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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皇子传全文阅读

作者:水刃山     九皇子传txt下载     九皇子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五百六十章 麒麟盘口

    果郡之中从未听说过有一个叫麒麟盘口的地方,其中有一个年过半百,自称祖上几十代都生在果郡长在果郡的老者更是笃定的答道,不止西狩城,整个果郡绝没有叫这个名字的地方。

    李落有些疑惑,问身边的谷梁泪:“这,是我从一开始就想错了么?”

    谷梁泪怔怔的看着李落,确信李落的茫然不解是真的之后,才摇头轻叹道:“任家父子做的事既然见不得光,那么这个麒麟盘口多半也见不得光,你问寻常百姓,他们怎么会知道呢?”

    李落恍然,点了点头,道:“有道理啊,我怎么没有想到。”

    “依你的心智,我以为你早就想到了。”

    李落难为情的摸了摸鼻尖,如果不是谷梁泪提醒,李落还就真没想到。

    风狸小声嘀咕道:“只顾着高兴,变傻了。”说罢惋惜的偷偷看了李落一眼。

    李落轻咳一声,早已见怪不怪,若和风狸理论,多半又会被她说成歪理。

    “先找地方安顿下来,稍事歇息再做打算。”

    客栈不能太好,不合眼下三人的身份。李落找了一处客栈落脚,客栈不大,胜在幽静,收拾的也还干净,李落怕谷梁泪会不习惯,倒是谷梁泪先一步进了客栈。

    李落和谷梁泪相敬如宾,自然不会有孟浪之举,要了两间客房,李落一间,谷梁泪和风狸一间。不过李落脸上却有憾色,风狸看的真切,眼中有玩味神色,谷梁泪羞红了耳根,埋怨的瞪了李落一眼,自顾入屋安顿。

    用过饭,天色尚早,三人结伴而行,在这座流传悠久,在大甘诸府却又不甚起眼的小城里四处走走,领略不同卓城的风土人情。

    谷梁泪年少时都在红尘宫,不曾离开化外山半步,直到破誓之后便又跟着李落到了卓城,实则很少在大甘走动,看着眼前景致,纵然心境如止水,但也欣喜,静静的跟在李落身侧。

    李落三人俱已换了衣裳,衣着朴素,不乍眼,但也不落魄。李落半鬓惹眼的白发也染了黑,看着像个沾些书香气的书生。

    城中房舍都不高,有竹屋,木屋,石屋,彼此相依,比起卓城里动辄飞檐斗拱,高逾数丈的楼宇要平淡许多,不过更显真实,没有那么多粉墨雕饰出来的浮华。

    掖州多山多水,又靠近十万大山,也就多毒虫之类的虫蚁,所以城中房舍多会用吊脚垫高些,免得夜里和毒虫同枕共眠,看上去别有一番景色。

    三人走走停停,李落心生感慨,算起来这还是自己第二次带着谷梁泪离开弃名楼,头一次和谷梁泪去过一趟卓城的城南庙会,不过也是匆忙,没几天就又动身北上了。

    随着人流,漫无目的,但身边有人相伴,果然,那些孤独寂寞都已经悄然隐去。

    一座小桥,桥下缓缓流水清澈见底,有鱼儿的倒影,打着转儿围着水面上的蓬船好奇张望。

    小桥流水人家,岸边几个淘米洗菜的妇人,一群戏水的娃儿,吆喝的大人,来来往往借着水路穿梭城中的商贩,有人在岸边招呼,蓬船便靠了过去,讨价还价,谈不拢的撑船就走,谈好的钱货两清,还有已经挂上灯笼,门前人头攒动的酒楼茶馆,诸般风景合在一起,宛若一副写意的水墨画卷。

    谷梁泪扶着桥栏,饶有兴致的看着凡尘烟火,李落轻笑道:“说起这座西狩城,还有一个故事。”

    “哦,什么故事?”

    “西狩之名取自西狩获麟的典故,麟指上古瑞兽麒麟,传说是祖兽应龙的后裔。记载已经不可考证,大约是在很久以前,在西狩城附近有一个名叫大野泽的地方,当时时任此地城主的叔孙氏西狩于大野,叔孙氏之子钥商获麟,折其左足,载以归,赐给了一位名叫虞人的博学德重之士,虞人观之称其为麟。叔孙氏以为不祥,弃之城外,虞人曰麟之至为明王也,出非其时而见害,是说麒麟乃是瑞兽,只因为出现的时机不对就遭了大难。当年虞人的母亲怀虞人时日夜祈祷,遇一麒麟而生虞人,如今又见到麒麟死,当是轮回之兆,虞人挥笔为麒麟写下了挽歌:唐虞世兮麟凤游,今非其时来何求?麟兮麟兮我心忧,随后封笔,感麟而忧,两年之后就与世长辞了。后世有人根据这个故事曾写下希圣如有立,绝笔于获麟的诗句,说的就是获麟绝笔的故事。后来人们为纪念西狩获麟,在埋葬麒麟的地方建筑了麒麟台,又名获麟台,古称获麟古冢,告诫世人,有瑞兽麒麟降世,无人识晓,却被怪而杀之实不可取。久而久之,当初的这座城池名字就成了西狩城,至于原来叫什么,恐怕已经没有人知道了。”

    “说得好!”李落话音刚落,忽听身后有人扬声赞道。

    李落和谷梁泪回头望去,只见桥面另一侧站着一位儒衣男子,怀里抱着几卷书,脸上带笑,风度翩翩,让人一见就心生好感。

    男子见李落回头,忙不倏抱拳一礼,歉然回道:“小生不是有意偷听的,只是兄台说的精彩,小生忍不住驻足旁听,还请兄台千万别见怪。”

    李落回了一礼,和颜说道:“不妨事,不过是我道听途说而来的故事,又不是什么奇闻秘事,听到就听到,没什么紧要。”

    男子连连摇头,正颜道:“兄台错了,这可不是故事,西狩获麟确确实实发生过,和兄台说的虽然有点出入,但相差不大,西狩城外也的确有一座获麟古冢,只是年久失修,长埋地下,后人找不到了而已。”

    李落微微一怔,男子郑重其事,神色有些严肃,而且掷地有声,颇有点不容置疑的意思,随即点了点头,和声应道:“原来如此,受教了。”

    男子察觉自己有些失礼,连声致歉,赧然说道:“小生以前曾向别人说起过西狩城的来历和西狩获麟的典故,总被人当成无稽之谈。

第一千五百六十一章 刻薄的邻居

    还说什么世间不可能有麒麟这种异兽,真是固执己见!就像兄台方才所说,当年那只麒麟因为怪而杀之,世人不知道的、没见过的,都不分青红皂白的予以否定,没有心胸容天下万物,简直就是固步自封,愚不可及。”

    李落莞尔,眼前男子看上去颇有点愤世嫉俗的书生气,不过倒也赤诚,不遮不掩,言辞有据,不是什么无理取闹之辈,平声回道:“异兽麒麟多见于野史,正史中的确很少有活的麒麟现身记载,不过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连烛龙这种奇兽都偶有现身,有一只活的麒麟也就在情理之中。”

    男子大喜过望,连连点头,大有相见恨晚的感慨,殷切的邀请道:“几位还没吃饭吧,不如和我一起去我家中坐坐,寒舍简陋,但内子的厨艺那可真是天下少有,兄台要是没有别的事,可否赏光一叙?”

    “我们已经吃过饭了,多谢阁下的好意。”李落婉拒道。

    “啊,吃过了呀……”男子脸上遗憾之情显于颜表,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相信异兽麒麟存在的人,就这样失之交臂,难免有些失落。

    谷梁泪心性良善,眼前男子有些呆,不过确是个率真之人,心生不忍,反正眼下也找不出麒麟盘口的线索,不如去男子家中坐坐,既然他这么了解西狩城,兴许还有意外之喜。

    谷梁泪轻声说道:“夫君,既然人家诚心相邀,不如我们就去一趟吧,也没有别的事,还能听到西狩城的渊源历史呢,天黑之后顺道看看西狩城的夜景,反正回了客栈也是闲着。”

    李落明白谷梁泪话中之意,看了一眼眼前男子,在男子恳切的眼神中诚颜示谢道:“那就叨扰了。”

    “哈哈,不打扰,不打扰,跟我来。”男子扬了扬手,脚步竟也轻快了几分,让李落三人不禁哑然失笑。

    男子沿着河岸一路往东,道旁的楼阁房舍比之入城的城北一侧要精致不少,风景也要雅致许多,很安静,有点大隐于市的味道。

    李落看了看身前带路男子的衣衫,应该算不上钟鸣鼎食之家,不知何故,竟然能在这里安家。

    “兄台不是本地人吧?”男子边走边问道。

    “不是,我们从楚州来,这位是内子,这位是妻妹。”

    男子颔首示礼,有些尴尬,急忙避开眼睛,非礼勿视,这一点上倒不如李落坦坦荡荡。

    “哈哈,兄台来的早了些,要是再晚来几个月,那时候西狩城里可就热闹了,小生还能请兄台尝尝果郡特色的瓜果。”

    “嗯,是早了些,不过清静些也好。”

    “兄台也是读书人吧?”

    “读过两年书。”

    “看兄台的相貌,肯定读了不止两年书。”男子笃定的应声说道。

    谷梁泪闻言暗自偷笑,易容之后的李落的确要比眼前男子看上去苍老些,而眼前男子看着已经有而立之龄了,李落怎么说也得有年近不惑的岁数,换言之,就是在说李落老。

    李落不以为意,笑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所以我才带着内子出门走走,领略大甘别处的风光。”

    “让兄台这么一说,小生也想出去走走。”男子神色雀跃,复又摇头道,“不行,我走了学堂里的孩子就没人管了。”

    “咦,你是学堂的先生?”

    “嗯,”男子点点头,道,“以前考过几次科举,中了个秀才,再考就名落孙山,后来也就不考了,在学堂里教人读书识字。”

    李落轻轻一笑,记起那年的云隐山连云寨,和声应道:“我也做过教书先生,不过没考过科举。”

    男子笑道:“哈哈,看来你我还真有缘分……到了,前面那个挂灯笼的就是寒舍。”

    说话间,男子加紧了脚步,面带轻笑,三十而立的脸庞上竟然浮现出一缕腼腆,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年郎。

    “嘿嘿,舒大才子,怎么着,今又有人信你西狩城外埋着麒麟了?哈哈,你可得看好了,别又是趁机打秋风白吃白喝的,让我那霜华妹子瞧着心烦,整天没个好脸色,像死了爹妈似的。”还没有走到门前,一个尖酸刻薄的妇人声音传到几人耳畔。

    男子脸色涨红,怒目而视,嘴唇轻颤,气急喝道:“你,你胡说八道,霜华才不会……”

    “不会什么?啧啧,说好听点你们两口子那个叫什么举案齐眉,说不好听点的你舒秀才就是个软蛋,你家那只母老虎一发威,你吓得连魂都没了。”

    男子气得浑身发抖,想斥责这个信口雌黄的黄脸夫人,只是空读了多年的圣贤书,却不知道怎么和泼妇讲道理,只能看着那个临院屋檐下得意洋洋的干瘪妇人生闷气。

    李落眉头微皱,这些话听着有些刺耳,都说远亲不如近邻,如此刻薄的邻居,若是李落,怕也忍受不了。

    就在这时,灯笼下的院门砰一声打了开来,一个身形高挑的女子出现在门前,胸前还挂着做饭时穿着的罩帘儿,一手拿着竹铲,一手指着黄脸夫人中气十足的脆声喝骂道:“闭上你的乌鸦嘴,听着呱噪,我家官人喜欢带谁回来就带谁回来,管你屁事!吃你的喝你的了?要你多事!天天嚼舌头,不嫌臊么?这么闲得慌不如好好管管你家那位,呦,对了,找不着人吧,去怡红楼看看啊,没准这会正搂着哪个水灵的姑娘喝酒谈笑呢。”

