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十五章 输血三
白善和满宝一听到这咳嗽声便知道躺着的那位果真是邳国公之子。
俩人对视了一眼,都没再说话。
到了常青巷,满宝跳下马车,和吴公公道:“您等着,我进去拿东西。”
白善拎着背篓跟上。
吴公公生怕他们进去后就不出来,连忙跟上,见俩人回过头来看他,便讨好的笑道:“咱家跑了这半天有些口渴,进去讨杯水喝。”
白善便将背篓交给满宝,请吴公公进去,亲自带他去用茶。
庄先生听到动静赶出来,看到他两个弟子一身的血,惊了一下后便看向吴公公,迎上去见礼。
满宝先给先生回了一礼便往后院去,庄先生也没管她,看了一眼白善,见他微微点头后便松了一口气,请吴公公上前厅喝茶。
白善把吴公公交给了庄先生,便小跑着去追满宝。
白二郎一直在书房里埋头写作业,也听到了动静,一边不太专心的写,一边往窗外探头。
看到满宝和白善进院子了,而先生没跟着,他立即丢下笔跑出来,一看到满宝衣服上的血便惊叫一声,指着她“你你你”的结巴起来。
满宝直接推门进自己的房间,抽空回了一句,“不是我的血。”
白二郎就放心下来,收回了手蹦到白善身边,好奇的问,“这是伤了几个人啊,这么多血?”
白善伸出一根手指,想想不对,又蹦出一根。
“两个人都这么多血,那,那还能活吗?”
“溅我们身上的血就一个,出的血比你现在看到的要多多了,现在血是止住了,但要活下来也难。”
满宝一进屋便快速的把门窗都关好,这才从系统空间里把一个箱子取出来,里面是她用器皿封存好的血清。
满宝将箱子放进背篓里,这才背了出去。
东西取好了,但俩人并没有就往前面去,而是站在院子里商量,“是太子呢,你说我们和他告状怎么样?”
白善摇头道:“太子有些冲动,且他地位都不稳,还是别指望他给我们做主了,但关系搞好点儿,说不定可以通过他见到皇帝。”
白二郎道:“皇帝不是知道你们吗,他要想见你们,直接宣就可以见了。”
白善瞥了他一眼道:“知道皇帝为什么不见我们吗?”
白二郎摇头。
“因为他没有正当的理由,他不想让人知道他提早知道益州王的事,那样,一他不好跟太后交代;二他不好堵住天下悠悠之口。”
白二郎没好气的道:“我听不懂,你能不能说明白点儿,他早知道益州王的事儿怎么就不好跟太后交代了?这跟天下悠悠之口有什么关系?”
白善顿了顿后道:“益州王的事没闹出来,在太后看来,这就是家事,可以自己解决的,皇帝是打压也好,不让益州王再入京也行,都可以好商好量。要是让太后知道,皇帝早知此事,却还想让我们告御状将此事闹大,太后一定会很不高兴,到时候为难的就是皇帝。”
满宝道:“但让他们做家事处理,那白叔叔、我爹娘,还有以前蜀县上上下下的官吏就全都白死了,谁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为什么死的。”
白善点头,“没错,那我父亲,还有那么多人十二年前为了天下苍生所做的努力就真的掩埋于尘中,再无人知道了。”
“还有一点则是因为陛下得位不正,”白善压低了声音道:“如今天下很多人私底下都说先太子和先三皇子一样是被皇帝杀死的,若他直接把我们召去揭发益州王,也会有人怀疑他是容不下益州王构陷于他。天下悠悠之口不是那么好堵的,而我也不太想见此。”
“那你也想去告御状了?”
“不想,保命和报仇一样重要,如果有不过登闻鼓,却又能直面陛下的机会,自然是当面告状最好。”白善道:“太子就是一个机会。”
白二郎这才听懂,问道:“太子好相处吗,他喜欢什么,你们打听出来,我帮你们投其所好。”
满宝道:“算了吧,他脾气好大,喜欢砍人,我觉着在这方面我们不能迁就他。”
白二郎:“……喜,喜欢砍人?”
白善沉重的点头。
白二郎咽了咽口水问:“可,可他不是储君吗?怎,怎能如此残暴呢?”
白善便叹气道:“我这会儿知道为什么国子学的同窗们都不太喜欢太子了,难怪他们都喜欢说起三皇子。储君若不仁,以后我们老百姓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三人也只沉默了一下,白善道:“走吧,我们不能耽误太久。”
满宝点头。
大吉拎了一个纸袋过来,白善接过,满宝隐约闻到了香味,就盯着他手里的纸袋看。
白善道:“我让大吉去后厨拿的,一会儿车上吃。”
满宝连连点头,他们起来得晚,就只吃了一碗肉粥,本是打算早食和午食一块儿吃的,结果也没吃着。
本来白二郎还想去凑热闹的,一听他们说太子喜欢砍人,他就又心动又害怕,最后还是害怕占了上风,只把人送到了前院便挥手道:“你们保重啊。”
正被庄先生送出门的吴公公闻言抬头看了一下白二郎。
白二郎一无所觉,还一脸沉重的和白善满宝挥手告别。
白善站在车上给先生行了一礼,庄先生挥手道:“去了要好好听话,不要给殿下找麻烦。”
白善应下,满宝也从车里探出头来应了一声。
吴公公这才笑着道:“庄先生您放心,咱家会照顾好白小公子和周小娘子的。”
这么会儿功夫,他也把白善和周满的家世摸清楚了,对俩人更加客气了点儿。
他看了一眼白二郎后爬上马车,对他也笑了笑,尖声道:“这位公子也放心,我们只是去治病而已。”
反正治不好治的也是太医的罪,看样子这两位是不会有什么事儿的。
白二郎愣愣的点头,等马车走了以后才疑惑的回头看庄先生,“先生,他是谁呀,怎么说话怪怪的?”
庄先生瞥了他一眼道:“不是说晚食前要把两篇策论都写出来吗,你第一篇写完了?”
白二郎惨叫一声,这才想起这事来。
第一千二十六章 输血四(给书友“黄橘子”的打赏加更)
白善坐在满宝的对面,开了纸袋子,从里面拿出一个饼来给她。
饼是本来烙好的,但这会儿早过了午食的时间,容姨放进灶里又烤了一下,烤得焦黄,然后切开,往里塞了些肉沫和清脆的瓜条,再搅一勺酱便很好吃了。
白善自己也拿了一个,往里看了看,便撩开帘子伸出纸袋去,“还有两个,大吉,你分吴公公一个。”
大吉一手握着绳子,一手接过,应了一声。
吴公公愣了一下连忙道:“多谢白小公子,咱家不饿。”
白善怀疑的看着他,“你吃过午食了?”
吴公公顿了一下后笑道:“这倒没有……”
“那哪有不饿的道理,快吃吧,我家做的饼很好吃的。”
大吉也把纸袋递给他,“吴公公先取一个吧。”
吴公公默了一下后满脸是笑的道:“那咱家谢过白小公子了。”
他从里面拿出一个饼来,大吉便叼了最后一个,七八口便把它都吃了。
吴公公看得一愣,然后笑了笑,背过身去小口小口的吃起来。
车里的满宝和白善也相对坐着吃得津津有味,满宝还从背篓里摸出一竹筒的水来喝。
等车重新停下时,俩人将将喝完水,擦了擦嘴巴。
俩人背着背篓进后院,同样是那个房间,里面正传来啜泣声。
满宝进去,便看到刚才看到的那个老妇人正怀抱一个年轻的妇人安慰,身边围着不少下人。
满宝一进来便闻到一股混杂着血腥味的花粉气,味道浓重到她打了一个喷嚏。
老夫人抬头,看到满宝便眼睛一亮,正要打招呼,满宝已经在鼻子前挥了挥手,皱眉问:“屋里怎么这么多人?”
郑太医闻声从里面赶出来,看到她也是眼睛一亮,闻言立即对老夫人躬身道:“还请老夫人先到外面等着,我们要给小公爷治疗了。”
老夫人怀里的夫人抬起头来,哭着问,“我们不能看着吗?”
满宝看了看她后道:“可以,但你得先换身衣服,最好先洗个澡,洗个头,还有,屋里的这些人都要退出去,只留原先的那些人就足够了。”
她不太高兴的看向郑太医道:“开了那么大的一个口子呢,你们怎么让这么多人进来,不知道人越多,气越浑浊,伤口越容易发炎吗?”
郑太医有些尴尬,低声解释道:“我们说了的……”
可病人家属不听,对方身份高,背后还有一个太子撑腰他们怎么办?
满宝就回头静静地看着老夫人。
老夫人听懂了他们的话,一惊,连忙问道:“我们是不是不能留在这里面?”
“最好不要留,”满宝道:“不仅今天不要留,以后你们也尽量少进这个房间,以后进来看望尽量换了干净衣裳进来,不要熏香,不要抹粉,手上也要擦干净……”
满宝顿了顿,放缓了语气道:“他身上的外伤多,我开的口子又有点儿大,所以还是很危险的。”
美妇人呆呆的问,“什么口子?”
“肚子上的口子呀。”
“咳咳,”太子从屋外进来,众人连忙行礼,太子与老夫人回了半礼,这才看向满宝问道:“东西取来了?”
满宝点头,“取来了。”
然后看向老夫人他们。
老夫人立即道:“我们这就出去。”
人群呼啦啦的出去,满宝想了想,觉得输血是大事儿,而且她也是第一次干这样的事儿,怎么也要和家属说清楚的,虽然太子也属于家属,但妹夫总没有亲娘亲,于是满宝也跟着出去了,打算好好的与他们说一说。
郑太医还等着和她商量病情呢,见她出去了,便进去找了同僚,留下一个看着床上昏迷的小公爷,其他人也跟着一块儿出去了。
一出门,满宝还没来得及开口,郑太医已经围上她了,道:“药灌下去了,但情况也好不了多少,小公爷失血太多了,长此下去恐怕不好。”
另一个太医也避着人小声的道:“脉象再没有好转,恐怕今晚都熬不下去。”
因为是他们自己商讨病情,所以说的便有些直白,但对上太子和苏家人,他们还是会道:“小公爷得天之福,熬过这两日就脱离危险了。”
至于熬不过,那就是没有福气了。
满宝可是得过纪大夫点拨的,一听便明白了,“药一点儿作用都没起?”
“甚微,”郑太医低声道:“正如你所言,小公爷失血太多,偏年纪又大了点儿,比不上季小公子来得壮实。”
太子见他们在一旁嘀嘀咕咕的,烦躁的上前两步问,“人到底怎么样了?”
大家互相看了看,然后一起看向个子最矮的满宝,问道:“周小大夫,你说的那什么血清和输血……”
“我带来了,”满宝放下背篓,找了个桌子把东西放下,将盒子取出来后看向老夫人,“老夫人,郑太医他们和你说过输血吗?”
老夫人愣愣的摇头。
满宝就轻咳一声道:“那好吧,那我就解释一遍,病人失血过多,造血跟不上,所以得给他输点儿血渡过难关,但这输血呢也有可能失败的,就是输入他体内的血与他不相融,产生排斥反应,但您放心,我会辨别血型,这个几率会大大降低的,不过依旧需要你们做一下心理准备。”
老夫人脸色发白,问道:“血,要的血多吗?”
“现在还不确定。”
老夫人便把自己的手递给她,“用我的,我是他亲娘,还有老大,老二,快去把他们叫回来,快马加鞭的去叫。”
美妇人痛哭出声,叫道:“母亲,大伯和二伯远在台州和蕲州,怎么赶得回来呀?”
