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章 和你家无关
老周头和村长去白家,是想找白老爷商量一下那三人要怎么处理。
他们觉得有些事不好和刘氏说,但白老爷却是知情人,和他说话要方便一点儿,只是又要麻烦人家。
村长和老周头都有些不好意思。
白老爷心绪起伏得厉害,再见这俩人时,神情更是复杂,尤其是面对老周头时。
他以前什么都不知道,当然可以有更多的权衡空间,但现在这事涉及到堂弟,甚至一定程度上,这件事的源头就是他堂弟,他哪还能推辞?
他知道村长和老周头在顾虑什么,他沉吟片刻道:“你们放心,此事我会处理的,我一早就查问过了,他们是假的。”
村长和老周头眼睛一亮,“真是假的?”
白老爷点头,一定程度上是的。
老周头和村长全都大松一口气,不是官爷就好。
可不是官爷……
老周头一个激灵回过神来,连忙问道:“白老爷,他们既然不是官爷,那为什么要来查我幼弟的事?”
“他们不是来查周银,而是在找一个人,”白老爷已经和刘氏商量好了说辞,道:“那人跟我们家还有些关系,只是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他们知道我婶娘搬来了这里,就乔装过来打探,所以才以赈灾为借口查户籍,是你们反应太大引起了他们的怀疑。”
老周头傻眼,“啊,跟我们家没关系啊?”
一时间,老周头既后悔又心疼,后悔昨天不该那么冲动,引起了这一场斗殴,心疼于因这次群殴毁坏的房屋和赔出去的钱。
村长也张大了嘴巴,搞了半天是误会啊。
白老爷脸上也有些尴尬,道:“对了,听说老丈屋顶的瓦片损毁得厉害,婶娘让刘嬷嬷给您送了五两银子过去,您没收?”
老周头尴尬的一笑,在此之前,他一直觉得这事是周家引起的,他哪好意思收啊,所以哪怕刘嬷嬷硬要把钱塞给他,他也强硬的不要。
不过现在嘛……
白老爷似乎知道这一点,歉然道:“这事是我们疏忽,也是误会,这点钱就请您收着,听说大郎还伤到了内脏,要不要我去县城请个大夫过来给他看看?”
白老爷塞给老周头一个荷包,老周头有些无措的道:“不用,不用,大夫已经给开了止血的药,养一段时间应该就好了。”
但这次没再推辞手上的荷包。
白老爷松了一口气,承诺道:“这件事我会处理好的,两位只管放心,也请村里的人放心,说起来这事还是我们连累的。”
村长便道:“这也不能怪你们,是他们的心肠坏了,而且我们都是乡亲,邻里之间互帮互助是应该的。”
虽然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事,但白老爷一想心善,刘氏虽然才搬来两年,但为人也不错的,村里的小孩儿和白家小公子玩的时候就经常能分到糕点吃。
就是孩子之间打架,老夫人也向来不管,不会仗势欺人。
所以村长还是挺喜欢这户新来的村民的。
这一趟俩人算是放下了压在心头上的巨石,来的时候有多沉重,走的时候就有多轻松。
要不是白老爷在前,老周头都快忍不住咧嘴笑了,他就说嘛,都过去这么多年了,谁会来找小弟?
白老爷将脚步轻快的俩人送出去,才出门就看到两个小孩一人端着一个盘子鬼鬼祟祟的从东边那边过来,似乎想要去西园那边。
白老爷:……
老周头:……
村长看看老周头,又看看白老爷,识趣的没说话。
缠着厨娘给他们准备了两盘点心的满宝和白善宝为了躲避刘氏和郑氏的眼线,特意没从最近的后院走,而是先绕到前院,再往西。
白善宝的书房就在西园。
悄咪咪的借着走廊,大树为掩体,俩人从前院溜了过去,根本没看到上头站着的三个大人正看着他们。
俩人一进入西园,就撒开脚丫子跑。
满宝两手捧着盘子,眼见着里面的糯米糍要掉出来了,就慢下来,先用手拨回去,这才继续跑。
到了书房,满宝伸手就要先拿一个来吃,被白善宝一巴掌打在手背上。
他一本正经的道:“要先洗手。”
“好吧。”
满宝去旁边架子的水盆里洗手,很快,沾了沾水搓一搓,不管干没干净,手一甩,拿了毛巾一擦就跑回自己的座位坐好,直接开吃。
白善宝洗了手后也快速的抱着自己的点心吃。
“好吃啊~~”
“是啊,是啊。”但白善宝很克制,道:“吃撑了会很难受的,我们先吃两块,然后看一会儿书,剩下的中午吃好不好?”
满宝舍不得,但也知道他说得对,因为她也吃撑过,她勉为其难的点头,“好吧,你今天想看什么书?”
“我在看《墨子》,里面有好多好玩的东西,要是能做出来,肯定比我们现在玩的玩具还要好玩。你看什么书?”
“我看《黄帝内经》,我觉得我家里人总是生病,如果我会治病疗伤,那遇上急症就不用那么担心了。”
“行吧,那以后我做玩具给你玩,我要是生病了就给我开药。”
“没问题。”
“我要吃甜的药。”
“药哪有甜的?”
“我不管,”白善宝道:“我就要吃甜的,苦的药我不吃。”
满宝想了想道:“行吧,我记得甘草是甜的,大不了到时候我给你多加一点儿,应该就甜了。”
科科:……药不是那么开的。
不过这时候俩小孩显然不知道,他们都觉得这个主意不错,于是心满意足的掏出书来看。
刘氏站在窗外看着他们,和以前不同,今天她看得更多的是满宝。
她见过钱氏,以前只是觉得周满不像钱氏,别看钱氏现在生病,似乎很虚弱的样子,但她身量不小。
看得出来年轻时是个很爽快健壮之人,小钱氏倒是很像她。
而周满更娇小些,但一来周满还小,听说又有些先天不足,总是生病,她便觉得这是正常的。
更何况,她有一双和周四郎很像的眼睛。
第二百四十一章 证据在哪儿
周家人的眼睛都很相像,所以她从没怀疑过周满的身世,结合钱氏生病的时间,她还以为钱氏是高龄产女后才生病的。
现在看来,并不是。
刘氏心里很复杂,她本来就喜欢这个小姑娘,可现在她对她不仅有喜欢,还有一种歉意。
大吉不知何时出现在刘氏的身后。
刘氏回头看了他一眼,起身离开,她走到花园的空旷地方,这才停下脚步。
这一片种植的都是低矮的花卉,以及被善宝挖了花种下的姜,所以藏不了人,离最近的房屋也有一定的距离,在这里说话不会有人能听到。
“依照您的吩咐,从昨天晚上开始就把那两个分别关押,既不跟他们说话,也不给他们吃喝,如今他们有些崩溃,正在屋里挣扎,您要不要去看一看?”
刘氏想了想道:“不急,时间还太短,再等一等。”
“您不是说要把人交给魏大人吗?”
“是要交,但改问的也要问,”刘氏道:“魏大人今天刚到罗江县,最快也要明天才走,所以我们不着急。”
虽然魏知名声很盛,但她并不是谁都相信,人是要交,但该有的口供,她这里都要备案,万一……她也有翻身的机会。
刘氏沉默许久,低声问道:“去查过了吗?”
“去了,照堂老爷说的,当年最先发现周银夫妻的是周四郎、周大亮几个半大孩子,后来是村民们和周家人一起上山把人抬回来的。
我去周家翻过,没有什么特殊的东西,老夫人,东西会不会被他们拿走了?
“不可能。”刘氏想也不想的道:“如果他们得到了东西,就不会派人去陇州查我们,也不会派人来这里找周银,显然,当年他们没拿到东西。”
“可东西也不在周家手里呀,”大吉道:“您想一想,官差污蔑周银是盗匪,周满连父母都换了,如果他们拿到了那些东西,就应该知道周满不是盗匪,不可能不伸冤。”
祭祀是很重要的。
而周银夫妻到现在墓碑没有,唯一的女儿还不能认他们,如果老周家手上真的有实际证据证明他们是冤枉的,不可能什么都不做。
刘氏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东西可能不在周家的手上?”
“那在哪儿?”
“他们一定是在被杀前把东西交出去了,或者是藏了起来……”刘氏看向大吉。
大吉有些纠结,“老夫人,这事只能堂老爷去问,村里几乎不说周银的事,我们是查不到人是在哪里死的。”
刘氏点头,“我去和立之说,你先把人找好,一定要信得过的人,不必多,多了不好管,两三个足以,找到了地方,你们挖地三尺也要把东西找出来。”
“是。”
刘氏揉了揉额头,她昨晚几乎没有睡,此时便有些头疼,她问道:“二吉怎么样了?”
大吉垂下眼眸道:“还是那样,大夫只能给他续命,不过听说犍尾堰决堤,他精神了许多。”
刘氏“嗯”了一声,这就是她没有告诉白立的秘密之一,也是最重要的秘密,连郑氏都不知道。
当年白启的死讯突然传回,留在蜀县的下人将白启扶棺回乡,她不相信她的儿子是上山狩猎后遇到土匪被杀的。
跟着一起上门的蜀县主簿左一口为县令好,右一口为他们孤儿寡母的着想,主动提议上报朝廷白启是主动山上剿匪后死的。
如此,白启还能落一个忠义的名声。
她当时又悲又痛,却察觉到有人在盯着他们家,那目光中不含好意。
她只能假意应承,借口白启是枉死,所以要在观里停尸三个月。
等所有人都散了,她才叫人开棺验尸。
她的儿子是被人活活砍死的!
而当时跟着白启的二吉下落不明,蜀县给的回复是死在了土匪手里,尸首无存。
一个下人,如果真是死于山匪手中,刘氏当然不可能费尽心机的去找。
但刘氏觉得不是,所以让二吉的哥哥大吉带着人在益州一带寻找,最后在一个猎户家里找到了奄奄一息的二吉。
二吉说,他和老爷一路逃到罗江县内,随行的人一路上都被杀了,最后剩下他们两个也伤得不轻。
他们在一道路上碰到了一对年轻夫妻,他们架着驴车,无奈之下,白启只能向他们求助。
当时因为追兵追得很紧,二吉给他们把风,没有听见他们说的话,但可以看到他们的动作。
他看到老爷把那包要命的东西递给了那对夫妻,然后郑重的一拜,对方便拉着妻子抄小路离开,执意要把驴车送给他们。
最后,他们还是被追兵追上了,二吉换了白启的衣服,架着驴车把追兵引开,而白启则躲了起来。
他是被人追砍时掉下山崖的,被树挡了两下才落到地上,后来被进山的猎户所救,可如果大吉再晚去一步他也死了。
刘氏不惜代价的保住他的性命,就是想着有朝一日翻案时有个人证。
但光有人证是不够的,她还得有物证。
可那要了她儿子性命,且能要那些人性命的东西在哪儿呢?
刘氏一直在找,可一点消息也没有,她选择搬来七里村,一是因为想要远离陇州宗亲,让善宝有一个良好的成长环境;二是因为白立在这里,他们能有个倚靠,可以互相照应;三则是因为这是在罗江县,方便她找那对夫妻。
只是她没想到,他们竟然也死了,有可能和她儿子死在了同一天,同一时。
他们死得甚至不如她儿子,虽然冤枉,但启儿好歹留下了一个好名声;而他们,连死了都不能有姓名,甚至连自己的孩子都不知道自己的父母。
刘氏思绪翻滚,半响才挥了挥手让大吉退下。
郑氏要给白善宝送羹汤,正好路过,远远的,看见婆婆和大吉站在花园中间说话,忍不住一愣,“怎么站在太阳底下说话?”