    尖酸妇人仿若被踩了尾巴的母猫,挽起袖子就要回敬咒骂,不过这俏丽女子却不给临院妇人说话的机会,吐字如兰,只是从这秀美婉约宛若碧玉一般的女子口中说出的话却着实不敢恭维:“想想也是苦了你家老黄,天天守着这么一个干瘪皮肉,看没处看,摸没处摸,同桌吃个饭瞧着怕是比喝毒药还难受,看你一天到晚打扮着像个黑山老妖一样,有这工夫倒不如瞧瞧你家院子里的母鸡母猪,趁早杀了干净,免得被比下去,让你家老黄移情别恋。”

第一千五百六十二章 江南小院

    尖酸妇人七窍生烟,破口大骂道:“贱人……”

    “贱?也不知道谁贱,整天里惹是生非,连你家狗都躲的远远的,更别说一个大活人了。投胎给你家当鸡做狗的上辈子得造了多大的孽,这辈子还清了下辈子指不定都能封侯拜相了。”

    “你,你个小浪蹄子,姑奶奶撕烂你的嘴……”尖酸妇人作势就想过去动手。

    俏丽女子脸色一寒,冷冷说道:“你来试试。”

    妇人脸色一变,终于还是没敢上前,不过犹自在那里骂骂咧咧个不停。

    俏丽女子眼中寒意渐盛,冷笑道:“我家相公心肠好,不和你计较,但也不是谁都能欺负他。”

    尖酸妇人又咒骂了几句,不过在俏丽女子越来越阴沉的脸色中声音越来越小,终于像只斗败的母鸡,灰溜溜的钻进了自家院子,便听得一阵鸡飞狗跳,指桑骂槐着吆喝个不停,但终究没敢再露面。

    李落倒吸了一口凉气,面露骇然,想不到市井交锋竟然如此惊心动魄。谷梁泪站在一旁掩口偷笑,也看出这两个女子的唇枪舌战吓着了自家这位权倾朝野的王爷。

    男子神情颇是尴尬,不过倒没有慌张,眼前这一幕应该很熟悉了,一脸疼惜的看着脸色不甚好看的俏丽女子,喜滋滋的唤道:“霜华……”

    “闭嘴。”女子娇叱了一声,恨恨的瞪了男子一眼,气在心头,连男子身后的李落看也不看一眼,转身回了院子。

    硝烟战火的气息没有散,反而更浓了,只是从临院回转到了这盏灯笼后的院子里。女子很生气,不过是个嘴硬心软的主,不看院门还开着么。

    李落甚是好笑,偷偷向谷梁泪传音,谷梁泪瞧了李落一眼,觉得此刻的李落和这个笑的呆头呆脑的书生实在是太像了。

    谷梁泪暗忖道,说起幼稚天真,李落怕是比自己犹胜三分。

    男子嘿嘿一笑,丝毫没有觉得丢了面子,道了一声罪,招呼着李落三人跟随自己进去。

    李落摸摸鼻尖,有心离去,不过倒也觉着有趣,难得压抑紧绷的心绪中有那么一丝暖意流淌。就在李落推敲言辞之际,就听得院子里女子冷冷唤道:“还不进来!”

    “来了,来了。”男子向前跑了两步,复又转身拉着李落衣袖,笑道,“兄台,快走,内子等急啦。”说罢,男子压低声音道,“内子脾气有些大,不过心肠很好,兄台千万别往心里去。”说完不由分说的拽着李落进了院子。

    院子是个寻常江南小院,一棵垂柳,两株芭蕉,三五枝青竹,一簇簇花草,虽无什么大家沟壑之说,倒也有七分清雅之气。

    男子进来之后便扬声张罗道:“霜华,今个有客,搬张桌子,咱们在院子里用饭吧。”

    院子里不见女子身影,从一旁矮房中传出一声冷哼,帘子一动,俏丽女子冷着脸走了出来,有点怒其不争的看着男子,自然没有给李落什么好脸色。

    粉面含春威不露,丹唇未启,但是笑却没有先闻,尖酸妇人言辞粗鄙,不过有一点大概说的有几分道理,眼前这俏丽女子的确有几分雌虎的模样。

    男子讪讪一笑,放下怀中书卷,搓搓手道:“我自己搬。”

    既来之则安之,李落胸怀坦荡,倒也不觉得怎样,谷梁泪本就是个良善的性子,便有冷眼,比起当年在红尘宫遭受的是是非非,如今这点冷遇着实不算什么。

    谷梁泪回头看了风狸一眼,风狸会意,帮着男子搬出桌椅,摆放妥当。俏丽女子铁青着脸,嘴角轻轻颤动,不过终还是没有多说什么。

    “娘子,饭菜都做好了?我去端出来。”男子没有在意女子神色不善的脸色,仿佛整个眼睛里就只剩下女子的身影,一颦一笑一芳华,再容不下别的景色。

    女子冷哼一声,大概已经到了怒火爆发的边缘。李落做了个书生礼,和颜道:“与舒先生偶遇城中,听及舒先生谈起西狩获麟的典故,初来此地,不免有些好奇,叨扰舒先生和尊夫人了。我们已经用过饭了,两位不必客气,我们坐坐闲聊几句就走。”

    女子出了一口长气,李落知礼谦逊,胸中郁气散了些,再加上李落身后还有女眷,不好让几人下不了台,俏脸缓和了一分,淡淡的嗯了一声。

    男子旁若无人的进进出出,将女子备好的饭菜端了出来,李落婉言拒绝,怎奈男子盛情难却,还是添了碗筷。

    江南小院,清风徐徐,不用讲究什么尊卑礼数,五人随意坐着,男子殷勤招呼,让李落尝尝自家夫人的手艺。

    菜色精致,三菜一汤,这最后的一道菜还是俏丽女子刚刚下厨做出来的,就算脸上再没有好脸色,毕竟还是不愿让男子落了颜面,就是稍显清淡了些,是个清贫人家。

    “兄台,尝尝这个,不是小生夸口,整个西狩城没有人做饭比拙荆还好吃的,兄台一定要尝尝。”男子一脸骄傲,大有得妻如此,胜过万里江山的意思。

    女子脸色微微泛红,毕竟当着外人的面,这样口无遮拦,不嫌羞臊,责道:“吃饭还堵不住……”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男子随后的一句话噎的玉容泛青,恨不得一脚将男子踹出门外。

    “娘子,怎么没有你最拿手的糖醋鱼?”男子一脸憾色,摇头不已,转头看着李落满满都是失落的说道,“可惜了,尝不到拙荆的糖醋鱼,不是小生自夸,那美味冠绝天下,无人能出其右。”男子一脸神往的喃喃说道。

    李落和谷梁泪相视无言,都觉好笑,男子不惜赞美言辞,而且并不是甜言蜜语,固然露骨,但实实在在是男子的肺腑之言。只是这舒姓男子却没有发觉那只差点被俏丽女子捏碎的瓷碗和一张阴沉的快拧出水的玉脸,不管女子脸色再怎么难看,男子都是那般疼惜万分的模样,就算女子有再大的怒火也发不出来,有心施力,大概只能打在棉花上。

第一千五百六十三章 呆子

    “没有鱼怎么做?你去抓一条回来,我帮你做糖醋鱼。”女子勉强收着怒意,冷冷说道。

    “抓鱼?哪里有鱼可抓?”男子呆呆的看着自家夫人。

    “喏,门口的河里就有鱼,你抓上来我就给你做。”女子气道。

    男子哦了一声,看样子没听出女子言语中的讥讽之意,竟然仔细考虑起来。

    女子一惊,这块木头是个什么秉性没人比自己更清楚了,说傻吧不算傻,但总归少点什么,下河抓鱼的事还真能干得出来。

    “别胡思乱想,快吃饭。”女子娇叱道。

    李落暗自失笑,女子嘴硬心软,还是担心男子做出什么缺心眼的傻事来。

    “是是是,吃饭,吃饭,兄台,尝尝啊。”男子不停的招呼李落,虽说有点啰嗦,但的确是个热心肠的人。

    李落没有推辞的道理,尝了几口,暗赞一声,着实没有料到这个看似古灵精怪的妇人竟然有这么一手好厨艺,至少比起柔月或是溯雪也不遑多让。

    谷梁泪也尝了一口,异色一闪,若有所思的盯着眼前菜品。谷梁泪冰雪聪慧,不过这厨艺一道说不敢恭维已经算得上极高的评语了,至少南下掖州途中,谷梁泪试过一次烤山鸡,李落尝过半口,得出一个结论,抛开好吃难吃不说,能不能吃只凭运气。

    忽然,男子放下碗筷,恍然喝道:“对了,还未请教兄台尊姓大名。”

    女子波澜不惊,显然已经习以为常了,只是扬了扬眉梢,连头也没有抬上一下。

    李落莞尔,无怪先前临院尖酸妇人的嘲笑讥讽,如今看来,只怕在这之前已经有人借故跟着男子蹭吃蹭喝,而且此间女主相貌俊俏,只怕免不了有破落户做出恶心人的事来。

    “区区李沉舟,内子谷梁氏,见过仁兄。”

    “不敢当,小生掖州人氏,姓舒,双字解剑,贱内奚霜华,也是掖州人氏。我观兄台年岁长过我几岁,不如你我兄弟相称吧。”

    “解剑?好名字。”李落并无不允,颔首应下,赞了一声。

    “哈哈,先父生前虽然也是一介书生,不过喜好游侠行事,替我取了这个名字,不过到头来我还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罢了。”舒解剑自嘲一笑道。

    “侠之大者,并非好勇斗狠,单凭血勇管世间不平事固然可敬,但如果只是这样,倒是污了行侠仗义这几个字,世间不平事也不见得只有游侠剑客才管得了,心有傲气,扫得了奸妄,破得了小人,就算手无缚鸡之力,也称得上侠义二字。”

    舒解剑重重拍了一下饭桌,大声喝道:“李兄知我心意!”却不见奚霜华白了舒解剑一眼,一脸的嫌弃,眼中却有缕缕骄傲的笑意。

    不管旁人怎么看他,也不管旁人怎么说她,他以她为傲,她以他为尊,单单这一处就羡煞旁人许多。

    许是见李落知书达理,谷梁泪温文尔雅,和以前那些来骗吃喝,或者是变着法子贪图自己姿色的无耻小人不同,奚霜华脸上的寒霜渐渐消散了几分。其实在奚霜华心里,多一个人吃饭少一个人吃饭也没什么要紧,反正也差不了这几口饭,就算被那些好色无耻之徒多看几眼也不打紧,一样少不了几两肉,最恨就是别人骗这个呆子,自家的呆子,自己欺负也就算了,岂能容别人欺辱。

    今天还好,至少对面这个人,怎么说呢,看上去也是个呆子,呆子应该不会骗呆子吧。

    奚霜华冷笑一声,反唇相讥道:“话说的好听,要是别人不和你们讲道理,上面就比谁的拳头硬,到时候两位大侠恐怕还要别人来救。”

    谷梁泪噗嗤笑出了声,这一笑将奚霜华的戒备冷淡冲散了许多。奚霜华看了看谷梁泪,叹了一口气,和声说道:“嫂嫂该也知道其中辛苦吧。”

    谷梁泪忍着笑点了点头,促狭的看着李落。李落一口水险些喷将出去,这一声嫂嫂着实让李落五味杂陈。

    “霜华此言差矣,斗力乃是下策,上策斗心,以德理服人,就算力不如人又怎样,那些只知道用蛮力耍横的不过是理屈词穷之后的泼皮无赖做法。”舒解剑一脸正色的朗声说道。

    “哼,就像上次么?我要是去得再慢些,舒大侠恐怕要多在床上躺个十天半月的。”

    舒解剑讪讪一笑,脸色发红,含忿说道:“他们辱我可以不理,但编排你的不是就不行,别说躺十天半月,就算伤再重我也要理论!”

