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六章 娇躯发热
云妃拍拍素手,欣然接过,先是小心的尝了一口,颇有些难为情的看了李落一眼。
李落一愣,不明所以,只见云妃便即狠狠的咬了一口,原是饿的厉害了。
李落哑然一笑,轻声说道:“慢些吃,小心烫着。”
云妃含含糊糊的应了一声,双手捧着山鸡,吃相虽说还算文雅,但也是风卷残云,不一刻,少半只山鸡已然下肚。
云妃舔了舔嘴唇,又再看着李落手中剩下的山鸡。
李落莞尔,撕了些许下来,递与云妃,云妃接过,娇羞说道:“今日我的样子,不许你说给别人听。”
李落肃然应是,云妃噗嗤笑了一声,侧身吃了起来,少顷又已不见。
李落不曾让云妃再吃,捡了几个熟透了的山果,笑道:“肉食久饿之后不能吃的太多,不然会不消化,该肚痛了。”
云妃颇为乖巧的嗯了一声,接过山果,小口轻啜,浆果入喉,一股酸甜之气直入喉腹,唇齿留香,云妃险些叫出声来,却是极为可口。
李落微微一笑,径自将山鸡骨架上的碎肉撕了下来,慢慢送入口中,略微吃了一些。
山果吃罢,云妃直了直身子,轻轻拍了拍肚子,颇有意犹未尽之感。
突然看见李落拿着没有多少肉的山鸡静静吃着,怔了一怔,呢喃道:“九殿下。”
“嗯”李落应了一声,转头看着云妃,道:“娘娘,怎么了?”
“没事。”云妃似有些怕李落清澈的眼神,急忙避过头去。
眼角突然瞧见一处石后,眼神微微一凝,一只蜈蚣被一截枯枝刺死在地上,蜷成一团,被人刻意藏在石后,不愿被旁人看见,若不是云妃起身换了地方坐下,怕是也看不到。
云妃心里莫名一颤,低声说道:“九殿下一夜没睡么?”
李落展颜笑道:“怎会,娘娘睡后不久我也睡了。”
云妃轻轻嗯了一声,没有再问,静静看着李落将山鸡骨上的碎肉吃了干净。
李落又再吃了几个野果,随即起身将篝火熄灭,用山石沙土埋了起来,掩盖了痕迹。
李落取过外衣,抖了抖灰尘,穿在身上,望着云妃,和声说道:“娘娘,刺客怕是还在山中,我们早些出去吧。”
云妃点了点头,刚要起身,突然只觉一阵眩晕,双腿一软,倒了下去。
李落吃了一惊,急忙抓住云妃素手,入手滚烫,似是着火一般,李落心中一紧,顾不得避嫌,探手轻抚云妃额头,已是烧的厉害。
云妃迷茫的看着李落,柔软说道:“怎会这般乏力?”
李落眉头微皱,正如李落忧心,云妃体弱,昨日连番恶战,又遇暴雨,寒气入体,已是病了。
如今身在翠括山中,李落空有一身医术,无药可用,偏又追兵四伏,不过便是没有刺客追杀,李落也不尽然能识得山中草药。
李落无法,只好温言回道:“许是受凉了,娘娘,我先扶着你出山,待找到人家了再给娘娘医病。”
云妃也明白看似苍翠的秀丽山峦中已是杀机暗藏,早一日出山,自能多一分生机,随即轻轻点了点头,勉强站直身子,一刻之前尚还无碍,怎料这风寒之疾竟似山倒一般。
李落搀扶云妃出了山洞,洞外清风徐徐,天蓝似镜,碧波万里无云,端是个好天气。
林间草木绽绿,卓城此时已是秋暮霭霭,这岤阳州翠括山还是一片苍翠,只是两人皆都无暇领略山中秋景,李落辨明方位,两人相扶相持,向山外走去。
如此行进一个时辰,云妃已是娇喘连连,玉容苍白,举步维艰,朱唇竟已咬出丝丝血迹。
李落回头向远处山林望去,鸟无踪迹,不闻兽语,翠是翠了些,却有些死寂,仿若有一头洪荒恶兽隐藏在山林之中,伺机而动。
李落眼中一寒,如今静寂无声,非是善事。
身旁云妃似有所觉,低声喘息道:“你背我吧。”
李落扫了周遭一眼,别无他法,沉声说道:“娘娘,得罪了。”
说罢将云妃伏在背上,南下疾驰而去。
入翠括山已久,再往北返,多是出不得翠括山便会被刺客追上,先是出山再作打算。
云妃伏在李落背上,昏昏沉沉,娇躯却是越来越热,李落一语不发,运起冰心诀,风驰电掣般穿梭在山林土石之间,一边缓缓渡些真气过去。
只不过云妃体内虽是没有内力,却不知怎地竟似对李落内劲有几分相斥,李落无暇细想,疾行而去。
不知过了几个时辰,日已见斜,山势渐行渐缓,再走了顿饭时分,远处背山处飘出袅袅炊烟,终是有了人家。
出山一刻,李落蓦然一顿,回首望了一眼翠括山,神色黯然,此山此景,却像极了当年的万里大山,只是那钟灵鼎秀的长宁,如今可还安好。
李落轻轻咳嗽几声,惊醒了背上云妃,云妃喃喃唤道:“九殿下,你累了么?”
