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37章 哀莫大于心死
皇甫厉给了一个字：“惨。”
对上柳拭眉的眼神，
他又道：“真惨！”
柳拭眉不说话，就这么静静得看着他。
皇甫厉无奈地道：“你非要我给你讲那些很血腥的事儿吗？”
“你也可以不讲。”柳拭眉回了一句。
但皇甫厉哪能不知道，她说的是反话！
他无奈叹了一口气，道：“罢了罢了。”
“不就是接受不了自己成了老太婆，疯疯癫癫了三天，今天早晨突然不疯了。”
“她用过上午那顿饭后，自己坐在梳妆台前，化了妆、换了衣裳……”
“反正她自己觉得弄得很漂亮。”
“然后，就拿了一根金簪子，戳进了自己的喉咙。”
“挺狠的，这一扎进去就是气管。”
“你懂的，气管破了，就这么……”
“死了。”
“神仙难救的那种！”
他耸了耸肩，话语也是轻描淡写的。
反正吧，孙清跟他可真没什么关系，更不可能有什么感情。
所以，他没必要为了孙清的死难受。
检查完了，确定她真的死了后，他命人替孙清收尸。
之所以赶来帝宫，主要也是为了想问一句：“你打算把她葬哪里去？”
柳拭眉面无表情，道：“单独找一块墓地吧。”
“不放皇陵我可以理解。”皇甫厉愣住，有些不理解她的做法：“也不放孙家去吗？”
当年，孙家被满门抄斩，无人收尸。
尸体全部丢在了乱葬岗。
几日后，风头过去，粟威花了重金，命人悄悄地去整理了一些尸骸。
也分不清楚谁跟谁了。
总之，买了一块墓地一起落葬。
墓碑上，也没有写上任何一个名字。
但，那也算孙家的陵园了。
柳拭眉冷笑，道：“还是别了吧。她把自己的母族害成那样，难不成死了后，还让她去骚扰人家的清静吗？”
严格来说，她对孙清只有仇恨的关系。
只是碍于自己的丈夫，是孙清的亲生儿子。
所以，身为晚辈有些事不可做。
不然，按她自己的意愿，大概会把孙清的尸体也丢去乱葬岗喂野狗、喂秃鹫！
如果不是看在皇甫令尧的面子上，孙清这种恶人，就应该死无全尸、应该挫骨扬灰！
不然，这么多年，因为这一个女人的不甘心，死了数十万人……
那些人，都白死的吗！
这么多人中，还有他们梁家的人，有她的至亲！
但是，因为皇甫令尧，柳拭眉忍住了那种想法——
把孙清火化、然后骨灰洒在城外最泥泞的道路上，让千千万万人践踏！
皇甫厉明白了，点点头。
转头看了一眼，见皇甫令尧已经出来了。
洗过脸后，眼睛还是有点红。
皇甫厉直接询问：“你有意见吗？”
皇甫令尧摇摇头，不想说话。
他能说什么？
这样的结局，对孙清来说，已经是最好的了！
她其实根本不配！
可是，也没有必要为了这种人，去脏了自己的手了。
皇甫厉便说：“行，那我派人去办了。”
顿了顿，又问：“墓碑呢？”
“孙家满门都没有墓碑，她凭什么要有？”柳拭眉说得一点都不客气。
说完，回头看向皇甫令尧，神情温柔了一些，问：“令尧，你觉得呢？”
“都听你的。”皇甫令尧深深吸了一口气，道：“从今往后，我与她尘归尘、土归土，再无关系了！”
事情，暂且这么定下。
柳拭眉又问：“月沧澜知道了吗？”
“知道。”回答她的是皇甫厉，他说道：“我专门去看了他一眼。他倒是倔强，一滴眼泪都没有流。”
柳拭眉和皇甫令尧都沉默。
皇甫令尧是不想说话，柳拭眉则是……
她也不能说什么！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皇甫令尧有多能吃醋。
哪怕知道她没跟月沧澜有过什么，但他心里完全不介意是不可能的。
他要是一点儿不介意，只能证明，他根本没那么爱她！
皇甫厉又问：“月沧澜，就这么一直关着了？”
“不能杀，不就只能关着？”柳拭眉深吸了一口气，道：“每个人，都理所当然要为自己犯过的错负责！”
月沧澜手上，又沾了多少血腥？
他如果受不住，也自杀了，那是他的事。
但只要他或者，他就必须后半辈子都要受到谴责！
想到这个，柳拭眉又说：“我让你们给他吃的药，都给了吗？”
“给了。”皇甫厉答道：“他应该自己已经有感觉了，但没什么反应。我想，他颇有种……哀莫大于心死的状态。”
柳拭眉给月沧澜的药，一来，是解开原本种在他体内的毒；二来，是彻底划去了他的内力。
尽管如此，他们依旧不能彻底放心。
若干年后，谁知道他还会不会被人救走？
会不会生出报仇的心？
想到有人救月沧澜，柳拭眉就想到了云霓，又问：“云霓那边怎么样？”
皇甫厉答道：“我已经把孙清的死讯，让人告知完颜熙。并且，同意了完颜熙去见她母亲一面。”
柳拭眉挑眉，吐出一个字：“绝！”
杀人诛心！
云霓这个人吧，先不说她是个好人还是坏人。
但这么多年来，她助纣为虐，也不知道害死了多少人、谋害了多少完颜氏血脉。
如果不是看完颜熙的面子，现在她已经死了！
既然是看完颜熙的面子，那最后的路，也理所应当让完颜熙去走。
且说，完颜熙见到了云霓。
“熙儿！”
云霓很是惊讶，立即走过来，一把拉住儿子的手，问：“熙儿你还好吗？”
当母亲的她，可比孙清尽心尽责多了。
也是真心疼爱自己的孩子！
只不过，成王败寇。
她跟随孙清，孙清输了，她就是败军。
还是败军将领！
败军有什么下场，她岂能不知？
要么，臣服、被招安；
要么，死！
完颜熙有些木然，很想再骂一句“那个老婊子”，但话到嘴边，终究改了口：“孙清，已经死了。自杀，刚刚的消息。”
云霓一愣。
完颜熙看着自己的母亲，又说了一句：“母亲，北齐已经没有了，天下会归一，大蜀是最后的赢家。”
云霓苦笑：“我还不知道么？”
完颜熙摇摇头，说：“不，你不知道的是——”
第3138章 前头等着你的是光明
“你不知道的是，我……完颜熙，归顺大蜀。从今以后，忠君爱国。”
“哪怕，未来我将永远无法踏出帝京半步。”
“哪怕，我后世子孙也将跟我一样，一辈子幽禁于此。”
“我还是会归降大蜀女帝！”
完颜熙一来，就先表态。
他其实有点担心，如果不先把自己的立场说出口，一会儿云霓要是闹起来，自己就说不出口了！
或者说，就不能这么心平气和地对母亲表态了。
这么多事情后，云霓再也不是从前那个胖乎乎的贵妃。
她整个人清瘦下去，脸上也有了这个年纪的女人该有的细纹。
经过了这么波折，她的神色也是十分憔悴。
但，相对来说，她算是很平淡的。
听完了完颜熙的话，她竟然没有什么很大的反应。
她低头，苦笑一声，道：“我早就知道了。”
“所以，母亲你……”完颜熙不知道要怎么劝说：“如果你想，我可以帮你求女帝，你见她一面……”
“不了。”云霓摇摇头，打断了他的话。
她抬手，抚摸着儿子的脸，说道：“以前为娘的为了忠于主人，不得不对你做了许多为难。”
“但熙儿啊，我尽心尽力想要你避开这个漩涡。”
“你看月沧澜，一直以来，被主上安排杀这个、打那个……”
“你呢，我从来不让你沾那些脏污事。”
说到这里，她微微一笑，才又道：“主要还是因为，我担心主上的事情万一不成功。那我熙儿怎么办呢？”
“我死，不可怕。”
“可我不想我熙儿跟着我下地狱啊！”
“事实证明，为娘的做对了。”
“熙儿，为娘这么多年来，一直让你保有天真、让你手脚干净不染血腥。”
“若主上成功了，自然是好。”
“若主上失败了，你还能洗脱！”
“现在，终于到了这一天了！”
完颜熙听着听着，就没能忍住，眼泪哗啦啦地掉：“母亲……”
云霓深爱自己的儿子，作为儿子，又怎么可能不爱母亲？
在做母亲这件事上，云霓几乎没有什么过错。
甚至，她极尽所能为儿子好。
她要走的路，是无法回头的。
可她还为儿子谋了一条退路！
如今，柳拭眉几乎是号令天下，不会放过所有祸乱天下的罪人。
而她云霓的儿子——完颜熙，他身上没有罪孽！
好在，柳拭眉讲理。
所以，至少她的儿子保住了！
“儿子啊。”云霓眼圈也是红的，捏着帕子给他擦眼泪：“我做了不少错事，我有罪。”
“哪怕我死了，也不足惜。”
“我很高兴，遇上了柳拭眉那样一个仁君。”
“她能容得下罪人的儿子，并且你看看你，过得挺不错的。”
“这是我这一辈子，最大的满足了！”
云霓，她是现有主人，后才有儿子的。
她的命，是孙清的。
必须，对孙清忠诚。
在这个前提下，尽量找一个平衡给自己的儿子。
孙清要对完颜熙下杀手的时候，她苦苦哀求，给完颜熙求来了一次又一次生机。
终于……
她还是赌赢了！
孙清输了，身为孙清的爪牙，云霓知道自己要面对什么命运、也不遗憾。
毕竟，没有孙清，她早在二十多年前就已经死了。
如今的她，可以说，对得起主上、也对得起儿子……
甚至，对得起自己！
她，还有什么可遗憾的呢？
完颜熙预料到了什么。
他泣不成声，猛然跪在地上：“母亲，你别这么说！我去跟女帝陛下求情，我用我的命，换你活着！这样好不好？你不要说这些话，不要说这些……”
云霓却是摇头，她红着眼睛，唇角依然勾着一丝笑意：“熙儿，人各有命。我罪孽深重，而你是干净的，替不了我。”
“这阵子，我关在这里，细细盘算过，这辈子我到底杀了多少人、害了多少人……”
“数不清的人头，算不完的孽账。”
“这么多年来，我内心其实很清醒。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做这些事，会有什么下场。”
“哪怕主上赢了，将来到了阴曹地府，我也是要被打入十八层地狱的。”
“可我必须这么做。”
“因为，我的命是主上给的。没有姑奶奶，就没有云霓。”
“云霓的灭族之仇，是姑奶奶给报的。”
“云霓的亲生父亲，被人打断了腿，是姑奶奶给找人治愈的。”
“如今，姑奶奶没了，我的恩情也还清了。”
“我可以说一句：我云霓这辈子，没有亏欠！”
她低下头，也没有去扶完颜熙起来，而是摸了摸他的头，说：“儿啊，为娘的这辈子不亏不欠了，明白吗？”
完颜熙就是听明白了，才感觉心里更痛！
她说这些话，她心里门儿清！
证明什么？
证明她了无牵挂，之后可能就要布孙清的后尘了！
孙清是发了疯，不甘心死的。
云霓却是不亏不欠——
其实也可以这么说！
她害死的那些人，她是从犯，真正欠了那些人的，还是孙清。
而她云霓，也无法心安理得活下去。
还了孙清的恩情、还了一辈子……
是时候，该下地狱下地狱！
“好了，熙儿能来见母亲最后一面，已经很满足了。”
云霓终于把他拉起来，拉着他走到桌子旁边，按住他的肩膀让他坐下。
她甚至还心平气和倒了两杯茶，自己一杯，给完颜熙一杯。
完颜熙把杯子抱在手里，却没有去喝。
云霓抿了一口茶，道：“这阵子，我已经写了认罪书，承担我该承担的罪行。”
“为此，我先前与辅政王皇甫厉谈过，我可以配合他们一切安排。”
“只有一个小小的要求。”
完颜熙朝她看过去，直觉，这个要求还是跟自己有关的！
果然——
云霓说道：“这些年，我也留了一些财帛。虽然不多，但那也是为娘的能留给你的所有了。”
“我求皇甫厉，让他将那些东西交给你。”
“他答应了。”
说到这里，云霓冲他微笑，道：“熙儿，以后你在大蜀……有柳拭眉这样的帝王，必然是海晏河清的天下。你的日子，除了不能离开帝京以外，绝不会过得差的！”
“我熙儿，好好过日子，以后娶一房媳妇，好好对人家。”
“前头等着你的，是光明，知道吗？”