“快去宫里把国公爷叫回来,他儿子都快要死了,他还在宫里干什么?”
满宝连忙拦住他们道:“输血最好不要血亲的血吧,同血型就好啦,不用如此大费周章。”
“不用血亲的血?可不是要相融吗?他们同出一脉,还有比他们更相融的血吗?”
满宝挠了挠脑袋,她和莫老师学过,倒是知道为什么,可她说了他们也不懂呀,这可要怎么解释呀?
第一千二十七章 输血五
满宝沉默下来,老夫人便看向郑太医几个,目露恳切。
郑太医轻咳一声,轻声解释道:“这输血之事一些书上倒是也有记载,但,不论是输血之人,还是供血之人,最后死亡之数都颇大,所以……”
满宝见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立即解释道:“那是因为那些人没分血型,而且哪有可着一个人身上采血的?天下这么多人,来去就这么几种血型,多采几个人就是了。”
“周小大夫怎么知道天下的血只分为几种?血不都是一样的吗,这个怎么分?”
“现在是讨论这个的时候吗?不是在说输血之事吗?”
满宝总算是想到了解释的词儿,转头对老夫人道:“之所以不用至亲人的血就是因为血。”
满宝举起袖子让老夫人看上面的血,道:“您知道吗,血里面有很多东西,您也说了,至亲之人的血相融,那就意味着这血里有很多一样或相似的东西是不是?”
老夫人愣愣的点头,这个她听得懂。
“这些东西,有好的,也有坏的,这坏的,就是病源,它一旦进入体内,就会可能与他原先体内的病源合在一起,或是单独攻击输血的主人,这种病很急,所以往往都救不过来。”
老夫人琢磨了一下,有些明白,又有些不明白。
一旁的太子问,“至亲之人的血上有这样的病,其他人的血没有吗?”
“有呀,”满宝抚掌道:“这就是不输至亲之人血的原因了,你想呀,至亲之人的血和自己的那么像,自然连病源也像的,这就跟有人进了自家的门,你一看是自家的兄弟,那就掉头不管了,身体就放过了那病源。”
“但要是陌生人的血,一进入体内,就跟陌生人进了自家的门一样,你会打量,会戒备,一旦发现病源,身体里便升起屏障将那些病源杀死,然后只吸收好的那部分。”满宝总算是解释清楚了,长呼一口气道:“就是这么回事了,所以你们看看吧,随便拉拔一些人来给我抽血,我先看看谁的血型合适,一会儿就抽谁的,不用至亲之人的血。”
满宝的这个比喻通俗易懂,老夫人和一旁的美妇人也都听懂了。
于是俩人一起看向家中的下人。
太子却若有所思道:“孤明白了,这陌生人最好还得和三郎有仇才行,这样他才能更快的发现那血中的病源,杜宇还没请来吗?”
满宝:“……太子殿下,你可能误会了我的意思,身体只会分辨血中的病源,不会分辨人的脸。”
太子却瞥了她一眼道:“孤觉得不是,每个人的血都是不一样的,他的模样肯定也印在了血里。”
正说着话,禁军带了一人进来,他没被束缚,但前后左右都夹击这人,脸色很难看。
他身后急匆匆的跟着一人,那人一进来便小跑着上前,远远的便冲太子行礼,然后对着老夫人一揖到底,一脸的抱歉,“老夫人,实在羞愧得很,杜舒羞于见老夫人和弟妹了。”
老夫人按了按眼角道:“这事不与大郎相关,我老了,这些事也管不了,只想着孩子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就好。”
杜舒立刻问道:“不知道三郎怎么样了,他,他要是出事,我一定把他打死给三郎偿命。”
这话也不过说得好听而已,杜宇可是他亲弟弟,他怎么可能舍得?
老夫人抹着眼泪坐在凳子上没说话。
太子便冷冷地道:“杜大郎有这心就好,正好,他如今失血过多躺在床上,正需要输血,刚才大夫说了,至亲之人的血不能输,这府里多是粗鄙之人,他们的血怎配进入三郎的血脉?所以孤特请杜二郎一试。”
杜舒惊呆了,问道:“输血?这不是巫医的法子吗?殿下,这,这可行吗?”
杜宇冷哼一声道:“殿下想取我性命便直说,何必找这样的借口?谁不知道输血是庸医的法子?”
满宝本来一直静静地站在一旁听的,闻言忍不住了,她抬头瞪了杜宇一眼,说谁庸医呢,你才是庸医呢。
满宝直接打开盒子,从里面取出一个白色的器皿来,然后拿了一根短针便上前,无视还要和杜宇争辩的太子,直接拉起杜宇的手就眼疾手快的在他的指尖扎了一下。
杜宇伸手就要甩开满宝的手,太子叫道:“按住他!”
禁军立即一左一右的压住杜宇。
杜宇挣扎起来,“放开我!”
杜舒忍不住上前两步,叫道:“殿下!”
太子面沉如水。
杜舒便回头去看苏老夫人,老夫人用帕子捂住脸,似乎正在伤心的哭。
满宝已经从他的指尖里取出一滴血来,也不给他包扎,直接甩掉,她道:“怕什么,就取一滴血而已,还有,我不是庸医!”
满宝转手给了郑太医一个小器皿,“去取点儿病人的血来,要新鲜的。”
说罢还递给他一根新的短针。
白善这会儿总算是看清楚了那根短针,他觉着这些东西都特别眼熟,一看,指尖隐隐还泛着疼。
他震惊的看着满宝。
满宝正把东西不断的摆出来,转头对上他的目光便有些心虚的低下头去。
郑太医很快取了血出来,满宝先辨别了一下病人的血型,见是一型,便给他贴了一个标签,然后才去试杜宇的,发现也是一。
她顿时乐了,高兴的看向还被押着的杜宇,“这一定是特别的缘分,你们的血型是一样的,可以输。”
杜宇瞪大了眼睛,叫道:“你还敢说你不是庸医,我的血怎么可能会和苏坚的一样,我又不是他血亲。”
满宝一边取出盒子里包装好的东西,一边喜滋滋的道:“谁说只有血亲的血才是一样的?这天下的血就分为几种,你想想这天下有多少人。”
杜舒不太想他弟弟被抽血,脑筋急转,问道:“你这么说岂不是天下很多人的血都相融了?”
“不错。”
“那还怎么滴血认亲?”
满宝道:“你们还信这个呀,早说呀,简单得很,来人呀,去取一盆水来。”
第一千二十八章 输血六
水都是现成的。
满宝一边拆开她的宝贝东西,一边随手把器皿里剩下的两份血给倒进水里,大家忍不住凑上去看。
就见那滴入水里的血慢慢的散开,许久后,两者渐渐的融合在了一起。
众人看着都惊呆了。
满宝将她很久以前通过范太医准备的罐子和羊肠取出,然后对杜宇招手道:“过来,别怕,抽血不疼的。”
杜宇脸色发白。
杜舒挡在满宝面前,厉声质问,“你是谁,太医院的太医呢,救治苏小公爷是你能做主的吗?”
他声音太大,吓了满宝一跳。
白善上前挡在他身前道:“这是殿下的意思,病人的肚子是她开的,如今太医院太医们的生死都挂在她身上,你说她能不能主事?”
满宝道:“你们怕什么呀,不就抽一罐子的血吗,放心吧,回去吃点东西补一补血就回来了,屋里的人流了这么多的血都没死呢。”
太子蹙眉,“你不是说需要很多血吗?”
“这不是还有很多人吗?”满宝瞥了他一眼道:“每个人抽一点儿也就差不多了,殿下,我是大夫,就算输血救不回输血的人,那也不至于把采血的人给抽死吧?”
她又不是刽子手。
太子抿了抿唇道:“其他人的血过于低贱,怎能输他们的血?”
满宝忍不住怼道:“您的血倒是挺高贵的,要不一会儿您也来试一试?”
吴公公冷汗都冒出来了,连忙斥道:“周小大夫,慎言,你,你怎么能这么跟殿下说话呢?”
太子却思考了起来,“我的血进去,他不会也认为我的血是亲戚,然后放过病源吧?”
“您跟他有血缘之亲?”
“没有。”
“那就抽吧,”满宝重新拿起一枚针,“先来看看血型一样吗。”
太子撸了袖子上前。
苏老夫人和吴公公连忙拦住,“殿下不可呀……”
太子却不在意,强硬的让满宝扎,满宝也不管拦着的俩人,她觉得院里的人都太啰嗦了,她倒是没什么,反正有故事可看,看上一整天也没什么,但屋里的人却是有可能死的呀,再由着他们这么吵下去,屋里的人死了,有可能还要带走三个太医呢。
满宝拿着短针直接扎下去,取了血后回去试血型,等着结果的时候,她撸起袖子冲杜宇招手,“快过来坐着。”
杜宇看看她,又看了看太子用帕子按着的指尖,默默地上前坐下。
杜舒这会儿也不拦着了。
羊肠和中空的针管都是范太医帮忙做的,连罐子都是托的范太医,俩人在益州的时候其实有偷偷的扎过兔子,扎过羊,但就是没扎过人。
而满宝经验要更丰富点儿,因为她还扎过拟人模特,不过面对真人和拟人还是有点儿不一样的。
满宝咽了咽口水,在他的手臂上找了半天才确认血管,然后拿了条绳子绑住手臂,她抬头看向杜宇道:“我扎了呀。”
杜宇好奇的看着她,“这么取血?不是用刀吗?”
用什么刀啊,大面积出血她还嫌弃会污染呢。
满宝气沉丹田,手中的针便扎了进去,别说,这感觉和拟人的还真有点儿像,杜宇疼得尖叫一声,差点蹦起来,却被身后的禁军一把按住。
杜宇整个人都抖起来,一管红红的血在半透明的羊肠中穿过然后灌进了罐子里……
满宝见他一直在“啊啊”的叫,就大声的道:“别叫了,这会儿根本就不疼了。”
杜宇这才睁开紧闭的眼睛,冷汗直冒,“你,你骗人,你说不疼的。”
满宝轻咳一声道:“我又没扎过人,我怎么知道不疼?这都是我老师告诉我的?”
“你老师是谁?”
满宝指着瓶子和他道:“看到没有,你的血。”
杜宇就扭头看去,就看见罐子里的血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缓慢的上升,他有些害怕的移开视线,“这,这,这么多……”
“不多,不多,还没够一罐呢。”
满宝转身去看太子的血液反应,高兴的和他道:“巧得很,您的血也很适合,来来来,您坐这儿,我们也抽一罐。”
吴公公扑腾一下就跪在了地上,“不行啊殿下,您是千金之体,怎能抽血呢?要抽就抽老奴的吧。”
杜舒咽了咽口水,勉强上前一步道:“还是抽我的吧……”
满宝就看了看他,然后又看了杜仲一眼,“你们是亲兄弟?”
俩人点头。
“那血型估计一样,来来来,你也来试一下,这抽血嘛,多多益善。”
白善轻咳一声,上前帮忙,他觉得根本不是多多益善,而是她找到手感,抽上瘾二郎,但他敢说出来吗?
满宝也只做了五副抽血的装置而已,她给太子和杜舒用上,再给病人用一副,这就还剩下一副了。
太子和杜舒虽然也有点儿怕,但不至于像杜宇那样失态,毕竟已经看过他抽了,有了见识后便不会叫出声了。
满宝叫人压住针,看了眼杜宇的血罐,觉着差不多了便拔了针,松了绳子。
然后用帕子给他按住针眼道:“自己按着,按个七八十息就差不多了。”
杜宇很怀疑,“抽了这么多血,这针眼肯定很大吧,不会再出血了?”