    奚霜华红晕映颊,叱道:“瞎说什么呢!?也不怕人笑话。”

    “嘿嘿,我与李兄一见如故,他不会笑话我的,李兄,是不是?”

    “笑话什么?”

    “就是前次有几个泼皮无赖对霜华言辞不敬,我气不过,就上前理论,被打了一顿,躺了好几天才能走动。要不是霜华把他们赶跑,今日兄台相见,愚弟怕是已经落个半残之身了。”舒解剑没有丝毫扭捏,很是磊落,瞧着的确有那么点侠气。

    “你还好意思在人前说。”奚霜华瞪了舒解剑一眼,虽有嘲弄,不过怎也掩不住眼睛里那一抹淡淡的甜意。

    “如此良辰,岂能无酒,霜华,咱家还有酒么?”

    奚霜华刚刚才见稍霁的脸色骤然又笼上了一层阴云,断喝道:“没有!”

    “咦,我记得青竹下还埋着一坛……”

    奚霜华双眼发黑,真想一巴掌把这块木头扇晕过去。李落见状笑道:“多谢舒先生美意,不过我等刚到西狩城,内子偶感风寒,不便饮酒,等过些日子身子舒朗些了,我请舒兄喝酒。”

    “那怎么行,你们远来是客,岂有破费的道理,那改日我请李兄,到时候尝尝霜华的拿手好菜。”

    奚霜华此刻已经有些麻木了,索性不再理会这个呆子。李落岔开话题问道:“这西狩城外当真有古冢么?”

    舒解剑眼睛一亮,来了兴致,滔滔不绝的说起了西狩城的来历渊源,确比李落所知要详尽不少。

第一千五百六十四章 很大很大的一只蛤蟆

    李落仔细聆听,虽也能分辨的出其中至少有三五成是无稽之谈,不过也没有不耐烦,偶尔问上几句,皆是舒解剑心中最痒的地方,谈兴大起,一时间竟将李落这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引为知己。

    不过,总是有那么点不合时宜的声音,便听奚霜华冷冷说道:“说你是呆子你还不愿相信,哪里来的什么神兽麒麟,我在西狩城待了二十几年,别说麒麟,连麒麟毛都没见过一根,一定是那些穷极无聊的人乱想乱写下来,专门骗你们这些书呆子的。”

    “有书卷记载,古人怎会欺我?我定要找到获麟古冢给你看,到时候你就相信了。”舒解剑正色说道。

    奚霜华嗤之以鼻,显然认为这只是前人茶余饭后的臆想之词。

    舒解剑忿忿不平,转头问李落道:“李兄,依你之见,这世上会不会有这等异兽?”

    李落想了想,直言应道:“异兽通灵,自然不会轻易显于人前,古人记载未必就一定是真,不过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就算有这等上古奇兽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舒解剑瞧着奚霜华,一脸得意,那意思就是说你听听,你不相信,总有人相信的。

    奚霜华哼了一声,道:“呆子碰到呆子,就更呆了。”

    风狸一本正经的插口道:“是这个道理。”

    李落嘿了一声,自也要辩解几句,朗声说道:“麒麟虽然世所罕见,但也有别的上古奇兽仍然存在于世,远的不说,单说烛龙凶兽就确实存在,还有些奇兽往往栖身深山大泽之中,常人难得一见,但总归有迹可循,这样看来,若是西狩城外有麒麟存世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你见过?”奚霜华不服气的问道。

    “烛龙我没有亲眼见过,但我知道另一种上古凶兽尚在人间。”

    “哪个?”

    “东海吞天兽。”

    “吞天兽?是个什么?”奚霜华一脸不解的问道。

    “东海深海之中的一种异兽,可吞天地,集月华炼身,眼如明月,声如洪钟,是东海一种罕见的凶兽,模样么,大概是个大了许多的蛤蟆。”谷梁泪轻笑道。

    李落点了点头,接言道:“很大很大的一只蛤蟆。”

    奚霜华和舒解剑都是一脸惊愕,奚霜华皱了皱鼻子道:“我才不信呢。”

    “你不信也不能说就没有。”舒解剑小声嘀咕了一句,自然引得奚霜华一阵白眼,脆声道:“西狩城大大小小的水道山川哪个我没走过,你说的什么麒麟古冢要是真的有,我会不知道么?骗人的鬼话就你们这些呆子才会信。”

    风狸深以为然的点点头,不知不觉间竟然和奚霜华站在了一道阵线上。

    “不是麒麟古冢,是获麟古冢。”舒解剑纠正道。

    “哼,反正也差不多。”

    李落心中一动,看着奚霜华和声问道:“夫人对西狩城很熟悉么?”

    “那是当然。”奚霜华傲然说道,“我出身西狩城绿林世家,原本家中就是靠水吃饭,算起来还是当今排帮的分支,西狩城城里城外没有一处我不知道的,哪像你这个呆子,抱着一卷书就说有什么古冢,说是骗人的你还非不信。”说着说着,奚霜华便觉来气,瞪着舒解剑冷声说道,“当初就是信了你的鬼话,我才舍了爹娘跟着你,哼,有家不能回,真是气死我了。”

    舒解剑张了张口,唯唯诺诺的叹了一口气,低声说道:“霜华,这些年苦了你……”

    奚霜华恶狠狠的瞧着舒解剑,却见舒解剑一脸的内疚,忍不住心中便是一软,伸手弹了一下舒解剑脑门,嗔道:“呆子就是呆子,连骗人都是呆子,也不知道你有什么好,嫂嫂,你说他们这些呆子有什么好?”

    谷梁泪一怔,看着面带微笑的李落,柔声说道:“都好呀。”

    奚霜华一阵无语,转即泄了气,忽地噗嗤一笑道:“是啊,原来瞧着什么都不好,瞧着瞧着就觉得什么都好了。”

    李落轻咳一声,实在不想风狸露出那般怪怪的模样,和声问道:“夫人原来是江湖中人,失敬了。”

    “我爹是西狩城水龙堂堂主,整个果郡的水运营生差不多都是我们奚家的。”奚霜华很是平淡的说道,大概也没觉得绿林豪强之女有什么值得炫耀的。

    李落恍然,难怪初见之时此女就颇有豪侠之气,没有小家碧玉的羞涩,身上亦有淡淡的内息运转,只是有些晦涩,不是什么高深的内家玄功,大概会几式武艺,若说高明,自然及不上玉手点将的谷梁泪和红尘宫高手风狸。

    “豪侠之女,巾帼不让须眉,舒兄是有福之人。”

    “那是当然。”舒解剑极是骄傲的说道,痴痴迷迷的望着奚霜华。

    奚霜华啐了一口,俏脸生霞,不过眼睛早已弯成了一牙新月。李落暗赞一声,别看舒解剑有些呆气,不过还真有些手段,能让这位江湖女侠如此倾心。

    李落看了谷梁泪一眼,谷梁泪轻轻点了点头,李落略一沉吟,和声说道:“我有一事请教夫人。”

    “什么事?”

    “西狩城中,或者说果郡之中可有一个叫麒麟盘口的地方么?”

    “麒麟盘口?那是个什么地方?”舒解剑一脸茫然的问道。

    奚霜华一怔,脸色微微一变,李落眉梢微动,看来这一次问对人了。

    奚霜华原本觉得自家呆子今天带回来的三个人还算顺眼,脸色也和缓了许多,多少还有点和谷梁泪同命相连的意味,不过在听到李落说出麒麟盘口之后脸色骤然一沉,冷冷的看着李落,淡淡问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故人所托,来找人。”

    “找谁?”

    “不知道,不得其门而入,眼下还不知道该找的人是谁。”李落坦然应道。

    舒解剑一头雾水,瞧瞧李落,又瞧瞧奚霜华,张口唤道:“霜华……”

    “你先进去。”

    “去哪?”舒解剑愕然道。

    “去书房,书柜里有一本书,西狩真解,你帮我拿出来。”

第一千五百六十五章 谭家老店

    “西狩真解?这是个什么书?我怎么没听说过。”舒解剑挠了挠头,笑道,“你不是从来都不进书房的么?”

    奚霜华瞪了舒解剑一眼,喝道:“叫你去你就去,我说的话也不听了么!”

    舒解剑连忙起身,没有多问一句,跑去书房找这本名为西狩真解的书。

    这本书的名字听起来不像书卷,倒像是本武林秘笈。

    “没有西狩真解这本书吧?”

    “你到底是什么人,接近我家相公有何居心?”奚霜华寒声问道,双目精芒隐现,戒备的看着李落。

    “夫人宽心,我与尊夫的确是偶遇,不是别有用心。”

    “哼,呆子果然都会骗人,如果不是别有居心,你一个读书人怎么会知道麒麟盘口这种地方的?”

    李落眼睛一亮,道:“夫人知道麒麟盘口?”

    奚霜华抿着嘴一语不发,书房中传来舒解剑的叫声:“没有西狩真解这本书啊。”

    “再找!”奚霜华冷喝一声,便又压低声音道,“我家相公是有些呆,不过我可不是好糊弄的,要是说不出个缘由,哼,别怪我丑话说在前头,西狩城好进难出,可别小瞧了我。”

    李落摸了摸鼻尖,和颜说道:“夫人过虑了,西狩城我还是第一次来,之前也不知道这世上有麒麟盘口这么一处地方,只是受人所托,内中详情恕我不便相告,但与舒兄确无相干。”

    奚霜华目不转睛的盯着李落,想从李落的脸上分辨出真假。李落神色如常,目光纯澈,的确不像作伪。

    半晌之后,奚霜华才冷声问道:“你是江湖中人?”

    李落看了谷梁泪一眼,想了想道:“我该只算得上半个江湖人。”

    “遮遮掩掩,不像好人。”

    这个时候,风狸竟然点了点头,自言自语的小声说道:“二公子看着的确不像好人。”

    李落只觉一阵头疼,这个风狸,委实让人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奚霜华恶狠狠的看着李落,只是徒有其表,未有其实,怎么看都是好看多过凶厉,吓唬吓唬城里的泼皮无赖还好,落在李落眼里大约也就能吓吓小孩子吧。

    “你们是故意羞辱我么?”奚霜华气极喝道。

    李落摇了摇头,诚颜应道:“我们南下果郡,就是为了找这个麒麟盘口,入城之后问了好多人,都不知道西狩城有这么一处地方,束手无策之际,碰巧遇见了舒兄,得舒兄相邀,原本只是想解解心中烦闷,听闻夫人出身西狩绿林世家,这才兴了念头问了一句,这是这件事的原委,若有得罪之处,还请夫人莫怪。”

    奚霜华脸色稍稍和缓了几分,将信将疑的问道:“真的?”

    不等李落回言,风狸径自说道:“二公子虽说看着不像好人,但他不骗人的。”

    李落瞠目结舌,呵斥不是,责备也不是,紧接着险些被奚霜华一句话憋出内伤,就见奚霜华点着头,深以为然的说道:“呆子是呆子,但不是骗子。”

    “你们……哎。”李落摇摇头,越是解释,只怕越解释不清,干脆闭口不言不语,装作没有听到。

    谷梁泪浅笑嫣然,甚是有趣的看着李落。

    奚霜华想了想,沉声说道:“麒麟盘口这个地方寻常百姓肯定不会知道,你们瞎问只是白费功夫。那地方有点邪性,除了道上的人,没人知道这个名字,更不会知道它在哪。”

    说着话,眼前女子似乎恢复了几分绿林豪客的风采,言辞多多少少有了点匪气。

    “夫人知道麒麟盘口在什么地方?”