完颜熙：“……”
——
3.24
第3139章 都走了九十九步了，剩下一步让我退？
站在完颜熙的立场，他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
不知道说什么。
不知道恨什么。
也不知道，自己爱的对不对。
他的出生可以说是一个可以利用的工具，可利用了他巩固地位的云霓，又对他尽了一个慈母的责任。
云霓犯了很多罪孽，可她心里很清楚，并不会否认罪责。
这样的母亲……
云霓突然笑出声来，拍了拍他的手背，说道：“别人做什么评判，不重要。你只要问心无愧就好，熙儿，母亲最后能为你做的，就是把脏污擦去，留下干干净净的你，在这清白人间！”
她笑着问：“你明白吗？”
完颜熙对上她的目光，怎么说得出口“明白”那俩字？
他不说话，云霓有点不高兴了，笑容一收：“完颜熙！你不接受吗？”
完颜熙深深吸了一口气，狠狠一咬牙，终究吐出两个字：“接受！”
云霓好像总算放心了。
她把剩下的茶喝完，然后说：“好了，你拜别为娘吧。从今往后的路，你完颜熙，自己走！”
完颜熙的泪水刷刷地往下流。
他犹豫了一下，站了起来，撩开衣袍的前摆双膝跪下。
他重重地对云霓磕了一个响头，抽泣着说道：“完颜熙，谢母亲生养之恩！”
紧接着，又磕下第二个响头：“完颜熙，谢母亲拳拳爱护之心！”
最后，磕下第三个响头：“完颜熙，来世必定为母亲尽孝，如违此誓，永世不可超生！”
抬起头来，他的额头上已经是一片血红。
他不再言语，站起来，最后朝云霓深深鞠了一躬。
然后，转身就跑！
如果让他看着云霓死在自己面前，他是做不到的！
而他走后，云霓唇角挂着淡淡的笑容。
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熙儿，珍重。你是唯一让我放不下的了！”
片刻后，血液从她的口耳鼻眼中流出。
刚才那杯茶，她已经下了毒。
一盏茶的功夫，就会七窍流血、肠穿肚烂而死！
完颜熙不忍见她的死状，也是深得她意。
云霓痛苦地呕血，身子一软，倒在了地上！
断气的最后一瞬，她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如果我能看到熙儿娶亲生子，那就好了。
终究，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孙清的死讯刚来没多久，下午，云霓的死讯又报到了柳拭眉这里。
柳拭眉面无表情，只有一句：“拟旨，允恩义侯完颜熙，给北齐罪人云霓收尸。”
这不是一道圣旨，而是两道！
可以说，云霓聪明到了极点。
她用自己的死，铺平了儿子的路，让儿子双足不沾泥尘，度过这一道坎儿！
从今日起始，完颜熙受封恩义侯，世袭三代，享朝廷俸禄、食邑三千。赐恩义侯府一座，佣仆三十人！
两道圣旨下来，前北齐五皇子今后命运，尘埃落定。
冬。
天气越来越冷了。
十二月十五日。
“捷报！”
“南征军攻破南吴都城，生擒摄政王曹泰与小皇帝公冶朗！”
“南吴写了降书，恳请求和谈判！”
“南吴愿割地北面九部族，求女帝止战！”
听闻这个消息，柳拭眉简直气笑了。
“止战？”
止他妈的战！
皇甫令尧也深感佩服：“曹泰他还妄想着，割地求和，保有一半国土，做咱们的附属国？”
柳拭眉挑眉。
她还没说话，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娇叱：“他做梦！”
是皇甫玥。
皇甫玥来不及等通报，快步走进来，对柳拭眉行礼，道：“臣妹鲁莽，还请陛下治罪！但……南吴止战，不可能！”
她是南吴的前皇后，还算是南吴太后。
南吴的太后，自己都说不止战！
还有什么可说的？
皇甫玥掷地有声地道：“陛下，北齐也好、西魏也罢，都没有留下一个小国的可能。南吴若还留下九个部族，迟早是个祸患！”
“不错。”柳拭眉当然也不同意：“都走了九十九步了，剩下一步让我退？有种前面他们就不要逼我往前走！”
她果断下旨：“接受南吴十八部投降，但不接受附属国！投降的部族统领，可各自为城主。抗拒者，杀！”
皇甫玥总算放心：“陛下，臣妹未经通报闯入……”
“你回去歇着吧，下不为例。”柳拭眉没让她说完，挥了挥手。
皇甫玥还想说什么，但想想又没说，转身离去。
看着她出去后，柳拭眉朝皇甫令尧看去，问：“哥哥回来了吗？”
皇甫令尧答道：“应该快了。不是明日就是后日，肯定能到帝京了。”
南征军局势稳定后，慕将离送回消息，说是拿下南吴都城后，就要交卸率兵重任。
柳拭眉同意了，允他把兵将交给安南王皇甫晔。
捷报先行，慕将离交卸完了手头的责任后，就会跟在后面回来。
大局稳定，后续的打仗不是一定需要慕将离亲自上阵的。
离了他，也不会有什么影响。
“哥哥要回雪山之巅。”柳拭眉唇角露出微笑：“希望，快点能喝喜酒了！”
见她开心，皇甫令尧自然也高兴：“关键还是金姑娘那边，不过……老慕这个人一肚子坏水，这一次回去他再把坑挖深，金姑娘肯定跳不出来了！”
两日后，慕将离果然回来了。
他顾不上在帝京逗留，当晚跟柳拭眉一起吃了个饭，次日将金爽带上，赶回去雪山之巅了。
药宗大宗师的寿辰，是十二月二十二。
算时间，他们日夜兼程，正好能赶上当天回到药宗。
离开前一晚，金爽与完颜熙见了一面。
“你这一走，什么时候回来？”完颜熙当然是不舍的。
不过，他已经不是从前那个鲜衣怒马的少年了。
云霓的死，虽然在他意料之中，但他还是一直很消沉。
先前，金爽也有与他谈过话，进行过劝慰、陪他一起喝酒。
当然——
都是完颜熙在喝，他体恤她身子骨不好，根本没让她沾酒杯。
金爽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啊。但我肯定不会在雪山之巅待太久的。”
她感慨地道：“不太习惯，而且……师姐师妹们，可能也不太欢迎我。”
完颜熙薄唇一抿，不高兴地说：“慕将离是死的吗？他不护着你吗？”
第3140章 第四个年头了
金爽失笑。
她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完颜弟弟啊，姐姐跟你讲一个大道理！这世间啊，任何等着别人护着、等着别人疼爱的人，最后都会哭的！”
说到这个，她笑得十分洒脱，又道：“你爽姐我……难道是能让人欺负的人？”
完颜熙没什么好说的，只道：“如果你成亲了，我得给你送贺礼。你得告诉我！”
“……”金爽摸了摸鼻子，感觉不太想接这个话题。
她转移说道：“行了，我得回去睡大觉啦！明日别送我，我不喜欢送别。”
说着，她走进了夜色里，从背后朝他挥了挥手，道：“后会有期啦，完颜弟弟！”
大红色衣裳，高马尾。
英姿飒爽，少年感十足。
这样的金爽，谁能看得到，她经历过多少？
完颜熙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之中，不由笑了笑，自言自语道：“我比她好过多了，她能每天笑对人生，我为何不能？”
他也转身，往恩义侯府走去，抬起双手抱住自己的脑袋，道：“明天又是崭新的一天！”
次日，慕将离与金爽骑马离去，柳拭眉没有送别。
她坐在帝宫之中，对皇甫令尧笑着说：“哥哥今年不能陪我过年了，但他以后大概都有人陪了。”
皇甫令尧歪头看她：“有我陪还不够吗？媳妇儿，我的生辰也要到了！”
“记着呢！”柳拭眉白了他一眼：“能忘得了吗？”
他一定会一而再地提醒她的！
皇甫令尧是个喜欢仪式感的人，她还能不知道？她还能把他的生日给忘记？
哭给她看怎么办？
“媳妇儿。”皇甫令尧搂着她，说道：“也不用送什么礼物给我，我们到时候……去钦天监，和咱闺女一起，一家四口在钦天监留宿一晚上再回来吧。你看行吗？”
“行。”柳拭眉答应得很痛快。
慕将离之所以能在这个时候离开帝京，说白了，也是因为现在大局基本已经稳定。
当妹妹的，没有原来那么需要哥哥留下。
而柳拭眉也总不能一直霸占着哥哥的后半生，她还是希望他能够早日有自己的家庭，不要再孤家寡人了！
慕将离，是一个孤独得叫人心疼的人啊！
十二月廿六，皇甫令尧二十三岁生辰。
一家四口钦天监庆生，不表。
春节，不表。
正月十三这一天——
南吴消息来报：
“南吴十八部，已经全部归顺大蜀！”
安南王皇甫晔，将留下善后，等候女帝陛下示下，如何安置归降部族统领。
女帝下旨，将南吴十八部族中，所有投降的部族，全部打散。
也就是说，所有统领都已经不在原来的辖区。
并且，废除南吴全民用毒的惯例，进行三十年用毒管制。
三十年内，原南吴百姓若用毒害人，不论轻重一律判斩首示众！
狠吗？
当然狠！
但是，这是唯一的办法。
不然，南吴并入大蜀后，南吴民众会用毒，原大蜀臣民、原西魏北齐臣民，岂不是很吃亏？
所以，必须将这件事解决！
正月十五，元宵节。
皇甫令尧捧着托盘，将元宵送到柳拭眉面前。
皇甫执还小，不让他吃这种容易噎住的食物，所以只是让他沾沾嘴，就让奶娘抱走了。
“媳妇儿。”皇甫令尧一脸神秘兮兮的笑，道：“我有一个礼物要送给你！”
柳拭眉不解地问：“元宵节，还有礼物送？”
他喜欢浪漫，送礼物很正常。
问题是，元宵夜有什么好送的？
皇甫令尧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不是元宵节礼物，而是……三周年礼物！”
柳拭眉：“……”
三周年？
她穿越过来，正好三年，过了今天，就是第四个年头了！
“我们在一起，也第四个元宵节啦！”
看着这家伙喜滋滋的过节的样子，柳拭眉有点无语。
她穿越过来的那一天，可真不是什么愉快的经历。
又是被下药、又是失身、又是被围观、又是挨打的……
没一件好事儿！
非要说，当晚就得了圣旨赐婚，但当时那种情况，对她来说，绝对是人生低谷。
前途一片渺茫的即视感！
但见皇甫令尧喜气洋洋，就随他去吧。
反正对他来说，这些事情都很重要！
她配合地问：“你准备了什么礼物？”
皇甫令尧神秘兮兮地道：“我们先把元宵吃完了，我再拿出来给你！”
柳拭眉：“……”
很好，她成功被他勾引起好奇心了。
吃了一口元宵，她愣住。
“怎么了？”皇甫令尧紧张得很，一直看着她，见她神情不大对劲，赶忙问：“很难吃吗？要不……别吃了？”
柳拭眉好不容易咽下了那口甜得法齁的糯米团子，又赶忙喝了一口水，冲淡了嘴里那可怕的甜味。
转头见他有点难过，突然想到了什么：“这……不会是你做的吧？”
皇甫令尧下意识点头，但很快又摇头：“不！不是我做的！”
柳拭眉：“……”
她知道，是他亲手做的。
怕她说难吃，不肯承认！
真是小孩子脾气啊。
“别吃了。”皇甫令尧自己是喜欢吃甜口的，放糖的时候总怕不过，又加一点。
尝了尝好像不够，再加一点。
他是知道柳拭眉不爱甜食，最后自己吃的时候依然觉得不够甜，但他觉得应该合适她的口味了。
结果……
他这辈子肯定是把她要吃的糖分全给吃掉了，才会造成她口味这么淡！
柳拭眉笑了笑，道：“别浪费，你自己吃吧。我本来也不爱吃糯米，吃了一个意思意思，应应景就行了。”
