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二十七章 阆山消息
子时刚过。
芗箬湖的清幽岛上,莲香居里那月影亭中的灯光忽然再次亮了起来。
暗衣卫大统领边照一身湿哒哒的站在了刚刚到来的许小闲身旁,他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有些忐忑的瞄了一眼许小闲那睡眼惺忪的脸,小意的说道:
“摄政王,可有打扰了您休息?”
许小闲瞪了他一眼,走到了石桌子前坐下:“你说呢?”
“说吧,有什么消息?”
边照嘿嘿一笑,躬身低声说道:“有两个消息,其一是从京都长安传来的,是关于去岁末王爷您派了那位罗三变罗大人前往歙州府暗查灾情一事。”
许小闲一怔,这件事转眼便过去了半年之久,自己都差点忘记了罗三变这厮的死活……
“他回京都了?”
边照摇了摇头,“御吏台童公着暗衣卫送来的消息,那位罗大人并没有回到京都,而是、而是……”
“而是什么?”
“罗大人他、他在歙州府下辖的淄州清平县境内,遇见了土龙山土龙寨的大当家苗四娘……事情的原委是罗大人抵达土龙山下之后,正好被苗四娘带着一帮土匪给劫了,那是在三月初一。”
许小闲顿时吓了一跳,无论如何,罗三变这家伙是跟着自己从凉浥县走出来的。
派他去歙州调查也是自己的主意,这小子居然遇见了土匪……
“他被土匪给宰了?”
边照又摇了摇头,“不是,那位苗四娘看中了罗大人,意图效仿龙虎山的那位孤大当家,所想是将罗大人收为压寨相公。”
许小闲终于松了一口气,“只要人没死就好,那就让歙州府派兵去将罗大人给营救出来!”
“这……事情不是这样的。”
许小闲顿时就瞪向了边照,“你能不能一口气将话说完?”
“啊,好!”
“罗大人不知道给那位苗四娘说了些什么,他在土龙山上呆了三天,然后、然后就带着苗四娘下山了,接下来他依旧在暗中调查灾情,最终却暴露了行踪,引来了淄州刺史金群芳的注意。”
“随后金群芳派了淄州府兵团练总教头冯季军率领一千府兵以剿匪为由,意图、意图杀死罗大人!”
许小闲又吃了一惊,连忙问道:“那罗三变可安然?”
“罗大人无恙,主要是、是那位土匪头子苗四娘厉害!”
“这件事惊动了歙州州府府台阎文山,他非但没有派兵保护罗大人之安危,反而派了更多的兵来。”
“只是那些府兵依旧不堪,苗四娘派人回了土龙寨,联合了另一座山头黑鸦寨的土匪刀疤杜,扼守住了出入清平县的那条路。”
“就在土龙山下,两只土匪齐心协力将阎文山派来的五千府兵杀了个干干净净……童公想向摄政王汇报三件事。”
“其一,歙州吏治大整顿已经展开,原歙州府府台阎文山以及原淄州刺史金群芳都已经被捉拿,正在押解回京的途中。”
“其二,罗三变虽年少却有为,深知百姓疾苦,并能深入百姓之中去体察民情,当不拘一格任命他为淄州刺史。”
“其三,土龙寨和黑鸦寨的土匪……他们落草为寇本因官府欺压被迫上山。而今有苗四娘弃暗投明,这些土匪也保护了罗大人的安全,童大人认为这些土匪过往之事当一笔勾销,具体如何安民,由罗大人全权做主,毕竟罗大人最清楚淄州之事。”
“有没有查清楚罗三变和苗四娘之间究竟是个怎样的关系?”
“回摄政王,二人已成夫妻。”
许小闲这才咧嘴笑了起来,他的脑子里浮现出了罗三变那斯文的模样,这位江南四大才子之首的文人,居然和一个女土匪在一起了,这女土匪居然为了他不惜和官府一战……
这倒是一桩美谈。
“这件事就按照童老的意思去办!”
“下官领命,这第二件事是关于阆山的消息。”
许小闲在离开阆山之后派了斥候去调查阆山,原本他仅仅是想要摸一摸那位弘亲王的底细,想要知道他这么些年从大辰采买了那么多的物质究竟想要做什么。
到了平阳城之后才知道蛮国正在于景国谈判,才知道蛮国去岁遭了灾荒。
今儿个蛮国使者突然态度大变,太子景文睿谈判失利,二人皆认为是有某个势力解决了蛮国的灾荒问题。
当时自己提了一嘴若是从景国的阆山珺向荒国运粮,这需要多少时日?
虽然未曾言明大皇子景文聪之嫌,但景文睿显然也听出了这句话的意思。
可他当时的态度却仅仅一笑摇了摇头——
他为什么如此相信景文聪?
“查出了什么?”
“回摄政王,阆山之中,藏兵大致在五万之数!”
“另还有藏于山洞之中的粮食、兵器以及盔甲无数!”
对此许小闲并没有惊讶,他比较好奇的是景文聪究竟是谁的人——
那一天在弘亲王府,和景文聪商议开展商业往来之事,在付款的问题上景文聪并不是自己做主,他离开了一趟听涛阁,回来之后才答应了这付款的条件。
他是堂堂弘亲王,那么这件事他是向谁请示?
这便说明他的身后还站着一个人!
当然,这件事和他许小闲、和大辰都没啥关系,甚至许小闲还很期待景文聪真能够用那些兵在景国做点什么。
“有没有发现阆山那些粮食调动的异常之处?”
边照思索片刻摇了摇头:“要从阆山运出粮食仅仅只有一条路,未曾发现任何异常。”
“哦……”
许小闲若有所思,那么自己之前猜测景文聪资敌是错误的。
那么还有谁能够有如此之大的手笔向蛮国提供那巨量的粮草呢?
景文睿对景文聪似乎很是信任……景文睿说大元帅府没有必要存在……三皇子景文秀的背后站着的是大元帅府……大元帅府要执掌兵权就需要有一场较大的战争。
许小闲渐渐理清了一条线——
景文睿为了防止大元帅府的狗急跳墙,所以他利用弘亲王景文聪暗地里藏了一支五万余人的军队!
大元帅府为了执掌兵权以扶持三皇子上位,就必须打压太子景文睿的名声和政绩,最终他依旧需要有一场两国之间的大战。
若是大元帅府支持了蛮国,景文睿谈判失败,大元帅府再勾结蛮国以犯边,两国一战……或者根本就不战!
大元帅府取得兵权率兵突袭平阳……这似乎和自己突袭长安有异曲同工之处。
景国可以乱。
可景文睿却不能死啊!
他必须当上景国皇帝,这才有利于未来大辰和景国的合作与交流。
何况景蓁蓁是他丫的亲妹妹。
“我写一封信你以最快速度送给罗灿灿!”
“另外……密切监视五皇子殿下府中往来的人员。”
“再有,探听漠国的那位千里独行客公冶长胜在平阳城的落脚之处。”
“最后,让暗衣卫务必找到诸葛先生的下落。”
第八百二十八章 性格
天光微亮,满湖的蛙鸣刚刚停歇了下来,景国太子景文睿就已经带着无影箭韦甫南来到了这清幽岛上的莲香居里。
许小闲已经晨练了一番,这时正在用马毛扎一把牙刷,对于景文睿这么早来倒是颇有些意外。
“这啥东西?”
“小玩意,刷牙的,”许小闲看了看景文睿,“气色不错,看来昨儿个的酒没有喝多。”
“略多……这东西怎么刷牙?”
景文睿对许小闲手里的这小巧玩意儿来了兴趣,许小闲将最后一根线扎好递给了他,“蘸点盐,用水漱口,用这玩意儿刷牙比嚼柳枝来到舒服一些。”
景文睿饶有兴趣的仔细看了看,忽然说道:“来来来,教我做做这东西。”
许小闲一怔,冲着院子里吼了一嗓子,来福屁颠屁颠的跑了过来,许小闲吩咐了他两句,他又屁颠屁颠的跑了出去。
“你等我会,我先刷个牙。”
“就用这个?”
“当然。”
“我看看怎么用的。”
“……”
这时候的景文睿似乎忘记了他那太子的身份,此刻的他更像是一个好奇宝宝。
他就蹲在许小闲一旁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许小闲刷牙,甚至他记住了许小闲刷牙的每一个步骤,这让许小闲有些惊讶,便听景文睿又好奇的问了一句:
“这样……真的比嚼柳枝对牙更好?”
许小闲漱了口点了点头,“当然,呆会你做两个试试就知道。”
“好,父皇的牙不好,坏了许多,经常疼痛……听母后说一痛起来彻夜难眠,御医也毫无办法。”
许小闲转头看向了景文睿,“这不是药!”
“我知道,但父皇时常连嚼那柳枝都困难,你这个法子不用嚼,想来会让他舒服一些。”
许小闲默默的看着景文睿,心想这小子倒是有一番孝心。
于是,在来福拿来了一应材料之后,许小闲手把手的教会了景文睿制作这牙刷。
这是个很简单的东西,但景文睿却学得很是认真,并且最后还亲手扎了五把牙刷,他将这五把牙刷像宝贝一样的收到了袖袋中,这才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抬头看了看天色,笑道:
“走吧,去鸿胪寺,见见蛮国的使者去。”
“不急,他们既然想要见见我,那就让他们多等等。”
说着这话,许小闲好整以暇的煮上了一壶茶,“说好带你妹出来的,你妹呢?”
景文睿摸了摸鼻子,“昨儿晚上回宫已过了子时,今儿个又一大早跑你这来了,尚未有空去公主府……傍晚吧,傍晚时候我带她来这。”
“可说好了!”
“一言为定!”
“对了,大辰还有许多事需要我回去处理,你看看能不能和你父皇约一下,咱们尽快的见过面……”
许小闲给景文睿斟了一杯茶,又道:“昨儿个去看过了五皇子殿下,他的状态不是太好,虽然你们给他请了教习不至于成为一个目不识丁之人,但这么多年来的那种孤独你们是体会不到的。”
他抬眼看向了景文睿,言辞恳切:“但我能!”
“我自幼生活在凉浥县,自幼也没有父母在身边,身边就一个丫头,另外还有一个欺主的管家。”
“那样的滋味很难受,也很难熬……在那时候所想就是父母若是能够在自己的身边,若是能够将那欺主的恶奴给送入大狱,若是能够像别的孩童那般无忧无虑,脸上天天都是笑容,哪怕是在阴雨连绵的天气里,也能够有着一脸的阳光……”
“环境足以造就一个人的性格。”
“五皇子殿下而今十六,他的性格已经养成。很是孤僻,也不太喜欢和人交流。”
“我在那院子里坐了大半天,也说了大半天,可他却仅仅只回了我不到十句话。”
“所以我希望他能够尽快回到他的母后身边……他留在景国其实已经毫无意义,而他回到大辰,”
许小闲嘴角一翘端起茶盏来吹了吹,“他回到大辰,至少对我的声望有些许帮助!”
景文睿沉吟片刻脸上露出了一抹为难的神色。
“不容易来平阳城一次,多呆几天也无妨,再说徽山书院向翰林院提出了一个请求,因为你的才华,他们想要在六月十五,也就是三天后在书院举办一场文会。别这样看着我,并不是什么比试,就是你在景国的名声太过响亮。”
“自古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我以及曾经去过你们大辰参加过雅集文会的那些学子当然是清楚你的厉害的,可这样的厉害说出来并没有用,反而激发起了其余众多学子的斗志!”
景文睿咧嘴笑了起来,“其实这不是什么坏事。”
“你与父皇的会面礼部安排在六月十七,恰好是徽山文会的两天后,两天的时间,足以让你再次名震平阳。父亲是个武人,但他更看重的是文人,你有大才,你和蓁蓁之间的事就少了许多障碍。”
许小闲还能怎么说呢?
他倒是对这文会无所谓,抄诗嘛,一首是抄,一百首也是抄。
他问起了另一个问题:“你父皇是个武者?什么境界?”
“……二品下。”
“哦,你们三兄弟呢?”
“大皇兄喜文,对于武道毫无兴趣。我嘛……而今二品中。”
“三皇子景文秀呢?”
“不知道,三年前他是二品下,然后……然后因为册立太子这件事,他似乎就此自暴自弃了。”
“真的自暴自弃?”
“从这三年的观察来看,不似作伪。”
如果三皇子景文秀当真自暴自弃,那么大元帅府还会不会一如既往的支持他呢?