    “知道是知道,不过没有引符,就算知道了也进不去……你怎么会有霸下钱的!?”奚霜华双目一紧,宛若见了鬼一般瞪着李落。

    李落掌心摊着的正是任重交予李落的那枚古钱,原来有个霸下钱的名字。

    李落看着掌中古钱,平声问道:“这枚古钱就是引符么?”

    奚霜华咽了一口唾沫,怔怔的看着李落,半晌无语,而后才小心翼翼的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读书人。”李落抬头看着奚霜华,没有理会奚霜华眼中的鄙夷神色,和颜笑道,“是真的。”

    “鬼才信你。”奚霜华哼了一声,说罢惊惧的扫了一眼李落掌中古钱,别过头不敢多看,仿佛李落手中拿着的是什么妖魔鬼怪。

    “凭此引符就可以进入麒麟盘口么?”李落晃了晃手中古钱,除了重些,没看出有什么稀奇。

    奚霜华撇了撇嘴,想嘲笑李落没有见识,不过看在古钱的面子上这句话还是忍了下来,没好气的说道:“既然有霸下钱,为什么不早拿出来?”

    “这个,我也不知道这枚古钱来历,只当是故人的信物而已。”

    奚霜华嘴角微动,忌惮的看了几眼古钱,沉声说道:“霸下钱的确是麒麟盘口的引符,而且不是一般的引符,在整个盘口都不多见,有霸下钱的都是很厉害的势力,看起来你这位故人很有来头呢。”

    李落哦了一声,任远衫在左道旁门中颇有声望,任重有这枚霸下钱也在情理之中,只是不知道手持这枚引符究竟能找到什么人。

    “夫人可知道麒麟盘口中有一个谭家老店么?”

    奚霜华摇了摇头道:“麒麟盘口我只去过一次,而且还没往深里去,在门口打了个转就回去了,有没有你说的谭家老店要进去之后才知道。”

    李落没有问奚霜华为什么没进去,奚霜华也没有多说,当然更不会说当年还没有离开奚家时家里老头子的告诫,整个水龙堂数百人的身家性命全都搭上也比不过一枚霸下钱,如果遇到手持霸下钱的人,能躲就躲,躲不了的就奉之以礼,然后能跑多远就跑多远。这是奚家老头的原话,要是说出来可就有些太丢脸了。

    李落应了一声,问及麒麟盘口所处之地,这一次奚霜华没有丝毫隐瞒或者推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细致至极的将知道的关于麒麟盘口的大小事都告诉了李落。

第一千五百六十六章 城南一角

    说完之后,奚霜华就安静下来,直直的盯着李落,虽然没有说话,但李落却能清晰的读到奚霜华眼里的意思:我知道的都告诉你啦,你快点走吧,别待在这了。

    好一个显眼的逐客令,李落展颜一笑,倒也知趣,颔首示谢,起身就要离去,舒解剑却跑了出来,惊讶唤道:“李兄,你要走了?”

    “嗯。”

    舒解剑极是不舍,连声挽留,丝毫没有留意到奚霜华不住的使着眼色,气得牙都快咬碎了。

    李落瞧的分明,自然不会让奚霜华为难,推说谷梁泪身子不适,舒解剑这才遗憾作罢,不过却又很热切的约下再见的日子,定要请李落喝酒。李落推辞不过,只得应了下来。

    奚霜华心惊胆战的看着唠唠叨叨的自家呆子,唯恐惹得李落生恼,好在李落从头到尾都谦逊有礼,没有不耐烦的模样,这才让奚霜华稍稍放下了心。再听着舒解剑约好了过些日子再聚,奚霜华已是无语,忌惮的看了看李落,欲言又止,终了还是没说什么。

    离开舒解剑的院子,李落和谷梁泪相视一笑,这两个人的确有些不同常人,不过心肠都不坏,别看奚霜华口舌了得,不过能容得下舒解剑这样的书呆子,心性想差也差不到哪里去。

    天色刚刚暗下去不久,正是西狩城华灯初上的时候。

    “真没想到一时无心之举,竟然这么容易解了这桩难题,多亏了你啊。”

    谷梁泪轻轻一笑,道:“这就是书上说的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吧。”

    “那咱们……”

    “过去看看这个神秘的麒麟盘口到底是个什么地方,反正回去了也不能安心。”

    李落心中一暖,好一个善解人意的人儿。走了几步,忽然李落脚下一顿,看着谷梁泪身侧的风狸,和颜悦色的说道:“风狸姑娘,我有一事相求……”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风狸打断,风狸很认真的说道:“风狸自小就笨,说话也不会拐弯抹角,好多时候都是想起什么就说什么,二公子,你想求我什么事?”

    李落目瞪口呆,原想让风狸在外人面前多少给自己留点颜面,只是现在这句话却说不出口了,不是风狸太笨,而是太聪明了,李落的道心一时摇摇欲坠,半晌才缓缓说道:“算了,也没什么要紧的事,一晃神又忘了。”

    “哦,好啊,二公子想起来了记得告诉风狸呢。”

    李落嗯了一声,没再多说,倒是留下了谷梁泪宛若银铃般的轻笑声。

    这一次李落找对了地方,奚霜华言无不尽,无须再问路人就找到了藏匿在西狩城中的麒麟盘口。

    城南一角。

    李落三人站在道旁看着对面,良久,李落才半信半疑的问道:“这,会是麒麟盘口么?奚姑娘不会骗我们吧?”

    “应该不会。”谷梁泪答了一句,只是言语中也有些疑惑。

    眼前街边斜斜没入城南深处的这条巷子很不起眼,歪歪扭扭,甚或是可以说残破不堪。低矮杂乱的屋子,堆放的各色杂物,烟火混着黑烟,浓雾缭绕中一派乌烟瘴气的景象,错眼间李落以为又回到了往生崖下的地底鬼市中。

    巷子在烟雾笼罩下有些扭曲,很窄,不时有人影划过黑雾,很像一个个游魂野鬼,怎么看都不像人间道,反而更像一条黄泉路,实在让人想不到风景秀丽的西狩城中竟然还有这么一处诡异的地方。

    李落深吸了一口气,眉头紧锁,有踌躇之意,正是担忧身边的谷梁泪。

    “我去看看。”风狸说了一句,就要动身,李落伸手拦住风狸,沉声说道:“先等等。”

    “再等天就亮啦。”

    “一起去吧。”谷梁泪轻轻一笑,轻柔的看着李落,“王爷别担心,有我在呢。”

    李落一怔,这才醒觉谷梁泪并非寻常女子,自己何苦患得患失,当即洒然应道:“是我多虑了,一起去吧。”

    三人缓步进了小巷,一到巷子里,烟气刺鼻,有一股奇怪呛人的味道,说不上好闻难闻,只是觉得古怪。

    巷口很窄,身在巷子之中反而觉得宽敞了些,李落定睛一望,才知这小小巷子别有乾坤。

    沿街的屋子门脸都不大,矮矮小小,泛着黑乎乎的油光,不过几乎每间屋子里都亮着灯,似乎这条巷子里的人都睡的晚。

    黑雾中的人影显露出了踪迹,不是什么鬼怪,都是活生生的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有衣着褴褛的乞丐老者,也有袒胸**的粗犷豪客,也不少了浓妆艳抹,搔首弄姿的风尘女子,还有身穿奇装异服的人,鱼龙混杂,别处有的这里都有,别处没有的这里也有。

    站在巷子外面的时候只觉这条巷子很安静,置身其中,熙熙攘攘,纷乱难言,一道线,隔开了两个天地。

    巷子里人来人往,川流不息,街边除了屋舍之外还有各种各样的摊子,有算命的,有买药的,有吃饭喝茶的,还有些摆着李落叫不上名字的稀奇古怪玩意,天南海北应有尽有,让人眼花缭乱,如果没有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烟气,李落直以为回去了卓城城南的庙会。区别只在一个是白天,一个是晚上。

    走了百十余步,擦肩而过的路人少说也有几十人,没有人理会看上去和这条巷子格格不入的李落三人,各自都在忙着各自的事,也不见有人上前搭讪,兜售自家摊位上的物件,随意的很,就连一个匆忙而过撞上李落肩头的江湖恶客也只是瞪了李落一眼,便收回了眼中凶光,没有多说一个字,径自去了别处。

    李落和谷梁泪相视一眼,彼此眼中都有些许惊讶之色,这条巷子里有一种别样的平静,看似杂乱,却有外人一眼看不透的规矩。

    李落收回目光,仔细打量着街边的铺子,找寻任重所说的谭家老店。走了十几丈,李落止步皱了皱眉头,如此找法无异于大海捞针。

第一千五百六十七章 三根手指

    巷子沿街两侧的屋子虽说各有不同,但都有一种形非而神似的古怪感觉,再加上各种各样的匾额,有些是古小字,有些是大甘文字,还有西南诸府异族的文字,更有甚者干脆就没有字,只在牌匾上画着弯弯曲曲,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的记号和图案,不是此道中人,着实难以分辨。

    峰回路转,还是得回到问人的办法上来。

    “老丈,打听一下,这里有个谭家老店么?”李落抱拳一礼,向道旁角落里一个卖面的老头问道。

    老者头也不抬,有气无力的回了一句:“老头子只卖面……”

    李落一怔,愣了愣神,转头看着谷梁泪,谷梁泪微微一笑,道:“那就吃面吧。”

    “好嘞。”谷梁泪话音刚落,还不等李落说话,就见这个昏昏欲睡的老头骤然精神抖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案几上的面条丢进了汤锅里,而后在李落诧异的眼神中悠闲的搅了起来。

    “你这人,我们还没说吃不吃呢。”风狸很是不满的叱道。

    “老儿老眼昏花,耳朵还灵着呐,刚才你边上的夫人不是说要吃面吗?”

    “那我们也没说要在你这吃啊,这巷子里面摊又不止你这一家,我们就要换一家。”

    “那不行,在老头子地盘说的话,就得在老头子面摊上吃,这是规矩。”老者老气横秋的教训道。

    “什么规矩!我看是强买强卖的规矩吧,就不吃,看你能把我们怎么样。姐姐,咱们走。”

    风狸作势要走,老者不慌不忙,慢条斯理的用瓢搅着汤锅里的面条,阴恻恻的说道:“不吃也行,老头子一会拿去喂狗,不过面条都下了锅,不吃的话赔了银子再走,要不然……”

    “要不然怎样!?”风狸抱着双臂,一副要吵架的模样。

    老头嘿嘿一笑,昏黄的眼珠子里透出一抹淫邪的凶光,低下头微微颤着声音道:“要不然,你们可以试试。”

    “试试就试试,我看你敢把我们怎么样!”风狸不服气的瞪着老头。

    老头搅着锅里的面,正眼也没瞧风狸一眼。水开了,混着点油腥味,竟然出奇的好闻,就算山珍海味当成作料也煮不出这一锅白水面的味道来。

    风狸一呆,惊讶的说道:“好香啊。”

    老头嘿嘿一笑,门牙缺了几颗,眼瞅着一根口水差了半厘就掉进了锅里,让李落三人好一阵子恶心。

    “这面多少银子一碗?”李落淡淡问道。

    老头竖起一根手指,李落看了一眼,道:“一两?”

    老头摇了摇头,李落又问:“十两?”

    老头咧开嘴无声的笑了笑,还是摇摇头,李落眉头一皱,道:“难不成要一百两?”

    “客官看来是个有钱人呐,一百两银子一碗的面小老儿还没煮过。”

    “那你伸一根手指是什么意思?”风狸冷喝道。

    “一根手指就是一根手指,没别的意思。”

    李落看了一眼汤锅,平静问道:“你的意思是一碗面一根手指,是么?”