这针是比她在系统里看见的要大,她也有点儿不太确认,“那你多按按,按上半刻钟试试?”
杜宇:……这到底是哪儿来的大夫,到底靠不靠谱啊?
太子和杜舒也有点儿怀疑。
但满宝已经拿着血进去给病人输上了,郑太医和屋里留守的太医帮忙。
郑太医低声问,“真的有用吗?”
“这是全血,其实有人跟我说过,输血也分为很多种的,可惜我们没有处理血液的手段,只能如此了。”满宝道:“至少这也是一个希望不是?”
满宝将一头的空管针扎进罐子里,等出了血后再扎进病人的手臂里,太医们就看到那血缓慢的流进病人的体内……
输血也不能太急的。
满宝也是第一次给真人输血,因此很忙,忙着抽血,再忙着回来输血,还要忙着观察病人的情况,还要抽空将意识沉到系统里和莫老师交流一下这次输血的情况。
一直折腾到夕阳西下,满宝将输血装置撤了,然后和郑太医他们一起轮流给苏坚把脉。
第一千二十九章 如海绵吸水
满宝摸着下巴思考了一下,见最后一个太医摸完脉了,又去摸了一遍,确认过后微微点了点头。
太子他们手臂上还绑着帕子,见状连忙问道:“怎么样了?”
“脉象上是好了点儿,但还得再观察几天看看。”满宝看向郑太医等人。
郑太医他们连忙点头:“正是。”
满宝大功告成,心里很高兴,起身正要告辞,突然想到了什么问,“对了,他应该没伤到脑子吧?”
郑太医他们一起看向太子和杜宇。
太子则冷笑着看向杜宇。
杜宇沉默了一下后道:“应该没有。”
满宝就松了一口气,“那就好,那便等明日吧,如果顺利,明日黄昏前他应该可以醒过来,醒过来便定了一半了。”
郑太医等人连连点头。
只带了儿媳妇进来的老夫人闻言,焦急的问道:“醒过来怎么只定了一半?不应该是就好了吗?”
满宝轻咳一声道:“他身上的伤口大,有发炎的危险,所以还得看后续。”
郑太医连忙在一旁解释道:“小公爷脏腑出血,亏得周小大夫当机立断开腹止血,这才把人救了回来,但之后伤口恢复得如何,还得看天意。”
神的天意啊……
满宝忍不住瞥了郑太医一眼,和老夫人道:“伤口最忌讳脏污,所以从现在开始,除了太医和一两个伺候照顾的人外,其他人不要再进出了,对了,你们这里还有没有空的房间,最好重新收拾出一间干净的来,把人换过去,这床太脏了。”
三位太医连连点头。
美妇人皱眉道:“可是病人不是最忌讳移动吗?万一又出血……”
三位太医:……
满宝道:“脏污比移动更危险,从他抬回来到现在,他身上的脏东西,还有大家进出带来的脏东西,你能控制人移动,还能控制这些脏东西吗?”
老夫人略一思索便道:“听周小大夫和太医们的,让他们把侧屋收拾出来,里面什么东西都不用摆,清洁干净后把三郎移过去。”
众人应了一声。
移动的事太医们可以指导,甚至他们经验可比满宝丰富多了,在哪儿换下衣服,怎么换,怎么挪,后续要开什么药,上什么药……
满宝屁颠屁颠的跟在他们后面学,他们开出一张药方她都要先看一遍才递给下人。
三位太医不知道满宝底细,还以为她是在检查药方,她偶尔点着几个药问他们为何要这么开,君臣怎么论,还以为她是要考校他们,于是细细的给她解释。
满宝仔细的记在心里,觉得他们对于具体的病症开方比莫老师还厉害些,她打算回去后就把这些方子默写下来再记上注解,然后和莫老师一同学习。
白善只听了一耳朵便不听了,因为他大部分都没听懂。
虽然没少受满宝的影响知道些医理,但太高深的他就听不懂了,他站到了太子身边,就听见他在讽刺杜家兄弟。
他略略后退两步,竖着耳朵听故事。
满宝把太医们今天晚上的治疗方案都掏干净后便拍拍屁股起身要走,郑太医连忙挽留她,“周小大夫今晚不留守吗?”
满宝便往外看了一眼白善后摇头,“算了,不方便,我还是回家吧,明儿一早再来。”
“可要是人烧起来……”
“实在厉害,你们就派人去叫我就是了,我们同在一坊,是可以夜走的。”满宝道:“不过论退烧,我恐怕还比不上你们。”
郑太医:“周小大夫过于谦虚了,我听纪大夫说过,你针灸用得特别好,其中有一套退烧的针法……”
满宝问:“你想学吗?”
郑太医脸一僵,不太好意思的道:“……倒是想学,但……”
“我教你,”满宝笑眯眯的道:“你刚才说方案二的益血退热的方子在你家的一本书上记载有,是改良过的药方,还有记载……”
郑太医沉默了一下后道:“我可以将书借给周小大夫读一阵。”
满宝高兴得不行,觉得今天的收获实在是太大了。
她笑眯眯的和郑太医道别,又看向另外两位太医,“以后大家一起交流医术呀。”
三人僵笑着点头,都不约而同的想,难怪她小小年纪便有如此医术,胆大心细是一个,恐怕脸皮厚也是一个吧。
初初相识,谁会想着交换医术?
他们和郑太医共事好些年了,平时交流也只是点到即止,互相学习也有个度,每个太医都是有自己拿手的病例和方案的,给别人学去了,他们还以什么在太医院中立足呢?
提出这提议的要不是个不能进太医院的女娃,别说他们不会答应,恐怕和她渊源更深的郑太医也不会答应的。
虽然也能从满宝那里学到东西。
但自己的天赋自己知道,他们一看就比不上满宝。
一样的知识,并不是学了就都能掌握的,也不是学了就只掌握学的那部分的。
回想起这位周小大夫开腹,找出血口,缝合的熟练度,私底下还不知道剖了多少只兔子和猪羊呢。
两位太医抖了抖,然后齐齐看向郑太医,“郑太医,我看周小大夫用的工具包似乎是范太医的。”
郑太医便道:“她在益州时曾和范太医交流过医术,听家里人说,范太医和她很投缘。”
太医们便叹气,“范太医是出名的疡医,以前还不觉得,他这一调任才发现太医院中竟没有继承他技艺的太医,唉~~”
以前大家都看不起疡医,觉得他们总是切割东西,流于下乘,可现在看来,疡医治疗紧急的出血伤的确比他们占些优势啊。
“虽说给小公爷补了血,但最主要的还是靠他自身造血将身体稳固住,”郑太医最先回神,看了眼写出来的药方,选了一张道:“第二张药方用这个吧。”
两位太医也慢慢回神,看了后斟酌了一下,颔首道:“不错,便如此吧。”
满宝找到白善道:“我们回家吧。”
老夫人连忙也挽留,满宝拒绝了,“我们住的地方府上应该都知道了,要是发热太医们断不了就再去接我就是,我明天一早还过来的。”
老夫人见她年纪小,又是个小姑娘,家里恐怕也不放心,便对一旁的嬷嬷道:“送周小大夫和白小公子出去,让管家亲自送回去,备上厚礼。”
刚才换衣服的时候她偷偷看了一眼她儿子肚子上包扎的伤,又问了一下伺候的人,这才知道她儿子之前已经半边身子踏进鬼门关了,也是因为这个,太子才砍了计太医。
第一千三十章 眼熟的短针(给书友“花花不吃葱”的打赏加更)
苏家派了管家和护卫送满宝和白善回去,他们坐着自己的马车回去的,大吉赶着车。
等到了常青巷,后面的管家便从自家的车上搬下来一匹匹布料和一盒盒的礼盒,领着护卫送进去。
白善和满宝都没怎么管这事,让迎出门来的刘贵去处理了。
庄先生也只看了一眼便知道今天的事还算顺利,见两个弟子身上都是血,便挥手道:“先去洗漱吧。”
满宝和白善冲先生一揖到底,乖乖的去后院沐浴洗漱去了。
苏管家看着这一切,满脸是笑的去与庄先生见礼。
庄先生也冲他露出笑脸,走上前去招待他。
满宝洗了头,又洗了澡,容姨给他们用艾草煮了水给他们洗,正巧祛晦气。
满宝擦了头发,暂且还干不透,也不管,干脆穿好了衣服便披散着头发出去。
白善也是如此。
俩人一坐到院子里白二郎便坐在他们身边撑着下巴看他们,一副要听故事的模样。
俩人没理他,接过容姨端上来的面就吃起来,一边吃一边问,“你们都吃过了?”
“巧了,你们回来前刚把碗筷收拾下去,”白二郎道:“那邳国公也忒小气了,连晚食都没给你们吃?”
满宝这才想起这事,抬起头来道:“想起来了,苏老夫人和太子他们好像都没吃晚食。”
白善点了点头。
俩人低头看了一下热腾腾的面,都觉得他们有点儿可怜,于是低头大大的吃了一口。
庄先生送走苏管家后进来便看到两个弟子披头散发的在吃面,而另一个则坐他们对面撑着下巴在发呆。
庄先生先训了俩人一句,“衣冠不整像什么样子,下次不许这样了。”
满宝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衣服后道:“先生,衣冠整齐了的。”
庄先生就看着她乱糟糟的脑袋。
白善憋着笑道:“先生,这不是冠。”
庄先生瞥了他一眼,摇了摇头后坐下,等他们吃完了才问,“如何了?”
救人的事自然是满宝来回答,她把输血和苏坚的脉象汇报了一遍,表示他明天中午只要醒来,那就活了一半了。
庄先生微微点头,好奇的却是另一点,“天下人的血就只分为四种?那岂不是每四个人的血都能相融?”
“不是,不止是四种,只是大体可分为四种,少有的几种血很少有而已,我目前还不知道怎么分。”满宝想了想后道:“就算是同类型的血,在体内相融其实也是有一定风险的。所以补血最好的法子还是应该依靠自身造血,像太医院开的补血方子就很好,其中有一张……”
庄先生止住她的滔滔不绝,继续自己的问题,“那滴血认亲岂不是无用了?每四人的血都能相融,那……”
“……”满宝默了一下后纠正道:“先生,不是每四个人的血都能在水里相融,而是每个人的血最后都能在血里相融,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而已。”
庄先生:“……是这样吗?”
“不仅人和人的血能相融,人和鸡的血,羊的血,牛的血应该也能相融,咦,改明儿我们可以试一试呀。”
白善就觉得指尖有点儿疼。
一无所知的白二郎还兴致勃勃的问,“怎么试?”
“我们去菜场,看谁家新杀的羊,取一滴血滴进去,我们再自己滴进去一滴自己的血就好了。”满宝越说越高兴,“还可以和容姨说一声,厨房要是杀鸡了叫我一声,我现取新鲜的鸡血试试看。”
白二郎高兴的点头,“好呀,好呀。”
白善盯着他看,只觉得他是傻子,“取你的血?”
白二郎脸一僵,问道:“怎么取?我,我不动刀子的。”
“不用刀子。”满宝的用具还没清洗,所以东西还放在背篓里,她直接把背篓里拖过来,拿出一枚短针给他看,“用这个就好,扎一下指腹就出血了。”
庄先生眯着眼睛看她手里的短针。
白二郎凑上去看,眨了眨眼,“我怎么觉得这短针很眼熟?”
