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五十七章 逃跑
宣从文尚不知道的是,此刻的鸿胪寺蛮国使团所居住的那院子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他们的七公主金流亭不见了!
南宫野的那张黝黑的脸都绿了。
景国即将征伐蛮国,这件事已经在景国的大朝会上宣布,那么接下来景国肯定会以最快的速度去推行此事。
景国已经张弓,并已经搭箭,而今就差将那弦给拉开。
昨日与公冶长胜所精心策划的对许小闲的刺杀,结果居然是以失败告终。
而七公主正好出现在了那刺杀的现场,还是以报信者的身份!
七公主明明是来和三皇子景文秀相亲的,她居然给许小闲报了信!
这算个什么事?
原本公冶长胜那必杀的一招恰好因为七公主的及时示警让许小闲逃出生天,还让许小闲跑去了大元帅府闹腾了一番。
原本南宫野还以为这是因祸得福——
许小闲逼迫怀叔稷拿起了那杆枪,若是怀叔稷在大元帅府亲手杀了许小闲,他那一枪就将他和景皇之间的那层薄薄的窗户纸给捅破了。
怀叔稷的枪将对准景皇,而景皇也定然会祭出帝奴剑来对付怀叔稷。
如此景国内乱,自然也就无心伐蛮。
却又没有料到许小闲居然安然而出!
他明明劈了怀叔稷最珍爱的石榴花,他怎么就能安然而出呢?
这怀叔稷……莫非他真的老了?
莫非他的枪已经不再锋利?
而更令南宫野内心不安的是景皇出现的时机,以及景皇在怀府呆的那短短的时间。
没有人知道景皇在大元帅府上呆的那半个时辰说了些什么,但最终的结果是景皇离开大元帅府之后,怀叔稷挂起了他的枪。
现在南宫野担心的是对怀叔稷的那些构陷——
比如南归城怀东岸当真私自运了军粮往蛮国而去。
这本是最为隐秘也最为致命的一招。
这是南宫野的手笔,他坚信只要这个消息传入景皇的耳朵里,景皇断然不会饶恕怀叔稷资敌之罪,那么接下来应该出现的情况是景皇派了兵包围了怀府,怀府自然会从外面调兵前来解围。
可现在居然静悄悄的。
怀叔稷挂枪,景皇未曾祭剑。
景皇坐着一顶小轿去了怀府。
最后怀叔稷恭送了景皇出门。
甚至二人在那门口还有一番对话——
“这件事既然已经过去,这门,明儿个叫人重新做一扇来装上。”
“臣遵旨,请皇上放心,臣会以大局为重!”
这该死的以大局为重!
这该死的七公主!
这更该死的许小闲!
……
……
“他居然就是南宫野!他果然是南宫府的人!”
许小闲带着来福和五十特种兵在子夜时候站在了芗箬湖畔。
太子景文睿亲自前来送行,并告诉了许小闲对南宫野的调查结果。
“我就有些纳闷,你……按理说你断然不可能和南宫府有所接触,你怎么会猜到他的身份有问题?而且看起来你对他还有些仇恨。”
许小闲淡然一笑,伸手拍了拍景文睿的肩膀,却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道:“我其实也有一些纳闷,你似乎对景文聪很信任,这份信任从何而来?”
景文睿一怔,想到了前些天许小闲曾经说过的那些话。
许小闲说若是从阆山那地方运粮去蛮国,是否可解蛮国之危。
他那时候就在怀疑景文聪。
“为了对付大元帅府,我总得有一些准备才行。所以……我请了他帮我在阆山训练了一些将士。”
许小闲顿时看向了景文睿,“如此说来,从大辰采买粮食铁器等等也是你的主意?”
“当然,毕竟从景国去采买很容易引起大元帅府的注意。”
这话没毛病。
许小闲沉吟片刻,忽然说道:“可人心有时候会因为条件的改变而改变。”
“这个你放心,大皇兄是个孝子,他的母亲终究在宫里,我和他的交还条件也很简单,我答应他照顾好他的母亲,他答应我给我一支强大的军队。”
“可是,我的太子殿下,我若是说景文聪和南宫野在三年前就有过接触,你作何想?”
景文睿陡然一惊,他愕然的看向了许小闲,满眼的难以置信。
三年前,正好是景文聪离开平阳去往阆山的时候,也正好是自己委托他在阆山训练一支军队的时候。
若是在那时候南宫野就已经和景文聪见过面……
以南宫府的作为,他们是断然不会和一个毫无价值的人去见上一面的,那么他们又会给景文聪开出一个怎样的条件呢?
景文睿忽然想起昨儿晚上父皇说要将大皇兄的母妃打入冷宫,自己本想着在出征前请求父皇放过郁贵嫔……而今看来父皇知道的事显然比自己更多,并且父皇此举还另有深意。
“他……我实在难以相信。”
“大皇兄不仅仅是和五皇妹之间的感情深厚,事实上他和我们这些所有的皇子皇妹都处得极好。哪怕是老三,老三那么倔的性格就连父皇他也敢顶嘴,却唯独对大皇兄心悦诚服。”
“在我们兄弟姐妹的眼里,大皇兄宅心仁厚极为孝顺,并且他并不贪图权贵,否则也不会顺从了父皇的意思娶了云国的那位病公主。”
“可现在,或许我错了。”
“但我依旧希望是你错了。”
“我知道帝王家本无有情事,可我还是希望能够拥有那一份最为珍贵的亲情。”
许小闲默默的点了点头,“那是你家的事,谢谢你给我的出城令牌,我得走了,等我抵达大辰,或许也得到了你大捷的消息。”
“打仗这种事不要太拼,好好活着,我不在平阳,你可得帮我看着点蓁蓁,莫要让她受了委屈。”
“……好,为了不引起别人注意,我就不送你出城了。”
“好,再见!”
“再见!”
许小闲正要踏上马车,却忽然一惊。
他反手拔出了初一,一家伙蹦了起来,一刀向空中劈了过去。
空中有一个人。
这人也伸出了两根指头,恰好夹住了许小闲的刀。
来福正要一声大吼,却听那人说了一句:“我是叶知秋。”
叶知秋松手,许小闲收刀,二人落地。
“我以为你会死在平阳。”
许小闲:“……”
“怎么?准备半夜逃跑了?”
“看来我回来的正是时候。”
“逃跑好。”
叶知秋钻进了马车,“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为什么?”
“因为叶红云追来了!我也是逃跑出来的。”
“她为啥追你?”
叶知秋从怀里取出了一本书丢给了许小闲,“我想,你肯定是无法踏入大宗师这一境界的,但你活着似乎对大辰有些好处。”
“所以我去把叶红云的缥缈步秘籍给偷来了,走走走,再不跑真就来不及了!”
第八百五十八章 枪
这一夜景国京都平阳城有许多家的灯火未灭。
比如大元帅府。
也比如鸿胪寺蛮国使者的那处院落。
大元帅怀叔稷在捡完了那满地残红之后坐在挂剑亭里擦了一夜的枪。
这是枪,不是剑。
这是挂剑亭,不适合挂枪。
当然,他在捡完了那满地残红之后还做了一些事。
他派了几个人离开了大元帅府,向平阳城的四方卫城而去。
他也看过了诸葛先生留下的那封信——
诸葛先生在信中说许小闲既然无恙,毕竟少年,并没有许云楼那宽阔的胸怀这也是少年眼界。
故而他这就去告知许云楼,想来以云楼先生那高瞻远瞩的目光是会放下这等小事,是会和大元帅府共同去谋划这一局大棋。
条件依旧只有那一个——
事成之后,灭了南宫府!
灭了南宫府!
怀叔稷眉间更显凌冽,甚至他擦枪的力道都打了三分,就是许云楼没有提出这样的条件,他也必定要率领雄兵去征伐蛮国,去将那该死的南宫府中的所有人斩尽杀绝!
至于许小闲……
他擦枪的力道减了两分,嘴角却露出了一抹冷漠的笑——
今儿个许小闲敢如此大胆而来,背后当然有所依仗,这依仗就是那把帝奴剑!也正是随后而来的景皇!
许小闲这小子浑然不知他成为了景皇手里的一枚棋子。
景皇意图以许小闲为秤来称称我怀叔稷的斤两,可惜许小闲那秤砣太小,当自己祭出了属于大宗师实力的那一枪,景皇登场,他以大局为重当了一个好人,想要将那层窗户纸再给糊上去……
那本大元帅明日就派人在徽山书院文会斩了许小闲!
景皇还会不会再以大局为重,再后退一步呢?
“锵……!”
他一抖长枪,一道明亮的枪芒散过,这花园中仿佛有疾风起,陡然吹落了一片的石榴花。
他看着那些石榴花漫天飞舞,眼里并没有此前的悲伤与苦痛。
只有……冷漠!
……
……
大辰十六年六月十六。
这一天景国都平阳城里似乎变得比以往更热闹了一些。
偌大都城的街坊们都在谈论着三件事——
昨儿下午小角楼巷子的那场刺杀。
昨儿傍晚大元帅府破了的那扇门。
以及今儿个傍晚将在徽山书院举办的那一场文会!
这三件事都涉及到了一个人——大辰摄政王许小闲。
这个在京都仅仅呆了几天的少年再一次成为了平阳百姓眼里的焦点,有人赞叹其运到极佳,居然能够在那么多人的刺杀之中毫发无损的活下来。
也有人惊诧于他的胆大包天,居然敢劈了大元帅府的那扇门!
当然也有人赞叹其才学,认为徽山书院虽然有学子三千,恐怕在这场文会上皆不是他的对手,终究沦为他的陪衬,算是为他的扬名作嫁衣裳。
等等。
总之,人们对于一个才高八斗还极有血性的少年是不吝于赞美的,哪怕他是大辰的摄政王,哪怕景国和大辰之间还有些旧日的恩怨。
人们也总是会将事物的发展往好的方面去想,便觉得景国的五公主嫁给这样的一个少年好像也是一件极好的事。
只是也有那么少部分思虑周祥的人对此持有不一样的看法——
怀叔稷的虎须,当真是他许小闲能够随意撩拨的么?
大元帅之怒……恐怕不是他一个大辰的摄政王能够承受。
但无论如何,至傍晚时候京中并无大事发生,听说那位摄政王今儿个在芗箬湖的那莲香居里为即将举行的这场诗会在做着准备。
于是,那些憧憬着才子佳人之间发生几许动人故事的大家闺秀们便很是期待,于是她们派了自己府上的家丁丫鬟早早去了徽山书院,只为了能够占得一个极佳的位置,能够让自己在那诗会上一睹那位早已名动京都的天下第一才子的俊美容颜。
至于他会作出怎样的诗词来,这在那些佳人们的眼里,其实早已不再重要。
她们的心里是欢喜的、是雀跃的,是充满期待的。
但在南宫野的心里,却是灰暗的、是忐忑的,是心烦意乱的。
“国师大人,”
南宫野对金三丈拱手一礼:“景皇相邀,在下以为大人当去。大人不但应该去,还要表现出云淡风轻的样子,万万不能让景皇从大人的神色言谈中感受到蛮国之忧!”
金三丈仰头看向了南宫野,那双稀疏的眉微微一蹙:“而今景皇伐蛮之事几成定局,老夫倒是以为当找到七公主之后咱们速速回国以应对此事!”
“大人!”
南宫野又拱手一礼,那双浓黑的八字眉间的神色变得极为凝重:“此战……看似发生在蛮国的领土之上,但以在下看来,这一仗的成败却在这景国的国都之内!”
“此话何解?”
“若是景国发兵神速,以蛮国而今之状况实难挡景国这全力一击。现在想要化解蛮国之危唯有釜底抽薪……只有让景国主动退兵,蛮国才能免遭这灭国之祸。”
“景国要乱,唯有大元帅怀叔稷才有这本事让景国乱。大人明白在下的意思么?这里!”
南宫野指了指自己的脚下,语气加重了三分:“这里,才是真正决定这场战役胜负的关键!”
金三丈深吸了一口气,眉间依旧充满了疑惑,“可大元帅挂起了枪!”
“怀叔稷和历代怀府的家主都不一样!”
“他弃剑而学枪,为的就是不再挂剑。至于挂枪……那不过是做给景皇看看罢了!”
“他隐忍了这么多年为的是什么?”
“是积蓄属于他的力量!”