    “聪明。”老头笑着,用手里的大瓢在锅底搅了一圈,将瓢伸到李落眼前,道,“一根手指一碗面,童叟无欺,客官瞧瞧。”

    借着灯火,李落看清瓢中盛的佐料,赫然是一根根手指,风狸脸色一变,险些吐了出来。谷梁泪眉头轻皱,轻轻的哎了一声。

    摊位左右的香气忽然间更浓了,只是这个时候闻起来格外让人恶心欲吐。

    李落看着面摊后的老者,沉默数息,清冷说道:“那就劳老丈盛三碗面。”

    “二公子……”

    谷梁泪轻轻拍了拍风狸肩膀,轻声说道:“坐吧。”说罢,谷梁泪轻轻拉过一张小椅,旁若无人的坐了下来。

    风狸撇了撇嘴,不情愿的坐在谷梁泪身旁。老头笑眯眯的盛好了三碗面放在桌上,擦了擦手,殷切的说道:“客官,趁热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李落拿起筷子,挑了挑碗里的面,从中捡起一根手指,轻轻一抖,肉碎掉了下来,露出几节枯骨,与人指无异。

    “吃了面,你能告诉我们此处可有一个谭家老店么?”

    “小老儿只卖面。”

    “原来如此。”李落淡淡一笑,放下筷子,平淡的望着老头,问道,“这面卖了多久了?”

    “很久了,小老儿也记不清多少时日喽。”老头揉了揉眼睛,畏畏缩缩的坐了回去。

    风狸在一旁小声嘟囔道:“不会真的要吃吧。”

    李落展颜一笑道:“面虽别致,只是太恶心了,结账吧。”

    “不吃了?”老头睁开眼,遗憾的问道,“不合客官胃口?”

    “岂止是不合胃口,简直是倒人胃口。”

    “啧啧,客官嘴太刁了,真是暴殄天物,可惜,太可惜了。”老头一脸惋惜,连连摇头,就差指着李落鼻子说上一句不识货。

    李落神色不变,轻轻敲了敲桌子,玩味的看着眼前老者,平声问道:“老丈只用手指煮面,可曾试过用心肺作料,说不定别有一番滋味。”

    “哦,这倒还真没试过,能有什么味道?”

    “狼心狗肺的味道。”

    老者哈了一口气,连声称赞道:“有见识,今晚小老儿就试试用狼心狗肺煮面是个什么味道,不过这上哪去找狼心狗肺啊。”

    “不用找,近在眼前。”

    “在哪?小老儿怎地没看到?”

    李落指了指老头身子,淡淡说道:“就在这里,既有狼心,也有狗肺,齐了。”

    老头一愣,压低声音问道:“客官的意思是让小老儿把自己剖开,拿着自己的心肺当成狼心狗肺么?”

    “理该如此。”

    “那可不成,取了小老儿的心肺,我岂不是活不成了。”老头夸张的叫道,连连摆手,神秘兮兮的说道,“不如换个法子。”

    “怎么换?”

    “用客官的呀,放心,小老儿一定仔细烹调,煮一锅更香的面出来,不能辜负客官的一片美意啊。”老头理所当然的叫道。

    “好,就依你。”

    风狸呲了呲牙,二公子不但呆,而且快疯了。

第一千五百六十八章 春风十里

    老头搓了搓手,从案板下拿出一把剔骨刀,瞧着李落,商量着问道:“客官自己动手还是要小老儿代劳?”

    李落没有应声,老头笑了,像只偷了鸡的狐狸,笑嘻嘻的说道:“还是小老儿自己动手吧,这前两碗就算小老儿做东,请她们也尝尝你这狼心狗肺煮的面的味道。”

    李落没有动,静静的看着老者。老者眼冒绿光,卷起袖子,拎起剔骨刀比划起来。

    “等等。”

    老头一瞪眼,喝道:“想反悔?”

    “还是要把先前的三碗面钱结了。”

    “哈哈,客官原来是个讲究人……”话刚说完,案板上传来一声脆响,叮咚有声,老头低头一看,剔骨刀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掉在了桌上,旁边整整齐齐的放着三根手指,一根不少,一根不多。

    老头张大了嘴巴,有些疑惑,不知道这平白出现的手指从何而来。忽地,一股钻心的疼沿着手臂爬上了头皮,一声惨嚎响彻了整条巷子。

    老头捂着手,凶相毕露,却难掩眼中的恐惧,死死的盯着李落。

    “一碗面,一根手指,钱货两讫,童叟无欺,对么?”

    “你,你……”

    “老丈也没说用谁的手指付账,我便自作主张,借你三根手指一用,多谢。”李落平静的说道。

    老头眼中戾色一闪,猛地抓起一把白面兜头兜脸向李落三人撒了过去。一旁安安静静的谷梁泪扬了扬手,半空中的白面倒卷了回去,扑了老头一脸,就听老头发出一声惨绝人寰的嚎叫,倒在地上打滚,形如一条上了岸的鱼,扭曲翻滚,不时还有轻微的嘶嘶声。

    灯火下,老者的一张脸布满了黑水,鼻子、眼睛顷刻间只剩下一个血肉模糊的坑洞,嘶嘶的冒着黑烟。

    好一个凶厉险恶的毒。

    叫声凄厉,但很快就没了声息,只剩下一滩奄奄一息的血肉,看不清是人是鬼,烂成了一团。

    巷子安静了,方才的熙熙攘攘骤然间消失的一干二净,无数道目光齐齐钉在了李落背上。

    李落长身而起,一脸冷意,漠然说道:“软骨酥,化骨散,不过如此。”

    “什么人,敢在麒麟盘口撒野!”巷子里传来一声厉喝,无数鬼影无声无息的冒了出来,将李落三人围了起来。

    李落缓缓转身,清冷的扫了一眼周身四处,冷冷说道:“想不到西狩城中竟然还有这样一处藏污纳垢之地。”

    “找死,拿下他们。”一人冷冽的喝道。

    “二公子?”风狸眨了眨眼,盯着李落道。

    “依你知道的江湖规矩办,别的事有我在。”

    “好哦。”风狸极快的应了一声,等的便是李落的这一句话。

    “我帮你……”李落话还没有说完风狸就已经冲了出去,就见风狸闲暇之余还挥了挥手,漫不经心的说道:“你和小姐歇着吧。”

    围困三人的一众黑影皆是一愣,没有料到被围的三人非但不见惊慌,反而其中一人兴致勃勃的冲了过来,亮晶晶的眼睛,宛如色鬼瞧见了一个衣衫半解,欲拒还休的美人,眼珠子都有点泛光的模样。

    羊入狼口,不知死活,一瞬间几乎所有的黑影都是同一个念头。这个念头起的快,散的更快,这些黑影终于知道没什么对面跑过来的这个女人会如此的乐不可支。

    李落眼皮直跳,不由自主的伸手搓了搓脸颊,看得久了,只觉得脸上的皮肉有些僵硬。

    “风狸自小在红尘宫的时候就被训练成一名死士,精擅刺杀隐匿之术,和义姐差不多吧。”谷梁泪轻轻说道。

    李落点了点头,不论是江湖还是朝堂,但凡显赫一方的势力,背后都有些不可告人的秘密,就连牧天狼也不例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暗部天干地支不也一样名不见朝野。

    “后来师叔祖她们派人来找我,趁着她们有求与我,我就借机把风狸她们几个讨了过来,好好的一个人当成没血没肉的兵器总是有些残忍。”谷梁泪顿了顿,笑嘻嘻的接道,“师叔祖求我的事我也没答应她们呢。”

    李落不禁莞尔,想不到平素端庄矜持的谷梁泪竟然也有这么顽皮的一面,大约还是化外山中以身化毒的模样太过刻骨铭心。

    风狸像一阵夜风,无影无形,只能感觉到淡淡的凉。等触摸到这点微凉的时候,就像情人吻,甘之如醴,暖洋洋的让人醺醺欲醉,连溅起的血花也不曾留意到,就痴痴迷迷的倒在地上。

    李落瞳孔一紧,骇然传音道:“这是什么武功?”

    “春风十里,既是内功心法,也是暗杀时的招数,大甘江湖有一个奇功绝艺榜,春风十里应该也在前百之列吧,二公子有兴趣?这样的武功红尘宫还有不下三五十之多。”谷梁泪笑盈盈的说道。

    “这么多!”李落咋舌叹道,比起红尘宫,禁军的藏经阁寒酸的有些可怜。

    “不过天下奇人不知凡几,奇功绝艺当然也就更多了,区区一张奇功绝艺榜不可能将天下间所有绝学都收录进去的,而有些不为人所知的武功威力惊人,不入榜中,却胜过榜中绝艺许多,譬如你的三杀指,若是能凑齐了,或许还在我的玉手点将之上呢。”

    “嘿,既然是奇功绝艺,哪有那么容易凑齐的。倒是风狸,没想到下手这么狠。”

    说话间,风狸拍拍手,施施然的走了回来。李落侧身探头张望了一下,地上躺着的,有声的和没声的,少说也有二三十人。

    风狸腼腆的向谷梁泪颔首一礼,乖巧的转到了谷梁泪身后,柔柔弱弱,一如扶风柳枝。

    李落吸了一口凉气,风狸如此动若脱兔,静若处子的多端变化,神妙处似乎还在春风十里的绝技之上。

    围观看热闹的人齐齐退开了几步,不过没有人舍得走,都还留在面摊左近的不远处打量着,只是没人去搀扶倒在地上横七竖八的人影。

    喧闹声小了许多,巷子里安静了下来。

第一千五百六十九章 霸下钱

    李落也不着急,拉过凳子让谷梁泪坐下,静静的等着麒麟盘口里立规矩的人出现。

    既然不得其门而入,那便让门里的人出来,李落授意,风狸操持,倒也有些默契。

    过了不到半盏茶的工夫,人群背后传来一阵人语声,围观众人左右分开,一行人大马金刀的走了过来。

    当先一个身穿大氅鹤裘的男子,冷眉冷目,气势骇人,身后跟着三男两女,其中一个道士,一个萎靡不振的老者,一个牵着狗的瘦高男子,两女一老一少,年纪大的约莫已过花甲,一头银发,生的慈眉善目,嘴角还带着微笑,手拄着一把龙头拐杖,很是富态,年幼的女子约莫二十岁上下,一身大红衣裳,凤眼含煞,唇薄鼻挺,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男子扫了一眼地上东倒西歪的一众打手,眼中寒芒一闪,冷冷说道:“人是你们打伤的?”

    风狸一指面摊背后已经没了进气的老头,脆生生接道:“还有这一个。”

    “好大的胆子,敢在这里惹是生非,张某倒要看看你们有几斤几两。”

    “窑爷,别跟他们废话,断了他们的手脚,看他们还敢嘴硬。”红衣女子厉声喝道。

    男子寒声说道:“怎么做用不着你们齐家教我。”

    红衣女子怒意一显,冷哼一声,不过却没有再多说什么,一脸杀气的盯着李落三人。

    男子踏前一步,缓缓说道:“我不杀无名之辈,报上名来!”

    “李沉舟。”李落淡然回道,目光没有半分退缩的望向冷面男子。

    男子略一沉吟,思索大甘江湖中有没有这样一号人物,这个名字听起来陌生的很,男子眼中有精芒闪过,漠然道:“还从没有人敢不守我麒麟盘口的规矩,你们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

    “规矩?什么规矩?”

