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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郁雨竹     农家小福女txt下载     农家小福女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番外 周银5

    家里的气氛很不好,周银开始不断的往县城跑,想要找些工作赚钱,从粮铺里买粮。

    但年景不好,从去年开始县城里就有难民,都在大街上抢着干活儿,就算他在县城里有人脉,也熟,找到的活儿也不多。

    而且粮价是一天三变,早上一个价,到傍晚又是另一个价钱了,他赚的那点辛苦钱根本买不了多少粮食。

    等家里的粮食只剩下一碗时,周金终于不得不拿出给周银娶媳妇的钱,和周银一起到粮铺里买粮。

    以前能买一车粮食的钱,在当下,只能买一小袋。

    回去的路上,周金和周银道:“这会儿,你真的得晚几年再说亲了。”

    周银看着满天的星星道:“先活下来再说吧,看这星星这么多,明天又是一个大晴天。”

    周金就耷拉下肩膀,他现在最讨厌大晴天了。

    兄弟俩进村的时候都小心翼翼的,就是怕被人知道他们家里买了粮食。

    去年收成不好,很多人家年都过不好,都盼着今年的收成呢,谁知道今年的收成比去年还差。

    很多人家三月份就开始断炊了,然后就开始四处借。

    老周家一开始也借出去了一些,好在钱氏把得紧,后面上门的不管是亲戚还是朋友都叫她打发走了。

    不然他们早就饿死了。

    周金将那一小袋米抱回家,打开给钱氏看。

    钱氏收起来,“以后家里吃多少我说了算。”

    周金和周银应下,都没意见。

    从那天开始,周家就开始紧闭房门,能不出门就不出门,尽量减少活动,以免消耗。

    也就周银带着周大郎和周二郎偶尔到山上挖一些能吃的草根,摘一些野菜回来。

    但因为干旱,山上很多能吃的植物也都干死了,没干死的,还有山中的禽兽呢,它们会和人抢东西。

    村里开始有人饿死,开始有人拖家带口的离开,再留下去,他们会死的。

    村长也找到老周家来,和周金周银道:“我们家也想着往外走一走。”

    周金蹲在地上闷闷不乐,“出去了就能活?前两天出去的五叔不还是回来了,带出去七个人,只回来了两个,听说外面连水都没有的喝,死在外面,还不如死在村里呢。”

    村长饿得虚弱,他道:“走远一点儿,走出干旱的地方就好了。”

    “那得走多远?”

    “不知道,”村长闷闷不乐的道:“但老天爷总不能真的一条活路都不给,找一个方向走,总能走出去的。”

    他看了看周金和周银,又看看周大郎几个,叹息一声道:“衙门不放粮,留在村里就是一个死,出去,说不定能活下来几个呢?能活一个是一个,总比都死在村里强。”

    一直沉默的周银道:“朝廷给的粮食已经在路上了,听说最迟下个月中旬粮食就能到。”

    村长都不问他听谁说的,准不准确,直接道:“人不吃东西,五天就得死,何况我们都已经饿成这样了,用不着五天,三天就全死了。”

    “离下个月中旬还有二十三天呢,二十三天以后,我们都是死人了,再放粮也没用了。”

    周银喃喃:“说了是最迟……”

    “衙门办事,还能给你来个最早吗?”村长虚弱的道:“而且早又能早到哪儿去呢?”

    周金看向几个儿子,又扭头看了一眼饿得几乎说不出话来的妻子,忍不住抱住脑袋,红着眼睛没说话。

    离开七里村,就意味着他们要有所取舍,他们家人多,还多是孩子。

    路上不好走,肯定要放弃几个孩子的,甚至……

    他红着眼睛道:“听说外头都开始吃人了,要是,要是……”

    “所以我们要一起走,”村长道:“村里人一起,人死了我们就找个地方埋了,总不能叫人吃了去。”

    周金低着头没说话,他心中的天平不断摇摆,一时拿不定主意到底是走还是不走。

    周银看看大哥,又看看靠在椅子上一脸苍白的嫂子,垂下眼眸道:“这次受灾是整个剑南道一起,听说连陇右道也有不少地方受灾,京城也干旱,所以粮食只能从河东道和更远的地方调,速度很慢。”

    村长只知道剑南道,还知道陇右道是在剑南道往北的地方,但其他地方就不知道了,所以他终于没忍住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我朋友说的,”周银道:“所以受灾的地方这么多,要走出灾区,二十天根本不够,不然二叔他们也不会走到一半又回来。”

    出去的时候是七个人,回来只剩下两个,剩下的五个都折在了路上。

    “大家饿成这样,真的能在路上走二十天吗?”周银问道:“而且外面还有这么多难民,万一碰上心思恶毒的,就是要吃我们怎么办?”

    “在村里,好歹还有水喝,往山上挖一挖,吃树皮树叶还能熬一段时间,只要等到衙门放粮就好了。”

    村长撑着膝盖起身,弓着腰往外走,“我再找其他家说一说。”

    他还是想出去,他家已经没粮,是真的活不下去了。

    村长回去,第二天清晨他家的孙子大柱就来敲门,白着脸和他们道:“我爷爷昨晚去了,现在我爹是村长了。”

    周银连悲伤的情绪都无力升起,靠在门上问,“你们家还走吗?”

    大柱摇头,“我爹说不走了,一会儿我们家要上山挖树皮,切碎了应该能熬几天,你要不要一起?”

    周银应下,问道:“你爷爷埋了?”

    “没有,就是来请小叔公帮忙的,挖个浅坑就行。”

    周银就回屋去拿锄头,周金沉默的跟在后面,周银就拦住他道:“我去就行,大哥你早上都没吃东西,还是不要动了。”

    周金便停下脚步,小声叮嘱他,“你也省点儿力气,别把自己折进去了。”

    周银应下,拿着锄头去了村长家。

    周银辈分高,但年纪小,村长的儿子大华和周金差不多的岁数,此时正胡子拉碴的蹲在院子里,村长换了一身新衣服放在棺材里。

    院子里已经蹲了不少青年,都是同族,和村长家关系还不错的。

番外 周银6

    大家没说话,族里还来了三个年纪比较大的,他们上前确认村长真的死硬了,便点了点头,便有青年上前将棺材合上,钉上钉子。

    没有停灵,大家沉默的抬起棺材送到了墓地里,几个青年就轮着挖,总算挖出一个勉强放下棺材的坑,这才吭哧吭哧的放下去。

    等做完这一切,周银都饿得眼前发花了,差点儿栽到在地。

    大家坐在地上休息了一会儿,也没回家,而是顺着摸到山上,看见外面的树都被剥了皮,就只能往里走,走了老远才看到没被剥干净皮的树。

    周银摸了摸肚子,用镰刀割了一层树皮,然后就把它往下剥,但他一棵树就剥一块。

    大勇上前也要剥,被周银拍了一下手,“换棵树吧,让它活下去。”

    大勇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虚弱的道:“人都活不了了,你还管树呢。”

    周银就把手上的树皮扔给他,“下一棵树又不远,以后子孙后代都要用得着呢,可不能把树都祸祸了。”

    大勇就指着外面那片已经被剥干净的树,“它们都被剥干净了。”

    周银转身就走,“但这棵还没有,这棵也没有……”

    周银在下一棵树上剥了一块皮,换了一棵树继续……

    他把树皮带回家,周大郎几个便拿来细细地切碎,放上水就开始熬煮,“一会儿一小把米就行。”

    “米得找娘要。”

    坐在小凳子上发呆的周银就起身,“我去要。”

    “大嫂,”周银敲了敲门,没听见回声,就又叫了一声,他心脏剧跳,不由推开门进去。

    钱氏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周银快走几步上前,抖着手指去摸她的鼻息,半晌没探到呼吸,他脸一下惨白,忙去摸她的脖子。

    待探到脉搏,这才松一口气,推了推她叫道:“大嫂,大嫂。”

    钱氏眼皮颤了颤,努力的想要睁开眼睛,但没成功。

    周银直觉不好,看向她的柜子,忙上前打开翻找出粮袋。

    他拎了拎手中的粮袋,这米至少还有三碗,可是……

    周银呼吸重了几下,他识数的,家里这么多人,那袋粮食吃到现在不应该还剩下这么多。

    周银抹了一下脸,从粮袋里盛了一碗米出来。

    周大郎和小钱氏看到这一碗米惊住了,“小叔,怎么要这么多?之前娘都只给我们一捧。”

    周银就抓了两捧米往树皮汤里放,剩下的半碗交给小钱氏,“重新起一个锅,熬粥。”

    小钱氏愣愣的接过,扭头看向周大郎。

    周大郎手微颤,“小叔,是不是我娘……”

    “快熬吧,我先给嫂子喂点儿水,”周银四处看了看,皱眉,“大哥呢?”

    “我爹和三弟去打水了,现在水也不好打了,需要排很长的队才能打到一桶,”

    周银点了点头,接了一碗已经开的树皮汤就端进去屋里喂钱氏。

    小钱氏熬粥的手艺很好,哪怕只是放水熬,但她就是能熬出粥花来,那米香味儿飘满了全屋。

    年纪还小的周四郎扶着门框探进头来,因为饿了许久,他两条小腿颤颤巍巍的,脑袋很大,身上都是骨头,打着补丁的衣服空荡荡的,风一吹就鼓起来。

    他拉下被风吹到脸上的衣服,扒拉着门框往厨房里看,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又咽了咽口水。

    周大郎看得心疼,看了一眼妻子后就小心用勺子盛了一勺子米汤给他。

    周四郎一口咬住,不舍得把勺子松开。

    周大郎捏开他的嘴巴,取出勺子,想了想,还是又给他舀了一勺,里面有七八粒的米花,“吃完这勺就没有了,这是娘的。”

    周四郎点了点头,却扒拉着门框不肯离去。

    周大郎看不得他的眼睛,捂住他的眼睛道:“到院子里去,一会儿树皮粥熬好了,大哥多给你一点儿。”

    周金和周三郎回来才知道妻子饿晕过去了,忙放下水桶赶去屋里。

    人一旦饿晕,那离死也就不远了,村子里饿死的人都是这样的,先是晕过去,然后不声不响就死了,连一句话都留不下。

    周银吹了吹熬好的粥,捏开钱氏的嘴巴往里喂。

    他对大哥很是抱怨,“大嫂没吃东西,你怎么也没发现?”

    周金低着头没说话。

    周银有些生气,“大哥,我问你话呢。”

    小钱氏忙拉了拉他的袖子,“小叔,我来喂吧。”

    周银把位置让给她,周大郎劝道:“娘要瞒着,爹肯定发现不了,小叔,你别生气了,生气费力气。”

    周二郎:“对,树皮粥也熬好了,我们也先吃东西吧。”

    钱氏吃了一碗粥,脸色慢慢回转,勉强醒了过来,只是依旧昏昏沉沉的说不了话。

    周银一看便知是饿太久了,他扭头对周金道:“我明天进一趟城。”

    “进城干嘛?”

    “打探消息,”周银道:“看看衙门到底啥时候放粮,还有找一找活计。”

    周金没拦着,周银在县城混了五年,多少有些门路,他走出去活下去的可能性更高。

    周银第二天一早就出门了,他直接去找了自己县上的好朋友——小胖子。

    小胖子却成了小瘦子,他和周银道:“我们家要走了。”

    周银靠在墙上,“你家都要走?”