按照许小闲的猜测而言,大元帅府在明知道三皇子扶不上墙之后,就应该立刻转变立场站在太子殿下的这一方。
这才是明哲保身之策!
可现在似乎并不是这样。
这三兄弟莫非各有手笔?
如此看来景国会有一场好戏。
“作为你的妹夫,我还是觉得应该提醒一句,最毒的蛇往往最会潜伏,它会趁着人疏忽的那一瞬间扑上去咬上一口。”
“这一口若是被咬中,通常是致命的。”
“我还期待着接下来能够和你景国展开一系列的合作……走吧,去看看蛮国的人长什么模样。”
许小闲起身抬步迈出了这凉亭,景文睿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忽然问了一句:“你既然也是在凉浥县孤独的长大,为何你的性格并没有如唐不归那般懦弱孤僻?”
许小闲停下了脚步,沉吟片刻,说了一句令景文睿摸不着头脑的话:“因为那个懦弱孤僻的我早已死了。”
“现在的我必须坚强的活着,为那些深爱着我的女人们。”
第八百二十九章 路在何方?
澧山。
山神庙。
距离那一场刺杀已经过去了三天。
当晨雾再次弥漫在这幽静的林间,当鸟雀再次离开了它们的巢穴站在那枝头欢唱跳跃,山神庙的偏房顶上冒起了一缕炊烟。
那扇还很新的门开了。
一个断了手腕的女子搀扶着另一个缠着面纱的女子从那门里走了出来坐在了这院子里。
断了一只手腕的女子便是萧青烟。
缠着面纱的女子自然就是云衣容。
“青烟,”
“嗯?”
“痒,很痒。”
“痒就对了,说明伤口在愈合……你忍忍,可千万不要挠到了。”
云衣容长长的叹息了一声,“我想将这绷带解开,实在捂着难受。”
“还不行,李大夫说了,至少得绑七天。”
“你呢?你的伤怎样了?”
萧青烟抬起了手臂看了看,缠着手臂的绷带还带着刚刚渗透出来的血迹。
她凄然一笑,却依旧无所谓的说道:“也在痒,估摸着再过些日子也好了……幸亏是左手,右手还能握剑。”
“那就好,小娥大致什么时候能回来?”
“估计也快了,你就那么放心的放她离开?”
云衣容嘴角微微一翘,“我看不见,你也受了重伤,若是她真对我们不利,那我们就真的不利了。”
“再说来行刺的是柳门中的人,我们和柳门之间从来井水不犯河水,按照小娥自己的说法那叫燕青的刺客原本就是冲着她来的。”
“我们俩不过是受了鱼池之殃罢了。”
“她既然说要去求那疗伤的圣药……这是她的心意,我也不好拒绝,不然她的心里会更不好受。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这地方我思来想去也不能再呆了。”
云衣容顿了顿,沉吟片刻又道:“我们不能丢下蔡小娥不管,但她又是柳门追杀的对象。”
“那叫燕青的刺杀失败,柳门会罢休么?”
“虽然小娥没说追杀她的原因,可这里面定然有着难以化解的恩怨……也或者是小娥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事。所以我以为柳门恐怕还会派人再来,再来的时候恐怕就是更厉害的高手了。”
萧青烟想了想,“我听你的,咱们去哪?”
咱们去哪?
云衣容抬起了头来,她的眼前虽然一片漆黑,但她依旧知道远处就是太阳升起的地方。
去哪里呢?
她的脑子里冒出来的第一个地方便是凉浥县的百花镇。
那当然是最好的归属,可现在那地方距离自己越来越远,而今再也回不去了。
原本所想是去景国的平阳城,可他就在那里,自然也是不能去的。
回长安……他终究会回长安,那长安也是回不去的。
忽然之间,她发现天大地大却难以寻到一处自己的容身之地!
“要不……”虽然看不见云衣容的表情,但萧青烟却知道云衣容内心的苦楚,“要不咱们去我老家?”
“你老家在哪里?”
“在歙州府淄州下辖的清平县……只是那地方很穷很穷,我小时候……小时候就是因为家里穷才被卖出去的……后来、后来听说一场灾荒家里的人全死了。”
“我依稀还记得那地方是清平县的明月镇上沟村,一个全是山的人烟稀少的地方。大人们很不喜欢,其实我也不喜欢……若不是因为穷,我怎可能走上这样一条路。”
云衣容收回了视线,当然她依旧看不见,却面对着萧青烟,“你恨你的父母么?”
萧青烟垂头,久久无语,云衣容连忙伸出了一只手来落在了萧青烟的手臂上,“我的错,我不该这样问。”
“不,我是在想……那年六岁,我是哭着离开家的,一步三回头……那时候我肯定是恨她们的。”
“可后来到了京都长安,穿上了以前从不敢去想的衣裳,吃上了从不敢去想的饱饭……其实那时候我就不再恨他们了。”
“大了之后进了楼里……我接的第一个男人是个大腹便便的老头……他很让人恶心,就像茅坑里的蛆一样……那时候我又有恨他们,觉得我落到这般田地全是因为他们而造成。”
“再后来……”
萧青烟长长的吁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一抹苦笑,“再后来那样的日子便也习惯,渐渐将那些臭男人当成畜生一样,渐渐麻木,也渐渐学会了自己去享受那样的快活,于是又不再恨他们了。”
“现在、现在他们早死了,死在哪里都不知道,连坟头都没有一个,我却开始念想着他们来……所以而今回想着这一切,若是要怨,那就怨命吧。”
“十三娘,其实你本可以改命的……我就没见过像许小闲那样的、那样的不计前嫌的痴情男人!”
云衣容微微一笑,“或许他真的和别的男人不一样,可他是大辰的摄政王,而我……我却是残花败柳,当真跟着他,就算是他不在意我的过往,我的心里也永远无法说服自己,也永远无法和季月儿那样的好女子坦然面对。”
“所以,我也是这样的命,曾经改不了,现在更改不了。”
“那咱们就等小娥回来去你老家。”
萧青烟点了点头,“可那地方是真的穷乡僻壤之地哦,就怕你们住不习惯。”
“不,我现在更喜欢那样地方……只是苦了铃儿,若是有好人家就把她嫁过去,一辈子跟着我们可不是个事。”
铃儿恰巧端着稀粥走了过来,她听了这句话脸儿一红,将粥放在了桌上,“小姐,铃儿说好的这一辈子都不会嫁人!”
“傻姑娘,你已经十七了,再不嫁出去可就成了老姑娘了!”
“不要,铃儿这辈子都要服侍小姐,除非、除非小姐嫁给许公子!”
这话一出气氛顿时尴尬,云衣容微微垂头,铃儿自然知道自己说错了话。
“不是,小姐,铃儿的意思……”
“我知道你的意思,你不必自责,因为此前我云衣容配不上他,而今、而今更配不上他。”
“我和他从前是两条路上的人,现在更是两条路上的人。”
“他是万众瞩目的大才子、摄政王,而我、而我就像这夜里的那小小的萤火虫一样。”
“这事往后就别再提,呆会用了早餐你将那双鞋送去给耀月州刺史托他交给他,然后收拾收拾。”
“等小娥回来,我们就离开这里。”
“去一个谁也不知道的,遥远的地方!”
第八百三十章 那两道浓黑的八字眉
“你究竟有多少深爱着的女人?”
坐在马车里,太子景文睿问了许小闲这么一句。
许小闲咧嘴一笑,“这也不怕你知道,季月儿,在凉浥县的时候她就是我的未婚妻,我们虽然说不上青梅竹马,之间甚至还经历了一些坎坷,但毫无疑问她是我深爱的女子之一。”
“后来……后来皇上来了一趟凉浥县,再后来五公主唐若曦也来了一趟凉浥县。”
许小闲想起了唐若曦和自己前妻那一模一样的模样,脸上露出了一抹思念来。
“其实我也是深爱着唐若曦,只是我重回长安之后,认了云皇后为母亲,而云皇后之前已经收了唐若曦为女儿,这狗血的命运让我和她这就成了名义上的兄妹。”
“我依旧深爱着她,只是这样的爱变成了亲情的那种。”
“对了,也不瞒你,当时在凉浥县还有一个女子,她叫云衣容……这名字是我给她取的,她很喜欢……”
景文睿听到这忽然打断了许小闲的话,他很是惊讶,“我也听说过你的许多事,云衣容原本叫云十三娘对不对?”
“看来你有调查过我。”
“当然,谁叫你崛起的如此耀眼?”
许小闲眉梢一样未置可否,“云衣容确实曾经叫云十三娘,那么想来你也知道她曾经的身份。”
“这就是我很好奇的地方,青楼里出来的女子,半数会孤老终身,余下的半数里面再半数或许能得成为某人的小妾……仅仅是小妾!”
“你是大辰的摄政王,你还是天下第一才子,你只需要一句话一首诗就有无数的良家女子投怀送抱……你怎么偏偏在长安弄出了那一出?我的意思是,这个叫云衣容的姑娘,她究竟有何过人之处?”
许小闲笑了起来,他并没有和景文睿讲什么大道理,因为这样的事本就没道理可讲。
你总不能说自己的思想开放吧?
这件事确实有些惊世骇俗,不仅仅是景文睿如此认为,就连朝中的窦黑脸、童安若等老臣也直言劝诫过他。
所以他给景文睿说的是宿命——古人信命,唯有这玩意难以反驳。
“倒不是她有何过人之处,我与她一见如故,第一眼看见她的那种感觉就像早已见过了一千年……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景文睿愕然张嘴摇了摇头,“不明白!”
“就是一见钟情!你有过在见到某个女子第一眼的时候产生那怦然心动的感觉么?”
景文睿又摇了摇头,“从未有过。”
“好吧,但我见到云衣容的第一眼就是那样的感觉……就是很熟悉、就像已经相处了很久的那种感觉……所以我同样深爱着她,并不因为她曾经的过往而减弱,反而令我更怜惜于她。”
“只是她却像一只受惊的猫,这一家伙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作为景国太子,或许是他从小所接受的教育,也或许是一直身处这权力的斗争之中,他比许小闲更现实,那么就缺少了许小闲的这种浪漫的思想,许小闲的这席话他难以理解,却又觉得好像很有意思。
一国之摄政王,爱上了一个青楼女子,并因此广发告示令天下人皆知……景文睿觉得你许小闲偷偷摸摸的吃点腥还好,弄出那样的阵仗你这摄政王在百姓的眼里岂不是有**份?
“你真敢娶她?”
“有何不敢?”
“她那身份……?”
“过往已成云烟,再说在我的眼里,她依旧洁白无暇!”
景文睿又不懂了,他忽然觉得在情这件事上自己好像也需要向许小闲去多学学。
他想起了孟曲峰的孙女孟婉烟,不可否认,孟婉烟确实知书达理也确实是太子妃的最佳人选,只是……只是二人之间太过相敬如宾,其中的情趣实在是寡淡了一些。
“那你对我妹的感情呢?”
“我同样深爱着你妹,首先她有一双慧眼能够一眼就看中了我,其次她有胆色也很有性格。有性格的女子不多,你妹是我遇见的第二个。”
“……第一个是谁?”
“我那小姨子季星儿。”
“她是怎样的性格?”
“喜欢穿红衣骑白马,梦想是当个江湖中的游侠儿,还想着嫁给一个身批大氅手握长刀的大将军……她运气没你妹好,你妹遇见了我,而她至今还没遇见那个大将军。”
景文睿顿时惊为天人,才知道这天下女子当真有巾帼不让须眉的这种。
“如此算来,除去唐若曦,你已经有三个了?”
“两个比较稳。”
“……季月儿和云衣容?”
“不,季月儿和你妹!”
景文睿一怔,“我妹这件事终究得父皇和母后同意,我最多帮你敲敲边鼓。”
许小闲咧嘴一笑,“若是你父皇和母后不同意,我就拐了你妹私奔!”
“……这里是平阳城!”
“它挡不住我和你妹飞扬的心!”
……
景文睿觉得自己又多了一分对许小闲的认识——这小子胆大包天!
他说出了这句话来,弄不好他真会这样去做!
若到时候他真这样去做了……皇室的脸面何在?
