    许小闲双手握紧了唐刀。

    来福“砰……!”的一声砸在了他的旁边,溅起了一篷水花。

    许小闲的反拖长刀,浑身肌肉紧绷,双眼眯成了一条线。

    恰在这时,

    天空一道闪电划过,

    段其锋的双锏是铁铸的!

    此刻他的双锏正好高高举起!

    来福刚刚转身,他顿时张大了嘴,灌入了一嘴巴的雨水——

    那道闪电太美!

    它就像火树银花一般的在段其锋的头顶绽放!

    段其锋的双锏便是那火树银花的根!

    许小闲也愕然惊诧,段其锋在空中不停的战栗,他的每一根头发都在这暴雨中竖了起来,这一刻的他,成为了这片战场所有人的焦点!

    他太亮了。

    但他亮的时间很短,随着一声惊雷响起,他便如那流星一样坠落。

    “噗通……!”一声。

    他的尸体掉在了来福的脚旁,还冒着烟,吓得来福哇啦哇啦大叫,大叫的同时,来福本能的一刀斩去,本已死透了的段其锋又被来福一刀两断。

    许小闲咽了一口唾沫,望了望天,默默的收起了初一,心想这是不是第一个被雷给劈死的高手呢?

    战斗在双方短暂的停顿了一下之后又继续。

    来福又一次提起了他手里的刀,或许是因为这刀见了血的缘由,他的双腿不再颤抖,他握刀的双手也更加的坚定有力。

    他拖刀而行,又一次一飞冲天,在空中又是一声大吼:“我是来福,尔等纳命来……!”

    许小闲又望了望天,很是担心又一道闪电落下,还好,来福扑入了敌阵之中,仿若猛虎,天空也并无闪电。

    他取出了袖箭,打死都不去摸初一的刀柄。

    ……

    “停车……!”

    马车里的景蓁蓁忽然掀开了前帘一声大叫,吓了架车的叶知秋一跳。

    他转头,惊讶的看向了景蓁蓁。

    景蓁蓁咽了一口唾沫,“大、大侠,请你将我带回去,好么?”

    “……他说要将你送去昌平城,那里安全。”

    “可我担心他的安全。”

    “你又不会功夫,你去了除了分他的心之外,并没有意义。”

    “不!”景蓁蓁的语气变得坚定,“我是景国的五公主!我若是死在了景国的国土之上,那么许多的人都要为我陪葬!”

    “我就不信有人敢在景国杀我!”

    “但我知道那些人是真敢杀他!”

    “如果我站在了他的身旁,那些人必然投鼠忌器,这或许才是他的一线生机!”

    叶知秋一怔,双手一勒缰绳,马车渐渐停下,“可如果那些人并不顾及,连你也一起杀了怎么办?”

    景蓁蓁笑了起来,“那我能够和他一起死,这总比我孤独的去过这后半辈子来的更幸福一些。”

    “……不后悔?”

    “绝不后悔!”

    好一句绝不后悔。

    叶知秋在听到这一句绝不后悔之后便毫不迟疑的调转了马头,马车又向那处战场飞驰而去。

    雨水早已迷糊了他的脸和他的眼,他仿佛又看见了当年在缥缈楼上发生的那一幕——

    “你真要走?”

    “我真要走!”

    “……走了,就别后悔!”

    “……”

    自己并没有说出那句绝不后悔,因为他知道自己一定会后悔。

    他清晰的记得缥缈楼上的那片红云,他还记得那是一个秋天。

    在那个秋天里的红云下,有一株正红的枫树。

    他取了一片那枫树的叶子飘然而去。

    那片叶子,就在他的怀里。

    颜色已经浅淡,可在他的眼里,依旧如那一片红云般艳丽。

第七百八十九章 错综复杂

    人们常说这夏天的雨就像孩儿的脸说变就变。

    刚才还是磅礴暴雨,这片刻之后暴雨居然变成了零星的小雨。

    此刻敌军的一千盾甲骑兵已经和来福率领的一百特种兵战士战成了一团,他们挂盾,拔刀,这一片并不太大的战场上顿时是一片刀光剑影。

    马背上有人被刀劈落了下来,有人被开肠破肚,有人断了胳膊少了腿,但始终没有人发出一声惨叫,气氛凝重得就像被鲜血凝固似的!

    许小闲拿着两只袖弩抽冷子射出了六箭要了六个敌人的命,他又望了望天,收起了袖弩,这才拔出了初一。

    他杀入了战场,在唐刀凌冽的寒光之下,他冷酷的收割着敌人的生命。

    这是一场实力原本应该悬殊极大的战斗。

    以一千重盾骑兵、还是用武林中人训练出来的重盾骑兵,按照道理,他们要杀死一百个步卒战士是极为容易的。

    但这场战斗却发生了令人意想不到的变化!

    首先便是那位身手最高的一品下的霸王锏段其锋被雷给劈死了,这其实并不是这场战斗完败的关键因数。

    关键因数是武器上的巨大差距!

    许小闲的一百特种部队的士兵同样身手极佳,他们是当年大管家亲手训练出来的武林高手,再接受了特种兵训练之法并经历了战争的考验而存活下来的最精锐的战士。

    他们配备的长刀是百花镇铁匠作坊打造出来的正儿八经的百炼刀。

    当大家彼此力量相当的时候,武器就成了这场战争胜负的关键。

    双方的武器在强大的力量一击之下,敌人的长刀便在特种兵的长刀之下一刀两断。

    这便是令敌人绝望的一个最主要的原因——

    拿着半截刀身怎么去杀人?

    这刀还没递出去人家的刀就到了胸口……于是,这场战争在半个时辰之后便进入了尾声。

    敌人并没有一人逃跑,他们依旧在绝望中死战,这给许小闲的战士带来了伤亡。

    但最终的胜利,已经在许小闲的眼前。

    而此刻,景国西部边军大将军丁不凡率领三千战士正在飞奔而来。

    他并没有如怀柔所预料的那样因为这场暴雨而耽误半个时辰,他带着部队冲入暴雨之中的时候便豁然警醒——

    他的酒量极好!

    昨儿和怀柔确实喝了很多!

    但根本不足以让自己醉的错过了如此重要之事!

    多年的军旅生涯早已让他养成了雷打不动的习惯,无论晚上睡得再晚,早上一定会在寅时起来,因为要练武,也因为要练兵。

    但偏偏今儿早上破天荒的晚起……

    偏偏怀柔来的如此之巧……

    偏偏大元帅怀叔稷想要的是他的小儿子怀邑成为五公主的驸马。

    可得来的消息是五公主似乎对大辰的那位摄政王芳心暗许!

    所以,在如此暴雨之下,他依旧一马当先率领着这支亲卫骑兵速度不减丝毫的狂奔。

    他很担心。

    越来越担心!

    如果这是怀叔稷的手笔,那就出大事了。

    五公主虽然不会有事,但许小闲定然活不了。

    原本那位大辰的摄政王死了也就死了,他丁不凡恐怕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但就在前天,东宫给他来了一封太子殿下的亲笔信。

    信里只有一句话——

    “吾已在芗箬湖畔莲蓬人家定下美酒佳肴,待许小闲前来一品!”