满宝眨了眨眼,收回短针,歪头道:“有吗?可能是因为与我常用的针有点儿像吧。”
白二郎总算是想起来了,他跳起来道:“不对,这是你把我们扎出血的针,特别疼的那根针,我一辈子都记得……”
满宝拎起背篓道:“先生,我去后厨清洗用具了,明天说不定还会用着呢。”
说罢撒腿就跑。
白二郎气疯了,见白善一脸淡然,扭头就瞪他,“你也知道,你们都骗我!”
白善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道:“我也是今儿才知道的,而且你气什么,你就出了一次血,我还被扎两次呢。”
白二郎一想也是,总算是想起来了白善比他还多一次。
一旁的庄先生重重的咳嗽了一声,俩人这才想起庄先生似乎也被扎过。
俩人默默地低下头去不敢说话了。
满宝将东西放在锅里烧上水泡了泡,觉得他们的气应该差不多消了,便又屁颠屁颠的跑回来。
庄先生他们已经泡上了茶,就等她一人了。
满宝嘿嘿一乐,跑上去坐在自个的位置上,白善顺手给她倒了一杯茶。
庄先生抿了一口茶后问,“小公爷受伤,他们家怎么会找到满宝这儿来?”
这话自然是问白善的。
这也是白善跟着去的目的之一。
他道:“今日苏坚和杜宇他们在东郊的马场里打马球,结果为了争场地打起来了,他们自己先赛了一场,比赛的时候,俩人针锋相对,互相攻击,苏坚就被杜宇打中半落下马来,他的鞋底不知为何嵌了钉子,挂在马上的时候钉子扎到了马腹,马就发疯了。”
“太子当时微服去凑热闹,着人把苏坚救回了邳国公府,然后让人去请太医去医治,主治的是计太医。计太医说话惹恼了太子,太子激愤之下砍了计太医,主治便成了副手郑太医。”白善道:“郑太医比计太医还没把握,悄悄叫人回济世堂请了郑大掌柜,我猜郑家就出了这么一个太医,肯定舍不得郑太医就这么折在里面,知道满宝止血好,这才把满宝叫去了。”
庄先生叹气,“还是太危险了。”
白善深以为然的点头。
第一千三十一章 其乐融融
满宝想了想,也点头。
白善就瞥了她一眼,继续与先生道:“学中常有同窗议论,殿下的脾气一年比一年大,我今日看着,他颇有种无所畏惧的悍气在,先生,皇帝恐怕不会太喜欢太子这样,我们通过他真的能见到皇帝吗?”
在白善看来,太子和三皇子打不打他根本不在乎,他们斗他们的,他只想知道他通过太子见到皇帝,皇帝能不能理他,能不能把十二年前的冤屈昭雪。
庄先生沉思起来,片刻后道:“皇帝不是因私废公之人。”
白善一听就明白了,他转头和满宝道:“明天还没收假,我与你一起去。”
满宝点头,“顺路先去一趟济世堂吧,也不知道那位计太医怎么样了,救活了没有。”
“济世堂有良药,计太医出血量比苏坚还少,应该没问题吧?”
“不一定,”满宝道:“计太医胡子都花白了。”
白善:……
他觉得满宝对年纪的关注度总是不同寻常。
庄先生也笑着摇了摇头,他看了一下天色,见他们头发也干得差不多了,便道:“你们奔波了一天也累了,回屋去歇息吧,明日再去邳国公府,要多听少说,虽说要和太子维系关系,但也不要过急,以免适得其反。”
白善和满宝应下,相视一眼后便回屋去休息了。
满宝直接进了系统和莫老师探讨今日的病情,将今天记下的药方及太医们的讲解记录下来和莫老师分享加分析,等忙到深夜才推出系统,打了一个哈欠后抱着被子睡去。
中秋的京城已经有些微凉了,尤其是夜里,哪怕是八月十六,这会儿常青巷的人家也都睡下了,街头巷尾都是一片寂静。
满宝和白善都是好梦,正瘫着手脚睡得相熟,但距离他们这里老远的一些内城人家,以及皇城里的人却没这个好运气。
难得休息,且难得起了兴致,借着几个心腹大臣进宫聊天的机会,皇帝非常高兴且顺理成章的避过魏知呼朋唤友的一块儿偷溜出宫玩去了。
所以他们完美错过了一拨又一拨往宫里去的御史和家奴。
御史弹劾太子和杜宇的折子被堆在了案头,而苏家的家奴是跑了一趟又一趟,消息传进去了,但就是不见他们家国公爷出来。
一直到晚上,没看着十五的花灯的皇帝看了十六的花灯,这才喜滋滋的带上三四要好大臣回家;哦不,是回宫,然后就收到了三个非常不好的消息。
一,苏家的小儿子和杜家的小儿子打马球打起来了,一个重伤垂死;
二,太子把计太医给砍了;
三,太子把杜家两兄弟给抓到苏家去了,不知道是不是要让他们兄弟俩偿命。
别人还愣愣的没做出反应,邳国公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皇帝本来怒气冲冲,恨不得现在就提剑去把惹事的太子给砍了,但见他这样,怒气便一顿,然后伸手扶起他安慰道:“苏卿别急,三郎不会有事的。”
邳国公忧心的何止是他小儿子呀,还有他女婿呀。
他扯了扯嘴角,躬身和皇帝告辞。
皇帝却说,“朕与你一同去看看。”
邳国公连忙拒绝,“如何敢当,况已深夜,陛下再不回宫,宫里也要着急了。”
但皇帝执意要去,谁又拦得住他呢?
赵国公也担心他外甥,想着现在能拦住太子的估计也就只有皇帝了,于是也没硬劝。
大家转而又骑马往邳国公府去。
到了邳国公府,一行人都不用通报,直接往内院去。
而此时,太子妃也撑着病体过来了,她是傍晚赶过来的,主要是她听说禁军把杜家兄弟给拿到了她娘家。
她没敢让皇后知道此事,一直到傍晚才找到机会出宫,一出宫便奔着娘家来。
皇帝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的闯进来时,苏老夫人和太子他们正坐在上首吃饭呢,杜家兄弟也正捧着碗。
皇帝闯进来看到这一幕颇有点儿“其乐融融”的情景,愣了好一会儿。
三人的脸色都有点儿发白,他们觉得是下午抽血抽的,不过满宝是不会承认的,她坚持认为是他们自己吓自己的,因为抽这么一点儿血是不会有太大的影响的。
不过这会儿三人都在喝补血的汤,听到这么大的动静,正一起不满的看向门口。
看到走进来的人,众人连忙放下手中的碗筷,齐刷刷的跪在了地上。
皇帝颇为惊奇的围着杜家兄弟走了一圈儿,发现他们好好的跪着,不像是有伤的样子。
太子抬起头来看向他,虽然还跪着,却直接问道:“阿耶怎么来了?”
皇帝这才回神,轻咳一声挥手道:“起来吧。”
大家这才起来。
皇帝这才温和的看向苏老夫人,轻声问道:“嫂子,三郎怎么样了?”
苏老夫人便叹气,“人还昏睡着,大夫说明天要是能醒来,那就回来半条命了。”
皇帝没想到真这么严重,皱眉看向太子问,“这是怎么回事,大过节的,你们闹什么?”
太子垂下眼眸道:“人是杜宇打的,又不是我打的。”
杜舒立即带着杜宇跪在地上请罪。
毕竟刚抽了人家兄弟俩的血,苏老夫人纠结了一下还是道:“陛下,几个孩子打马球,年轻气盛了些,不怪他们的,只是三郎穿的靴子底不知什么时候嵌了一根钉子,要不是那根钉子扎到了马腹,以三郎的本事当不至于坠马。”
皇帝微微蹙眉。
扭头问太子,“可查到了什么?”
“他今日去马场的时候不小心被路边的水坑溅到了,他便在马场现换了一双靴子,那靴子也是他带去的,今日看守衣物和他身边伺候的人都拿了,现在还问不出什么来。”
皇帝就一掌拍在了桌子上,怒道:“查!让京兆尹……”
说完才想起殷礼不在京城,他轻咳一声后道:“让刑部去查。”
等把这些吩咐完,皇帝这才皱眉看向跪着的杜舒和杜宇,想着他们父亲曾随他出生入死,而他早逝只留下这两个儿子,便叹息一声,挥手道:“起来吧,你们和苏坚也是从小长大的情分,以后玩闹归玩闹,但这样打架斗殴的事不可再有,你们父辈好容易积累下来的情分,难道你们小辈要全都败掉?”
杜舒一脸羞愧的拉着杜宇又跪了下去,羞愧的应下。
第一千三十二章 惊奇
皇帝在邳国公府待到深夜,去看过苏坚后才被找来的禁军护送回宫。
太子和太子妃当然要跟着他一起回去了。
三位大佬一走,杜家兄弟这才告辞,脚有些虚的离开。
邳国公等外人都走了,这才和老妻一块儿回正院,“怎么回事,我听刚才的意思,杜舒和杜仲给我们三郎输血?这,这血能直接入体?”
苏老夫人今天受到的震撼也不小,点头道:“我亲眼看见她把血输到我们三郎的体内的,太医们也说三郎好了许多,之前失血太多,人差点儿就不行了。”
邳国公便若有所思,“有了这个输血大法,那岂不是人多了一条命?”
苏老夫人坐到椅子上给自己倒了一杯水道:“你可别想的太美,那小周大夫说了,这血不是随便输的,输错了血,人说不定直接就死了,得要相融的血才行。”
邳国公颇为嫌弃,“怎么杜家的血和我们家的一样呢?”
苏老夫人往外看了一眼,压低声音道:“殿下的血还和我们家的一样呢。”
她皱眉道:“我听小周大夫的说法,这滴血验亲的法子竟是做不准的。”
邳国公仰着脖子道:“本来就做不准,也就你们女人家信这种。”
苏老夫人就瞥了他一眼,冷哼了一声,她就不信他以前不信。
坐了车架回宫的皇帝也很惊奇,“所以这滴血验亲的法子是做不得准的了?”
古忠哈腰的笑道:“看这样子是做不得准了,不然这杜家兄弟和殿下总不可能是兄弟吧?听小周大夫的意思,这世上是每四个人就有一人的血相融的。”
古忠小心的看着皇帝的脸色,轻声道:“没想到这小周大夫还真有些本事,竟然真的把小公爷给救回来了。”
皇帝微微点头,“她胆子倒大,说开腹就开腹,且还说服了太子,大郎可是个暴脾气。”
古忠憨笑着没说话。
皇帝若有所思了一阵儿,问道:“让封尚书去查一查那钉子的事儿,好好的,靴子底下怎么会嵌进一根钉子呢?”
古忠应下,然后小声汇报道:“陛下,才郑太医说,给他往外传话的小厮被太子殿下的人拿了,这……”
皇帝微微闭了闭眼道:“拿了就拿了吧,查清楚他没毛病自然就会放了。”
古忠松了一口气,低头应下。
京城的水一下就和这夜色一样朦胧起来,让人越发的看不清了。
只是水中浮萍的济世堂大掌柜一整个晚上都没合眼,第二天黑着一双眼睛守在济世堂里等消息。
同样是浮萍的满宝和白善却是一夜好梦,第二天一大早就神清气爽的从马车上蹦下来,跳进济世堂里找郑大掌柜。
“大掌柜,昨日送来的计太医怎么样了?”
郑大掌柜看见他们便眼睛一亮,一边回答一边问,“人送回计家去了,丁大夫在那边守着呢,止血得还算及时,人是救回来了。对了,小公爷怎么样了,郑太医怎么样了?”