郑氏说着就要过去,却被自己的大丫头拦住,“太太,老夫人估计是有事吩咐大吉,我们先去看小少爷吧。”
大丫头道:“今天满宝小姐也来了,两个孩子凑在一起,说不定又偷偷吃东西了,您得去看看。”
郑氏一想也是,最后看了一眼花园便往白善宝的书房那边去。
第二百四十二章 一口锅
老周头一路揣着荷包回去,到了家门口就和村长挥手告别,进屋门一关就把荷包掏出来。
刚才白老爷把荷包往他手里塞的时候他就觉得手感不对,打开倒出来一看,一块十两管制的银元宝就落在了手掌上。
正把院子里的杂物给清理出去的周四郎看见,嘴巴张得老大,第一感觉是:“爹,你路上捡了白家的钱袋?”
整个七里村,除了白家,谁家拿得出一块十两的银元宝?
老周头横了他一眼,“你爹我是那样的人吗?这是白家给咱家的补偿。”
周四郎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问道:“为啥?”
老周头没理他,直接往正屋里去,周四郎连忙把手上的东西扔了跟上。
老周头将白老爷告诉他的话原封不动的告诉了家里人,心情愉悦轻松的道:“所以这事跟咱没关系,也不知道白家的老夫人在老家得罪了什么人,竟然费这么大的劲儿来找人。”
钱氏疑惑的问,“真的不是冲着二郎来的?”
周银在家里排老二,以前钱氏都是二郎二郎的叫着的。
老周头点头,“不是,白家没理由骗我们,而且他们是审过人了的。”
钱氏就松了一口气,这才看向他手里的钱。
老周头就笑眯眯的荷包和银元宝一起给她,“这下好了,出去的钱都赚回来了,这屋顶也能修了。”
钱氏点了下头,“让几个孩子歇一歇,过两天就让他们去把瓦片买回来。”
“行!”
周五郎听说家里有钱了,立即奔过来问,“娘,那我们凑的钱能不能还给我们?”
“不能。”钱氏面无表情的把银元宝收起来,道:“送出去的礼没有收回来的道理,公中的钱也是一样的。反正那些钱最后也是花在家里的。”
周五郎有些失望,其他兄弟也是,不过虽然失望,但大家的心情都不错,毕竟悬在头上的利刃消失了。
于是周四郎提议,“娘,这么好的事,我们要不要买点肉庆祝一下?”
钱氏一想也对,于是打开钱盒拿了一把铜板给他,道:“去吧,多买点儿。”
周四郎高兴起来,接了钱就丢下院子里的活儿去大梨村,当然,带着他媳妇一起。
方氏其实有些好奇,小声问他,“是不是家里的小叔出了什么事?”
周四郎一僵,这才想起他们说这些事会下意识的避开满宝,却没避开方氏。
他挠了挠脑袋,这事太大,肯定不能乱说,但媳妇是自家人,也不可能瞒着她。
想了想,他便道:“以后我再告诉你,对了,这事你可别告诉你爹娘,要是知道有人在我们家里打架,他们肯定担心你,而且这是白家的事,我们不好多嘴。”
方氏点头。
周四郎就说起肉来,“你说是去你家买羊肉好,还是去买豚肉好?”
方氏瞥他,“你说呢?”
周四郎立即讨好的笑,“当然是买羊肉好,对了,你也好久没回娘家了,刚才娘让你带一些鸡蛋回去呢,你家不养鸡,吃鸡蛋都靠买……”
方氏心情愉悦起来,轻轻地应了一声。
这事是白家的锅,不是周家的,这件事村长自然不会瞒着,于是回去后去见了几个老人和一些户主,也是让他们放心的缘故。
来人不是冲着周银,而是白家,跟他们关系都不大。
这锅一确定,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似乎悬在头顶的那把刀落到了地上。
周银可不止是周金的弟弟,也是七里村的一员,周氏宗族的人,当年的事,村里有一个算一个,全都跟着瞒下去了。
所以这事他们都沾一点关系,能不担心才怪呢。
现在这口锅被白家拿走了,大家心一松,就发现他们今天收了两份礼,白家的一份,周家的一份。
就有人琢磨着是不是把周家的那一份还回去,周大柱就有些犹豫,不说那篮子米和鸡蛋,只那两百文就不少,这事既然跟老周家无关,白家也给了慰问的钱,那他们得还回去吧?
毕竟谁家也不容易。
村长却摇手道:“别想了,你送回去,他们家也不会收的,而且受伤的不止你,你送了,其他人没送算怎么回事?这事就这么着吧,错有错着,等过两天让你两个弟弟跟二郎他们去买瓦片,把他家的屋顶收拾好来。”
钱氏也在教几个儿子和儿媳,“送出去的东西,不论谁送回来,一律不准收,虽说他们是冲着白家来的,但架是在我们家里打的,而且他们都是冲着我们家才动手的。”
钱氏道:“也是我们心虚,所以这事我们还是得付一半的责任,给出去的东西没有再收回来的道理。”
周大郎和小钱氏等人低声应下。
钱氏说完才发现满宝不在,扭头问小钱氏,“满宝呢?”
“和白家小公子去白家了,家里乱,我想着她去白家玩一下也好。”
钱氏点头,周三郎,“满宝的屋顶修好了吗?虽说是夏日,但深夜也有些凉,屋顶漏着,冷风一吹,生病了怎么办?”
周三郎:“……老四把满宝的茅草都用完了。”
钱氏瞪眼。
周五郎就笑嘻嘻的道:“是满宝说的,说她就喜欢屋顶露着,晚上还能看星星看月亮。”
钱氏无奈的挥手,“算了,也就两天的功夫,这两天让她和我住。”
满宝对此一无所知,看了半个时辰的书,不懂的问科科,科科能理解的就告诉她,不能理解的就代为搜索,从数据库中寻找最合适的答案告诉她。
学了大半个时辰,满宝的专注力就下降了,她开始左右摇动,坐立不安起来。
白善宝也在悄悄的摸鱼。
突然两个孩子的目光碰在一起,然后齐齐一乐,丢下书就跳下椅子。
白善宝道:“我觉得有点口渴。”
满宝:“我觉得肚子有点饿。”
白善宝:“那我们休息一下吧?”
满宝欣然同意。
于是倒了水,又摸出点心来吃,两个孩子开始天南地北的聊起天来,满宝还邀请白善宝晚上去她家住,“你可以和我睡,然后就可以一起看星星了,我昨晚睡得太快了,都没有数清楚能看到几颗星星。”
白善宝很意动,但他比满宝大一些,已经知道男女有别了,于是摇头,“你娘不会给的。”
第二百四十三章 为了
“我娘很好客的。”满宝觉得她邀请朋友去家里住是很正常的。
白善宝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想了想,他放下点心跑到书架那里开始找书,不一会儿把一本薄薄的书找出来,悄声道:“这是我爹小时候的日记,你可别告诉别人。”
满宝呀了一声,探头去看,这才发现封面是空的,只是糊了一层厚厚的纸皮,打开一看,里面是装订的裁剪纸,上面的字很稚嫩。
白善宝道:“这是我在一本杂书里找到的,叫《前朝秘史》,祖母说那是民间有些人乱写的,九分假,一分真,不足为信,但我觉得当故事看还是很有趣的。”
其实是刘氏不给他看这样的书,怕他移了性情,像注重各地风俗,地理的杂记,刘氏还容许他看。
但这种明显是杜撰出来的故事,还都是些爱恨情仇在里面,她是不允许他看的,为此还搜检了一番书房,把遗漏的这种书搜出来塞回书箱里去。
但这一本白善宝看了开头,一直心里痒痒,于是没忍住,趁着祖母去隔壁白二郎家串门时又搜出来,这一搜,就把夹在最后的这本笔记给找出来了。
那本书很厚,很宽,而这本笔记显然是自己装订的,所有有点小,夹在后面根本看不出来。
白善宝一发现这本笔记就对那本书不好奇了,抱着那本笔记就跑了。
这本来是自己的秘密,笔记这是他爹的笔记,还是小时候的,他连祖母和母亲都没告诉,但这会儿却拿出来给满宝看,小声道:“你看。“
白善宝那么顽皮,而郑氏那么温柔,所以很大概率上,他爹白启一定也是个调皮的人。
事实也如此,白启小时候可比白善宝还闹。
他七岁的时候去别人家里做客,就敢学着大人亲漂亮的女孩子,当然,最后他被刘氏揍了一顿,而且揍得有点惨。
“我爹说,亲女孩子会被祖母揍的,《礼记》上还说,男女有别,应该有所距离。”
当然,这不是白善宝说的,他还看不懂《礼记》这种深奥的书籍,这是笔记上的一行小字写的,看那工整的小字,显然是白启长大后看到这本日记,重新写的点评。
俩人的小脑袋凑在一起偷看先人的日记,嘴里说着要有距离,但显然并没有往心里去。
日记里涉及到东西很多,这是白启从七岁到十岁时的日记,记载的东西很多,当然不可能每日都记,基本上只有发生对他来说很大的事时才写。
比如,他被刘氏打了;比如他得了先生的夸奖,再比如,他在学堂里跟人打群架,把先生的书桌推翻了……
白老爷踱步走到这儿时,便看见两个孩子凑在一起看书,一边悄悄说话,一边哈哈大笑,也不知道那书有什么有趣的,竟然看得这么开心。
白老爷目不转睛的看着白善宝。
其实他和白启很像,长得比他爹还要好一些,也更顽皮一点儿,但也更聪明。
因为父辈关系好,两家关系虽然有点远,但他和白启很要好。
他们年纪相仿,因此上学也是一起的,当时白立一家也是住在陇州,他爹为了他,特意从绵州搬回去,想着让他进族学读书,好出人头地。
他还是挺喜欢读书的,就是成绩不太好。
而白启正好相反,他小时候并不怎么爱读书,更顽皮一些,但他很聪明,同样是背书,他需要读上十几遍才能记住,白启却是念三四遍就记住了。
只是他懒,所以小时候他们都不是先生喜欢的学生,一直到他们的父亲相继离世。
俩人在族学里念书时总是会被欺负,于是白启就慢慢地不懒了,他认真起来还是很可怕的,从十岁开始,他的进度突飞猛进,带着白老爷都更进了一步。
而白善宝显然比他爹更厉害一点儿,因为他是真喜欢看书。
白老爷看得出来,至少就没哪个孩子在没有大人压着的情况下能够在书房里一呆就是一整天。
这样的良才美玉,若不能更进一步就太可惜了。
白老爷站了许久,最后转身去找刘氏,问道:“婶娘可考虑好了?”
刘氏看向他,“你呢?”