    太子发了话,这事情的性质就变得不一样了,至少他丁不凡就不敢再漠视许小闲的存在。

    但这件事偏偏就是如此之巧,前儿个太子才来了信,昨儿个兵部侍郎怀柔就奉旨抵达了云天城。

    怀柔带着大内侍卫前来迎接五公主殿下回京都这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可偏偏昨儿个自己却被怀柔给灌醉了,以至于今儿早上会晚去了夹金山关隘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可以做出很多的事来。

    那么如果真发生了自己最担心的那件事,这是皇上的意思呢?还是大元帅怀叔稷的主意?

    若是皇上的意思,那么太子之意便和皇上之意相悖,许小闲无论死活,自己都是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的角色。

    但如果是怀叔稷的主意……这件事同样很是棘手,作为自己最直接的顶头上司,怀叔稷在景国的威望极高,怀家也是景国真正的大阀世家。

    当年皇上登基为帝,在传闻中便有怀叔稷的巨大功劳。

    而当今宫里的玉妃娘娘便是怀叔稷的亲妹妹。

    这位玉妃娘娘生有三子二女,但她也命运多舛,个个都出天花,最终仅仅活下来了一子一女。

    这一子,便是景国的三皇子景文秀,这一女便是景国的七公主、年仅十二岁的景楚楚。

    自己作为皇后家的人,当然是要站在太子的这一边,那么如果不是皇上的意思,自己就一定要保证许小闲安全入京都。

    丁不凡很快捋顺了其中的关系,皇上没有给自己关于对待许小闲的任何旨意,那自己便要遵从太子殿下的意思。

    这场暴雨终究变得小了许多,丁不凡快马加鞭,队伍的速度又快了几分。

    另一边,叶知秋架着马车也在狂奔。

    当他再次穿过了夹金山关隘的那月亮弯,当他的马车驶出了关隘口,他看见的是一地的尸体和流淌的一地的血!

    雨在这时候终于停了。

    战斗在这时候也终于结束了。

    叶知秋下马,向那处战场走去,踩着一地流淌的被雨水稀释得看不出颜色的血。

    他看见了许小闲,却突然听见了一个大哭声——

    来福将手里的刀砰的一声丢在了地上,那个铁塔一般的汉子居然痛哭了起来!

    叶知秋以为这是来福对于袍泽战死而悲伤,正要觉得这家伙也是一个重情重义的汉子,却见来福伸出了双臂,一家伙将许小闲给搂在了怀里……

    他的头就放在许小闲的肩膀上,他一边哭一边说出了一句令叶知秋差点窒息的话——

    “少爷,我好怕,我们回家,回凉浥县好不好?”

    然而更令叶知秋震惊的是许小闲居然拍了拍来福的背,声音还很是温柔的说了一句:“别怕,少爷在这里呢,过些日子少爷就带你回家……松手!”

    “呜呜呜……”

    “老子叫你松手!”

    “呜呜呜呜……”

    “砰……!”

    许小闲曲腿,一膝盖顶在了来福的腹部,一家伙将来福给顶飞了出去,来福砰的一声掉在了泥泞之中,叶知秋来不及惊讶,他突然转头向侧方望去。

    落英平原上升腾起了薄薄的水雾,就在那水雾中,就在一处小小的山丘上,此刻正站着一个戴着斗笠穿着蓑衣的人。

第七百九十章 少奶奶

    这小小的山丘距离那处战场只有三十丈距离。

    但因为那场暴雨,也因为这个人的无声无息,故而没有人知道他的存在。

    此刻,他好整以暇的取下了背在背上的一把巨大的弓,又从背后的箭壶里取出了一支很长的箭。

    他的箭搭在了弓上。

    他举起了弓,瞄准了那辆马车。

    可就在这时,他的身后传来了一个声音:“千里独行客公冶长胜……你又不是无影箭韦甫南,为何要嫁祸给他!”

    公冶长胜手里的弓垂下,转身,抬头,微微一笑:“三老爷司空别时,没料到您老人家居然也来了。三年前一别,别来无恙?”

    “还好,”

    穿着一身白衣有着一头白发的魏国花间派掌门、江湖人称三老爷的司空别时手里握着一朵刚刚采摘下来的不知名的野花,他放在鼻子前嗅了嗅,有些嫌弃的将它丢在了地上。

    “血腥味太浓,不好闻。”

    “听闻漠国与大辰在南疆战场之事已经议和,老夫以为就不要再生出别的事端,终究苦的是天下百姓,不知公冶先生以为如何?”

    公冶长胜将搭在弓上的箭取了下来,插入了箭壶中,又将这张弓给背在了背上,“要弄出事端的并不是我漠国。”

    “那是谁?”

    “无可奉告,不过既然三老爷为了许小闲都亲自出马了,我公冶长胜当然得给足三老爷的面子,告辞……明年秋,叠溪论剑再会!”

    他踏出了一步,便仿佛在千里之外。

    司空别时目送着他离开,眉间微蹙,转头又看了看那处已经平息了的战场,沉吟片刻,他弯腰又捡起了那朵野花,双指一曲,将这朵野花给弹了出去。

    而此刻,景蓁蓁正好打开了车门,正好走了出来。

    一箭依旧从那缥缈雨雾中而来。

    一朵不知名的野花,正好在那一箭的箭尖盛开。

    无数的花瓣并没有落下,而是一片一片穿在了那箭尖上。

    叶知秋一步回到了马车旁,伸手,握住了这支箭。

    他又望向了那处山丘,站在山丘上的司空别时也背负着双手望着他。

    在遥远的距离四目相对,并无杀意,彼此还相视一笑,叶知秋拱手一揖,司空别时点头,转身飘然而去。

    此刻刚好下了马车的景蓁蓁的眼里并没有看见这支意图要她命的箭,也没有看见叶知秋刚才那拱手一揖,她的眼里只有一个正向她走来的许小闲!

    许小闲的浑身早已湿透,那身青色的长衫贴着他的身子,额前是被雨水黏住的乱发,看起来很是狼狈,但他的脸上此刻却露出了一抹笑意。

    “不是叫你去昌平城等我的么?”

    许小闲站在了景蓁蓁的面前,景蓁蓁抬头望着他,伸出了那双小手来,将他脸上的雨水抹去,也将他额头的乱发理了理,“一个人去……终究心难安,忽然觉得在你身边才能心平意静,所以就回来了。”

    “还好,我们赢了。”

    “嗯,若是输了……”景蓁蓁的那张俏脸儿忽然绷紧,眼里露出了一抹许小闲从未曾见过的厉色,“若是输了,我若不死,我必让许多的人为你陪葬!我若也死了,”

    她的脸色顿时舒缓了过来,又露出了那迷人的微笑:“我若也死了,那咱们便能黄泉相伴,一路也不寂寞。”

    许小闲伸出了一只手来刮了一下景蓁蓁的小鼻子,“不要为了任何一个人轻易的放弃自己的生命。”

    景蓁蓁羞涩垂头,声音低若蚊蝇:“不,为了你,我愿意!”

    许小闲深吸了一口气,他双手握住了景蓁蓁单薄的双肩,什么也没有再说,片刻之后松开,向那战场走去。

    “来福!”

    “少爷!”

    来福屁颠屁颠的跑了过来,他似乎缓过了神来,似乎又回到了凉浥县许府的那时光里。

    “叫战士们找找有没有活口,另外,咱们死伤多少?”