李落一震,回过神来,轻笑道:“没有,前面有人家,娘娘再睡片刻就到了。”
云妃低低嗯了一声,环住李落脖子的玉臂稍稍一紧,又再沉沉昏了过去。
李落长叹一声,抛开心头杂念,向着炊烟飘起的村落掩了过去。
待到两人来到村落近前,李落并未入村,站在村口百丈外的一处白梨园中,借着夕雾草掩身,静静的打量着眼前村落。
村子不大,似有百余户人家,依山而建,甚是杂散,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瞧见那杏枣多些的地方,便有几户院子。
一条宽不足丈的坑洼石路,顺着村外田间盘延了进去,路上不见几个行人,倒是黄狗追着鸡鸭跑出了数只来。
树下的斑墙乌檐时隐时现,袅袅炊烟悠然自在的飘荡在斜阳之下,不时摆一摆腰身,似是醉在了稻米的香味之中。
村外有百余亩耕田,弯弯曲曲,沿着山势,层层叠叠,如今已是入秋时节,田间庄稼都被收拾了干净,只有几处果园,尚且还有些绿意。
第三百八十七章 山谷农家
村子落在山谷之中,非是什么兵家善地,不过若是想要草生堤堰,叶生树梢,自然是好的。
只是这般一个偏远祥和的村落中若是来了生人,怕不过村中长者几袋烟的工夫,村子里便能传个遍。
身后设伏的刺客想必也不会放过这里,稍稍用些手段,便能知道李落两人藏身于此。
就在李落踌躇之际,背上云妃突然梦呓起来,细细低吟了几句。
李落双眉一挑,吐了一口浊气,猛然摇了摇头,自嘲一笑,竟不知自己何时也怕了起来。
背上云妃的身子越来越烫,时而还有几息抽搐,一路之上李落不时喂着云妃喝水,入口极难,要李落分开云妃朱唇才可勉强灌的下去,便算是喝了些。
不过是杯水车薪,若再不静养歇息,恐怕大罗金仙也难施回天秒术。
李落再无犹豫,背起云妃,缓缓向村中走去。
所幸到了晚膳时分,乡民多已守在家中吃饭,没有多少人看见李落和云妃两人。
到了村口,一只土狗窜了出来,冲着李落叫了三两声,不知是闻到了什么,一溜烟没了踪影。
李落一怔,望着左近几户人家,颇是为难,就在这时,一扇柴门吱呀呀的推了开来,一个老妪蹒跚着走了出来,精神甚好,只是腿脚有些不便。
看到李落,吃了一惊,扬声唤道:“小娃儿,上那里去?”
却是岤阳州方言,颇为难辨,李落没有听清,清朗笑道:“大娘,你说什么?”
老妪听声才知李落不是岤阳州人氏,慈善一笑道:“娃儿是山外来的。”
说罢似是思索了片刻,这才断断续续的用大甘官话又再问了一遍。
李落明白过来,微微躬身一礼,朗声说道:“大娘,我和我妹妹从武陵州来,在翠括山迷了路,又偏巧昨晚大雨,舍妹染上风寒,想找一处医馆医病,大娘,村子里可是有大夫么?”