“侄儿愿亲往县中走一趟,亲自见一见魏大人。”
刘氏手中的佛珠快速的滑动,半响才道:“好,你去吧。”
这是同意把人交给魏知了。
白老爷松了一口气,行礼后退下。
等白老爷一走,刘氏便起身往关押那三人的院子去。
大吉也在那里。
那两个被电晕过去的人从清醒后就没再见过一个人,他们能听到外面走动的声音,还能看见走过来晃过去的人影,但就是没人进屋理他们。
俩人被分开关押,一醒来,整个屋子里就只有自己,手脚被绑着,嘴巴被堵着,没有吃的,更没有水,一天下来俩人虚弱得不行,这种未知让他们很崩溃。
所以当房门被打开时,倒在地上的人眼中就迸射出亮光,努力的抬起头去看站在门口的人。
不管是杀时剐,好歹有个人理他们。
逆着光,倒在地上的人看到刘氏,微愣,然后瞬间反应过来,他们这是行迹败露了。
屋子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大吉从屋外搬来一张椅子给刘氏坐下。
刘氏坐在椅子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倒在地上的人,接过大吉奉上来的茶喝了一口,看到对方眼冒红光,喉咙动了好几下,这才握着茶杯问,“想喝水吗?”
对方狠点头。
“那我问你一个问题,”刘氏微微向前倾,盯着他的眼睛问,“谁派你来的?”
对方立即往地上一倒,没反应了。
刘氏见状,便回身坐好,喝了一口水后道:“看来你不想说,那就算了,再渴一天就是了。”
说罢起身要离开。
他没想到她说走就走,剧烈的挣扎起来,呜呜的叫着。
刘氏回身冷冷地看着他。
大吉道:“你觉得我们会让你活下去吗?”
对方瞳孔一缩。
大吉道:“活着有很多方式,死也有很多方式,一刀砍了自然痛快,但如果是活活的饿死渴死的呢?”
第二百四十四章 招供
倒在地上的人浑身冰冷,大吉蹲下去,对上他的眼睛道:“而且,你能忍住,你想,关在你两边的那两个人能不能忍住不说?”
刘氏转身道:“走吧,我们去另一边。”
“你……”声音沙哑,几乎发不出来,但刘氏还是听到了,她停下脚步,微微侧头看他。
他咽了一下口水,让干得冒火的喉咙微微缓解,“杀我,你们付得起这个代价吗?”
刘氏坐回了椅子上,道:“不杀你们,那个代价我才付不起,放你们离开,然后让你们带来更多的人杀我全家吗?”
那人没说话。
刘氏问,“你叫什么名字?”
他没回答。
刘氏也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只是道:“要想我不杀你,除非你拿出足够的筹码来。”
“你的问题……”
“回答我的问题只是可以让你选择死法而已,是死得轻松点儿,体面点儿,还是死得痛苦点儿。”刘氏道:“你怕什么呢,反正你们已经失踪了,在你主子那里,你就跟个死人差不多。我是不可能放你回去的,而如果我传出话去,说你在我说了些话,你猜他们会不会对你家人动手。”
那人瞪圆了眼睛,既怨恨,又恐惧的看着刘氏。
刘氏道:“我不是恶人,但为了我孙儿,为了我仅剩的家人,我愿意成为一个恶魔,所以你不要逼我。”
放屁,明明是你一直在逼我!
但这句话他骂不出口,因为他不敢激怒了刘氏,这对他没有一点儿好处。
刘氏很有耐心,陪着他沉默。
许久,许久,他才哑着声音道:“我想喝口水。”
刘氏对大吉微微点头,大吉便拿起地上的水壶,给他喂了口水。
他贪婪的喝了好几口,倒在地上缓了好几口气才道:“我的主子是益州刺史闫大人。”
刘氏眯起眼睛,“不是益州王吗?”
他嗤笑道:“要是益州王的人,你们早没命了。”
此话一出,屋里的三人都沉默了下来。
刘氏后退两步坐到了椅子上,静静地看着他。
已经开了头,下面也就没什么不好说的了。
“益州王的人去了陇州,知道你们搬到了绵州,这才让我们三人先来查探一下,其实还是要找六年前的那对夫妻的身份。”
刘氏涩然的问道:“当时为什么没找?”
这句问话一出,对方便知道,刘氏原来一直知道有一对夫妻的存在,看来,当年的确有漏网之鱼。
东西说不定早在刘氏手上了。
他苦笑一声,道:“当年我们的人也死伤惨重,那对夫妻中的青年会些功夫,去追他的两个人死了一个,还有一个重伤。幸存的那个当时就找了,他们身上不仅没有我们要找的东西,连能代表身份证明的东西也没有。”
“他重伤,能把同伴的尸体拖回去就算不错了,自然抽不出手来当场就去调查他的身份。”他道:“我们的援手第二天才到,当时找去时,尸体已经不见了,现场很混乱,才下过雨,很多痕迹都消失了,我们只能去山下各个村子里打探。”
他来这边查找当年那对夫妻的身份,自然要把当年的线索了解透彻,所以刘氏要是问他其他的事,他或许不知,但问那对夫妻的事,恐怕除了当年的人外,他是最了解的了。
“其实我们没怎么怀疑七里村,因为这个村子太穷了,”他道:“当年那对夫妻身上虽然丁点财物也没有,但身上的衣服质量不错,男的虽掌心有茧,但其妻看得出没做过什么活儿,家境应当不错。”
“如果那对夫妻真是这附近村子里的人,那最有可能是大梨村,或是白马关镇上的人。”
也因此,他们的主要精力放在大梨村和白马关镇上。
尤其是白马关镇,那是一个大镇,来往人口较多,七里村,当年的人只来了一次,没有消息后就走了。
直到得知白家举家搬到了七里村,大家对七里村的怀疑才大起来。
这次他们来此,不仅仅是为了找那对夫妻的身份,也为了盯住白家,如果真的有怀疑,相信上面的几个主子是不介意剑南道里再多几个冤魂的。
毕竟这次死的人已经太多了不是吗?
见多了生死,他对人命也没那么看重了,可真轮到自己要死了,他才感觉到那股恐惧。
他想活着!
刘氏问,“你说他们身上一点儿财物也没有,那位娘子身上也没有饰品吗?”
“没有。”
刘氏没有再问,起身离开。
大吉跟着出去,不一会儿,就有家丁送进来食水给他。
刘氏去了隔壁,以同样的方法得到了差不多一样的供词,这才离开这个院子。
大吉跟在身后,“老夫人?”
刘氏停下脚步,道:“这和二吉说的不一样。”
“当年二吉说起那对夫妻时说俩人一看便家境富裕,那位娘子不仅头上有朱钗,手上也带着玉镯,怎么会没有财物呢?”
“那就是唯一幸存的那人说谎了?”
刘氏点头,可想想又不对,摇头道:“也不一定,若是他们自己把东西藏起来了呢?”
可刘氏一想又觉得哪儿不对,摇头道:“也不对,若是他们知道自己逃不过,东西藏起来又有什么用呢?藏那要命的东西也就算了,为何连财物也藏起来?”
“等少爷去学堂了,小的便带人去山上找一找。”
刘氏点头,虽然很大的可能找不到,但总要试一试。
魏知一行人现就住在罗江县了,七里村的情况并不太严重,傅县令当然不可能带着魏知去那里,他带魏知去的,全都是罗江县里受灾最严重的地方。
魏知看了微微一叹,便道:“此事我已知晓,待我回京,一定上书陛下,将绵州一带也纳入减免赋税的区域。”
一直跟着的乡绅土豪们感激不已,纷纷歌颂圣人的仁厚和魏大人的为民之心。
绵州刺史却敏锐的听出了另一层意思,“大人要回京了?”
魏知点头,“赈灾已完,此次主要是来看各地的灾情的,现已看完,自然要回京了。”
第二百四十五章 答应
魏知要从这里回京,当地的官员当然要给他办一场欢送宴,本以为魏知会拒绝,谁知道他竟然应下了。
不说绵州刺史,就是傅县令都高兴起来,尽心尽力的在县里最好的酒楼订了几桌酒菜,白老爷下午赶到的县城,刚和魏大人见过一面,他诧异的看了魏大人一眼,但没有说话。
这一场酒宴,不少人都喝多了,白老爷面色也有些潮红,他没住在县城中的别院里,而是选择和魏知住在同一家客栈中。
夜深人静时,白老爷出现在魏知的房间里。
魏知将跪在地上的白老爷扶起来,道:“本官既然答应了你,自然会做到。你明日送完我后,先行一步在转道上等着。”
白老爷闻言松了一口气,躬身退回自己的房间。
但他心里并不平静。
今天下午他从家里赶到县城时,魏知刚从最后一个严重的受灾村里回来,他上前求见,对方却似乎一点儿也不惊讶。
随行的这么多乡绅土豪,他不仅记得他的名字,还能叫出他现居的地方,甚至在他说出邀请他单独前往七里村做客时,他意味深长的笑了一下,然后没有多问的就答应了下来。
当时白老爷就觉得这位魏大人知道了什么。
现在,他更加确定了。
向外说要回京,却要悄悄的与他去七里村,虽然这很符合他的利益,但这是不是说明,魏大人他一开始什么都知道,甚至这两日七里村发生的事他也全都看在眼里?
他值得信任吗?
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他便微微安下心来。
应该是可信的,他连圣人都不怕,难道还会怕益州的这些官员吗?
在益州,最大的也不过是益州王而已。
除非魏知要造反,不然他有什么理由会勾结地方官和藩王呢?