    小胖子道:“没办法,我家也快没粮食了,再不走,也要饿死了。”

    他从怀里拿出一小块饼递给周银。

    周银白着脸接过,撕下一小块,剩下的还给他。

    小胖子推了回去道:“给你留的,本来是一整个的,但我没忍住吃了,你今天要再不来,我就吃完了。”

    周银就咬了一口,问道:“你爹说衙门放粮的事……”

    “听说外面都在抢呢,衙门和衙门抢救济粮,逃难的难民也会抢,所以粮食不好送进来。”

    周银心不断往下沉,“那之前说的,下个月中旬要放的粮……”

    “那一批没问题,我爹说,那是县令托人从江南运过来的,绕过了陇右道,现在已经在路上了,估计用不了二十天就能到。”

    周银松了一口气,“所以只要熬二十天就行。”

番外 周银7

    “话是这么说,可二十天也不好熬呀,有的人可能一天都熬不住了。”

    周银把剩下的饼都塞进嘴里,“你什么时候走?”

    “明天午时,越早走越好,”小胖子叹气道:“以后可能都不会回来了。。。”

    周银:“能活着就好。”

    小胖子点头,“借你吉言。”

    而后,小胖子果然没再回罗江县,但他还是听到了周银的名字,因为他有一个闻名天下的女儿。

    谁都知道,闻名天下的周尚书是个女子,是个神医,出自绵州罗江县七里村,七里村盛产药材、水稻和小麦,其父是被先帝盛赞的义士周银,被追为绵州牧。

    因为周满,天下不少文人为周银立传,使其义举广为流传。

    已经年老的小胖子自然也听到了,他扭头和家里的子孙后代道:“我认得绵州牧,是个聪明好学之人。”

    他的子孙并不以为然,道:“谁都知道啊,周尚书那么聪明好学的人,其父自然也聪明好学,听说周尚书一身肝胆义气就是遗传的其父。”

    老人躺在椅子上,看着家里的院墙,却似乎看到了当年靠在那上面的少年,他抬起头一脸坚定的和他道:“我也要走了。”

    小胖子一愣,然后很惊喜,“你也要往外逃吗?那要不一起吧?”

    周银摇头,“上次那个大商号的管事还记得吗?我打算去找他。”

    “你疯了?他们家要卖身契的,你不是不肯卖身吗?”

    周银:“卖身价高。”

    周银识字,虽然一手狗爬似的字很难看,但也掩盖不了他的聪明。

    他常年在县城中跑动,自然有欣赏他的人,他也想找些事来做,给人做跑腿的伙计都行,他相信自己,总有一天能做个管事之类的。

    他都打听好了,做个商号或者店铺的管事,一个月最少能赚八百钱,一年不吃不喝就是九吊六百钱,比种地赚多了。

    但他不卖身。

    可以签用工的活契,不签死契。

    但他一不是人家的下人,二不是他们家师傅带出来的学徒,这样一要求直接断了很多路。

    去年便有商号的大管事看中他,一再请他,周银都没答应。

    他们家商号太大,规矩也大,首要的一点就是绝对忠心。

    忠心,再没有比签死契更忠的忠心了。

    周银从没想过一下跟这么大的商号,他的目标只是在剑南道内打转的小商号,或是一些店铺。

    但卖身什么的,在生死面前实在太不值一提了。

    周银都没纠结,直接找到那家大商号,他运气很好,他们还没离开。

    商号的大管事很喜欢他,几次来罗江县都是找周银跑腿,与他还算熟悉。

    他一提卖身,大管事就收下了,“你想要什么?”

    “一麻袋麦子。”

    大管事笑了笑道:“你倒机灵,现在罗江县里能拿出粮食买人的不多了,这东西比钱可值钱多了。不过那人是你,我愿意挪出一袋麦子来。”

    周银暗暗松了一口气,也挤出笑容,“多谢大管事,小的还有另一个请求。”

    “你说。”

    “我知道,我们商号要从罗江县搬走了,有许多的货要处理,那些东西搬动总要人,您要不试一下我们村里的人?”周银道:“都是能干活的青壮,不要钱,管饭就行,一天两顿,让他们有个活路,您让他们干什么都可以。”

    大管事沉吟道:“现在的罗江县人力并不难找。”

    “但用我们七里村的人,我能保证他们手脚干净,不会闹腾,要是有流民冲击,他们还会忠心耿耿的保护商号的东西。”周银道:“从外面找的力工,保证不了他们的品性。”

    大管事略一思索便笑起来,“你说服我了,这个活儿可以交给七里村的人,周银,这是看着你的面子,你说的可要做到。”

    他道:“这次离开,我会把商号大部分人都带走,只留下几个看顾的人,他们的性命前程可都是挂在你身上的。”

    周银笑道:“大管事放心,我现在可是您的人了,生死予夺都在您手上,就是为了我自己,我也会安排好这里的一切。”

    大管事满意的点头,“我就喜欢你这一点儿,和聪明人一点就透,那这事就交给你了。”

    周银就对他嘿嘿一笑,问道:“大管事,你们要多少人?要我说,留在这里清理的货物不少,流民渐多,自然是人越多越好。”

    “你想我要多少人?”

    “三十二个人,您看怎么样?”

    “还有零有整,周银,这年月,要养活三十二个人可不容易。”

    周银道:“我知道,商号有一批粮食还没卖出去,就等着后面卖呢,商号要撤走,这批粮食就没人看守了。”

    他道:“我们县城的粮商可都不是善茬,就算商号瞒得紧,他们也能知道,一旦放出消息去,外头的流民能把我们生吞活剥了。”

    大管事脸色一变,“你是怎么知道的?”

    周银摊开手道:“您看,连我都知道,县里的那些大老爷们能不知道?”

    “那批粮食不是要留在罗江县的……”

    “您运不走的,”周银截断他的话,道:“罗江县快到顶点了,外面街道、官道、小路上来来去去的难民,鼻子都跟老鼠一样,那批粮食不运出去还好,一旦上路,他们一定能闻到,到时候连商队的人都出不了县城。”

    大管事抿了抿嘴,心中有点儿懊恼,他们其实早该走的,但带的货物太多,听说前方已经有流民作乱,他们这才暂时停留在罗江县,谁知道现在连罗江县都出不去了。

    周银道:“现在我们什么货物都能带,就是不能带粮食,那不是救命的东西,那是催命的东西。”

    “而且,我们县令也被逼到绝境,”周银道:“县里的粮商都被他扣着了,您觉得您还能带这一批粮食离开吗?”

    大管事抬头盯着他看,“你这是为我们商号着想,还是因为罗江县故意吓唬我呢?”

    周银摇头,“自然是为商号着想了,大管事,我知道的,县令已经想办法从外面买到粮食了,已经在路上,只要再等上十天左右我们县城就有粮食了。”

番外 周银8

    “要不是我家已经断粮好几天,我大嫂今早饿晕过去,我也不会来找大管事卖身。”周银叹道:“虽然只需要十天,但对我们来说,一刻钟都能要人命。。。”

    “我知道,那些粮商手里有粮,县太爷也知道,不然也不会扣下他们,和他们相比,我们商号的那批粮食根本不值一提,我不会为这个损害商号利益的,”周银一副坦诚的样子道:“而且我现在已经是商号的人了,您是知道我的,我想出人头地,所以我一定会为商号着想,商号的利益就是小的利益,商号越好,小的才能越好。”

    “好!”大管事欣慰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三十二个人就三十二个人吧,你明天把人领来我看看,现在外面越来越乱,我们得赶紧走了。”

    不然流民真成乱军,他们都要折在这里。

    “那小的能不能替他们求个情,提前预支一天的口粮?”见大管事目光淡漠的看过来,他笑容不变,反而更灿烂了些,弯着腰道:“这样明天他们才能精精神神的来见大管事。”

    大管事垂眸思索片刻,微微点头,叫了一个人过来,“带周银去领一袋麦子,还有,给他三十二个饼带走。”

    大管事将一张卖身契递给周银,“周银,你可要真如你说的为商号着想。”

    周银拍着胸脯道:“大管事,我给您跑腿也有两三年了,您还不了解我吗?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他抓着笔熟练的在契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他写字不好看,但“周银”二字却极好看,这是他练的最好的两个字了。

    他按下手印,双手将卖身契奉上,大管事接过,满意的点了点头。

    等周银离开,二管事很是不解,“大哥,您怎么对他这么好?”

    “他值得,”大管事道:“这小子聪明得很,而且在附近几个县,尤其是在罗江县很吃得开。”

    “但罗江县只是个下县,我们往年也只是路过,他在这里吃得开对我们商号能有多大用处?”

    “一袋麦子换一段路畅通,不值吗?”大管事道:“而且,这小子能在罗江县吃得开,他将来也肯定能在别的地方吃得开,我看中的是他这个人。”

    二管事还要说话,大管事就抬手止住,道:“先去打听一下消息,县令是不是真的从别的地方买到粮食了?”

    二管事应下,去找他们在罗江县的人脉,最后终于从一个衙役那里打听到:“跟在主簿身边的那个差吏说,县令的确从外地买到了粮食,已经在路上,估摸过不了多久就能运过来,朝廷给的赈济粮在路上被抢,估计没那么快到。”

    “那些粮商手里还有粮食吗?”

    “听说有,但他们不愿出售,每天就压着量往外放,听说他们现在都被县令扣在了县里,城门处都死守着不给他们出去呢。”

    大管事忍不住暗骂一声,“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抬高粮价,把县里这些饿肚子的难民逼到绝境,谁也活不了。”

    还生生耽误了他们。

    “大管事,怎么办,这批粮食是商州吴家的,我们被困在这里,本来已经迟了,要再送不过去……”对商号的声誉是一个很大的打击。

    大管事原地转了转后道:“吴家是看钱的,虽然我们给不出粮食,但能给出一个满意的价钱给他们,这事儿也能了解。最主要的是我们得活着到商州。”

    “那……”二管事正要说话,一个伙计从外面跑进来,凑上来小声回禀道:“大管事,城门那里不许我们出去了,说是凡出城的人,超过一车货物的队伍都不许出去。”

    大管事就叹息一声道:“我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皇帝刚下了诏书,要各地同心协力共渡难关,不少州县都开始关闭城门,一是拒绝流民再流入,二是防止富户外逃,丢下一城的贫民。”

    “这这这,这皇帝怎么这样?”

    “这天下还没安定呢,到处都在打仗,百姓每年不是要纳捐赋税收,就是要被征召兵役,除了富户,谁还有能力度过这样的天灾?”

    大管事道:“朝廷这是没有多的余粮,在逼着富户豪族出手赈灾呢。”

    “那我们怎么办,岂不是要被困死在罗江县里?”二管事着急起来,“大哥,我们是外乡人,罗江县一旦暴动,最先被针对的就是我们啊。”

    “所以周银很重要啊。”大管事捏了捏手指头,“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答应周银了吧?有了他,我们在罗江县里就有根基,不算是外人,甚至,我们说不定能顺利的离开罗江县。”

    周银带着一袋粮食和一袋饼回到七里村。

    他把粮食交给周金,“这是我们家的,磨出来,省着点儿吃,二十天以后衙门应该就放粮了。”

    周金愣愣的看着脚边的粮食,“你,你去打劫了?”