老妪见李落面目清秀,衣衫虽是破烂不堪,却也难掩书香之气,兼之背上云妃娇喘连连,不疑于他,急忙上前几步,摸了一下云妃额头。
急道:“怎个这么烫手了吆,快,先进来坐下,村子里有个郎中。”
说罢不及李落道谢,便拉着李落进了柴门,进门之后大声喊道:“贵儿,快来。”
“娘,怎么了?”随着话音,里屋走出一个男子,看着似有四十余岁。
院中角落尚有一个男童,在用藤枝编些什么,闻言抬起头来,李落扫了一眼,该是不过十岁,有些消瘦,倒也生的白白净净,犹是一双眼睛,甚为纯透。
如此算来,男子最多也不过是三十上下,只是山里劳作,看着苍老了些。
“这两娃儿在山里串了路,着雨凉着了,烧的烫手,快去把余老先生请过来瞧瞧。”老妪急急说道。
男子看了李落和云妃一眼,云妃低垂着头,发髻早已散乱,遮住了面容,似是喘上一口气都极为痛苦,间或低低呻吟一声,犹显可怜。
男子哦了一声,虽不及老妪急迫,却也不曾推辞不耐,向着李落微微点了点头,转身向门外走去。
李落和声说道:“多谢。”
男子摇摇头,有些沙哑道:“你们先坐下,我去找人来。”
院中孩童跑了过去,倚在老妪身侧,好奇的上下打量着李落两人。
老妪取来了一把竹椅,李落扶着云妃轻轻躺了下去,云妃迷离的睁开眼睛看了李落一眼,神情颇显恍惚,呻吟一声,正要说话。
李落微微前倾了身子,伸手虚掩云妃朱唇,轻声说道:“别说话,多休息会。”
云妃迷迷糊糊的应了一声,缓缓闭上眼睛。
老妪乍见云妃这般绝色丽人,不免多看了几眼,只是越看越觉惊心,何曾想过这世间竟有如此美貌的女子,几疑是翠括山中走出的仙灵。
便是这懵懂孩童,也怔怔的望着云妃,纵是寒疾缠身,依旧无损云妃的天香国色。
身后屋门一动,一个村妇端着陶土烧制的盘子走了出来,望着老妪唤道:“阿娘,谁来了?”
老妪转头望着村妇,指了指李落,回道:“两个贪路的娃儿,昨晚困在山里了,像是受了风寒,你去打点水来给这女娃儿擦擦。”
村妇哦了一声,放下盘子,在衣摆上抹了抹手,转身回去屋里。
少顷端了一盆水出来,走到李落身旁,探首瞧了一眼躺在竹椅上的云妃,惊讶道:“好俊的姑娘。”
老妪喝道:“都怎个时候了,还有闲情说笑,贵儿去请余老先生了。”
村妇脸色一红,见李落相貌俊秀,似是个读书人,倒也不甚拘谨,微微一笑,放下水盆,用手拧湿了一块巾帕,只是望着云妃这般柔嫩玉颜,一时竟不敢擦拭。
李落展颜一笑道:“不劳大嫂,我替舍妹擦拭就好。”
说罢接过巾帕,又再道了声谢,轻轻擦了擦云妃额头和脖颈之间,云妃呢喃低吟,突然伸手抓住李落手掌,不知说了一句什么。
老妪叹了一口气,惋惜说道:“好好一个娃儿,烧成了这样,你这做兄长的,怎个下雨天还赶路?”
李落苦涩说道:“大娘教训的是。”
手掌微微一缩,想从云妃掌中抽出来,只是云妃抓的甚紧,许是李落用的力气大了些,云妃眉头皱了起来,甚是苦楚,李落无法,只好任由云妃攥住。
却不想身旁的孩童吸了吸鼻子,奇怪的看着两人,李落分觉尴尬,一时僵在场中。
村落不大,就在老妪絮絮之时,方才出去的男子领着一个年过半百的老者走了进来。
老者身穿粗布麻衣,发已半白,精神却是矍铄,扎着头巾,脸色黝黑,眼神很是明亮,进门之后大声说道:“黎家嫂子,怎个事?”