白老爷这样安慰着自己。
第二天一大早,魏知的队伍就整装待发,魏知坐上马车,朝大家道:“夏收在即,灾后又有许多工作要做,我就不耽误你们的时间了,都回去吧。”
这是不可能的,以绵州刺史为首的官员一定要把人送到十里长亭去。
父母官都送了,跟来的乡绅土豪们当然不会落下,于是特纷纷跟随。
浩浩荡荡的队伍就这么上路了,上了官道,又到了十里长亭,魏知就沉了脸,道:“再送下去,本官可就走不了了。”
绵州刺史闻言有些尴尬,他可不喜欢这位瘟神留下,于是停下脚步,在十里长亭与魏知告别。
白老爷跟着众乡绅土豪目送魏知走远,然后便与绵州刺史既各地县令告别。
傅县令转头想和他商量些事情都没找到人。
白老爷快马回村,在县城转入山道的那个转口等着,不过小半刻钟,魏知便带着两个侍卫骑马从另一条路赶来。
白老爷松了一口气,就要上前行礼,魏知就挥了挥手道:“白老爷不必多礼,我们还是先上路吧。”
“是。”
俩人快马朝七里村赶去,骑着马当然不久,两刻钟不到就到了村口。
而此时,大吉刚把画押好的供词交给刘氏,“除了右边房间的那人,其余俩人都愿意在口供上画押了。”
刘氏颔首,将供词用油纸包起来,然后放在一个盒子里。
她正想说什么,管家在门外汇报道:“老夫人,堂老爷带了一位贵客到了。”
刘氏立即起身,道:“把人都打发到后院里去,约束好下人,让他们别乱走动,请堂老爷他们到前堂,我这就去。”
刘氏这次连嬷嬷和身边的大丫头都没带,只带了大吉。
刘氏到时,魏知正背着手站在门口看着院前的花卉,听到脚步声,转头去看。
白老爷立即介绍,“大人,这是我婶娘,娘家姓刘,我堂弟是大贞元年的进士,后出任蜀县县令。”
前厅里只有白老爷,魏知及他带来的两个侍卫,还有刘氏和大吉。
刘氏行礼过后没有立刻说话,大吉看了一眼魏知带来的侍卫,先一步退下。
魏知这才对他两个侍卫微微颔首,厅里一下只剩下三人。
“老夫人有什么话现在可以说了。”
刘氏便当场跪下。
魏知连忙伸手去扶她,刘氏拒绝,抬头问他,“大人,此次犍尾堰本不该决堤的,死在大洪下的几万冤魂也本不该死的。”
魏知叹气,紧紧地抓住她的胳膊将她扶起来,然后后退一步道:“本官知道。”
一听这话,刘氏和白老爷就知道他们赌对了。
六年了,刘氏投告无门,甚至都不敢将这冤屈露出来,如今总算是有了倾诉的口子。
刘氏忍不住泣出声来。
魏知道:“此次益州的洪灾很严重,陛下大怒,尤其是犍尾堰维修不过才过去两年,不,确切的说,犍尾堰的工程才完成了一年零八个月。”
“此次洪灾是有夏日暴雨的原因在,但若平水槽不淤堵,飞沙堰固水分洪再坚固些,金堤也不塌,那这事就不会发生,或许就是拦不住洪水,那也多是洪水漫溢,不会山洪暴发。”
这场决堤来得又急又猛,以至于下游的百姓都没反应过来就被冲走了。
所以在魏知看来,这是天灾,也是人祸。
“本官在查犍尾堰的修建时发现,大贞二年,蜀县县令白启曾上表过一封折子,想要从外地聘请劳工来修补金堤,只是还没递到京城,在益州刺史那儿就被打回来了。”
这件事魏知本不应该知道,但不得不说白启足够细致,魏知也足够用心,他在查蜀县的各种账册,案宗时发现白启记录的工作日记,上面没有具体的内容,但写了日期,以及上折的标题。
很正常,却又不正常的一封折子。
正常在于,一般水利工程急需民工时,的确会从外地聘请或调遣一些劳工来支援;
不正常在于,犍尾堰很庞大,因为年久失修,初步设计的工程年限便是三年。
大贞元年开始拨款,到白启上折时,还有一年零七个月的时间才到齐,而后来事实证明,修补工作更长,一直持续到两年前的秋天才完成。
这样长期的水利工程,一般多是州内各县的百姓轮流来此服役劳作,很少会那么早的从外地调派劳工。
第二百四十六章 留下
当时魏知便想把白启找来问一问,结果一问才知道,这位大贞元年的进士,他不是调到了别的地方任官,而是在大贞二年时就死了。
还是死在任上,死在剿匪中。
魏知以前在刑部干过,断案锻炼出来的直觉告诉他,那不正常。
所以他放下了调查犍尾堰的工作,转而去调查白启。
两年过去了,犍尾堰的账册根本看不出什么来,他知道犍尾堰一定有问题,但没有证据,一切都白搭。
所以他去查白启。
当年跟在白启身边的人竟然全都死了,这其中不仅有他的下人,还有当地的一些官差,当年白启的县丞何子云及其长子一起死了,全都是为了剿匪。
魏知在查白启时感觉到了阻力,那股阻力比调查犍尾堰时还要大。
比如他在益州府要看犍尾堰的账册,他们会眼也不眨的给他,要见当年修筑犍尾堰的劳工,也没人阻拦。
可他找到当年的一些旧人问起白启,却有人一而再,再而三的阻止,被问话的人也一直言辞闪烁。
明明之前他还看到过白启在任时留下的案宗及办案中的各种笔记,但一夜之间,蜀县的衙门就起火,将那些卷宗全烧了。
也正是因为这一系列的动作,他知道自己查对了。
所以他立即派人去白启的家乡陇州找人,想要找到他的家人。
在此期间,他便在益州抗洪救灾,等派出去的人从陇州回来时,赈灾工作已经完成了大半。
他才知道,他要找的人竟然就在益州府内。
所以在听到路边有两个流民提起绵州也受灾严重时,他便顺水推舟的过来了。
在剑南道,在益州,他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盯着,他是不可能直接找上门来见刘氏的。
在巴西时,他本来还在思考该找什么样的借口到罗江县的七里香走一走,所以在白老爷也去时,他才会特意把人叫上去说话。
想着要是到了罗江县,白老爷和其他乡绅一样客气的请他回家暂歇,他一定会答应去的。
结果情况比他预想的还要好。
夜色已暗,白老爷却突然派身边跟着的长随离开,由不得他多想。
却没想到,七里村竟然有这样的惊喜等着他。
回来的侍卫说,在他们之前就有一拨人到了七里村,但不知为何,他们突然和当地的村民起了冲突,所以被抓起来了。
魏知此次来七里村,一是要见见被抓起来的三个人,最好把人给提走;二是和刘氏谈一谈。
对方那么怕他去查白启,说明白启手上一定有什么他们害怕的东西在。
魏知怀疑,那些东西在白启家人的手上。
但刘氏交给魏知的只有两封家书和两份画押的供词。
魏知眉头紧蹙,问道:“除了这两封家书,白启没有其他东西留下吗?”
“我儿怎么会把那种东西带回家连累我们呢?”刘氏道:“当时他是一人在任上,当时我孙儿年幼,不能出远门,所以我们留在陇州老家。”
这就麻烦了。
魏知问,“老夫人可有其他的线索吗,你想一想,他会把东西藏在哪儿?”
刘氏摇了摇头,道:“老身实在想不出来。”
白老爷看了刘氏一眼,低下头去。
魏知便叹了一口气,道:“我想见一见那三个人。”
刘氏立刻让大吉带魏知去。
等人一走,白老爷就问道:“婶娘,我们不说,魏大人见过那两个人也会知道周银夫妻的存在,我们为何要瞒着他们呢?”
“魏大人可信吗?”
“起码可信他九成。”
“可我背后立着这么多条人命,别说是九成,就是九成九,我也不敢冒这个风险。”刘氏道:“他是知道会有这么一对夫妻在,但这会儿一定想不到是周银。”
“那……”
“再等等,”刘氏道:“我们再等一等,反正此时他也不急着走不是吗?”
魏知也能感觉得到刘氏不是十分的信任他,不过他略一思索便也理解了。
等他从客院出来时,魏知也有写沉默。
跟着他的侍卫忍不住问,“大人,刘氏是不是知道那对夫妻是谁?”
魏知叹气,“她或许知道,但白启的东西她一定没拿到,甚至都不知道在哪儿。”
“那怎么办,没有物证,我们拿益州王等人一点办法也没有。”
“是啊,没有物证,所以她信任与否都不重要,”魏知道:“这三个人证用处不大,与鸡肋一般,弃之可惜了,却又没多少用处。”
关键还在于白启手里的东西,可白启已经死了,他会把东西放在哪儿呢?
魏知眉头紧皱,道:“这世上最了解白启的恐怕就是那位老夫人了,让她开口,可比让那三个犯人开口要难得多。”
“那……”
“不过我们不急,我们有的是时间,大不了多住几天就是了。”
侍卫便应下。
魏知说住下就住下,当然,不可能住在这边,毕竟刘氏和郑氏都是寡妇,而白善宝年纪又小,所以魏知和侍卫们以白老爷朋友的身份住到了他家。
白老太太和白太太一丁点都没怀疑,开开心心的欢迎他们,还打算给他办一个接风宴,热情的挽留他多住几天。
魏知欣然答允。
白老太太就和下学跑回来的白二郎笑道:“去隔壁把你堂弟也叫来,还有满宝,她要是在,也一并带过来,有两三天没见着那俩孩子了,还怪想的。”
白二郎叫道:“他们请假了,今天才去上学的。”
他有些不服气,哼哼道:“祖母,他们这段时间总是请假。”所以一点儿也不像是好学生。
白老爷就恨铁不成钢的横了他一眼道:“昨日善宝和满宝在书房里看了一天的书,你倒是去学堂了,你学到什么了?”
白二郎不信,小声的嘀咕道:“谁请假了还会读书啊……”
魏知看得哈哈笑,问道:“善宝是刘老夫人的孙子?”
“是啊,一个很聪明伶俐的孩子。”白老太太努力的炫白善宝,没办法,她大孙子不在,侄孙也是孙不是?
夸完了白善宝便顺嘴夸一夸他们家的二郎,笑道:“我们二郎也很乖巧孝顺的。”
却没有说聪明之类的话。
第二百四十七章 我会看病
此时刚刚下学,还没到吃晚食的时候呢,满宝习惯性的跟着白善宝去他的书房里看书。
她没看课本,而是掏出那本《全本黄帝内经》继续看,还拿出一个小本本做笔记。
所以白二郎带着下人过来请他们过去吃饭时,俩小孩都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外面的天空。
白二郎道:“别看了,今晚我家给一个伯伯设接风宴,所以提早吃了。”
接风宴这种东西满宝还是在书上看过,现实中可没参加过。
她眼睛闪闪发亮,问道:“接风宴是怎么样的?”
不就是吃饭吗?
白二郎歪头想了想道:“有酒有菜,还有很多东西,反正跟一般吃饭不一样,你们去不去吧?”
白善宝问,“我祖母和母亲去吗?”
“去吧,家里的妈妈已经来请了,我是负责来请你们的。”
白善宝立即道:“那我们也去。”
满宝已经知道羞了,知道不能随便在别人家吃饭,何况人家家里还有客人呢。
所以她虽然很想去凑热闹,但还是摇头拒绝,“算了,我就不去了,不然回去晚了,我娘会担心的。”
白善宝表示理解,这两天他祖母也怪怪的,不许他往外面跑,连去满宝家玩都不行。
满宝收了书便要回家,一出门遇见郑氏和刘氏,她乖巧的抬手打招呼。
郑氏知道白老太太也邀请了她的,便笑道:“满宝不与我们去吗?二郎家可是有很多好吃的。”
满宝意动,但还是摇了摇头。
郑氏还要再劝。
刘氏就笑道:“不去就不去吧。”
她上前给她整理了一下挎包,笑道:“厨房给你们做了一些新点心,我让人给你装了一盒,你拿回家去吃,要是好吃,明儿再来,我让厨房再给你们做。”
满宝高兴的应下。
刘氏便让大吉把满宝送回去。
自从知道那三人不是冲着周家来的后,老周家的日子又回归了平静,钱氏并没有很拘着满宝。
只是此时外面太阳大,水也深,所以不许她总在外面玩,以免晒伤中暑。
她跑回家时,大头他们正在外面玩儿,周喜等人则去小湾那边浇菜了。
家里除了钱氏,就只有小钱氏和周大郎在家。
满宝跑回自己的房间放下东西就跑去找周大郎,“大哥,我帮你摸一摸肚子好不好?”
周大郎:“……为啥摸我的肚子?”
“我最近看了一点儿医书,还特意找的是内出血的病例看,我想看看书上写的是不是对的。”
周大郎大汗,问道:“等一下,你医书在哪儿看的,我们怎么不知道?”
“在善宝家看的。”
“啥时候开始看的?”
“前天呀。”
周大郎瞪眼,“你才看了两天的医书就要给我看病?”
满宝强调:“是三天!”
周大郎:“……今天还没过去呢。”
“快了,快了,”满宝说着话,伸手就要往他的肚子上伸。
周大郎连忙捂住肚子,道:“我伤的不是肚子,是侧腰啊。”
“对哦。”满宝就要看侧腰。
周大郎吓得不行,连忙高声叫道:“媳妇,媳妇,快进来啊。”
“大哥,你就给我看一下呗,我就摸一摸,敲一敲。”
“你还要敲?”