“当他的力量足以和皇室的力量抗衡的时候,他的枪便会横空出世,到那时,景国会被他一枪扎得千疮百孔,这便是咱们蛮国的机会!”
“以在下看来,这是唯一的机会!”
南宫野苦口婆心说了一大堆,金三丈这才又抬头向他看去:
“老夫再信你南宫府一次,若是解不了蛮国之危……”
他的话音未落,南宫野便掷地有声:“在下愿提项上人头去见大王!”
“那七公主怎么办?”
“在下派了人手继续在找……国师大人,您该去徽山书院了。”
“你不一同前去?”
南宫野沉吟片刻,“在下要等一个极为重要的人。”
“何人?”
“景国大皇子景文聪!”
第八百五十九章 依仗
数日暑热,这天公许是起了一缕悲悯之心,终究降下了一场雨来。
时大辰十九年六月十六,景国平阳城于卯时陡降暴雨,暴雨如注,倾泻漫天雨幕。
太子景文睿一宿未眠,倒不是因为这突如其来的雨,而是因为许小闲离别时候说的那番话。
他站在了窗棂前,将那窗户给推了开来,一股依旧带着微热的水雾顿时涌了进来,水雾中有些许泥土的腥味儿,也有几许红花绿草的清香。
他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院子里的那处亭台在雨雾中越来越模糊,也越来越缥缈,片刻之后只能隐约见其轮廓。
三年前,当父皇册立自己为太子的时候,当父皇册封大皇子景文聪为弘亲王的时候,就是在那处亭台中,自己和景文聪有过一夜无眠的长谈。
他如此忠厚如此谦逊对自己如此的恭敬,他应承下来了自己的托付,并保证在三年之内给自己一支与众不同的军队,一支只忠于自己,并且极有战斗力的军队。
此后三年中,与景文聪也多有信件交流。
他做到了。
他在阆山用自己给的银两采买了许多的物质,并且当真招募了许多的人组建了一支崭新的军队。
他说这支军队叫重盾骑兵。
他说这支军队中的每一个战士,都是从江湖高手中所选拔。
事实上,当许小闲和景蓁蓁在夹金山关隘遇袭之事传入京都的时候,景文睿第一个怀疑的就是景文聪——
因为袭击许小闲一行的正是重盾骑兵,他们皆是柳门中人。
只是他并不明白景文聪为什么要那样做,他也不相信景文聪会那样去做。
昨晚许小闲说同在三年前景文聪便与南宫府的人有过接触……这样就能说的通了,自己这些年对他的期许,而今看来恰是在养虎,是在为他作嫁衣裳。
他手里究竟有多少兵?
他什么时候会带着他的兵从阆山出来?
征伐蛮国一事而今已箭在弦上,按照父皇部署,再过五日自己即将启程前往安南六州……若是这个时候他率兵来犯,若是再有南宫府的人牵线搭桥,他和大元帅怀叔稷里应外合……京都平阳可能安然无恙?
景文睿的心忽然不太安宁。
他想了片刻,对侍候在一旁的太监吩咐了一句:
“准备马车,本宫要去面见父皇!”
……
凤仪宫。
望雨台。
台檐上的水珠儿成了帘,亭台中的白玉石桌上的茶烟袅袅成了雾。
高皇后一身素衣注视着茶炉上的茶水,她的那张绝美的面容被茶烟模糊,显得愈发的楚楚动人,对面坐着的景皇看得顿时一呆。
“这是一场及时雨。”
高皇后撩起衣袖露出了依旧如莲藕般白嫩的手臂,她熄灭了炉火,拎着茶壶为景皇斟了一杯茶,这才抬眼看向了景皇,淡然一笑,茶烟散去,这一笑就这样落在了景中月的眼里,他看见的便是一片盎然的春意。
“朕……朕觉得如此良辰美景,可再来一次!”
高皇后面色微红,她丢给了景皇一个白眼,那一眼之间便是万种风情,“昨儿晚,皇上已经累了,这事可不能过,过之伤身!”
景皇哪里还坐得住,他起身来到了高皇后的身前,一把将高皇后给抱了起来,“朕……不累!”
“当真?”
“当真!”
“……那回房。”
“朕以为这幕天席地以雨为帐颇好。”
高皇后大囧,面色绯红,更若天仙,景皇顿时难以自制。
“皇上,可皇上还有许多事要处理。”
“怀叔稷入大宗师,那孽子举五万之兵离开阆山,四方卫城蠢蠢欲动……这是一场及时雨啊,朕期待已久,朕很多年未曾像而今这般充满了斗志!”
景中月为高皇后宽衣,露出了那修长白皙的脖子,他的战意似乎更加浓烈。
“朕要这江山稳固,朕也要你这美人开怀!”
“朕能够率领千军万马驰骋在那辽阔的疆域,朕也要能够在爱妃的身上征伐三百回合!”
“朕左手持刀依旧可斩乱臣贼子,朕右手握枪依旧能让爱妃享鱼水之欢!”
“朕宝刀未老,朕……”
景皇的手攀上了那高峰,高皇后眼色迷离,浑身仿佛滚烫如火。
这一刻,她仿佛回到了从前。
这样的感觉她已经多年未曾有过。
“皇上……”
“朕要让你做天下最快乐的女人!”
就在这时,那雨中有一不长眼的太监匆匆而来。
他未曾撑伞,暴雨模糊了他的眼,他未曾看见此刻这亭中正要上演的一幕,他站在了亭台前躬身一礼,说了一句:“皇上,太子殿下求见!”
景中月转头,片刻,一声大吼:“不长眼的东西,让他在外面候着!”
“皇上,国事要紧。”
“哎……”
景中月收回了手,高皇后起身扣上了衣裳的纽扣。
“宣太子觐见!”
……
景文睿觉得这亭子里的气氛有些怪异。
这大清早的,父皇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他似乎有些生气?
“父皇,儿臣给父皇请安!”
“以后,请安这种事就免了!”
景文睿一怔,不明所以,心里愈发忐忑:“……是不是儿臣惹了父皇生气?”
“说正事!”
“啊……是这样……”
景文睿将许小闲的那番推测详细的说了出来,却没料到景皇对此并没有半点惊讶。
景中月端起了茶盏来呷了一口,反问了一句:“就这破事?”
“……父皇,儿臣有些担心。”
“担心个屁!”
“你搞的这事初衷并没有错,朕不怪你。”
景文睿又是一惊,如此说来父皇从一开始就是知道的?
“可儿臣却并没有将这事做好,反成了祸端,这是儿臣之罪!”
“朕一直在看着,朕为什么没有告诉你?是因为朕要让你从这件事中明白一个道理——作为一国之君,你将是孤独的,哪怕兄弟姐妹也不可全信!”
“你可知道你错在何处?”
“你错在心地太过善良!你错在轻易的相信了一个人!”
景皇训斥了景文睿一番,语气渐缓,视线看向了亭外的雨幕,“你……当和许小闲多学学。他是棋中圣手,步步皆有应对也皆有后路。”
“经历了昨日大元帅府一事,朕想,他应该已经离开了平阳,朕猜得对么?”
“回父皇,他确实昨夜已经离开了平阳。”
“朕既然猜得出来,你觉得大元帅会猜到么?”
景文睿豁然震惊,却又听景皇说道:“他知道朕能猜到,也知道怀叔稷也能猜到,但他依旧走了,那么他的依仗是什么?”
第八百六十章 暴雨
景文睿无法回答。
就连高皇后此刻也是一愣,心想许小闲身边就五十个护卫,他如何能够安然的躲开怀叔稷的追杀?
要知道从平阳城至夹金山关隘哪怕以最快的战马不停歇的奔跑也至少需要半月时间。
这半个月的时间里,怀叔稷若是调动了他手里暗藏的势力布下了天罗地网……许小闲安能无恙?
景中月似乎对这件事并不放在心上。
他甚至没有同意景文睿派兵去保护许小闲,他对此事就此住口,提都不曾再提。
“今日傍晚文会,他既然离开当然无法再参与,他可留下了诗词来?”
景文睿从怀中取出了那张纸恭敬的递了过去。
景皇接过来仔细的一瞧,过了许久才说出了两个字:“好词!”
“好词啊!”
他将这张纸递给了景文睿,“既然他走了,这首词还是要出现在文会上,让咱们景国的少年都看看……看看许小闲的文采,让他们都记住他,都以他为榜样,这是好事。”
“另外,你要去做一件事。”
“儿臣听旨!”
景中月又端起了茶盏,淡淡的说了一句:“叶红云来了京都,她欠朕一个人情,请她出一次手,杀了南宫野!”
高皇后愣了一下,“缥缈楼的叶红云?”
景皇点了点头呷了一口茶,微微一笑:“她是来追叶知秋的,可不能让她追上。”
“……为何?”
景皇放下了茶盏,舒展了一下身子,“若是她追上了叶知秋,景国恐怕会少了一个大宗师。”
“那许小闲那边怎么办?”景文睿问了一句。
景皇放下了茶盏,又看向了这如注的暴雨:“蛟遇水而化龙……这是一场及时雨啊!”
“且由他去,想来自会有人为他撑伞为他遮风挡雨!”
……
……
大元帅府。
怀叔稷站在挂剑亭中背负着双手也在看着这一场雨。
他的长子怀柔以及幼子怀邑就跪在他的身后,不是在这挂剑亭中,而是在亭外,在那暴雨中。
他未曾回头,过了许久才说了一句话:“怀柔,你进来。”
怀柔连忙起身跑入了挂剑亭,噗通一声又跪了下去。
“许小闲过夹金山关隘,你为何要擅作主张去请大皇子景文聪派人行刺许小闲?”
怀柔垂头,眼里是不屈的神色。
“回父亲,孩儿以为而今的大元帅府早已没有了大元帅府该有的荣光!”
他抬起了头,望着那个如枪一般笔直的宽阔的背影,又道:
“孩儿以为,大元帅府与其如此这般屈辱的存在,不如……”
“闭嘴!”
怀叔稷一声呵斥,他转过了身来一眼瞪向了怀柔,怀柔心里一惊却未曾收回视线。
他对视着父亲那杀人的目光,他扬起了脖子,一字一句的说完了想说的话:
“没错,怀氏是皇室手里的剑!”
“怀氏一直是皇上手里最忠诚的那把剑!”
“既如此,皇上为何还会对怀氏百般猜忌?为何会屡屡打压怀氏?以至于本应该执掌景国兵马的大元帅府……而今手里握着的却不再是刀?”
“大元帅府形同虚设,许小闲劈碎了大元帅府那三百多年的门,父亲您居然就这样忍气吞声的真让人去换了一道!”
“孩儿以为,既然皇上不再需要大元帅府这把剑……那莫如就由怀氏自己来掌握这把剑!”
怀叔稷的虎眼徐徐眯了起来,他仔细的听完了怀柔的这番述说,忽然咧嘴笑了起来。
“你根本不知道皇上的厉害之处,不过……你有这番见识为父倒是颇感欣慰。”
“你起来。”
怀柔垂头,“孩儿不敢!”
“你都敢杀五公主了,老子叫你起来你还有什么不敢的?”
“回父亲,杀五公主为的是救怀府!”
“我叫你起来,也是为了救怀府。”
怀柔一怔,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他躬身一礼:“孩儿谨尊父亲吩咐!”
怀叔稷又转过了身去,又望向了这倾盆大雨,“这是一场及时雨啊!”
“许小闲是个顾命的人,更是一个聪明的人,所以这时候的他,想来早已出了平阳城。”
怀柔一惊,“他不是还要在今儿傍晚参加徽山书院的文会么?”
“一个破文会对于他而言哪里重要?何况他的名声也不需要再由这一场文会去证明。他肯定走了,就在昨晚。你现在带一百护卫立刻出城,带着这把剑,去城外三十里地的石碾堂见一个人。”
“你将这把剑交给他,随他一起去取了许小闲的项上人头!”
“孩儿遵命!”
“去吧!”
怀柔再次躬身一礼,他取下了挂剑亭上挂着的那把剑,转身消失在了雨幕之中。
片刻之后,怀叔稷才又叫了一声:“怀邑,你进来。”
怀邑浑身湿漉漉跪在了怀叔稷的身后。
“你也出去。”
“……孩儿去何方?”
“去大辰!”