    周银拎了剩下的一个袋子道:“没有,只是找到活儿干了而已。”

    他对一旁愣着的周大郎道:“你跟我走吧,我也给你找了个活儿,把村里还在的青年都找来,在村长家里集合。”

    一旁的周二郎立即拽着周三郎也跟着去凑热闹。

    村里还剩下的人很快凑到了村长家里,可不只是青年,而是老弱妇孺,有一个算一个都来了。

    村里剩下的人不多了,前面死了不少,后头又往外逃了不少,如今只剩下一半不到的人了。

    大家都很沉默,主要是没力气说话。

    周银除了小胖子的那半块饼外,也一天没吃东西了,今天又来回了一趟县城,哪怕回来时有商队的人帮忙扛东西,他现在也不太有力气。

    所以他就长话短说,和新上任的村长大侄子道:“大华啊,我给村里的青壮在县里找了个活计。”

    大华和村民们听得一愣,然后眼睛发亮的看向周银。

    周银道:“卸货,装货,守卫,都是力气活儿,没有工钱,只给吃的,一天两顿。”

    大华愣愣的问,“真的?”

番外 周银9

    周银“嗯”了一声,声音没多少起伏,只是微微扬高了声音,让每个人都能听到:“这个活儿来的不容易,我和商号的大管事拍了胸膛保证的,你们能干,去了以后手脚干净,就是再饿,也不能动不该动的东西,还得保护好商号里的东西,这个没问题吧?”

    “没问题,没问题,”村长代替他们应下,问道:“他们要几个人?”

    这话一出,院里院外的人都上前一步,目光炯炯的盯着周银。

    “三十二个。。。”

    村长愣住,“这……”

    这个人数,基本上把村里的青壮,能干活儿的男人都带上了。

    周银眼前发花,往后退了几步,靠在村长家里牛棚的柱子上,和他们道:“这些都是力气活儿,所以我提前给你们支了一顿饭回来,吃好了,明天跟我到县里去。”

    周银示意周大郎把他带来的布袋打开,里面是挤在一起的大饼。

    本来捆得很严实的布袋一打开,饼的淡淡香气散出来,人群一阵骚动。

    村长立即吼一声,“别乱动,让银小叔来发。”

    但他这个村长刚上任,还不太有威望,最后还是一个老人狠狠的拍了一下桌子,“闹啥,闹啥,三十二个人,一家少说能出去一个,有的甚至是两个,闹出事来,谁也别想去了。”

    大家这才安静下来。

    老人回头看周银,见他神色恍惚,就知道他是饿的,所以伸手拿出一个饼,揪了一块塞进他嘴里,这才扭头和村里人道:“能扛包干活儿的青壮站出来,我们数一数,按照人头发饼。”

    大家就挤挤攘攘的上前排队。

    周银吃了一小块饼,又喝了两碗水,总算缓过劲儿来,他上前道:“三十二个人,我心里都有数的,我点了名字就上来拿吧。”

    周银拿过老人手中的饼,先是叫了周大郎的名字,把手中缺了一角的饼塞在他手里,这才开始叫其他人的名字,“大勇……”

    村里十五岁往上,三十五岁往下的人都被他考虑到了,不多不少,正好三十二个人,每家都至少有一个人在里面。

    周银把饼都分了下去,卷起空袋子道:“我不管你们怎么分这个饼,但至少你得有力气,不然明天去了县城,大管事要是看不上人给退回来,我也没办法。”

    正激动的想要撕了饼给家里人分的青壮们一顿,激动的村民们也稍稍冷静下来,“对,得留着,明天得有力气。”

    周银不再管他们,带周大郎回家。

    周大郎捧着缺了一角的饼跟在他身后,焦急的问道:“小叔,你怎么没有,这活儿不是你找的吗,按说你也该有一个饼才是啊。”

    旁边的村民们听见也疑惑起来,对啊,周银怎么没饼?

    老周家,钱氏已经从床上下来,正和周金一起坐在堂屋里看中间放着的粮袋,几个孩子蹲在一旁,都有点儿害怕。

    看到周银回来,钱氏就立即站起来,因为站得太急,人还踉跄了一下。

    周银忙上前扶住她,“大嫂。”

    钱氏一把抓住他的手,盯着他问道:“你老实说,你哪来的粮食?”

    “这年月,这一袋粮食可宝贝着呢,你哪来的?还给村里这么多人找了活儿。”

    周银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道:“我把自己卖了。”

    “什么?”钱氏喃喃的反问,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什么叫把自己卖了?”

    周银挤出笑容道:“大嫂,那是个大商号,每年都会经过罗江县的,我都算计好了,就算我跟商号走了,每年还是会回来的,你们就当我是出去干活,总会回来的。”

    钱氏嘴巴喃喃,半晌说不出话来。

    周金也抱着脑袋不说话。

    他们都不是傻子,也不矫情,家里已经是山穷水尽,周银为什么这么做,他们心知肚明。

    周银安慰他们道:“哥,嫂子,你们放心吧,那商号的大管事和我好,我跟他走,以后就吃香喝辣,不愁吃喝了。”

    钱氏和周金却并没有被安慰到,当人奴仆岂是那么好的?生死只在别人的一念之间。

    钱氏看着地上的那袋粮食问:“你签契约了?”

    “签了,今天是回来收拾东西的,明天就走。”

    心底最后一点侥幸也散了,钱氏一言不发,转身回屋。

    周银挠了挠脑袋,和低着头坐着的周金道:“哥,你去看看嫂子吧,我又不是不回来了。”

    “这也不由你控制,”周金道:“你还能做主人的主不成?”

    他转身回屋,钱氏正在蒙在被子里哭得伤心。

    周金坐在床边叹气,半晌,他伸手拉了一下被子,钱氏一下扯开被子,捏着拳头就朝他身上打,“叫你懒,叫你懒,和你说过多少次,家中无余粮,遇到天灾是会死人的,你就是得过且过,非要人撵才动弹……”

    周金抱着脑袋由她打,钱氏揪着捶,大哭出声,“你还我小银,还我二郎,你这个没用的……”

    周二郎跑去找周银,“小叔,我爹娘打起来了。”

    周银正在打包行李,其实他就一套衣裳,没什么可带的,闻言眉头都没动,“都饿成这样了,还能打出一朵花来?不用管他们。”

    周二郎坐到床边,紧皱着眉头,“小叔,你真把自己给卖了?”

    周银“嗯”了一声。

    “那以后怎么赎你?”

    “用得着你们?”周银自信的道:“我有月钱呢,到时候存着,等我学好了本事我就自己把自己赎了。”

    周二郎一脸的不相信,“真这么好,那天下人不是都争着去当奴才了?”

    “那是他们没找到好东家,我这个东家可好了,对我更好,”周银道:“肯定比在村子里还要好,你们别操我的心了,还是想想自个吧,我走以后大郎去县里打工,家里就你最大了,你得看好家,粮食省着点儿吃,等衙门放粮。”

    周二郎应下。

    钱氏哭了一场,最后红着眼睛给周银收拾出三双鞋子,其中两双是之前做好的,给他和周大郎的,另有一双是昨晚熬夜做的。

    ------题外话------

    晚安

番外 周银10

    她把鞋子塞进他的包袱里,红着眼睛道:“家里也没好东西给你,你出门在外,肯定耗鞋子,这三双你先带着,回头我再给你做,等明年你跟着商队回来,我再给你一些。”

    周银应下,拍着胸脯笑道:“嫂子,你放一百个心,我跟着商队走不会吃苦的。。。”

    钱氏点头,一路将人送到村口的大榕树下,村里的人这才知道周银把自己给卖了。

    而他们这次去干活的东家就是周银的主人家。

    村民们沉默的站在大榕树下目送他们一行人出村,往山路上去。

    到了县城,商号里的人立即接手了这批人,把他们分开后安排下去。

    这家商号经营的货物有茶叶、布料和药材,里面还有一批粮食,是开春那会儿经过商州时接的吴家的单子。

    那会儿刚开春,虽有干旱之兆,但水都没想到会这么严重,东西直接堵在了路上。

    如今外面世道不好,到处是难民,所以大管事才想在罗江县把手上的货物都清了,他们就带着钱走。

    到现在,货物已经清了大半,还剩下一小半,大管事便决定先带着商队回去,剩下的这些他也已经联络好买家,他们会陆续过来交接,到时候只需清点货物把货交给他们就行。

    周大郎他们的任务就是配合商号留下来的人看守这些货物,等买家来了,他们要搬货装货……

    周银和他们分开,拎着包袱去见大管事。

    大管事和他笑道:“来得正好,去换一身衣裳,用过饭再来找我说话吧。”

    周银应下,接过一个包袱,被领到一个房间里换衣服。

    虽然是下人的衣服,也不是全新的,但依旧比他之前穿的要好很多。

    周银换上衣服,在水里看了看自己的脸,满意起来。

    可能是考虑到他饿了很长一段时间,商号给他的饭是一碗粥和一盘包子。

    周银细细地吃完,轻轻打了一个饱嗝,心满意足的去找大管事。

    大管事带他出门,直接去了城门处,指着城门口那稀稀拉拉进出的人道:“看到了没?”

    周银点头,“看到了。”

    二管事也跟着看去,一脸茫然,不知道他们看到了什么。

    周银道:“出城的人很少,进城的人也不多,但两边守的士兵却很多,比进出城的人还要多。今天我们从西城门进,那里也是一样。”

    大管事点头,“你怎么想?”

    周银不太肯定的道:“大管事,我们是出不去城了吗?”

    大管事赞许的看了他一眼,道:“人出城没问题,但东西不能出去。”

    周银就明白了,他们这位县太爷为了救罗江县也是拼命了。

    但是……

    “大管事的意思是?”

    大管事:“想个办法出去。”

    周银:“……大管事,我就是个混子,小的要是有那能耐,还能饿到把自己给卖了吗?”

    大管事拍着他的肩膀笑道:“我只要带着商队出这道城门,我觉得你一定有办法。”

    周银垂下眼眸道:“人和车马出去没问题,但粮食和货物怕是带不出去。”

    “我只带商队的口粮,那批粮食我会留在罗江县,过两天粮价差不多时卖出去。”大管事道:“你只要想办法把我们的车马和钱带出去就行。”

    周银沉吟半晌,点头应了下来。

    周银从大管事那里拿了一袋粮食,分成一小袋一小袋的拎着往外走,等下午回来时他就搞定了,和大管事道:“我们明天卯时出城。”

    卯时是城门才打开的时候。

    “钱财和随身物品都能出去?”