“书上说,肚子里有积水会响,血跟水差不多,应该也会响吧?”
周大郎的冷汗下来了,叫得更大声了。
钱氏在那边屋里高声道:“满宝,别闹你大哥,快回来。”
满宝拽着周大郎的腰带,却顾忌他受伤没敢太用力,只能眼巴巴的看着他。
周大郎打死不从,紧紧地拽住衣服,“满宝,等你再学得长一点,到时候给你嫂子们看。”
“起码,起码得学个三五年吧?”周大郎从没见过哪个药铺的学徒三五年就能出师,他说三五年还是往短了的说呢。
满宝道:“我看书很快的,现在已经把那节看完了。”
周大郎更担心了。
小钱氏进来时,就见俩人纠缠在一起,满宝为了拉住衣服,整个人都坐在地上了。
一看到她,周大郎眼中迸射出亮光,立即道:“媳妇,媳妇,快把满宝带出去,她才看了两天半的医书就要给我治病……”
小钱氏惊讶的看着满宝,“满宝,你都会看病了?”
满宝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应该吧,我就想摸一摸大哥的肚子,再敲一敲,看是不是响的,大哥,你放心,我会很轻很轻的。”
小钱氏就看向周大郎,“既然满宝要摸,你就给她摸一摸呗,你一个大男人又不会掉一块肉。”
周大郎:……
“是啊,是啊,”满宝眼睛亮晶晶的,“大哥,你要是不放心,我现在就去把医书拿来,我们一点儿一点儿的试。”
“别……”周大郎觉得媳妇不靠谱,他想去找他娘。
但小钱氏已经转身出去,“我去煮饭了,你陪满宝玩吧,满宝,你敲的时候轻一点儿,可别把你大哥又敲出血了,他才刚好转呢。”
满宝表示没问题,然后伸手去扒她大哥的衣服。
周大郎吃了三天药,今天又被周三郎和周四郎用板车推到大集上看了一回大夫,确定在好转,便又领了三副药回来。
大夫说,吃完这三天的药就差不多了。
满宝的小手轻轻地在他的肚子和腰上摸了半天,还是没摸出什么来。最后失望的收手了。
周大郎却大大松了一口气,他就说嘛,才看了两天半的医书,能看出什么来?
虽然如此,满宝还是学着大夫的样子一本正经的叮嘱了周大郎许多话。
周大郎也不管对不对,反正先应下再说,等她说完了就极力鼓动她出去玩儿,“大头他们是不是去山底下掏鸟窝了?你去那儿找他们玩儿。”
只要别回家就行。
满宝不想玩儿,她想知道怎么大哥的情况和书上写的不一样呢?
而且外面太阳还那么大,她一点儿也不想去晒太阳,所以道:“我要回去看书,大哥,下次你还看大夫,我和你一起去吧,到时候我可以问一问大夫。”
“别,我已经好了,不用再看大夫了。”
第二百四十八章 冬小麦哟
等傍晚,太阳快要碰到天边的高山了,老周家的人才或挑着水桶,或扛着锄头,或一手泥的三三两两的从外头回来,这才知道满宝正在自学医术,今天已经能给周大郎看病了。
当然,这是小钱氏的说法。
周大郎一再强调,“满宝就看了两天半的书,什么都没看出来。”
老周头自动略过周大郎的话,乐呵呵的把满宝招到身前,高兴的道:“不错,不错,满宝多学些,以后家里有人生病了就全找你看。”
满宝高兴的点头。
这下不仅周大郎了,其他人都觉得脊背一寒,尤其是目前身上还带着一些伤的周二郎,周三郎和周四郎,冷汗直冒。
全家最高兴的估计就是老周头和满宝了。
父女两对着乐呵。
钱氏不理他们,将老二老三和老四招到跟前道:“你们身上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明天就去村长家借一辆板车,一块儿去城里买瓦片,最好明后两天就把屋顶修好了。”
老周头的注意力被转移,连连点头道:“对对对,我今天去看了一眼,这两天太阳好,麦子开始变黄了,估计再过半个来月就能收了,我们得把家里的活儿安排好,不然进了夏收忙起来,可就没空再打理家里了。”
众人应下。
“对了,我今天下地仔细看了看,发现有些许麦子长得特别好,麦穗很长,还很饱满,”老周头扭头和钱氏道:“明天让老大家,老二家的几个跟我一块儿到地里去找一找,记下那些麦穗的位置,到时候收割了,先割这些,留下来做种子。”
钱氏点头,问道:“好很多吗?”
“好很多,”说到这里,老周头自己都有些疑惑,眉头紧皱道:“我一连走了三块地都是这样,里面都混杂一些这样的麦穗,上次还没发现,这次去看,发现它们比正常的麦穗稍高一些,关键是麦穗很长,颗粒又饱满,真是可惜,今年要是不被水淹,我估摸着还要好。”
“可今年的种子和往年是一样的,种的法子什么的都和往年一样,难道是因为被水淹过,所以有的就变成了这样?”
周四郎就问,“那爹,明年我们要不要放水淹一下这些麦子?”
老周头沉思起来,似乎在考虑这种可行性。
心虚的满宝:……那是因为她掺杂了一些商城买的麦种啊啊~~
她瞪了一眼尽给老爹出馊主意的周四郎,和老爹道:“爹,从没听说过麦子喜欢被水淹的。”
老周头却摇头,“我却觉得老四说得对,明年选一块小一点的田,到时候可以试着往里灌水,看是在旱田里种的好,还是水田里种的好就知道了。”
满宝垮下肩膀,在心里问科科,“怎么办呢?”
科科安慰道:“宿主,反正你家地多,用一块小田来做试验也没什么。”
好吧。
但满宝只要想到她好容易混进去的种子最后却要有一部分耗费在试验上就不甘心,于是她撑着小脑袋苦思起来。
半天,她终于想到了,小手一拍,全家人都看向她。
满宝高兴的看着老周头,“爹,我们可以种冬小麦呀。”
他们这里冬天气温并不低,虽然她没见这里的人种过,但满宝从科科那里找来的书看到,在未来,人类不仅会种冬小麦,还能在春夏时做间播。
可以最大的利用土地,不过这种间播方式对地力的要求很大,不然最后损耗了地力,种下的庄稼也不好。
间播什么的满宝不想了,但可以种冬小麦呀。
冬天水少,就是水田里也没水,刚好可以拿来种麦子,种过这一茬,老爹自然就知道这是种子的问题,到时候管他归类到哪个原因呢,但一定不是因为被水淹才变异的。
满宝当然不能这么和老周头说,于是她掰着手指头细数种冬小麦的好处。
“爹,今年受灾不是很严重吗,要是不种冬小麦,明年四五月我们没东西吃了怎么办?”
老周头正要说话,满宝继续道:“今年益州受灾这么严重,明年粮价肯定也很高,我们要是种得多了还能卖了赚钱呢。”
老周头就若有所思起来,“可地力恐怕不够呀。”
他当然知道他们这里的气候可以种冬小麦,往年村里也是有人种的,甚至现在白地主隔一年都会种一次冬小麦,那时都会从村里雇短工,周大郎他们都有去的。
可那时白地主,人家的田很肥,准备的肥也足够多。
他们这样的人家要种冬小麦可不容易,很容易就过多的消耗地力,到时候冬小麦未必能好,还影响来年的水稻播种。
再加上七里村的人都不是很缺地,人少,真想得到冬小麦那点粮食,春夏时多用心种那点地,精耕细作也差不多能够了。
总比把地给种坏了好。
但……
老周头沉思起来,今年不是遭灾了吗?
或许种冬小麦是一条路,尤其现在能不能免税还是未知呢。
要是不免,那明年春天大家的日子就太难过了。
满宝继续道:“爹,你要是怕肥力不够,那就让大哥他们多沤一些肥呗,到时候多撒一点儿,等收完了麦子犁地的时候又撒一些。”
老周头点头,“这倒是一个法子,你说呢?”
他看向钱氏。
钱氏沉吟,“倒是可以种一些,种多了怕肥不够,虽然现在沤肥快了些,但也是不够的。”
满宝理所当然的道:“那就去买呗。”
钱氏笑问,“这个去哪儿买呀?”
“我知道,县城,”满宝道:“我问过白老爷了,他都是从县城里收夜香的那些人手里买的。”
众人:……
小钱氏敲了一下她的小脑袋,道:“饭菜都好了,先吃饭吧,吃完了再说。”
满宝毫无所觉,吃得津津有味,吃完了还把刘氏送给她的那盒点心拿出来和大家分享。
其他人却觉得这顿饭有些奇怪的味道,好在是大嫂做的饭菜,要是其他做的,他们估计吃不下去。
老周头计划着要种多少亩的麦子,捏着一块闺女孝敬的点心吃得津津有味,最后一拍手道:“行,今年咱家就试着种一种冬小麦。”
第二百四十九章 折子
满宝一句话,跑断腿的自然是她的哥哥嫂子们,不过这事不急,夏收还没开始呢,当务之急是把屋顶修好来。
第二天周二郎他们就去村长家借板车。
村里人知道他们要进城买瓦片回来修房子,之前拿了他们家钱和米鸡蛋的人家便跟着去了好几个。
板车没有,便背着大竹筐,到时候他们可以直接背回来,也免得来回走好几趟了。
老周头则去和村长及村里的老人说种冬小麦的事。
虽然时间还早,但这种事还是得提前准备,比如肥,现在就要开始想着准备了。
种地这种事和别的事不一样,那是越多的人种越好,越成片越好。
其实有这样想法的人还真不少,只是还没下定决心而已,所以村里暂时没人提。
这一下老周家先提出来,不少人心动,但也有疑虑,“这种了冬小麦,明年地力还够水稻长吗?”
水稻的产量一直比小麦略高,所以要是两种只能种一季的话,大家自然是选择种水稻。
“大不了大家多费点儿劲儿,多弄点儿肥。”老周头道:“不然怎么办呢?今年水稻和麦子虽然还没收割,但收成都是看得到的。恐怕交完秋税就不剩多少了,到时候我们一直吃豆子,吃到明年夏收?”
村长道:“而且还不知道明年是什么光景呢,要是跟今年似的,那我们还活不活了?”
大家交头接耳起来,最后做了决定,“行,就种一季冬小麦吧。”
事情定下,大家反而没那么纠结了,众人说起别的事来,“大柱的伤怎么样了?”
“昨天又去拿了两副药,大夫说吃完应该就好了。”然后转头看向老周头,“大郎怎么样了?”