怀邑一惊顿时抬起了头来,“去大辰京都长安,隐姓埋名的活下去。”
“父亲……?”
“你们不知道皇上的厉害,若是怀府赢了,你当然可风光的回来。可若是怀府输了……怀氏的血脉你负责传承下去,去吧。”
怀邑跪行两步,他在父亲的这番话语中未能听出属于父亲的自信,相反,他更多的感觉到的是父亲言语里的穷途末路的悲凉。
他确实不知道景皇有多厉害,但他一直都知道自己的父亲很厉害。
这么多年的布置他相信自己仅仅见到了冰山一角,他本以为父亲要发起的是雷霆手段,但现在看来……
“皇上这局棋已经赢了!”
怀叔稷似乎知道怀邑心里所想,他晒然一笑,“他扣押那质子让许小闲来京都……他放任五公主景蓁蓁去大辰……这一局棋从一开始他就布下了局!”
“好棋啊!”
“他之意根本就不在许小闲,而是在我怀府,还有大皇子景文聪!”
“为父本以为他没几年可活的了,本想以大局为重再等几年,等他驾崩,等……三皇子登基为帝。”
“可他却利用许小闲提前揭开了这局棋,景文聪不能再等下去,为父也不能再等下去,他这是要在临终之前为太子做那最后一件事。”
“所以……这一定是雷霆之事!”
“就像这突如其来的暴雨一样,没有人知道这暴雨会下多久,会淹死多少人,会让多少人无家可归,或者有家不能回。”
“这就是清洗。”
“京都会被鲜血染红,但那些鲜血会随这暴雨而去。”
“当雨停之后,地上的血也会被冲刷得干干净净。没有人知道发生的过程,他们只会知道一个结果……”
“要么是皇上驾崩,太子病故,三皇子登基为帝。要么……这大元帅府的门又破了一个洞,阆山那处亲王府被付之一炬。”
“现在你明白了么?”
“记住,若是怀府和大皇子败……你就老老实实给我呆在长安。”
怀邑沉默了许久,最后问了一句:“为何是呆在长安?”
怀叔稷也沉吟了片刻,说了一句:“许小闲若逃出生天,大辰江山……将天下长安!”
第八百六十一章 一箭双雕
夏天的雨谁也说不准会下多久。
在这样的暴雨天,有人在避雨,也有人在冒雨而行。
比如比许小闲提前一天离开了平阳城的那位蛮国七公主金流亭。
她此刻就正在枫城的一间小酒馆里避雨。
枫城是景国京都平阳城的四方卫城之一,在平阳城的西边百余里地,是前往大辰的必经之路。
这里驻守着景国的皇家羽林军十万将士,当然也有不少的居民,还有不少东来西去的商人,所以枫城很是热闹。
比如这间小酒馆,从清晨至黄昏这里面一直都坐满了人。
金流亭坐在最里面角落的那张桌子旁,桌上摆着一壶酒,放着一碟卤牛肉还有一碟花生米。
这不是她喝的第一壶酒。
她从清晨喝到傍晚,这是她的第七壶酒。
比起草原上的马奶酒这酒的味道并不算好,但这暴雨不停终无法离开,总不能占着这位置,总得消费一点什么,所以她一直在慢慢的喝酒。
作为草原上的女子,她没有戴面巾的习惯,她的容颜便这样展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当然,那些在此打尖歇脚的行人在惊诧于这样一个穿着怪异的美丽女子的同时,也都注意到了她那张桌上放着的那把刀,还有她背上背着的那张弓。
于是,许多的汉子们在咽了一口唾沫之后,还是为自己的小命多思考了一下,终究没有人敢于上去撩拨搭讪,这便导致了金流亭的这张桌子只坐了她一个人。
这是她喜欢。
她本喜欢热闹,但现在只希望能够清净一些,因为这场雨让她心里有些烦躁。
她想早些去大辰,去长安,去长安等那个拒绝了自己的人!
外面的雨渐渐小了,小酒馆的人便渐渐少了。
酒馆里的嘈杂声也渐渐消失,当真变得清净了起来。
金流亭将壶中的酒倒入了杯中,她准备喝了这杯酒也出发,今儿个耽误了一天,晚上就算是赶夜路也得将今日的脚程给补回来。
她刚刚斟满酒,却忽然听见了一个声音:“小二,上酒!”
她抬头看去,便看见一个穿着一身青色儒衫,头戴斗笠身批蓑衣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
那中年男子随手取下了斗笠,解开了蓑衣,挂在了墙上,然后……他从背上取下了一把刀靠在了桌前。
那人坐了下来,面朝里,正对着金流亭。
他也看了一眼金流亭,眼里闪过一抹怪异的色彩,随后便收回了视线,自斟自饮了一杯,又向那小二招呼了一句:
“切二斤牛肉,你这还有什么好吃的多上一点来,这酒……再来一壶。”
“好咧,客官稍等。”
那小二自去忙碌,那中年男子自在饮酒,没有再看一眼金流亭。
金流亭也没在意这中年男子,她一口喝光了杯中的酒,一手握住了桌上的刀正要起身,却见这小酒馆的门口又进来了一个人。
这是一个头发已经花白但精神却很矍铄的妇人。
这个妇人同样背着一把刀。
她径直走到了那中年男子的身侧,也颇为诧异的看了一眼金流亭,随后便坐在了那中年男子的对面。
她将刀也靠在了墙边,说了一句话,金流亭顿时便坐了下来。
“许小闲已离开平阳,距离枫城仅余二十里地。”
“辛苦大当家了。”
“你可准备好了?”
那中年男子点了点头,“那就选在那最后的十里地的长坂坡。”
金流亭心里一惊,便听那妇人又道:“五万重盾骑兵,另外怀叔稷派的人已抵达枫城,那就要再加十万。”
“孤大当家请喝酒。”
她是孤灯下!
“如此看来,我的担忧有些多余。”
孤灯下端起了酒杯一口饮下,又道:“景皇并没有派兵前来保护他,他的身边只有五十个侍卫,虽然这五十侍卫有以一当十之能,但面对十五万大军的前后夹击……许云楼,他可是老身的外孙女婿!”
他居然是许云楼!
金流亭的眼睛瞪得愈发的大了,那妇人的背影挡住了她的视线,她无法看清许云楼此刻的模样,但她的心却激动了起来。
他是他爹啊!
许小闲莫非也已经离开了平阳?
十五万大军……难道有人要许小闲的命?
金流亭又紧张了起来,毕竟十五万大军可不是一个小数目,放在原野上那可是黑压压的一大片!
她看不见许云楼此刻的神色,却能听见许云楼说的话:
“景中月这厮越来越狡猾了,他这是要借我的刀为他消灭一个最大的隐患。”
“你究竟带了多少刀骑前来?”
“五万。”
“五万对十五万,胜负难料。”
许云楼微微一笑,他给孤灯下又斟了一杯酒,“大当家放心,景文聪的那五万重甲骑兵最多只会观望一阵子。这是他景文聪的所有,景文聪是个聪明人,知道他的刀砍向何处才最有意义。”
他又为自己斟了一杯,又道:“至于这枫城的十万御林军……真正能为怀叔稷效命者不过半数。”
“景中月早已料到了这一点,故而他才将他的兵放在了平阳城,却将这破事丢给了我……改日去了平阳,得找他赔偿我的损失费。”
孤灯下毕竟是江湖中人,此刻一听顿时一怔,“万一你和他都料错了呢?”
“也无妨。”
许云楼又喝了一杯酒,“小闲身边有叶知秋,他要跑,景文聪也追不上。”
“那他为何不跑?”
许云楼一脸苦笑,“他既然让你去找我,当然也是希望我能带着刀骑出现。他或许想看看我,看看我的五万刀骑。当然,为了大辰的稳定,他或许也希望我的这五万刀骑全部葬送在这里。”
孤灯下愈发的迷茫,“一箭双雕?”
“差不多这意思,许小闲和景中月都想要一箭双雕,我就是其中的一支雕,明明知道,却偏偏不能逃。”
“为啥?”
孤灯下找到了许云楼,她按照许小闲的嘱托将许小闲的身世和盘托出,如此一来许云楼已经清楚知道许小闲并不是他的儿子,而是唐无妄的儿子。
那么许云楼大可不必救下许小闲。
可许云楼当真带着他的兵来了。
他似乎很是担心许小闲万一有个什么闪失,故而决意于长坂坡和敌人一战为许小闲保驾护航。
孤灯下看着许云楼。
许云楼看着杯子中的酒。
过了数息,他才悠悠一叹:“无论如何,繁之都不能有丝毫意外。”
第八百六十二章 临江仙
黄昏。
雨住,天晴。
道路被这一整天的暴雨冲刷变得很是泥泞,但就算如此,徽山书院那偌大的广场上依旧挤满了人。
这些人里有本就是徽山书院的三千学子,但更多的却是平阳城里的少男少女们。
许小闲曾经所作的那些诗词而今早已在平阳城流传开来,他的那些诗词无疑是极美的,在这些少男少女们的心里,他已然成为了举世无双的大才子。
再加之而今在平阳城传唱的那两首凄美动人的、风格迥异的、偏偏又极为动听的歌,他便又在那些少女们的心中竖立起了一个痴情的形象。
一个精于文痴于情还位高权重的少年,当然是这些待字闺中的女子最为心仪的未来夫婿。
虽然这些女子而今都知道五公主景蓁蓁和他之间的故事,但这并不能熄灭她们心中的那抹强烈的期望——
就算不能成为他的妻,能够成为他的妾也是好的!
他是大辰摄政王,三妻四妾这是标配,若是他愿意,就算他妻妾成群也没有人会说什么,敢说什么。
所以对于这里的绝大多数女子而言,她们前来所感兴趣的倒不是许小闲可能作出的绝妙诗篇,反倒是想要看看这个传说中的人。
但她们终究失望。
因为诗会已经开始,许小闲并没有登台出现。
同样失望的还有一个人——云国宰相云谦。
他的失望是从面见景皇之后就已经开始,他游说了景皇半天,向景皇说了许多许小闲存在的巨大威胁,可景皇始终不为所动,始终淡然的听着,直至最后非但没有生起对许小闲的杀意反而还有些烦了。
云谦绝不相信像景中月这样的人物会因为许小闲和景蓁蓁的儿女情长变得心慈手软,所以他在最后不甘的问了一句:
“于国、许小闲死景国至少不会留下一个巨大的威胁。”
“于民,许小闲死景国百姓的利益至少不会受到任何损失。”
“皇上为何不将其除之而消弭这巨大隐患?”
“皇上可知养虎为患?”
景皇那时候沉吟了十息,然后轻飘飘丢给了他几句话,这几句话却如一座巨大的山岳一样压在了云谦的头上,令他就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因为朕要借一把刀!”
“既然你让朕的长媳云玉蝉启程归国省亲,朕自然就借不到你云国的刀了。再说你云国的刀距离景国也太远了一些,所以朕借了另一把刀。”
“他是许云楼!”
“许小闲是许云楼的儿子,你说朕若是杀了许小闲,许云楼还会借那一把刀给朕使使么?”
云谦骇然震惊,便又问了一句:“皇上借刀欲杀何人?”
“杀该杀之人!”
“比如……朕那孽子!”
景皇居然要用许云楼的刀去斩景文聪!
如此说来,景文聪的所有谋划景皇都了如指掌!
只是……许云楼的刀是那么好借的么?
大辰刀骑的刀极为锋利,他就不担心许云楼这样的枭雄会挥刀反噬?
而今之景国,出征蛮国已成定局,国内有大元帅怀叔稷蠢蠢欲动,还有景文聪厉兵秣马正向京都而来,景皇在这时候借了许云楼的刀,若是许云楼想要火中取栗,若是许云楼和大元帅府勾结了起来,景皇当真能握住四方卫城的四十万御林军平息这场巨大的叛乱么?
谁给他的勇气?
云谦不知道,因为景中月并没有说。
但看景中月那自然的神色,听其淡然的语气,很显然此事景中月和许云楼之间已经达成了某种共识。
这会是什么呢?
大皇子的母亲被景皇打入冷宫,这是景皇之计,原本想要劝大皇子再隐忍一段时间,让大元帅府先打头阵,但大皇子隐忍了三年,他不想再忍。
原本南宫野出面将大元帅府和大皇子给拧成了一股绳,但南宫野显然也没有料到景中月居然会借了许云楼的刀。
原本自己以为大元帅府和大皇子联合之后至少有七成胜算,可现在看来却连三成也没有了。
景中月这是要借着这一次机会将大元帅府和大皇子全部消灭!