    “血债血偿。”

    李落清朗一笑,道:“好大的规矩,既然你有规矩,不如我也说说我的规矩。”

    男子杀机暴涨,脸色更寒三分,没有做声。李落一指不成人形的老头,平声说道:“一碗面便要一根手指,莫非这也是此地的规矩?先是迷药,再用毒药,如此恶客其罪当斩,而他们,”李落又指了指地上躺着的一众打手,接道,“不问青红皂白就要动手伤人,其罪当罚,所以他死了,他们只是受了伤,不曾送了命,这便是我的规矩。”

    “有种,进了麒麟盘口还敢讲规矩的,数十年来独有你这一份,就冲你的规矩,我留你全尸。”

    李落面不改色,清冷说道:“四海之内莫非王土,这里是西狩城,还不是谁家的后花园,莫非还踩不得。”

    “年纪不大,口气不小,那就看看是你的规矩大还是麒麟盘口的规矩大。”男子杀气彰显,便欲出手,忽然一旁的银发老妪扬声说道:“等等,老身说句公道话。”

    男子不耐烦的瞪了老妪一眼,甚是不满,不过还是给了老妪面子。老妪颤颤巍巍的抖了抖身子,慈声问道:“小友,你们来麒麟盘口是为何事,要是就为了耍威风,那老身这把老骨头也该奉陪到底,要是有别的事,那就快些说,再晚恐怕就迟了。”

    “问他们做什么,断了手脚再问也不迟。”红衣女子冷叱道。

    “齐家姑娘,你这年纪轻轻的怎么不是打就是杀的,不就折了一个卖黑心面的老不死么,连这点气都沉不住?”

    “吴老太婆,本姑娘要你教训,死的不是你们吴家的人,你当然能说风凉话!”

    “老身就算是说风凉话,也轮不到你这小丫头在这里大呼小叫,齐家没大人么,还要老身替齐家管教你这黄毛丫头。”

    “你……”

    “住嘴,都别吵了。”男子冷喝一声,脸色阴沉的看了红衣女子和老妪一眼。

    老妪似未所觉,笑着冲李落点点头,道:“后生,怎么个理?”

    李落静静的看着老妪,老妪看似帮着李落说话,实则挑的是红衣女子的怒火,包藏祸心,绝非眼前看到的良善模样。

    “我来找人。”

    “哦,找谁?”

    “此处可有一个谭家老店?”

    老妪嘶嘶吸气,回头看了一眼牵狗的瘦高男子,道:“原来是你的人。”

    瘦高男子眉头一皱,问道:“你认得我?”

    “不认得。”

    “那你找我做什么?”

    “受人之托。”

    “谁?”

    李落没有答话,从怀中取出古钱,平静说道:“有人让我持这枚古钱来此处寻人。”

    众人齐齐一震,神色各异,红衣女子闷哼一声,脸色更是阴晴不定。老妪眼睛一亮,笑道:“霸下钱,好久没见了,谭狗爷好大的福分啊。”说完,皱纹下的一抹贪色一闪即逝,来的快,去的更急,好似生怕被别人看见。

    瘦高男子一怔,惊疑的看着李落手中古钱,沉声说道:“谁给你的?”

    李落闭口不言,瘦高男子脸色微变,向冷面男子拱手一礼道:“窑爷。”

    “谭家的事谭家自己了断,此事过罢,给盘口一个交代,走。”

    “窑爷……”红衣女子叫道。

    冷面男子阴森的看着红衣女子,冷冷说道:“怎么,你们齐家也想坏规矩?”

    红衣女子脸色一变,垂首低语道:“不敢,只是……”

    “谁家的人,谁家来收尸,散了!”冷面男子厉喝一声,转身头也不回的扬长而去。

    来势汹汹的一群人在看到李落手中的霸下钱之后竟然就这样偃旗息鼓的各自散去,临行之前,眼神各异,一如这巷子一般古古怪怪。

    道士作了个揖,萎靡老者打了个哈欠,老妪啧啧有声,自言自语的絮叨着什么,红衣女子冷冷的盯着李落,话却是对着瘦高男子说:“我们齐家等着你们谭家的交代!”说罢,竟也不管这面摊后的死尸,面无表情的转身离去。

    几人离去之前,不管是什么神色模样,却都不约而同的多看了李落手中的古钱一眼。

    来时如火,去时如风,让李落和谷梁泪一脸诧异。

第一千五百七十章 灵犬

    不知道这又是什么缘故,不过猜来和李落手中这枚古钱必然有关。

    瘦高男子留了下来,脸色沉重的看着李落,不解问道:“给你这枚霸下钱的人没告诉你这是什么?”

    李落摇了摇头,道:“没有。”

    “早亮出这枚古钱,也不至于闹成现在这个样子,呵,日后的麻烦少不了。”瘦高男子叹了一口气。

    李落笑了笑,道:“也不是我们有意隐藏,只不过进来之后处处受制于人,没等找到要找的人,就碰到了眼前这些事,强买强卖不说,用人手来做面我还是第一次见,就算没有这枚古钱,我也不会手下容情的。”

    “死的人倒也不算什么,只是齐家的一条看门狗而已,坏事做尽,害人的事没少干,如今死了也是活该。不过齐家一向护短,讲理的时候少,蛮横的时候多,知道是你杀了他,以后定会阴魂不散的缠上你们。”

    李落颔首示礼,道:“多谢指点。”

    瘦高男子微微一愣,李落神色平静,一旁两个女子也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安静祥和,一点没担心日后会惹上什么麻烦。瘦高男子暗忖道,无知者无畏,这是不知道齐家的难缠,知道了恐怕想笑都笑不出来了。

    风狸盯着瘦高男子脚边的大狗,大狗身长六尺,雄浑伟岸,不过一脸憨态,毛须蓬松,整个身子团成了一个圆圆的毛球,犹是一张狗脸快赶上十五的月亮了,与身旁的瘦高男子天差地别。

    风狸一脸痴相,蹲下身子笑盈盈的看着大狗。大狗眯着眼睛,冷傲的瞅了瞅风狸,悠然的转过头去,看也不多看风狸一眼。

    风狸一怔,脸皮有些发烫,没想到有朝一日竟然会被一条狗嫌弃。李落不禁莞尔,看着风狸吃瘪便觉畅快。谷梁泪轻轻一笑,道:“好通灵有趣的大狗。”

    谷梁泪话刚出口,就见大狗耳朵突然竖了起来,回过头来一双狗眼瞪的溜圆,目不转睛的看着谷梁泪,吐着舌头哈哧出声,要不是瘦高男子牵着,只怕就要蹭到谷梁泪腿边摩挲一番。

    李落一怔,暗自咋舌,只知道有色狼的说法,没曾想活的久了,竟然也能瞧见色狗,莫非这双狗眼识人,能看出谷梁泪易容之下的绝美容颜不成。

    谷梁泪也自吃了一惊,不过更是欣喜,发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便见这条大狗搔首弄姿,好一个殷切,让一旁的瘦高男子脸上也有些挂不住了。

    “我能摸摸它么?”

    瘦高男子眼中精芒一闪,不做声,就是默认。谷梁泪轻轻伸出手,大狗瞧了几眼,在瘦高男子目瞪口呆中竟然施施然将大脑袋凑了过去。谷梁泪轻轻抚摸狗头,大狗显是受用,眯着眼睛,发出哼哼的嘟囔声,不时将脑袋换着方位,让谷梁泪抓挠得更省力些。

    李落看了看这张陶醉的狗脸,再瞧了瞧脸色发黑的瘦高男子,哑然失笑,探手也想摸一摸大狗狗头。谁知前一瞬还心醉神迷的大狗猛然扬起头,退后半步警惕的看着李落,眼中凶芒暴显,口中呜呜低吼,半是示威,半有戒备。

    李落的手悬在了半空,一脸尴尬,没奈何只好缩回来摸摸鼻尖。谷梁泪不满的娇嗔道:“你干嘛吓它。”

    “我……”李落哑口无言,着实憋屈,最难过的是风狸还无巧不成书的露出同情神色,只叫李落好一个窘迫无奈。

    瘦高男子脸色微微一变,旋即恢复如常。手中牵着的这条狗绝非只是一条少见的大狗而已,大狗通灵,谭家的名声倒是有七分在这条大狗身上。能让大狗如见风狸般不屑一顾的人很多,但能让它如此亲近的人却不多,甚或是少之又少,哪怕是自己,想让大狗露出这般谄媚的神色多半不可能,至于家中那人,大多数时候还得瞧着大狗的心情,像这样与眼前女子萍水相逢就能亲近如斯从未听闻。至于李落,瘦高男子更有戒备之心,这条狗自小就喂过熊心豹子胆,说它胆大也好,迟钝也罢,见过的妖魔鬼怪魑魅魍魉不在少数,极少有能让它受惊警惕的人或物,而眼前恰恰就多了一个。

    三个人,一个身手了得,一个天生亲善,还有一个不知道深浅,如此看来,齐家的人死的不冤。

    瘦高男子心念电转,咧开嘴笑道:“一条齐家的看门狗而已,杀了也就杀了,不拿人当人,如今死了是他活该。这件事我们谭家担得下,以后的事与你们无关。”

    李落微微诧异,虽然明白瘦高男子此举多半是看在这枚霸下钱的面子上,不过如此磊落确也有些意外。

    李落抱拳一礼道:“多谢尊驾好意,我信兄台能帮我挡下此事,不过此番我们前来是为寻人求助,本就是麻烦,没有再添麻烦的道理,若能顺手而为,我便领了尊驾这个人情,如果他们纠缠不清,兄台也不必为难,就让他们来找我吧。”

    瘦高男子微微扬眉,果然没有猜错,眼前男子定有依仗,根本就没有把齐家的麻烦放在心上,而且话说的很是入耳,不卑不亢,并非江湖上那些目空一切的后起之秀。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们跟我来。”瘦高男子拱了拱手,示意李落三人跟着自己。

    瘦高男子还好,只是这条大狗忒是不知道矜持为何物,吐着舌头眼巴巴瞧着谷梁泪,若是谷梁泪愿意,多半这条大狗都愿意驮着谷梁泪了。

    瘦高男子只当作没有看见,如此模样着实丢了狗脸,黑着脸在前面带路。被风狸打倒在地的众人搀扶着三三两两灰溜溜的四散而去,临行之前想给风狸留一个看似凶狠的眼神,只可惜风狸视而不见,还是那副木呆呆的冷峻模样。

    瘦高男子带着李落走向巷子深处,西狩城本就不算太大,这里的巷子照理说也不会太深才对,不过一行四人一狗脚不停歇的走了一盏茶的工夫。

第一千五百七十一章 重瓣白樱

    看着身前带路的瘦高男子似乎还没有要停下脚步的意思。

    “敢问兄台尊姓大名?”

    “你叫我谭三就行,江湖上的人都唤我谭三狗。”

    “原来是谭狗爷,久仰……”

    李落的江湖切口还没有说完,便听得谭三哈哈一笑道:“吴家老妇说的谭狗爷可不是我,那是我爹。”

    李落甚是尴尬,道了声得罪,就听得身后风狸小声的嘿了一声,让李落着实无语,看来命中犯冲,和风狸走不到一路去。

    “这里为什么叫麒麟盘口呢?是否有什么典故?”谷梁泪见李落窘迫,轻笑一声岔开话题道。

    “典故倒是没有。”谭三看了看谷梁泪,和声答道,“如果能化身飞鸟,夜里从九天之上俯瞰此地,这里的灯火照出来的就是一只异兽麒麟的样子,不过我是没有见过,自小听人这么说的。”

    灯火成麒麟图案,李落心中一动,想起刚才踏入这条巷子时的情形,一线之隔,动静不一,却有天地之别,再加上咫尺之地,竟有曲径通幽不知尽处的错觉,显而易见这幅麒麟图案另有玄机。

    李落稍加分辨了分辨东南西北各处方位,目光投向一处灯火背后,露出思索神色。谭三眼中精芒一闪,朗声笑道:“李少侠家道渊博啊。”

    “谭兄过誉了,雕虫小技而已。”

    谭三哈哈一笑,没有多说什么,看着左侧一道平淡无奇的木门道:“到了,这里就是李少侠要找的谭家老店。”说话间,谭三推开木门,回首看着李落三人道,“请。”

    李落颔首一礼,坦然入内。

    木门不大,窄窄小小,和这巷子里的千百院门极为相似,不过院墙很高,将整个院子遮的严严实实,从外面看不到院子里的一星半点。

    木门中分而开,风狸抽了抽鼻子,自言自语道:“好幽香的味道。”

    入目所见是一道照壁屏风,青石筑成,古朴简约,从门而入一眼看不到院子里的虚实,倒觉得香气更浓了。谭三牵着大狗当先转过照壁,李落三人闲庭信步,跟了进去。

    刚转过照壁屏风,就听风狸低呼一声道:“好漂亮的花树!”