    周银点头,“我们商号不是本地的,只要不带大宗货物,他们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我们离开。”

    大管事松了一口气,伸手拍着他的肩膀笑道:“做得好,你去休息吧,明天早点起来。”

    周银应下。

    等他一走,大管事便和二管事笑道:“怎么样,我没看错人吧?鼠有鼠道,别小看了这些人,他能在县城里混得这么开,不可能没有门路。”

    只是地位太低了,能用的资源少,这才受困于此。

    大管事自信满满,认为他以后一定能把周银用在刀刃上,把他培养出来。

    奈何天不遂人愿。

    不知道是不是前头饿得太狠,还是第一次出门水土不服,他生病了。

    这一路走得很艰难,路上难民很多,他们需要避开队伍强大的难民,有些地方还发生了暴动,更需要避开。

    所以明明只需要五天的路程,他们愣是走了半个月才到。

    到商州的时候,周银已经病得起不来身,一进城大管事就找了大夫来看。

    大夫怀疑是疫症,又不太肯定,只能先开两副药给他。

    周银吃了以后没有多大的效果,商队不可能为他在此停留,大管事权衡之后还是决定把他留下。

    他做出这个决定时宛如心被挖了一样,“你是我看上的人啊,没想到你竟都不能陪我回到家。”

    被拉住手的周银:……

    大管事一脸心疼的把他的卖身契拿出来交给他,“带着你,你必死无疑,留在这里或许还有一条生路,你,你……”

    周银看了眼卖身契,摇头道:“大管事,您把卖身契带着吧,把我留在这里,明年您回来找一找我,我要是还活着,一定能找到我,要是我死了,您也给我家里传个信。”

    大管事虽然很想这么干,毕竟他是真喜欢周银这个人才,但他还是把卖身契塞进他手里,“说的什么胡话,你没有籍书,没有过所,留在这里,很容易被当做流民清理了,这卖身契你就拿着吧。”

    “唉,说明我们没有主仆缘分啊,倒是有朋友缘,将来若有缘再见,你可不要忘了我这个朋友啊。”

    周银这才应下。

    大管事给他付了几天的房钱,又给了他一笔钱拿着,让他自己治病。

    要是这些钱花完他还治不好,那人估计也就不行了。

    商队就这么走了,周银住在客栈里,每天按时吃药,病情没有恶化,但也没有好转。

    钱花完,他只能离开客栈。

番外 周银11

    他捂着肚子找了一条安静的巷子走进去,觉得自己应该快要死了。

    不好太吓人,所以他往里又走了走,最后实在走不动了就靠着墙坐下。。。

    周银捂着疼痛的肚子,仰着头看天上的云彩,真是奇怪,都是云,它为何总是变幻呢?

    但商州的云和他们七里村的云看着也差不多,连太阳都是一样的……

    周银胡乱的想着,身子慢慢的往下坠,不一会儿就软倒在地,眼睛微微闭起来。

    他是有意识的,他想要坐起来,但手虚虚的搭在地上,一点力气也用不上。

    夏欣开门出来,才转弯就叫倒在地上的人吓了一跳。

    她往后退了两步,见半靠在墙上的人一动不动,就小心翼翼的靠近,“喂,你是谁?”

    地上的人没回答她。

    夏欣就咽了咽口水,上前两步,“喂,这地上很凉,躺着要生病的……”

    她蹲下去伸出手指轻轻戳他,戳一下便飞快的收回手,见他还是紧闭着眼睛,这才确定他是晕了。

    她迟疑了一下,还是转身跑回家,“爹,外面倒了一个人。”

    夏衍还没说话,夏母已经道:“是不是乞丐?给他们一些东西打发走就是了,欣娘,现在外面外地来的难民多,你别出门了,知道吗?”

    “不是乞丐,他身上的衣裳是干净的,也没有补丁,爹,您去看一看吧。”

    夏衍放下书,“我去看看。”

    等看到人,夏衍就明白女儿为什么说他不是乞丐了,他身上的衣服虽也是麻,却是细麻,还算干净,脸也干净,手指甲里也是干净的。

    人虽昏迷着,但眉眼英挺,不仅不似乞丐,连难民都不像。

    夏衍想了想,还是将人抱进屋。

    夏母见了大惊,连忙迎上来,“怎么把人带回来了?”

    “应该是生病了,”夏衍道:“不似难民,应该是谁家的孩子出门病倒了,先把人救醒吧,让人请个大夫来。”

    夏母见他把人抱回房,只能出门去请大夫。

    周银睁开眼睛时,就见一个小姑娘拿着勺子给他喂水,见他睁开眼睛,小圆脸一阵惊慌,立即起身,放下碗就往外跑。

    周银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人就跑了,只能半张着嘴一脸懵的继续躺着。

    他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似乎病倒在巷子里了,所以他这是没死,又被人救回来了?

    周银还是挺高兴的,他撑着手臂起身,想要出去见一见救他的人。

    才起来,一个中年文士便进来了,后面还跟着刚才跑掉的小姑娘。

    “郎君且躺着,”中年文士按住周银,扶着他靠好,笑道:“郎君晕在了我家门外,所以没来得及询问郎君便带回家中,失礼之处,还请海涵。”

    周银忙道:“是先生救了我,小子感激还来不及,怎敢说怪罪?”

    他主动道:“小子姓周,单名一个银字,绵州罗江县人,是逃难来到此处的。”

    夏衍惊讶,“你是难民?”

    看着不像啊。

    “是,”周银把自己卖身,又因为生病被换了卖身契的事说了,所以转了一圈回来,他还是难民。

    夏衍就笑道:“这也算因祸得福了,既然你被我们救了,那就说明我们有缘,你就先在此处养病吧,等病养好了再说。”

    周银身无分文,也没有去处,闻言应下。

    也不知道是不是之前开的药不对症,或是这病终于到了尽头,之前总不见好的病在住进夏家后慢慢好转。

    周银一度担心自己的病是疫病,想让夏衍把自己送去庙里。

    夏衍道:“你这是水土不服,不是疫病。”

    他笑道:“第一次出远门的人很容易犯这样的病,别太担心。”

    周银就这么在夏家住了下来,不过给他送药和送吃都是夏衍,一直到他能下床走动,出了房门才看到坐在树下做绣活的夏欣。

    夏欣只有十三岁,比他还小两岁,看到他,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就好奇的盯着他看。

    周银有些不自在的把脚缩了回去,却没有转身回屋,而是同样好奇的看着她,俩人就这么互相好奇的看着。

    夏母从厨房出来看见,不由轻咳一声。

    俩人瞬间回神,夏欣低下头去,周银忙和夏母行礼,“夏太太。”

    夏母笑道:“周小郎能下床了?”

    “是,好了许多,”周银忙迎上去,“有什么我能帮忙的,我来做吧。”

    “不必,不必,”夏母笑道:“你才好转,好好休息吧。”

    她叫了还呆呆坐在树下的女儿,嗔道:“欣娘,还不快过来烧火?”

    “哦,”夏欣这才反应过来,忙放下手中的绣品和针线跑过去,路过周银时抬起眼来瞧瞧看了他一眼,然后就钻进厨房里了。

    虽然周银这几天都住在夏家,但他们很少见面,端药送饭这样的事都是夏父在做。

    周银目送她跑进厨房,挠了挠脑袋,最后还是把堆在墙角的柴垛整理了一下。

    夏父是读书人,不是能干活的人,夏母力气不够,所以买来的木柴胡乱的堆在角落里。

    周银将柴垛整理好,又把院子扫一遍,夏衍才从书院里回来。

    他在一家书院里当先生,距离家不是很远,所以早中晚三餐都能回家用饭。

    一进门他就察觉到了不对,家……好像宽敞了许多。

    一直留意周银的夏母笑盈盈的走出来,和他笑道:“你回来了,午食做好了,快净手吃饭吧。”

    把人拉到厨房里,夏母才小声道:“是周小郎收拾的,别说,还挺勤快的。”

    夏衍:“他还病着呢,怎么让他干活儿?”

    “我可没让,劝过了,但劝不住,他说要活动活动筋骨,我总不好与他拉扯。”

    夏衍想了想道:“既然他已经能下床,那午食便一起吃吧。”

    “这……”夏母看向女儿。

    夏衍不在意道:“还有我们在呢,倒不必如此避讳。”

    那不是因为他们家只有一个女儿,且俩人又正好年纪相仿,很是不巧吗?

    不过她一向不太反对夏衍的决定。

    周银就坐在了餐桌边,正式和夏家人见了面。

    吃过饭,夏衍便找周银谈了谈,“你今后有何打算?”

番外 周银12

    周银立即坐直身体,“我会在商州城里找个活计,先赚些钱,再回家去。”

    他有点儿紧张,“夏先生大恩,小子只能以后再报了。。。”

    夏衍闻言一笑,按住他道:“不必紧张,我不是赶你,而是想着你在商州也无亲无故的,不如先留在我家中,等找到了活计和住处再离开不迟。”

    周银知道夏衍好,却没想到他这么好。

    出手救他这个陌生人还罢了,竟然还主动收留他。

    周银起身跪下,磕了一个头道:“先生大恩,小子铭记于心了。”

    夏衍伸手将他拉起来,笑道:“不必如此,我不过举手之劳,能救你一命,既是你的功德,也是我的功德,这是我们有缘。”

    周银感动不已。

    夏母却很不理解,“你对周小郎也太好了,外头这么多难民,也没见你对谁如此上心。”

    虽然捐过钱粮衣服,但这样又是请医问药,又是收留人的却是第一次。

    夏衍道:“我看人一向准,这小子眉目清朗,是个正直之人,看他谈吐,也非池中物。我们家只一个女儿,多结善缘是没错的。”

    他道:“将来我们若是不在了,这些善缘只要有十之一二回报在欣娘身上,我就知足了。”

    夏母一听他有这样的目的,也不再排斥周银,再见到他时也是笑吟吟的。

    他要帮忙干活儿,她还拦了拦。

    但她怎么可能拦得住一个迫切需要干活儿的小年轻,于是周银便慢慢融入了夏家。

    周银每天给夏家劈柴,整理柴垛,挑水……

    不可避免的,他总能和负责打扫院子的夏欣来来回回的碰见。

    俩人都不怎么说话,目光一触即分,虽然住在同一屋檐下,却生疏得很。

    直到红田村那头来人。

    夏家的小院里呼啦啦涌进来不少人,看到正在院子里劈柴的周银,有几人目光不善,当中一个妇人问道:“嫂子,这是谁啊?怎么在你家?”

    夏母干笑一声道:“这是我娘家的一个远房亲戚,正巧路过我们商州来看看我,就在家里暂住一段时间,小银啊,快过来见人。”

    这是为了让周银合理住在夏家找的借口,周银笑着上前。

    “这都是我们夏家的族亲,这是三叔,这是三婶,这是夏义,和你同辈,你叫他义堂兄就好,这是兰娘……”

    周银跟着夏母一一叫过人,但他们都不太理会他,目光上下打量过他便轻蔑的进堂屋里去了。

    周银也不在意,继续回去把柴劈好,然后要去厨房里洗手,便听到厨房里有人尖锐的问道:“夏欣,你爹娘是不是要出尔反尔?”

    夏欣咬着嘴唇道:“我爹本来就没应承过要过继义堂兄。”

    “呸,这是族里早就商定的事,你爹之前也没意见,”夏兰啐了她一口道:“莫不是现在找到了汉子,就想着甩开我们?”

    “你……”夏欣何时听过这样难听的话,气得眼睛都红了,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来,“你无耻。”

    “是你不知羞耻吧?”

    正朝着,厨房窗外突然传来砰的一声,里面的俩人都吓了一跳,转头去看,就见周银逆着光站在门口,盯着她们道:“欣娘,夏姑姑问茶好了吗?”

    夏欣抬手一抹眼泪,端起托盘道:“好了。”

    她绕开夏兰往外走,夏兰已是被周银的气势镇住,也没想起来拦。

    夏欣端着茶盘出去,周银伸手接过,皱着眉头看她身上被吐的地方,“我来送吧。”

    夏欣注意到他的目光,眼睛又是一红,眼泪就不争气的落下。

    周银有些无措,想了想道:“要不等他们离开我找个机会揍她哥哥一顿?”