皇甫令尧转头看了她一眼，想想也是。
就把她那碗端过来，自己又加了一勺糖，吭哧吭哧给吃了。
吃完了元宵，他就拉着柳拭眉朝一旁的宫殿去。
以前他研究大炮的时候，特别开辟的书房，在地下密室里。
月沧澜假扮他的时候，将到处都搜遍了。
当然包括这个宫殿。
但是！
谁能想到，密室门口的开关，不在什么博古架上、也不在床榻上、不在橱子里……
总之，不在任何正常人想得到的地方。
哪怕把地砖撬开，也是摸不着的。
皇甫令尧拉着柳拭眉进入偌大的书房后，飞身上了横梁。
第3141章 给你们讲一个故事
开关，在梁上！
一般人哪里想得到？
但，黎信祖辈是做器械的，这些鬼点子，多的是！
“这么神秘？你还专门放到密室里去？”柳拭眉更好奇了：“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地下密室很大，并不是敦愚王府那里那种。
而是掏空了这座宫殿，以及周边方圆十丈远。
其中，包括书房，火房，卧房……
皇甫令尧笑嘻嘻地说：“我本来想拿出来给你的，但……感觉还在还有更有意思！是不是更有拆礼物的兴奋感？”
柳拭眉很想说没有，但还是违心地配合：“有。”
皇甫令尧笑得更开心，拉着她进了一个器物房。
“我以前无聊得很，就让黎信教我做过一些简单的器械、机关。”
他一边往前走，一边解释：“太精工的，我做不了。不过……这个东西嘛，我请教过厉皇叔，确定能使用，才敢拿出来送你的！”
原先柳拭眉是对礼物没有什么期待值的，但好奇心是真的被他勾起来了。
“跟厉皇叔有关？”
只见他拉着她进去，把她带到案前坐下：“你在这儿等我，我去取！”
柳拭眉也不着急，坐下后，观察了一下案上的各类册子。
还别说，她家狗子这个人吧，看着是不太靠谱那类人，但实际上，他收拾东西是弄得很好的。
这么大的地下密室，一直是他和黎信使用。
也没有宫人下来打扫，自然全部都是他和黎信两个人打理。
黎信呢，后来这一年几乎都不在帝京，所以都是皇甫令尧自己整理的多。
瞧瞧，整整齐齐、井井有条，令强迫症患者极其舒适！
随手翻开桌上的手札，看到那工整中带着一些龙姿凤章的字，她不由笑了笑。
想起以前他装傻的时候，她还当他不识字，要教他认字。
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不一会儿，皇甫令尧把东西拿出来了。
“媳妇儿，你打开看看！”
柳拭眉看了一眼。
这是一个精致的金丝楠木盒子。
正常的木类盒子都会比较笨重，但这只盒子却尽可能打得很轻薄。
她打开盖子一看，震惊无比：“你……你……这是你做的？”
皇甫令尧这么费心送礼物，就是为了想要看到她脸上露出震惊、惊喜的神情。
终于看到了，他不无得意。
“对啊！不过费了很多时间。”皇甫令尧解释道：“去年我回来后，就寻思着，要给你送个礼物，找厉皇叔谈了一下，送什么东西给你，又能让你开心、又不是随处可见的。”
她已经贵为女帝了，要什么没有？
所以，他才会找皇甫厉谈。
想当然耳，是为了送一些大蜀没有的，却是她原本那个时代的东西！
最后，皇甫厉的意见是：拭眉没什么物欲，唯有对医道执着。这方面，大蜀没有的，可就多了。
皇甫令尧立即反对：你那些已经做出来的什么输血器，她已经知道了，就不用了！
皇甫厉白了他一眼，最后，画了一个图纸给他。
他询问清楚后，几经研究，做出来的成品送去给皇甫厉看，都被无情否定。
一直拖啊拖啊，最近才终于完成，皇甫厉说：可以了！
这不，就变成在一起满三周年的礼物了。
本来可以等下个月送她生辰礼物的，可皇甫令尧等不了那么久！
柳拭眉不用问细节，也知道，不知道要经历多少失败，才能获得成功。
他竟然成功做出了——
听诊器！
天啊，她都不敢想象！
哪怕有皇甫厉帮忙，这也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她把听诊器拿出来，感觉自己神魂沸腾，暂时都无法归位了。
“媳妇儿。”皇甫令尧认真地对她说：“南吴平定了之后，后续的事，都由我来操心。以后……你就负责露露脸、在圣旨上盖玉玺，或者我一个人拿不定主意的，你来帮帮忙。总之……”
他冲她缓缓笑开：“你可以专心研究你的医术进境了！”
为了他，她牺牲了太多自己。
平定天下后，以后他们的生命不需要金戈铁马、不需要血雨腥风。
他还原给她最爱的事业，让她回归到医道上去！
与其说，听诊器是送给她的礼物，实际上，背后的意义，才是他送给她的真正礼物！
柳拭眉好不容易消化了这个事实，笑吟吟地看着他，却故意为难：“怎么？利用我帮你平定天下后，我的劳动果实给你抢过去啃了？”
皇甫令尧有一瞬间的惊慌，正要解释的时候，却看到她满眼盛满了笑意。
瞬间明白过来：“媳妇儿，你耍我呢？”
柳拭眉噗呲一笑，说道：“好了好了，我接受你的礼物！”
两人从密室里出来后，刚刚回到帝宫，就见宫人来报：“启禀陛下，太皇太后求见！”
柳拭眉疑惑不已。
这个时候，严以白怎么会露脸？
她不是非不可的事，绝不会吱声、无事的时候都让人想不起来有这号人吗？
柳拭眉没说话，皇甫令尧问：“皇祖母可是说，本王可以一起去？”
宫人答道：“太皇太后说了，敦愚王断然是要一起来的，便将陛下与王爷一同请来永寿宫。”
夫妻俩乘着暖轿来到永寿宫。
严以白没有出来正殿坐着，而是将他们请进了内殿。
她的人，就躺在了榻上！
柳拭眉蹙眉，问：“太皇太后病了？怎么没有人来禀给朕？”
严以白让嬷嬷把自己扶起来，半躺在枕头上，说道：“是哀家不让说的。”
又对嬷嬷说道：“你们都出去吧，哀家有话要与陛下说。”
宫人搬来了椅子给柳拭眉与皇甫令尧坐下，所有人都退出了内殿。
皇甫令尧看着严以白，问：“皇祖母，如今天下大局已定，您可是还有什么放心不下的？”
他们祖孙本来就没有感情。
或者说，严以白对任何人都没有感情。
别说孙子了，就是儿子，也不见得有。
她也完全不在意皇甫令尧不关心自己的病情，缓缓说道：“正是因为没有什么放心不下了，才把你们叫过来，给你们讲一个故事。”
第3142章 英雄大义
柳拭眉面色平静，说道：“太皇太后，朕先给你诊脉，把病治一治吧。”
严以白却拒绝了：“不了。我的身子，自己心里有数。我想要什么，没有人比我自己更明白。”
她不再自称“哀家”。
柳拭眉眯起眼眸，感觉严以白可能……
自己并不想长命百岁？
今年的严以白，也不过才六十多。
她保养得很好，只要柳拭眉愿意出手，用九九摄魂针阵，让她延年益寿，再活二十年兴许都不是问题。
但她自己没有这方面的想法。
她转头看向皇甫令尧，道：“这天下，最终还是落入了夜神国血脉的手里。”
皇甫令尧没有登基，但政权属于他的，毫无疑问。
将来他的儿子登基，身上也混杂着夜神国血脉。
不过，他还是反感这个说法：“我母亲有一半的月氏血统，我只有一半的一半。总的来说，更多的还是皇甫氏的血脉，难道不是吗？”
严以白竟然笑了笑，同意了他的说法，道：“所以，你应该与月洋见一面，将月氏安置进来，实现真正的天下一统。”
皇甫令尧拧眉：“他们在那里居住了上百年，现在让他们走，他们也未必愿意。”
柳拭眉则道：“太皇太后莫非是认为，如今的天下一统，还不是算完完整整？”
“也算，也不算吧。”严以白拧了拧眉，最后，妥协了：“算了，你们不愿意劳民伤财，打仗就不必了。但不管怎么说，也可以跟月洋商谈一番。相信他会对你们提的条件一一答应的。”
为何？
自然是因为，月氏如今比对大蜀，简直就是蚂蚁撼大树！
大蜀若提出要他们归降，不投降就打。
月洋为了夜神国百姓，肯定是要低头的。
柳拭眉却道：“但我不想那么做！”
“你……”严以白显然不高兴：“我对你，也只有这一点要求，都不行吗？”
皇甫令尧直接拒绝：“不行！”
严以白：“……”
他更是站起来，道：“你要讲便讲，不讲我们就走了。总之，我们不希望在有任何战事了！”
“月洋曾经给过孙清帮助。”严以白淡淡说道：“他有野心。”
皇甫令尧哼了一声：“他那点野心，难道还能支撑他把大蜀啃了不成？”
严以白又道：“可他支持孙清，也算是害过你们。”
这话，总算是切中重点了。
皇甫令尧一愣。
柳拭眉比他冷静多了，淡然说道：“关于夜神国，我们会派人去招安的。他们只有几万兵马，不管是想要东进还是想要北上，都是绝无可能的事。”
她静静地看着严以白，问：“所以，现在皇祖母可以把你要说的故事，讲出来了吗？”
严以白顿了顿，道：“我……本是一百多年前的魂。”
张口，就是怎么一句！
皇甫令尧震惊无比，朝柳拭眉看去，不自觉地又坐下来了。
柳拭眉何尝不惊讶？
她问：“是魂，寄生于此身？”
严以白没看他们，道：“不错。我来的时候，已经是生下先皇之后的事了。”
柳拭眉：“……”
所以，能解释，为什么严以白对儿子没感情了！
那根本就不是她生的！
儿子都不是，何况其他人？
严以白继续道：“在一百多年前，这片大陆分裂得很严重，十几二十个小国家，终年混战、民不聊生。”
“北方苦寒之地，果腹尚且困难。”
“南方湿热之地，却又缺少很多北方独有的物资。”
“那时候，很多人都在想，如果南北通达、东西贯通，天下共治、互通有无，那就太好了！”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和平的愿望！
能有这样想法的人，首先，算得上英雄大义了。
她与皇甫令尧对视一眼，两人都没有说话，等着严以白讲故事讲完。
严以白说道：“我生于乱世，从小颠沛流离。食不果腹、衣不蔽体。”
“那个战乱的年代，哪怕是我那样面黄肌瘦的姑娘，也会引起恶人的歹意。”
“在我蒙难之际，一个男人犹如天神下凡，救我于水火。”
“见我无家可归，他将我收在身边，为他打理日常生活。”
“他当时，效力于皇甫氏先祖，是兵马大元帅。”
“他平生只有一个心愿，想要统一天下。”
“为此，几过家门而不入，甚至终生不娶。”
“我曾问过他为何，他说……不管是对自己的妻子、还是孩子，像他这样全心全意扑在战场上之人，都是不称职的。”
“他不能因为一己之私，坏了他人的一生。”
听到这里，皇甫令尧不由动容：“这……舍身取义啊？”
“不错。”
严以白苦笑，继续道：“一开始他是不愿意让我一个女子留在身边的。但我向他证明了，我只是想报恩，并不是想依附于他。”
“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把我给留下了。”
“我跟随他十年之久，南征北战，终日颠沛流离。”
“也确实给皇甫氏打下了不少江山，整合了大蜀周边的七八个小国家。”
“逐渐，形成了四国分治天下的局面。”
“那时候，只剩下三三两两的小国还是负隅抵抗。”
“在对战夜神国的时候，他……”
说到这里，严以白的神情罕见露出了一丝悲伤：“他战死了！”
即便是上百年前的事，但对她来说，仿佛还若昨日！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其实我很清楚，哪怕他还活着，最多也只是维持四分天下的局面。”