“差不多好了,就是还不能干重活儿。”
“这肚子里出血我们也看不见,是得谨慎点儿,要我说让他在家里休息半年,等开春后再下地。”
老周头也是这么打算的,他不懂啥医术,就是想一想,这内出血,必定是里面的东西破了,万一这一劳累,扯到了,伤口又裂开,它们在肚子里,出血了他们也看不见啊。
乡下人养病基本靠休息,靠熬。
周大郎才二十多,老周头还是很怕他落下病根的,而他家啥都缺,就是不缺人,所以也打算让他在家里多休息,等再好一点儿,在家里干点轻省的活儿。
比如去割麦子,割豆子,割稻谷这样的活儿可以做一做,但像扛麦子,松地,堆肥这样的重活儿就不能做了。
老周头就问起其他人的伤,好在除了周大郎外,其他人的伤都在外面,是看得着的,基本上伤好了就没事了。
其实大夫很想告诉他们,周大郎的内伤好了,也没事了。
但人都会被自己的想象力吓到,绝大多数人都更相信自己的判断。
能那么轻易的接受别人的建议且思考的,一般不是成为软耳根的人,就是成为一个很厉害的人。
比如当今圣上。
魏知人还没回去,奏折先到了。
这是一封很长很长的奏折,长到皇帝需要一个时辰的时间来读。
里面不仅写了赈灾的事宜,还有灾区伤亡的数据,赈济所耗钱粮的数据,以及各地的受灾情况,大部分都附有数据。
可见魏知这次去赈灾是很用心的。
当然,他上折的目的不止为此,他写这么多,还为了替灾区申请减免赋税。
本来朝廷是计划益州下的县免税而已,时间给的也很宽裕,两年。
但这次魏知提议益州下的县免税三年,以将流落在外的流民吸引回乡,还可以吸引外来流民进入益州。
因为这次益州洪灾,伤亡实在太过惨重,人口损失严重,如果不能把人口吸引过来,那就只能强制从其他地方迁移人口过去了,不然犍尾堰下的万顷良田就有可能就此荒废。
而益州之外,此次剑南道全都免税一年。
剑南道的范围就太广了,这意味着朝廷将会失去一部分税收不说,还得往下支援一下。
毕竟,地方税收除了上交朝廷一部分外,他们还要自留一些做自己的财政之处。
如果没有税收,那就只能朝廷向下拨款了。
可不免税……
看着魏知上交上来的数据,以及各地灾区的情况,皇帝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不免税,一个冬天过去,恐怕剑南道又要死一些人,流亡一些人。
收税一时爽,日后收拢流民就要花十倍甚至百倍的心思。
而一旦有流民落草为寇,那造成的损失只会更加大。
皇帝放下折子,道:“来人,将六部尚书请来。”
他沉吟着问,“魏知到哪儿了?”
送信的人道:“卑职回京时,魏大人正在罗江县巡察,此时应该已经上路,不日就会到京。”
皇帝微微点头,挥手让对方退下。
而此时,魏知一点要回京的迹象也没有,他正拿着一把剪刀在院子里替白家修剪花卉,剪着剪着觉得不对,他好奇的看着花坛里的这一排植物,问道:“这不是姜吗?”
侍立在一旁的大吉笑道:“回大人,就是姜。”
魏知笑道:“种得可真不错,你家园丁是怎么打理的?”
魏知家里也种菜蔬,作为生活必需品,姜块自然也种过的,不过没有这里长得好,而且他看得出来,底下埋着的姜块似乎比他平时吃的要大一些。
大吉笑道:“这不是园丁种的,是我家小少爷种的,平时除草施肥都是小少爷亲自做。”
“哦?”想到昨天酒宴上看到的小孩儿,魏知微微一笑,“你家少爷还有这样的兴趣爱好?”
“是,”想到他们家少爷的爱好,大吉顿了顿后笑道:“我家少爷很喜欢种东西。”
尤其是喜欢种能卖钱的东西。
“那回头我可得好好的与他交流一下,”魏知笑道:“我也喜欢种东西。”
经过一年的发展,白善宝去年留下了许多姜块做种子,今年他不仅把自己院子的花坛全种上姜块,书房面前的地也征用了一块,然后还发展到占用了花园里的花坛。
刘氏在这方面对他很纵容,他想种就让他种,哪怕把家里弄得有些味道也不管。
第二百五十章 偶遇
七里村是一个相对封闭的村子,不论是从县城还是白马关镇的方向过来都要走一段山路。
所以只要有人把守住山道,基本上便没有外人能无知无觉的进入这个村子。
当地的村民例外,因为山野之中,总会有些小道进来的,虽然会难走。
所以魏知在七里村里并不隐藏行迹,在白家修剪了一下花枝,又和刘氏喝了两杯茶,他便带着一个侍卫背着手走出门去,很好奇的在田野中逛起来。
魏知正值壮年,现在是秘书监,行的是丞相的职责,当然,官阶不是很高,和六部尚书一样。
但在做秘书监前,他曾被贬谪到地方做过县令,对农事自然有所了解,何况他自家院子里也种水果菜蔬的。
老天爷可能把整个夏天的雨都调到了上个月一起落下,从半个月开始就一直是晴天居多,偶尔会在傍晚落一些雨,也不大,时间也短,基本上才把地面浇湿就没了。
所以此时,水田里的水很少,基本上只有浅浅的一层,而旱地更是干燥不已。
或许是最近的太阳太好,水稻抽穗的速度加快,水田里遗留的稻子微微弯了腰。
魏知去捏了一下,一条穗子,大概有一半是空的,有一半则在慢慢饱满,而此时,水田里草比稻谷还多,一片望过去,除了水稻旁边的草被清理了之外,其他的水草都任由其生长。
魏知就叹了一口气,这样情况的水田看着不少,也难怪罗江县县令会特意安排人到他跟前唱戏了。
“我们顺着河往下走一走。”
侍卫应了一声“是”。
河岸两边都有路,偶尔会有沟渠通到田里,沟渠并不大,但足够深,且很多。
顺着走下去他就看到了三条,魏知忍不住颔首,“这个村子虽偏僻,也贫穷,但这水利做得还不错,若没有天灾人祸,这里面的百姓完全可以安居乐业。”
吃穿应该不愁,就是钱少而已。
侍卫没说话,他只要保护好大人就行,这种事他不懂。
魏知随手扯了一根野菜,顺着河流继续往下,走了没多远就听到河对岸传来朗朗读书声,他忍不住停下脚步,看向对岸。
从这里正好可以看到课堂内站着的庄先生。
庄先生正领着大家读《诗经》,当然,这是白二郎他们的课程,教室靠近村子那边的两排课桌上的学生则在埋头苦写。
先生让他们把断出来的《大学》新篇抄两遍,然后背诵,一会儿要讲解意思的。
白善宝已经提前预习过,所以胸有成足,慢悠悠的抄写。
满宝则紧皱着自己的小眉头,磕磕巴巴的将断好的句子默诵了一遍,又再默诵一遍,这才拿起笔来写。
她有点儿紧张,因为这两天沉迷于《全本黄帝内经》,功课她全都没预习,甚至之前学过的知识都没复习。
万一老师把她叫起来回答问题……
满宝更加认真的写了,打算写完后问一下白善宝,这篇新文的解义。
魏知在河的对岸背着手听了许久,微微点头后道:“再有学堂在此,这日子就过得更安逸了,难怪刘老夫人会带着孙子搬到这里来。”
“大人要过去看看吗?”
魏知摇头,“不急,先生正在上课,我们不好打扰,等稍晚一些吧。”
他继续顺着河道走,再走下去,河道便拐了一个小弯,就到了小湾了。
周喜和三个弟妹正在菜地里除草浇水。
地里的菜长得不错,种下去的种子全都长出来了,他们需要把一些菜苗取出来另种,这样它长得快一点儿。
但太阳这么大,她们当然不可能现在种了,现在只是来松松土,给菜苗浇浇水,再把冒出来的草锄掉。
周喜估摸着再过十天左右,一些菜就可以拿到县城里去卖了。
周氏扶了扶腰站起来,取下草帽扇了扇风,见何氏也扶着腰站起来,就道:“三弟妹,你先回去吧。”
冯氏也道:“是啊,地里有我们呢,你怀着孩子,不能太晒。”
何氏犹豫,方氏便也笑道:“三嫂回去吧,不然一会儿三伯该来接你了。”
周喜和冯氏都忍不住笑起来,何氏红着脸道:“我看是你想老四来接你了吧,他那个木疙瘩才不会呢。”
说着话,她抬头便看到了魏知,微微有些惊讶。
她连忙示意大姑和妯娌们去看,大家扭头看去,对上魏知好奇的目光,气氛有些凝滞。
魏知看出她们脸上有些戒备,他已经从侍卫那里知道,这个村子的人前不久刚和那三个人起了冲突,此时对陌生人戒备是正常的。
他便笑着自我介绍,“在下是白老爷的朋友,到这里小住的,这闲来无聊出来走走,没有打搅你们劳作吧?”
周喜握紧了锄头问,“你是白老爷的客人?”
“正是。”魏知顿了顿后笑道:“你们要不信只管去白家问,昨天晚上我还和白家的两位小公子一起吃过饭呢。”
“哦,原来昨天晚上白家设的接风宴是给您设的呀。”他这么一说,周喜等人就放松下来,笑道:“大人怎么到这儿来了,太阳那么晒,河边蚊虫又多……”
魏知却有些愣怔,问道:“你们怎么知道白家昨天设了接风宴?”
周喜笑道:“是我幺妹回家说的。”
其实满宝是好奇接风宴是什么样的,所以特意问了一下老周头,他有没有吃过接风宴。
老周头当然说自己吃过的,还给她举了一个例子,每次她二哥从县城里回来晚了,吃家里给他剩下的晚食就是接风宴。
所以周家人都知道,昨天白家来了一位贵客,白老爷还特意设了接风宴给客人洗尘。
魏知的记性一向好,略一思索就想起来了,他笑问,“你幺妹叫满宝?”
“对,对,就是叫满宝,大人见过?”
没见过,但听说过,听白老太太说是一个很聪明的孩子,跟白善一样聪明。
听说俩人年龄相仿,不仅是同学,还是同桌。
所以他一直以为满宝是个男孩,难道竟然是个女孩吗?
魏知问,“幺妹是他的小名?”
第二百五十一章 民情
这种事也是有的,有些家庭为了孩子好养活,总会给孩子取各种奇奇怪怪的小名,男孩直接叫小名姐啊妹的也不少。
有的,甚至还会在男孩幼年时给他穿裙子,打耳洞,就照着女孩儿养,因为有人认为女孩比男孩好养。
所以取女孩儿的名字,穿女儿的衣服,就相当于把命格朝着女孩儿那儿靠,孩子更容易存活。
当今圣上还有一个众所周知的小名呢,叫猫奴。
总之小名怎么贱怎么取。
周喜道:“没有,我幺妹的小名就叫满宝,我家不兴取贱名。”
顿了顿,周喜补充道:“我家的孩子没有夭折的,全活下来了。”
也因此,现在七里村都不兴给孩子取贱名了,更喜欢和老周家一样按照大二三四这样给孩子们排序,想着这样排序,说不定也能子孙兴旺起来。
村长和村子里的一众老人都觉得,老周头和钱氏这一辈子最大的贡献不是地种得好,也不是给家里建了青砖大瓦房,而是养活了八个孩子,不,算上周银,其实是九个。
九个孩子,一个都没夭折,别说是在乡下地方,就是在医药资源丰富的大城里,那也是很难得的。
当然了,从迷信角度分析,村民们一致认为是他们家孩子小名取得好,瞧瞧,这一溜的大二三四五六排下去,估计老天爷都不舍得收走一个。
魏知夭折过两个孩子,一个儿子,一个女儿,都没能活过五岁,他很好奇周家是怎么养孩子的。
所以就蹲在田埂上和她们聊起天来。
周喜让何氏先回去,倒也不避讳,说起小时候她娘都是怎么照顾他们的,当然,论养孩子,她不是很有发言权,但已经生了三个,且养活三个的冯氏却很有经验。
魏知听着,听着,干脆就撸了袖子下田,拿了何氏留下的锄头帮她们劳作起来。
侍卫:……
他没种过地啊!