    “回少爷,咱们、咱们死了三十六个,伤、伤二十八,正在寻找活口。”

    码的!

    许小闲狠狠的咬了咬牙,一百个特种兵战士,这一家伙就被弄得死伤惨重……依旧得按照在百花镇定下来的规矩,这笔银子得找人来赔!

    就在这时,前方又有急促的马蹄声响起。

    许小闲和所有存活下来的战士们在这一瞬间抬头望了过去,三息之后,来福手握大刀又站在了这战场的最前头:

    “所有人听令,保护少爷,准备战斗……!”

    六十四个战士迅速列队站在了来福的身后,他们同时取下了背上的诸葛连弩,单膝跪地,举弩瞄准了前方。

    许小闲看着那弥漫着水雾而来的庞大的骑兵,他的心在这一瞬间沉入了低谷。

    而就在此刻,景蓁蓁走了过来。

    她并没有站在许小闲的身后,而是径直向前而去!

    她踩着一地的血水和尸体——若是以往,这样惨烈的场面她恐怕早已恶心呕吐,可现在她却昂首挺胸熟视无睹!

    她一步一步向前。

    走得坚定而执着。

    她从那些已经做好了战斗准备的士兵旁边走过,她走到了来福的前面,她就像这一支箭的箭矢一样,傲然的站在了这条官路的中央!

    她的身子很是娇小,可在这一刻,在所有人的眼里,却显得无比的高大!

    许小闲心里升起了一抹异样的感觉,他摇了摇头,正要走过去,叶书羊却一把拽住了他。

    叶书羊的那张脸依旧阴沉如水,他忽然仰天长叹:“景国……小道也!”

    “景国……有小人也!”

    “老夫为之而耻……老夫宁可一死……!”

    他一捋长须,也傲然而去。

    叶知秋跟在许小闲的身后看着,什么都没有说。

    许小闲按照本能,他是打算让叶知秋架车而逃的,可现在,他只能向前走去。

    他走到了来福的身旁,来福忽然说了一句:“……少爷,这位少奶奶好!”

    许小闲一怔,“哪里好?”

    “小人觉得,家里的那位月儿少奶奶主内可安许府,这位少奶奶主外,能定少爷的凉浥县!”

    许小闲笑了起来,在来福的屁股上踹了一脚:“难道要看着这位少奶奶横刀立马?”

    来福嘿嘿一笑,手握长刀豁然飞起,此刻的他无比激动,他觉得自己应该在这位少奶奶的面前表现一番,以稳固自己往后在许府的地位。

    他向正好赶来的丁不凡所部飞去,在空中一声大吼:“我是来福,尔等……”

    景蓁蓁抬头,也是一声大吼:“你给我回来……!”

    来福一愕,在空中一个扭身,砰的一声砸在了景蓁蓁的旁边,他咽了一口唾沫:“小人来福,请少奶奶吩咐!”

第七百九十一章 公主三问

    来福的嗓门很大。

    原本喜欢安静的景蓁蓁是不喜欢如此粗鲁的声音的,可偏偏这句话听在景蓁蓁的耳朵里却极为受用,甚至希望来福再大声一些告诉所有人——

    她!就是许府的少奶奶!

    这一声也落在了赶来的丁不凡的耳朵里。

    他还在马背上,这一声少奶奶无疑是一道惊雷,堂堂景国五公主殿下去了一趟大辰,这就成了少奶奶了?

    他一个踉跄差点没从那马背上滚了下来。

    连忙稳了稳神,丁不凡翻身下马快步而行,他站在了景蓁蓁前面三步距离,视线的余光扫了一下这处惨烈的战场,心里一咯噔,顿时觉得腿肚子都在打颤。

    他拱手一礼:“卑职,西部边境大将军丁不凡参见五公主殿下!”

    景蓁蓁依旧那么站着,她的目光早已落在了丁不凡的身上,那双微微眯着的眼睛和那眼睛里射出的冰冷的视线,让丁不凡感觉到仿若如坠冰窟。

    他依旧勾着头,喉头耸动了两下,连忙又说了一句:“卑职护驾来迟,请殿下治罪!”

    景蓁蓁依旧没有说话,气氛凝重的仿佛寒霜压着衰草。

    丁不凡的额头渐渐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儿,他知道自己这一次是真耽误了大事,酿成了难以估量的后果——

    景蓁蓁虽然仅仅是大辰的五公主,但她是皇后娘娘所生,是太子殿下的亲妹妹!

    她的身份生来高贵,哪怕他丁不凡算起来是皇后娘娘的远房表兄,但在皇室的面前却屁用都没有。

    若是得罪了这位殿下,若是皇上降罪下来……恐怕被满门抄斩也不为过。

    他穿着盔甲,颇为笨重,但在这时候他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单膝跪下。

    他双手再次作揖,“卑职……万死!”

    直到此刻,景蓁蓁才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她俯视着跪在自己面前的丁不凡,这才忽然说了一句:

    “母后常说,丁不凡丁大将军忠于国家,忠于社稷,也忠于皇室!”

    “母后还说,景国五大将军,最能打仗、也最值得信任的,便是西部边军的丁大将军!”

    “所有人都以为本宫是偷偷跑出来的,其实在离开皇宫之前,本宫是去面见了母后,听取了母后之看法的!”

    “母后说,你若心里想去大辰,那便去。若是遇见了什么麻烦,千万记得一定要找丁大将军!”

    景蓁蓁俯过了身子,“本宫问你,你……还是曾经的那个丁大将军么?”

    此刻,站在景蓁蓁身后的许小闲在听了这番话之后顿时对景蓁蓁刮目相看——

    他难以将此刻的这个颇为威严的女子和那溪畔极尽温柔仿若夏花的女子重合起来,在这时候他似乎才忽然想起这个女子是堂堂公主,是接受了良好的教育,本身便拥有着高贵血统的天下间都少有的女子!

    当她温柔时候便如水,当她坚强的时候便如铁!

    而丁不凡明明知道今儿个一早景蓁蓁的车架将抵达这里,可他偏偏来迟,差点酿成了天大的祸事,此中定有隐情,而丁不凡当然也值得怀疑。

    于是便有了景蓁蓁这诛心一问。

    丁不凡未曾犹豫,就在许小闲思索的时候,他已经斩钉截铁的作出了回答:“回殿下,卑职永远是曾经的那个丁不凡!”

    景蓁蓁这才又站直了身子,许小闲手中的袖弩这才微微松开了那么少许。

    景蓁蓁抬头望着依旧灰蒙蒙的天,又过了数息,“犹记得十二年前的那个春天,那年本宫四岁,那年本宫随母后回岳州省亲。”

    “那时候,若是本宫没有记错的话,你还是平阳城的禁军都尉。”

    “母后念及你是她娘家的人,点了你的名由你来担任护送之职。”

    “岳州省亲回来之后,母后便在父皇面前夸耀了你几句,说你领兵极有法度,说你安排极为细致,于是父皇任命你为禁军大统领。”

    “又五年,因为那件事,母后再次在父皇面前说你可堪大用,父皇将原西部边军大将军单定芳下了大狱,封你为西部边军大将军……本宫问你,是不是这七年时间过去,你在这云天城当起了土皇帝,眼里早已没有了父皇和母后的威严,是否早已无法无天?!”