这是一场血淋淋的清洗。
景中月胜,景国皇位将顺利传承,景国基业依旧稳固。
景中月败……接下来才是大元帅府和大皇子分配这胜利果实的时候。
可景中月这突如其来的一招却打了云谦一个措手不及,直到那一刻,云谦才知道景中月居然无声无息在棋盘上多放了一枚要命的棋子。
不是兵,而是车!
诗会在进行。
那些学子们上台来作了许多的诗词,那些诗词中也有一些赢得了许多人的掌声,但云谦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他看了看自己的侧方,侧方是为蛮国的使者准备的坐席,但诗会已经进行了一半,可蛮国的使者却没有一个人来。
这又是发生了什么?
他的眼皮子猛的一跳,心里忽然升起了一股不太好的预感——
莫非景皇要用蛮国的使者来祭旗?
台下数以万计的观众显然无人知道景国正有一件大事即将发生,他们依旧关注着文会,都在期待着许小闲的登场。
许小闲未曾登场,反而是景国的太子景文睿施施然走到了台上。
太子殿下亲临,这令这些观众们大吃了一惊,心想前有大皇子金榜题名,莫非此刻又有太子殿下登台作诗?
场间顿时安静,因为他们的这位太子殿下似乎并没有什么诗篇传世。
景文睿站在了台上,他环视了一下众人,这才徐徐说道:
“许小闲因大辰有事急需归国,故而无法抽身前来参加文会。”
这话一出,下面起伏声顿起,有人松了一口气,更多的人发出了唏嘘之声大失所望。
云谦心里一震,这才知道许小闲居然已经跑了!
“他人虽然走了,不过却留下了一首词来。”
有欢呼声顿起,多为女子的声音,虽然未能看见许小闲的人,能够得他的一首词也是好的。
景文睿从袖袋中取出了一张纸,抬眼看了看众人,又道:“此词牌名为《临江仙》。”
他深吸了一口气,大声的诵读了起来: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
是非成败转头空。
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
一壶浊酒喜相逢。
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一词吟罢,全场雅雀无事。
就在这时,有一白衣女子飞天而来,她在空中说了一句话:“好一句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此乃南宫野之人头,告诉你爹,过往人情两清,我去也!”
她是叶红云。
她丢下了一颗血淋淋的人头,如此刻那片天边的红云一般飘飘而去。
向西。
一展缥缈步,顿时无踪迹。
第八百六十三章 无间道
景国京都平阳城,徽山书院的那场文会在太子登场诵读了那首《临江仙》之后便宣告结束。
因为没有人能写出‘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这般宏大的诗篇,也没有人能写出‘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这般宽阔的胸襟这般洒脱的意境。
这令景国的学子们心生挫败。
让他们觉得这就是生不逢时。
既生闲何生吾,这只能怨老天不公,非己不够勤奋,实在是许小闲这厮太过妖孽。
不过这首词也令许多的学子心生感悟,忽然被那句‘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所感染。
他们看向了那天边的夕阳,心中忽然心生悲凉。
有学子起身,弃笔,决意从戎——
诗词文章这辈子都难以望及许小闲之项背,那便参军,恰逢征蛮,我辈当跃马沙场杀敌立功——你许小闲能文,那就只能从武之一途去超越了。
这是许小闲始料未及的。
他未曾想到就因为他的这首词,导致了第二日徽山书院弃学者过半,以至于徽山书院的院正、那位老大儒宣从文差点吐血三升一命呼呼归了天。
这也是景文睿未曾料到的。
他忽然发现了一个问题——这些人似乎都忽略了那颗从天而降的人头!
那血淋淋的人头从天上落下,那尚未凝固的血可是洒了一条线!
那些血洒在了许多人的脸上身上,他们似乎对此毫不在意,仅仅是伸手抹了一把,嘴里所议论的依旧是许小闲的这首《临江仙》。
景文睿提起了这颗人头,看了看那张血糊糊的脸上的那两道浓黑的八字眉,他转身而去,眼角的余光却瞥了一眼那位云国的宰相。
云谦的老脸一片煞白。
这是南宫野的人头。
南宫野人头落地这是一个讯号——
景国内外之战,即将打响!
景皇已做好了充足的准备!
他正在等着怀叔稷和景文聪自投罗网!
这时候再阻止景文聪还来得及么?
昨日傍晚景文聪和南宫野见过一面,他现在应该离开了平阳,去了长坂坡和他的大军汇合了吧?
那景皇借的那把刀现在会在何处?
……
……
许云楼的五万刀骑就在长坂坡!
夕阳晚照。
本是煮茶赏霞的大好时光,但此刻的许云楼正骑着战马站在他的刀骑之前。
他依旧穿着那一身儒衫,背上依旧背着那把大刀,他面向夕阳,正看着前方百丈开外同样森然林立的另外一支庞大的骑兵。
那是景文聪的五万重甲盾骑兵。
景文聪也骑在战马上,他穿着一身雪白的长衫,腰间悬着一把宝剑,手里却摇着一把纸扇。
握剑不是他的强项,他依旧更喜欢摇扇。
他远眺着许云楼的五万刀骑,手里的扇子摇得极慢,眉眼间的褶皱却越来越深。
他不知道为什么大辰的刀骑会出现在景国的腹地!
这是毫无道理的!
按照原本南宫野的计划,他的五万重甲盾骑兵将在这里拦截从平阳城出来的许小闲,同时,南宫野还请了大元帅怀叔稷将枫城的力量也调集到了此处,为的同样是斩杀许小闲!
杀一个仅仅只有五十侍卫的许小闲居然要如此大张旗鼓,这着实令景文聪很是诧异,不由对许小闲又高看了三分。
按照这般布置,他许小闲就算有三头六臂,就算是插翅……也难逃了吧?
他的五万重甲盾骑位于长坂坡之北,大辰刀骑位于长坂坡之东……东是许小闲来的方向,这便意味着大辰刀骑占据了有利的位置,许小闲来到长坂坡,正好在大辰刀骑的保护之下。
怀柔所率领的五万御林军是从枫城而来,他位于长坂坡之西。
三角之势。
大辰刀骑正面面对的是怀柔的五万御林军,若是大辰刀骑向怀柔所部发起冲锋,若是他的五万重盾骑兵向大辰刀骑发起冲锋……正好冲撞在大辰刀骑的腰部!
那是最弱的部位!
无论是怀柔还是景文聪都相信那一冲锋必然将大辰刀骑一分为二,必然给大辰刀骑带去毁灭性的伤害。
所以怀柔咧嘴笑了起来。
他看向了景文聪,距离极远自然是看不见的,但他相信景文聪能够明白这场战局之关键。
三方依旧未动,似乎都在等着什么。
夕阳已经落坡,留下了漫天的彩霞。
就在那彩霞的映照之下,就在那条依旧泥泞的官路上,许小闲的马车狂奔而来。
他的马车停在了许云楼的面前。
他下了马车。
他抬头看了看骑在马背上的许云楼,这是他第一次见许云楼,故而他看的久一些,也看得认真了一些。
他咧嘴笑了起来,冲着许云楼挥了挥手,“你总算还是来了。”
许云楼也笑了起来,他看着许小闲摇了摇头:“若我不来,你会怎样?”
“我会毫不犹豫的跑回平阳。”
“……所以你跑出来的目的就是引我来和他们打一架?”
“不是和他们,是和他!”
许小闲指向了怀柔所部,“他,才是你的目标!”
“那他呢?”许云楼指向了景文聪所部。
许小闲咧嘴一笑:“他……你若不来,他便是我的依仗!”
许云楼顿时一怔,“景文聪不是来杀你的?”
“他杀我干啥?我和他还有很多的生意要做,再说……他和蓁蓁之间的兄妹情谊当真很深,还有,他才是景皇在三年前就布下的一颗最为关键的棋子!”
“……但景皇将他母亲打入了冷宫!”
“不如此,不足以麻痹怀叔稷。”
“谁告诉你的?”
“今天在暴雨中跑了一天,我忽然想明白的。”
“如果你想错了……?”
“那也是景皇去伤脑筋。”
“但愿你是对的!”
许小闲转身看向了远处的景文聪,他冲着那处也挥了挥手,骑在马上的景文聪嘴角一翘眉间舒展了开来,手里的扇子摇的快了一些。
他并没有走。
怀柔在这一刻下达了冲锋的命令。
许云楼又深深的看了许小闲一眼:“我若冲锋,你若错了,我这五万刀骑可就交代在这了!”
“冲吧,这里有我。”
“……好,我就信你一次!”
五万刀骑拔出了长刀,向怀柔所部席卷而去。
片刻,两军前军相接,战斗瞬间爆发,一时间喊杀声惨叫声便已震天!
怀柔在中军。
他看向了景文聪所部,他的眼里顿时绝望——
景文聪摇纸扇,骑白马,独自向前。
许小闲借了许云楼的黑马,他背着初一,袖袋中的手弩滑到了手心,他也打马向景文聪而去。
许云楼站在地上,安静的看着两人慢慢接近,忽然露出了一抹温暖的笑意。
他们都听不见两人说了什么。
他们只看见片刻之后两人各自返回。
然后……景文聪率领着他的部队在怀柔绝望悲愤的视线中,扬长而去。
第八百六十四章 理由
这是许云楼亲自训练出来的五万刀骑。
这是他们离开龙虎山随着许云楼深入景国腹地的第一战!
在这一战之中,他们表现出了极为强悍的战斗力,这样的战斗力远不是怀柔所率领的皇家御林军能够比拟。
因为长坂坡是一处开阔的坡地。
许云楼的刀骑位于上方,五万刀骑本就精于骑战,再有地利之优,在一个冲锋之下,便令皇家御林军难以抵抗。
哪怕这五万御林军中有足足一万的精锐技击之士,可惜的是这里并不是有利于技击战斗的丛林。
当那片晚霞完全收敛,当夜幕渐渐降临,当那圆月又再升起的时候。
长坂坡之战已经结束。
血与水融合在了一起。
坡上坡下绵延百丈都是尸体。
有刀骑的尸体,也有御林军的尸体,当然更多的是御林军的尸体,因为他们全军覆没,而许云楼的刀骑在重新集结之后,依旧还有四万余。
“若是有你的刀,我的人损失会更小一些。”
“若是我收编了你的这支队伍,他们就能拥有我冶炼出来的刀。”
许云楼的大军没有停留在这片尸山血海之中,就着那皎洁月光,部队再次启程,许云楼没有骑在他的那匹战马上,而是和许小闲同乘在了马车里。
二人对视。
有月光入窗,但光线依旧微弱,随着马车的前行,光影还有些斑驳,但二人却知道彼此都清楚的看见了对方的模样。
许云楼没有接许小闲的这句话,而是微微一笑,说道:“你是如何判断出景文聪是景皇埋下的那颗用来应对怀叔稷的棋子的?”
“原本我也没有想到,甚至在离开平阳的时候我还提醒了景文睿一句,让他小心景文聪,因为景文聪这些年确实采买了许多的物质,足以装备起一支数量极大的军队。”
“当我离开平阳,在这场暴雨中奔跑的时候,我忽然发现自己忽略了一个问题……养一支数量庞大的军队这需要消耗极大的银子,他景文睿哪怕是太子,却依旧不能动用国库,他从哪里能够弄到数以亿计的银子来让景文聪给他养一支军队?”
“他的财力完全不足以支撑,这是其一。”
“其二,景皇太过淡定。若是景文聪当真有谋反之意,若是景文聪当真和怀叔稷联合了起来,那么景皇断然不会在这样的时候发兵蛮国!攘外必先安内,他一定是会先解决掉国内的这一强大隐患才能从容的让景文睿远征蛮国。”
“可他并没有这样,景文睿告诉我他在三日之后便会率兵远征,虽然安南六州驻扎着景国的十余万边军,但景文睿将带走四方卫城的三十万大军!”
“四方卫城的大军离开,平阳便是一座不设防的空城。我不知道怀叔稷究竟藏着多少力量,但我想怀叔稷和景文聪联合,恐怕轻易就能取了平阳,景皇不至于犯了这种低级的错误。”
“其三……当初我在阆山时候和景文聪有过一场关于商业的谈判,在最后约定交易方式的时候,景文聪以亲王之身尚不能自己做主,他去问了某个人,最后才同意了我提出的条件!”