“不管是北齐、西魏、还是南吴……”
“在当时，都很骁勇，不是大蜀能吞并的。”
“他的心愿，终究是不会实现！”
柳拭眉蹙眉，插了一句：“然后，他战死了，你也死了？”
严以白转头过来，朝她看去，道：“不。我没有死！”
“恩公他在那一战早有不祥预感，将我留在了安全之处。”
“我知道结果的时候，已经是他身首异处、死无全尸的消息了！”
她闭了闭眼睛，道：“我不愿意接受这样的结果。”
“所以，我去请了仙道！”
听到这个，皇甫令尧失声问道：“跟孙清一样，回魂术什么的？”
第3143章 太皇太后薨
严以白摇头，道：“并不是回魂术。”
“孙清请的，是歪门邪道！可不是正统的仙道！”
“我从小在外面流离，曾经到过仙门所在之地。”
“恩公战死沙场后，我去了仙门。”
“九千九百九十九级阶梯，我三拜九叩，一路克服了所有困难，终于到了山门前。”
“掌门仙君看见我，说了一句：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这一点，换是柳拭眉，肯定也会动恻隐之心的。
那么长的阶梯，三拜九叩爬上去！
当真是诚心所致。
严以白本来就是要坦白这个故事的，她只是想留下一个故事，为自己所做的事，做一个终结。
所以，她继续说：“掌门仙君听了我的心愿后，一开始以为我是要复活恩公，拒绝了我。”
“但我说了，其实我并不希望复活恩公。”
“十年来，看着他出生入死、身经百战、满身伤痕……”
“我不想再看到他浴血奋战的样子了！”
“因此，我请仙君把我的魂魄收了，送我到一个……最有希望天下一统的后世！”
柳拭眉震惊，与皇甫令尧对视一眼。
可以说，都是要重生。
但严以白的格局，可比孙清大多了！
孙清有野心，想要青春永驻、想要称霸天下。
而严以白想要的，仅仅是替恩公看一眼四海升平、国泰民安！
尽管，她看的，恩公不一定知道。
尽管，恩公若是知道她做这样的选择，不一定能赞成。
她还是做了这样的选择！
“仙君一开始是不答应我的，他说，把一个生魂剥离，是任何一个有道心之人，都不会做的事。”
“我在雪地里，跪了七天七夜。”
“那七日，仙童送来食水，我也都吃下。因为我得活着。”
“可最终，我抵抗不过病魔的侵袭。得了严重的伤寒。”
“仙童送我进山门医治，但没多久之后，我还是撑不住，死了。”
“得知我的死讯，掌门仙君过来。”
“我还是跪下求他，完成我的心愿。”
“最终，他同意了。”
“但因此付出的代价便是……”
说到这里，严以白有些后悔之意：“那个仙门，从此以后，消失在了凡间。去了哪里我不知道，总之，不会再出现了。”
“而我自己，因为这件事总是逆天而行的，只要我有生之年看到了天下一统，哪怕我新生正值十六芳龄，也会魂飞魄散！”
皇甫令尧倒抽了一口气：“你……”
现在，不就是天下一统了吗？
虽然……
还有个月氏血脉流落没有归顺，但那已经不是一个国家了。
他们一直住在原始丛林里，只能算一个部落。
所以说——
严以白大限将至了！
对此，严以白很是清楚：“我来到这个时代之前，仙君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我可以来看，但不能干涉。”
“我可以对我所处的身份，尽可能自保。”
“但我不能去征战天下，也不能阻止有能力一统天下之人。”
总而言之，她本不是一个自私冷漠的人。
只是……
她心有执念。
一心，只想为恩公完成统一天下的心愿——在谁手里统一，不是问题。
她只想帮自己的恩公，看到统一的那一天！
而且，她是前世之魂，注定她只能做旁观者，不能参与。
因此，这么多年来，她不支持任何一派、不站位任何一人、也不去推波助澜。
听到这里，柳拭眉提出疑问：“你为什么容不下孙清呢？”
严以白只有一句话：“恩公想看的，是国泰民安，不是民不聊生。”
孙清那个人，她两世之魂一眼看出来，并不是一个心怀苍生的主儿！
这种人，只有祸乱苍生的份儿！
柳拭眉又问：“这么多年来，你一直跟先皇面前护着令尧，又是因为什么？”
严以白答道：“自然是因为，我请人推算，他命中带紫气。为此，我多次在先皇面前，说他无用。”
说到这，她顿了顿，像是哂笑：“没想到，他确实带紫气，但真正紫气东来之人，却不是他！”
对此，皇甫令尧一脸不以为意，而是得出了解答：“难怪，在我们遇到难以解决的关头，你出现帮我。”
“我也不是不用付出代价的。”严以白很坦然地说：“每次我插手之后，都会病上一段时日，让我起身无能。”
说到这个，她又解释：“故而，孙清死的那边，曲映蓉做了皇后之后，我便退出了权力之争。并非装病，而是真的病了五年之久！”
皇甫令尧这才恍然：“竟是如此。”
严以白叹息，道：“想要看得更多，便要活得更久。因此，在任何情况下，我都必须先自保。”
“我也没有想到，五十年的光阴让我熬过来了，我也终于……”
她看向柳拭眉，竟然微微一笑，道：“等到这一天了！”
说着，她认真地道：“陛下，海晏河清、风调雨顺是你的使命，你若做不到……是会遭遇反噬的！”
完了，她闭上了眼睛，低语：“燃烧我之魂力，若柳拭眉违背初衷导致天下大乱，我的最终结局，便是她的！”
皇甫令尧脸色丕变，倏地站起来怒道：“皇祖母！你是不是太恶毒了？就算你不用自己的灵魂做赌咒，我媳妇儿也不可能闹得天下大乱的！”
但，已经没有人回答他了。
严以白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他们肉体凡胎看不见，严以白的灵魂脱离了肉身，瞬间化为轻烟。
“砰”！
魂飞魄散！
皇甫令尧上前：“皇祖母，你把诅咒收回去！”
柳拭眉也站起来，伸手拉住他，叹息道：“令尧，太皇太后……薨了！”
皇甫令尧一愣。
他不敢置信地伸手上前，放在严以白鼻子下面试探。
果然，已经没气儿了！
柳拭眉抿了抿唇，做了个深呼吸，道：“来人，敲丧龙钟！”
丧龙钟，敲响八下。
太皇太后、太后，薨！
办完丧事。
二月中旬。
天下大局已定，四国归一，四海升平。
南吴的安置，也告一段落，南征军大元帅、安南王皇甫晔，率大军班师回朝！
第1344章 大结局以及作话
当然，皇甫晔是大元帅，南征的很多功臣，梁家的猛将，也有不少。
女帝与敦愚王，亲自站在宫门城墙上相迎。
这么长一段时间，在南方曝晒，皇甫晔肤色更黑了一些。
而且，本来就牛高马大的体型，现在更是孔武有力。
与他清秀外表一个对比，就跟……
柳拭眉脑子里浮现出一个篮球明星——易建联？
远远看见女帝御驾，皇甫晔领着一众功臣跪地：“臣弟幸不辱命，叩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柳拭眉说道：“众卿平身！”
总是要说一些场面话的。
舒雨桐也跟在他们身边，小脑袋在城垛旁，看下面的身影。
找了半天，连梁十一和十三都看见了，就是没找到自己想见的人。
她心里气闷不已，却不敢坏了正经事。
所以，皇甫晔等主要将领去给女帝述职的时候，舒雨桐找了梁温：“二舅爷爷，我九师伯怎么没进宫？他难道先回家了？”
不该啊！
梁怡与柳拭眉感情好，不可能打了胜仗，不来见柳拭眉的。
小姑娘心里下意识往不好的方面想：战场上刀剑无眼，该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哪知道，梁温却道：“小九儿啊，他说海战所得，小十一和小十三儿也学得挺好的。而他呢，从小就有一个梦想，想要仗剑走天涯，所以干脆就不回来了，趁着春暖花开，他要满天下流浪呢！”
一听完，见舒雨桐要哭出来的样子，梁温急了，赶忙哄她：“桐桐你别哭呀，他有写信给你。”
他掏出信封递给她：“喏，给你的。”
舒雨桐还是哭，说道：“九师伯骗我！他说了会回来的，他骗我！”
梁温叹了一口气，道：“以后他也会写信回来的。男儿志在四方，小九儿经历这么多事，看上去好像好了，但心里的伤还严重着呢。就让他……散散心吧！”
终究是最后一句，让舒雨桐止住了哭泣。
她在心里暗暗下决心：我要快点长大，我要变强，我要文武双全……总有一天，我也能仗剑走天涯！
如果到时候梁怡再不回来，她就去找他！
这件事，舒雨桐没有在柳拭眉面前表露。
她借口自己功课没做完——其实也确实是回去做功课去了。
从此后，舒君都很诧异：师妹怎么练武比我还勤？
此乃后话，不表。
比舒雨桐幸运的，当然要算长歌。
她等的人——
黎信回来了。
常年跟大炮为伍，他有点儿……
怎么说呢？
听力上多多少少有点受到影响。
柳拭眉亲自给他开药调理，估计也要养好些年。
却肯定无法恢复过去那等顶尖机关器械高手的状态了！
对此，女帝自然要对他有所补偿。
女帝赐封黎信为忠勇侯，食邑万户。
特别建立了炮兵军机处，忠勇侯负责率领能人，对大炮等热武器进行改进、升级，并训练炮兵。
他刚回来的时候，长歌要陪在柳拭眉身边，事情特别多。
但等轮班到其他人后，她就出了宫门。
黎信先前私底下拜见了主子后，出来的时候就跟她说过：“我去梁家拜见二位夫人。”
墨儿还取笑了一句：“哟，这是先讨好丈母娘去了！”
因此，长歌回到梁家的时候，果然在梁五夫人的院子里，见到了黎信。
院子里摆满了礼品，屋子里传来她义母与亲娘的笑声。
当然，黎信并非只有给自己的丈母娘送礼物，梁家所有人都有。
“长歌回来了。”梁五夫人先看到长歌，笑着朝她招手：“快点进来，正说着你呢！”
长歌进门后，先看了黎信一眼。
这家伙憨憨的，冲她笑了笑，站起来喊：“长歌。”
长歌感觉，那笑容就黏糊糊的，跟个二皮脸似的。
但，终究是太久没见了，她也没有给他冷脸，而是点点头：“嗯，你坐吧。”
她毕竟不是普通女儿家，既然先前就已经下定决心，此时她也很直接地说：“义母、母亲，我已经想好了，如果陛下……”
看了一眼黎信，她才继续说：“如果陛下赐婚，我便接受。”
这件事，黎信还不知道呢！
毕竟，他追求她这么久，她一直冷冷清清，很少给他好脸。
他在外征战，给她写信，她也极少回复，最多随着别人的信，捎来一些小东西，代表她没忘记他这人。
如今一回来，竟然有这么大的惊喜等着他！
他不由兴奋地站起来，道：“你是说真的吗！”
跟他一样高兴的，当然是梁五夫人：“那可太好了！”
不想，长歌又道：“但……梁家有丧。而且，我也得给义父守孝三年。故而……”
不用说，大家都知道了。
梁五夫人蹙眉：“你义父可没跟你提这等要求，你和忠勇侯的年纪，可都不能再拖了。”
她想了想，道：“这样吧，我们去宗祠，告请五爷之后，抽签决定。”
长歌愣了愣。
还有这样的做法！
但想了想，她倒是没反对：“也好吧。”
结果……
当然了，梁五夫人一心不想耽搁他们的婚事，抽签抽中允婚，那很难吗？
之后，女帝赐婚，将长歌以梁家女儿的身份嫁给忠勇侯。
当年冬，办了婚事。
成亲后，长歌成为侯夫人，但她依旧每日进宫，给柳拭眉做贴身护卫，值守白日。
此乃后话。
且说——
天下一统，女帝少不得要给所有功臣论功行赏。
加官进爵、金银财帛、绫罗绸缎、田亩佣奴……应有尽有。
有功却牺牲了的，也会追封、且朝廷承诺，会照顾其家人幼子，直至烈士后嗣成年为止。