“我回家的时候他们都没事儿,这会儿子就不知道了。”
郑大掌柜:“……那,那你怎么上这儿来了,不应该去苏家吗?”
满宝道:“我这不是担心您和计太医吗?所以过来看看,既然你们都没事儿,那我就去苏家了。”
郑大掌柜立即跟她一起走,特别热情的道:“走走走,我送你们去。”
苏家的下人早等着满宝了,他们一来便把人请进去,连一同前来的郑大掌柜都受到了热情的招待,这会儿不用在前院候着了,而是被请到了厅上喝茶。
满宝和白善背着背篓去后院看苏坚。
房间里就只有两个人,一个太医,一个伺候的人。
昨天晚上就是两个太医,两个伺候的人轮流值守下来的,这会儿值班的是郑太医,他正靠在榻上睡觉呢,另一个下人则是躺在脚踏上睡。
床上的病人也是昏睡得人事不知。
满宝上前摸了摸他的额头,有轻微的发热,但这个温度还可以。
满宝放下心来,将背篓放下,从里面翻出针袋来。
脚踏上躺着的小厮被惊醒,看到站在一旁的满宝他一咕噜爬起来,惊慌失措的跪趴在脚踏上,“小的该死,小的该死……”
满宝疑惑的看了他一眼道:“我是不是把你吵醒了?在这儿是睡不好的,现在我来看着他,你休息去吧。”
她声音温和,小厮略微镇定了些,悄悄的抬头看了满宝一眼,见她不像是生气的样子,这才松了一口气,爬起来道:“多谢小周大夫,小的不困。”
见满宝掀开被子,立即上前道:“小周大夫有什么吩咐尽管使唤小的。”
满宝想了想便道:“你帮我取一盆温水来吧,我要净手。”
小厮胸中最后一口气落下,他高兴的应下,转身去端水去。
郑太医这会儿也醒了,他伸了一个懒腰,进来问,“怎么样,烧了吗?”
“低烧。”
郑太医松了一口气,“那还好,开了这么大的口子,脏腑间也有伤呢,对了,这是我们今日打算用的方子,等他醒过来后,也差不多可以用些水米了。”
满宝点头,“不要油水,先补充些水米就行。”
她接过郑太医他们开的药方认真的学习。
等小厮把水端来以后便洗手给他扎针。
郑太医在一旁看了一会儿问道:“退烧和促血流动的?”
满宝点头,“我不打算再给他输血了,反正他的血都止住了,接下来就得靠他的身体自己造血了,让脏腑早些恢复生机,对他的身体有好处。”
郑太医深以为然的点头,觉得满宝其中的两个穴道取得不错,他以前就没想过要这么行针。
俩人就这么讨论起来。
等满宝把所有的针都拔了,和郑太医往外一看,这才发现,苏家的人不知何时都聚在了院子里,正围着白善说话呢。
郑太医对白善的印象也挺深刻的,毕竟昨天这人可是两次硬扛上了太子啊。
天知道他一直提着一颗心,就怕太子什么时候也提着剑给他一下。
郑太医轻咳一声,问道:“忘了问你了,你怎么总是带着外面那位白小公子呀?”
满宝道:“那是我师弟,他跟着我有什么问题吗?”
第一千三十三章 实验
满宝和郑太医一出门,邳国公便笑着上前来,先和郑太医点了点头,客气的打过招呼后才看向满宝,“这位就是小周大夫吧,果然是年轻有为,不知师从何人呀?”
满宝道:“我老师姓庄。”
邳国公看了一眼郑太医,见他没什么反应,便摸着胡子笑道:“名师出高徒呀。”
郑太医知道满宝有个老师姓庄,但那个并不是教她医术的先生,而是教她读书识字的。
满宝和白善在一旁深以为然的点头,既认为他们先生当得起名师,他们也当得起高徒。
邳国公比较在意的是他小儿子什么时候能醒来。
满宝道:“等中午吧,他这会儿低烧,正在好转。”
苏老夫人着急道:“既发烧了,不是坏事吗?”
“不算坏事,不是高烧,烧着没事的,多喂他喝点儿水,注意体温就行。”满宝道:“他中午要是能醒,那会儿我们才好问诊,确定没其他的毛病后就是伤口的问题了。”
郑太医深以为然的点头,这也是他和同僚们的想法。
接下来就是等人醒了,熬了药来,伺候的小厮小心翼翼的灌了他半碗药,然后才停下。
满宝接替郑太医守着,让他睡觉去了。
另外两位太医又劳累、又担惊受怕了一天一夜,昨天晚上就没睡好,这会儿醒来看到有满宝在,转身便又去睡得天昏地暗了。
满宝当然不会一直在屋里守着了,屋里还有两个小厮呢,她只要时不时的进来看一看就行了。
于是她就坐在了院子里和人说话。
主要是苏老夫人和三太太也担心苏坚,所以坐在院子里守着,既然都是守着,自然要说说话了。
尤其她们对满宝还挺好奇的,白善也留在此处。
不过他年纪还小,且长得好看,苏老夫人很喜欢他,没让他到前厅去和她那糟老头子在一处。
四人就坐在院子树下的石凳上说话。
三太太把怀里的儿子交给下人,让抱下去玩儿,满宝看了一眼孩子,问道:“他多大了,有两岁了吗?”
三太太笑道:“虚岁是两岁,刚学会走路,顽皮着呢,昨天府里闹哄哄的,他被吓到了,所以今天才缠着我一些。”
满宝点了点头,评价道:“长得很像小公爷。”
苏老夫人闻言也高兴起来,“连脾气都是一样的,小小年纪主意大得很。”
苏老夫人顿了顿后忧心的问道:“小周大夫,你看我儿要是好了会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呀?”
满宝道:“还不确定,他的腿断了,得等他肚子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再接上,这会儿也不知道断成什么样儿,不知道接好以后会不会瘸。”
三太太一愣,问道:“郑太医他们怎么没说呀?”
满宝道:“腿跟命比起来自然是命比较重要了。”
昨天连命都没确定能不能保住呢,谁那么闲的心去操心腿呀。
苏老夫人也反应过来,连忙道:“能保住命就很好了,就是不知道他将来会不会对寿数有影响?”
满宝仔细的想了想,脾脏是可再生的,昨天她可不止是缝合而已,还从里头夹了不少破碎的块儿出来,这个多少是有些影响的,但最大的影响是……
满宝轻咳一声,将这一情况告诉他们后道:“我发现小公爷的脉象有点儿虚,当然,这和他受伤有关,但我看他的底子也有点儿虚,这对寿数是影响很大的,老夫人要想他身体康健一点儿,寿数长一点儿,那还是建议他节欲吧,不要太过纵欲。”
苏老夫人脸色一僵,三太太眼都泛泪了。
一旁的白善忍不住轻咳一声,给她倒了一杯茶,小声道:“喝口茶吧。”
满宝就端起茶来喝,但一双大大的眼睛依旧扑闪扑闪的看着对面。
苏老夫人缓缓地点了点头,“等他好了,我一定教他。”
满宝点头。
三太太连忙转开话题,“周小大夫,照你昨天那么说,那滴血认亲就完全做不得数了。”
满宝立即放下茶杯道:“对呀,不过我还有些好奇的地方,不知道人血和鸡血、羊血、牛血这些能不能相融。”
苏老夫人和三太太:……这可就有点儿吓人了。
但俩人也有点儿好奇,“那是不是把血滴到水里就知道了?”
“是啊,可惜我现在没空,没法儿去菜场找新鲜的血。”
苏老夫人想了想,便转头对嬷嬷道:“去叫厨房杀只鸡来,取新鲜的血滴进水盆里端过来,还有羊血,嗯,出去寻摸寻摸,看哪儿有牛,也买一头回来。”
满宝和白善目瞪口呆的看着,等嬷嬷领命而去了才回过神来,齐齐看向苏老夫人,“牛不是不能随便杀吗?”
苏老夫人就笑道:“我们要杀的自然是些老牛、病牛之类的。”
满宝和白善半信半疑,因为就是他们家,病牛肉也是不吃的。
而白家倒是偶尔能买到些老牛的肉,但分到的也不多,多数时候是杀的自家庄子里老迈的牛。
他们吃的最多的是羊肉和猪肉。
两盆水很快被端了过来,里面的那滴血已经慢慢漫开,满宝立即从背篓里摸出一根短针来,目光在人群中扫来扫去,问道:“扎谁的?”
大家都没说话。
苏老夫人便放下茶杯,茶杯轻轻地碰在石桌上发出清脆的声音,一个丫头抖着手上前,“周小大夫,扎,扎我的吧。”
满宝抬头对她一笑,握住她的手道:“你别怕,不怎么疼的。”
说罢便往指腹上轻轻地扎了一下,她就觉得刺痛一下,然后就不痛了,就跟平时她做针线被自个的针扎了一样。
满宝等了等,等它开始出血了才开始挤出一滴血来,然后又挤出一滴血来,分别滴在了两个盆里。
满宝摸出一瓶药膏给她擦了一下指腹,然后让她用干净的帕子捂住。
苏老夫人见了微微一笑,道:“倒是个勇敢的孩子,来人,赏她一锭银子。回头提作二等放到屋里去。”
丫头眼睛一亮,立即跪下磕头谢恩。
满宝看了苏老夫人一眼,见她笑着说起来,便伸手将人拉了起来,这才去看两个水盆。
第一千三十四章 醒来
刚滴下去的人血也慢慢的散开,和水盆中的两种血弥漫在一起,却没有融在一起。
苏老夫人见了,不知为何大松一口气,笑道:“没融,没融。”
满宝却若有所思起来,“要是加点儿盐呢?”
白善接道:“另一边再加点儿醋试试?”
满宝连连点头,“嗯嗯,都试试,去把盐和醋拿来。”
苏老夫人一脸懵,“为什么要往里加醋和盐?”
白善看了一眼满宝后道:“我记得你以前说过,水还分为酸性和碱性,其中碱可以加盐。”
满宝连连点头,“没错,所以我们加点儿盐啊醋啊试试。”
苏老夫人看了丫头一眼,自有下人去取了来。
俩人一顿折腾,又是加盐,又是加醋的,要不是这盆里只有两滴散开的血,苏老夫人几乎以为他们是在做菜了。
一顿折腾后,其中一盆的两层血竟然慢慢的交融了起来。
围观的众人都惊讶的张大了嘴巴。
满宝心满意足起来,拿出笔来记,“我们刚才往里倒了多少醋?”
白善:“二十一滴。”
“那时间也过了好久,不知道如果一开始便加了醋的情况下,两种血会多长时间交融在一起。”
白善看到在屋里看守的小厮站到了门口,正朝着他们张望,便道:“以后再试吧。”
示意满宝去看那小厮。
满宝扭头看了一眼,便把笔交给白善,和苏老夫人告罪一声,先进去看人了。
苏老夫人和三太太也起身走到门前。
白善看了她们一眼,提了笔细细地将刚才他们的实验过程记录下来。
小厮领着满宝进屋,小声道:“我摸着,三爷似乎越来越热了。”
满宝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这才去把脉。
她蹙眉想了想后道:“去把我的背篓取进来,我给他扎一下针。”
小厮连忙去取东西。
给苏坚扎了针,烧没退,但也没再升高,满宝开了一个药方,想了想,还是道:“去看看太医们,不拘是谁,随便叫一个来看看药方。”
来的自然是刚睡下没多久的郑太医,他摸了摸苏坚的脉,又看了一下满宝开的药方,提笔改了两个药名后问,“周小大夫觉得如何?”