不行,得想办法让他和五皇妹之间这事顺顺利利的完成。只是父皇而今在皇家别院静养,明儿个得去看看父皇,顺便说说许小闲和五皇妹之间这事。
就在景文睿思考着这些事的时候马车停了下来。
他收回了思绪,带着许小闲下了马车,站在一处树荫下。
树荫下是一处安静雅致的院落。
此刻这院落的门口正站着三个人。
其中一个许小闲认识,他就是礼部尚书徐怀。
而另两个……
他的视线落在了其中一个高大威猛的中年男子脸上。
他看见了那张略显黝黑的四方脸上的那两道浓黑的八字眉!
他的心里一缩,面色却依旧带着微笑,视线转移到了那八字眉旁边那人身上。
那是一个老人。
五短身材。
穿着一身灰白的麻衣长袍。
长袍及地,再加之站在那高大的八字眉的身旁,便显得愈发矮小。
景文睿却并没有看那八字眉,而是笑着向许小闲介绍了一句:“这位便是蛮国使者头领、蛮国国师、当今蛮国大王的叔父金三丈!”
许小闲微微颔首,却指了指那八字眉,“那这位是……?”
五短身材的老人金三丈拱了拱手,“摄政王好!这位是老夫的保镖。”
他一句话带过了那八字眉的身份,又道:“久闻摄政王大名,今儿一见,才知果然英雄出少年!”
许小闲走上前去,忽然弯腰极不礼貌的拍了拍金三丈的肩膀,笑眯眯说了一句差点令金三丈吐血的话:
“蛮国没有少年英雄了?”
“让你这样的老头不远千里来景国……路途坎坷,可千万不要颠簸死了!”
第八百三十一章 满江红
许小闲并不能确定这个八字眉就是云衣容给他的书信里提到的那个八字眉。
毕竟天下生有一对八字眉的人也不少,只是这个中年男子正好有着一张略显黝黑的脸,正好生得很是魁梧,正好在四十左右。
至于他对这位蛮国的老人如此出言不逊,这也仅仅是因为他不需要给蛮国一个好的印象。
但他需要给景文睿一个态度。
毕竟大辰和景国一衣带水,毕竟在文化上同根同源。
再说无论如何,景文睿都是自己的大舅子。
所以当他这番话一出的时候,南宫野那双浓黑八字眉顿时微微一蹙,而金三丈顿时愕然的张开了嘴,片刻之后那张老脸变得通红,然后又转得煞白。
要见大辰的这位摄政王本不是他的意思。
但既然七公主说要见,既然这位摄政王的名声在平阳城如此响亮,再加上南宫野也认为可以一见,于是他这才在昨日的谈判中向景文睿提出了这一要求。
蛮国使者在景国见大辰的摄政王,这其中自然有七公主对这位摄政王好奇的一面,但在南宫野看来还有另一面——
和景国的谈判基本上无须在进行下去,接下来的这些日子就是一个拖字。
只要那一大批的粮食进入了蛮国境内,就是蛮国使团返回蛮国之时。
而从现在所得来的消息,景国似乎有和大辰修好之意,尤其是在听说景国五公主景蓁蓁对许小闲青睐有加,这便给了景国和大辰携手的个最好的机会。
蛮国和景国之战,为的是让大元帅府重掌兵权,为的是让三皇子景文秀能够有机会成为景国的皇帝,若是景国和大辰联手,大辰浔山大捷之事南宫野早已知晓,在他看来,大辰而今的军队与往日已不可同日而语。
若是蛮国犯边,景国借住了大辰的力量,若是景国和大辰联合了起来,有大辰之刀骑,再有景国之技击……这样的联合对于蛮国是极为不利的!
那么当着景国太子的面见大辰摄政王,蛮国向大辰示好,这定然会在景国太子的心里埋下一根刺。
所以,这本是一个极好的计策。
而在南宫野的预计之中,大辰和蛮国并无利益冲突,而这些年来大辰积弱,许小闲若想大辰能够快速的崛起,他就需要来自于外部力量的帮助。
虽然两国未曾接壤,但从蛮国至大辰是有路的,只不过要么借道景国,要么借道漠国。
而大辰与漠国之间相处的并不融洽,上一次两国之战才结束短短两三月。
如果大辰能够与蛮国交好,蛮国甚至愿意出兵漠国却帮助大辰牵制漠国的兵力!
这都是计划好的意图向许小闲伸出的友谊之手。
这本应该是许小闲所期待的巨大的援助!
可现在这扇门尚未能打开他许小闲居然就这样给这扇门上了一副门栓!
但为了南宫府的大计,这门栓却必须取下来。
金三丈不是南宫府的人,但他是蛮国皇族的人。
他也知道而今最为紧要的是对付景国,那么在这样一个时候就不能和大辰翻了脸。
所以他只能咽下了一口气,那张煞白的脸渐渐多了三分血色,那张凌冽的眼多了四分春光。
“按你们中原的说法,老夫以过耳顺。”
“从南宫城至平阳城确实有数千里之遥,确实路途也极为坎坷,老夫这一身老骨头当真也折腾得不轻。”
“不过还好,现在看来短时间还死不了。”
“蛮国确实还没有发现像摄政王这般年少有为之人,所以为了国事,老夫只能自己来走一趟。”
“摄政王,太子殿下,外面酷热,诸位里面请!”
堂堂蛮国国师、当今蛮国大王的叔父,他居然将许小闲添的这口恶气如此轻易的咽了下去,此刻甚至还躬身伸手一引,表现出来的是足够的大度还有尊敬。
而这样的尊敬在这之前对太子景文睿却是没有的!
甚至金三丈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是将许小闲放在了景文睿的前面!
许小闲并没有向前迈出脚步。
他看着景文睿微微一笑,看都没有去看金三丈一眼,他也伸手一引,“景兄,请!”
景文睿此刻却看了看许小闲,他也露出了一抹微笑,客套了一句:“贤弟,请!”
二人携手而入。
金三丈跟在了他们的身后。
金三丈此刻转过了头去看了看他身后的南宫野,南宫野不作痕迹的微微颔首。
其意自然是依旧按照计划进行。
走入了鸿胪寺的这处院落,院落里的阳光有些强烈,自然不太适合在这院子中的凉亭下坐坐。
金三丈迈着小短腿追了上来,将许小闲和景文睿带去了西厢房的茶房中。
走入这茶房,许小闲打量了一下,房间的正中是一处茶台,靠窗的位置有一张书桌,对面的角落有一道屏风。
略显简单,但这既然是鸿胪寺给各国使节暂住之处也很正常。
无影箭韦甫南和南宫野站在了这扇门的两侧,金三丈和许小闲景文睿坐在了茶台旁。
金三丈煮上了一壶茶正要说话,却不料许小闲率先开了口,但许小闲这话却不是冲着他说的,而是对景文睿说的:
“昨儿个咱们还有一些事的细节没有谈完,这时候正好你也有暇,我觉得咱们应该将那些细节逐一完善,毕竟我能够呆在你景国的时间有限。”
景文睿微微一怔,他顿时明白了许小闲的意思,这是许小闲向他表明的态度,也是许小闲要让蛮国知道的。
“贤弟有心了,那我们就继续谈谈。”
“好,蛮国去岁遭灾之事早已确凿,按照道理他们来景国理应放低身段相求……其一求的自然是能让他们渡过这灾年的粮食,其二嘛求的是你景国不要发兵入侵!”
“所以原本这一场谈判是一件很容易的事,但现在蛮国突然改变了态度,要么是虚张声势,要么就是背后有人使坏真给了他们粮食。”
“我比较倾向于后者!”
“我虽然不知道是谁在后面使坏,但从这件事上却能看出一个问题!”
景文睿何曾料到许小闲会当着蛮国国师的面来提这件事!
但现在许小闲既然已经说出来了,他自然得给点回应,于是他问道:“你看出了什么问题?”
“这蛮国未经教化,根本就没有丝毫的诚信可言!”
许小闲依旧没有去看金三丈此刻那要杀人的眼睛,他看着景文睿极为认真的说道:“这就是两面三刀之辈!用我们中原的话来说……就是喂不饱的狼,就是不看家的狗!”
“像这样的国家,我倒是以为不谈更好,早些看清他们的真面目,对于景国而言是福而不是祸!”
“若是景兄这时候要起兵伐蛮,我立马送上长刀十万!”
许小闲忽然意气风发,他大手一挥,豪迈的又道:
“怒发冲冠,凭阑处、潇潇雨歇。
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
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
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景兄,这正是你开疆拓土的最好时机!”
“若不趁着那饿狼虚弱之际将其剿杀干净,一举将景国的国土向南推进五千里,你便是错过了上天给你的最好机会!”
此间顿时寂静。
景文睿呆若木鸡。
金三丈老眼大睁。
门口的南宫野心里却陡然一惊。
而此刻却有一个和这气氛极不和谐的声音从那屏风后传来……
“好词!”
“好霸气的词!”
“这才是我心中的好儿郎!”
第八百三十二章 直接的告白
那是一个女子的声音!
许小闲和景文睿在那一刻几乎同时抬头看了过去。
于是他们便看见了那屏风后施施然的走出了一个俏丽的人儿来——
她的个子很高。
她的脸如鹅卵,她的眼灿若星辰。
她穿着一身和中原女子截然不同的紧身衣服。
在那衣服的勾勒之下,也在她那身体的骄傲之下,展现在许小闲眼里的便是一副极为完美的、充满了野性、也饱含着青春活力的绝佳身材。
葫芦形的。
上面有山峰耸立,中间如玉带环绕,下面……下面穿着齐膝的短裙便露出了一双小麦麸色的修长的腿。
那双腿……
许小闲的视线从上到下终究落在了那双腿上。
那双腿的线条极为匀称。
那双腿的肌肉极有力量。
她的脚上穿着的一双齐脚踝的鹿皮小蛮靴,随着那小蛮靴徐徐向前,她腿部的肌肉在张弛之间便仿若一双妙手拨动的琴弦。
然而看在南宫野和金三丈的眼里,他们的眼里却是惊讶和骇然——
七公主金流亭说要见大辰摄政王许小闲,但在原本的计议之中,七公主本应该站在那屏风之后听听许小闲的言谈。
她不应该出来。
更不应该在许小闲目中无人的羞辱之下发出这样的赞美之声!
可她确实出来了。
那么现在怎么办?
金流亭的视线从她走出那屏风之后就一直落在许小闲的脸上。
她向许小闲走来,她走到了许小闲面前的茶桌旁,她冲着许小闲微微一笑,露出了一排细小整齐的洁白的牙。
她的视线这才转移了过去,看向了金三丈:
“叔公,煮茶这活儿您并不擅长,就交给我吧……我来给摄政王和太子殿下煮一壶茶。”
金三丈微微一怔,这倒是一个化解此刻尴尬的最好的台阶。
于是他站了起来,向金流亭拱了拱手:“那就劳烦殿下了。”
他又转身看向了许小闲和景文睿,又拱了拱手:“这位便是蛮国的七公主殿下,七公主殿下仰慕中原文化,这一次随着使团而来便是为了看看平阳美景,再感受一下中原文化的博大精深。”
“小老儿告退,就请二位喝一杯七公主殿下煮的茶。”
他转身而去,离开了这间茶室,站在门口扮演着他的侍卫的南宫野却并没有离开。
而此刻许小闲也咽了一口唾沫收回了落在金流亭身上的视线,转头看向了景文睿,却顿时一呆——
景文睿的视线依旧在金流亭的脸上。
他的目光有些痴,他的表情有些呆,甚至他的嘴角还特么的隐隐有口水流了出来!
这猪哥!
许小闲连忙拍了拍景文睿的肩膀,“我说,景兄……!”
“啊……!”
景文睿顿时回过了神来,本能的从袖袋中摸出了一方手绢来擦了擦嘴,这才发现自己居然因为一个女人失态了!
其实倒不是说金流亭真有羞花闭月之貌、沉鱼落雁之美,仅仅是因为她与中原女子比起来的那种另类。
比如她的肤色。
比如她的装扮。
也比如她那显露出来的令男人想要驯服的狂野。
在景文睿此刻看来,若是说孟婉烟温柔如鹿,这金流亭便是草原上的一匹烈马。
孟婉烟让他的心里充满了安宁,而金流亭却令他充满了战斗与征服的**。
然而自始至终金流亭或许仅仅是用眼角的余光看了他一眼。
这令景文睿的心里有些挫败。
自己才是正儿八经的景国太子、未来偌大景国的皇帝!
许小闲这小子毕竟仅仅是个大辰的摄政王,再说自己好像也比许小闲帅,可她为什么偏偏就看着他呢?