从此后，天下南北贯通、东西纵横、互通有无。
百废待举、百业待兴。
皇甫令尧身为真正的执政之人，进行了一系列的利民利农措施……
当然，少不得皇甫厉这个现代人，用现代的经验给予提供帮助。
三年后，经历了连续征战的土地，终于缓过劲来，恢复了生机勃勃。
民间，只要提到女帝及其皇夫的，无不大笑称颂：“当年都说，龙凤呈祥乃祥瑞之兆，女帝陛下诞下龙凤，龙啸九天、凤凰初啼。太平盛世，可不就来了么？”
浮生阁的分号已经开遍了整个天下，但凡有前往拜师的，她并不收徒，却依然将医术倾囊相授。
有去找她指点迷津的，她也都会认真给对方指引方向。
谁不说，世上哪有这样接地气的皇帝哟！
更甚者，柳拭眉还在浮生阁坐诊！
每隔七日义诊一天，诸多病人千里迢迢慕名而来。
时间长了，世人皆知女帝在平时是很温和的一个人，只要不招惹她，她就不会把帝威显露。
久而久之，也有人敢问：“陛下陛下，您来给老百姓看病，那朝廷怎么办啊？”
那美得似画中仙的女帝陛下轻声一笑，道：“有敦愚王呀！”
又有人笑问：“那太子的教导怎么办啊？”
女帝陛下曰：“还是敦愚王呀！”
最后有人问：“那这天下……到底算陛下的，还是敦愚王的？”
女帝一脸的理所当然：“江山，是皇甫氏的江山；朝廷，是朕与敦愚王二人的朝廷；天下……”
她顿了顿，笑容甜美：“是老百姓的天下！”
结束了一天的义诊，柳拭眉走出浮生阁的门口，看见坐在马车上还在看奏折的皇甫令尧。
他是来接她的。
感觉到她的目光，他抬起头来。
哪怕经过了这么多事后，他看见她的第一眼，依旧是立即绽开笑容：“媳妇儿你忙完啦？快点，咱们回家了！”
柳拭眉也冲他笑，应道：“好，回家！”
我一见你就笑。
或许，这就是世上最真挚的爱情！
（正文完）3.25
唐唐有话说：
——450万字都看完了，这一段絮絮叨叨，希望你们也能认真看一看，陪我最后几分钟。
本书2020年3月10日正式于米读发布，时至今天2022年3月25日，历时两年零16天，终于打下了“正文完”三个字。
感恩所有遇见、感恩所有陪伴、感恩所有包容。
每日自省：我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作者，每每看到一些糟心书评就会炸毛，不怼睡不着觉的那种。
也有每日骄傲：我肯定是最负责、最勤勉的那一批作者（悄悄说：座右铭就是“业精于勤而荒于嬉”）。
仅仅两年，就更新了450多万字，差不多是一些小作者的两倍数量了。
写文是很开心的事，有笑有泪、感同身受。
沉浸式写作，老实说会落下很多习（毛）惯（病）。
譬如，日常喜欢自言自语；会戏精地一人分饰几角，自己跟自己对话，推敲剧情是否符合逻辑；写了沉闷的剧情，有时候情绪会带到生活中，阴阳怪气……
等等。
为了更新，不参加家族聚会、不去走亲戚，不去朋友聚会……
被各种抱怨，更是常态！
但，我还是很爱写文。
这也是做什么都三分钟热度的我，长这么大、唯一能坚持十年如一日的一件事。
谢谢大家不离不弃的陪伴，看到了这里。
心中感慨太多了，话说得琐碎又凌乱。
怎么说呢，希望大家以后可以继续追更我的其他作品（包括以前的老书、以后的新书），尽我可能地呈现更好的故事给大家。
但，作者的状态不是万年如一的，所以如果写不好了，也喜欢大家谅解。
新书计划：因为身体不好的原因，打算4月份构思，磨开篇，待新书问世，会在群里通告（群号：顾影小筑160061277）。悄咪咪说，也可以私聊我要其他老书的通道，这么多年，我也写了20多本书了！不怕你们敲死我，就怕你们不敲我！
我以前也说过，我不是一个喜欢写番外的作者，比较愿意把所有的配角都融入主线之中。
但有些副cp，因为年龄啊各种原因，无法融入，就滞后了。
譬如，梁怡与舒雨桐能不能走到一起呢？严格来说，我自己没写到，也不清楚。那至少是主线七八年后的事了。
再譬如，皇甫念与她的师尊的故事，那是十六年后的事了，我也无从把握。说不定什么时候，会单独开他们的故事，作为系列书。
另外，慕将离与金爽、墨儿与张二的，会出小番外，也就这两天的事。
到时候一口气上传，可能明天，也可能后天大后天，稍等等，我要捋一捋。
最后的最后……
祝福每一个见证了，柳拭眉与皇甫令尧爱情的小仙女或者是小仙君，能够遇上一个让你“我一见你就笑”的人，共度余生！
我对爱情的理解，大抵如此：不是什么一见钟情、不是什么日久生情，而是我一看见你啊，就像看到了光、就像感受到了温暖，我会忍不住想微笑！
番外结束后，我就不赘言了。
老话一句：青山不改，绿水长流，让我们……
后会有期！
第3145章 贺寿
雪山之巅。
十二月廿二，是药宗大宗师的六十大寿。
历来不爱张扬的药宗，这一次广发英雄帖，邀请不少武林人士前来。
本身，这就是一件比较叫人费解的事。
药宗一派，对于驻颜养生之道，堪称天下顶峰。
今年已经六十的大宗师慕沉，看上去不过也才四十来岁，十分年轻的样子。
他正在药宗的待客大堂内，笑呵呵地面对一些武林的泰山北斗。
难免有人提及：“令公子，药君阁下如今贵为大国舅、掌社稷，如今天下一统，他可是能回来给大宗师贺寿了？”
听这问题，慕沉难免有些下不去脸，但却也有自豪。
这是一个很矛盾的感觉！
他笑道：“犬子做事我行我素，打小就不太亲近人。难得有情深义重的师妹，也是好事。”
众人又是一片阿谀奉承。
若事情放在大蜀统一天下之前，这些话是断断不能说的。
可如今天下大局已定，慕将离有从龙之功、有匡扶社稷之功、甚至还有战功……
不管是哪一件挑出来，都是叫人赞不绝口。
也是这时候，慕沉才可能打开山门，办这一场寿宴。
又有人问：“那这大国舅，可是回来雪山之巅了？听说，先前他还在南吴率兵作战？”
慕沉答道：“日前，已经接到他的传书，最迟今日肯定能回来。再等等、再等等。”
众人便明白了，与其说这场宴席是为了慕沉自己的六十大寿，倒不如说是为慕将离而办的！
慕沉的预料没有差别，日近将午之时，山门外果然传来了鼎沸人声。
“药君回来了！”
“大师兄回来了！”
不多时，一身金边玄衣、袖口绣着金线芍药的高大男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跟在他身旁的，是一个面生的姑娘。
但慕沉一看见她，倒是先不管自己的儿子，而是先朝她招手：“小爽子，快过来让为师瞧瞧！”
众人都好奇地看过去。
可是从未见过慕沉对自己的哪个徒弟这般热情。
别说对徒弟了，哪怕是对儿子慕将离也从未有过的！
金爽走过去，抱拳行了一个江湖礼，然后撩开衣摆单膝跪下，道：“金爽拜见师尊！”
慕沉完全忽视了一同进来的儿子，做了个手势，笑道：“好孩子，快点起来！”
金爽微微一笑，站了起来，将早在帝京等慕将离回来的时候，就已经准备好了的寿礼拿了出来。
“师尊，这是徒儿一点心意，还请笑纳！”
知道她要回来贺寿，柳拭眉哪能轻忽？
所以，帮着出主意、做准备，这大包小包的礼盒，当真是没有一件拿不出手的。
可慕沉却看一眼也不，而是惊呼：“你怎么比为师上次见你，瘦了这么多？”
金爽一愣。
这个问题，她不好回答，下意识转头看了一眼慕将离。
“怎么？”慕沉总算给了自己的儿子一个眼神：“你大师兄，欺负你了？”
金爽斜睨了慕将离一眼，心道：“哪能呢，是我欺负了他才对！”
嘴上自然不能这么说，她乖巧地道：“没有的事。大师兄对我很好！”
这也是真话。
慕沉狐疑地看了一眼慕将离。
慕将离依旧是一脸高冷，见老父亲看过来了，他这才行了一个晚辈礼，并不算十分恭敬地说道：“儿子祝父亲寿比南山！”
简单的不得了！
慕沉：“……”
瞧瞧，谁家儿子长这样，能招父母心疼的。
必须得是金爽这种水灵灵，却又极有少年感，会说话、嘴甜会哄人的小姑娘，才招人喜欢啊！
慕沉完全不想理会慕将离，但这么多人面前，儿子如今也是身居高位了，面子还是要给的。
他清了清嗓子，点点头：“你们俩舟车劳顿，先稍做歇息。少会儿，过来主持宴席！”
后面这一句，当然是对慕将离说的。
慕将离点点头，然后朝在场的一些江湖前辈看去，微微一颔首行礼。
然后，准备往后堂撤。
经过金爽的时候，顺手捏住她的手腕，把人给带走了。
不然，就凭老头子拉拉扯扯的那个劲儿，金爽就别想去盥洗更衣了！
但——
对慕将离而言，这个举动很自然，也是做习惯了。
可看在其他人眼里，却都很微妙。
当然，当事人自己，是没有什么感觉的。
慕将离带着金爽回了自己的阁楼，因为早前就收到了他要回来的消息，阁楼早就做了清扫。
不要问，他一个大宗师的儿子、药宗的继承人，为什么住在阁楼上。
正常大户人家，不该是小姐才住阁楼的吗？
问就是，他喜欢、他高兴、他乐意！
说白了，是慕将离原身喜欢住阁楼，说是空气比较好。
后来柳行云来了，对活下去都没什么所谓，当然也不可能搬走。
再后来，他就去万蝶谷长居了。
“师尊肯定让人给我把弟子房打扫干净了。”金爽跟在他后面上了阁楼，有点不太乐意。
她蹙眉看了一眼外面，道：“这像什么样子？”
慕将离简简单单一句话问过来：“你打算住弟子房？”
金爽一愣。
慕将离给了她一个眼神，又道：“你如果确定要去住弟子房，而不是住我的阁楼，那就随你。”
弟子房是一个院子里面，有九个房间，每个房间住一个人。
虽然有独自的房间，但依然很拥挤。
尤其是，金爽在雪山之巅，就没有跟谁关系好过。
现在叫她去住弟子房，还不如让她住在猪圈里自在！
想了想，她迟疑着问：“要不，我住你楼下？”
慕将离给了她一个自己体会的眼神，吐出一句：“随你。”
可明显，他不高兴了。
金爽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
如果她是个不会看脸色的，这么多年也无法跟他保持良好关系！
扪心自问，平时总是她缠着要和他一起睡，要他陪自己。
何尝不是从骨子里，怕唯一一个对她还、愿意与她好的人，就这么把她给丢弃了？
可回到药宗，她就过河拆桥……
反正住他的阁楼下面，还是住他的房间，结果都一样，其他人该闲言碎语的，一样会说——
第3146章 她家混蛋师兄被师尊给算计了
“算了，我的行李放楼下的厢房，然后……”
她冲慕将离嘿嘿一笑，道：“晚上我再到你房间来，当个采花贼！”
说完，她转身下楼，准备去洗漱一番，换身衣裳。
师尊生辰，她刚从外面回来穿着红衣没什么。
但一会儿寿宴上，一个弟子这么抢师尊风头，肯定不是好事。
慕将离回头，扫了一眼她的背影，眉宇间尽是无奈。
夜里睡觉能够整个人挤进他怀里的人，都这时候，就矜持起来了。
说白了，还是怕影响名声。
怕被逼婚！
不过，他还是一如往常。
没打算逼婚，也没有打算勉强她。
“随你”这两个字，是认真的。
金爽这种人，做任何决定都不是能逼出来的。
逼急了，她肯定会直接跑了。
这么多年行走江湖，她坑蒙拐骗，难道没有男子喜欢她？
开玩笑，还没来得及捕捉她的衣角，她已经跑到天涯海角了！
两人都做了清洗，都换了衣裳。
对于慕将离来说，他几乎只穿这一款衣裳，十年如一日，完全没想过要换。
一柜子里的，都是同一个款式。