    夏欣惊住,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又哭又笑问,“欺负我的是她,你打她哥哥做什么?”

    “她是为了夏义欺负你,揍他总没错的,她是女郎,我不好动手揍她,不过你要想动手,我可以帮你。”

    夏欣一呆,问道:“怎么帮我?”

    “我帮你把风,你只管动手,我不叫她打着你,只让你打她。”

    夏欣这下不哭了,她抹干净脸上的泪,摇头,“算了,下次她再欺负我,我再欺负回去。”

    周银看着她,正要说话,察觉到厨房里有脚步声靠近,便冲她点了点头,端着茶去堂屋。

    堂屋里的气氛很不好,夏母脸上有些怒容,看到周银勉强扯出笑容,和他道:“这些事不用你做,出去玩吧。”

    旁边夏三婶冷哼一声,不善的看着周银道:“嫂子对娘家侄子还真好,都没听说过的亲戚找上门来都能招待。”

    夏母不擅言辞,气得胸口发疼却说不出话来。

    周银见了忙道:“太太,我去请先生回来。”

    说罢,不等夏母和堂屋里的人反应过来,他撒腿就往外跑。

    “哎,”夏三婶不怕夏母,却是怕夏衍的,见状的喊了一声,“你喊什么,大哥要教书,你不要去打搅……”

    周银已经开门跑出去了。

    夏三婶脸色僵硬,扭头去看其他人。

    其他人也略微有些不自在。

    夏衍算是红田村夏家里最出息的一个人,早些年州府开秀才科,他一下就考中了。

    虽然考中后他既不到县衙里去当官,也不愿更进一步去考学,但依旧是红田村夏家里最有出息的一个。

    就是族长都不敢很压他。

    周银一溜烟跑到书院,夏衍正好上完课,拿着书本出来见他喘着气站在教室外,便加快脚步上前,焦急问道:“小银,你怎么来了?”

    周银就告状道:“先生,家里来了客人,说是红田村的亲戚,只是来的人不仅骂了夏妹妹,还把太太气得不轻,我看太太脸都发青了,怕出事,所以来请先生。”

    夏衍一听,忙和周银往家里赶去。

    夏家的气氛依旧尴尬而凝滞,却没了之前的剑拔弩张,看到夏衍回来,红田村来的人立即站起来,有些手足无措的和他打招呼。

    夏衍严肃的在妻子身边坐下,沉着脸道:“不必多礼,大家都坐吧。”

    ------题外话------

    明天见

番外 周银13

    夏欣换了一身衣裳,站在周银身后,和他一样探头悄悄往屋里看。

    周银只觉得一阵轻轻的香味从后面飘来,他不由回头去看,正对上夏欣探过来的脸,一时僵住不敢动弹。。。

    夏欣小声问:“怎么样,他们刚才是不是欺负我娘了?”

    “嗯,”周银有些不自在的移开脸,耳朵尖泛红道:“夏先生回来就好了。”

    声音在耳边响起,夏欣这才发现俩人离得有些近,她忙直起身子,离他远了些。

    周银悄悄松了一口气,也不再偷听,直起身子来左右看了看,小声问道:“你那堂兄呢?”

    夏欣也在院子里看起来,摇头。

    周银:“你在家等着,我出去找找。”

    夏欣一把拉住他,着急的问,“你不会真的去打他吧?”

    周银看向她拉他的手臂,夏欣顺着看去,忙松开手,将手背到身后,脸色薄红道:“你别打他,爹爹知道了会生气的,我爹要是生气了,你……”

    周银看着她问:“你担心我会被赶出去?”

    夏欣低下头去,小声道:“打他也没用,以后他要过继给我父亲的,我娘说了,以后我得靠他撑腰。”

    周银一脸的不赞同,“现在他还没过继呢,他妹妹便欺负你,将来还能给你撑腰?”

    他想起了自己大嫂,和她道:“指望他没用,就是亲兄弟,自己立不起来也没用。”

    这和自己从小听到的不一样,不过却正合了夏欣的心意,她抬眼好奇的看向他。

    周银就给她举例子,“我嫂子,家里的兄长可疼她了,我家里欺负她的时候,他们也揍了我哥,我哥怕是怕了,每次见到钱大哥他们都怂着,但回到家里,过不了多久就又故态重萌。”

    夏欣:“那怎么办?”

    “自己立起来,我嫂子就是这样的,”他道:“她就强硬起来,每天指使我哥干活儿。”

    “这……女子怎能指使得动男子?”夏欣小声道:“他要是不听,我们还能动手打他不成?”

    “可以呀,我嫂子就动手了。”

    夏欣略一想便笑道:“那是因为你兄长心疼你嫂子,不然女子怎么可能打得过男子呢?”

    周银想了想后点头道:“我哥毛病很多,却不会和我嫂子动手,而且还有我和几个侄子侄女呢。他要是把我嫂子气狠了,我嫂子就把我们放到他身上,每人嚎一嗓子,他就怕了。”

    夏欣扑哧一声笑出来,“你多大,竟也被当做孩子放在你哥身上?”

    周银垂下眼眸,有些惆怅,“我兄长比我年长许多,我是我嫂子养大的。”

    夏欣迟疑着问道:“那你爹娘呢?”

    周银:“他们在我五岁的时候就过世了。”

    夏欣低声道歉,“那你兄嫂对你挺好的。”

    看周银便知道,他以前的日子应该不算难过,不然不会这样开朗。

    周银点头,“是对我很好。”

    俩人没话说了,你望着我,我望着你,半晌,还是周银移开目光,“我,我出去走走。”

    夏欣小声叮嘱,“你别打夏义。”

    “我知道。”

    周银是没打夏义,不过却把他们兄妹记在了心里,之后一直小心留意,发现他们兄妹其实没少来县城,每次来都必要在夏家附近晃荡,打听夏家的消息。

    难怪他住在夏家的消息这么快就被他们知道,原来是一直盯着夏家呢。

    周银都知道的事,夏衍自然也知道,他从前从不多想,族人隔一段时间来家里走亲戚是正常的,但这一次,在他收留周银前,他们刚刚来过一次。

    除非进城有要事,不然他们会隔上两个月才上家里一趟。

    这一次他们进城既没有急事,又赶着秋收的时候,听妻子说一进家门就因为周银冷嘲热讽起来,显然就是因为周银来的。

    但周银住在夏家的事并没有多少人知道。

    之前周银养病几乎不出门,近来出门也只到巷口的那口井里打水,并没有去远处,他也很低调。

    所以红田村怎么这么快知道他们家收留了周银?

    夏衍以前不知道是没留意,这一留意便很快察觉到有人在替红田村夏家盯着他们家。

    夏衍脸色很难看,要亲自去邻居家里问话。

    周银忙跟上去,“夏先生,我和您一块儿去吧。”

    夏衍拒绝:“不必。”

    “我还是跟着吧,你们万一打起来我也能帮忙。”

    夏衍一滞,扭头上下打量过周银,片刻后颔首:“那就跟着吧。”

    这让夏母提起了心,忙追出来道:“你好好跟人家说,别打起来,你就会读书,哪里会打架……”

    夏衍挥手道:“你别担心,君子动口不动手。”

    周银心中吐槽,但对方不是君子啊,人家要是动手,你是干站着挨打还是还手?

    不过他也就在心里想,嘴上安抚夏母道:“太太放心,还有我呢,我会打架,我在我们村的时候打架可厉害了。”

    夏母:……一点儿也不放心,反而更担心了怎么办?

    夏衍却笑出声来,带着周银一起去了巷尾的邻居家。

    邻居很是尴尬,本来这件事他们就做得不地道,但这种事知道也就知道了,谁还特特的问到脸上来?

    这不是撕破脸的节奏吗?

    所以虽然对着夏衍有些心虚,但心里依旧恼恨,觉得夏衍读书读傻了,连基本的人情世故都不懂。

    夏衍哪里是不知人情世故,不过此事不点明,以后夏家但凡有个风吹草动,他们家还会和红田村通风报信,所以不如点明。

    能够说通自然你好我好大家好,若是说不通,那就只能撕破脸了。

    一条巷子里的邻居,谁家愿意一直被另一家盯梢?

    这事传出去可不好听。

    邻居看了一眼跟在夏衍身后的周银,到底不愿意把事情闹大,憋屈的解释道:“红田村那边是你的族人,你兄弟找上门来说,怕你们家单独在城里受人欺负,这才让我们多关照你。有个什么事及时告诉他们,他们也能进城帮忙,谁知道好心当成驴肝肺,你们家竟然不领情。”

    “不领情就算了,我以后不做这事就是,不过以后你家要是被人欺负了,我家可不会再替你家通风报信了。”

番外 周银14

    周银震惊于他们的无耻,眼睛瞪大,指着他们就要驳回去,被夏衍一把按下手,他微笑着颔首道:“这样就很好,我并不愿族中兄弟为我担忧,以后我夏家的事还请不要再往外传。”

    直到进家门,周银还震惊于夏衍的大度,“夏先生,您就一点儿也不生气吗?”

    夏衍偏头看了他一眼后道:“生气啊,你以为我不计较是大度吗?”

    “难道不是吗?”

    “不是,”夏衍道:“这是隐忍,隐忍和大度是不一样的。。。”

    夏衍顿了顿后问道:“小银,你是不是读过书?”

    周银愣了一下后道:“不算读过,只是认得一些字而已。”

    夏衍就笑着冲他招手道:“那你随我来。”

    夏衍随手翻出一本《论语》递给他,“读一读。”

    周银接过,《论语》他知道的,小胖给他看过,除了《千字文》,他也就看过《论语》了,不过还有一些字不认识。

    周银翻开《论语》,照着上面的字读起来,读着读着,他找到了以前蹲在一旁听小胖读,他默默记诵的感觉……

    夏衍在一旁看着,伸手抽掉他手里的书,周银一愣,夏衍道:“继续。”

    周银只能睁着大眼睛背,但他不是按照顺序背的,他是想起哪篇就背哪篇,主要他当时听小胖读的时候也不连贯。

    夏衍却没打断他,只要没有背错,他就由着他背下去。

    周银背完,见夏衍沉默着不说话,他就有点儿紧张。

    他第一次在先生面前背书,以前他只在小胖跟前背过的,那是小伙伴,感受完全不一样的。

    周银咽了咽口水,夏衍见状,给他倒了一杯茶,问道:“你读过几年书?”

    周银迟疑了一下,还是据实以告,“先生,我没上过学堂,就是在学堂窗外偷听过一阵,后来又和一个朋友读过几年,认得一些字而已。”

    夏衍仔细的问过他都是怎么跟人学的,问完后许久不言语。

    周银知道夏衍也是教书先生,以为他是介意自己偷听课的事,低下头道:“夏先生,您再容我几日,我就能找到活计搬出去了。”

    沉思的夏衍回神,“你要搬出去?”

    周银是认真考虑过这事的,道:“小子不好一直住在这里,我知道先生和太太都是好人,待我找到落脚的地方便搬出去……”

    夏衍止住他的话,“不必这样着急,我家里人少,这段时间你在我家里也帮衬了不少,你要是不介意,就还在家里住下,平时也能帮我照顾家里。”

    不等周银说话,夏衍又道:“你不是识字吗?可有想过继续读书?”

    他道:“若是想,不如留下与我继续读书。”

    周银目瞪口呆,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这,小子何德何能?”