比如此刻——
金流亭取了一撮茶叶放在了茶壶中,那双大眼一抬,长长的睫毛向上一扬,她的视线就又落在了许小闲的脸上。
“使团意图见你,这本不是使团的意思,这是我的意思。”
“忘记了介绍一下,我叫金流亭,今年十六。”
“我确实仰慕于你们中原的文化,所以带着期待来到了这里。在前些天的日子里我去了平阳城的一些地方,比如徽山书院,比如浅墨书院,去见过了许多的学子,也听了听他们所作的诗词文章。”
“那些诗词文章当然是比我们蛮国的少年强许多的,可偏偏没有令我能够眼睛一亮的惊艳之感。”
茶壶里的茶水沸腾了起来。
她收回了视线,将炉火熄灭,又抬起了眼来看向了许小闲。
嘴角一翘,那双细长的眉微微一弯,“直到你的那些诗词文章在平阳城忽然传播了开来,我在一见之后便一见倾心……”
“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呢?”
“就像目睹了荒芜了一个冬天的辽阔草原上忽然生长出来了嫩绿的野草,又像看见了草原上遍地野花绽放时候的模样……”
“你的那些诗词令我心潮澎湃,令我彻夜难眠,于是我就在想,能够作出那样的诗词的少年……他生的是什么模样?他有着怎样有趣的灵魂?”
“他既然被称为天下第一才子,既然有文曲星下凡的美誉,我当然极为仰慕也极想见到他的模样。”
“所以我让使团向太子殿下请求能够见你一面……当然,原本我就是在那屏风后听听。但在听到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这一句之后,我知道我是必须出来看看你的,不然我这一辈子都会为你而牵挂。”
金流亭又收回了视线,她拎起了茶壶斟了三杯茶,递了两杯过去,抬眼又看向了许小闲。
她的那张小麦麸色的脸微微一红。
她的视线忽然间变得有些火热。
她坐直了身子,紧绷的衣服难以约束那胸前的大。
她充满了自信,也充满了骄傲,她极为认真的说道:
“我走出了那屏风,见到了你的样子,我的心里顿生喜欢,是那种难以抑制的欢喜……你随我去蛮国可好?”
“不算入赘,如此,我以公主的身份向太子殿下保证……”
她这才看向了景文睿,又道:“景国和蛮国之间的这场谈判,若是许小闲能成为我的夫婿随我去蛮国……我保证这场谈判如你所愿!”
这是一番极为直白的告白。
这样的告白令许小闲大吃了一惊,更令景文睿心里冒出了一股比那黄记老陈醋还要酸的味道——
她居然会为了许小闲而牺牲蛮国之利益!
她居然仅仅因为许小闲的半阙词而对那家伙起了如此强烈的占有之心!
她居然当真没有将我这太子给放在眼里!
就在这时候,许小闲却施施然端起了茶盏,他也看了看金流亭,淡淡的说了一句:
“我没有兴趣驯服烈马,我更没有兴趣去异国他乡……我的兴趣是南宫府随你们前来的究竟是何人?”
“美人计加离间计……好计策,我倒是很想见见他!”
第八百三十三章 阳谋
许小闲的断然回绝令金流亭脸上的笑意徐徐收敛。
就像一朵被寒霜打过的渐渐枯萎的花!
她的眼里充满了委屈,她的模样从刚才的一匹烈马变成了一只小白兔,还是一只有些惊慌的小白兔。
她是蛮国最受她的父王喜欢的七公主!
她被誉为辽阔草原上最美丽的那朵花!
在这十六年的岁月中,她从未体会过被人拒绝的感觉,无论是在宫中还是在蛮国的大地上,她都是被所有人捧在手心里的那颗珍贵的明珠。
在她的记忆中,她想要得到的就从来未曾失手。在她看来,以自己的身份与姿色完全能够匹配许小闲,不管怎样,自己是血统极为纯正的蛮国公主。
而他许小闲虽然有大才,虽然是大辰的摄政王,可他毕竟仅仅是许云楼的儿子。
但现在她却被许小闲果断的拒绝了。
这令她有些慌乱,有些手足无措,或许是因为没有这样的心里准备,导致了她此刻小嘴儿微翕双眼难以置信的看着许小闲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许小闲却并没有看她。
许小闲看着景文睿,似乎他觉得景文睿比起她金流亭还要好看一些。
此刻景文睿听许小闲如此一说,他的心里陡然生起了警惕——
蛮国此行的使者名单中并没有列出七公主金流亭这一名字!
她说她来景国是仰慕中原文化……这也是一个无法辩驳的理由。
许小闲突然指出这是一出美人计加离间计……自己刚才似乎已经起了嫉妒之心,若是真的,自己便已经中计。
许小闲还因此而得出了一个结论——南宫府来了人!
在与相府孟曲峰的交谈中,孟曲峰也认为蛮国这突然间改变的态度之下,定然有南宫府在其中的影子。
甚至解决了蛮国粮食问题这件事本身就极有可能是南宫府在背后操作。
只不过南宫府采用的双管齐下之策,一方面寻求某方势力的帮助以得到粮食,另一方面最坏的结果就是和景国谈判。
而现在的局势已然明朗,蛮国确实得到了粮食,这打乱了景国所有的计划,也令景国陷入了被动之中。
如果此刻又是南宫府的一计,如果自己当真中了这一计,那么自己与许小闲之间定生隔阂,这影响到的就是景国与大辰未来的合作。
好可怕的计策!
这一刻金流亭在景文睿的眼里顿时失去了那异域风情的姿色。
他看了看金流亭,觉得这便是所谓的蛇蝎美人,以至于他连忙收回了视线也看向了许小闲。
“景兄,咱们继续刚才的那个话题。”
许小闲呷了一口茶,“蛮国使者既然来到了平阳城谈判,这便说明在他们抵达这里的时候他们的粮食问题并没有得到解决。”
“前两天他们都在急着和你谈判,说明他们蛮国的灾荒已经极为严重,若是不能快速得以缓解,那么蛮国恐怕就会出现内乱。”
“他们突然之间改变了态度,这自然是有了解决这灾荒之策。但是……!”
许小闲放下了茶盏,忽然向门口的那个高大的八字眉看了一眼,正好,南宫野也正看着他。
双目相对,许小闲咧嘴一笑,意味深长的看着南宫野徐徐说道:
“南宫府,是在这节骨眼上恰好解决了这一问题,但是那巨量的粮食恐怕并没有发往蛮国……或者说才刚刚发出去。”
“我有一支商队,所以我知道装满了粮食的车队行走的速度极慢!”
“若是在这时候起兵……景国的大军完全可以赶在那些粮车送达蛮国之前发起对蛮国的战争!”
“天下皆知,打仗这种事情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蛮国缺粮,蛮国的士兵只能饿着肚子上战场。”
“试问,这样的军队能有怎样的战斗力?”
许小闲依旧看着南宫野,“这一仗,当由景国太子殿下亲自掌兵!”
“有景国太子于前线坐镇,景国皇帝必然鼎力支持,各部官员不敢怠慢,前线将士定然用命,天时地利人和皆占……此战,必胜!”
“至于这一仗打到何时、打到何处……”
许小闲这才收回了视线看向了景文睿,“这就看景兄的心情了!”
“若是问我一个建议,我的建议是……打下他们的那南宫城!”
景文睿此刻哪里还不明白许小闲这番话的意思。
这是一个极好的主意!
许小闲就这么当着蛮国的人直接的说了出来,这不是什么阴谋,这是阳谋!
此前自己和相府怎么没有想到这样的妙计呢?
这便是身在局中的局限,总是担心有战争发生,总是担心大元帅府重新掌兵。
可若是自己向父皇提出亲自出征,父皇定然会高兴,也定然会答应。
这一仗的胜利比起和蛮国谈判所取得的利益对于自己的声望那是天壤之别!
这可是开疆拓土之伟大功绩!
景国有多少年没有皇帝再能开疆拓土了?
这一仗若是将蛮国的南宫城给取了,自己在史书上的名声当直追太祖皇帝!
顿时,景文睿的眼睛都红了。
他一把抓住了许小闲的手,就连声音都有些颤抖:
“闻贤弟之言,若醍醐灌顶!”
“走走走,为兄现在就要回宫请示父皇……此事贵在神速,不可有丝毫耽误!”
如此说着,他抓着许小闲的手一并站了起来。
坐在二人对面的金流亭顿时就傻眼了,这局面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她下意识的回头看了看南宫野,然而南宫野这时候也不知道该如何去应对许小闲的这一计——
那批粮食数以千万斤!
那数千万计的粮食按照计划将分五批送去蛮国。
这第一批按照时间算当真也就刚刚发出,抵达蛮国至少需要三个月!
但若是景国向蛮国用兵……景国在安南六州本就驻有大量的部队,安南六州本就是景国之粮仓,若是景国太子亲征,景国所有衙门所有官员无人敢懈怠!
但反观蛮国而今之形势,蛮国本就是由各个部落组成,受了那场大雪灾,现在许多部落已经饿死了不少人,眼见着部落之间那协议渐渐脆弱,眼见着某些部落正生出了对王庭的不满,若是在这时候景国向蛮国发起战争……
南宫府在蛮国的百年经营便将付诸东流荡然无存。
这便是致命一击!
要解此局,唯有釜底抽薪再借刀杀人!
第八百三十四章 妙计
许小闲和景文睿离开了鸿胪寺。
就在金流亭和南宫野的注视之下。
此刻的南宫野所想的是如何才能够化解许小闲直言的那阳谋,而金流亭所想的却是……那个背影好帅!
因为从容,因为睿智,也因为那不将她放在眼里的蔑视!
于是那个背影在金流亭的眼里便显得如山岳一般的高大了起来。
她忽然又想到了马。
草原上的马是群居的,但偏偏有那么一种马却不一样——
它很骄傲,它不合群,它甚至不屑于与其它的马为伍。
这是源于它的健壮、它的耐力,还有它的速度,以及它的骄傲。
这便是草原儿郎最为渴望得到的汗血宝马!
要遇见这样的一匹马很难,要驯服这样的马更难。
但正因为这样的难才能体现出它的珍贵,若是草原的某个汉子驯服了这样的一匹马,他会被人们称之为勇士。
金流亭虽然是蛮国的七公主,虽然出生在南宫城,可她毕竟是草原上的女子。
她也喜欢马。
尤其是那难以驯服的烈马!
此刻,她脸上的沮丧渐渐消失,她的嘴角又翘了起来,她知道自己找到了那匹弥足珍贵的马,那么接下来要做的便是如何驯服他了。
驯马的法子很多,金流亭对这些法子都很熟悉。
但驯人的法子她并不知道,在她看来应该和驯马差不多。
那么接下来便试试。
“许小闲”,金流亭的银牙咬着嘴唇,脸上又露出了那不服输的模样,“我倒是要看看你如何逃过本公主的手掌心!”
……
南宫野自然没有金流亭的这种无聊心思。
他很紧张。
于是去了西厢房将金三丈请到了茶房,金流亭无处可去,便也留了下来,也想知道南宫野如何去应对许小闲的这一手明棋。
“……这就是许小闲向太子景文睿的建议,他就是这么明目张胆的说了出来,在我看来,其一是知道我们难有破解之策,其二……他之意图就是向景国示好。”
南宫野那双浓黑的八字眉一挥,又道:“以大辰之地理,以许小闲之身份,大辰和魏国交恶的机会极小。”
“若是大辰再和景国修好,那么大辰需要面对的就只有云国和漠国。”
“这之前大辰派了廖仲云前往边境与漠国谈判,双方谈判的内容并不知道,但那之后双方在南疆战场的战事便停了下来。”
“漠国估计是吃了一些亏,不然漠国皇帝不会如此果断的答应我国借粮。”
“再说回大辰,原本四国围困之局面,而今变成了唯有云国与大辰交恶……许小闲成为摄政王尚不足一年,他看上去什么都没做,但外部的环境已经开始利于大辰之发展。”
南宫野顿了顿,又道:
“原本蛮国与大辰相隔万水千山本毫无关系,故而南宫府也未曾过多的将视线投向大辰。未曾料到大辰出了个许小闲啊!此子就凭刚才的这番话,便足以证明他的智慧……在我看来,他的存在对于蛮国恐怕会是一场灾难!”