满宝看了一下,比她开的温和,对苏坚的确要比较好,便点了点头。
郑太医就把药方交给小厮,“去抓药熬药吧。”
小心翼翼的把药灌下去,又捂了半个时辰,病人就开始发汗,烧往下降了。
满宝伸手摸了摸,满意的点头,“低烧,不是很严重,就这么着吧,多喂他喝点儿水。”
一旁打盹的郑太医迷糊的点头,撑着下巴继续睡着。
满宝走出去告诉苏老夫人他们这一好消息,苏家人齐齐松了一口气。
满宝见她们精神这样紧绷便道:“苏老夫人,你们这样不行啊,他这几天肯定会时不时的发烧的,要是你们都这样绷着,恐怕他还没好,你们先病了。”
苏老夫人叹气,“父母之心,不能控制啊。”
满宝就同情的看着他们。
苏老夫人趁机问,“周小大夫,不知我儿……”
“烧退了,没事儿。”
满宝正要回去再看一看水盆,屋里伺候的小厮突然一声惊叫,然后跑出来道:“老夫人,小周大夫,三爷醒了!”
众人一听,眼睛一亮,立即就要往里冲。
满宝赶忙拦住后面的人,“进去两三个人就行了……”
其他人不敢不听,于是只进去了苏老夫人和三太太。
苏坚迷迷蒙蒙的睁开眼睛,等看清眼前人时就对上一个一脸憔悴,胡子拉碴的男人脸,他惊得缩了一下,却发现背后就是床,缩不了。
凑近了看的郑太医却高兴起来,乐道:“醒了,醒了,是醒了,目光清明,看着没什么问题。”
满宝却从他身后挤进来,把他往旁边挤了点儿,见一脸木然的苏坚愣愣的看着他们,便伸出一根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问道:“你知道这是几根手指吗?”
苏坚:“……一根。”
满宝满意的点头,“的确是清醒了,看来果真没伤到脑袋。”
两个大夫一起满意的点头,“万幸啊,万幸啊。”
落马啊,打架啊什么的,他们最怕伤到脑袋了。
就算开过拟人模特的脑袋,满宝也不是很想给一个真人开脑袋,虽然她手痒痒,但她觉得,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把脑袋给她开的,且真可以开脑袋了,那病人的病情一定是比现在这个还要严重的。
两个大夫轮流摸过苏坚,又问了好几个问题,确定他没什么其他太大的毛病后便退到一边,让苏老夫人和三太太上前和他说话。
苏老夫人坐在床前,握着她小儿子的手就开始哭,三太太就站在床前哭。
苏坚被她们两个哭得心慌,声音发虚的安慰道:“娘,我这不是没事了吗?”
“你还没事呢,你的腿都断了,为了救你,连肚子都被开了,差点儿就救不回来了知道吗?”
苏坚一呆,腿断了他能理解,但……“什么叫肚子都被开了?”
他虚虚抬手想去摸肚子,这才发现好疼,肚子疼,后背疼,腿疼,全身哪儿哪儿都疼。
满宝看了一眼后提醒,“虽然包扎了,但最好还是不要用手去摸,手脏,会发炎的。”
三太太就眼疾手快的拉住他的另一只手,也顺势坐到了床上。
苏坚双手都被握住,一个是娘,一个是媳妇,根本动弹不得,只能瞪大了眼睛去看站在的太医和那个一点儿也不眼熟的小姑娘。
“三郎醒了?”太子脚步带风的走进来,郑太医立即拉着满宝退到一边,深深的弯腰行礼。
满宝扭头对太子点了点头,接了一句,“醒了。”
太子对郑太医挥了挥手,也不在意满宝没行礼,凑上去看苏坚。
苏老夫人和三太太已经快速的站起来避到一旁行礼。
太子连忙扶起苏老夫人,也和蔼的对三太太说了免礼,这才坐到床前看苏坚,“小妹要过来看你,孤给拦住了,你现在觉着如何?”
“小妹的身体好些了吗?”苏坚道:“让她好好养病吧,还是别来了,这儿不是有太医在吗?”
“对了,杜宇那小子抓住了没有?”苏坚咬牙切齿的道:“那小子太奸,竟然偷袭我。”
第一千三十五章 放弃
太子沉默了一下后问,“你还记得你是怎么坠马的吗?”
“当然记得,那小子从后面偷袭我!”后面的事儿虽然太混乱他不记得了,但被杜宇用马球棒抽了一下的记忆还是在的。
太子轻咳一声道:“你的马受伤了,肚子上被划了一道,它才发疯的。”
苏坚一愣,记忆这才回来了点儿,“我说呢,我都快要翻回马背上了,它怎么突然撂蹄子了,谁暗算了我的马?”
太子看了眼他已经骨折的脚道:“你的脚,靴子底下嵌了一颗钉子。”
苏坚微愣后脸色一白,“被人算计了?谁干的?你家老三?”
苏老夫人忍不住重重的咳嗽了一声,苏坚立即收口,这才发现屋里的人似乎有点儿多。
太子也伸手拍了拍他的手道:“你就安心养病吧,这些事情交给我们来处理就好,父皇已经着令封尚书来查了。”
苏坚喃喃,“竟然惊动了封尚书,那不是……”
那他们和三皇子争锋相对的那些事儿也会被查出来?
他一个劲儿的给太子使眼色。
太子却不是很在意,挥手道:“你好好养伤吧,下个月是太后千秋,你总要进宫的吧?”
苏老夫人连连点头,“是啊,是啊,你这次伤得不轻,可得好好的养着。”
苏坚应下,和太子道:“殿下,你和小妹说一声,就说我没事儿了,让她别担心。”
太子应了一声,起身离开,给他休息的时间。
苏老夫人便也起身带着人出去,三太太犹豫了一下,没走。
满宝和郑太医这才撸了袖子打算给他细致的检查一下。
满宝对小厮道:“打两盆温水来,再来一盆开水。”
小厮应下,很快带着人把水端上来,然后躬身退了出去。
满宝就净了手后去解他的衣服。
苏坚瞪圆了眼睛,看着满宝的脸回忆了半天也没回忆起她是谁,主要她看着一点儿也不像丫头啊。
他有些不自在,却又动弹不得,便问道:“你,你是谁?”
三太太忙解释道:“夫君,她是大夫,给你看病的。”
“不是,这不是有太医在吗,为什么还要个女娃给我看病?”
虽然他是个大男人,但被一个女大夫看着也很别扭好不好?
满宝已经把他的衣服解开了,还解开了肚子上的绷带,仔细的看了看后对郑太医道:“还有些渗血,我们清洗一下再给上新药。”
郑太医也仔细的看了一下伤口,应下。
商量好要上的药后,满宝这才一边泡了白布条给他轻轻的擦拭伤口,一边回道:“别害羞呀,昨天你肚子里的脏腑我都翻过了,该看不该看的我都看了。”
苏坚脸色一白。
三太太连忙握住他的手安慰他。
满宝在屋里处理苏坚,而屋外的白善却是听了一肚子的瓜。
没办法,他一点儿都没掩饰自己的存在,就坐在石凳上老实的写东西,结果赶来的邳国公和刚从屋里出来的太子苏老夫人就跟看不见他一样,就站在他不远处讨论起事情来。
比如,和杜家的这件事要怎么处理。
这件事到底是谁的算计,是三皇子,还是别的他们不知道人?
皇帝对这件事的心情是怎么样的,最主要的是,这几天太子他们到底对三皇子做了啥事,封尚书要是查,会不会把那些事儿查出来。
查出来以后要怎么办。
怎么办呢?
太子是一点儿也不担心,他冷笑一声道:“孤就是找人弹劾他了,也找人把他的人拉下来了,他能怎么的?国公尽管去查害三郎的人,这件事不用担心。”
邳国公见他这么杠,忍不住语重心长的道:“殿下,陛下和娘娘对你都寄予厚望,三皇子是您的同胞弟弟,您就算心里再不满,面上也不要显露出来。”
太子怒气勃勃,“我把他当同胞弟弟,他拿我当同胞哥哥了吗?孤好容易才有了一个孩子,结果……”
“他想做太子,和孤说呀,来和孤抢呀,杀我的子嗣,他敢杀我的子嗣……”
白善将太子满脸通红,眼睛都快要鼓出来,烦躁的原地转圈,邳国公连忙安抚他,太子却一挥袖子挡开他,怒道:“此事没有转圜的余地,孤不管这事背后还有谁,但孩子是他下手弄掉的一点儿错儿也没有!”
太子声音都哽咽了,他红着眼圈咬牙切齿道:“亲兄弟,亲兄弟啊,这可能是我唯一的子嗣了……”
这要是别人弄掉的,他或许还没这么恨!
邳国公和苏老夫人皆沉默了下来。
那个孩子虽然不是长在他们女儿的肚子里,但他们也期盼了很久,只要生下来,太子妃可以抱到身边抚养,是儿子最好,女儿也不差,好歹是一个孩子。
可偏偏他们这么小心翼翼,还是被人钻了空子。
两位老人家都叹息一声。
太子拂袖而走。
国公老夫妻两相望许久,最后幽幽地一叹,正要相携离开,一转头便发现坐在石凳上的白善正提着笔一脸无辜的看着他们。
邳国公夫妻:……现在叫清场还来得及吗?
自然是来不及了,但俩人想了想,刚才他们说的事既是机密,但也不是机密。
因为最后封尚书多半都会查出来,所以隐瞒与否似乎意义都不大。
于是俩人冲白善点了点头,相护扶着离开了。
白善琢磨了一下,摇了摇头后对处理好伤患出来的满宝道:“我觉得太子这条路要走不通了。”
满宝问:“为什么?”
白善当时没回答,一直到回到家里才道:“太子自己从心底就放弃了储君之位,他自己先弃了,自然争不赢了。”
“那是三皇子要赢了?”满宝问:“我们现在投奔过去,和三皇子打个交道还来得及吗?”
白善想了想后道:“如果太子侍妾的那个孩子果真是三皇子弄掉的,我想皇帝也不会属意三皇子的,我们是要伸冤,不是要参与夺嫡。”
满宝一想也是,问道:“那我们怎么办?”
白善道:“我觉得这会儿扬你名比扬我名容易多了,来,给我十两银子。”
满宝捂住口袋问:“干什么?”
白善:“……作你扬名的资本,放心吧,等你成了名扬京城的大夫,你很快就把钱挣回来了,想想昨天晚上苏家给你送了多少东西。”
第一千三十六章 扬名一
满宝仔细的想了想,勉为其难的摸出一个银锭来给他。
白善收了钱便大方的对她道:“你放心吧,余下的事儿交给我了。”
第二天是十八,是他们的最后一天假期,白善没有再和满宝去苏家,而是自己揣着两锭银子,拉着白二郎出门,先找了地方把银子兑成铜板。
直接兑了半筐铜钱,然后就让大吉拎着竹筐找到了中秋那天替他走街串巷读诗的少年。
三个少年碰面,白善请他找了个僻静的地方,然后从竹筐里拎出一吊铜钱,蹲在地上冲他招手。
少爷便蹲在他对面,盯着他手里的铜钱看了好一会儿,然后就扭头看向一旁竹筐里的铜钱。
白善笑问,“想要吗?”
少年咽了咽口水,点头。
白善道:“这里一共有二十一吊铜钱,你们京城的银子比我想象的要贵点儿。”
少年道:“不是银子贵,是铜钱便宜。”
白善点头,一手搭在竹筐上敲了敲,道:“我想让你帮我做件事。”
少年道:“我知道,帮你扬名嘛,你那首诗我们都倒背如流了,不用这么多钱,只需要五吊钱,不仅这一坊,我还能让我的人把诗唱到外城去,甚至还去城门口唱,让出入的人都能听到,到时候京城里谁人不识公子?”