    这句话极重,重若万钧大山!

    丁不凡浑身的衣裳都已湿透,不是被雨湿透,而是被汗湿透。

    他的头垂得更低,他的声音极为愧疚但很是诚恳:“卑职对皇上和皇后之恩德,没齿难忘!卑职这些年来一直在小心翼翼的做人,一直在为景国兢兢业业的守着边境!”

    “今日之事……”

    丁不凡深吸了一口气,“今日之事,卑职知错,其中缘由……”

    “你起来吧!”

    景蓁蓁忽然打断了丁不凡的这句话,“你站起来,本宫不问你其中缘由,你的这些缘由就去京都和父皇和母后去说吧!”

    丁不凡迟疑片刻站了起来,依旧躬身。

    景蓁蓁这才回过头来,指了指那一片惨烈的战场,“你过去仔细的看看,看看这些人是不是你西部边军的兵!是不是你西部边军的马!是不是你西部边军的武器!”

    “卑职这就去查看!”

    丁不凡向那战场走去,踩着那些已然淡去的血迹,也踩着那些该死的尸体。

    他真的在极为仔细的查看,因为他也必须弄清楚这些刺客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片刻之后,他证实了两件令他毛骨悚然之事——

    其一,这些装备当真是军队的制式装备,尤其是那重盾,那是重盾兵的标配盾牌!

    其二是这些战马,这些战马统统打着他西部边军的烙印!

    也就是说,若是刑部来查这件事,这件事可以极为简单的定性为他丁不凡意图不轨行刺公主殿下!

    他必然一死。

    死得连个说理的地方都没有!

    好可怕的酒!

    好可怕的人!

    难怪刚才公主殿下不让自己说出来,这件事只能自己去京都,只能在皇上的面前去说,唯有如此,才能由皇上来给自己做主,才有可能洗脱自己的罪名。

    那么公主殿下依旧是信任我的,这便是给了自己一个活下去的机会。

    于是,他仔细的看着那些死掉的人,过了足足半个时辰之后,他站在了景蓁蓁的面前,“卑职大致知道了。”

    景蓁蓁依旧没有问他知道了什么,而是问道:

    “如此,我且最后问你,你可能保证亲自帅兵送本公主平安入京?”

第七百九十二章 风雨之后

    “如此,我且最后问你,你可能保证亲自帅兵送本公主平安入京?”

    景蓁蓁极为严肃的看着丁不凡问出了这么一句。

    这一句话听在丁不凡的耳朵里极有深意。

    按照皇上的旨意,皇上是派了兵部侍郎怀柔带着一千禁卫军到云天城来迎接五公主殿下的。但今儿个在这里发生了一场惨烈的意外……这显然不是意外,而是有人故意而为之!

    如果这件事是怀柔的手笔,那么牵连到的便是京都的大元帅府!

    怀柔本不应该知道五公主殿下过夹金山关隘的准确时间,在昨儿晚的酒席上他虽有问起,但自己确定没有说出来,但这件事偏偏就这么巧——

    自己分明酒量极大,可偏偏就醉了。

    原本平安无事的落英平原,偏偏就这样出现了一股千人的重盾骑兵!

    这一支千人的骑兵,用的都是军中的制式装备,战马还是自己西部边军的马匹,但这些人并不是西部边军的人。

    丁不凡辨认出来了三个,这三人都是柳门的人!

    这些日子皇上下旨清缴柳门,但据说这旨意刚出京都便已经走漏了风声,至少这岚州的州府岚山城里,柳门总舵中的那些核心成员是一个都没有抓住。

    自己守卫的是这西部之门,但并没有发现有柳门的人从云天城离开往大辰而去。

    这支不知从何而来的军队里却有柳门的人!

    如果这一千人全是柳门的人,那么他们这些日子藏在哪里?

    他们身上的这些装备又是从何而来?

    这一瞬间丁不凡想了许多,越想越后怕,他不得不怀疑兵部侍郎怀柔,那么要想洗脱自己的罪名,就只能入京去面圣。

    五公主显然也想到了其中的一些问题,至少此刻的五公主是不信任大元帅府的。

    丁不凡拱手一礼:“卑职自然十分愿意,但根据早些时候定下的计划,殿下应该由……”

    景蓁蓁挥手打断了丁不凡的话:“这件事由本宫临时来决定,就你现在带着的这些人,不入云天城,队伍直接向岚山城出发……”

    说着这话,景蓁蓁转头看向了许小闲,脸上露出了一抹笑意,“你觉得这样如何?”

    许小闲沉吟片刻,对上了丁不凡正好移过来的视线,“你们景国究竟发生了什么,这不是我关心的事。但在你们的土地上却有你们的人胆敢来刺杀你们的公主殿下……我想你也应该知道,若不是我的人强大,今儿这件事,你岂能善了?”

    就凭此刻五公主征询许小闲的意见,丁不凡就已经知道刚才那大块头叫的那声少奶奶基本上就是真的了。

    他可以无视这位大辰的摄政王,却绝对不能轻视景国的驸马爷、或者说是皇上的女婿。

    于是,丁不凡抱拳一礼:“多谢摄政王的拔刀相助!”

    “这不是拔刀相助的问题,丁大将军,我的人为什么强力?这是真金白银砸出来的!”

    许小闲一脸的严肃认真,又道:“我要培养这样的一个士兵,需要花费至少三千两银子!现在我的人死三十六、伤二十八,这笔账咱们总得算算吧。”

    丁不凡一怔,连忙赔笑道:“摄政王的这一应损失,都由本将军全部承担!”

    “好,但是今儿个咱们就不再前行,就在这前面找个地方安顿下来。我的伤员需要送回昌平城去治疗,另外我也需要补足这百人的卫队……倒不是不相信你丁大将军,但这种事谁又说得准当真就不再发生呢?”

    于是,队伍在这战场之外寻了个开阔的地方安营扎寨,丁不凡也没有回云天城,他根本不敢再离开这队伍半步。

    而此刻,在阆山的亲王府里,大皇子景文聪与云国宰相云谦已经研究那一局野马操田许久。

    那场雨已经停下,亭檐上刚才如瀑布一般的珠帘而今变成了滴答滴答的一颗一颗。

    原本这声音颇为悦耳,也是景文聪所喜欢的,但不知道为何,此刻他的心里却颇不宁静。

    “这棋……着实有些门道,今儿个就到此为止吧。”

    景文聪让侍女将棋盘收去,煮上了一壶茶,“许小闲这个人,年仅二十,和本王同岁,听说比本王还要小两个月。但你瞧瞧他的这两局棋……五子登科和这野马操田,当真是难得的名局,比之大辰的那位棋贤窦先生的七星聚会也不遑多让。”

    “可他的成就不仅仅于棋,他的那些入了文峰阁的诗词想来三叔公也有耳闻,当真了不得啊!这一次他受父皇之邀约前来景国要途径这阆山珺……”

    景文聪捻了一撮茶放入了茶壶中,抬眼看了看云谦,“正好五皇妹和他一路,本王也有很久没看到五皇妹了,到时候便请他们来这府上一坐。”

    “亲眼看看他,亲耳听听他做出的诗词,再和他下一局棋喝两杯酒……这便是知己之交,便是君子之识,只是不知道三叔公见他方便不方便?”