老妪连忙扬了扬手,招呼道:“余老先生,快来瞧瞧这个娃儿,受了寒啦。”
老者快步走到竹椅前,看到云妃,突地一顿,猛然倒吸了一口凉气。
男子跟了过去,瞧了云妃一眼,定在当场,亦如老者般被云妃引去了心神。
第三百八十八章 和善人家
乡下村子,何曾见过云妃这等女子,两人俱都被云妃千娇百媚的姿容**夺魄,良久不得自知。
李落轻轻咳了一声,老者毕竟年岁大些,醒过神来,推了一把呆若木鸡的男子。
吆喝道:“围着人家姑娘作甚,烧点水去。”
男子嗯了一声,急匆匆的进了里屋,不敢再看。
老者定了定神,小心翼翼的把住云妃脉门,少顷又再用手背贴了贴云妃额头,看着李落,问道:“咋个受凉的?”
李落轻轻取出被云妃抓过的手掌,据实回道:“昨夜下雨淋湿了,一时没有找到避雨的地方,舍妹原本体弱,夜里寒凉,今晨便病倒了。”
老者连连摇头,沉吟道:“耽搁了,耽搁了,赶紧躺着,找些被子盖上,可不能再受凉了,我去抓几服药,除除寒气。”
李落拱手一礼,正颜说道:“多谢先生,不知此处可有客栈,我与舍妹先住下?”
老者咧嘴一笑道:“小小村子里哪有什么客栈,你这娃儿。”说罢连连摇头。
李落一滞,还不及回言,身侧老妪接道:“要是不嫌弃,你们两个就在老身家里住下吧,都是些柴房,怕你们住不习惯。”
李落急忙道谢,老妪摆了摆手,示意无碍。
李落探手入怀,脸色骤然一红,怀中除了一本万里闲云外,竟无长物,随禁军出城,却是不曾带些银两在身上。
老妪已转过身去,没有瞧见李落窘状,招呼村妇收拾一间屋子出来。
老者见状哈哈一笑道:“这地方穷乡僻壤,除了年间有些收药商人外,很少有外人来这里,就是这些商人来,也是住在乡亲家中,你就安心住下吧,粗茶淡饭两口,还是有的。”
李落赧然,却不知该说什么,老者不以为意,抚须喃喃说道:“九叶草,紫苏叶,桑菊,罗汉果,黄芪,再要用些什么?”
李落心中一动,沉声说道:“先生,可有荆芥羌活?”
老者眼睛一亮,讶然望着李落道:“小哥儿懂医术?”
李落轻声回道:“略微知道些。”
老者来了兴致,笑道:“山里草药甚多,你说说,要用什么药方?”
李落心念云妃,无暇推辞,便即说出一个药方,俱是些寻常草药。
老者听罢,细细品味片刻,一拍大腿道:“妙,妙方,老朽痴长年岁,还从未想过可以如此配药的。”
李落和颜一笑道:“在先生面前卖弄了,还望先生莫怪。”
老者哈哈大笑道:“我也没习过什么正经医术,年轻时跟着贩药的商人跑了几年,识得几个药方,瞧个小病还行,要说是行医大夫,那可差得远了,你先照看她,老朽去去就回。”说罢疾步出了院门。
李落望着老者隐在门外的背影,心中一暖,天下间总还是有这些热心良善之人,或许便是如此,纵兵西域,才有几分安心处。
回首望去,老妪正和村妇忙里忙外收拾屋子,便是这小小孩童,也帮着自己娘亲忙碌。
李落上前几步,正欲相助,却不知该做些什么,村妇笑言不必,只让李落照看着云妃。
不多时,屋子里已收拾干净,村妇从里屋找来几条新被,看似便是自家里人也不曾用过,铺好后招呼李落进来。
李落黯然,深深一礼,村妇脸色微红,躲到老妪身后,不曾受李落一礼。
老妪招招手,慈爱说道:“快些把你妹子抱进来,日头快下去了,院里凉,再受了风可怎个好。”
李落轻轻抱起云妃,快步入屋,屋中颇是简陋,除了一张土床,一把长凳外,再无家什,屋边角落堆着几个麻布袋,隐隐透出几分药香,想必是晒干的草药,收在这里。
屋间地上已扫的甚是洁净,被褥俱已铺好,李落将云妃缓缓放在床上,转头看着村妇,轻声说道:“还有劳大嫂将舍妹外衣解下。”
村妇应了一声,李落扶起云妃身子,村妇手脚颇是伶俐,解下云妃外衣,李落拉过被子轻轻盖在云妃身上,怜惜的看了云妃一眼,微微放下心来,随即起身又再一礼。
老妪笑道:“你这娃儿还是个读书人,怎个这么多礼,山里人不讲这些,余老先生去哪里了?”