    夏衍便笑道:“我身边缺一个弟子服侍,你很能干,正合我心意。”

    周银立即跪下,“先生,弟子不敢当,您就留我做个长工就行。”

    他连命都是人家救的,哪能当什么弟子啊,肯定是长工啊,不要工钱,包吃包住就行。

    夏衍忙将他扶起来,“什么长工,说了是弟子就是弟子。”

    周银连连摇头,“小子现在可拿不出束脩来。”

    “我不要你的束脩。”

    “先生不要是先生不要,我却不能不给,”周银很坚持,拜师学艺怎么能不要束脩呢?那还算师徒吗?“小子现在先做长工,等赚到了束脩再来拜先生。”

    夏衍:……

    见周银如此坚持,夏衍只能答应。

    能够成为夏家的长工,周银兴奋不已,第二天一大早便早早起床履行长工的职责,他先出去买了早饭,然后开始烧热水给他们洗漱。

    等一家人用完早饭,他便挑了水桶出去挑水,回来便出去买了两担木柴回来,然后开始劈柴……

    一上午过去,整条巷子的人都知道夏家多了一个长工,就是他们家救回来的小子。

    见周银如此勤奋,不少人私下里嘀咕,“夏家这笔生意做得还是挺好的,白得这么一个能干的长工,听说一文工钱也没有呢。”

    “这也太好了吧,看这小子勤快的,都抵得上两个长工了。”

    “可不是吗,省了多少力气和钱啊。”

    夏母看着都心虚,忙和夏衍道:“老爷,我看周小郎挺好的,不好坑了他,还是给他算一些工钱吧。”

    夏欣连连点头,“是啊,是啊,现在他连院子的活儿都抢过去了,很勤快的。”

    夏衍道:“他在我们家里只吃住,没有工钱的。”

    夏母皱眉,“你何时如此刻薄了?”

    夏衍微微一笑,将到处忙活的周银找来,“你也别抢着什么活儿都干,该太太和小姐的活儿还让她们做去,你劈完柴就来书房找我。”

    周银应下。

    夏衍正式教周银读书。

    周银虽然聪明,还能将《论语》和《千字文》都背下来,但其实其中有许多对话和词句他不解其中意,只是读着有种朦朦胧胧的感觉而已。

    而夏衍现在做的就是将笼罩在他眼前的薄雾拨开,让他看到雾气后面的东西。

    还有他那一手狗爬一样的字,夏衍拿了大量的草稿纸给他,道:“字,一定要多练,这个不是靠聪明便可以学会的,还要苦练。”

    周银恭敬的应下。

    他以前是没有笔墨纸砚,现在有了笔墨纸砚,也还是下意识的节俭,每一个字都要在心里演练过一遍才下笔。

    夏欣偶尔也会到书房里来找书看,看到他写的字,忍不住抿嘴一笑,“你这字……我爹爹说你已经把《论语》背下来了,这字怎么还会如此?”

    周银不好意思的道:“我以前只用树枝在地上写过,但树枝是硬的,地也是硬的,需要很用力才把字写下来,和用笔不一样。”

    他举着手中的笔道:“这纸是软的,笔头也是软的,我稍稍一用力,墨就晕开了。”

    更不要说笔锋走势之类的东西,他也就只有“周银”二字写得好一点儿。

    但就是这两个字,夏先生也不是很看得上眼。

    “你这字可别在书院里露出来,不然人家要笑话你的。”

番外 周银15

    不错,作为夏家的长工,周银还要兼职夏衍的书童,每天干完挑水的活儿后还要陪同夏衍去书院上课。

    作为书童,他可以坐在课室的最后一排里旁听。。。

    周银渐渐适应在夏家的生活,也适应了商州这边的生活。

    每天除了干活儿,读书以外,便是找着空的熟悉商州,偶尔帮人写封信赚个零用钱。

    不错,在练字之后,周银开始给周家写信,可惜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人帮忙递送,听说外面因为大旱,到现在都还乱着,除了粮商外,其他商旅都避开了剑南道。

    更不要说绵州还在剑南道的中部,更少有人到达了。

    所以他的信积压在了手上,没有寄出去。

    不过他却开发了一个新项目,每天傍晚干完家里的活以后扛张小桌子摆在街上给人写信。

    虽然他来商州的时间不长,但在这一片人缘却好,所以若有人写信,还是很愿意找他的。

    当然,大多数时候,他是自己坐在小桌子前练字,并没有人找他写信。

    街坊邻居们很喜欢在他练字的时候来找他说话。

    于是,他知道东家前几天坏了一张桌子,一直想要重新打一张,只是太贵了,不舍得;

    他知道西家有个亲戚要搬家离开商州了,房子一卖,屋里许多东西也要跟着变卖,因为赶时间,都只能便宜卖给当铺;

    于是他找了个时间去西家的亲戚家里挑挑拣拣了一些东西,第二天再去摆摊写信时就把那些东西给转手卖出去了。

    得了钱,他把西家亲戚的账目结了,手上还余下不少。

    夏衍从他摆摊起就在沉默的看着,到这会儿终于忍不住了,找了他来问,“练字需要静心,你在大街上练字,岂不是事倍功半?既浪费纸张笔墨,还浪费时间。”

    周银道:“先生,我心很静的,一点儿也没浮躁。”

    “一心二用也叫静?”

    周银挠了挠脑袋道:“可我仔细的看过,我在大街上写的字和在书房里写的字并没有太大的区别,也都在进步呀。”

    夏衍:……这也是他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所以才一直没有阻拦。

    他沉默了半天,还是问道:“一边听取邻里闲话,一边练字,一边还要想着做生意赚钱,这也都不影响吗?”

    周银听他问得严肃,自己也有些怀疑,“不,不影响吧?”

    夏衍顿了顿,就问他,“你可有想过将来要做什么?”

    周银,“赚大钱。”

    夏衍:“除此外呢?我是说,你想通过什么途径赚大钱?”

    “我还没想好,不过我这会儿不是正在跟先生您学本事吗?”周银道:“等我学好了本事,我自然能找到可以赚大钱的方法。”

    他要是现在就知道赚大钱的方法,这会儿还会在这里吗?

    夏衍问:“可有想过出仕?”

    周银瞪大眼,“当,当官吗?”

    夏衍:“这么说也没错。”

    “我还能当官?”

    夏衍笑道:“你为何当不得,你聪明好学,虽然开始得有些晚,但只要努力,将来考学大有可能。”

    “如今天下初定,百废待兴,朝廷正是渴求人才之时,”夏衍道:“你只要想,总有出头之日。”

    周银想了想后点头道:“好,那我就当官!”

    夏衍:……

    他没想到周银应得这么快,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那你好好读书。”

    周银应下,但其实生活没多少变化,他每天还是那么发奋,那么努力。

    夏家人觉察不出来周银的变化,是因为他们朝夕在一起相处,但落在外人眼里却不是这样。

    周银年纪渐长,五官长开,眉目清朗,身姿挺拔,他身上本带着一股潇洒的侠义之气,这会儿又多了一股书卷气,便是不看脸,只观谈吐气质便让人心生好感。

    更不要说他那一张俊脸了,他什么都不说,只是微微笑着看着你时,便令人心折。

    松花巷里外三条巷子的大姑娘们不知道多嫉妒夏欣,为了看周银,她们都爱上了挑水,每天一大早就挑着木桶在井边徘徊。

    让周银每天挑水等候的时间直线增长,他不得不修改一下自己挑水的时间,好错开高峰期。

    但他发现,不管他改成什么时段,第一次还好,第二天再去时依旧人爆满。

    周银又不是傻子,一次两次还未察觉,三次四次就琢磨出来了。

    于是他就将自己可以挑水的时间段落写下来,每天让夏欣闭着眼睛选一段,他就那个时间段去挑水。

    这样跳跃的挑水时间,直接折磨疯了这附近的小姑娘们。

    夏欣看得咯咯的笑,但笑完又不觉得心中高兴,怪怪的。

    他们日子过得顺畅,红田村夏家那头却慌了神,连着几次上门,见周银在松花巷夏家越过越好,和夏欣也越来越亲近,他们就越来越慌张。

    终于,又是一年年节,趁着夏家回红田村百年,夏族长主动提及过继的事,他道:“夏义年纪也不小,该说亲了。”

    夏衍低头喝茶,只当这话不是和他说的。

    夏族长停了停,见他不接口,只能挑明了道:“衍弟,不如今年就开祠堂把夏义过继过去,反正你都要过继的,这儿媳妇自然是在你家娶了最好,这样将来她也能和你们一条心,生下来的孩子也更认你。”

    夏衍放下茶杯道:“也就是说,不是我挑选的儿媳妇,不是我养大的孩子是不会和我一条心的是吗?”

    “你,我不是这个意思,衍弟,你这不是曲解我吗?”

    夏衍叹息一声道:“族长也曲解我了,我从未说过要过继夏义。”

    “这是怎么说?他是族里与你血缘最近的一支了,你不过继他,那是想在族里再挑选一个孩子?”

    夏衍沉吟道:“看眼缘吧,就算是过继,我也想过继一个和我有缘的孩子,年龄最好小一点儿,夏义太大了,不适合。”

    夏义的父亲着急起来,忙道:“堂兄,这么多年我带夏义去看你,你也没说过不合适啊?怎么这会儿说起不合适来了?”

    他不满的看了一眼夏衍身后的周银,脸色铁青的问,“是他不合适,还是你压根就没想过继,而是想给欣娘招赘?”

    ------题外话------

    晚安

番外 周银16

    夏衍:“你这是在质问我?欣娘嫁娶是我的家事,怎么,现在你连我的家事都要过问,甚至替我决定了不成?”

    夏衍身后的周银微愣,诧异的看了一眼夏先生后垂下眼眸。

    堂屋里的人脸色都不太好看,夏衍亦是,他道:“夏三一家的确与我关系最近,夏义又是你的次子,看着的确是最合适过继的人。。。”

    “但过继与否看的是我和内子的眼缘,本来我们夫妻俩和夏义这孩子就不太有眼缘,”夏衍目光在屋内扫了一圈,冷笑道:“何况,我要过继的是一个孩子,而不是要给自己找一家祖宗。”

    夏三脸色铁青,正要说话,夏衍已经起身,盯着夏族长道:“以前他们家隔三差五的上我家门对我妻女指手画脚我也就不说了,竟然还出钱雇人盯着我家的一举一动,我还没过继呢,他家中妻女对我的妻女就专横强势,等将来真的过继了,我的家还是我们一家人的家吗?”

    “现在竟然连欣娘的嫁娶都要质问了?”夏衍道:“别忘了,这是我的家事,欣娘是我的女儿!”

    “衍弟,”夏族长忙安抚他,“夏三他也不是那个意思,不过是担心你被人骗了,毕竟……”

    他看了一眼周银道:“这毕竟是外人,还是从外地来的,谁知道内里是什么品性?”

    夏衍:“他是什么品性,我与他朝夕相处最是了解不过,夏义是什么品性,这么多年来我也不是没有眼睛。”

    这样一副完全看不上夏义的模样让夏三气炸了,他想要说什么,却被左右的族兄弟们按住,让他不要冲动。

    夏衍的决定和评语对夏三一家来说是晴天霹雳,对族里却不全是坏事。

    本来嘛,夏三一家和夏衍血缘最近,不管是从感情还是伦理上,要是过继,必是要从他们家选人的。

    夏义是一早就公认的最好人选,不管是族里,还是夏义一家,谁都觉得夏衍以后必定要过继夏义的。

    结果现在夏衍看不上夏义,那岂不是说族里其他人有了机会?