“而今想来,那个人才是景皇放在景文聪身边的人,并且极受景皇信任,他甚至能代表景皇的意见,唯有如此,景文聪才会对他唯命是从。”
“既然景文聪身边就有景皇的人,那么景文聪无论做什么都在那人的监视之下,如此景皇就清楚的知道景文睿的一举一动……景文聪如何造反?又何须造反?他只需要做好这一件事,便能保得他亲王之位无忧,也能保得他的母亲一辈子无忧。”
许云楼仔细的听着许小闲的这番分析,他脸上的那抹始终挂着的微笑越来越温暖。
许小闲此刻看向了许云楼,也问了一句:“我心里倒是有个疑惑,你究竟是怎样将五万刀骑带入景国国境的?”
许云楼一缕短须,“知道为什么景国在这十余年的时间里没有再入侵大辰么?”
“……为何?”
“因为景中月欠我一个人情。”
“……”
“当年……在大辰立国之前,那时候景中月还不是景国的皇帝,那时候他游历江湖,想要挑战江湖各路高手,最后来到了魏国,遇见了魏国的夏匹夫。”
“两人打了一架,是我救了他一命,不然夏匹夫就将他给宰了。”
“他受了重伤,伤及肺腑。回到景国之后他只有继承了皇位当上了景国的皇帝。”
“大辰建国之后,我于大辰二年假死脱身,景中月以为我真死了,于是在大辰二年冬发动了对大辰之战,后来和唐无妄签订了那份溧水条约……”
“这份条约对大辰当然是极大的不利,于是我去了一趟景国,和景中月喝了一夜的酒。结果是那条约已经通告全国,那些赔付给景国的银子当然是不能再退回,但只要我还活着,景国将不再入侵大辰,这就是大辰这些年东部边境安稳的缘由。”
“这也是我能率军深入景国腹地的缘由,因为景中月给了我一个令牌。”
许小闲愕然张嘴,这才知道原来许云楼和景中月之间还有如此深的交情,或者说彼此极为信任的友情。
所以景中月并不担心许云楼的刀会反砍向了他,所以景中月才敢如此大胆的借了许云楼的刀。
“原本的计划不是这样。”
许云楼顿了顿又道:“原本我是要佯装和怀叔稷合作的,如果取得了怀叔稷的信任,我便能砍怀叔稷一刀,却没料到你小子跑去劈了怀府的那扇门……世人皆以为你是我许云楼的儿子,你打了怀叔稷的脸,他和我之间的合作便会生出嫌隙,所以这个计划只能就此作罢,只是我也没料到景中月还有景文聪这一招后手。”
“幸亏他活不了两年了,不然……不然我还真想跑去平阳城砍他一刀。”
许小闲这才知道自己无意中坏了许云楼的一件大事,他摸了摸鼻子不以为意,他俯过了身子,忽然问道:“你为何要假死脱身?”
“云水别苑的那场火……究竟是怎么回事?”
第八百六十五章 惊世骇俗的秘闻
这是两个困扰了许小闲许久的问题。
作为大辰开国大元帅,许云楼已经位极人臣,放眼整个大辰,事实上就算是唐无妄也无法危及到他的性命。
他根本不需要做出假死脱身这样的事,除非是他和唐无妄之间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
但这一点其实是说不通的,因为那时候的许云楼在军中拥有极高的威武,他本就掌握着整个大辰的兵马,而唐无妄也并没有做出杯酒释兵权这样的事来。
所以若是唐无妄真对许云楼构成了威胁,以许云楼的枭雄之姿……他极大可能会反杀了唐无妄让自己成为大辰的开国皇帝!
许云楼有大志向也有大魄力,他根本不是一个甘心束手就擒的人。
就像自己,若是有人威胁到了自己或者自己亲人的性命,那自己肯定会想尽一切办法除之而后快。
再说云水别苑那场火……以他许云楼当时的身份,就算是唐无妄要去放那一把火也需要斟酌再三,也不敢轻举妄动。
可偏偏这两件匪夷所思的事却发生了。
当初在京都长安,诸葛先生对云水别苑的那场火有过一番说词。
他说云水别苑的那场火是在大辰元年腊月初八,许云楼偷偷回了长安并安排大管家放了那把火。
而诸葛先生给出的理由是:许云楼觉得这不是他想要的世界,许云楼认为这个大辰依旧没有公平可言,他不希望他的孩子生长在这个他厌恶的世界,他也不想他心爱的人成为了他建立一个公平国家的羁绊。
故而他命大管家放了那一把火,想的是烧死所有人。
通过和许云楼的这番相处交流,许小闲并没有在许云楼身上发现丝毫的狭隘思想,更没有看出许云楼有愤世嫉俗之心。
故而他发出了这两问,因为他始终觉得一个能够统帅千军万马、一个能够得到如此之多的将士拥戴、一个能够推翻前朝建立新朝、一个能够在长安书院外面那石碑上写出发人深省的文字的人,他不应该具备那样的人格。
他应该是高尚的。
是伟大的。
是胸怀天下的!
他断然不会去放了一把火,意图烧死自己的孩子,还有自己心爱的女人。
若是他对新朝的建立不满,他大可以再创新朝,自己坐在那龙椅之上去实现他的胸中抱负。
许小闲看向了许云楼。
月光愈发皎洁,光阴更加斑驳,许云楼脸上的神色在那淡淡的光影交替间依旧淡然。
他嘴角挂着一抹微笑,却并没有回答许小闲的这两个问题,反而说出了一番令许小闲呆立当场的话:
“唐若曦那姑娘挺好。”
“她对你一往情深,深到了不可自拔。”
“我得到了一些消息,而今她极少住在公主府里,更多的是呆在长公主唐羡鱼的府中,倒不是为了寻求唐羡鱼对她的开导,而是……在唐羡鱼的那处佛堂中日夜诵经求佛,”
“为你!”
“人生能得这样一知己极为难得,故而我认为你该娶了她,因为佛并不能让她走出困扰,能够让她走出困扰再见阳光再能笑容常驻的……只有你!”
许小闲呆若木鸡。
他咽了一口唾沫,极为艰难的开了口:“可她真的是我同父异母的妹妹!”
许云楼脸上露出了一抹惆怅,他转头望向了窗外,望向了天上的那轮明月,有些艰难的说了一句:“有些事……我对不住唐无妄。”
“我们亲如兄弟!”
“是亲密无间情同手足的兄弟!”
“可我……却做出了对不住兄弟之事。”
“若曦的母亲是东郡候夏重山的妹妹夏雨彤,而夏重山是我的部下……若曦生于大辰元年九月初一。”
“她……她不是唐无妄的女儿。”
许小闲豁然震惊,他盯着许云楼的侧脸,过了许久才深吸了一口气——
许云楼给唐无妄戴了一顶绿帽子?!
二皇子唐不语生于三公主唐若曦之前,那就应该在大辰尚未建国的时候,那时候夏雨彤显然已经嫁给了唐无妄。
许小闲忽然想起了一个问题——
唐若曦生于大辰元年九月初一,云水别苑的那场大火发生在大辰元年腊月初八,而许云楼离开长安前往凉浥县是在大夏二年初……如此看来许云楼干的这不地道的事显然被唐无妄知道了。
他愧疚离去,低调的离去,也只有离去!
随后唐无妄给了许云楼一道旨意命他前往漠北战场监军,然后许云楼死在了漠北战场……
许小闲脑子里顿时灵光一现,他抓住了这一脉络,大致弄明白了许云楼要假死的缘由,也大致明白了云水别苑为什么会有那一场火。
因为云水别苑需要那一场火!
如此魏汐和她的孩子才能离开云水别苑,才能隐姓埋名的去往许云楼的身边。
至于冬十五为什么会被诸葛先生丢在孤灯下的屋前……这或许是魏汐也知道了许云楼和夏雨彤的那件事,她耿耿于怀,因爱生恨,对自己亲生的儿子也看不顺眼。
但稚蕊又是怎么回事?
唐无妄明明知道唐若曦是许云楼的女儿,唐无妄至死也不知道自己是他的儿子,他却偏偏下了那一道旨意将唐若曦许配于我……
唐无妄恐怕也过不去心里的那个坎,他要做的是想要看见许云楼的儿子和女儿之间发生的故事。
一地狗血!
若不是自己的左脚当真生有六趾,若不是自己屁股上确有一胎记,许小闲都会再次怀疑自己的身世。
不过这番狗血倒也有个极大的好处,唐若曦和自己没有血缘关系,那自己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娶她了。
只是这事回大辰之后如何向母后说起?
“唐无妄致死应该都是怨恨着我的,这……我不怪他。现在他已经驾崩,过去的事就让它去过去吧。”
“唐若曦是我的女儿,你……这辈子可要好生待她!”
许小闲坚定的点了点头,又问了一句:“那么,稚蕊呢?”
“稚蕊也是我的女儿。”
“云水别苑那场大火之后,大管家带着魏汐回到了我的身旁。魏汐……她在生下稚蕊之后四年因病仙去,我带着稚蕊去了一趟凉浥县,将年仅四岁的她放在了许府……我亏欠了唐无妄,我想就让稚蕊当你的丫鬟去侍候你一辈子。”
“可那你请的那位大管家张秀,却差点让我和稚蕊活不下去!”
许云楼收回了视线看向了许小闲,“于逆境中成长,方能铸就生命的茁壮。”
许小闲撇了撇嘴,心想你这逆境倒是好,却不知道唐无妄原来那儿子早特么死了!
第八百六十六章 打算
四万余刀骑护送着许小闲的马车一夜奔驰。
许小闲的马车里,他和许云楼也有了那一夜的交流。
其中的那些故事相当的离奇,却又合情合理的解释了许小闲曾经的疑惑。
正如许云楼说的那般,那是上一辈的事,而今当以唐无妄的驾崩而告终,这些事就算是成了过往云烟。
许小闲姓许,却偏偏是唐无妄的儿子。
唐若曦姓唐,却偏偏是许云楼的女儿。
这姓就无须再改回来了,唐若曦嫁给许小闲,甚至稚蕊也嫁给许小闲,这是他们的两情相悦,也是许云楼对曾经做出的那荒唐事的一个弥补。
当然这件事点到为止,此后两人都没有再提起,更多的是许云楼关心的许小闲对大辰的态度。
在许云楼看来,许小闲登基为帝才是最好的选择。
于是许小闲又向许云楼解释了一番什么叫人各有志。
这令许云楼有些失望,但许小闲却说起了他能够为大辰去做的一件事——为这个国家和这个国家的百姓凝聚出一道魂!
他会去努力实现许云楼所期望的,却和许云楼的期望有些差别的所谓的公平。
关于这公平,二人有过一番讨论,最后当然是许小闲毫不客气的批判了许云楼的理想主义思想,让许云楼接受了天下没有绝对的公平这样一个观点。
此后的数日里,两人偶尔也会有一些探讨,更多的是许云楼找许小闲问一些他疑惑的问题,许小闲自然也给了许云楼一些解释,只是这些解释有些超前,以至于许云楼需要用更多的时间去思考去消化。
就这样走走停停,转眼十日过去。
午间的阳光很是强烈,队伍在一处峡谷中停了下来。
许小闲和许云楼下了马车,二人来到了那峡谷中的小溪旁,坐在了小溪旁的石头上,许小闲看向了许云楼,问出了一个问题:
“往后如何打算?”
许云楼沉吟片刻,“还有一些事要做,等做完了那些事,也差不多能够看到你给大辰带来的改变。”
“那时候你所说的土豆和玉米也应该在大辰全国耕种了,那么大辰百姓的吃饭问题当已经解决。”
“至于你说的提振商业之事……我拭目以待,当然我希望你能成功,能够让大辰百姓富裕起来。”
“但这刀骑我依旧不会交给你。”
许小闲一怔,问道:“不相信我?”
“不是不相信你,你终究不是大辰的皇帝。虽然你和唐不归是亲兄弟,但我依旧不看好他能够和你和平相处。”
“因为他是君,你是臣。”
“臣强而君弱,这是为君者的大忌!”