“余先生取药去了。”
老妪哦了一声,拉过长凳唤李落坐下,慈声说道:“那就不妨事了,吃几剂药就好了,你也歇歇,别妹妹好了,兄长又累倒了。”
李落展颜一笑,确是有些乏力,坐在凳上调息。
老妪生恐孩童惊扰了云妃,将总角幼儿撵了出去,自己也出了屋,不知忙些什么去了。
村妇拿过云妃外衣,云妃衣衫如织,虽是破了不少,原也是锦衣玉服,非是普通人家能见到的,如此一来,倒是李落身穿的青衣寻常些。
村妇轻轻用手拂了几下,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不过却不曾出言相询,和声说道:“一会我把衣服洗洗。”
李落忙道:“不能再劳烦大嫂,我自己洗就好。”
村妇抿嘴一笑道:“这哪是公子这样的读书人做的活。”
说罢将云妃锦衣稍稍叠了叠,突然看见衣衫上沾染的血迹。
不等村妇出言,李落便即接道:“衣上沾了血迹,怕是不好洗了,昨夜仓促寻路,不慎被山石绊倒,摔破了衣服,背着舍妹时又沾到她衣衫上了。”
村妇见李落背上衣衫已划破,却也不曾疑心,看了李落一眼,惊道:“那你怎不让余老先生也瞧瞧?”
李落展颜笑道:“已是好的差不多了。”
就在两人说话之际,屋门一动,孩童双手捧着一碗热水走了进来,送与李落。
李落温颜一笑,道了一声谢。
村妇上前轻抚孩童头顶,疼爱说道:“出去院里玩,小些声。”
转头看着李落道:“公子也歇会吧,一会饭好了叫你。”说罢拉着孩童出了屋门,又将门轻轻带上。
李落看着冒着热气的水碗,耳边传来云妃稍显平缓的呼吸,长出了一口气,突地眼中寒芒隐现,神情转冷,却是不能连累这和善人家。
第三百八十九章 云妃转醒
过了盏茶工夫,余老先生去而复返,随身竹篓中装了不少草药,正如李落所言一一备妥,入院之后,交予村妇,着她熬上。
恰逢饭也刚刚做好,老妪便留下余老先生吃饭,余老先生也不推辞,围坐在院中,孩童唤过李落一起吃饭,众人闲谈了几句。
这户人家姓黎,老妪是唤作黎贵的中年男子母亲,其父早几年已过世了。
村妇是老妪儿媳,孩童再过一年既是幼学之龄,起名黎青蒿,竟也是株草药名字。
闲谈之中,众人似是忘记了问李落姓名,李落却也不曾说起,余老先生宽慰了李落几句,暂且安下心来,待用药之后再说,李落点头称谢,也只得如此。
老妪甚是健谈,和余老先生不时说些家长里短之事,倒是黎贵颇是沉默寡言,却也不曾有不满之意,闷声吃饭。
村妇不时给孩童和黎贵夹些青菜,其乐融融。
饭菜虽说不甚精致,但也算丰盛,只是李落挂念云妃病势,草草吃了几口,便去厨间看着煎药火势。
过了半个时辰,药已煎好,李落盛了一碗,端至云妃近前,怎奈云妃烧的厉害,神情已是恍恍惚惚,李落连唤了数声,都不见云妃应答。
无奈之下,李落只好扶起云妃,半倚在床边,缓缓将药水灌入云妃口中。
不过多半碗汤药,竟足足费了顿饭的工夫才让云妃咽下,便是李落,额头也微微渗出了几缕细汗,却不知是累的多些,还是不得已多了些。
李落原想借冰心诀行功,祛除云妃体内寒气,只是不知为何,云妃周身经脉竟对李落内劲隐隐有排斥之意。