    夏族长也觉得这是好事,所以把夏衍拉到外面时脸色好转起来,他苦口婆心的劝道:“衍弟,既然你觉得夏义不合适,不如从族里选个小一些的孩子,从小带在身边教养,不仅品性有保证,从小带着感情也深啊。”

    夏衍摇头,“族长,你是知道的,我和内子身体都不好,精力有限,养欣娘都麻烦,更不要说其他孩子了,到时候把孩子带来反而耽误了人家,算了,算了。”

    夏族长不由看了一眼旁边的周银,将夏衍拉到一旁低声问:“衍弟,你不会真想着给欣娘招赘吧?”

    夏衍也看了一眼如松般站着的周银,嘴角微翘,沉吟片刻后摇头,“我现在还没想过要给欣娘招赘。”

    不过他的确想把欣娘嫁出去,带走绝大部分财产的那种。

    夏族长忙道:“就算是招赘,那也不能选个外乡人啊,还是个逃难过来的外乡人。”

    自周银做了夏家的长工后,红田村这边的人都知道了他的来历,听说他是绵州人,因为干旱逃难逃出来的。

    夏衍道:“我家选婿看重的是人品。”

    “那他万一人品不好呢?”夏族长道:“他在这里没有亲族牵挂,谁能辖制住他?”

    夏衍:“多谢族长关心弟弟的家事,此事我会考量的。”

    但他看上去一点儿也不像是要考量的。

    夏族长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夏衍带着周银离开。

    另一边,被女眷包围着的夏母和夏欣也不好过,自她们坐下以后便有人直接或委婉的问起过继的事。

    问完过继问夏欣的亲事。

    似乎她都快及笄了还没定亲是一件伤天害理的事。

    还有人直接要给她说亲,气得夏欣脸都变了。

    夏欣直接起身,和夏母道:“娘,我出去看着爹,不能让他喝酒。”

    说罢就走了。

    族中的婶娘伯母不由一愣,然后有些生气,“弟妹,欣娘这孩子怎么越长反而越无礼?”

    夏母脸色微沉,“她忧心她父亲饮酒伤身,这是孝心,怎么就无礼了?”

    她也起身,“我看天色也不早了,你们先聊着,我去看看族中长辈。”

    大家看着她们母女两个径直离开,面面相觑起来,“这……”

    “你们有没有发现,她们母女今年很是强势啊,胆子大了不少。”

    “岂止是今年啊,去年就和以前不一样了,我们上门去都有胆子拒绝招待我们了,搁以前可能吗?”

    “莫不是他们真想招周银入赘,以后不用依靠族里了,所以……”

    “不能吧,那周银是外乡人,这外人到底是外人,怎能比得上我们自家人?”

    他们这边议论纷纷,跑出去的夏欣并没有去找她父亲,而是一股脑的跑出村子,直到喘气了才停下。

    她气恼的将脚边的石块踢飞,因为石头有点儿大,脚尖一阵钝痛传来,她眼泪一下就落了下来。

    跟在她后面追出来的周银见了,手足无措起来,将自己的帕子递给她,“你,你别哭啊,是不是夏兰又欺负你了?你等着,我去揍夏义给你出气。”

    夏欣这才发现他跟着,扯了帕子背过身去擦泪,“你,你怎么来了?”

    “我看见你往村外跑,叫了你两声你也没应,怕你出事,这才跟着的,”因为她低着头,周银看不见她的脸,只能努力的低下头去看她的脸色,轻声问道:“是不是被欺负了?”

    夏欣微微抬起眼眸看向他,触及他的目光,她就又垂下眼眸躲开他的目光,嘟囔道:“没有。”

    周银见她脸上还挂着泪珠,不由伸手去擦掉,轻声道:“骗人,没有怎么会哭?还哭得这么伤心?”

    夏欣被他的手吓了一跳,猛的往后退了一步,伸手打掉他的手。

    周银收回手,俩人脸色都微变,沉默着没说话。

    夏欣觉得自己刚才的反应不好,可能伤到了周银,有些欲言又止。

    周银低下头沉默了一下,“你,你是不是知道了?”

    夏欣:“知道什么?”

番外 周银17

    周银紧张的咽了咽口水,捏紧了拳头道:“先生,他,我,他想……”

    他脸色红透,声音低下来,“说有意把我许配给你……”

    夏欣一呆,“什么?”

    周银脖子都红了,“不,是把你许配给我。”

    俩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脸都红了起来,谁都没再说话。。。

    俩人对着站了许久,还是村里突然响起的鞭炮声让俩人回神,周银脸上的潮红褪去不少,他深吸一口气,低声道:“你要是不愿意……”

    “我愿意,”夏欣说完咬了咬嘴唇,觉得自己这话说得太急,失了女孩子的矜持,不过在见到周银乍然大亮的目光下,她还是强忍着羞怯小声道:“我听父亲的。”

    周银觉得心里好高兴,这一辈子都没这么高兴过,他压不住嘴角的笑容,干脆咧开嘴笑,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了,“你放心!”

    对上他的笑容,夏欣也忍不住翘起嘴角笑,小声问:“我放心什么?”

    周银认真的和她道:“你别怕,”他道:“我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夏欣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小声道:“我才不怕呢。”

    周银伸手去牵她,夏欣的手往后缩了一下后停住,让他握住了。

    周银红着脸小声道:“走吧,我们回去。”

    俩人手拉着手回去,村口那里有一堆孩子在放炮竹,夏欣的手挣了挣,周银这才放开她,俩人肩并着肩回去。

    夏衍和夏母已经回了老宅,夏母正在做晚食,夏衍在厨房里烧火。

    只是他烧火技巧实在不怎么好,正巧赶上夏母心情不好的时候,所以忍耐度下降,一直在不断的念叨他。

    见周银和夏欣回来,夏衍立即如释重负的出厨房,和夏欣道:“快来帮你母亲烧火。”

    夏欣心神还没完全回归,闻言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哦,好的。”

    夏衍看着女儿进厨房,这才回头去看周银,眯了眯眼,问道:“欣娘怎么了?”

    周银迟疑了一下后道:“先生,她好像被族里人欺负了。”

    “我知道,”夏衍道:“我是问她怎么看上去挺高兴的样子?”

    周银脸色一红,低下头道:“我,我说了您的意思。”

    夏衍微微一挑眉,“你不是不愿意吗?”

    “我没有不愿意,”周银赶忙道:“只是小子身无分文,怕是不能给欣娘好的生活,照顾不了她。”

    “那现在又可以了?”

    周银一脸严肃认真的道:“依然很难做到,所以我决定入赘!”

    夏衍惊讶的张大了嘴巴,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其实你便是不入赘,我那些家产也是要留给你们的。”

    夏衍都打算好了,等欣娘出嫁,他要把名下的田地、铺子、宅子一股脑的给她做嫁妆。

    待欣娘成亲,剩下的东西也不至于让人心动到过继过来了。

    周银道:“家中的财产都是欣娘的,自然是欣娘做户主。”

    夏衍挑眉,深沉的看着周银,问道:“你想清楚了?”

    俩人都知道,这不过是周银找的借口罢了,他真实的目的还是为了夏欣,让她更自主,也更有保障。

    因为,以夏衍刚才和他承诺的,就算他不入赘,他也能得到入赘得到的一切。

    夏衍是什么时候看上周银的呢?

    认真追究起来,应该是一年多前发现夏义一家雇人盯着他们家开始。

    他本来就在迟疑是否过继夏义,一是夏义年纪大了,他父母家人俱在,他肯定更偏向生父生母那边;

    二是他不信任夏义的人品,也不信任其父母家人的品性。

    在那件事发生之后,知道家族对此事并不是全然不知,不仅放任,反而还隐隐支持,他便对家族不是很信任了。

    夏家只在红田村,并不是多大的家族,他的这份家产在族中算是最大的一份了。他不知道他们私底下达成了什么共识,但他们这一家肯定已经成了他们案板上的肉,只待他倒下,他们就能一拥而上将这肉分食。

    他们的行为并不机密,心机也没那么深,至少在夏衍这里,一旦发现了端倪,他们的品行便在他眼里无所遁形。

    当时他就开始思考夏欣的将来。

    本来,他若要过继,夏欣可以正常嫁娶,他给她多备一些嫁妆,在商州城内,她有嗣兄弟,也有家族,还有嫁妆,应该吃不了亏去。

    眼见着让夏义和家族关照夏欣的事已不可能,他不得不考虑别的可能。

    他想要为夏欣选一个品行如一的夫君,将来就算她没有兄弟,没有家族,也能一直照顾她。

    周银是最好的人选。

    他相信自己的眼光,这孩子不管能力如何,他一定是个知恩图报的人。

    所以他才特意留下周银,这一年多来,他对周银越发满意,但从未想过要让他入赘。

    因为不管他入赘与否,他都已经想好这些东西都留给他们,何必还特意打压一下周银呢?

    而且,他这一年多来教周银读书,他是真的很聪明,假以时日,完全可以考官出仕。

    做赘婿,是不好出仕的。

    所以他一再询问周银,“你真的考虑清楚了?”

    周银坚定的道:“是。”

    夏衍,“你不想当官了?”

    周银不在意的道:“当官有当官的活法,不当官有不当官的活法,只要过得好就行。”

    夏衍最喜欢他这份豁达,闻言哈哈大笑起来,颔首道:“好!”

    事情就这么定下了。

    过完年回去,夏衍便给俩人正式定亲,红田村这边没想到夏衍动作这么快,过年的时候他们还在质疑谈论这事,私底下刚开始选合适的幼童,想要带去给夏衍看一看,结果他一回城就把周银和夏欣的婚事定下,放出话去夏欣招赘,直接断了他们所有的路。

    不仅夏义一家不服气,族里其他人也不服气啊,为这事儿三天两头的上城里劝说夏衍。

    但夏衍都以这是自家的私事为由拒绝接受他们的建议,他们没办法,只能放任族中的青年去找周银的麻烦。

    ------题外话------

    今天太累了,所以就更新两章,明天见啦

番外 周银18

    周银一开始吃了亏,之后就开始请他在城中结识的朋友帮忙,夏义他们再来找他的麻烦,那就换做他们吃亏了。

    一来二去的,大家渐渐不敢再找周银的麻烦。。。

    周银又是一身灰尘的在门外探头探脑,见夏母在院子里,便冲坐在树下的夏欣噗嗤噗嗤两声。

    夏欣扭过头来看见他探进来的脑袋,只一眼便知道他又跟人打架了。

    她看了一眼夏母,起身找了个借口把母亲支回屋里,周银这才溜进来。

    夏欣心疼的看着他,“他们又找你麻烦了?”

    周银不在意的道:“他们没占着好处,被我揍了一顿。”

    夏欣蹙眉道:“总不能一直这样,你就是再厉害,也有双拳打不过四脚时。”

    周银看了一眼夏母的房间,安抚道:“别担心,也就这两天了,他身边现在可没有别人了。”

    论单打独斗,夏义可打不过他。

    “而且他也要说亲了,”周银小声道:“我跟着他去看过,他很喜欢那小娘子,他要是再来闹,这门亲事可就黄了?”