“所以我得握着刀骑,等某一天他容不下你了,等某一天你真走投无路了,我或许能带着刀骑来救你一命。”
许小闲收回了视线,他捡起了一片石块向水中丢了出去。
石块掠过水面,跳跃了几下,溅起了几朵水花。
“多谢。”
“你不必谢我,因为我是你的岳父!我愧对若曦和稚蕊,我当然不能让她或者她们为你守寡。”
许小闲咧嘴笑了起来,话题忽然一转,“诸葛先生是怎么回事?”
“诸葛世家的出世之人,代表诸葛世家行走天下。”
“阴谋家?”
“看来你知道的还不少,没错,和蛮国的南宫世家一样,都是阴谋家。”
“这样的人我不太喜欢。”
“这说明你还不够成熟,人的一生总会遇见一些不太喜欢的人,但不能因为你不喜欢而不和他们往来,因为他们的身上也有对你有利的一面,只不过是你如何去加以利用罢了。”
许小闲对这句话颇为认同,他想了想点了点头,“那么传说中你在凉浥县青龙台留下了一本刀谱这事,是真还是假?”
“当然是假。”
“我身怀三种内功这件事可有隐患?”
“有,但你可尝试一下将三种内功融合……最好是当你实现了大辰的公平之后,因为我担心你爆体而亡。”
好吧,小命要紧,许小闲直接放弃了这个想法。
“将你送至云天城之后我将率军离去。”
“去哪?”
“去蛮国。”
“……帮景皇打仗?”
“算是,但主要的目的是去将南宫府给灭了,另外蛮国的战马极好,这些年我这支刀骑的战马都是找景中月买的,花了不少银子,我得去抢一些更好的战马回来。”
“……魏国漠北三州野火原的燎原马不是很不错么?”
“是不错,不过也要银子,你把兰瑰坊给收了,断了我的财源。”
许小闲不好意思的一笑,觉得自己着实有些对不住这个未来的老丈人。
但现在大辰严重缺银子,他自然也没有松口。
“既然去了,就抢劫一番,等景文睿和蛮国打得差不多了再去渔利比较好,毕竟我希望你能够活着回来。”
“嗯,”许云楼点了点头看向了许小闲:“蛮国那位七公主就跟在咱们后面,如此不离不弃,你真不去和她见一面?”
“我实在搞不懂她是如何想的,蛮国面临灭国之灾,她居然还在异想天开。”
“我倒是有另外的看法。”
“什么看法?”
“那姑娘不错,生得不错,又有蛮国七公主这一身份。蛮国的疆域极大,就算是景文睿真能占领南宫城,事实上也无法真的将那些部落的蛮人全部消灭。”
“有南宫府出谋划策,蛮人最多就是后退千里,蛮国依旧会存在,指不定什么时候又会卷土重来。”
“所以……你到时候大可以带着那位七公主去蛮国省亲,甚至若是唐不归容不下你,你偏偏又无法对你这个弟弟下手,蛮国那地方说不定还能成为你退避的家园。”
许小闲顿时对许云楼刮目相看,很明显,在眼界这方面许云楼是有着他独到的眼光的。
只是在许小闲看来,他根本不会走到那一步去,故而他仅仅是一笑,“若真混到了那般狼狈的地步,这天下哪里还有公平可言!”
就在这时,前方有嘈杂声起:
“我是暗衣卫大统领边照,放我过去,我要见摄政王!”
许小闲瞧了瞧,对侍候在身后的来福吩咐了一句:“去带边照过来。”
片刻之后,来福带着边照来到了许小闲的身旁,他拱手一礼,“摄政王,平阳城消息!”
第八百六十七章 末路
景国京都平阳的战争已经平息。
景国大元帅作乱造反,这么大的一件事,本应该是如狂风骤雨般的惨烈,但事实却有些出人意料。
它仅仅如同在那宽阔的芗箬湖上投下了一块脸盆大的石头。
虽然在起初激荡起了巨大的涟漪,但没过多久那些涟漪便荡然无存,芗箬湖依旧平静无波,那些荷花依旧开得如往日那般灿烂。
大元帅怀叔稷独自一人坐在挂剑亭中。
虽然大势已去,但他的面色并没有穷途末路的彷徨,他的面色依旧淡然,只是他看着那满园的石榴花的时候才忽然发现那红色的花海确实有些刺眼。
此刻再回想那仅仅只持续了两天的战斗,他知道自己输得并不冤。
四大卫城的其中三处卫城的士兵被景文睿悉数带走,这里面有足足十万是忠于他的兵。
这本是他最大的依仗,可偏偏因为伐蛮之事被皇上一道军令全部给调了出去。
四大边军中也有他的人,但远水不解近渴,他本想再等等,但景文聪却带着他的五万重盾骑兵兵临城下。
此刻的平阳城事实上是一座不设防的都城,里面只有禁卫十万,其中有五万还是怀叔稷的人。
若是在这时候和景文聪联合,要取了平阳城本没有难度。
事实上确实也没有难度。
他的人开启了城门,景文聪骑着白马摇着纸扇带着他的五万重盾骑兵轻易的进了门,然而……
他没有料到景文聪给了他后背一刀。
景文聪的兵消灭了他手里仅存的五万禁卫。
他的兵压根就没去攻打皇宫,而是接管了京都的防御。
至此,怀叔稷自然知道自己落如了景皇早已布设好的一个局中,这一切从三年前开始,景皇便在为今日之事而谋划。
景皇让许小闲前来景国,便是这一棋局的开局之势。
故而自己输得并不冤。
大元帅府已经被景文聪的兵团团围住,当然这样的围困对于已经步入大宗师的怀叔稷而言也算不得什么。
若是他要走,他相信无人能留。
哪怕是仓浪剑顾西风带着帝奴剑亲来也不行。
只是自己该去哪里呢?
去云国!
这是前些日子云国宰相云谦来和自己密会之后所给出的退路。
他握紧了手里的枪,正要离开。
就在这时候,怀府大管家杜仲平匆匆而来。
他站在了怀叔稷的面前,面色很是惶恐的躬身一礼,低声说道:“老爷,宫里带来了皇上的口信,说……说皇上请老爷前往离云山一赏、一赏那离云山的夏日风景。”
怀叔稷嘴角微微一翘,“离云山……皇上倒是选了个好地方。”
“老爷,小人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都这时候了,有什么话就说吧。”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老爷还是早些离去,待有了机会再……再卷土重来!”
怀叔稷长身而起,并没有回应杜仲平的这句话。
他取下了那杆霸王裂天枪,大步的走出了挂剑亭,站在了这院子的中央。
阳光三尺,一尺落在他的身上,一尺落在那些花间,还有一尺落在了霸王裂天枪的枪尖。
他抬起了头来,微微眯起了眼睛,望向了那飞檐的一角。
飞檐上坐着一个老人。
老人的手里握着一把黑布包裹的大剑。
他是仓浪剑顾西风,剑自然就是帝奴剑。
“老夫是来接你去离云山的。”
“三皇子而今怎样?”
“景文秀?皇上赐了他一杯毒酒。”
“……那玉妃娘娘也死了?”
“这倒没有,皇上将玉妃娘娘打入了冷宫,就是那处长阴宫。”
“我已入大宗师!”
“上次见你老夫就知道。”
“你就不担心我见到皇上将皇上杀死在离云山?”
顾西风一捋长须笑了起来,“老夫当然担心,所以前往离云山你不能带着这杆枪,也不能带着你的武功。”
“可你并不一定是我的对手。”
“老夫老了,而大元帅你正当壮年,所以老夫用了一点不光彩的手段……”
说着这话,顾西风转头向大门处望去,他冲着那地方吼了一嗓子:“带怀邑进来。”
怀叔稷心里陡然一惊,片刻之后,他便看见他的儿子怀邑从那月亮门里走了过来。
十天前他就安排了怀邑离开,现在看来怀邑恐怕连这平阳城都未能出去。
他收回了视线,转头看向了大管家杜仲平。
杜仲平慌忙垂头后退了三步,“老爷,小人……小人不想死!”
“蝼蚁尚且贪生,何况你本不是一个人。”
怀叔稷话音未落,枪起,便见一道银芒一闪,杜仲平一声惊呼,就这眨眼之间,长枪穿透了杜仲平的胸膛。
“我生平最厌恶的人并不是叛徒,而是没有脊梁的废物!”
随着他长枪一轮,杜仲平的尸体飞向了远方。
怀邑战战兢兢的走了过来,站在了他父亲那伟岸的身旁。
“我儿别怕,为父定能带你离开。”
怀叔稷手握长枪,这一刻他的战意陡然高涨。
他望向了顾西风,手里长枪一指:“帝奴……三百余年怀氏为皇家之奴,凭什么?”
“今日,本帅就用手中枪破了你那帝奴剑!”
“此后,本帅要让天下人知道,怀氏……永不为奴!”
他的话音未落,他一直注视着顾西风,他根本没有料到站在他阴影下的儿子的眼睛里闪过了一道痛苦的光芒。
随着那痛苦的光芒而起的是一把尺许长的匕首的寒芒。
怀邑递出了手里的匕首。
这一匕首从怀叔稷的后腰而入,直破了他的丹田!
怀叔稷在那一瞬间虎眼大睁,他感觉到了浑身内力的流逝,他难以置信的缓缓的转过了头来。
匕首留在了他的后腰。
怀邑后退了三丈。
“父亲……您说务必得给怀府留下一线血脉。”
“皇上应许了放我一条生路,条件是……您死!”
“皇上还说大元帅府可以不再存在,但怀府还是可以保留的。孩儿会将你葬在这些石榴花下,您不是喜欢这些花么?如此你在九泉之下也不会寂寞。”
怀叔稷笑了起来。
他咧嘴大笑。
他的眼里却流着泪水。
那是他的绝望。
他手里的霸王裂天枪杵着地,他依旧笔直的站着,他看向了顾西风。
“带我去离云山。”
第八百六十八章 君臣
离云山顶。
傍晚的风吹动着涯间的云,呈现出的便是云卷云舒的万般变幻。
山顶有一亭,名为离亭。
亭里有两个人,一个是穿着一身素衣的景皇,一个是后腰依旧插着一把匕首依旧在流血的怀叔稷。
景皇给怀叔稷斟了一杯茶,递了过去。
“朕本以为以你的骄傲你会自杀,倒没料到你还真来了。”
怀叔稷接过了茶盏,那张已然有些苍白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无奈的笑,“若不是皇上这手段,臣本不会来的。”
“原本准备去哪里?”
“去云国,云国上将军莫然在浔山一战中被许小闲的兵生擒,云国视之为奇耻大辱,故而云皇有意拜臣为上将军征伐大辰……臣也有意帅兵去取了长安,斩下许小闲项上人头!”
景中月扬了扬眉梢,“你就如此怨恨许小闲?他不就是劈了你怀府的那扇门砍了几朵花么?”
“若不是许小闲,臣就能有更充足的时间去准备。比如等太子率兵离开平阳,等臣的那些忠心的将士来到平阳。”
顿了顿,怀叔稷又道:“在臣的计划中,本还需要再等三年再动。”
“一来三年之后皇上的龙体恐怕大不如现在,精力自然也没现在这般充沛。”
“二来三年的时间,哪怕臣依旧不掌兵,也能将四方卫城牢牢的掌握在手中。”
“臣本就不相信景文聪,故而在臣的计划里压根就没有借用景文聪的这一环,无论南宫野说的如何天花乱坠,臣也明白造反这种事终究是亲力亲为才是最稳妥的。”
景皇咧嘴笑了起来,“所以许小闲来到平阳令你心生不安?”
“原本也没有,但许小闲向太子建议兵伐蛮国却引起了臣的警惕。臣在想,若是太子殿下真在一两年之内将蛮国给打了下来,那时候太子的声望在朝中、在民间都将一时无两。”
“臣又想,以皇上之心计,定然会借着这件事顺势将所有的兵权集于太子的手中,到了那时候臣再想做点什么就太困难。因为人心这个东西是可以收买的,臣在军中的那些将领终究是些墙头草,他们知道审时度势,更知道趋利避害,到了那时没有人愿意跟随臣去送死。”
景皇沉吟片刻点了点头,“朕原本也没想这么快动你,因为朕也不希望景国出现内乱。所以……朕其实也是在给你一个机会。朕希望的是你能看清形势,能够如你怀氏祖辈那般,安安分分的当皇室的奴,兢兢业业的守卫朕的江山。”
“可朕知道这种可能极小,因为当年……当年朕下旨处死石榴的时候,你的眼里闪过了一抹仇恨的光!”