金三丈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那双稀疏的眉皱成了一个川。
这是一个紧迫并棘手的问题。
南宫野说了这么多,却没有说破解这一计策的方法。
许小闲这个人给金三丈的感官当然极其恶劣,在蛮国受万人尊重的他,何曾受过如许小闲这般的羞辱!
“你的意思是……杀了许小闲?”
金三丈抬眼看向了南宫野,又道:“老夫倒是想要他死!可在景国杀他……今日你也见到了他和景国太子之间的关系。再说景国五公主与许小闲之间的事,如此看来也不是空穴来风。”
“你觉得如果我们在这里刺杀了许小闲……我们还能安然脱身么?”
“只怕更会激起景国兵发我们蛮国之仇恨!”
南宫野点了点头,并没有否认金三丈的这一观点。
他看向了金流亭,拱手说道:“七公主从屏风之后出来,原本臣很是担心,但现在看来这可能还能变成一个好事。”
金三丈一怔:“此话怎讲?”
“七公主与三皇子景文秀之事大元帅府早已知道,并且七公主与景文秀也已经见面,这在大元帅府看来,便是板上钉钉之事。”
“但今日七公主与许小闲一见却改变了主意……这相当于撕毁了三年前南宫府与大元帅府所签订的三月协定!”
“国师请想想,大元帅府必须借助蛮国的力量来掌握兵权,必须扶持三皇子景文秀登基为帝,也必须和蛮国联姻来解决未来两国之间的争端。”
“现在太子景文睿听从了许小闲之策,他极有可能成为南征的统帅,大元帅府之意图落空,反而让景文睿在军中的权力坐大。”
“再有怀叔稷一直所想的他的小儿子怀邑成为五公主驸马之事,现在许小闲横插了一刀,怀叔稷这个愿望已经落空。”
“当他再知道七公主所青睐的也是许小闲……你说怀叔稷还能坐得住么?”
“怀叔稷喜欢那火红的石榴花,莫要看他表面淡定如常,其实他的性格里深藏着的如岩浆一般的**。”
“原本的一切都在计划之中,可就因为一个许小闲,令他所有的计划都落空……如果将今日这两个消息透露给他,他被逼上了绝路,你认为他会不会拔刀?”
南宫野俯过了身子,又道:“大元帅府存在了三百多年,甚至引起了景皇的猜忌,他的手里真的没藏着的力量么?”
“这显然不可能!”
“若是他在这时候一怒拔刀,砍死了许小闲,他和太子景文睿之间的那层窗户纸自然破裂。”
“在这样的情况下,景国必乱!”
“景国乱,景文睿哪里还可能率兵来攻打我国?”
“另外我还听到了一个消息,景皇的身子……恐怕并不是如看上去的那样健朗,这个消息恐怕怀叔稷也知道。”
“他或许正是在等,等景皇驾崩的那一天。但现在为了蛮国,我们不能让他再等下去,我们需要他拔出刀来……”
南宫野伸手一抹,两道浓黑的八字眉如刀一般的一挥,“杀许小闲,他得景国,也解了蛮国之危!”
“死一个许小闲,死出一番明朗的局势,对他、对蛮国都有极大好处!”
金三丈那两道稀疏的眉顿时飞扬,“妙计!”
那个不和谐的声音此刻又传到了二人的耳朵里。
那是金流亭的声音。
她豁然站了起来,那双眼睛死死的盯着南宫野:
“许小闲死了,本公主怎么办?”
第八百三十五章 刮目相看
金流亭的这个声音令南宫野和金三丈都吃了一惊。
南宫野抬头看向了金流亭,“殿下,事涉国家安危……殿下这儿女之事便只能暂时放在一旁。再说一旦大元帅府取得了胜利,三皇子景文秀必然登基为帝,而您将成为景国最尊贵的皇后。”
“至于许小闲,他迎接了那质子归国之后是祸是福尚难判断,但南宫府认为极大可能是祸!”
“这是权力的斗争,是你死我活的斗争。”
“许小闲这个摄政王不可能凌驾于皇帝之上,故而……就算他活着回到了大辰,其未来也定然是走上那断头之路!”
“所以,还请殿下冷静,当以大局为重。”
金流亭沉吟片刻,脸上的怒容渐渐消失,她问了两句:“南宫府向来做事都谋定而后动,这一次看起来是你的临时之策,你如何保证大元帅府会因此而和景皇撕破了脸皮?”
“就算是大元帅当真反了,可若是大元帅府输了……蛮国在景国可就没有合作的最佳伙伴了!”
南宫野收回了视线,给自己斟了一杯茶,“臣不能保证大元帅府一定会胜。”
“但臣能保证的是此计若能成功,便能破解许小闲之策,我们蛮国便能够渡过这一场危机。”
“死一个许小闲,失去一个合作伙伴,换取蛮国之长治久安,这在臣看来……是值得的!”
“至于如何逼大元帅府去反……昨儿晚上这平阳城里就有了一股涌动的暗流,说大元帅府勾结我们蛮国,为蛮国提供了巨量的粮食,导致了这一谈判的失败。”
南宫野瞳孔一缩,冷笑了两声:
“既然吹起了这么一股风,我们就正好加一把火,风助火势,大元帅府就不得不反!”
……
……
景国皇家别院。
景国皇帝景中天穿着一身绸缎短卦坐在一处名为凝翠亭的凉亭中,他的手里握着一卷书,此刻正在仔细的看着。
高皇后坐在他的侧边,手里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药正在小口的吹着。
“……蓁蓁这件事大致就是这样。”
高皇后将药碗放在了桌上,取了一把扇子来给景中月扇着,又道:
“臣妾在想……蓁蓁这孩子也十六岁了,她的性子你也知道,去岁时候臣妾就在她面前提了一嘴怀邑,她不假思索的就拒绝了,说……说她要自己去寻一个称心如意的驸马。”
“这一次她随着叶老大儒前往大辰你也没有阻止,臣妾也未曾料到她真的相中了许小闲……那孩子虽然我们都还未曾见过,不过这之前文睿回来也对他多有赞赏,如此看来在人品学识方面是没有问题的。”
景中天眉梢微微一扬,他翻了一页书,“可他唯独少了一份霸气!”
“终究是个书生……百无一用是书生……妇人之仁……”
“他既然有那胆识杀回长安、夺取长安,为什么就没胆量坐在大辰皇帝的位置上?”
“他是许云楼的儿子……当年许云楼在战场上叱咤风云所向无敌,可最终呢?”
“许云楼的骨子里也是一个书生!”
“他将皇位让给了唐无妄,却又在长安书院外立了一块碑,写下了那句自以为是的话……可最终呢?”
他又翻了一页书,沉吟片刻,又道:
“可最终云水别苑却起了一把火,最终那石碑上他的名字也被抹去!”
“当真是亲父子啊!如此惨痛的教训他许小闲都还不引以为戒……你说,他将那质子带回大辰,那质子登基为帝,短时间里他那摄政王倒是安稳,可十年八年之后呢?”
“在云皇后的辅佐之下,那质子最终会掌握大辰的权力,到了那时候……他许小闲怎么办?”
“蓁蓁嫁给了他,那时候已经有了孩子,蓁蓁和孩子又怎么办?”
“朕现在的身体你也知道,还不知能熬几年,朕能派怀叔稷率兵去攻打大辰么?”
“……不能啊!”
“与其那时候见蓁蓁流离失所无家可归,莫如现在就断了她的念想。”
听了这句话,高皇后白了景中月一眼,她又端起了汤碗来,“陛下的身子正在好转,顾西风说再调养一些日子也就痊愈了,陛下是能长命百岁的。”
景中天嘴角一裂,没有回应这个话题,而是说道:“昨儿个太子与蛮国使者谈判,原本一件很简单的事却偏偏出了纰漏。”
他将手里的书放下,从椅子上坐了起来,“今儿早上校事司送来消息,说京都传言这是大元帅府在背后资敌使坏!”
景中月又露出了一抹笑意,“姑且不论这件事是不是大元帅府在背后使坏,但这传言却一定是从相府而来。”
“若是说太子意图逼迫大元帅府至绝路最终铤而走险……他和相府这是小看了怀叔稷的城府,反而打草惊蛇让怀叔稷将他的力量藏得更深。”
“当然,这十有**是孟曲峰的主意,孟曲峰借着这么个机会意图让大元帅府陷入万劫不复,这并不够。所以朕对此也束手旁观,再看看他们还能玩出些什么花样来。”
“事实上在这个时候,相府和太子都忘记了一件更重要的事,此刻的蛮国最为虚弱……”
景中天这句话尚未说完,一名老太监匆匆而来。
他站在了景皇的面前躬身一礼低声说道:“启禀皇上,太子殿下求见!”
“哟,他来的正好,宣他进来。”
“奴才遵命!”
这老太监躬身退下,景中天这才又道:“内斗……需要适可而止!现在最重要的其实是对蛮国一战!”
“老三被朕圈禁,禁足半年,玉妃、玉妃在朕的面前哭诉了三次,但为了这帝位的传承,朕并没有答应让她去看老三。”
“朕想……明年、明年将老三分封出去,然后就将景国交给太子。当然,若是太子能够在对蛮国的问题上有着更明锐的洞察力,朕这心里也就能更加放心不少。”
对此高皇后并没有多言,她将温度正好的汤药递了过去,“皇上还是先养好自己的身子才是最重要的。”
景皇接过了药碗皱了皱眉头,捏着鼻子一口喝下,那老太监带着景文睿走入了这方凉亭。
景文睿躬身一礼,兴冲冲说了一句话,令景中月顿时刮目相看——
“父皇,儿臣、儿臣想要趁着蛮国在这灾荒未济之时亲自领兵!”
“儿臣想要讨伐蛮国!”
“儿臣有信心将蛮国的南宫城变成咱们景国的领地!”
第八百三十六章 断
景文睿三句话令他爹景中月愣了片刻。
原本这个局面在谈判破裂这个消息传入景中月的耳朵里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有了兵伐蛮国之意。
只是因为他的身体有恙而没有办法御驾亲征,但又不能将征伐蛮国的兵权交到大元帅府的手上。
他希望的是太子能够一眼看清这个局势,能够主动请缨,如此对太子在朝中的威望会大大的提高。
只是等了一天一夜,却未曾等到太子前来,反而等来了一个大元帅府资敌的消息——
当然,大元帅府是否资敌景皇已经派了校事司去查,但这件事的可能性极小,因为怀叔稷没可能那么愚蠢。
这便是太子或者相府的主意。
给大元帅府扣上这么一顶帽子……在景中月看来并不是一个明智之举。
现在的主要矛盾是和蛮国之间的矛盾,至于大元帅府,只要自己没死,怀叔稷就绝不敢妄动。
现在大元帅府戴上了这么一顶帽子,如果相府再加造势,让大元帅府有口难辨,一家伙将怀叔稷逼上了绝路,他反而可能铤而走险。
那么如此一来,对蛮国的征伐就不敢妄动,攘外必先安内,那就需要先将大元帅府给消灭。
事情若是演变成了这样,便贻误了战机,蛮国喘过了这口气要想再征伐它,景国将付出巨大的代价。
此刻太子来了,他当真提出了这一策略,景中月老怀大慰的捋了捋那一簇短须,眼里神光一闪问了一句:
“你的主意?”
景文睿那张白净的脸儿微微一红,连忙摇了摇头,躬身回道:“……回父皇,这并不是孩儿的主意。”
“哦……”
景中月微微有些失望,但太子能如此诚实倒也是一个极好的品德。
“这么说孟曲峰的脑子还算清醒……他可向了说了详细的方略?”
景文睿一怔,又连忙说道:“启禀父皇,这、这也不是孟相的主意。”
景中月眉间微蹙,“那是何人向你建议?”
“回父皇,是许小闲!”
“……许小闲?”
“正是,蛮国使者不是意图见他一面的么?今儿早上孩儿便带他去了鸿胪寺……”
景文睿将鸿胪寺里发生的一切详细的说了出来,听得景中月一愣一愣的,反倒是坐在一旁的高皇后脸上露出了一抹笑意。
“在来皇家别院的途中孩儿在想,许小闲如此做法当面得罪了蛮国,他的意图自然是想要得到景国的友谊……也或者、或者是因为五皇妹的缘由。”
“另外,在鸿胪寺的时候,蛮国的那位七公主金流亭,她对许小闲极为有意,甚至说只要许小闲答应她同去蛮国,那么和景国谈判之事便可以再议……”
坐在一旁的高皇后一怔,她那张漂亮的脸蛋上顿时布满了寒霜,“不行!”