他自出生起他爹就是伯爵,还没成年就被丢到禁军里当侍卫,拿过刀,拿过剑,拿过弓,但就是没拿过锄头啊!
可是顶头上司在种地,他该怎么办?
站在田埂上看着吗?
好着急,怎么办?
周喜见魏知的动作还算熟练,便没有拦着,还想把她的草帽让给他,不过让魏知拒绝了。
他问道:“那你家现在有几个孩子?”
周喜笑道:“不多,十个。”
魏知:……这还不多呀。
周喜笑道:“我家老五和老六都没成亲,所以也算作孩子的。”
魏知颔首,问道:“多大了,可要说亲了?”
“老五十六了,本来今年要说亲的,结果遇上洪灾,现在还不知道秋天是什么光景,所以暂时不说,等明年再说。”
魏知表示明白。
国家是有大龄青年税的,超过一定年龄没成家的,不仅女方要交税,男方也要交税。
交上两年,要是还不成亲,那官府就要强制分配了,咳咳,这就是官方所说的发老婆,发相公。
才十六岁,离交税还有六年的时间呢,民间成亲早的是真早,但晚的也有许多。
比如他们这个阶层,十五六岁成亲的有,二十三四还单身的也比比皆是。
尤其是那些有成就的人,别说皇帝,就是他们的家族也压不住人成亲,自然就能由他们去了。
魏知很好奇的问他们这儿的聘礼一般是多少,可有陪送嫁妆,一般陪送什么东西,迎亲的风俗为何。
这些也都是属于民情,既然有机会,也有时间,那就问一问嘛。
几人就从育儿谈到婚嫁,又从婚嫁谈到养老,又从养老谈到孩子们的读书上。
魏知随口问了一句,他们家有几个孩子在读书,这才知道竟然就一个。
别说魏知,就是蹲在菜地边,假装辛勤劳作帮忙拔草的侍卫都惊讶的抬起了头。
从没听说过家里让女娃读书,却不让男娃读的。
周喜一看他们的表情就知道,连忙道:“实在是我幺妹很聪明,学堂里的庄先生很喜欢她,便收了她做弟子,不然以我们家的家境,哪里供得起孩子上学?”
冯氏道:“小姑念了书回来都教家里的孩子的,别的不说,我家二头二丫就认了不少字,特别是二丫,她已经能把《千字文》里的字都认下了,小姑说过,认全了里头的字,就可以自己看书学习了。”
魏知颔首,“是这样。”
心里却很好奇,这孩子是有多聪明?
“哎呦,小哥,你怎么把我的菜苗也都拔了?”
侍卫僵硬的看了眼手里的“杂草”,问道:“这,这不是草吗?”
周喜看了眼被他拔掉的菜苗,留下的杂草,同情的看了他一眼,这得多傻缺啊,竟然连菜苗和草都分不出来。
魏知轻咳一声,道:“你去帮忙提水来浇菜吧。”
侍卫如蒙大赦,立即起身拿起两只木桶应了一声。
周喜阻止不及,魏知就笑道:“让他去吧,年轻人有力气,提水更适合他。”
周喜:其实她想说的是可以用挑的,那样轻松一点儿。
不过侍卫已经双手提桶,蹭蹭的从河边过来了。
一番帮忙劳作,魏知和周家这三位女性结下了深厚的情谊,周喜和冯氏方氏都热情的邀请他们去周家做客。
魏知婉拒了,不过和她们一起往回走,一起过桥,因为他想去拜访一下那位庄先生。
这可是正经事,周喜她们不好再挽留,只能把人送到学堂门口就告别。
满宝和白善宝打了饭,便乖乖的去小院里陪先生吃饭,顺便开小灶。
庄先生的小院常年敞开大门,任由人进出的,所以魏知在门口敲了一下门,见无人回应便举步进去。
向着院子里走了一会儿,便听到一间屋子里传来说话声。
庄先生也听到了门的响动,但以为是学生们顽皮,玩耍时撞到的,因为谁都知道,他这小院不设门禁,要找他直接进来就是。
所以他还在给低头的俩孩子训话。
今天讲新课文,他点了两个孩子起来回答问题,然而不论是满宝还是白善宝,回答得都不得他的意,显然这段时间俩孩子于学习上懈怠了。
第二百五十二章 相谈
魏知和侍卫走到窗外时,便看到两个孩子正垂着小脑袋站在先生面前听训,俩人忍不住停下脚步。
庄先生训了他们一顿,便道:“行了,去用饭吧,用了饭便复习一下功课,等消食后再午睡。”
两个孩子低头应下,这才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吃饭。
庄先生的饭菜都是另外做的,和他们的菜色差不多,这是饭和菜是分开装着的。
庄先生也坐回自己的座位,然后一抬头就看到了站在窗外的俩人,他微怔,连忙起身迎出去。
魏知微微一笑,也走到门边行礼,“在下巨鹿魏知,贸然来访,还请先生见谅。”
此时魏知也是士人打扮,庄先生自然欢迎,笑着将人迎进门,“陋室寒微,魏先生不介意才好。”
他请魏知坐下,看向满宝和善宝,道:“你们去厨房里再拿一副碗筷来。”
白善宝已经认出了魏知,拉着满宝一咕噜的爬起来,行礼后跑去厨房拿碗筷。
小钱氏从不会剩下饭,有多的,不是分给没吃饱的学生,就是用剩饭开一锅很稀的粥,可以让孩子们在下午时喝些汤水。
毕竟现在是炎热的夏天,孩子们午睡起来上过一节课后都会口渴。
她只会吃锅巴,也因此,不仅白家,还是其他学生的家长对她都很满意,此时锅里自然也没有多余的饭了。
但听说庄先生有客人,小钱氏略一思索,就把俩孩子打发回去,道:“我再多做两样青菜,烙几个饼,一会儿给你们送去,你们先回去吃东西吧。”
厨房里没有多余的青菜了,得回菜园里摘,小钱氏先把面醒了,这才擦了擦手去摘菜。
她素来动作快,又有条理。
这边洗了菜煮上,那边便开始做饼,等把饼烙出来,菜也煮好了。
虽然不是专心致志的做一道菜,但味道就是不错。
小钱氏这才把饼和菜给庄先生他们送去。
满宝他们两个正蹲在院子里吃饭,顺便烧水。
小钱氏看了他们一眼,将饼和饭菜送进去后很快出来,走到两个孩子身边,“你们干嘛呢?”
满宝已经碗底的最后一点饭扒干净,确认碗里没有剩下一粒米后才抬起小脸道:“烧水,煮茶。”
白善宝吃得比较慢,但速度也比在家时吃得快一些,闻言点头,只是嘴里有饭不好说话。
小钱氏看了一眼火,问道:“要不要我帮你们?”
满宝摇头,“不用了,我们可以的,大嫂你快回去休息吧。”
魏知耳朵尖,听到了,忍不住扭头看了外面一眼,问道:“那厨娘是周小娘子的嫂子?”
庄先生点头,疑惑的看向魏知,“怎么?”
魏知一笑,摇头道:“没什么,只是有些好奇,庄先生怎么会想收一个女弟子呢?”
庄先生道:“弟子不分男女,庄某收徒看的是缘分。”
魏知点头,“但我想这小娘子一定有出众之处吧?昨日在白兄家就常听人夸她聪明。”
庄先生笑了笑道:“这孩子是很聪明,且又孝顺贴心。”
所以我家小弟子不仅有才华,还有品德。
满宝他们煮好了茶,倒好后奉上来,连坐在魏知身后的侍卫也有一碗。
侍卫捧着热热的茶,不太想喝,大热天的,他更喜欢喝水,尤其是放冷了的开水。
但满宝没有读心术,不知道他的想法,秉持着上门的都是客人,于是强硬的给他塞了一碗茶。
白善宝则拿着茶给庄先生和魏知奉上,然后俩小孩就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好,一人捧了一个装着白开水的竹筒喝得津津有味。
书房就这么大,四人的位置正好相对着,魏知一偏头就能与他们说话。
他也不客气,就招手将两个孩子叫到身边,看了一眼他们手里的竹筒,笑问,“你们怎么不吃茶?”
茶水又不好喝……
当然,满宝和白善宝不可能那么说,于是俩人道:“我们是孩子,不能喝茶。”
“咦,为何孩子不能喝茶?”
满宝道:“因为我们还小呀,喝了茶晚上要睡不着的,一会儿我们还要午睡呢。”
他们又不是没喝过,当然,是偷偷喝的,但那茶一点儿也不好喝,喝完了晚上还总是不想睡觉。
他们就更不喜欢喝了。
茶可提神,魏知当然知道这一点,但见两个孩子皱着小脸,一脸苦巴巴的样子,他便知道他们喝过,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问道:“那你们喜欢喝什么?”
白善宝道:“我喜欢喝酸梅汤。”
满宝:“我也是。”
魏知就让两个孩子坐下,借此与他们说起话来,庄先生悠悠的吃着茶,并不阻拦。
从喝的说到吃,再从吃说到种植。
满宝从去年下半年开始就学着下地了,当然,她并不能做太多农活儿,也就给递些东西,或者扔一些东西。
比如种菜的时候,小钱氏最喜欢把满宝几个矮墩子带上,然后让他们一个坑一棵菜苗的放下去,她们则在后面负责种植。
但满宝学习能力很强,她虽然没亲手种过,但嫂子们怎么种她都是知道的,加上大头和大丫年纪都不小了,家里在种东西的时候还会一边念叨一些注意事项,其实就是传授,让他们长大后就能懂得这些种植技巧。
大头大丫有没有学会她不知道,但满宝是记住了,虽然很多东西她都只是记住了却没学会,但却可以拿出来和魏知照本宣科。
白善宝亦然,自从种姜以后,他就对种一些农作物很感兴趣,除了和满宝交流以外,他还会和家里的园丁交流。
他觉得山药挺好吃的,正打算明年和满宝要一些种子,然后在后院靠近围墙的地方种一些,这样藤蔓可以直接爬到墙上,不用搭架子也行。
于是两个小孩似模似样的和魏知谈起农事来,甚至对于现在村子里受灾后的庄稼情况,俩人也说得头头是道。
毕竟傅县令来的时候,他们两个可是全程陪同,更是听村长和村里的老人一路跟傅县令哭穷。
白善宝还罢,满宝在家里可没少听父兄说起地里的事,要说周家的话题最多的是啥,那就是地里的活儿了。
第二百五十三章 甚欢
魏知惊讶的看了两个孩子一眼,又看了一眼庄先生,然后笑问,“你们今年多大了?”
白善宝骄傲的道:“我八岁了!”
满宝补充:“是虚岁!”
白善宝:“……你才六岁!”
满宝哼了一声道:“我很快就比你大了,女孩子都长得比男孩子快。”
魏知哈哈大笑起来,问道:“这话是谁说的?”
满宝骄傲道:“我朋友!”