白二郎目瞪口呆,别说白二郎了,就是白善都惊了一下,他问道:“名气是这么来的?”
“分两种嘛,像公子这么有钱的便可以这么来,还有的人特别有才,那做的诗就跟天上的神仙做的一样,就是我们这样不识字的唱着都觉得特别的好,那就不需要钱了,我们四处唱着,遇到感兴趣的相公,给他们唱一遍也能得些打赏。”
白善:……所以他是以财取胜的那一拨?
他略微有些不高兴。
少年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立即找补道:“不过白小公子不仅有财,更有才,您年纪这么小就能做出这样的好诗来,将来必定会前途无量。”
说罢冲白善嘿嘿的乐。
白善看了他好一会儿后道:“我找你不是传我的诗。”
少年立即看向一旁蹲着的白二郎,问道:“那是传这位公子的?”
“也不是,”白善起身,揉了揉腿问道:“你们这儿就没个坐的地方?蹲着好累。”
“有啊,有啊,小公子等着。”说罢少年往外喊了一声,“小五,搬几块石头来。”
几个大孩子立即搬了四块石头过来,不大,但足够他们坐了。
白善也不嫌弃,找了块石头坐下。
少年坐在他对面,白二郎则坐在了白善身边。
大吉左右看了看,把石头拎到远远的一边坐下,不参与三个少年的话题。
白善问道:“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小的叫大山。”
“大山?好名字!”
白二郎看向白善,不明白这个名字好在哪儿。
大山却很高兴,乐哈哈的道:“我爷给取的,说取了这个名字我就能像山一样壮了。”
白善和白二郎看着瘦胳膊瘦腿,连脑袋和脖子都很瘦的大山表示怀疑。
不过白善没怎么显露出来,他轻咳一声道:“我给你讲个故事吧,你知道京城的邳国公吗?”
大山愣愣的点头,纠结了一会儿道:“小公子,这要是造谣的事儿我们可不传的。”
“不是造谣。”
大山憋了好一会儿后小声道:“就是真事我们也不敢传的,万一大官儿们查起来,我们就都活不成了。”
白善道:“……不是让你传他们家,让你传的是我师姐。”
他将邳国公之子坠马受重伤,满宝开腹输血救人的事儿绘声绘色的如实描述了一遍,不仅大山,就是已经二次听的白二郎都听呆了。
毕竟上次白善他们说没说的那么详细,只是简单的说了一下过程,最主要的是结果。
这会儿再听才知道中间还有那么多事呢。
白善一下说太多话,和大吉要来竹筒喝水,这才继续道:“我要你传的就是这个故事。”
少年也总算是回神了,他为难道:“这个故事也太长了,都能当说书的说了。”
白善想了想后道:“也不要你照实全搬,比如你跟一个人说,小公爷脏腑破裂出血,周小大夫开刀把他的肚子打开,把里面的脏腑给缝好了;然后你可以和另一个人说,小公爷失血太多,要救不活了,周小大夫就给他输血把人给救活了……”
白善道:“只有当人细问了,你再告诉他这其中这么多的事儿。”
他道:“你不是说你们唱诗唱得好还有赏吗,那你们说故事说得好,应该也有赏才对吧?”
大山眼睛一亮,目光便飘向一旁的竹筐。
白善特别大方的道:“就照你刚才说的,不仅这一坊,内城、外城、还有城门口,你都要叫人去传,这一筐的铜钱都是你的。”
大山想了想后点头,“好。”
然后伸手就要去拿竹筐,白善一把按住,将手中的那吊铜钱塞到他手里道:“这是定金,剩下的,等我看到了效果再付。”
大山一愣,“小公子还不相信我?”
白善笑着摇了摇头道:“不是不信你,你也说了,以前你们只传一首诗,现在却要传这么长的一个故事,你们总要适应适应。这一吊钱便是给你们试的。”
大山沉默了一下后抱好怀里的钱,和白善躬身道:“白小公子放心,我们一定不叫你失望。”
白善满意的点头,起身道:“我们住在常青巷,你们往那儿一打听便能找到我们,这对你们来说不难吧?”
“不难。”
白善又问:“刚才的故事你都记下了?”
“全都记下了。”
虽然故事很长,但大山却觉得比记一首诗还要容易点儿,一首诗,他记着记着,过一两天不记了就忘了,但刚才的那个故事,他觉得他恐怕这辈子都忘不掉。
他很有些好奇,“白小公子,这个故事当真是真的?”
“当然。”白善轻咳一声,扬起脖子来道:“你要不信可以去济世堂里打听打听,她是济世堂里的坐堂大夫,叫周满。”
大山咽了咽口水,“把肚子剖了还能活?”
白善瞥了他一眼,没作答,大山便明白了,觉得传这个可比传诗有趣多了。
他拍了拍胸膛道:“白小公子放心,这会儿我明白了,您就瞧好吧。”
第一千三十七章 扬名二
白二郎一头雾水的跟白善回家,车上问道:“给满宝扬名?她又不科举,扬名做什么?”
白大郎道:“挣钱。”
“二十两银子呢,得看多少个病人才能把钱挣回来?”白二郎隐约觉得不对,“不对呀,今天早上我怎么听见她念叨的是,你从她那里拿了十两银子?”
白善瞥他一眼,没说话。
白二郎立即摸身上,发现自个身上没带这么多银子,只能找出一锭五两的银子,他塞给白善道:“你也帮我补一份儿?”
白善把钱丢回去给他,道:“你做梦呢你,以你的才气,要扬名,我不问你要双倍的价钱就不错了。”
白二郎愤愤道:“借口,你这分明是重色轻友。”
“胡说,她也是友!”
白二郎一想还真是,但总觉得哪儿不太对。
白善转开话题道:“明天就要去上学了,你作业做完了吗?别整天想些有的没的。”
“早做完了,”白二郎自得了一下,“两篇策论,全是我自己想出来,写出来的。”
白善不太真心的冲他竖起一个大拇指。
白善今天也就出门办这么一件事,然后便去书房里找了本闲书坐在院子的树底下看,其实半天没翻过一页。
他在想这几天的事,然后又将他们入京后做的每一件事,发生在他们身边的每一件事都想了一遍。
确认没有遗漏后才想今后的路要怎么走。
书上说,聪明的人都是走一步看十步,先生也说做事要三思而后行。他没有书上的那些天才那么聪明,但他却可以去做先生说的三思而后行。
至少要走一步,看到前面的三步要怎么落脚才好。
庄先生站在书房前看了他一会儿,微微点头,转身回了书房。
白善在家里想这些事情的时候,满宝则在邳国公府里和郑太医他们探讨医术。
苏坚虽然醒了,但还是昏睡的时间多,烧有时候是退的,但有时候又是低烧,偶尔还会升级为高烧。
所以三位太医都不敢离开。
宫里也来了旨意,皇帝就让他们在邳国公府,一定要治好小公爷。
三位太医在这方面的经验还算有些丰富,所以除非高烧的时候,大部分时间,大家都是轮流值守。
这一值守,精力就回来了。
所以这一天一大早,满宝去邳国公府,检查完苏坚的情况,又看了一下药方后,除了值守的太医外,另外两位太医也从各自的房间里出来,让小厮守着苏坚,然后他们在院子里的桌子边上一坐,四人就开始激烈的交流起医术来。
开膛破肚这样的医术不是谁都敢开的,至少郑太医他们就只见过范太医这么看,且面对的大多是武人。
除此外就是一些传言了。
比如齐国公的大腿叫范太医缝过,据说当时在战场上被敌将一刀砍在了大腿上,失血甚多,是范太医把腿给缝上止血的;
再比如邺侯的肚子也叫范太医缝过,同样是在战场上伤到了,听说肠子都流出来了,那肠子还叫范太医截了一小节……
再传说就是先帝和当今的故事了。
这两位都上过战场,范太医出身军医,能成为太医就是因为先帝提携,据说先帝身上不少的伤都是范太医给治的。
而当今,包括早先的几位王爷,都被范太医治过,不过也只有外伤大家才会找范太医。
像大多数的病,包括伤后治疗,大家找的还是太医院里正统出身的太医。
但满宝有点儿和他们不一样的地方在于,她身上有范太医的影子,但又不止是范太医。
她不仅开腹缝合做得溜,最主要的是,治疗内症她也不差呀。
尤其她还在济世堂里坐堂,郑太医可是知道的,她在药铺里看得更多的竟然是妇人的病。
咳咳,所以,坐下来的三位太医没人敢小看了满宝。
虽然已经共事第三天,彼此都不算陌生了,但一直到这会儿才互通姓名呢。
满宝这才知道另两位太医,一位姓苗,一位姓郭,他们进太医院的年限和郑太医差不多,不过郑太医的医术略比他们高明一些,所以这次计太医被砍后,他就直接是头儿了。
天知道他一点儿也不想在这时候做主事,奈何计太医之后的确是他的官职和资历最高,这也是太医院不成名的规矩。
官职与资历最高者主事,当然,也承担主要的责任。
大家先从这件事出发,慨叹了一番后便开始交流医术,主要是大家对满宝这一次的开腹和输血都很感兴趣。
满宝对他们身上的本事也很感兴趣啊。
对于交流医术,她太有经验了,所以一边回答他们的问题,一边还反问了几个问题。
三位太医见满宝说得详细,连血清怎么制作都仔细的告诉他们了,他们便也不吝指教,满宝问的问题,他们也都细细的回答,有时候还会投桃报李,问一举三的回答她。
于是,苏老夫人扶着儿媳妇进院子时就看到四个大夫围着坐在一张石桌上,正一人拿着一支笔狂写东西。
她第一直觉就是她儿子又出事了……
正要上前问,就听满宝抬起头来问,“那你们太医院就没有治疗时疫的好方子?”
郑太医头也不抬的道:“难,各地的时疫还因时节不同而不同,每个人的身体状况也不同,所以想大规模的治疗时疫很难,你要琢磨出一张什么都适从的方子,那才是千金方呢。”
另一边的苗太医道:“可以青史留名了。”
郭太医颔首:“不错。”
苏老夫人踉跄了一下,连忙上前问,“我家有人得了时疫?”
正埋头苦写的四人一起抬起头来看向苏老夫人,四人一时没回过神来,竟然同时眼睛一亮,兴奋的问:“老夫人,您家里有人得了时疫?”
郑太医三个还记得起身行礼,满宝却坐着没动。
但四人兴冲冲的问完后也反应过来了,郑太医连忙解释道:“老夫人误会了,并没有时疫,只是我们四个说起一些医术,正巧提到了时疫。”
苏老夫人就拍了胸口道:“吓我一跳,我还以为府里出了时疫呢。”
第一千三十八章 扬名三
满宝就道:“是怪吓人的,要不我们来谈一下精元弱,难成育的病例?正巧……”
三位太医额头上的冷汗刷的一下就落了下来,郑太医连忙打断她的话,“不,我们还是仔细的来说一下时疫吧。”
满宝眼睛一亮,“你们有好方子?”
她这不是觉得时疫没好方子,想换别的探讨吗?正巧她手上有一个不育的病例在。
丁大夫他们总是不爱和她讨论这个病例,她以为太医院的太医们医术应该更精深,应该会知道点儿什么的。
可现在看他们的反应,他们似乎也不是很喜欢这个类型的病例。
真是的,都说女人喜欢讳疾忌医,可她怎么看着,男人比女人还讳疾忌医呢?