“她小小一个蛮国公主,居然敢窥觑中原的少年!许小闲是蓁蓁看中的,岂能容她一蛮国公主来染指?!”
景中月沉吟片刻对高皇后摆了摆手,转头又看向了景文睿,“与蛮国谈判之事,就算蛮国请求也无须再议!朕想知道的是……许小闲入京之后你与他多有接触,在你看来,这小子究竟如何?”
“父皇,”
景文睿上前一步,又躬身小意的说道:“儿臣不敢对他有夸大之言,可许小闲这小子不仅仅是文才通天啊!”
“前儿个孩儿去了一趟叶老大儒府上,叶老大儒将这一路而来许小闲说过的话、做过的事都向孩儿仔细的述说了一番。”
“最后他给出的结论是……只要许小闲不撂担子,只要他掌握着大辰的权力,大辰必然在三五年之后快速的崛起!”
“故而叶老大儒给孩儿的建议是,既然五皇妹对许小闲芳心暗许,莫如就成全了他们。如此,在未来的岁月中,景国与大辰交好,这是两国百姓之福,对于朝廷而言……这也是一件莫大的功绩。”
景中月眉间微蹙,他未曾料到叶书羊会给许小闲如此之高的赞誉。
在他看来,大辰依旧积弱,这样的大辰是无法与景国相提并论的,无论是现在还是以后。
只是叶书羊这老大儒说的话比起其余人来的更有分量一些,因为这老大儒的见识还有他的公正。
“来来来,你且坐下,给朕详细说说叶老大儒对你说了些什么。”
“儿臣遵命!”
父子俩坐在了石桌前,高皇后煮上了一壶茶,也饶有兴趣的听了起来——
毕竟若是皇上松了口,许小闲可就是自己的女婿了。
女儿未来一生的幸福就在那小子的身上,那么对这个未来的女婿她自然也要把把关。
景文睿详细的向景皇讲述了起来。
这一讲就是足足一个时辰。
景中月不知不觉中仔细的听了一个时辰。
他未曾见过许小闲,可许小闲那模样在他的脑子里却渐渐的清晰了起来——
那是一个不太遵从礼法的少年!
那是一个不将身份地位放在眼里的少年!
那是一个有着远大理想的少年——他居然想要给大辰的国家和人民凝聚出一道魂!
可那又是一个胸无大志的少年——他所想的居然是睡觉睡到自然醒、数钱数到手抽筋这样的俗气的生活。
归根结底,正如此前所想的那般,那小子的骨子里终究是个文人,终究没有权力之心。
这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如果许小闲生活在景国,有自己以及未来太子登基之后的庇佑,这小子和蓁蓁的这一辈子倒是无忧。
可偏偏他是大辰的摄政王!
偏偏大辰还没有皇帝!
对于景中月而言,他当然很清楚这庙堂之上斗争的惨烈。
“总的说来……”
景中月接过了高皇后递过来的茶盏,“他在大辰的庙堂之上依旧是无根之萍。”
“虽然他认了云皇后为母后,可终究不是亲生的。那质子却是云皇后亲生的……”
景中月吹了吹有些烫的茶水,过了片刻又道:“既然他不愿意去握住那权柄,那就没有办法给蓁蓁的未来一个保障。”
“如此,朕就推他一把。”
景文睿一听,“如何个推法?”
“断了他的想法!”
“……杀了那质子?”
“对,没有了那质子,他许小闲就只剩下了一条路——登基为帝!”
“朕的女儿当为大辰皇后,如此,两国方可交好,如此……朕才能放心!”
“……儿臣知道怎么做了。”
“嗯,朕今日回宫,晚上……晚上带许小闲于你母妃的凤仪宫一见,爱妃,”
“臣妾在。”
“叫御厨准备几样小菜……真正的小菜,朕和许小闲喝两杯!”
“臣妾遵命!”
景文睿心里一喜,又连忙问了一句:“父皇,那儿臣征服蛮国之事……?”
“这计策既然是许小闲提出来的,晚上你就问问他详细的方略!”
“好,儿臣告退!”
“去吧。”
景文睿躬身离去,景中天长身而起,他背负着双手望向了那方荷塘。
“……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
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他分明有着雄心壮志,为何偏偏又有那闲云野鹤之心呢?”
第八百三十七章 舍
在鸿胪寺外与太子景文睿分别之后,许小闲带着来福等一干护卫回到了芗箬湖的清幽岛上。
坐在了莲香居的凉亭中,他惬意的煮上了一壶茶。
在鸿胪寺对景文睿说的那番话倒不是在坑他,但其中也有着他许小闲的目的。
景国若是发起对蛮国的战争,哪怕蛮国遭受了灾荒也不是短时间能够打得下来的。
而战争所拖累的却是一国之经济。
在这一年半载之中,景国的经济若能停滞不前,那么大辰就有机会在这段时间里赶一些上来。
当两国的经济实力相差不大的时候,大辰才拥有和景国谈判的话语权。
当然,若是景文睿真打下了蛮国,所获得的利益也是极为丰厚的。
不仅仅是那辽阔的草原,还有他在景国的声望。
这是其中的一方面。
而另一方面……
许小闲给自己斟上了一杯茶,脸上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
如果景国大军出征,掌兵的还是太子景文睿,那么那位大元帅他会如何想呢?
他又会如何去做呢?
在阆山屯兵屯粮的大皇子,他会不会也趁着这个时候做点什么呢?
许小闲是希望景国发生一些内乱的,只是他也相信有景皇坐镇,无论是怀叔稷还是大皇子景文聪他们所掀起的涟漪或许会激荡一阵子,也仅仅是一阵子。
就在许小闲惬意的喝着茶的时候,来福带着暗衣卫统领边照匆匆而来。
“摄政王,”
边照拱手一礼,面色有些担忧的说道:“昨儿个晚上这平阳城里就起了一些波澜,有传言说大元帅府资敌……就是资助了蛮国,导致了景国太子和蛮国之间的谈判破裂。”
“还有传言说,大元帅府为了扶持三皇子景文秀入主东宫,正在密谋着一场兵变。”
“今日这传言在平阳城里更甚,仿佛那一夜春风拂过了整座城,大街小巷的那些百姓们都在津津乐道的传扬着这件事。”
许小闲一怔,如此一来岂不是将大元帅府给逼到了明面上?
狗急了还会跳墙,兔子急了也会咬人……现在景国还没有征伐蛮国的消息,难道这是景皇故意为之?
他将大元帅府逼上绝路,令大元帅府不得不反,如此将大元帅府的一应势力连根拔起,将国内的隐患消弭于无形,然后再图谋蛮国?
“大元帅府有什么反应?”
“报摄政王,大元帅府将怀柔、也就是怀叔稷的长子、那位兵部侍郎给绑了起来正在押往宫中!”
“听说摄政王在夹金山关隘遇袭之事,便是这怀柔所做。”
“当时怀柔带着禁卫前往云天城迎接五公主和摄政王您,这厮将西部边军大将军丁不凡给灌醉了,以至于丁不凡赶到夹金山关隘的时候,那一场刺杀已经结束。”
“大元帅府里有传言说怀叔稷闻之勃然大怒,昨儿个晚上怀柔刚刚从云天城返回大元帅府就被怀叔稷给暴打了一顿,今儿个一早,大元帅府就派了人将怀柔五花大绑去了宫里……说是任由皇上处置。”
许小闲眉间微蹙。
夹金山关隘遇袭,按照丁不凡的说法,那一千重盾骑兵皆为柳门中人,他们并不是正规的军队,但战斗力却远超了正规的军队。
那些战马,那些装备却都是景国正规军队的配置,丁不凡不知道这些东西从哪里来,怀柔是兵部侍郎,他要从军备库中弄出这些装备并不是太难的事。
难道那一场刺杀的背后真的是怀柔?
若是怀柔,那大元帅府就脱离不了干系。
大元帅府刺杀自己的理由是充足的。
其一是为了怀邑和景蓁蓁的事,这其实是个小事。
而真正的大目标却是其二——他许小闲死在了景国的领土上,大辰定然不会善罢甘休……就算朝中大臣顾全大局不向景国发起战争,驻守在昌平城的罗灿灿也定然会举兵而来。
如此,大辰和景国边境必乱,而大元帅府正好能从中渔利。
他本就不相信柳门这种江湖门派为了复仇敢来刺杀一国公主,现在听边照这么一说,他陡然间有所明悟。
怀叔稷将他的长子给绑了,这是在割裂,在舍,在向景皇表明他的忠心。
正好在谣言满天飞的时候,正好在大元帅府难以自证清白的时候。
怀叔稷居然将自己的长子给祭了出去……
这是没有道理的!
因为景皇并不会因为一个怀柔而放下对大元帅府的戒心,他如此一做,反而弄巧成拙,因为景皇定然不会相信夹金山之事是怀柔自己的主意。
那么怀叔稷这样做的目的又是什么?
……
……
怀府,后花园。
大管家杜仲平忐忑的站在怀叔稷的身后,从大公子被押送出这元帅府他就一直站在这里。
而家主从大公子离开这里就一直坐在那石桌子前在看着一本书。
家主没有去看那些火红的石榴花,他居然在看书!
杜仲平不敢吭声,因为在怀府当了那么多年的大管家,他深知大元帅只有在心里极不平静的时候才会看书。
于是,他又足足站了半个时辰,这时候怀叔稷才将手里的书放在了桌上,合了起来。
他看的是《离云山补记》。
和《太宗皇帝起居录》有所不同,《离云山补记》算是传记故事,虽然讲述的同样是太宗皇帝与怀氏祖先怀若云游离云山的事迹,但在离云山补记中多添加了一些传奇的色彩。
比如在离云山中太宗皇帝遇刺,怀若云以一身惊世骇俗的武功将诸多匪人击杀,原本太宗皇帝意图游离云山而释怀若云之兵权,却因为怀若云的救驾,反而赐封了怀若云为景国第一代大元帅。
又比如在这本书中说二人登离云山顶,见云卷云舒之后的那番对话。
那番对话在太宗皇帝起居录中多添加了一些:
太宗皇帝问:朕赐你怀氏一族与国同休,怀氏以何报之以朕?
怀若云回:怀氏世世代代皆为皇族之奴,皆为皇族之剑!
帝握此剑,怀氏上下若敢违逆……便请帝断此剑!
于是,在而今的皇宫中便有了一把剑,它的名字叫帝奴。
它握在一个人的手里。
这个人就是沧浪剑顾西风!
按照怀氏祖训,帝奴出,怀氏满门可斩!
三百六十年景国。
三百六十年大元帅府。
同样还有一个三百六十年的剑庐。
杜仲平当然也听过这个故事,只是而今时间久远,景国的人几乎都忘记了这个故事。
剑庐依旧在那里,但谁也未曾见过那把帝奴剑。
“……家主,这说的是真是假?”
怀叔稷没有回答他的这句话,而是起身走到了院子里仔细的看着那眼前艳丽的石榴花。
过了足足半盏茶的功夫,他才对杜仲平吩咐了一件事:
“取老夫拜帖,请大辰摄政王许小闲明日戌时于怀府一聚!”
第八百三十八章 浑水
许小闲给边照斟了一杯茶。
他依旧眉间紧蹙,足足思索了半炷香的功夫才隐约间明白了一些。
“怀叔稷此举……有玉妃娘娘在宫里,三皇子景文秀才被圈禁,那么景皇对大元帅府会是个怎样的态度呢?”
“宫里有玉妃娘娘说话,怀柔做的这件事证据呢?”
“就算景皇对大元帅府不满,要定怀柔一个罪这也需要十足的证据,可而今并没有任何直接的证据能够证明这一点。”
“……终究是道听途说,怀叔稷此举……就是在向景皇表明大元帅府根本就没有做那件事!”
“所以,夹金山遇袭,不是怀柔所为,更不是大元帅府所为!”
“怀叔稷这是以退为进,以不变应万变……景皇定然会查,最终查证的结果和大元帅府毫无关系,那么这一场关于大元帅府资敌的谣言也不攻自破。”
“如此一来,大元帅府让景皇看见了他的忠心,也给他要做点什么赢得了时间。”
边照一听,想了想,问道:“可据老魏他们得来的消息,景皇确实和大元帅府之间生了嫌隙。下官的意思是如果景皇根本就不去调查这件事背后的真相,就凭着这谣言治了大元帅府的罪……岂不是正好?”