金爽则是换了一身相对比较低调一些的，偏黑的暗红色，十分不起眼，又保持了她自己的风格。
而且，这样穿起来，不会显得不给师尊面子。
再过来这边大堂的时候，金爽本来想悄悄进去的。
但！
慕将离是药宗的继承人，他多打眼啊？
跟他一起，能不被人看见？
这一次，慕沉倒是把注意力都集中在慕将离身上了。
“阿离，到这边来。”大宗师朝慕将离招手。
慕将离没反对，走了过去。
中途，回头看了金爽一眼。
意思很明显：跟上！
金爽：“……”
她不想成为焦点啊！
不过，腿脚比脑子听话，老老实实跟过去了。
慕将离虽然也不显老，但毕竟是将近三十岁的男人了。
他虽然身为药君，却并不是一个很注重驻颜术的人。
跟驻颜有术的大宗师站在一起，倒像是兄弟——相差个十来岁的那种兄弟。
或者勉强说，也像早婚早育的父子。
但实际上，大宗师三十多岁上才中年得子。
等慕将离过来自己身边了，慕沉看向堂内宾客，说道：“今日，幸得各位武林同道照顾脸面，前来雪山之巅。”
“如同诸位所知，慕某时年已然一甲子。”
“如今我儿阿离，不管是在药术、还是武学，或者其他各方面，都算对得起列祖列宗……”
听到这里，慕将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还不等他吭声，慕沉已经吐出了今日最重要的一句话：“故而，老夫决定，就在今日，将药宗大宗师的位置，传给犬子将离！”
金爽：“……”
妈呀，她家混蛋师兄被师尊给算计了？
这事儿，没提前商量过！
怕不就是因为，提前商量慕将离不会接受？
大宗师，好鸡贼啊！
饶是此时此刻，被暗算了一道，慕将离也不见得就会给自己老爹面子，当场接受这样的安排。
他当即说道：“父亲看上去与我年岁相当，我做得，父亲为何做不得？父亲，还请您继续担待些念头。”
慕沉瞪眼。
他凑过来，低声问：“要让老头子装作弥留之际，把位子传给你，你才会接受不成？”
慕将离：“……”
默了半晌，他低声道：“父亲慎言。”
搞笑，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亲爹！
但，事实证明，他就是有这样的亲爹。
慕沉大手一挥：“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从今日起，我雪山之巅药宗的宗主，就是犬子慕将离。宗门内，可有异议？”
这事儿，他早前就跟长老们通过气，谁能有什么异议？
而跟慕将离同辈之中，又有谁能说：我比药君能力更强，我更适合这个位置？
只能说，是实至名归的。
慕将离蹙眉。
作为当事人，他才是最想反对的那个。
他正要说话，不想，金爽悄悄伸手拽了拽他宽大的袍袖。
慕将离下意识低头朝她看去。
金爽做了个嘴型：别搞事儿！
然后，悄悄指了指大宗师。
慕将离朝慕沉看去，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的父亲这一身的药味，并非常年跟药材为伍所致，而是……
他在服药！
这是为何？
难道说，慕沉的身子骨有恙？
可他却为何不说！
这一乱心之下，就错过了最佳的拒绝时机。
所有药宗门人，已经都上前来，对药宗新任宗主，执拜礼：“恭贺药君成为宗主！”
更有溜须拍马的说道：“药君成为宗主，当是不二人选。如此一来，大宗师也可颐养天年了！”
慕将离满心记挂着老父亲的身子状况，只能阴沉着心情，接受了这硬塞的位置！
之后，便是寿宴了。
结束寿宴之后，大宗师早就回房休憩，慕将离寻了过去。
金爽没跟着他。
因为，她被两位师姐绊住了。
“金师妹，听说这一年多来，你一直跟着药君师弟……哦，应该说，是宗主了！”
金爽瞄了一眼。
说话的，是大师姐，华裳。
药宗的有本事的弟子、尤其是女弟子，都会跟大宗师一样，想尽各种办法驻颜。
华裳虽然今年也不小了，跟慕将离是同龄。
哦不，应该说，比慕将离还大一点。
但看上去，也就跟初初双十年华的少女一般，青春妍丽。
另一个则是师叔那边的大师姐，康丽。
两个大师姐几乎是同时来雪山之巅的，因为资质不同，各自拜在大宗师师兄弟门下。
历来，感情都好得很。
康丽天资不如华裳，反倒是很热衷于做华裳的跟班。
华裳一开口，康丽跟着说道：“何止是跟着新任宗主啊！我可是听说了，某些人追着药君跑，不惜勾搭药君！”
说这种话的人，说了去了。
金爽根本不以为意。
但是，别人用针尖冲着她，也不要怪她麦芒相对：“好狗不挡道！二位，请让让。”
“你！”康丽怒了。
转头看见华裳的脸色也很难看，为了讨好华裳，她颇带恶意地道：“据小道消息，咱们这位金师妹，怀过药君的孩子！”
“可惜，药君对她不屑一顾，那孩子掉了，药君也没看她一眼呢！”
“依我看啊，不知道是从哪儿怀了孽种，想要把这野孩子栽赃给药君！”
“也不想想看，药君是何等的圣洁，怎么可能会碰这种下贱的女人！”
第3147章 师兄，她说你的孩子是孽种
如果只是说些无关痛痒的、女人家互相嘲讽羞辱的话，金爽也确实没往心里去。
多年前，她已经习惯了。
多年来，流落江湖市井，她也早就对这些不痛不痒的。
但是！
这个恶毒的女人，竟然提到了她掉了的那个孩子！
一瞬间，金爽的怒火迅速冲到了顶点。
她眸色冰冷地看着康丽，冷冷地道：“俗话说，狗嘴吐不出象牙。我看挺适合你的！”
没想到的是，她怀过孩子的事，是怎么传到雪山之巅来的？
难道，所有人都知道了吗？
终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甚至还是一件痛心疾首的事，金爽怎么可能不难堪？
“呵！”
华裳迫于面子，不吭声。
康丽就是那个替她说话的人：“你这是敢做不敢承认吗？从小你就这样，跟在药君的屁股后面跑，极尽狗腿之能事！”
“药君心善，怜悯你可怜，对你稍微好了点儿！”
“可你就厉害了，把别人的善良，当做你不要脸的资本！”
金爽听着听着，真的是给气笑了！
她脱口而出：“我看你是把我的忍让，当做你不要脸的资本才对！”
从小无依无靠，是师尊把她捡回来，给了她一个安身立命之所。
但，师尊对她偏爱，造成了这些人始终把她当做眼中钉！
为了不给师尊惹麻烦，她选择忍让。
尽量不与跟一些没本事却喜欢高调张扬的人计较。
她以下山游历江湖历练为由，实际上，是被她们挤压了生存的空间，被迫流落江湖而已！
有家的人，谁愿意流浪？
感受过温暖的人，谁愿意顶受寒冷？
有些人，小时候没长脑子，长大了依然没脑子！
坏人，都是从小坏到大的！
“你敢说我！”康丽不能容忍一贯来总是不吭声、任由他们嘲笑的人，竟然顶起来反抗自己。
她倏地上前，一把拽住金爽的胳膊，怒气汹汹地道：“我看你是不是忘了自己姓甚名谁了！”
说着，就要给金爽扇巴掌。
但，金爽根本没给她机会。
一把捏住康丽的胳膊，反手一抽。
康丽自己的手，给了她自己狠狠的一巴掌！
金爽咧齿一笑：“哎呀，康师姐，你怎么自己打自己呀？做人虽然很难，但努力努力就过去了，何必跟自己过不去呀？”
她甚至还转头，朝华裳看去，笑眯眯地问：“你说是不是啊，大师姐？”
华裳脸色铁青。
她质问道：“金师妹，同门相残是药宗大忌。你赶紧给康师妹解毒！”
康丽那个草包，顶了个大师姐的名头，实力却是他们那一门下最差的。
挨了打，还被下毒了，竟然毫无所知！
而金爽为什么能够那么讨大宗师的喜欢？
除了她聪明伶俐外，当然也是因为，她天资惊人！
她为什么能够让慕将离认可追随？
也是因为，金爽有让慕将离欣赏的天分！
慕将离为人冷漠，却一贯护着她，康丽这个草包可能看不清楚，但她身为大师姐，可不要太清楚！
但金爽却一脸无辜：“大师姐，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啊？”
不就是装模作样吗？
谁不会似的！
华裳一脸义正词严的做派：“我知道，师弟一直很维护你，但如今他是宗主了，不可能还袒护你残害同门！”
金爽嗤笑：“你们羞辱我，就算正常。我打回去，就算残害同门。是这个道理吗？”
她神情冷戾，负手到了身后，道：“我不跟你们计较，却给了你们蹬鼻子上脸的勇气！不给你们一点儿颜色瞧瞧，我都对不起师兄！”
话音刚落，就见慕将离的身影出现在拐角处。
雪山之巅，本身终年积雪。
又是隆冬，更是白雪皑皑。
他一身玄衣，被衬得更精神。
而他的神情，也如雪山一般，冰冷漠然。
见他来了，康丽刚刚被吓得苍白的脸色，更加显得难看了：“药君……宗主！金师妹她打我，还不知道对我下了什么毒！你要为我做主啊！”
慕将离缓缓走过来，最后，在金爽身旁站定。
一脸冷漠地问：“怎么回事？”
金爽看了他一眼。
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鼻子有点酸！
当即，噘着嘴告状：“师兄，她说你的孩子是孽种！”
本来，不打算把这种事拿出来说的。
实在是委屈了！
说别的，她还能忍。
但提到那个失去的孩子……
那可能是她这一辈子，唯一有过的孩子！
慕将离本身就是一张冷漠脸，听到这话，眸色更加冷锐了一些，朝华裳看去，问：“大师姐，是有这回事吗？”
没问到康丽，康丽却顿时面如土色！
华裳脸色僵硬，很想帮康丽说“没有，是金师妹胡说八道”。
但在慕将离那带着锋芒的眸色下，愣是说了实话：“康师妹也是口误……”
“哦。”慕将离也没有露出什么怒气，淡淡说了句：“既然如此，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了。”
他没有发怒，却比正常人暴怒还可怕！
华裳急了：“师弟……宗主，纵然是女儿家的吵吵闹闹说了不该说的话，金师妹对师姐下了毒，这是不是太过了？”
慕将离还没说话，金爽拉了拉他的袖子，又道：“师兄，她们还说我狗腿子、倒贴你、追着你跑……”
华裳和康丽显然都没想到，她竟然会直接告状！
以前，她不会这样的！
小时候，被欺负了羞辱了，慕将离问到她发生了什么事，她都会说：没什么。
现在……
她好不要脸！
偏偏，慕将离不这么认为！
他蹙眉，朝华裳看去，问：“大师姐，这话，可是你说的？”
华裳连忙摇头。
她确实没说过！
作为大宗师首徒，她一向看重颜面，说话都是小心翼翼的。
有什么不该说的话，康丽基本也都帮她说了。
所说义，事实确实没说。
说了这话的康丽，不服气地道：“是我说了又怎么样？她敢做，难道还不敢承认了？”
康丽怒气汹汹：“从小她就这样，缠着宗主你。你去外面游历，她不也一直屁颠屁颠跟着你吗？宗主您高贵圣洁，怎么会跟她这种低贱的女人生孩子！肯定是她设计了你、栽赃了你的！”
事实上，真的被金爽强行捆绑玷污了的慕将离：“……”
第3148章 竟然被师尊抓包
慕将离当然恼怒。
甚至，恼羞成怒！
但，他脸上不显，依旧是平时的冷漠模样。
金爽仰头看了他一眼，见他不动如山的样子，本来还做贼心虚的，突然心里来了一股子无名怒火！
她怒道：“我就是设计了他、玷污了他，又怎么样！”
众人怔愣之际，她想也不想，猛地伸手勾住慕将离的脖子。