    庭院之中十丈见方,正中处水烟白石上赫然有一株两人合抱的苍劲老树,树冠笼罩了大半个院子,郁郁葱葱。千叶枝上,花团锦簇,照耀如雪天,成束成团,唯有怒放一词可描绘其神韵半分,便是白玉也雕琢不出这般韵味来。

    树不动,花不动,唯有香满园,随风而动,却是看得见的静,看不见的飘摇自在。刹那花开,刹那花谢,花仍在枝头,竟能让人一眼看到漫天花雨下的盛宴。

    李落瞳孔一收,压下心中惊意,低声喝道:“蜀峰重瓣白樱。”

    谭三站定,挺了挺身子,深吸了一口气,带着些许自傲的说道:“不错,这株重瓣白樱花已经有五百年了。”

    谷梁泪美目流盼,显然也被眼前这株花团锦簇的花树引去心神,一时流连不已。五百个春秋,不说大甘,残商还在时这株樱花树就已经长在这里了。

    谭三回头看着李落笑道:“李少侠觉得这株重瓣白樱花如何?”

    “重瓣白樱产自蜀州孤峰,本就少见,百年之龄的老树多在深山大泽之中,世人难得一见,如果此树有五百年,那更是世间少有的奇树。”李落由衷赞道。

    重瓣白樱虽然少见,不过李落倒也见过,卓城皇宫之中就有三株,很得宫中诸妃的喜爱,淳亲王府也有两株,只不过卓城宫里最老的那株重瓣白樱也不过百年上下,比眼前这株要小些,锦绣之气犹有过之,但苍劲古朴却要逊色三分。

    “哈哈,上下五百年,看遍万千灯火,辗转百年轮回,大甘怕是找不到第二株这样的重瓣白樱树了。”

    的确,这株重瓣白樱花称得上是独木成林的奇树,但要说世间仅有,的确有些言过其实了,至少李落便曾见过比这株重瓣白樱花还要淡泊不争沧桑悠远的花树。

    朝木山顶,万梅园中,千载梅树,孤寂宁静,花开过千年,却不知道看过的人有几个。

    李落甚少驳人兴致,尤其是这般美景也当得起谭三如此傲色,只是院子里总会有不合时宜的声音,风狸歪着头问道:“这株花树在的时候就有谭家老店了么?”

    谭三一怔,只觉得牙根直痒,五百年前种下这株重瓣白樱花的人骨头早都化成灰了,姓甚名谁如今哪还有人记得,至于谭家也是后来才搬到这里,大概也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的意思。应,自然是心虚,不应,那方才一番傲然便是做作了,就算这株重瓣白樱花活了上千年,说到底和谭家这些后来人也没多大干系。

    有没有谭家,这株重瓣白樱花多半没有在意过,百年之后也许谭家老店的招牌化为尘埃,这株花树却还在,依旧还是花开花谢。

    不合时宜的不止风狸,还有一条狗。就在风狸说话的工夫,便见这条大狗挣脱开来,慢慢悠悠的晃到树下,抬起腿很不客气的在树干上撒了一泡尿,之后晃晃脑袋,呲了呲狗牙,一脸挑衅的看着李落,大约是在嘲笑李落没见过世面,不就是一株破树么,平常也没见有什么用处,倒是开花的时候满院子香,刺的鼻子直痒,无趣的很,当个茅厕也就勉强还算凑合。

    谭三张口结舌,刚才只是牙根痒,此刻牙根都有些疼了,要不是这条大狗是老祖宗的命根子,谭三只想炖了它吃肉。

    绕着花树是三面飞桥相连的楼阁,都有三层之高,齐齐平平,一眼分辨不出主次偏正。楼宇半竹半石,下为石,上为竹。阁楼亭堂,竹栏木柱,一横一竖,一进一退彼此衔接的地方都很有讲究,分曲直,转寰变化之处有楠竹、金竹、雷竹编织的痕迹,极为考究。每扇门楣窗棂也颇显不俗,有编制、雕刻、蜡染、刺绣、书法、绘画诸般手段。

第一千五百七十二章 白眉白发的老人

    或多或少,有的只是单一而终,有的却是数种技艺糅杂在一起,看似纷乱,却有一种奇特的韵味。

    最高处,几与花树平齐,三面楼宇各有一道凉台栏杆,俗称美人靠,远可见麒麟盘口的万千灯火,近可品触手可及的如雪白花,倒是个好去处,单看这一处美人靠,大约谭家老祖中也有个喜好风花雪月的主。

    院子里有水雾,虽不知道是死水还是活水,倒也婷婷袅袅,神秘魅惑,显得那条惫赖的大狗也多了几分出尘之气。

    又是一墙之隔,又是别有乾坤。

    就在李落三人打量院中各处之时,一个人影从左边的楼里小跑了出来,李落瞧的分明,这人的衣着打扮该是谭家老店的下人,稀奇的是此人第一眼瞧的不是谭三,也不是李落几人,而是重瓣白樱下的那条大狗,嘴里还念念有词的吆喝着:“哎呦,大爷你可算回来了。”叫嚷着,低眉顺目的凑上前去。

    大狗一脸傲色,抖抖身上的毛,趾高气昂的哼唧两声,踱着四方步,旁若无人的进了一间屋子。

    等到大狗进了屋,谭家下人才转眼瞧着谭三,恭敬一礼,唤道:“三爷回来了。”

    “大爷?三爷?”风狸小声念叨着,刚巧这声音不远不近的传到了谭三耳中。

    谭三脸色又黑了三分,冷哼一声,不过怎么听都有点认命的意思。

    “我爹呢?”

    “老祖宗在龙堂。”

    谭三嗯了一声,转头看着李落朗声说道:“李少侠,借霸下钱一用。”

    李落取出霸下钱,坦然递了过去。谭三接过古钱,脸上露出些许压抑的激动神情,深吸一口气道:“李少侠,你们且在这里歇息,慢待片刻,对了,城中还有行礼么?”

    李落点了点头,说出落脚客栈的名字。谭三招手唤来一个机灵少年郎,沉声说道:“你去把贵客的行礼取来。”说罢微微一顿,接道,“和谭衣一起过去。”

    少年郎看了一眼李落身后的女眷,笑道:“知道了,三爷。”说罢,向李落拱手一礼,问道,“爷可有别的嘱托?”

    李落回了一礼,和声答道:“没有。”

    看着少年郎喊着一个年岁相仿的女子离开谭家老店,李落心中微动,携女同去,免得谷梁泪和风狸尴尬,问一句另有嘱托,却是怕李落三人有什么不该看的行礼打了眼,露了白。事虽小,但分寸有度,谭家老店确有点门道。

    谭三告辞自顾离去,自有院中下人引着李落三人进屋歇息。是东首二层正中的一间竹屋,院子里重瓣白樱花的一根横枝斜了过来,差一点就伸进了屋子里。

    花香正浓,风景独好。

    谭府下人含笑道:“几位尊客还请稍待片刻,三爷一会就回来。三爷吩咐了,几位安心住着,只要进了谭家的院子,外头的事有谭家担着。”

    李落道了一声谢,谭府下人退了出去,竹屋里只剩下李落三人。

    谷梁泪伸了个懒腰,慵慵懒懒,拈起一片落在窗棂上的花瓣,闻了闻,轻轻撒落屋外,柔声说道:“在红尘宫,也有这样漂亮的花树。”

    李落随意坐了下来,看着窗边的花和花边的人,一时有些醉了。

    谷梁泪回眸一笑,温声笑语道:“你在想什么呢?”

    李落哈哈一笑道:“我在想,若有一间屋子,有你相伴,屋外的事有人帮我担着,那该是怎样的惬意自在。”

    谷梁泪抿嘴浅笑,白了李落一眼,嗔道:“王爷好贪心。”

    李落傻傻笑着,屋外的事虽说眼下还没有人能担得起,不过也没有人揶揄谭家人的不自量力,此刻在这竹楼之中,能将外面的事忘个一时三刻,已是足以。

    风狸这个时候没有再取笑李落,静静的看着李落和谷梁泪没有出声,眼中多了一丝时隐时现的温柔。

    谭府深处,一间石屋内。

    三座硕大的火盆,炭火正红,屋中热气弥漫,宛若盛夏。眼下照着节气寒冬虽然还没过去,但西狩城的天气已经不算凉了,花开时节,一如卓城春意渐浓的时候,不过这间石屋的主人似乎很怕冷,添着炭火不说,整个人都裹在一张厚厚的棉衣之中,只露出一颗瘦骨嶙峋的脑袋,双目微闭,白眉白发,只是一张脸却泛着古怪的赤色,很是诡异。

    石屋靠里有一尊石像,不是仙佛神魔,而是一个似蛇似龙的异兽模样,浑身鳞甲,有龙须獠牙,头生双角,腹下有六足,尾长似蛇,盘绕在石像背后,面部酷似人形,除了双目之外,额间还有一道半闭的竖眼,一眼望去极是骇人。

    缩在棉衣中的白发白眉老者正端坐在石像前,一动不动。那条大狗此刻就趴在老者脚边酣然入睡,不时发出满足的呼噜声。

    石屋很简陋,除了一尊石像,一个垂暮老人,一条酣睡大狗,三个火盆,再没有别的装饰。谭三面容肃穆,躬身站在下首,将方才之事从前到后细细说了一遍。

    半晌之后,棉衣中的老者依旧不闻不问,似是入定了一般。

    “爹……”谭三轻轻叫了一声。

    又过了少顷,棉衣微微一动,老者打了个哈欠,睁开眼睛瞧了瞧谭三,睡意惺忪的问道:“你刚才说什么了?”

    谭三甚是无语,刚要再说一遍,就听老者哦了一声,晃了晃脑袋,道:“拿来。”

    谭三取出古钱交到老者手中,老者眯着眼睛看了半晌,淡淡说道:“这怕是任远衫手中那枚霸下钱吧。”

    “应该错不了,我验过了,是真的霸下钱。”

    “鼠王折了,霸下钱应该在任家小子手里,如今反倒到了一个脸生的娃儿手中,这事有蹊跷啊。”

    “爹,你的意思是?”

    “我没意思,你有什么意思?”

    谭三只觉嘴角发苦,瞥了一眼老者脚边的大狗,果然这大狗一身的毛病十足都是跟自家老祖宗学出来的。

    谭三略作沉吟,斟酌回道:“不管这枚霸下钱有什么来历。”

第一千五百七十三章 狗大不中留

    既然李沉舟敢在大庭广众之下拿出来,而且还指名道姓的找上咱们,那咱们不接也得接,依孩儿之见就依规矩办,省得齐家在背后煽风点火。”

    “齐家哪是煽风点火,这是馋着这枚霸下钱呐,嘿,齐家后继无人了么,总让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片子出来扑腾,非得惹上祸事不可。”

    “爹的意思齐家有可能为了这枚霸下钱铤而走险?”

    “盘口有张大窑爷压着,乱也乱不到哪里去,齐家想生事,得等出了盘口,到时候不只是齐家,只怕吴家老太婆,柴山道人,还有瞿老不死都会闻着味粘上,麻烦的在后头。”

    “这小兄弟不知事,不该亮霸下钱。”

    “呵,不亮出霸下钱,他找得到咱们么?恐怕那时候惹得麻烦更大,盘口不是以前的盘口喽。”老者感慨叹道。

    “爹,人你见么?”