“若是没有蛮国这一档子事,你说的这点倒是有可能,可现在蛮国正好和景国产生了矛盾,而如果景文睿真向景皇谏言出兵蛮国,景皇就更可能对大元帅府采用怀柔之策!”
许小闲坐直了身子,“我在想,南宫府要想破解景国发兵,他们会采用什么策略呢?”
“不外乎两点。”
“其一,自然是靠蛮国自身。”
“可现在得来的所有消息都表明蛮国已经有了内乱之像,在没有粮草的情况之下,在内部不安稳的情况之下,他们要靠自身来打赢景国,这实在没太大的可能。”
“所以在我看来,南宫府依旧会在采取围魏救赵之策,让景国内乱而无暇顾及蛮国,这才是对蛮国最有利的策略……那么现在大元帅府被吹到了风口上,南宫府会不会抓住这样一个机会去点一把火呢?”
边照听得一呆,愕然片刻问了一句:“何为围魏救赵之策?”
“……就是为了救你儿子打你妻子。”
“……我救我妻子,于是儿子得救了?”
“哈哈哈哈,”许小闲大笑,“就是这意思。”
“那蛮国要使坏,我们要不要帮大元帅府一把?毕竟、嘿嘿、毕竟五公主可是摄政王您的王妃,这景国的皇上可是您的老丈人,景国若乱可不是一件好事。”
许小闲瞅了这厮一眼,端起了茶盏来,“不急,这些终究是我们在这里纸上谈兵罢了,其中究竟还有何曲折,且在看看!”
“下官遵命。”
许小闲呷了一口茶放下茶盏,又道:“另外,咱们来这里的最终目的是将五皇子带回大辰,在这节骨眼上五皇子可不能出了意外。故而五皇子那边的安全需要加强,呆会你离去,带五十个战士过去,记住,保护五皇子安全才是最重要的,至于这平阳城里发生了什么,这是景国的事,与我们并无关系!”
边照微微一怔,转头看了看那铁塔一般的来福,迟疑片刻还是说道:“下官在离开长安之前,几位老大人都千交代万交代,说、说一切以摄政王您的安危为重……”
许小闲挥手打断了边照的话,“按照我说的去做!”
“……只是,那位五皇子殿下的性格有些怪异,他若是拒绝,下官该如何是好?”
“那就将他绑了带到这里来!”
“额,这恐怕、恐怕不合景国的规矩。”
“做了再说,我到时候给他们的太子殿下讲讲。”
“下官遵命!”
边照告退,带着五十个特种兵战士离开,这院子里又恢复了宁静,当然那烦蝉的声音依旧,只不过许小闲心里在想着别的事情,对此并没有在意。
他想的是景国可能出现的状况,尤其是这平阳城。
他虽然取得了景文睿的信任,但景皇究竟是个怎样的态度却难以分辨。
他想起了叶流云离开时候对他说的那句话,漠国的那位大宗师千里独行客公冶长胜来了,可现在并不知道这位大宗师的行踪。
如果平阳城乱,那位大宗师在混乱之中给自己来一家伙……
另外蛮国的使者并没有离开,自己当着蛮国使者的面说了那番话,南宫府自然也是巴不得自己去死的,那么南宫府又会对自己做些什么?
总之,在许小闲经过一番思索之后发现平阳城而今已变成了一个看不见的大漩涡。
在这样的情况之下,那当然是越早离开这里越好。
若是能带着景蓁蓁一起走那就是最好的。
至于那位蛮国七公主,许小闲的脑子里倒是对那身体极有印象,却已经忘记了那公主的名字。
景文睿答应了今儿傍晚带蓁蓁前来……许小闲那张严肃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抹微笑,他想景蓁蓁了,尤其是在这种颇为紧张的局势之下。
就在许小闲露出那抹微笑的时候,来福忽然跑了过来。
“少爷,外面有人送来了一张请柬,您看看。”
“谁送来的?”
“说是大元帅府。”
许小闲一怔,脸上的那抹微笑渐渐收敛又变得严肃了起来。
他伸手接过了这张请柬,打开一看,上面是一笔颇为潦草的字:
“昨日错身一别,本帅对摄政王极为想念。
故而意欲邀约摄政王明日戌时于怀府一聚,本帅静候摄政王的到来。
怀叔稷字。”
这老狐狸,在这种时候送一张请柬来,这是嫌少爷我淌的这一滩水不够浑么?
这葫芦里卖的可不是什么好药啊!
若是去了,若是怀叔稷真做点什么对景国不利之事,自己这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啊!
虽然许小闲对怀叔稷也很是好奇,此刻却明白这场宴席是绝对不能去的。
于是他将这请柬丢给了来福,“退给他,就说少爷我没空。”
来福一怔,连忙说道:“人走了,那人走的时候还说了一句话。”
“他说什么了?”
“他说……以摄政王之胆识想来是不会拒绝的,所以他就走了。”
许小闲顿时瞪向了来福,来福连忙又道:“小人也是这么想的,咱家少爷那胆识上刀山下火海都不怕,那肯定不会怕去一趟大元帅府啊!”
第八百三十九章 离
火红的太阳。
石桌子上放着一张火红的请柬。
一个烫头,一个烫手,许小闲忽然咧嘴笑了起来。
来福依旧躬身站在他的面前,他的额头满是汗水,也不知道是因为那太阳还是许小闲看着他的视线。
“来福啊!”
“少爷,小人在。”
“你说的对,少爷我上刀山下火海都不怕,自然是不担心他怀府暗藏什么祸心的。”
来福顿时撩起衣袖来擦了一把脸上的汗,憨憨一笑,“小人就知道少爷胆大包天!”
许小闲又瞪了来福一眼:“那叫智勇双全!”
“对对对,少爷不但胆大包天还智勇双全!不然,那小树林里的小妖精怎么会对少爷您闻风丧胆!”
“……”
许小闲顿时觉得无法和这厮交流,他的手指头在桌上叩了叩,正要起身,却忽然听见了那照壁后面传来的脚步声。
他回头望去,便见景文睿兴冲冲的走了过来。
“贤弟,”
景文睿一屁股坐在了许小闲的对面,伸手就拎起了茶壶来给自己倒了一杯,一口喝下,他砸吧了一下嘴,又道:“好消息!”
许小闲看着景文睿,“你妹呢?”
“……这个,我不是还没回宫么?我去了一趟皇家别院,去看了看父皇,向父皇提起了你所说的伐蛮之策,你猜猜父皇是怎样的态度?”
许小闲就像看白痴一样的看着景文睿,那态度还用猜么?
这不明摆着写在这厮的脸上!
只不过景皇既然也有了征伐蛮国之心,那景国国内的局势他极大可能采用稳妥之策。
所以大元帅府其实也是看出了这一点,主动将怀柔送去负荆请罪,景皇最多也就是责骂两句,然后借坡下驴,放了怀柔,如此便缓解了皇室和大元帅府之间的紧张关系。
“何时出征?”
“这等大事哪里有那么快能够定下?不过父皇也回宫了,那么接下来父皇和各部大臣商议之后很快也就能有个结果。”
景文睿又自个斟了一杯茶,又一口喝尽,他俯过了身子,一脸贼兮兮的笑看着许小闲,“这是我的一件好事,还有一件你的好事!”
许小闲眉毛一挑,也俯过了身子,两人大眼瞪小眼,“你父皇答应了我和蓁蓁的事?”
“应该算是成了一半。”
“……这话怎么讲?”
“嘿嘿,父皇令我来邀请你今儿个晚上入宫里赴宴!”
许小闲一听,心里顿时欢喜了起来,他拎起了茶壶来给景文睿斟了一杯,“这么说算是家宴?”
“嗯,所以为兄才敢断言成了一半。至于这剩下的一半,可就要看你今晚面见父皇之后的表现了。”
许小闲沉吟片刻,心想这定然是景文睿向景皇说了这一策略出至他的嘴,那么景皇在宫里请自己吃个饭,多半是要问征伐蛮国的详细策略。
但这个策略若是自己直接向景皇去说却并不太妥当,最好的当然是由这位太子去说。
“你今儿个晚上可有一起?”
“父皇叫我作陪。”
“好,你这里有没有地图?景国和蛮国的地图?”
“……有。”
于是,这个下午在这凉亭之中,许小闲和景文睿对着那张地图很是认真的分析了一番。
或许是这地图不够生动,许小闲还召来了来福,二人一起就着这张地图做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沙盘。
在景文睿惊讶的视线中,这沙盘立体的呈现在了他的面前。
许小闲取来笔墨,将那些山川河流道路的名字一一写在了纸上,一一插在了这沙盘上。
看着出自自己手里的这杰作,许小闲的心里也充满了自豪。
“按照我们此前之商议,你景国部队兵分两路!”
许小闲取了一根小棍,在那沙盘上徐徐划过,“明面上,大部队从安南六州的长野州出发,十万大军直接越过草原攻打蛮国的拓望城。”
“打下拓望城之后,当马不停蹄的继续向蛮国纵深开去。”
“但这一仗的关键却并不是这一支军队,而是……这一支!”
许小闲手里的短棍指向了安南六州的崇阿州,“崇阿山脉里的这条荒废了数十年的茶马古道,虽然路难行,但能够直接通往蛮国的上都卫,上都卫距离蛮国的南宫城只有三百余里地!”
“……两军务必要配合好。”
“景国技击最擅长的是穿山越岭发起突袭,但在正面的大部队却不能这样,我反倒是认为在夹金山关隘袭击我们的重盾骑兵为最好!”
“蛮国骑兵厉害,但重盾骑兵却是他们的克星,只要这一支重盾骑兵能够在正面击溃蛮国的骑兵,那么另一支技击部队突袭南宫城就会少许多的阻碍。”
“以上,是我在综合了你的观点之后得出的一个粗浅的认识,当然战场局势千变万化,若你为统帅,还当临阵应变。”
许小闲的一番纸上谈兵让景文睿目瞪口呆。
在他原本的想法中,那就是将长野州的部队浩浩荡荡的开过去,可此刻许小闲借着这沙盘向他一讲,他才忽然发现这是一个两路合击之妙计。
一路在明以吸引敌军主力,一路在暗发起对蛮国都城的突袭。
而更令他欣喜的是许小闲最后说的那一句——综合了你的观点之后得出的认识……景文睿心想从头到尾都是你在说,我有个屁的观点。
但他却会心一笑,“待我凯旋归来,待你和我妹成亲之时,必亲自前来!”
许小闲摆了摆手,“你堂堂一国太子,你来了我还要负责你的安全,最好是别来。”
景文睿一怔,许小闲嘿嘿一笑又道:“人不来最好,但礼却一定要到!”
“我很穷啊,你不会眼睁睁看着你妹在许府过那苦日子吧!”
景文睿瞪了许小闲一眼,抬头看了看天色,心里一琢磨,对身后的一名校尉招了招手,指了指桌上的沙盘:
“将这玩意儿给本宫好生抱着,”
他又看向了许小闲,“走,咱们先进宫去。”
“这不才申时么?”
“我先带你去我妹那公主府,戌时来接你去母后的凤仪宫面见父皇和母后。”
“好!”
“不过……”就在景文睿兴冲冲就要转身的时候,许小闲也站了起来,将桌上的那大红请柬丢给了景文睿。
“刚才说那些忘记了这事,这是大元帅府送来的,你怎么看?”
景文睿一怔,打开请柬一瞧,脸色变得有些难看起来。
“这老家伙,这是在离间咱俩的兄弟感情啊。”
景文睿抬头看向了许小闲,又问了一句:“你去还是不去?”
第八百四十章 公主府
“他是你景国的大元帅!”
许小闲随手将那请柬接了过来,随手撕成了两半,眉梢一扬看向了景文睿:
“他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也算是大辰的摄政王了,岂是他想要见我就要屁颠屁颠跑过去给他见的?”
景文睿在惊讶了片刻之后嘴角顿时一翘,“大元帅的请柬被撕,这恐怕还是大元帅府存在这么多年的第一次!”
“你这个妹夫,我景文睿认定了!走,咱们去宫里。”
来福站在一旁就傻眼了,可片刻之后他挠了挠脑袋又憨憨的笑了起来。
他背着大刀跟在了许小闲的身后,心想少爷果然是胆大包天之人,有性格,当为我来福之楷模!