慕将离对她根本就不会防备，被她这么一勾住，然后，柔软的唇瓣落在了他的薄唇上！
他：“……”
华裳瞪大眼睛：“……”
康丽：“……”
金爽亲了她家混蛋师兄后，那怒火并没有消失，冷冷地朝华裳看去，道：“我知道大师姐从小就喜欢师兄！有本事，你也去玷污他啊！”
说完，松开慕将离，转身准备离开。
但，谁也没想到的是！
一道身影安静地站在廊道下——
大宗师，慕沉！
金爽顿时慌了：“师尊……我……你听我解释，好不好？”
竟然被师尊抓包，轻薄了人家的儿子！
这次第，怎一个惨字了得。
尴尬的恨不能在地上挖个洞把自己给埋了！
不想，慕沉却没有当场发怒，而是面无表情地道：“你们俩，到老夫书房来！”
这个你们俩，指的当然是慕将离和金爽。
说完后，大宗师背着手朝书房走去。
金爽朝慕将离看去，一脸的后悔。
千金难买早知道！
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她为什么要沉不住气啊！
慕将离被她强亲了，脸皮子本来有点微微发烫。
可他控制表情习惯了，倒是没露出什么不对劲来。
他看了金爽一眼，没打算理会华裳和康丽。
左右，不是所有事都要眼前解决的。
他不爱说话，但皇甫令尧最是了解，他神不知鬼不觉算计人的时候，没有谁能逃得过！
“走吧。”慕将离往前走，拎住金爽的胳膊就要走。
金爽：“……”
她惯来厚脸皮，从来没有这么紧张过！
她差点都要同手同脚了。
“师弟！”华裳还不知自己被记恨上了，追过去问：“那康师妹中的毒，你就这样不管了？”
慕将离脚步一顿，偏头回来，却没有给两个女人任何一个眼神。
他冷声道：“技不如人，不去思量己身进境，却有闲心在此编排他人是非。且自己想办法解毒，若你能解了金师妹的毒，那也不枉费在药宗修习多年了！破不了，也是她自己的造化！”
华裳气息一窒：“……”
她不甘心，又问：“万一师叔怪罪，金师妹岂不是要遭殃！”
慕将离听到这话，回过神来与她面对面，道：“大师姐，你不帮着自己的师妹，倒是对其他长辈门下的弟子，关爱有加？”
华裳：“……”
他在指责她！
慕将离说话历来都是不客气，一针见血的。
毒舌得很。
这一点，药宗的人都很清楚。
可华裳心想：他都是宗主了，说话做事总要圆润一些。迫于宗主的名望，也不能在这件事上袒护金爽。
孰料……
他还是依旧我行我素！
慕将离不再多言，拎着金爽的胳膊往前走。
金爽深知自己闯了大祸，现在怂得很。
她低声道：“师兄，一会儿师尊问起来，你就什么话都不要说，交给我好了。”
慕将离也不看她。
走上廊道后，他松开了手，问：“你打算撇清我俩的关系？”
金爽：“……”
这话听起来，好像有点不对味儿啊！
慕将离又道：“你当父亲不处身江湖，就对外界的事一无所知？那样的话，药宗早就被人搞死了！”
金爽倒抽了一口气：“所以，他……早就知道了……我……我……”
“刚才不是说得挺能的吗？”看着她这怂样，无形之中有点可爱，慕将离眸中带着一点淡淡的笑意。
金爽撇嘴，狠狠将地上的一张落叶，给踹了一脚！
想到刚才的事，她没忍住又恼火了：“刚才我那不是被气着了吗？”
慕将离应了：“嗯。然后呢？”
金爽根本没跟上他的思维，又道：“师兄，她们说我倒贴你。”
慕将离嗤了一声，反问：“难道你不是？多大点事，自己也解决不了，还要等我来！我要是没来，你是打算就这么让人家打了？”
“谁说的！”金爽也很习惯他的毒舌了，下意识反驳：“我没让自己挨打，还给她下毒了！”
慕将离不置可否。
金爽看了他一眼，又道：“我没闹事儿，那不是给你面子吗？”
慕将离怼道：“我的面子需要你给？”
金爽：“……”
她张了张口，被他说得更生气了：“怎么说，你也是宗主了。我要是做了什么，你帮我有失公允，不帮我我肯定会恨死你的！”
最后一句，说得咬牙切齿。
慕将离差点失声而笑！
他清了清嗓子，依旧高深莫测的样子，道：“怎么就有失公允了？她辱骂的，难道不是我的孩子？”
金爽：“……”
她后知后觉发现，慕将离其实也很生气。
但他为什么生气呢？
仅仅是因为被骂孽种的，是他的孩子？
她试探性地喊了一声：“师兄……”
慕将离给了她一个冰冷的眼神。
看着有点凶！
金爽想也不想，拉住他的宽袖，道：“哎，你对我这么凶干嘛啊！又不是我惹你的，你总不能对我生气吧？”
慕将离冷冷瞟了她一眼，道：“我不该生气？算计我的时候，你就够精明。面对别人的时候，你就像只鹌鹑！”
话说得凶狠，却任由她拎着自己的袖子。
也不管她手劲大得很，都快把他袖子上的金线给薅下来了！
金爽顿时憋屈得很：“那我要怎么说？我不已经打回去、还下毒回去了吗？”
慕将离脚步一顿，把袖子从她手里拯救回来，一脸不耐烦地问：“你就拿出你强迫我的那种气势，告诉她们，我是你嫌弃不要的。不就行了？”
金爽：“……”
她嫌弃他，说出去谁信啊！
不过，事实却也是她拒绝了他说要成婚的安排！
她顿时无话可说。
果断转移话题：“师尊的身子，你看过了吗？是不是真的得了什么罕见的病？”
慕将离：“……”
第3149章 占了便宜不负责的，都是王八蛋
不过，他也没跟她计较。
继续往前走，给她答复：“他这两年在琢磨一种新药，用自己以身试毒出了岔子。当时差点就过去了，虽然师叔及时把他的命给捞回来，却留下了病根。”
“碍于先前天下征战，我又站位了大蜀。”
“他们一直没说。”
“如今，天下大局稳定了。”
说到这个，他不太服气：“所以，才算计我，不与我商量，就把雪山之巅甩给我了！”
“原来如此。”金爽叹了一口气，道：“那以后……你要留在雪山之巅，还是去帝京居住？”
慕将离的回答很简单：“过了这阵子再说吧。”
金爽蹙眉，道：“不管你怎么决定，我先留下来陪陪师尊。他喜欢我讲外头的见闻，我给他好好说道说道！”
因为慕沉看起来不过也就四十岁左右，所以她总感觉他还很年轻。
过寿了，才知道：哦，六十了。
发现他身子骨不如以前那般硬朗了，才发现：哦，原来师尊他已经老了、已经没有我想象中那样强大了！
这种感觉，可不就是很多人心目中对自己父母的印象吗？
从小到大，父母好像是无所不能的。
直到他们后背佝偻了，头发花白了，甚至，百年归寿了……
才终于明白：岁月从未厚待过为人父母者，而身为子女，竟然子欲养而亲不待！
大书房到了，慕将离丢给她一句：“你还是先好好跟他解释刚才的事吧！”
进入大书房，理所当然，被慕沉好一顿审问。
慕将离始终沉默，金爽说尽好话，也不能阻止慕沉最后的拍板：“成亲！孩子都有过，如果不是出了什么事，我都抱上孙子了！你们却只知道拉拉扯扯，像什么话！”
炮火基本都是对准了慕将离的：“你身为男子汉大丈夫，占了姑娘的清白，竟然不负责任！”
“这姑娘还是你的嫡亲师妹！”
“你要我说你什么好！是不是想我打断你的腿？”
被一顿臭骂的慕将离始终不吭声。
反而是金爽听着挺不好受的，她果断站出来，把慕将离推到自己身后去，道：“师尊，你要骂就骂我吧。是我……强迫师兄的，也是我不肯答应成亲的。”
慕沉更恼火了：“你还敢说！下一个骂的就是你！”
“为师是这么教你的吗？”
“阿离是我的儿子，他要不是我的儿子呢，还有没有人给他主持公道了！”
“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占了便宜不负责的，都是王八蛋！”
“你、还有你！”
两个人都被指点了，大宗师一盆火往他们头上浇：“立刻选日子成亲！这不是正好宾客都在吗？宴席也有现成的，明日我便与他们说，也算是三喜临门！”
贺寿、新宗主上位、新宗主婚事。
可不三喜吗？
当然，这都是慕沉的喜事。
金爽一听，可不那么认为！
“师尊啊！”她上前，挽住慕沉的胳膊，给他顺背，让他坐下。
然后，又把茶盏端过来，道：“您先喝口茶，缓缓劲儿。我们慢慢说道说道……”
经过一番苦口婆心，最终，慕沉让步：“好，先定亲！婚期再议！”
金爽：“……”
慕将离依旧是一脸漠然，好像跟他没关系似的。
药君要与师妹金爽喜结连理，这件事，很快整个雪山之巅都知道了。
见到金爽的，无一不是恭贺声。
金爽却很苦恼。
慕将离会尊重她自己的意愿，但师尊没那么打算。
反正，要她对慕将离负责就对了！
她还能说什么？
若在以前，她可能偷偷溜了。
但现在，慕沉的身子骨也不好了，她不能一走了之。
再说了……
真的要偷偷溜走逃婚吗？
想到走了以后，就不能见到混蛋师兄了。
好像，有点舍不得？
当然，也有不待见他们的婚事的。
这雪山之巅，从小思慕慕将离的人，可真不在少数。
只是很多人比较有自知之明，或者这么多年早已经成亲了。
可华裳，却是始终不肯放弃的一个！
在她眼里，只要慕将离一日不娶妻，自己就还有希望！
她不管是样貌身材，还是天分、或者是在药宗内的声望。
哪一点，都是配得上药君夫人、未来的宗主夫人这个位置的！
结果……
慕将离要是娶了外人就算了，他竟然要娶最不受大家待见的金爽！
怎么能忍？
她金爽凭什么嫁给慕将离？
不就是靠爬上了慕将离的床，被大宗师发现了，大宗师要求慕将离对她负责吗？
金爽可以，她华裳为什么不可以！
几日后，宾客都散了。
因为慕将离是新的宗主了，他本来不想做，但想到父亲的身子确实禁不住了，只能硬着头皮把锅接下来。
总的来说，就是操劳的命。
为妹妹保驾护航了这么长时间，好不容易结束了，这不……
新的劳碌又来了！
慕沉把雪山之巅的所有庶务都交给了慕将离，自己则是专心操办儿子和徒弟的婚事。
当然，金爽也被慕沉叫去，理所当然：这是你的婚事，你不上心谁上心？
金爽干别的什么事，都能得很。
但对于给了自己安身立命之所、给了自己身份、给了自己本事的慕沉，她是打从骨子里尊敬。
尤其是，慕沉身子不好，面对外人的时候，都是服药压制着，不露端倪。
但私底下的时候，咳嗽非常厉害。
她也在想办法，用九九摄魂针阵，给慕沉调养。
这天，正月十二日。
夜里，已然将近子时了。
慕将离正在阁楼的书房内，看着帝京送来的信。
突然，门被敲响。
他头也没抬，问：“何人？”
定然不是金爽。
她根本不会敲门！
管你是在睡觉还是在沐浴，管你是男人还是女人，只要她想进来，大门口进不了、就从窗子；窗子进不了，就从屋顶……
反正，绝不会敲门就是了！
果然，一道温柔的声音响起：“宗主，金师妹在师尊那边，说让我帮送一些茶食过来给你。”
是华裳。
慕将离蹙了蹙眉，下意识想说：不用了。
别说金爽要送吃食给他，不会经过旁人。
就算经过旁人，也断然不会找华裳这个死对头！
但想了想，他又改变了主意……
此时此刻，金爽还在慕沉这边，跟师叔、还有两个师弟——
其中包括禹璘小师弟，一行人一起探讨九九摄魂针阵。
突然，药君阁楼那边传来了动静！
——
突然诈尸。哈哈。还有的，明天继续。
第3150章 她脸上没有了惯常的笑容
所有人都震惊无比，迅速朝药君楼那边去。
一听说是慕将离那边出了事，金爽想也不想，不等其他人说话，人已经从窗户窜出去了！
连一句话都没有说，就这么把身上插了那么多针的师尊给撂下了！
众人：“……”
禹璘跟金爽熟悉，还是担心慕沉生气的，便给解释了一句：“金师姐跟大师兄感觉很好啊，她生怕大师兄出事呢。”