    云谦一捋长须淡然一笑:“王爷可还别说,老夫当真对这位摄政王极有兴趣。也不瞒王爷,这一次云国浔山之败,令皇上大为震怒。老夫此行前来景国正有王爷所想的那番意思……大辰本积弱,这些年在唐无妄的治理下虽有起色,但这样的起色并没有放在诸国的眼里。”

    “可自从唐无妄驾崩,许小闲成为了大辰的摄政王……这恐怕是任何人都未曾料到的事。原本我国国君以为区区一个弱冠之年的少年不足为虑,却没料到他成为摄政王半年时间不到却干出了两场惊天动地的大事!”

    “其一便是军队的变革,这一变革老夫以为就算是殿下的父皇恐怕至今才会去正视一眼。”

    “其二便是吏治的整顿,这一整顿产生的影响将比浔山大捷来的还要大,只是而今尚未能体现出来罢了。”

    “所以老夫奉命前来景国,确实要亲眼看看许小闲,也确实要去面见景皇陛下,倒不是求景国为云国报仇,仅仅是希望能够在景皇陛下的面前将许小闲存在的巨大威胁陈述一番,至于景皇如何选择,这便要看景皇的态度了。”

    听着这些话,景文聪仅仅是一笑。

    他给云谦斟了一杯茶,递了过去,看向了云谦:“三叔公这些话就留着给父皇说去吧,本王就是个闲王,许小闲的闲。”

    “所以许小闲乃至于大辰未来如何,本王并无兴趣。本王现在最大的兴趣只有一个,便是看看许小闲!”

第七百九十三章 问心

    大辰十九年五月十一,景国的岚州境内的那场暴雨果真令阆山珺亲王府外的那处花溪发了一场大水。

    转眼之间,距离那场大水已经过去了足足十天。

    河水已然便得平缓,但依旧有些浑浊。

    尤其是花溪河那一片似锦繁花的两岸,因为涨水的冲刷带来的泥浆的覆盖,让这原本美丽的河畔景致变得极为不堪。

    这当然很不美丽。

    这样的不美丽就像此刻弘亲王景文聪的心情一样。

    他已经收到了从夹金山关隘传来的消息,这消息令他极为震惊,也令他的心里泛起了久久难以平复的涟漪。

    站在阆山的清风亭里,景文聪听着耳畔传来的瀑布之声,眺望着远处那一大片原本应该色彩缤纷、此刻却一眼黄土的花溪河畔,他的那两道笔直的眉终于皱了起来。

    “许小闲的车队在丁不凡的亲自护送之下未曾入云天城?那怀柔怀侍郎现在在何处?”

    站在景文聪身后的王府大管家茅书已躬身一礼,“回王爷,怀侍郎依旧留在云天城……是这样,七日前五公主殿下的车队绕云天城而过,怀侍郎倒是收到了消息,于是怀侍郎带着一千禁卫出了城,在城外十余里地的黄桥岗追上了五公主的车队。”

    “据得来的消息,双方在那一刻剑拔弩张,而五公主殿下召唤了怀侍郎,她看了怀侍郎十息,仅仅说了一句话。”

    “哦……?五皇妹说了什么?”

    “五公主说,离云六景,起于云聚,终于云疏。云有千般变幻,唯有拨云方可见日,唯有日出方可见云散后的天空。此刻云聚,你且留下,等云开之后再自行返回京都。”

    景文聪顿时眉间一展笑了起来。

    这是一个典故,这个典故在景国被广为流传,让离云山在景国出了名,也成就了大元帅怀府的美名。

    那是景国开国皇帝和景国的第一任大元帅怀若夫在游离云山时候的一番对话。

    那时候的离云山并没有离云六景。

    但自从太宗皇帝和怀若夫游了此山之后便有了离云六景。

    据《太宗皇帝起居录》中记载,景国二年秋,太宗皇帝与大元帅怀若云携手登离云山而望秋,于山巅处见到了云卷云舒的美丽奇观。

    太宗皇帝有感而言:“云迷离,雾迷离,人心更迷离……终难分辨!”

    怀若云便答了那一句话——“云雾皆迷离,却终究起于云聚、终于云舒。云有千般变幻,唯有拨云方可见日,唯有日出方可见云散后的天空……人心亦如此,怀氏对皇上对景国之心,天地可鉴!”

    于是,怀氏就此成为了景国的第一大家族,并且怀氏的世代都有族人成为景国之肱骨之臣。

    三百六十年景国,至今已经历经了十二任皇帝,也有了十二任出至于怀府的大元帅。

    平阳怀府,在百姓们在官员们的心里,便是与国同休之最为荣耀的家族。

    五公主向怀柔说这句话,其意自然深刻,她要告诉怀柔的就是她看不见云散后的天空,也就是她怀疑怀氏做出了夹金山关隘的那件刺杀之事。

    “那怀柔又有何表现?”

    “怀柔单膝跪地,也说了一句话。”

    “他说了什么?”

    “他说……怀氏对皇上对景国之心,天地可鉴!”

    景文聪大笑,“这怀柔倒是个机灵人儿,不过这件事怀氏终究洗不脱干系……”

    他的笑声渐渐消失,脸上的笑意也渐渐收敛,“五妹入京……京中要起云雾了……告诉那个柳门的门主柳思源,既然柳门在景国不能呆了,既然他手下的人差不多都死完了,江湖很大,最不缺的就是江湖中人,比如五花八门就是可以整合的嘛。”

    “让他去大辰,五花八门在人们的心里是个下三滥的东西,在大辰的日子也不好过,正好可以收编了他们。但这东西完全可以弄得高雅一些,比如在大辰成立一个堂堂正正的江湖门派……就叫、就叫日京楼。”

    “另外准备好宴席,三天之后五妹途径阆山珺,本王要邀请五妹和那位摄政王!”

    ……

    ……

    许小闲的车队在某个午时时候停了下来。

    来福带着一百个轮换来的特种兵战士前后守卫着许小闲和景蓁蓁的马车。

    在来福的心里,现在这位少奶奶的重要性变得比少爷还要高一些了。

    因为景蓁蓁对来福极好。

    她是景国堂堂的公主殿下,但每每车队停下来歇息的时候,她总是会派人将来福给召唤过去,态度亲切,言语温柔,根本没有一个公主对下人的严苛,反而让缺爱的来福感受到了春天般的温暖。

    这位少奶奶问的最多的当然是少爷曾经的那些事。

    来福便将他进入许府之后发生的那些事事无巨细的向景蓁蓁给说了出来,比如恶奴欺主,比如少爷从未曾反抗,也比如少爷一心苦读原本中了解元却榜上无名,于是有了那冰天雪地里的裸、奔,也因此而成为了凉浥县百姓们眼里的傻子、疯子等等。

    在听到这些事的时候,景蓁蓁的表情是极为丰富的。

    她听得很认真,没有错过那些细节,她在这些细节中了解着许小闲的过去,惊诧于此后许小闲的巨大改变。

    “他、他真那个……奔了?”

    “真奔了,还是小人我去将他给抗回来的!”

    “……”景蓁蓁咽了一口唾沫,“他真是华神医的弟子?”

    “当然,不然少爷怎么治好了他的脑疾的?”

    “也是……你说那个叫稚蕊的姑娘,她真是繁之的妹妹?”