许小闲和景文睿并肩而行,他摸了摸鼻子,心里想的却是今儿个晚上在见到了景皇之后,得将五皇子唐不归这件事定下来。
必须早日带着唐不归回到大辰。
其一当然是大辰还有诸多的政务需要他去处理。
其二便是他需要在景国的这个漩涡尚未形成之际离开这里。
毕竟自己仅仅带了一百个护卫,万一这平阳城真乱了,要想再离开,恐怕会付出一些代价。
所以哪怕他心里对这大元帅也很是好奇,但终究决定没有必要为此而浪费自己的时间。
……
……
从芗箬湖到皇宫的路程并不遥远。
许小闲一行的车队也就走了小半个时辰,这小半个时辰里,景文睿再次向许小闲询问了征伐蛮国的诸多细节,许小闲也没有任何保留的将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这一战的构想在景文睿的脑子里渐渐清晰。
他虽然是个太子,可毕竟从未曾掌过兵,更没有亲历过前线的战斗。
这是他很期待的,他需要这样一份能够名垂史册的伟大功绩,如此,他便能稳坐景国那帝王之位。
另外他还是个少年。
少年,自然会多了那么几分热血。
而许小闲的灵魂深处却是一个青年,还是个见多了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青年。
所以他对此仅仅是献策,并始终将自己放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始终想的是对自己可能造成的危险。
景国与蛮国打死打活对于他而言并没有切身利益的关系,当然他是希望景国能赢的,毕竟眼前的这家伙是他的大舅哥,而且这家伙也不讨人厌。
不知不觉之中,马车抵达了皇宫。
景文睿带着许小闲,许小闲带上了来福,三人同行,来到了景蓁蓁的公主府。
景蓁蓁此刻正在那荷塘旁的走廊上依着栏杆看着夕阳。
她的脸被那夕阳映照的红彤彤的,但她的眼里却并没有见这夕阳美色的喜悦。
相反,她的眼里流露出来的是迷茫。
还有思念。
她忽然之间明白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句话的意思。
许小闲就在京都。
和许小闲也就三日不见。
但她却觉得这三日漫长如三年!
她充满了期待的回到了宫中,充满了期待的向母后讲述了他的为人,也讲述了自己的心意。
她希望许小闲能够得到父皇母后的认同,她不希望自己的面前出现一道如叶书羊所说的那样的鸿沟。
母后并没有反对,这是个好事。
但母后的那些担忧却又表明母后并不是赞同,母后的意思就是一个字——等。
可自己不愿意等。
本想去皇家别院求求父皇,没料到听母后说来父皇的身体问题变得如此严重,哪怕她再任性,这时候她也万万不能去惹了父皇生气。
“现在该怎么办呢?”
她忽然发现自己陷入了一个僵局之中,她束手无策,她需要有人能够帮她一把,可这皇家的事谁能帮呢?
景蓁蓁忽然眼睛一亮,对了,找太子哥哥!
太子哥哥在父皇身边的时候较多,有太子哥哥随时在父皇耳边说两句许小闲的好,想来父皇也是能够被影响的。
这些日子都是太子哥哥和许小闲在一起,那么他们二人之间相处的可还融洽?
就在景蓁蓁又担忧起来的时候,她的贴身丫鬟敛秋急匆匆的走了过来。
“殿下,太子殿下驾到。”
景蓁蓁转过身子一怔,脸上露出了一抹笑意,“请太子哥哥!”
“奴婢遵命!”
景文睿和许小闲携手而行,穿行在这幽静的公主府中,在敛秋的引领下向这回廊上的凉亭走来。
景蓁蓁早已站起,脸上是一片惊喜。
她的视线并没有落在太子哥哥的脸上,而是一直看着景文睿身旁的许小闲。
许小闲脸上带着笑意,他冲着景蓁蓁眨了眨眼,景蓁蓁嘴角一翘,脸上的红霞更甚,那双眼也顿时弯成了月牙儿。
景文睿一瞧,心里自然明白,“好吧,有了情郎忘了我这当哥的!”
“你们聊聊,呆会我来接你们去母后宫里,再见!”
景文睿转身就走,背对着许小闲和景蓁蓁挥了挥手。
他的心里也急啊,他得带着那沙盘去见父皇,得将从许小闲那得来的详细战法向父皇说道说道。
于是,此间就剩下了许小闲、景蓁蓁、来福还有敛秋。
“敛秋,带来福去前院转转,取一些宫里的点心给来福尝尝。”
敛秋抬头望了望比她高出了足足两个脑袋的魁梧汉子,心里陡然一动,她又看了看公主,自然明白了公主的意思。
她冲着来福笑了笑,“走吧,奴婢带你去前院。”
……
“这些日子可好?”许小闲牵着了景蓁蓁的手。
景蓁蓁羞怯垂头,“嗯……就是觉得呆在这宫里更加苦闷……忽然发觉无事可做,脑子里似乎就剩下了这一路而来的回忆。”
许小闲凑了过去,将景蓁蓁揽入怀里,低声问道:“回忆什么呢?”
景蓁蓁的小拳头锤在了许小闲的胸口,脸蛋儿更红,片刻之后她忽然抬起了头来,那双眼眸里充满了渴望,“许郎,”
她的银牙轻咬着嘴唇,她面若桃花娇艳欲滴。
“那边,是我临时休息的地方。”
许小闲一把将景蓁蓁抱了起来,他的轻功在这一刻派上了用场,两个起落之间,他抵达了那处房舍。
片刻之后,那房舍中活色生香。
而此刻来福正坐在公主府前院的那颗大榕树下。
敛秋取来了几样精致的糕点,看似不经意的问了一句:“……这么说,你是摄政王麾下的将军?”
“正是,”
来福那熊腰一挺,极为自豪的说道:“少爷说谁敢横刀立马,唯我来福将军!”
“扑哧”
敛秋掩着嘴儿笑了起来,“那……那将军可有成亲?”
“没。”
“那将军觉得我如何?”
来福一怔,敛秋看起来十五六岁模样,要说这女子生得倒是端正,可他忽然想起了少爷曾经对他说的那句话,于是他果断的说了一句:
“我喜欢阿姨!”
第八百四十一章 惊诧的景皇
公主府的夏如春一般迤逦。
御书房中的夏依旧是夏,这个世界尚没有制冰之法,故而哪怕有两个宫女在打扇,景皇的额头上也满是汗珠儿。
不过他此刻心里却并不觉得烦热,反而极为惊喜——
他和宰相孟曲峰以及兵部尚书蒋白溪都盯着摆在桌上的这个沙盘。
事实上这玩意儿的做工是粗糙的,可在他们眼里这东西却精美的像一个宝!
“许小闲说这东西叫……山河图。”
景文睿自豪的一挺腰杆又道:“当时在莲香居,儿臣取了那景国和蛮国的地图,儿臣和许小闲仔细的商议了一下关于征伐蛮国的用兵之策,在策略定下来之后,许小闲便和他的那侍卫一道做了这玩意儿。”
“他说,这山河图看上去比地图更为直观,儿臣深以为然,故而带回来给父皇看看。”
他躬身一礼,低声问了一句:“不知父皇以为如何?”
“善!”
景皇接过了那老太监递过来的一方湿巾擦了擦脸上的汗,伸手在这沙盘上一指,疑惑的问道:“可在朕看来这山河图还是太繁杂了一些,从景国攻打蛮国,只需要从长野州出发即可。”
他偏着头看向了景文睿:“将这崇阿山脉标识出来有何意义?”
“回父皇!”
景文睿上前两步,伸手指向了崇阿山脉,此刻他顿时有了一种挥斥方遒之态:
“这便是儿臣与许小闲所商议的一招妙手!”
“父皇请看,若是儿臣派一军技击从崇阿山脉之间的这条荒废了百年的茶马古道穿插而过……”
“出崇阿山脉便是蛮国的上都卫!”
“崇阿山脉号称南宫城的天然城墙……父皇,如果一军技击突然出现在上都卫,如果我军主力恰在此刻出现在了南宫城的正北方向,”
“敌军主力必然被我军主力吸引,敌军断然不会料到其后方会有一支神兵天降。”
“我军主力与敌军在南宫城外的这片草原展开决战,我军佯败而退,蛮兵向来有勇无谋定然追来。我们后退百里,将敌军主力引得离开南宫城百里!”
“在这时候,这一路技击便是奇兵!”
“他们从南宫城后发起突袭,一举攻略南宫城,夺得城门,将城门关闭。我军反扑而上,蛮兵后退无路,我军将蛮兵全歼于南宫城外,此战……定会大捷!”
景皇仔细的听着,他越听越惊讶,越听看向景文睿的目光便越欢喜——
这是一个尚不算完全周祥的策略,在这寥寥数言之中,景皇甚至觉察到了至少三个漏洞。
这些漏洞可以补救,但太子提出的这个方略无疑是一出极好的计策。
景文睿详细的将许小闲给他讲过的那些东西给说了出来,当然其中也加入了他的一些见解,如此,一份清晰的战略构想就这样成型。
“儿臣以为,这便是天时地利人和皆占,那么我朝对蛮国用兵,便可以一劳永逸的解决两国的领土争端问题……儿臣所想,是将这蛮国这一大片的地方!”
景文睿伸手在这沙盘上一划拉,豪气干云的又道:“全部变成咱们景国的领土!”
“将蛮国的那些蛮人,全部驱逐出贺兰山脉!”
“儿臣将在贺兰山脉的这里修建一处雄伟的贺兰关,让蛮人永世不得南下!”
这一刻的景文睿浑身上下都洋溢着一股王霸之气。
这样的气势和他以往的那书生气是截然不同的。
这不仅仅是让老丞相孟曲峰吃了一惊,也令兵部尚书蒋白溪刮目相看。
而在景皇的眼里,更是觉得自己的这个儿子长大了,他开始有了野心,并有了为实现这样的野心而仔细谋划的智慧。
只是……
知子莫若父,景文睿在自己身边十八年,要说这孩子的品性当然是没问题的,要说这孩子的学问才识也是没问题的,毕竟师从太子太傅叶书羊。
若是说治国理政,这些年跟在自己的身边也长了许多见识,遇见某些问题也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来,但若是说到兵法谋略……
景国这些年并无战事,景文睿所学之兵法仅仅来自于讲武堂里的授课,要论到实战……
比如像此刻这样的详细作战计划部署,他本应该是最为欠缺的。
可现在他不仅仅是说的头头是道,也不仅仅是有理有据,在景中月的眼里更为珍贵的是这份淡定自若的信心——
在景文睿的话语中、神态上,都没有丝毫的自我怀疑,他的语气很坚定,他的神态极为自信,这便是胸有成竹的表现。
这才是一个帝王应该有的表现!
只是自己的儿子怎么忽然间变得如此优秀了呢?
他想到了一个人——许小闲!
这几日景文睿大多数时间都和许小闲在一起。
征服蛮国的这件事本就是许小闲提起。
这沙盘是许小闲做的。
今儿个下午景文睿和许小闲呆了一个下午……
顿时景中月明白了许多,只是他并没有当着两位大臣的面去问问景文睿,因为这已经不再重要,重要的也不再是这份详细的策略。
而是太子的这份气度!
“好计策!”
“朕的好儿子!”
景中月伸出了一只手来放在了景文睿的肩膀上,他重重的拍了两下,转身对孟曲峰说道:
“明儿一早举行大朝会,由太子主持,商议伐蛮用兵以及后勤细节。至于此计,止于此,不再落第二人耳。朕……旁听!”
景中月这话一出,孟曲峰和蒋白溪陡然一惊——
让太子主持如此重要的大朝会,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皇上认可了太子的这一方略,景国即将对蛮国用兵。
当然更重要的是这也意味着景国的江山将在不长的时间里传到太子的手上!
景文睿也吓了一跳,他连忙躬身说道:“父皇,此等大事唯有父皇决策,儿臣当鞍前马后为父皇分忧!”
“不,”
景皇大手一挥,“伐蛮,这本是你的主意,伐蛮之详细攻略也是你的策划,朕以为你已经长大了!”
“朕以为你已经是个男人了!”
“你记住,未来景国的江山将压在你的肩膀上,你需要一肩挑起它,让景国之江山永续,让皇室之血脉长传!”
“……儿臣遵命!”
“对了,许小闲何时入宫?”
“回父皇,许小闲此刻正在五皇妹的公主府里。”
景皇心里一咯噔,眼皮子莫名的跳了几下。
“带他到凤仪宫,朕呆会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