是帮说话，也是事实。
“好事啊。”慕沉却是笑了笑，道：“你们给老夫拔针，老夫过去瞧瞧。”
未婚夫妻，互相紧张对方，当然是好事。
很快，药君的阁楼前，满满当当一大群人！
但大家看清楚了发生了什么事之后，一个个都震惊无比！
“天啊！”
“这这这……这是随随便便能看的吗？”
“你们都给我回去！”
各种各样的声音都有。
男人们出于礼节不敢看，但又架不住内心里想看。
毕竟，男人终究是男人。
看到一个赤条条的女人，哪儿能完全不心动呢？
发乎情，是正常的。
止乎礼，是个人修养！
而女人们，都是骂声居多。
但也有疑惑不解的：“这……华师姐平日端庄有礼、待人亲和，她怎么……”
“端庄？”有女弟子冷笑：“她对你们当然端庄了，也不瞧瞧，这里是什么地方！药君好难得才回来一次，她不得抓住机会送上门啊？”
刚才那人惊奇地道：“可是，药君已经跟金师姐定亲了呀，是大宗师亲自首肯的！”
“定亲了，有了正妻，那不是还有做妾的吗？”那个女弟子大概是受过情伤，说话阴阳怪气的。
可，不得不说，她说的话不好听，却是这个理儿！
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
但凡抱着这种想法的，不论男人还是女人，迟早是要走上弯路的。
正说着，话题的主角来了。
金爽直接用轻功，以最快的速度从大宗师那边，飞奔到了这边。
见她来了，所有人下意识让出一条路，好让她能够看到眼前的场景。
看到赤条条被倒挂在树上的华裳，金爽整个人吃惊不已。
但，下一瞬又明白过来了！
这么损的事儿，不是慕将离做出来的，还是能谁呢？
天这么冷，因为挂了个人上去，树上的积雪大部分都被抖落了。
当然，是不可能干干净净的。
还有一些冰冷的水，滴落在华裳身上。
不着寸缕的华裳，简直要冻僵了。
然而，再怎么冷，也比不上她此时此刻的难堪来得可怕！
她一直都是一个很体面的女子，在药宗颇受大家喜爱。
可现在……
她以后还有什么脸面留在药宗！
她紧紧闭着眼睛，不敢去看任何一个人的嘴脸。
听到有人说“金师姐（金师妹）来了”，她才终于睁开眼睛，说道：“金师妹，救我！”
金爽盯着她一会儿，转头问阁楼内的佣仆：“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佣仆答道：“宗主还在书房忙着的时候，突然传来一声暴喝。我等出来一看，就看到华姑娘被……被……被光溜溜地丢了出来。”
“那窗户都被震破了，明日还要修窗框呢。”
“漏风的窗子不防寒，宗主一气之下，命我等把华姑娘倒吊在树上，不允许给衣裳穿。”
“所以……”
所以，到这样了！
那么，根据已知条件，推测：发生什么事了？
那还用问吗！
为什么被赤条条扔出来，难不成还能是慕将离脱了华裳的衣裳，又嫌弃人家身材不好不想碰、或者是他想碰却碰不了，因此而恼羞成怒，把人扔出来不成？
谁敢设想这种可能！
金爽她都不敢！
她问：“那我师兄现在人呢？”
佣仆答道：“已经回房去了。”
金爽深深吸了一口气，朝华裳看去。
她脸上没有了惯常的笑容。
而金爽这个人，平时看上去总是青春靓丽、阳光活泼。
因为她爱笑。
高兴也笑，难过也笑。
可此时此刻，大家熟悉的笑容，不见了。
她神情冰冷，看着真像慕将离！
众人只见她盯着华裳，眸光锐利，冷然问：“大师姐总不可能不知道，师兄与我，已经定亲了吧？”
华裳没说话。
有人帮她回答：“怎么可能不知道！整个雪山之巅，还有谁不知道的？”
所以说，华裳身为大宗师首徒，怎么可能不清楚！
更何况：“我怎么听说，大宗师还问过华师姐，想要华师姐帮忙筹备婚事呢！”
也就是说，华裳绝对知道这件事！
金爽又问：“华师姐历来都是知书达理的，敢问，你那样端庄贤淑的一位师姐，临近子时的时候，衣不蔽体来到我未婚夫这里……意欲何为？”
这又是一个很白的问题！
当即有女弟子讥诮地说：“还用问吗？不就是勾引宗主呗！金师妹，你一直在外面跑，兴许还不知道吧？咱们女弟子间，就数华师姐对宗主一往情深呢！”
金爽她怎么可能不知道！
很早的时候……至少十五年前，她就看出来了！
华裳就是死死认定一件事：不说话！
金爽自己得出结论：“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师兄把你丢出来，就代表着他不接受你。如此说来，尚且不用我这个做未婚妻的做什么事，师兄他心里自然对你有所审判！”
华裳终究没忍住：“金师妹，我不是故意的。我也是……也是一时糊涂！你原谅我，我跪下给你道歉，求你先把我放下来！”
光溜溜的说这种话，可真没诚意！
不是故意的？
总不能是中了迷魂药，才会出现在慕将离的书房，脱光了被人家丢出来吧？
金爽正想怼，突然，阁楼上头传来一道冷漠的声音：“金爽，你理她做什么，早点回房睡觉了！”
当然是慕将离。
他又道：“其他人，都散了！”
众人：“……”
金爽：“……”
这时候，终于把针拔完了穿好衣服过来的慕沉，看到了这伤风败俗的一幕，简直气炸！
“成何体统！”
这是他的首徒，也是女徒弟！
光是看一眼，都恨不能自戳双目！
他背过身去，怒道：“都散了散了，围在这里做什么呢！”
众人只好都散去。
金爽当然还没走，问：“师尊，那大师姐她……怎么办？”
不等慕沉回答，她试探性问：“放了？”
第3151章 我受到了惊吓
慕沉正要说话，阁楼上慕将离的声音又传来了：“谁敢放一个试试！”
这话，正和金爽的意思。
但她这个人，怎么说呢？
哪怕心里已经气炸了，外表也不会表现出来。
尤其是，在雪山之巅的时候。
金爽这个人，长这么大，得到的温暖极少。
所以，每一点一滴，她都会很珍惜。
有慕沉，才有她得以存活下来。
很长一段时间，她很害怕自己做错事，会让慕沉不高兴，因此被赶出雪山之巅。
被师姐师兄欺负，被其他药宗弟子欺凌，她会先想：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
很多事情面前，她首先会检讨自己：肯定是我错了，才会造成这样的结果！
她不自信。
甚至，骨子里有浓重的自卑。
因为，心里始终有那种想法：如果不是我不好，父母为什么要抛弃我？
连父母都要抛弃我，这世上，还有谁能对我好呢？
因此，遇上了不嫌弃自己，还对自己笑得很和蔼的大宗师、他还给自己买东西吃……
她几乎跪着用双手掬起这点温暖！
对慕沉来说，这其实也是举手之劳。
对她来说，却是生命中的全部！
她不想给慕沉惹任何麻烦，不想他因为自己有任何为难之处……
毕竟，欺负她的人，不是他的嫡传弟子，就是他宗门的弟子。
手心手背都是肉，一旦事情闹到大宗师跟前，就不好看了。
她情愿把一切不愉快，压在心底。
高兴也笑，难过也笑。
不让别人知道，她内心真正的想法！
此时此刻，华裳的所作所为，让她内心都要气爆了。
但她还是忍着，轻声问：“师尊，要不……我上楼去跟师兄说说？”
慕沉看着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问：“你大师姐做错了事情，身为宗主的阿离做出了惩处，他人都不容讲情面。包括老夫在内，也是一样的。你……就不要在阿离怒头上去惹他，没的遭他骂你！那你多委屈啊！”
还是关心她的多。
别的徒弟也很乖、很听话。
但，最叫人心疼的，总是金爽。
明明年纪那么小，就离开了药宗，一个人去满天下流浪。
可她每年在自己生辰前夕，都会回来雪山之巅。
用她自己赚到的微薄收入，为他买寿礼。
当他生辰日到了的时候，明明都快过年了，她每次都答应留下过年，却总是悄悄在他生辰之前一日，就离开药宗。
一次两次，他没在意。
次数多了，又怎么可能不在意、又怎么可能不明白为什么？
在药宗，她没有归属感！
她渴望把这里当成家，但一定是有什么人、或者什么事，让她不得不离开。
后来，慕将离说，是因为宗门弟子对她排挤。
慕沉便劝说金爽，自己为她撑腰，以后就不要在外面跑了。
可她却说：我已经习惯了，不跑才不舒服。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姑娘长大了，便不会留在父亲身边。
他也只能由她去。
但在为数不多的见面的日子里，总是会偏爱她一些的。
现在，金爽不但是他的徒弟，也即将成为他的儿媳妇了。
那小子不容易对人好，好不容易有能瞧上眼的，当爹的自然要更爱护一些。
金爽看了一眼华裳，咬了咬唇，道：“那师尊我先送您回去吧。”
慕沉摇摇头，道：“不用，你上去跟阿离说说话，我瞧着他太生气了，不安抚安抚这一晚上这气怕是不得消。”
“我知道了，师尊。”金爽巴不得不管华裳。
如果慕沉先走的话，她还想做一点什么。
但现在……
大概也是不能做什么了。
慕沉拍了拍她的肩膀，又叮嘱：“说说话得了，回你自己房里睡，知道吗？”
金爽：“！！！”
该不会是，她每天半夜跑去慕将离房里睡，被大宗师知道了吧？
当然，她还是乖乖同意：“我明白的，师尊。”
她这才进入阁楼，上楼去找慕将离。
慕沉还是背对着华裳，叹息道：“华裳啊，你太让为师失望了。”
华裳哭哭啼啼地道：“师尊！我是一时糊涂，但我这么多年，也不曾做过不守规矩的事……”
顿了顿，她又道：“金师妹不也做过这样的事吗？师弟没有惩处她，师尊您也没管。”
“你这还是跟老夫告状来了！”慕沉当然知道，金爽掉了一个慕将离的孩子。
既然有孩子，当然有过床笫之欢。
可……
慕沉很实际地道：“很显然，阿离是喜欢、并且愿意接受的。你……阿离已经是宗主了，宗主下令的事，即便是老夫也得退让。你且自求多福吧。”
说完，他又咳嗽了两声，转身走入雪夜之中。
很显然，不会再管了。
华裳心里那个恨啊！
可她有什么办法？
雪山之巅、药宗，历来尊卑分明。
以宗主为尊，哪怕是宗主的父亲，也得退让三舍！
金爽上楼后，慕将离在自己的寝房内，已经将信件回复好了。
刚好封上漆口。
见她上来，也不吭声。
她走过去，在他旁边坐下，道：“师尊让我来和你说说话。”
“你要是自己不想说，就别说。”慕将离依然是那副冷漠的样子。
金爽仔细看了看他。
她也是和慕将离很熟悉了，焉能不知道，虽然都是一脸高贵冷艳的样子，但情绪的不一样，还是有差别的！
此时，他很不高兴！
她双手交叠、下巴搁在上面趴在桌上，问：“师兄，你总不会是，生我的气吧？”
她只问：没得罪他！
慕将离朝她看过来，不答反问：“你打算把那不知道什么玩意儿的东西放了？”
金爽：“……”
得，气坏了！
连名字都不喊了，直接用“不知道什么玩意儿的东西”来代替！
她抿了抿唇：“我当然不想放啊，但……那不是考虑师尊的感受嘛？”
“怎么不见你为我考虑？”慕将离瞪她。
金爽不解地问：“我需要怎么为你考虑？”
这话，她听不明白！
慕将离理直气壮甩出一句：“我受到了惊吓！”
金爽唇角猛地一抽。
她想骂脏话！
他慕将离，说他受到了惊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