“其实当初朕只是要试试你,若是你坚持要娶石榴,若是你跪下给朕求个情,朕是会同意的。”
“可你却并没有那样做。”
“你没那样做也就罢了,你偏偏又在怀府种了那么多的石榴花……朕也不喜欢那满院子红艳艳的颜色,所以那之后朕很少再去你府上,我们君臣之间,在那时候就已经有了隔阂。”
景皇深吸了一口气,抬头望向了那云海,“三百余年怀氏,朕还是觉得有些痛心。但为了景国之江山,朕不得不做些什么。你……还有什么话说?”
怀叔稷呷了一口茶,“臣只想问皇上一件事。”
“何事?”
“皇上明明知道许小闲的存在极有可能会对景国的未来造成莫大威胁,以皇上之智慧和手段,为何会放任许小闲离开?”
景皇收回了视线微微一笑,“朕还以为你要问问朕会不会对怀邑遵守承诺……”
“朕欠许云楼一个天大的人情。”
“太子和许小闲相交莫逆。”
“蓁蓁……喜欢上了许小闲。”
“皇后也极为欣赏许小闲。”
“另外魏国夏匹夫率领十万大军陈兵于魏国和景国边境大穷山一线……”
景中月端起了茶盏徐徐又道:“你若没有那些小心思,朕本打算让你率兵去会会夏匹夫。”
“可你终究不甘心为奴。”
“而朕这身子骨也无法再御驾亲征。”
“太子征伐蛮国势在必行,这是大事,相比较而言,许小闲这孩子的事就是个小事。”
“再说,朕不久于世,朕死之后……哪还能管得了身后之事。”
“想来你也知道小牌楼巷子的那把火并没有烧死那位质子,这是朕故意为之,因为那位质子的老师是范成才。”
景皇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范成才是云品文的弟子,而三尺茅庐里的这位云品文……他的真实名字叫南宫品文!”
怀叔稷愕然一惊,三皇子景文秀的老师正是云品文,甚至景文秀也告诉过他范成才是那质子的老师这件事本就是云品文的安排。
云品文所希望的局势演变正是许小闲将那质子接回大辰,如此他便可以通过范成才来影响到唐不归。
如果唐不归回到大辰真能成为大辰皇帝,怀叔稷相信以云品文之能,定能够给唐不归出谋划策来对付许小闲,甚至杀死许小闲。
如此一来,当唐不归完全掌握了大辰权柄之后,便能够成为景文秀的一大助力来帮助景文秀夺取景国大权。
这是一件极为机密之事,却不料景皇居然从一开始就知道!
而更令怀叔稷震惊的是……就连他也不知道云品文是南宫府的人!
如果这消息无误,那这个南宫品文的真实目的显然就不仅仅是扶持景文秀登基为帝这么简单,他将影响大辰和景国的两个皇帝!
南宫府的势力将从蛮国延伸出来,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之下,通过数十甚至数百年的时间成为大辰和景国背后最大的势力!
“朕并不担心南宫品文暗地里做些什么,甚至朕顺着南宫品文的意思默许了翰林院任命范成才为唐不归的老师。”
景皇坐直了身子,露出了骄傲的微笑:“许小闲这小子将唐不归接回大辰,言之要扶持唐不归登基为帝……所以朕没有动南宫品文,朕在想,南宫府究竟会给唐不归怎么的计谋去算计许小闲?”
“许小闲那小子究竟能不能在南宫府的算计之下安然无恙的活下来?”
“也或者许小闲会不会因此而再夺大辰江山,最终杀死唐不归自己称帝?”
“朕赐了景文秀一死,便断了南宫府对景国的念头。南宫府在接下来应该将主要的精力都放在唐不归的身上。朕让太子去攻打南宫城,南宫府必然会将其核心成员藏于地下,他们会去大辰……”
“正好,诸葛世家也藏在大辰。”
“大辰将变得热闹起来,许小闲自顾不暇,他根本就不会成为景国的威胁……何况,按照他和文聪所拟定的那些商业计划,在朕看来,他也没那野心来谋取景国。”
“故……”
景皇张开了双臂,拥抱着夕阳。
“那是另一幕大戏,可惜你终究看不到了。”
怀叔稷垂首,“臣,输得不冤,臣对皇上之佩服,五体投地!”
他反手拔出了腰间的匕首,“若有来世,臣再为君之奴!”
他纵身跳入了云海。
瞬间被云海吞没。
景中月望着那处云海,沉默了许久才徐徐起身,“摆驾!”
“回宫!”
第八百六十九章 碧云天
第五卷 苏幕遮
第八百六十九章 碧云天
时光总是匆匆,转眼离开景国已是两月,当许小闲一行抵达长安的时候已经入了秋。
九曲池头的树叶尚未泛黄,树上的蝉鸣比以往少了几许,但今岁的秋老虎却来得有些厉害。
虽已是黄昏,虽然在九曲池边,但尚无夜风起,空气中依旧是燥热的味道。
九曲池头的那颗老柳树下站着几个穿着官服的人,不远处还有数列秩序森然的侍卫。
摄政王回京都这是一件大事。
在得到暗衣卫传来的消息之后,廖仲云和姜上游帅六部部堂前来九曲池头迎摄政王回朝。
摄政王将浪迹在景国十余年的五皇子唐不归带回了京都,这是一件更大的事!
这意味着摄政王当真放弃了坐在那至高无上的皇位上,也意味着大辰将迎来一个新的皇帝。
这便是一个全新的局面的开启。
对于朝中的官员们而言,一朝天子一朝臣便意味着朝中格局恐怕会重新洗牌。
对于大辰的百姓而言,当新皇登基为帝之后,恐怕会有新的变革政令。
这便是未知。
未知的东西无人能够判断其走向,最终的结果要么是好,要么是不好,也或者……就维持现在这个样子没有任何的变化。
尚未能等到是摄政王,尚不知道摄政王究竟是个怎样的心态,廖仲云这些由许小闲亲手提拔起来的官员当然不会私下去议论,当然,在他们的内心深处是希望摄政王能够继续执掌大辰的。
毕竟而今大辰推行的所有政令律法都出至于摄政王之手,而今已初见成效,他们自然不希望这些政事因为一个新的皇帝半途而废。
“中州土豆大获丰收,从中州各地传来的奏章看,这神物比摄政王当初所言还要厉害!”
廖仲云的那张黑脸流着汗,也因为这该死的暑热让他的黑脸变得有些红。
他从袖袋中取了一方手帕来擦了一把脸,喜气洋洋的又道:“中州土地肥沃,土豆亩产达到了五千余斤!其中又以开平县为最,最高亩产居然突破了六千斤!”
“这不是假的!”
“七月时候老夫亲去中州,亲去了那些种植土豆的地里,还亲自取了数窝土豆摘下来称了称!”
“你们不知道那些百姓脸上的震撼,他们种了一辈子的地,可从未曾见过如此高产之神物!以至于中州各地掀起了一股狂热的风暴。”
“这狂热风暴是极好的,中州百姓在家中为摄政王竖起了长生牌每日祭拜,在他们的心里,摄政王便是他们的再生之父母,是庇护他们的神灵,带给他们的是对未来美好生活的希望!”
“摄政王的名声在中州一时无两,被中州的读书人誉为尧舜降世,神农再临,这是极高的赞誉,发至于那些读书人的内心,也掀起了一股追随摄政王脚步的浪潮。”
“中州所产之土豆,老夫已令户部和工部协作,将所有的土豆都收入了库中作为种子,接下来中州将继续播种土豆,余下的种子将运往全国……尤其是那些偏僻落后的地方。”
“比如歙州,罗三变在淄州上任以后,那可是天天给老夫和右相来信诉苦,这小子知道土豆,说这第一批种子务必分配十万斤给淄州,不然他这刺史就当不下去了!”
户部尚书尚寻芳笑着摇了摇头,“十万斤给那小子现在还不行,不过到了明年收获的时候就好了。还得再熬过这一年啊!过了明年,大辰将再不会为吃食而担忧。”
姜上游也会心一笑,当初中州奏折八百里加急传入宫中的时候,那场面,朝中百官沸腾,一个个弹冠相庆,比浔山大捷之喜盛大了不知道多少倍。
许小闲当初说这玩意儿亩产差不多三四千斤,这已经颠覆了所有人的认知。而今用事实证明了他是对的,甚至他还保守了,这当然令朝中的官员们大喜过望——
粮食问题,是千年历史中每一个国家都要面对的最基本也是最棘手的问题!
粮食是一国之本!
它不仅仅意味着百姓能不能吃饱肚子,它还直接关系到一个国家能否安宁。
家有余粮心才不慌。
家有余粮百姓才能在土地上安心的去播种他们的希望。
有了粮食,国家的人口将出现大量的增长,有了人口,国家的一切……无论是商业还是军事,才有进一步发展振兴的基础。
大辰立国十九年,这困扰了大辰十九年的问题,终于因为许小闲所带来的土豆得以改变。
这是大辰之幸!
是大辰百姓之幸!
站在姜上游的立场,他之所见不仅仅是百姓能够饱腹,他看见的是摄政王在大辰的地位将更为稳固——
这来自于大辰三千余万老百姓发至内心的拥戴!
这才是许小闲的政治基础!
大辰共有人口四千余万,而今有了这三千万农人之拥护,哪怕唐不归登基为帝,也再难以撼动许小闲分毫!
所以,而今这皇位究竟谁来坐,在姜上游看来已经不再重要。
只是这小子怎么现在还没有到呢?
……
许小闲的车队已经抵达了长安城东门。
车队并没有马上入城,他带着唐不归下了马车,站在了那宏伟的城墙下。
“这就是长安!”
“这一路而来,我和你说了许多,虽然你极少给我一个回应,但我想我说的那些话你都有仔细的去听。”
“三年!”
“我会辅佐你三年时间!”
“当然等入了宫见了母后之后,我就让钦天监择一个好日子你登基为帝。”
“那时候,我便是你的臣,当然我不会跪拜你,倒不是不尊重,而是因为我是你的哥哥,你要记住,我是你的亲哥哥!”
关于身世,在这一路许小闲已经向唐不归讲的清清楚楚,在许小闲看来,这便是坦诚相待,有着这样的一份血缘关系,他希望唐不归能将心扉敞开一点,也能够对他坦诚相待。
只是这个弟弟或许是这十几年的质子生涯导致了他性格的孤僻,他在防范着所有人,也包括他许小闲这个亲哥哥。
“我依旧不明白你为什么不自己登基为帝。”
许小闲露出了一抹苦笑,“我已经给你解释了七次了,最后再和你说一次,人各有志,而我之志不在这庙堂之上,而是在山水之间!”
“……你就不担心我掌握了大辰之后,不容你于这山水之间?”
“担心,所以我不希望未来变成那样!”
许小闲抬头望了望夕阳下的碧云天,悠悠说了一句:“兄弟相残是世间最悲剧的事,你知道比这更悲剧的事是什么么?”
“……不知道。”
“是亲者痛而仇者快!”
“大辰还有很多很多的事要做,而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我希望你能将有限的精力用在无限的为大辰之崛起而奋斗中去!”
“而不是无聊的去想怎么对付我。”
“这没有丝毫意义,若你真这样去做了,对你也极为不利!”
唐不归沉吟抬头,也望向了那碧云天。
夕阳就在西边。
依旧有些刺眼。
第八百七十章 近乡情怯
对于唐不归而言,这雄伟的长安城是极为陌生的。
大辰三年六月初九,在昌平城外三十里地的溧水河畔,大辰皇帝唐无妄与景皇签订了一个溧水盟约。
景国退出大辰边境,大辰赔偿景国白银三千万两,另外送大辰嫡皇子入景国为质子。
大辰四年云皇后诞下唐不归,尚未满一岁的唐不归便被送去了景国,而今已过去了近十五年。
他的幼年、童年,乃至于而今之少年全部在景国平阳城的那质子府中渡过,他清楚的知道那质子府中的一房一院甚至一草一木,他也知道平阳城的大街小巷酒楼茶肆,却唯独不知道他真正的故乡长安!