    “是啊,不过这也是后来去了京都才知道的,以往在许府,稚蕊就是少爷身边的丫头。”

    “……哦,季月儿、她好不好相处?”

    来福咧嘴一笑,“月儿少奶奶人可好了,很好相处的,就是做的饭实在不太好吃。”

    “给我讲讲他在百花镇做的那些事。”

    “好!”

    来福像个乖宝宝一样蹲在景蓁蓁的前面,不知不觉中,将许小闲的所有事都透露给了景蓁蓁。这些事让景蓁蓁愈发对许小闲好奇,也愈发对百花镇那地方好奇。

    少女似乎忘记了夹金山关隘的那场凶险,似乎也没再去想那场凶险背后的隐情。

    她忽然之间有些厌倦那宫里的生活,更厌倦这种建立在她或者许小闲身上的争斗。

    她觉得凉浥县那百花镇才是真正的世外桃源,也才是自己现在所期望的未来的家园。

    可那终究是期望。

    就在这时候,丁不凡带着一个老人走了过来。

    他便是弘亲王府的大管家茅书已。

    他是来送弘亲王的请柬的。

    按照脚程,今儿傍晚时分,车队将抵达阆山珺。

第七百九十四章 弘亲王

    “去还是不去?”

    景蓁蓁拿着那精美的请柬放到了许小闲的面前,问出了这句话。

    这让守卫在景蓁蓁身旁的丁不凡心肝儿又是一颤——

    这一路而来,他亲眼目睹了这两人间的亲密关系。尤其是在每个傍晚扎营时候,两人会远离人群相依相伴的徜徉在夕阳下,甚至有些时候两人的手都牵在了一起!

    而这些日子以来,就连五公主殿下对他的态度都改变了不少,她再没了那冰冷高贵的模样,处处显露出的都是小儿女的柔弱姿态。

    她似乎什么事都不再做主,她将所有事的决定权,都放在了许小闲的手上。

    比如现在。

    许小闲拿起这请柬来看了看,上面的这笔字写得极好。

    这是一笔簪花小楷,比起自己似乎也不逊色,“这是弘亲王的亲笔?”

    “嗯,”景蓁蓁点了点头,“大皇兄的字是我们兄妹几个里最好的一个。”

    “确实不错……他的老师是不是叶老先生?”

    “不是,大皇兄的老师是景国的另一名大儒,徽山书院的院正宣从文宣老先生。”

    说着这话,景蓁蓁又补充了一句:“四年前大皇兄就是以徽山书院学子的身份报名参加的会试,中了金榜第三。”

    “殿试……你父皇有没有点他一个状元?”

    “这倒是没有,父皇还骂了他一句荒唐……但听母后有说起,说父皇心里还是很高兴的,毕竟大皇兄能够取得金榜第三的成绩这确实很不容易,也让天下人知道皇家也有博学之人,倒是给父皇长了脸。”

    “他成亲了没有?”

    对于这位弘亲卫,在前些日子听景蓁蓁寥寥数语说起过一次之后,他便产生了兴趣。

    倒不是他的这金榜第三,而是这位弘亲王通过他的那位大管家茅书已与曾经的耀月州刺史燕明远勾结,从大辰走私了许多的盐铁以及粮食等等。

    这在许小闲看来,这位弘亲王是有着一番野心的,只不过他将这野心隐藏得极好,以至于景国的那位皇帝并没有注意到这里的异样。

    再加之这位弘亲王书读得很好……通常书读得多的人,脑子里的想法也会更多一些,许小闲便早已认为这位弘亲王是有了异心的。

    毕竟大家都是皇子,仅仅因为自己母亲的身份是个才人,便失去了问鼎那宝座的机会,这确实不太公平。

    那么如果他真有造反的野心,这倒是一件好事,但他才二十岁……自己也才二十岁的许小闲不由有些担心起弘亲王来,毕竟这样的年岁不会有太高的阅历,也不会有太稳重的心态,反而会急功近利,最终大事未成就把自己给坑死进去了。

    若是他成了亲,还稍微好一点。

    若是再过上十年八年,当这位弘亲王三十来岁的时候再干点造反这种大事,想来对景国造成的危害才能更大一些。

    “年前就已经成亲……其实大皇兄的婚事在八年前就已经订下,大皇嫂是云国的四公主云玉蝉,就连大皇兄的那亲王府听说也是父皇请了云国的工匠来一起建造的。说……说玉蝉公主远嫁景国,当给她一种家的感觉。”

    许小闲愣了片刻,其一是这位弘亲王的王妃是云国的公主,这便是两国的联姻了。

    云国在西,景国在东,大辰在两国之间……这两国联姻对于大辰而言可不是个好事!

    其二是这桩婚事在八年前就已经定下,那时候是大辰十一年,但在这十一年的时间里景国和云国并未曾发起对大辰的战争。

    或许他们是在等待着某个机会。

    也或许那时候积弱的大辰,并没有放在他们的眼里。

    但从景皇为了这个长媳而特意建造了一处亲王府,也能看出景皇对云国的态度是极为重视的。

    而这一次的浔山之战,大辰完胜云国,这恐怕真会令景皇对自己多提防几分,正如叶书羊所担忧的那样,消除一个可能令大辰崛起的隐患,远比景国与大辰结盟带来的好处更多一些。

    许小闲放下了这张请柬,微微一笑,又问了一句:“这位亲王殿下可是你的大哥……以往他对你好不好?”

    景蓁蓁眉儿一弯,也盈盈笑道:“要说起来,大皇兄可比我那太子哥哥对我都还要好!”

    似乎想起了童年往事,景蓁蓁看向了车窗外,眼里流露出的是对过往回忆的甜蜜。

    “那时候……我大致也就四五岁吧,因为深得父皇的喜爱,于是就、就调皮了一些。”

    “我记得有一年的夏天,公主府里的那颗老榕树上的蝉叫得很是烦人,于是我叫了宫里的侍女和太监去抓蝉,恰好大皇兄过来玩……那时他才八岁左右。”

    “他想到了一个很好的法子,带着我和那些下人们去砍来了许多的细长竹子,然后又带着我们去了长阴宫……那是一处冷宫,在皇宫的僻静处,少有人去,就只有一个看着那空荡荡宫门的老太监。”

    “长阴宫很是老旧,再加上那老太监恐怕在偷懒,于是无人打扫,宫里遍布着蜘蛛网。”

    “大皇兄教我们用那竹竿裹了蛛网,用水微微浸润一下,它就变得极为黏连。”

    “我们浩浩荡荡的回到了我的公主府里,就用那裹着蛛网的竹竿,在那颗老榕树上粘了许多的蝉……大皇兄还给我粘来了两只漂亮的红蜻蜓。”

    “可因为这事,大皇兄却被父皇给打了一顿,还给关了三个月的禁闭……嘻嘻,可大皇兄在三个月之后又来到了我的公主府里,非但没有怨言,还又带着我逃出了宫里。那时刚入秋,芗箬湖畔的莲子正熟,他弄来了一条船,划着船带着我去采摘那莲子……”

    景蓁蓁顿了片刻,收回了视线落在了这张请柬上,“皇家的规矩繁多,等级其实也颇为森严……他的母亲是才人,才人在后宫里的地位很低。”