    夏欣疑问,“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我了,”周银道:“我可以去那小娘子村里说他坏话。”

    夏欣:……

    “不过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他只要不再找我们的麻烦,我自然不会插手这事。”

    夏欣一脸怀疑,“那亲事不会是你设计的吧?”

    “你堂兄一家恨我呢,我怎么可能影响他们?”周银小声道:“这完全是他们自己的想法。”

    他不过和一些人露出口风,表示夏衍不喜欢夏义是因为他人品不好,而且年龄太大了,不好再教,但如果他们这一支再有一个孩子……

    他话没有说尽,但别人会自己想,如果夏义有一个儿子,现在夏欣只是定亲,可还没招赘呢……

    周银给夏义一家找了事情做,从成亲到生子,最快的速度也得一年时间,一年以后,他就算不能在红田村夏家站稳脚跟,也能让红田村夏家不敢再欺负他。

    夏衍并不干涉周银的作为,将来这日子是需要他们自己过的,他信任周银的能力,觉得他能保护好自己,也能保护好欣娘,甚至保护好他们这个家。

    既然周银已经决定不去考学和考官,夏衍就不再勉强他跟着去书院,只在家中读书便可,剩余时间由着他自己去安排。

    没过几日,夏义就消停了,不再热衷于进城找周银的麻烦。他本来想吓唬周银,能把他打走是最好的。

    但现在他要娶亲了,不能一直进城找周银打架(主要现在他也打不过对方),他决定等他生了儿子再说。

    冲锋陷阵的夏义一消停,红田村夏氏其他族人就一凝滞,一下没跟上,等他们再反应过来时,周银已经跟在夏衍身后把夏家的亲朋见了一遍,周银的身份得到了认可。

    夏氏族人:……

    周银又写了一封信放进盒子里,翻了翻盒子里的信,不由的叹了一口气。

    夏欣探头进来看见,本来想吓他的,但见他面有愁容,便收了心思,走上前去。

    周银将盒子盖上,一抬头看见站在桌前的夏欣,猛的吓了一跳,身子往椅背上一倒,拍着胸口道:“你,你走路没声音的?”

    夏欣:“……往常我小心翼翼都吓不着你,这次我不想吓你,你倒被吓着了,说,做了什么亏心事?”

    周银忙将盒子打开,把信拿出来给她看,“这可不是亏心事,这是给我兄嫂的信件。”

    夏欣接过,却不打开看,“怎么不寄出去?”

    “托人寄出去两封了,只是不知送信的人是没到罗江县,还是找不到人,我一直没收到回信,”周银道:“最近并没有去罗江县的商人,我只能把信暂时攒着。”

    “这封信是今天写的,是为了告诉他们我要成亲了,我是他们带大的,这也算是告知‘父母’了。”

    夏欣脸色一红,嗔道:“谁要跟你成亲了?”

    “你呀,”周银道:“先生昨日和我说的,让我准备一下成亲。”

    夏欣今年十六了,周银也满十八岁,可以成亲了。

    周银脸色微红的拉开抽屉,拿出一个细长盒子来,递给夏欣,“给你。”

    夏欣打开,里面是一支玉兰花样式的银簪,簪子纹路清晰,玉兰花将开未开,栩栩如生,她惊讶的看向周银,“这……”

    周银紧张的看着她,“送给你的,你喜欢吗?”

    夏欣握紧手中的银簪,微红着脸问,“很贵重吧?工艺如此好。”

    “不贵,我只出了足银,”周银咧开嘴笑,“图纸是我画的,然后请侠叔照着图纸打的,不花多少钱。”

    夏欣:……

    她心里又是感动,又有些气恼,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何生气,所以她虽然接受了周银的银钗,却忍不住踩了他一脚。

    周银抱住被踩的脚,“嘶”的一声,夏欣已经转身跑了,他只能跟在后面喊,“你这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啊?”

    夏欣没理他,闷头跑回自己屋里。

    周银抱着脚追到门口,夏衍幽幽地问道:“喜欢什么?”

    周银立即放下脚,脊背挺直站好,一脸严肃的摇头,“没什么。”

    夏衍瞥了他一眼,冷漠的从他面前经过。

    周银呼出了一口气,只是心里抓耳挠腮的难受,这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啊?

    夏欣自然是喜欢的,因为她第二天就把银簪带上了。

    不仅夏母,连夏衍也注意到了,他看了好一会儿她头上戴的簪子,移开了目光。

    夏母却很高兴,将她拉到一旁问道:“这簪子是哪儿来的?”

    夏欣低下头,微红着脸道:“周银给的。”

    夏母忍不住咧开嘴笑,抓着她的手小声道:“好,他知道疼人我就放心了,你也对人家好一点儿,别总是指使他干活,欺负他。”

    夏欣嘟囔,“我什么时候欺负过他,分明一直是他欺负我……”

    夏母:“你嘀咕什么呢?”

    夏欣:“没什么,娘,我今天想出门玩儿。”

    “去吧,让周银带你去,”夏母笑吟吟的,“你父亲正要给你们选吉日呢,你们正好出去逛一逛,要是看见有喜欢的东西就买回来,成亲的时候用得着。”

番外 周银19

    女儿要成亲了,夏衍有点儿心酸,好在女儿不是出嫁,而是娶婿,这种心酸就淡了一些。

    夏母则是纯粹的高兴,她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周银就越满意。。。

    这孩子长得好,孝顺,也能干,别说做赘婿,就是做女婿都是很优秀的。

    只要想到他要嫁给自己的女儿,以后会和女儿一起生活在家里,她就高兴。

    一开始对于丈夫选择周银,她是持怀疑态度的。

    因为周银是外乡人,在这里无根无基,他们对他的从前毫不了解,虽然他现在看着很不错,但谁知道从前是什么样的呢?

    她很有些害怕。

    但这两年多相处下来,她对周银是越来越满意。

    看着周银和女儿相伴出门,夏母欣慰的和夏衍道:“你这女婿选得不错。”

    夏衍无奈的道:“你一开始不是很不满意吗?”

    “那不是担心他照顾不好欣娘吗?”但这一年多来,周银在夏家之外自己在县里经营,虽然和夏衍借了一些本钱,不仅把借的钱还了回来,还积累了一些。

    虽然夏母知道的不多,但常听外面的人夸奖,以周银的本事,就算没有夏家,他也能把日子过得很好,甚至更好。

    夏母就隐约知道,周银会做赘婿,更多的是为了欣娘和报答夏家的恩情。

    等出了巷子,周银就快走两步走在了夏欣身边,和她同步走。

    巷子不窄,但他就是喜欢挤她,夏欣都快贴着墙走了,见他还把她往里挤,就忍不住捏着拳头给了他一下,推着他往外,“往外些。”

    周银笑嘻嘻的,抓住她的手握在手里,小声道:“这样我就不挤你了。”

    夏欣脸色微红,忙朝后看,没看见人才松了一口气。

    周银凑到她耳边小声道:“有人也不怕,我今天的衣裳袖子大,走近一些外人就看不出来我们在牵手了。”

    他太靠近,夏欣耳朵尖都红了,左手被牢牢的牵住,只能用右手给了他胸膛一下,只是左手也不再挣扎,任由他握着。

    周银开开心心的牵着夏欣去逛街,俩人买了不少小东西回来,全是要布置在他们新房里的东西。

    俩人把东西拿回来时脸都红得不行,夏母笑得眼睛都弯了,亲自帮他们收着这些东西,夏衍也只当没看见。

    夏衍请人算好了日子,越临近日子,夏欣越紧张,她一紧张就不想见人,尤其不想见周银。

    周银没办法,只能每天从她窗前晃过,然后就出门做自己的事,或是要准备婚事。

    他以为,他得到成亲那天才能见到夏欣呢,没想到今天一进门就看到夏欣站在院子里。

    他愣了一下,连忙跑上前,“欣娘,你今天肯见我了?”

    夏欣的脚尖轻轻地点了点地,许久才鼓足勇气看他,“周银,你真要娶我吗?”

    周银见她一脸忐忑,脸色不由一正,严肃的道:“不,我不娶你,”

    夏欣眼眶微红,周银就咧开嘴笑,“我要嫁你!”

    夏欣眼泪就憋了回去,又忍不住踢了他一脚,“你又捉弄我。”

    但眉眼却忍不住弯起来,周银见了也笑,伸手牵住她的,小声问道:“高兴了?”

    夏欣忍不住摇了摇他的手,小声道:“入赘……不是那么好的,万一外面的人看不起你……”

    “我不在意外人的目光,”周银道:“日子是自己过的,我们过得好,心里高兴就好。”

    “那,那你家里人呢?”夏欣抬起眼来盯着他问,“你的兄嫂,他们也不会介意吗?”

    周银道:“我出门的时候我哥都有五个孩子了,我们老周家不缺儿子。”

    他道:“我哥那人脑子不太灵光,他想的不深,只要我能活着就行,我现在不仅能活着,还靠自己的本事有了媳妇,他高兴还来不及呢,哪儿还顾得上我是不是入赘?”

    “至于我嫂子,她更简单了,”周银道:“她听我的,只要我高兴就好。”

    夏欣的一颗心放下,晃了晃他的手问,“那你高兴吗?”

    “高兴啊!”周银低头看着她,眼睛里满是她,“只要想到我们要成亲了,我就很高兴,所以我每天都高兴。”

    夏欣脸颊红透,猛的抽回手,“不早了,我去做饭。”

    周银追在她后面去厨房,“我帮你烧火。”

    夏母透过窗看着俩人一前一后进了厨房,和夏衍笑道:“现在你可以放心了吧?”

    夏衍轻轻地应了一声。

    夏欣心里很欢喜,所以主动和周银说了许多话,“等我们成亲,我和爹娘商量,我们一起回你家看一看。”

    周银一愣,抬起头看她,“回我家?”

    夏欣点头笑道:“是呀,你成亲了,怎么也要告诉兄嫂,就算……就算你是入赘,那也要告知家人,你不是说他们会开心吗?到时候也让他们跟着高兴高兴。”

    周银露出大大的笑容,点头应道:“好!”

    周金和钱氏的确会很高兴,自周银跟着商队离开后,他们就失去了他的消息。

    他走后没几日,县城里有人出手卖了一批粮食,虽然价格很高,但有粮食流出,一直等着米下锅的人便有了希望,不少人家便是卖掉田地也买了一些粮食。

    然后这一次出售似乎打开了一个开关,被县令扣着的粮商开始打开粮铺,也往外卖粮食。

    虽然价格比以前还是高很多,出的量也很少,但罗江县却似乎一下从死气沉沉中活了过来,有了些人气。

    一直守着商号货物的七里村青壮们察觉到这种气氛,纷纷松了一口气,并不知道这件事还间接的和周银有关。

    正因为他诓骗商号大管事说县令外援的粮食很快到,而现在县城里的粮食运不出去,为了不亏本,他只能赶在县令的粮食到来前出手,他再给商州的买家赔款。

    他这边出售粮食,加上县令不断的施压,粮商们也撑到了极致,就只能退了一步,放出一些粮食,一直紧绷着的罗江县这才和缓了些。

    十八天后,罗江县县令买的粮食运到,衙门开始放救济粮,老周头领着家人拿着布袋上县城里排队领救济粮,七里村的危机也顿时消除。

    自周银走后,他们村没再死一个人,所有人都活着等到了县衙的救济粮。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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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家小福女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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