马车的车帘一直是开着的。
他的视线一直在窗外。
夕阳下的长安巷陌很美色调也很温暖,可看在唐不归的眼里,除了属于少年的那一丝好奇之外,便是发至于他内心的本能的对陌生环境的恐惧。
他似乎在力图接受这个事实,就像在力图接受他还有一个亲哥哥一样。
对于坐在对面的这个一脸和煦的亲哥哥,唐不归的内心里依旧存在着难以消弭的抗拒。
他才是嫡长子!
他才应该去景国成为质子!
可他那时候居然失踪了,这该死的命运落在了自己的头上,为什么?
凭什么?
唐不归有着满腹的委屈,但这些年来养成的坚韧的性格让他将这些委屈装在了肚子里,轻易不会吐露出来。
他说接自己回国之后,自己就是大辰的皇帝。
唐不归这十五年来在那质子府中有过无数的幻想。
他幻想过长安的模样。
他幻想过他的父皇将他从景国接回去。
他也幻想过能够在父母的身边快乐的成长,在那座名为长安的都城中肆意的奔跑。
他唯独没有去幻想过能够成为大辰的皇帝!
一个就连景国的太监都看不起都能呵斥的质子,摇身一变成为主宰大辰的皇帝……唐不归忽然自嘲一笑,戏文都不敢这么去写,而今难道真能成为现实?
对面的这个陌生的哥哥……他的言语中又有几分是真?
他是大辰的摄政王,在景国那质子府中的时候就听闻了许多关于他的传说。
当然那些传说多是范先生说起,范先生说他的诗词文章极为了得,这不是最为重要的,重要的是范先生说他在长安斩了六大门阀,取了五大侯府。
他杀出了长安又杀回了长安,他窃取了大辰,并将所有反对他的人杀了个一干二净,并不知道他用了怎样的手段令父皇驾崩,令母后认了他为儿子。
当然,范成才并不知道他真就是父皇和母后的儿子。
可他在掌握了大辰之后明明已经知晓了自己的身世,他为何又隐藏了这一身份,让所有人依旧以为他是许云楼的儿子?
范先生说莫要看他年纪轻轻,可他心思若渊……那么他当初在质子府中和自己说过的那些话,以及这一路而来他所说的那些话,究竟有多少是真,又有多少是假?
我回到了长安。
或许真能成为大辰的皇帝。
可我这皇帝恐怕多要看他的脸色来行事。
我住在了皇宫中,实则和那质子府恐怕并没有什么两样。
唐不归的脸色又平淡了下来,他看着那些在晚霞中鳞次栉比的长安街舍,忽然觉得它们也是灰色的,是冰冷的,是对自己不友好的。
自己依旧是那只折断了翅膀的鸟。
抬眼能够看见广阔的天地,却无法展翅飞翔,甚至就连落在那枝头眺望一下四方都没有可能。
还是站在地上。
偶尔蹦跶几下。
紧张的听着四方动静,小心翼翼的藏在那灌木丛中,躲避着来自各方的危险,如此这般苟延残喘的活着。
直到某一天悄无声息的死去。
“这是你的家,你是这个家未来的主人,我希望你能够从曾经的阴影中走出了。”
许小闲注视着唐不归,对于面前的这个弟弟的心态他多少能够揣摩几分,毕竟而今之大辰对于他是极为陌生的。
“我是这么想的,回到了宫里之后,母后肯定有许多话要给你说,你也可以将你这些年受的委屈在母后的面前诉说一番。”
“我答应了你将范先生带来,范先生已经来了,就在我们车队的后面。”
“他是你的老师,那么往后就让他去长安书院,你有了闲暇可去长安书院和他说说话,当然你也可以召他入宫来陪你说说话。”
唐不归顿时抬起了头来,他的眼里闪过了一抹色彩,“当真?”
“当真!”
“多谢……摄政王!”
唐不归终究没有叫出哥哥这两个字,许小闲倒不以为意,又道:“你将是大辰皇帝,所以你不必谢我。现在换了一个新的环境,你将要去熟悉很多新的东西,也要去认识许多新的人。”
“朝中的官员经过了我的一番吏治整顿之后都是可堪大用之人,在往后的日子中你要和他们多加往来,一来是熟悉他们的性情,二来他们也需要对你有所认同……我还是急迫了一些,这些事慢慢来,但一切都会好的。”
唐不归默默颔首,终究又低声说了一句:“我都听你的。”
这并不是范成才对他的叮嘱。
范成才曾经告诉他的是——在见到许小闲的时候,你需要表现出你的气势、你的从容,当然也要表现出你对他和善的态度。
若是你被他的气势给压倒……只怕往后就算是当了皇帝,他也会骑在你的头上,令大辰皇权旁落,令你成为一个替他发声的傀儡。
可当他真坐在了许小闲的面前,他才发现自己做不到。
许小闲的身上有一种从容大度之气势,在这样的气势之下,他甚至觉得就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他害怕!
害怕这个哥哥口是心非,害怕自己惹了他生气他一家伙将自己给杀了。
所以他依旧小心翼翼,就像曾经在那颗大榕树下捡到的那只受伤的麻雀。
许小闲自然也看出了唐不归性子里的卑微,但他并没有埋怨他,因为在许小闲看来,唐不归能够在那样的环境下顽强的活下来,这已经是个奇迹。
未来的日子还很长,他相信自己能够帮助唐不归走出那阴霾,能够让他笔直的站在那阳光之下!
“你若是真愿意听我的,那便坐直了身子,你看……”
许小闲指向了窗外,“那就是长安十景之一的九曲池,站在那九曲池头等着我们的,就是你的臣子!”
“我们回家了。”
“你会慢慢的喜欢上这个家,也会慢慢的喜欢上这个家里的所有人!”
唐不归放眼看去,眼里渐渐有了几分喜悦,也渐渐多了几分憧憬。
尚谈不上亲切。
却心向往。
第八百七十一章 又是一个秋天
“他回来了!”
长公主唐羡鱼的那处佛堂中,姜之慧看了看跪在佛前手持木鱼念念有词的唐若曦低声的说了这么一句。
唐若曦敲着木鱼的手顿时停在了空中。
她闭上了嘴睁开了眼看向了姜之慧,眼里闪过了一丝惊喜却又瞬间消失不见。
她收回了视线,望向了那尊佛像,脸上露出了一抹浅浅的笑意:“能平安回来就好。”
“殿下,”
“嗯?”
“你不是说他平安归来就不求佛了么?”
“可佛就在这里,而我也无事可做……我想要为他求一辈子。”
“求什么?”
“求他平安,求他多子多福,求他……活成他想要活的那般模样。”
姜之慧无声的叹息。
她看着那微弱烛火下唐若曦那张已显消瘦也显苍白的脸,心想这就是情之一事的折磨,心想这佛……也是瞎了眼,也是没那悲悯之心的。
当年先帝一道圣旨将五公主唐若曦许配给了许小闲,唐若曦为了见见她的那位未婚夫不远千里去了凉浥县。
还好许小闲那家伙没有令唐若曦失望,相反他在百花镇的种种都引起了唐若曦极大的兴趣。
少女就此情根深种,本以为回到了京都长安便能等来和许小闲成亲的日子,却没有料到许小闲倒是来到了京都,却出现了那么多的变故。
云皇后当年将唐若曦过继为女,她的本意是让唐若曦以皇后之女的身份嫁给许小闲,可许小闲在先帝驾崩之时又认了云皇后为母。
于是一对天作之合的人儿就这样成了兄妹。
原本姜之慧还以为这是许小闲想要攀附云皇后在这庙堂之上站稳脚跟,结果后来才慢慢知晓,许小闲当真是云皇后和先帝的亲生儿子!
这依旧是个秘密,只是姜之慧作为右相姜上游的女儿,她在某个傍晚为唐若曦不值而大骂许小闲的时候被父亲给训斥了一顿,她才从父亲的嘴里知道了这一秘闻。
难怪许小闲不敢再去公主府。
难怪五公主就此不食人间烟火而侍佛。
只是……那家伙既然是正儿八经的嫡长子,他为什么偏偏不继承皇位,反而要跑去景国将那质子给带回来呢?
这个问题曾经问过父亲,父亲说人各有志,摄政王就其本性终究是个习惯了自由之人。
那至高无上的皇权在摄政王的眼里并不显得重要,他更在乎的似乎是如何让自己的生命变得更精彩。
他无法被束缚在那皇位上,更无法久居这深宫中,他就像一只自由飞翔的鸟,倦了便落于某棵树上,困了便随意筑巢而居。
所以……他接回唐不归并不是在向大辰百姓表示他的宽厚仁慈,而是他真的希望唐不归能够执掌大辰,而他就能随心所欲的去过他所想要的那种日子。
就是那种睡觉睡到自然醒、数钱数到手抽筋的逍遥快活的日子。
这是姜之慧难以理解的。
她也无须去理解,她只是看着又在诵读经书的唐羡鱼有些心痛。
“殿下,时已入秋,莫如咱们结伴而行,又出去走走?”
唐若曦嘴角微微一翘放下了手里的木鱼,她徐徐站了起来,姜之慧扶住了她的胳膊,二人走出了佛堂,站在了那皎洁的月光之下。
有夜风轻拂,几缕头发飘在了唐若曦的额头,她伸出手来轻轻的捋了捋,才忽然发现秋真的到了。
两年前的那个秋天,她启程前往凉浥县,在那个冬雪飘飞的日子里见到了许小闲。
转眼之间两年过去,“又是一个秋天……他……他有没有带回五皇兄?”
“有,这时候应该在云安宫里,殿下要不要去看看?”
“罢了,”唐若曦摇了摇头,“五皇兄这刚回来,母后想必有许多话要和他说,我就改天再去请安……对了,听姑姑说那土豆大获丰收,朝廷整个都沸腾了,是不是真的?”
“嗯,我也听父亲说过,父亲那晚多喝了三杯酒。父亲说再过一年,按照这土豆的产量最多再过一年,咱们大辰的粮食问题就再也不是问题。”
唐羡鱼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欣喜,眼里也生出了几许光辉。
她仿佛又回到了凉浥县,又站在了那瞿山下的那一片荒地旁。
他也站在那里。
他说,这东西就是土豆,有了他,大辰的百姓将再也不会饿肚子,有了这些土豆,他将有大笔的银子……
唐若曦扑哧一下笑出来了声来,令一旁的姜之慧愕然一怔,她忽然发现已经有许久未曾见五公主的笑颜了。
“开心?”
“嗯,原本……原本他是想用这土豆发财的。你想想啊,这足以解决数千万大辰百姓的神物若是卖成银子这得多少?”
“所以当年在凉浥县,他对这土豆的重视远胜于那状元红,他说这东西才是真正的金元宝……可现在他无偿的交了出来,要再想从户部拿到银子,嘻嘻,”
唐若曦又掩着嘴儿笑了起来,“他若是知道这土豆的丰产一定不会高兴,那可是看着银子化成了水呀,他当不了皇帝,可他真的能当一个小财迷,这下子那么多的银子没了,他一定会心疼的厉害。”
唐若曦很想去看看他的窘样,可最终却没有移动脚步,因为她想要的是忘记他。
可真能忘记么?
她已经知道没可能。
“他既然安全的回来了,那咱们就结伴出去走走,只是……去哪里呢?”
二人来到了公主府,坐在了那方荷塘边。
荷塘里的荷花几已败落,只有那么三五朵还倔强的盛开着。
但月色下的荷塘却比盛夏时候来的更加宁静,也来得更加清凉。
“对了,父亲说准备让哥哥出去走走。哥哥而今是户部侍郎,父亲说要让哥哥去大辰的那些穷乡僻壤实地看看,要带一些土豆的种子出去。哥哥首先要去的是歙州府下辖的淄州,听说罗三变……就是曾经在长安很是出名的那位江南四大才子之首的罗三变,他在淄州任刺史,咱们在凉浥县的时候也曾见过,”
姜之慧看向了唐若曦,摩拳擦掌的又道:“咱们就去淄州,咱们也去看看那地方究竟穷成了怎样的模样,也算是了解民间疾苦,怎样?”
唐若曦沉吟片刻微微颔首,“好,咱们就去淄州!”
她本想去的是凉浥县。
她终究选择了逃避。
她双手撑着下巴望着那月下荷塘,心想……你现在在哪里呢?
你在忙着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