苏老夫人却看了满宝一眼,也不走了,就让人搬来一张椅子来坐在旁边听他们说话。
三位太医都冷汗淋淋的,满宝正低头写东西,还没察觉到,她抽过一张纸来道:“我记得我在一本医书上看到过一张有关时疫的方子,你们看看当不当用。”
满宝将方子写下来给他们看。
郑太医他们勉强把心神转回到医学探讨上,但坐了不到两刻钟便各自找了借口离开。
满宝颇为惋惜的看了一眼他们的背影,真是可惜,他们才探讨了一个上午呢。
苏老夫人这才笑着坐到满宝身边,掀起眼皮看了一眼跟在她身边伺候的嬷嬷。
嬷嬷便躬身领着丫头们退远了。
满宝扭头看了他们一眼,然后抬头看向苏老夫人。
苏老夫人冲她笑了笑,压低了声音问:“小周大夫还会治疗不孕不育?”
满宝斟酌的道:“年纪太大的话就不好治了,邳国公不是有儿子了吗?”
苏老夫人:“……我说的不是我家老头子,我是说一个二十来岁的年青人。”
满宝:“小公爷?他也还好吧,不算不育,药不好乱吃的。”
苏老夫人:“……年纪跟他差不多,略小两岁。”怎么都是找的她家里的人?
满宝虽然很想知道是谁,但这到底是病人的隐私,不好深问,她便斟酌了一下道:“这个得看过病人才知道。”
苏老夫人泄气,“我以为周小大夫有经验的。”
“现在还在累积经验中,过个三五个月就有一点儿经验了。”
苏老夫人精神一振,问道:“这是怎么说?”
满宝觉得不能泄露病人隐私,所以只道:“我手上有个病人就是不育,所以才想和郑太医他们取一下经。”
“是男的问题?”
满宝点头。
苏老夫人大松一口气,她挥手道:“不用问郑太医他们了,他们不中用。”
满宝瞪圆了眼睛。
苏老夫人反应过来,轻咳一声道:“我是说他们在这方面也不擅长。”
满宝若有所思,“哦,那真是可惜。”看来苏老夫人问的那个病人在郑太医他们那里看过呀,真是可惜。
苏老夫人神秘兮兮的问她,“你有把握能把你那个病例治好吗?”
“只有七成的把握,”满宝道:“这个也急不得的。”
苏老夫人若有所思的点头。
满宝在苏府里待到傍晚,离开前道:“明日我要去药铺上工,就不过来了。”
苏老夫人忙问道:“那我儿……”
“郑太医他们在呢,肯定没问题的。”满宝说到这里,看向郑太医道:“郑太医,你说的那本医书……”
“周小大夫放心,晚上我回去就和家兄说,明天给你带去。”
满宝高兴的点头。
郑太医就不好意思的道:“周小大夫,这医书是我家藏书,我也不敢取出来太久的,所以我恐只能借你三天。”
满宝就拍着胸脯道:“你放心,三天后一定归还。”
满宝高兴的告辞,打算回去以后就找白善和白二郎帮忙,明天轮流帮她抄书。
苏府的管家再次亲自把满宝送回去,这一次依旧带了不菲的礼物过去,还有一盘银子。
是真的银子,特别白的那种。
满宝眼睛总忍不住瞟向它们,等苏府的下人走了以后,她立即蹲到托盘那里去看那一锭锭排列整齐的银子。
一锭十两,一排五锭,一共三排。
明明银子都是差不多的,她也没少摸,但她就是觉得这次的银子特别的白,特别的好看。
她握着一只银锭摸了又摸,脸上笑开了花。
白善见了都忍不住笑眯了眼,庄先生见了觉着伤眼,忍不住重重的轻咳了一声。
满宝立即抱着银锭起身,绷得直直的看向庄先生,“先生好!”
庄先生瞥了她一眼后问:“这是医资?”
“嗯,”满宝点头道:“我说了明天我要去济世堂坐堂了。”
庄先生点了点头。
“我们回来啦!”周五郎领着弟弟和侄子侄女们跑进来,看到院子里放的东西惊了一下,目光一下就盯住了桌子托盘上的银锭,他问,“这些是什么?”
满宝一边把托盘上的银锭收到怀里抱着,一边道:“是病人家里给我的谢礼,五哥,你们怎么都回来了,今晚铺子不开吗?”
周五郎看着她怀里都快抱不下的银锭道:“满宝,原来你真的成了神医了?”
满宝勉强抱住怀里的银锭,扭头看向他,“神医?”
“你还不知道吧,今天到处都有人在说京城出了一个小神医,就是济世堂里坐堂的小周大夫,人的肚子破了可以缝上,血流光了还能换血,把死人给救回了。”
周立君连连点头,“是啊小姑,都在传你是神医呢,五叔就说晚上回来看看,正好休息一晚上。”
满宝立即扭头看向白善。
白善摇头道:“我可没让他们这么传,我给他们讲的时候说的可都是照实说的。”
白善问周五郎,“传这种话的是一群小孩儿?”
“那倒不是,是一群大老爷们,来吃饭的时候说的热火朝天的,说是内城都传遍了,还有一些大婶大嫂子也在传,”周五郎看向满宝和白善,“这事会不会是个麻烦?”
满宝自然觉得是个麻烦的,虽然她是很想自己声名远扬的,但这也忒假了吧。
肚子破了倒是可以缝起来,但血流光了换血也没用啊,最主要的是,人死了真的不能救回来呀!
第一千三十九章 扬名四
满宝看向先生,白善也看向先生。
庄先生轻咳了一声,挥手道:“没事,没事,三人成虎,京城里各种流言多了去了,也不是什么事儿都信的。”
满宝便松了一口气。
她把银子抱回屋里,然后一股脑的丢到系统空间内,决定等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再整理。
除了银子,苏家还送了不少值钱的东西,布料,文房四宝,还有一匣子精巧的珠花首饰,不是很贵重,但看着很好看,满宝这个年纪正好用得着。
满宝只取了文房四宝,其他的东西就不太有兴趣的放在桌子上让大家分。
周五郎周六郎和大头二头看了一眼那花花绿绿的布料后便移开了目光,挥手道:“你和立君拿去做衣裳吧,那流言的事儿真的不用澄清吗?”
白二郎道:“澄清什么呀,那是我们花了二十两银子雇人传的,再去澄清,那二十两不是白花了吗?”
周五郎伸出两根手指,颤抖着道:“二,二十两……”
“二十两?”满宝也惊讶,“我不是只给了十两吗?”
周五郎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扭头问她,“这银子还是你花的?”
满宝道:“要想获得就得先付出,十两银子而已,我刚才不是挣回来了吗?”
“那,那能一样吗,没流言前你就把人给救了,这谢礼本来就是要给你的。”周五郎道:“你想传这样的流言,你告诉我呀,我们几个就能给你办了。”
周六郎几个连连点头,就是,就是,说闲话谁不会呀,以前在七里村的时候,半天不到的功夫,消息就能从村头传到村尾。
白善便轻咳一声道:“周五哥,京城可比七里村大多了,一个坊就有十个七里村这么多,你看内城有多少坊,外城又有多少坊?”
他道:“你别小看了扬名这事,大山他们要想把消息传遍这内外城十八坊,不知道要雇多少人呢,而且他们还得把故事来回的说,让人感兴趣,记住,这才能满宝的名气宣扬出去。”
一旁的庄先生赞许的点了点头。
“可扬名到底有什么好处?”
白善顿了一下后道:“这个好处是不能言说的,但世人皆知的,是名士,不论是普通人,还是权贵,甚至是皇权都要多一分尊敬,不论是否发自内心。”
庄先生惊讶的看向白善,没想到他能想到这一点儿,甚至还能说出来。
白善道:“只要一个人还有顾虑,还会在意世俗的目光,那他对名士就会多两分忌惮。”
满宝想了想,觉得他说的对,于是点头补充道:“成了名士,还会有更多的人请我去看病,各种疑难杂症,钱也会多点儿。”
庄先生:……为什么什么话儿到了大徒儿那里就变得俗气了呢?
白善却是附和的点了点头,显然很赞同满宝的话。
他低头去看满宝,正巧满宝也抬头看向他,俩人便隔着台阶相视一乐。
白二郎站在一旁,看看这个,又扭头看看那个,就打了一个激灵,觉着浑身都是鸡皮疙瘩。
周五郎被他们说服了,然后扭头仔细的打量满宝,摸着胸口道:“我从小一把屎一把尿带大的幺妹成了神医,我怎么觉着这么奇怪呢?心慌慌的。”
大头:“五叔,一把屎一把尿的是我娘,我最多领着小姑出去玩儿,不对呀,小时候好像我们带小姑玩儿还多些。”
周五郎拍了他一下,问道:“那你们是谁带的?还不是我和你六叔。”
满宝不理他们,招呼周立君一起把剩下的礼物也搬回房间,然后姑侄两个就挑着布料要做新衣裳。
周立君道:“都中秋了,眼见着冬天都快到了,听说京城的冬天冷着呢,要不要给五叔他们也做一套厚些的衣裳?”
“可这布料他们都穿不了呀。”
“等找了空我们就去布庄逛一逛。”
满宝一想,点头道:“那行,到时候给爹和大哥他们也买点儿,然后和这些布料一起寄回家去。”
“走驿站很贵的。”
“白善他们肯定会往回送信的,到时候让人顺手带上就行。”
周立君一想也是,点头高兴的应下了,“那我给大姐和三妹挑两匹最好看的布料。”
“好,这桃红的合适大丫……”
姑侄两个兴致勃勃的在屋里挑选东西,庄先生则叫了白善去书房说话,白二郎便和大头他们玩在了一起。
扬名这事儿就算过去了,大家都没怎么把它放在心上,他们却不知道,外面满宝的名字就好似中秋的风一样,一阵一阵的吹过京城的每个角落。
第二天,满宝背着背篓从马车上走下来,正要进济世堂的时候,就发现济世堂里外都围满了人,她才下车,大家就齐刷刷的扭头过来看她。
一个中年人盯着满宝看,问道:“小娘子是周小大夫?”
白善撩开帘子往外看,看到这密密麻麻的人群,立即道:“快上车。”
满宝转身就要上车,小郑掌柜却带着几个伙计从药铺里挤出来,看到她便一把抓住,和伙计将她团团围住,“快进去,快进去,哎呀,我都忘了去通知你今儿不要来了,实在是忙昏了头……”
“她就是小周大夫,就是小神医!”
人群一下沸腾起来,大家纷纷朝满宝涌去,挥舞着手道:“神医,神医,你给我看看病吧……”
“神医,你看看我爹吧,我爹已经躺床上半年了……”
“神医,还有我,还有我……”
满宝被人挤得差点儿摔倒,有人都把手伸到了她脸前面来,满宝没好气的喊道:“你们这么活蹦乱跳的,到底哪儿有病?”
可惜现场嘈杂,没人听到她说话。
车里的白善和白二郎都惊呆了,立即跳下车把挤上去的人扒拉开,喊道:“大家冷静冷静,这是药铺,是药铺啊……”
小郑掌柜带着伙计将满宝护在中间,愣是从重围中杀进了铺子里,一进大堂就把人使劲儿的往后院塞,白善和白二郎也在大吉的帮助下稀里糊涂的走到了跟前。
小郑掌柜一看见他们便顺手也往后院一塞,然后和伙计把门守住,用力的将门关上,这才头发散乱的回身笑着招呼大家:“大家冷静,冷静,要看病得排队才行,要排队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