    “人当然要见,这娃儿来历不明,不过听你这么一说应该也不是个善茬,又有霸下钱,还是见见的好。”老者揉了揉昏花的老眼,打了个哈欠,自言自语道,“规矩不能改,江湖道义也不能忘,忘了,就没有麒麟盘口。”

    谭三一怔,看着老神在在的老爷子,暗暗吸了一口气,道:“那我带人过来。”

    老者没应声,双目失神的盯着石屋里空无一物的角落怔怔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谭三刚要自顾离开,忽听老者淡淡说道:“你说这年轻人因何而来?”

    谭三一愣,没有明白老者的话中之意。

    “任远衫虽然和麒麟盘口没什么太多的交情,不过怎么说他也是左道九流里这一行有头有脸的人物,论名气,一个鼠王就不会比麒麟盘口弱到哪里去。前些年听人说任家小子没有继承父业,任远衫这是想给子孙后代洗白身世啊,不过怎么这几年外头有人传言任远衫下墓比老天爷下雨还勤,进进出出忙个不停,古怪的是市面上也没流出什么稀罕物件来,难道任远衫在找什么东西?”

    谭三皱眉思索,道:“爹的意思是李沉舟和任远衫近些年的奇怪举动有关?”

    “不好说,任家家大业大,能人不少,如今竟然求到咱们谭家头上,这份因果不好消啊。”

    “想办法打发他们走?反正鼠王也不在了……”

    “放屁!盘口就因为有你们这些混账不孝子才闹得现在这样乌烟瘴气,快滚出去,把人请过来。”老者吹胡子瞪眼的喝骂道。

    谭三脸上没有异色,刚才一句话只是随口的玩笑罢了,嘿嘿笑了笑,转身离开了石屋。

    少顷,谭三带着李落和谷梁泪到了石屋前,女眷不得入内,只能李落一个人进去。

    李落也无不可,一些江湖隐秘的门派家族都有各自的规矩,入乡随俗就好,反正也存了私心,谷梁泪越少显露人前越好。

    李落刚进石屋,还没开口,眼角就见有一只庞然大物和自己错身而过,寻着李落进来的路径出了石屋,连正眼也没看李落一眼。

    石像前裹着棉衣的老者怅然叹道:“都说女大不中留,没想到狗大了也一样不中留。老子花了多少心血,耗费了多少钱财,这些钱十个三狗都养出来了,真他娘的没良心。”

    李落错愕无语,身边的谭三满脸亦是生无可恋的模样,惆怅自怜,听着屋外谷梁泪的浅笑盈耳,大狗愉悦的汪汪声,一时间似乎石像前老人的身影更加单薄了许多。

    李落定了定神,抱拳一礼,沉声说道:“晚辈李沉舟,见过谭老前辈。”

    老者从棉衣中伸出手招了招,道:“不用客套,坐。”

    谭三从后拽出两个蒲团,请了李落坐下。李落道谢一声,也不觉怠慢唐突,随意的坐了下来。

    “老夫谭麒英,江湖上和老夫有仇的叫我谭老狗,有旧的抬举一声,诨号狗爷,既然你手里有霸下钱,那咱们也用不着拐弯抹角,李公子,你来谭家老店为了什么事?”

    李落微微一呆,与谭家老祖只是初见,老头子说话虽然有点粗鲁,还带着点匪气,不过听着不觉刺耳,如今更是开门见山,没有旁敲侧击,如此直爽倒是有些让李落始料不及。

    见李落有些错愕,谭麒英哈哈一笑道:“李公子是不是不知道霸下钱的用处?”

    李落点了点头,道:“的确如此,就连霸下钱这个名字也是今晚才得知的。”

    “原来如此,那老夫就先说说这霸下钱。”

    李落应了一声,一旁谭三似有异动,冰心诀心映外象,李落瞧的分明,谭三面有忧色,只怕是担心李落在知道霸下钱的来历渊源之后坐地起价。李落坦然一笑,霸下钱就算再怎么了得,也只是一时的用处而已。

    谭麒英似是没有看到谭三的眼色,双目微闭,缓缓说道:“霸下钱也算是个古物,当成古玩卖能值个几百两银子,不算大雅。不过霸下钱值钱的地方不在这,而在它背后的麒麟盘口上。说起麒麟盘口,数数也有百十来年了,当初刚冒头的时候,江湖走马的买卖,不是风就是雨,那时候盘口还没有成气候,江湖同道风言风语的都算好的,不少人把麒麟盘口看成眼中钉肉中刺,容不得麒麟盘口做大,想想也是,这一行狼多肉少,麒麟盘口干的又是虎口夺食的买卖,当然有人瞧不顺眼。江湖风波恶,当年老祖宗起事的时候腥风血雨折了不少人,立足西狩城之后也有过大起大落,曾经在数次生死关口在绿林道上发过霸下钱求援,以此来扛过大劫,言道异日不管是什么人,只要拿着霸下钱来麒麟盘口,所求的事麒麟盘口各家后人不问缘由,不问难易,定当遵从,办不到的以死相抵。”

    话说的有些多,谭麒英歇了几口气,接道:“这就是霸下钱的来历,算上以前麒麟盘口收回来的霸下钱,如今还在外头的霸下钱最多不超过十枚,李公子,这枚霸下钱在你看来也许不值什么,不过在麒麟盘口可是值钱的很。”

第一千五百七十四章 所求何事

    说话间,谭麒英将手中的霸下钱抛还给李落,见李落有些不解,随即淡淡回道,“祖宗有训,事成之后才能收霸下钱,这枚古钱你先留着,事办不办的成还不一定。”

    李落哦了一声,看了看掌中古钱,神色有些古怪。

    “所以,李公子,你来麒麟盘口,求的是什么事?”

    李落想了想,轻声回道:“我不知道。”

    “不知道?”

    “交给我古钱的人只让我来麒麟盘口找一家谭家老店,言及找到之后亮出古钱自会有人来找我,其他并无言明,我也不知道来这里求的是什么事。”

    “原来如此。”谭麒英喃喃念叨了一句,问道,“老夫能问问是谁让你来的么?”

    李落略一沉吟,直言回道:“他叫任重,字道远。”

    谭麒英父子神色不变,只是呼吸略微重了些许,李落心念一转,明白谭麒英定是已经从这枚古钱上猜到了些什么。

    “李公子认得任远衫?”

    “认得,有过数面之缘。这么说晚辈手中这枚古钱应该是任前辈之物?”

    “霸下钱原来是谁的无关紧要,重要的是现在它在谁的手中。”

    李落眉头微皱,疑声问道:“前辈可认得任道远?”

    “任远衫的独子,老夫见过。”

    “他可曾在贵府留过什么音讯?”

    谭麒英看了谭三一眼,谭三仔细想了想,摇摇头道:“没有,我可以问问其他人。”

    李落一怔,既然没有,那任重留下这句话有什么用意。李落凝神思索,谭麒英也不催促,静静的打着瞌睡。良久之后,李落长出了一口气道:“既是如此,请前辈容我考虑一个晚上,明天一早,如果我没有想到别的事相求,我会留下这枚古钱,叨扰了。”

    “好说,不急,你慢慢想,别说一个晚上,十天半月都成,事关重大,当然要想清楚。”

    李落洒然一笑,长身而起,恭敬一礼道:“十天半月太久了,就明日清晨,晚辈先行告退。”

    谭麒英点点头,示意谭三送客。蓦地,李落一顿,转头看着谭麒英和声问道:“敢问这麒麟盘口做的是什么买卖?”

    “小本生意,无足轻重,公子不知道的好。”

    李落展颜一笑,颔首离去。出了屋子,谷梁泪和风狸站在十步外鹅卵石铺成的小路上,那条大狗就赖在谷梁泪脚边,殷勤的翻着肚皮,示意谷梁泪再帮它挠挠痒痒。

    李落看了一眼,寻思着以后在弃名楼是不是也养条狗,不过看着大狗谄媚的神色,李落急忙打消了这个念头。

    “有件事想请教李公子。”

    “谭兄请说。”

    “道远他人在哪里?”

    李落沉默不语,谭三的脸色也渐渐凝重起来。许久之后,李落沉声说道:“他在卓城,尸首被卓城大理司收殓。”

    “什么!?是谁下的手?”谭三脸色一变,低呼一声,眼中厉芒闪现,冷冷盯着李落。

    李落暗叹一声,知道谭三心生误解,怀疑自己手中这枚古钱的来路,不过李落无心解释,眼下确也没有解释的说辞,平声回道:“眼下尚不知行凶者为何人。”

    谭三盯着李落看了半晌,终还是没有再追问。回到竹屋,李落和谷梁泪相顾无言,原以为到了麒麟盘口,找到谭家老店会有任家父子留下的线索,没曾想仍旧没有头绪,反而更加扑朔迷离。

    这一夜,睡的很不安稳,到了申时,忽听屋外传来轻微的敲门声,李落起身瞧了瞧屋门处,眉头不自觉的皱了皱,问道:“谁?”

    屋外无人应声,等了片刻,敲门声又响了起来,李落静候数息,走到门前拉开了房门,门外风灯照不到的暗处站着一个人影,垂首躬身,见到李落开门也不抬头,拱手一礼,刻意压低了声音道:“公子,随我来。”

    说罢,人影转身便走,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回头望去,只见李落静静的站在屋门处默然相望,并没有跟过来。

    人影一怔,似乎有些急,低声说道:“公子,有人给你留了口信。”

    “什么口信?”

    “隔墙有耳,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公子请随我来。”人影催促道。

    “那是谁留的口讯给我?”

    “公子到了地方一看便知,这里人多眼杂,公子千万小心,谭家已经不是以前的谭家了。”

    李落默不做声,人影似乎着急起来,催促了好几声,李落耳边忽然传来谷梁泪细弱蚊吟的传音声:“我在你身边。”

    李落双眉一扬,披上外衣,点了点头,示意人影在前带路。人影松了一口气,四下张望一眼,扬了扬手,让李落跟过来,似是无意的问了一句:“公子带着霸下钱了么?”

    “怎么,还需随身带着霸下钱么?”

    “自然要带,要不然如何得知公子是他要等的人。”

    “哦,原来如此。”李落看了看身前素昧平生的男子,平声回道,“带了。”

    “那就好,小心被人看到。”说完,男子引着李落下了竹屋,一路小心翼翼的避开掌灯的地方,从一处偏门离开了谭家老店。

    李落神情自若,不闻不问,只是淡然跟着男子。出了谭家老店,一路走的很快,巷子里仍有人走动,不过少了许多,有些冷清,还有点阴森森的鬼气。

    男子七绕八绕,专挑没有人的小路陋巷,过了约莫一炷香的工夫,两人到了一处黑沉沉的屋子前。男子快步走了过去敲了敲门,两长两短,敲完之后等了片刻,男子便推门而入。屋子里没有亮灯,黑漆漆一片,男子半隐在黑暗之中,在门口招了招手,示意李落进来,随即一个闪身不见了踪影。

    李落看着黑乎乎的屋门,屋子里静悄悄的没有声响,伸手不见五指,看上去很神秘。李落打量了几眼,摇头一叹,转身欲走。引路的男子显出身影,甚是不满的喝道:“公子要去哪里?快进来啊!”

    李落脚下一顿,平声问道:“我是你们要找的人么?”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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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皇子传介绍:
我本书生郎,错生帝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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仗剑天涯,太累;纸醉金迷,太吵;推杯回盏,太胀;回首瞧了几眼,竟然混了个定天之王,大好的一颗头颅价值万金,还是太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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