    “我的母亲是皇后,许多的嫔妃们便时常去拜见母后,或许是有人在母后的耳根子旁说了些什么,从那时候起,大皇兄就再也未曾来过我那公主府,再往后我们兄妹偶尔遇见,也仅仅是相视一笑,微微颔首,最多在寒暄几句,问一声近来可好罢了。”

第七百九十五章 幸会

    马车徐徐而行,和许小闲同乘一辆马车的景蓁蓁侃侃而言。

    她似乎将那些过往的甜蜜的回忆放在心里放得太久太久,这时候忽然之间打开了话匣子,就像发酵了酒一样,那香甜就这么飘了出来。

    在她的言语中,多是四至六岁时候的事情,而那时候的景文聪也就八到十二岁。

    或许那也是景文聪这一生中最值得回忆的童年时光吧。

    至于景文聪之后的事,景蓁蓁就不是怎么了解了。正如她所说的那样,宫里那森严的等级,终究将她和景文聪给隔绝了开来,彼此极少再能有往来。

    许小闲此刻扮演了一个绝佳的听众。

    他在仔细的听着景蓁蓁说起的那些童年的趣事,也在仔细的分析着景文睿这个人——

    人们常说三岁看到大,七岁看到老,这并不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事情。

    人在成长的历程中因为经历的不一样的事,终究会铸就不一样的性格,走上不一样的人生。

    或许那时候的景文聪是一个极为单纯的孩子,他是真心喜欢自己的这个妹妹,是真的希望能够陪着这个妹妹一起玩耍一起欢笑。

    但大人们的世界和小孩的世界是不一样的。

    他被大人们的世界过早的隔绝了开来,他意识到了这森严的等级带给他的烦恼。

    他不能去做他想做的事,他甚至连见自己的妹妹一面都很难。

    那么他在此后的人生中是不是因为受到了那些歧视的眼光而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比如他开始奋发图强的读书。

    他想要在他的父皇面前去证明他的能力。

    他希望得到他的父皇的重视,以此来改善宫里的那些娘娘们对他的母亲的看法。

    其实从现在来看,他的那些努力是有效果的,毕竟景皇封了他一个亲王,他有了自己的封地,他能够在自己的封地里按照自己的想法去过一辈子——

    当然,前提是他愿意这样,他的理想就是这样。

    许小闲伸出了手来抓住了景蓁蓁的手,似乎是这些日子两人的关系更为亲密了一些的缘由,景蓁蓁并没有紧张的抽回她的手,仅仅是脸儿一红,微微垂头。

    “那弘亲王的母亲现在也在他的封地里?”

    “并没有,因为没有这样的规矩。”

    景蓁蓁含羞抬头,又道:“郁才人倒是也沾了大皇兄的光,在去年秋大皇兄成亲之时,父皇将正七品的郁才人册封为了从三品的贵嫔……这也算是莫大的恩宠了。”

    “那郁才人可还有子女?”

    景蓁蓁摇了摇头,迟疑了片刻还是说道:“听闻郁才人原本、原本是芗箬湖畔一农家的采莲女子。那时候……那时候父皇去芗箬湖畔游玩,就此结识,便有了后面的这些事。”

    景蓁蓁并没有将这件事详细的说出来,虽然隐晦,但许小闲却很了然,心想这便是景皇的一桩风流韵事。

    “后宫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妃,才人实在算不得什么。恐怕父皇将郁才人接入宫里之后也再没有幸临,故而郁才人也就只有大皇兄这一个儿子。”

    许小闲点了点头,“如此看来,我的这位大舅哥也确实是个人才,我们既然途径他的封地,他以往又那么的疼爱你,你们兄妹也久未曾见面,那么我们去拜会一下他也是理所当然的。”

    一句大舅哥说的景蓁蓁心肝儿砰砰直跳。

    她的手依旧在许小闲的手里,她又垂下了头来,脸色绯红,低声的说了一句:“咱们可还没成亲呢!”

    “以本少爷的本事,想来去拜见了岳父和岳母之后,他们便恨不得早些将你许配给我……要不要我也在大辰为你建一座有着景国特色的庄园?”

    “……不用,我、我就觉得来福说起的那百花镇挺好,虽然未曾见过,但我能想象出它的美来!”

    景蓁蓁又抬起了头来,“或许是在宫里住久了的原因,这一次大辰之行,让我觉得就连呼吸都是舒畅的……或许是因为你……也或许是因为没有了那宫墙的阻隔。”

    “小时候我常常坐在那颗大榕树下,听着树上的鸟儿叽叽喳喳,看着它们在空中飞翔,便觉得若是我也能够生出一双翅膀,能够飞出那高墙之外……能够去再去粘蜻蜓,采莲子,那便是最好的。”

    “你当真在接回了五皇子唐不归之后,就归么?”

    许小闲点了点头,“当真,因为我也不想成为那笼中的鸟儿。”

    景蓁蓁眼睛一亮,偏着脑袋俏皮的说道:“那我们就回凉浥县!”

    “嗯,咱们就回凉浥县,去守着那一亩三分地,生一堆儿女,当一世逍遥快活的大地主!”

    景蓁蓁又羞涩垂头,乜了许小闲一眼,“让月儿姐姐给你生去!”

    “哈哈哈哈……”许小闲大笑,他俯过说了身子,低声说道:“一起生,可好!”

    景蓁蓁面如血。

    心若花开!

    ……

    许小闲的马车里充满着夏日时节的燥热。

    幸亏这马车里没有别人,就连叶知秋现在也极为自觉的去了后面的那辆马车上。

    但终究是在马车里,虽然许小闲很是蠢蠢欲动,最终也还是按捺了下来,没有坐在景蓁蓁的身旁,更没有将景蓁蓁给抱在怀里。

    日后路途还长。

    关键是话虽这样说,但景皇究竟是个怎样的态度,自己并没有十足的把握。

    万一和景皇谈不拢,那自己和景蓁蓁之间的这条鸿沟就不是那么容易跨越的,虽然景蓁蓁的心确实已经在自己的身上,但从前世来看,再美好的初恋都挡不住两地分居,更挡不住岁月的消磨。

    恍然间夕阳西下。

    车队来到了阆山珺外三里地的阆山之下花溪之旁。

    车队停了下来,许小闲和景蓁蓁下了马车,抬眼望去,便看见了花溪上的那座石拱桥。

    石拱桥并不高。

    石拱桥上正站着一个一袭青衣,长发飘飘的玉树临风的少年!

    “他便是我的大皇兄!”

    景文聪抬步徐徐走来,身后没有一名侍卫。

    河风吹动了他的衣衫,也将他脸上的笑意吹得荡漾开来。

    他站在了许小闲身前两步距离,第一眼看的便是许小闲,第二眼看的才是景蓁蓁,第三眼看的是许小闲牵着的景蓁蓁的手!

    他的第一句话却是对景蓁蓁说的:“五皇妹……你长大了!”

    “大皇兄,我们都已长大。”

    “是啊,岁月便如这花溪之水,会冲刷走一些什么,也会留下一些什么,为兄希望我们兄妹之情能够源远流长……”

    说着这句话,景文聪的视线又落在了许小闲的脸上,笑意依旧,拱手一礼:“久闻摄政王大名,今日终于得见,幸会!”

    许小闲也拱手一礼:“听闻亲王殿下之故事,我也心向往之,幸会!”