朋友当然是科科。
七里村的水土可能很适合白善宝,从去年开始他就长得很快,本来只比满宝高半个头的,但现在已经快比满宝高出一个头了。
上次他们吵架,满宝生气打了他一下,两个人打起来,她已经很难打倒他了,最后差点亮了牙齿。
当时科科安慰她,说再过两年,她就会长得比白善宝快了,因为一般来说,女孩子发育的时间要比男孩子要早。
满宝一直在等那个时间到来。
魏知以为是谁说来安慰孩子的,并没有往心里去,提起他们的功课来,“昨天我考校过白善的功课,他虽才八岁,功课却完成的不错,不知道你学得怎么样?”
满宝很自信,“不会比他差的,你考我吧。”
魏知看向庄先生。
庄先生也乐得和他炫耀自己的小弟子,举手示意他进行。
魏知便考她,昨天他已经问过白善宝,知道他已经学完了《诗经》,此时正在读《大学》,但他对满宝的考校却是从《千字文》开始的,而且相比于艰难的《大学》,他更喜欢问满宝《论语》。
满宝对这本书还是很熟悉的,甚至比白善宝还要熟。
因为自从她写的字能看后,她就给先生抄了两本《论语》还回去,她所用的第一套课本,全部都是庄先生给她抄的。
满宝读完理解了,总会给他多抄两本,这样以后他可以给别的学生用,总比去县城里买书要便宜许多。
小弟子送来,庄先生一律收,而满宝抄写这些书,便又是温习了一遍,加上现在她已经在教几个哥哥和侄子侄女们念《论语》了,当然要比白善宝更熟了。
孔老夫子有一句话说得还是很对的,温故而知新,她虽不至于每一次读《论语》都有所得,但多读几次还是有些收获的。
所以她对课文的释义要比白善宝还要深刻。
魏知听得越来越认真,而满宝也越说越开心,一不小心话唠的属性爆发,干脆把一些科科和庄先生都不能回答的问题抛出来问魏知。
魏知:……孩子看问题的角度总是有些奇特,问的问题自然也比较奇特,以至于难以回答。
但这位大佬毕竟是做到了秘书监的人,能力摆在那里。
所以他虽然惊诧了一下,但还是认真回答了满宝的问题。
别看《论语》这本书很基础,却是可以给人读一辈子的,别说满宝和白善宝,就是庄先生都听得津津有味,从魏知的讲解中获益匪浅。
于是,庄先生也忍不住加入进去,将他一些积存的问题也拿出来向魏知请教。
于是四人越说越嗨,要不是陆丰跑过来提醒庄先生到下午上课的时间了,他们还没反应过来呢。
庄先生有些惋惜的起身,和魏知歉然道:“与魏先生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可惜今日时短,不能与先生畅谈,待稍晚些,不知魏先生可介意到寒舍畅饮一番?”
魏知欣然应允。
庄先生高兴的把魏知送出门去,这才领着两个孩子回去上课。
一直到坐在课桌前,满宝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我们忘记午睡了。”
白善宝痛苦的道:“你现在才发现吗?我刚才就觉得有点儿困了。”
但在课堂上睡觉是不可能的,尤其是他们还坐在第一排
魏知出来了大半天,背着手优哉游哉的回了白家,刘氏将他的行踪都看在眼里。
大吉垂手站在一边,问道:“老夫人,他可信吗?”
刘氏沉默半响道:“再看看,反正这位大人也不急着走不是吗?”
“那满宝小姐那里……”
自从知道满宝的父母是周银,而周银便是当年的那对夫妻后,大吉对满宝的称呼就变了。
刘氏这次沉默的时间更长,“顺其自然吧,今天善宝要是再带满宝回来,就让他们到花园里多玩儿玩儿,别总是待在书房里看书。”
本来,她还没确定是否要对魏知和盘托出,因此不想要他见到满宝,这是为了周家好,也是为了满宝好。
她不想在不确定的情况下将周家卷进来。
可现在既然他已经见到了人,那让他对满宝的观感更好一点儿显然是更好的选择。
无忧无虑的满宝和白善宝对此一无所知,一下学,白善宝就邀请满宝去他家做作业。
因为俩人的懈怠,今天庄先生给他们留下的作业特别多。
他觉得就算是一回到家就写作业,恐怕在晚食前也写不完。
这让他有些忧伤,还有些怪满宝,“都怪你,要不是你磕磕巴巴的,先生后面也不会问我这么深的问题。”
满宝不服气,“明明是你自己预习不到位,回答不出先生的问题竟然还赖我。”
白善宝不想和她吵架,因为一会儿他还要和她一起写作业呢,因此道:“行吧,明天又要上新课文,等做完作业,复习完,我们还得预习呢,干脆你在我家用晚食吧,吃完了我们再继续一起预习。”
“我回我家吃,吃饱了再过来。”
“为什么不在我家吃?”
“因为今天是我大嫂做饭,我二哥他们今天去县城肯定买了肉回来了,等明天是我二嫂做饭,你再邀请我在你家吃饭吧。”
白善宝:“……好吧。”
结果才回到家,祖母竟然让他们去花园玩儿,不急着写作业,白善宝更愁了,“祖母,等我们写完了作业再去花园玩好不好?”
刘氏并不知道他们今天的作业增多,只以为他们又想在书房里偷看杂书,因此脸一板,道:“不行。”
满宝就拽了拽白善宝,白善宝只能应下。
一出门,满宝就说他,“你真笨,干嘛要惹刘奶奶生气,我们把作业带到花园里去做不就好了?”
第二百五十四章 通过
白家的花园里有一个亭子,就在池塘边上。
只要不是天黑和冬天的时候,满宝还是很喜欢来这亭子里玩儿的,因为这里四面透风,很凉爽呀。
俩人直接背了书箱去凉亭那里,下人送上来点心和水便退下,并没有时刻跟在他们身边。
以前在陇州的时候,白善宝出入都有下人跟着,哪怕是晚上睡觉,外间都有小厮值夜,但来了七里村后,刘氏除了在他身边放一个大吉,以前跟在他身边的下人全被调走了。
一开始白善宝不是很习惯,不过那段时间他正忙着跟满宝和白二郎做“斗争”,所以没怎么注意,等他注意到的不同的时候,他又习惯了这种改变。
再说了,白二郎身边也没有丫头小厮跟着呀,不也过着霸王的生活吗?
但在魏知几个侍卫的眼里,白家这样就显得有些寒酸了。
他们对白家的家境还算了解,因为早在益州时他们查白启时就查过了,虽然跟他们这样的功勋,和魏大人那样的世家不能相比,但也是士族,家里有田有铺,也养着不少下人,按说不该如此落魄呀。
魏知在花园里闲逛时,看到两个孩子一人占了石桌的一边认真写作业时便停了下来,没有去打搅他们。
他对跟着的侍卫压了压手,找了一棵还算茂盛的树,在树底下坐下。
侍卫就站在一旁的阴影处默默发呆。
魏知就这么看着两个孩子埋头写作业,写完后俩人还交换着检查了一下,然后就友好的换回来,把各自的作业收好。
魏知正打算上去和他们说说话,就见两个孩子翻出书来,就在凉亭里摇头晃脑的读起书来,显然他们今天还有背诵的任务。
这棵树正巧在凉亭的侧边,前面正生长着一丛月季,所以不仔细,凉亭里的人看不到魏知俩人,但魏知却能看见他们。
同时也能听到俩孩子说话。
或许是因为要背诵的课文太长,也太过生涩,白善宝忍不住埋怨满宝,“都怪你……”
满宝捧着书背对着他,哼哼道:“你自己笨,背不来怪我咯?”
“我背书比你快!”
“我比你快,不信你看着吧,”满宝已经问过科科了,她比去年的她更聪明了一点儿,当下她就问科科,“我现在是不是比他聪明了?”
科科没回答。
好吧,满宝就懂了。
她有些不服气,念书的声音越发大声了,她一定要比他先背下来。
宏愿刚刚发下,她就闻到了一股好香好香的味道,她吸了吸鼻子,顺着味道转了半圈,就见郑氏正带着丫头端了一个木盘过来。
白善宝也闻到了香气,俩人立刻把之前的不愉快和打赌抛在了脑后,冲着郑氏就跑过去。
郑氏一手接住一人,笑道:“下人昨天买了一头母羊回来,那头羊正在下奶,正巧今天管家去县城里买了一些冰回来,我就让人做了两碗奶酪,你们吃吃看好不好吃。”
白善宝狠狠点头,把书暂时放到了一边。
白善宝问满宝,“你吃过奶酪吗?”
“没吃过。”
“很好吃的。”他也很少能吃到,所以对那滋味印象很深刻。
郑氏虽然疼他们,但也不敢给他们吃太多,毕竟是冰的,所以都只有一小碗。
白善宝和满宝吃得津津有味,等他们吃完了,郑氏就柔声叮嘱,“吃完了就认真做功课,不能吵架和打架哦。”
两个孩子虽然要好,但也总是吵架,偶尔还会打起来。
好几次儿子都是抹着眼泪从外面回来的,都是说满宝欺负他,郑氏去了解过,结果人家小姑娘也是哭着回家的。
自个儿子不仅是男孩,也比人家大一岁,身量也更高,郑氏当然不觉得满宝能欺负他,多半是打起来后都被打疼了,不过她觉得总体来说肯定是满宝更吃亏。
所以每次两个孩子打架过后,郑氏都有些心虚的。
才吃了好吃的,满宝心情不错,特别乖巧的应下,等郑氏走了,俩人便又把书拿起来,这一次俩人倒是不吵架了,一起乖乖的坐在栏杆上,一边甩着腿,一边背书。
魏知便从草地上起身,背着手走过去,笑问,“你们知道这篇课文是何意吗?”
白善宝:“先生今天讲过了,我们当然知道。”
“既知道了释义,要背就容易多了,来,我来教你们怎么背。”背书这种事,进士出身的魏知真是太了解不过了。
白善宝和满宝听得津津有味,论起教书,魏知或许比不上庄先生,但说起学识,他可一点儿不比庄先生差,甚至还远在庄先生之上。
所以不论满宝还是白善宝全都受益匪浅。
以至于满宝差点忘了要回家吃晚食,等她反应过来时,还是大丫奉命过来找她,她才知道时间不早了。
她便把书一收,和白善宝魏知道:“我要回家吃晚食了,等吃完了我再过来找你们,你们一定要等我呀。”
白善宝拍着胸脯表示没问题。
魏知微微一笑,也表示会等她的。他也挺喜欢跟这俩孩子相处的。
一连两天,魏知除了每天和刘氏喝茶外,便是到田野里走动,或是到村口的那棵大榕树下和村民们说话,等满宝他们下学了,则和他们一起玩。
当然,主要是他指导两个孩子读书。
到第三天,他显露出想要回京的意思来,刘氏在沉默过后,这才请了人去正堂。
白家的正堂周围被清空,除了大吉和刘嬷嬷在外把守,谁也不准靠近。
这三天来,她对魏知的了解越多,就越信任他,也因此,她愿意去冒那一分危险。
所以她问他,“您能将幕后之人绳之以法吗?”
魏知问,“你有证据吗?”
“犍尾堰决堤,您什么都没查到吗?”
“查到了一下,”魏知知道她问的是什么,却不得不道:“但想定所有涉及此事的人的罪不可能,比如益州王,本官现在不能拿他怎么样,因为我手上没有一丝证据是指向他的,虽然你我,甚至是朝中诸臣都不相信他是无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