第七百九十六章 真君子

    夕阳金黄。

    花溪的水也泛着粼粼波光。

    景国大皇子、弘亲王景文聪邀约许小闲携手而行,景蓁蓁并没有站在她的大皇兄身后,而是走在许小闲的身侧。

    此后才是景国太子太傅叶书羊与景国西部边军大将军丁不凡,再后便是叶知秋和来福。

    其余兵士全部在花溪河畔安营扎寨,并没有随许小闲同往弘亲王府。

    踩着一地的夕阳,景文聪带着一行人向亲王府缓缓而行,缓缓而谈:

    “……你我年岁相仿,就不要拘泥于那些沉疴礼节,若是我口口称你为摄政王,你也每每叫我一声弘亲王,这样便显得太过于生疏……”

    说着这话,他一脸笑意也颇有深意的转头看了看景蓁蓁,“莫如你就称我一声景兄,我就叫你一声贤弟,如何?”

    许小闲嘴角一翘,“如此自然很好……景兄,你这王府极为不错!”

    许小闲抬眼望向了掩映在苍翠林木中的那些红墙碧瓦,又道:“看起来很是宽阔,又位于这山林之间,风景雅致,四季宜人……是这样,我呢在凉浥县、凉浥县你肯定不知道,就是大辰北境最偏远的一个地方,我在那里修建了一处子爵府,当然远远不能和你这亲王府相比拟。”

    许小闲垂头而行,又道:“当初,我打算请百十来个护院,毕竟北境那地方出土匪不太平,结果算了算,每个月府上的开支用度就要纹银五千来两。”

    “当然,我在凉浥县也有一些产业,估摸着你也知道,倒是能够赚回来一些钱财,支撑府上的用度倒是没有问题,只是觉得这终究有些浪费……”

    许小闲转头看向了景文聪,笑着问了一句:“你这亲王府养了多少护院家丁?这每个月开销多少?”

    景蓁蓁不明所以的看了看许小闲,心想原来那子爵府每个月要开销那么多银子,自己的体己钱才存下来不过三万两左右,也就能开销半年,看来往后得节约一些,或者从太子哥哥那里想办法多弄一点出来。

    景文聪却淡然一笑并没有直接回到许小闲的这个问题:“贤弟啊,你在凉浥县做的那些事,为兄当真是很认真的了解过一番的!”

    “去岁,太子殿下随景国大儒费渊前往大辰参加雅集文会。当他们回来的时候,带来的便是贤弟你在那雅集文会上的惊艳之作!”

    “听闻费老先生说贤弟十首诗词一气呵成,以一人而胜景国三十学子,才惊四座,更是十首诗词皆入了文峰阁,创下天下文坛之奇迹!”

    “从那一刻起,为兄便对贤弟心向往之,于是对贤弟也就多了一些了解……比如贤弟酿造的那状元红,据说利润极其巨大,给贤弟带来了丰厚的财富。”

    景文聪摇了摇头:“论商,为兄不如你,论才,为兄也不如你。所以这偌大的亲王府上,仅仅只有十二个护院。”

    “说来也是惭愧,这十二个护院里面,其中八个是我妻子玉蝉公主从云国带来的,而府上的侍女佣人,也皆为我妻子的陪嫁……”

    说着这话,景文聪背负着双手仰头望了望那夕阳深深一叹,“我曾经以为书中自有黄金屋,现在我才知道……百无一用是书生啊!”

    “过日子终究是落在油盐柴米酱醋茶上,终究是需要银子来维持。”

    “所以今儿个邀约贤弟前来府上一坐,倒是存了一点私心的,想着你那百花纸业、百花蚊香,以及状元红这些东西,能不能让为兄在景国售卖?”

    景文聪一脸期待的看向了许小闲,又道:

    “如此,为兄也能赚点银子养家糊口,也能为贤弟打开那些商品在景国的销路,双赢之局,贤弟以为如何?”

    许小闲嘴角一翘,“景兄这倒是一个好主意……这件事我们完全有合作的基础,并且能够赢得共同的利益,值得好生谈谈。”

    一行人走上了山路,这是一条青石小径,小径在丛林中蜿蜒而上,极为幽静,也极为雅致。

    林间有鸟鸣阵阵,也有扑鼻花香,当真是一处令人心旷神怡的地方。

    但许小闲此刻却并没有陶醉在这美丽景致之中,他虽然脸上依旧带着笑意,心里却更加的提防了起来。

    刚才那故意一问,并没有从景文聪的嘴里得到任何有用的消息——

    既然景文聪通过他的大管家和耀月州的刺史燕明远勾结,从大辰采买了许多的盐铁粮食,按照耀月州的那本烂账来看,从大辰运往景国的那些商品价值在数以亿两白银之巨!

    这一路他都很是好奇,这位才人所生的大皇子在宫中显然并没有多少势力,他还是个文人,也没有听景蓁蓁说起他有任何从商的经历,那么他的银子是从哪里来的?

    难道是来自于云国的支持?

    他的妻子是云国的玉蝉公主……从目前来看,这是许小闲能够想到的唯一可能。

    但云国支持他如此巨量的银子又是为了什么呢?

    他不是太子,便不是景国未来的国君,莫非是支持他用这些银子来造反?

    这不是没有可能的事。

    毕竟若是景文聪登上了皇位,这位玉蝉公主便是景国的皇后了,那么对于云国而言,这显然更加符合云国的利益。

    这也符合大辰的利益!

    因为造反这种事,总是会对国家造出一定伤害的。

    所以许小闲并没有拒绝景文聪的这一提议——

    而今凉浥县在简从书的治理下商业越来越繁华,曾经在百花镇的那些产业的产能也在飞速的扩张,无论是百花纸业还是状元红的产能都大大提高。

    但为了维持高昂的售价,就不能将魏国的市场给砸烂了,得依旧维持着魏国市场的紧缺,分出一部分卖到景国来。

    让景文聪赚到更多的银子,去搞出更大的事,这当然是件双赢的事。

    “我有一支马帮,叫北境马帮,负责马帮的是我、是我另外一位未来的岳母简秋香。若是景兄当真对这生意有意……其实我真不是什么大才子,我的骨子里是一个充满了铜臭的商人,”

    许小闲看向了景文聪,很是认真的又说道:

    “在商言商,哪怕你是我未来的大舅哥,这一码归一码的事,得白字黑字把规矩给定好!”

    “到了你府上,如果你真有这心思,咱们再详谈其中的条款,保证让你赚得盆满钵满!”

    景文聪顿时笑了起来,他又看了看一脸羞怯的景蓁蓁,拍了拍许小闲的肩膀,忽然低声在许小闲的耳边说了一句——

    “贤弟真君子,何立危墙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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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宰辅介绍:
穿越到大辰皇朝的许小闲,他的理想就是赚点银子买点田。可这世界的农商业太落后,于是,职业病发作的他在这异世界展开了扶贫。一粒玉米,四颗土豆,他改变了大辰的农业结构。一田两种、一树开三花、水培蔬菜、大棚种植技术、母猪配种、如何养兔、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他没有料到扶贫工作有如此远大的前景,不知不觉之间,他居然一路青云,混成了大辰皇朝的一品宰辅。一品宰辅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一品宰辅,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一品宰辅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