李落察觉之下,只得收了内力,望着云妃娇躯,眉头几不可查的轻轻一皱,又再展了开来。
云妃服药之后,并未好转,病情竟似有加重之势,呓语连连,李落恐云妃睡梦之中多说了话,只得婉言谢绝老妪与村妇相助之心,取来些泉水,以备不时之需。
天色渐暗,残灯初上,李落一刻不曾得闲,云妃身子滚烫,面红胜霞,险些能滴出血来。
盆中泉水已是换过三五趟,却还是减不去热气。
李落无暇顾及礼法教义,隔衣取穴,借中府、风门、风池、风府、肺俞、合谷、太阳、迎香、肩井、印堂诸穴,强行以冰心诀化开经脉之中的郁结,散去云妃体内病热毒气。
如此近两个时辰,云妃气息才渐渐和缓下来,李落轻轻摸了摸额头,却是没有方才那般烫手,只是李落眼中似是有些忧心忡忡,良久才隐去不见。
云妃沉沉睡了过去,玉容甚是平静,李落长出了一口气,直了直身子,夜已深,却不知是几更天了。
李落悄然替云妃敛了敛被子,走到竹篾窗前,透了些许山中的凉气,淡了几分倦意。
山里的夜比之卓城的夜黑了许多,若无月色,过了二更天,便是伸手不见五指,四下俱是漆黑一片。
秋冬之后,田里的虫鸣声也几不可闻,最多时也只能听得见田鼠夜枭发出的声响。
夜虽是深,风却是透亮,便是瞧不见山石树木,却也不觉得憋闷,反倒是有几分难言的静怡,若是秋吉在,怕也是会喜欢上这能活过来的风吧。
榻上云妃气息稍见悠长,奔波之后的困倦之意渐渐涌上心头,李落打了声哈欠,拉过长凳,靠在云妃身侧小憩调息,却也不曾熟睡。
到了五更天,天色微亮,李落耐不住困意,睡了过去。
刚刚睡去不久,就听得身前云妃似是翻了一下身子,李落便即醒了过来,凝神望去,云妃似是未曾醒来,双目轻闭,只是眼睑下的眼珠却是轻轻动了一动。
李落启颜一笑,轻声说道:“娘娘,你醒了?”
云妃睁开眼睛,看了李落一眼,颇有些难为情的柔声说道:“还想让你多歇息片刻。”
李落站起身来,虽是一夜不曾如何歇息,精神却是不减,闻言微微一笑道:“不妨事的,娘娘觉得好些了么?”
“好多了,你又是一夜未睡?”
“不会,我也是刚醒的。”
云妃探出素手,抓住被沿,嗔怪的看了李落一眼,轻轻说道:“又是这样说,我知你一夜没有睡,累么?”
李落摇了摇头,岔言说道:“娘娘,可是饿了,吃点东西吧。”
说罢取过老妪昨夜端来留下的饭菜,放了半夜,早已凉了。
云妃摇了摇头,转过头瞧了一眼屋外,天色仍未大亮,村中已然有村民早早起来了。
听着遥遥传来的人语犬吠之声,云妃低声问道:“我们在哪里?”
“岤阳州境内,祁阳府地界,昨日未曾寻到城池,暂且借宿在一个乡间村子里,离着温廿城尚远。”
李落放下饭菜,和声回道,已将身处之地打听了清楚。
云妃哦了一声,望着李落,懊恼说道:“都是怨我,若不然我们都在温廿城了。”
李落轻轻一笑,低声说道:“娘娘不必自责,天有不测风云,还是身子要紧,再者我们若是着急赶去温廿城,未必是你我之福。”
云妃眼睛一亮,将信将疑道:“真是这样?”
李落莞尔,沉声说道:“确是如此,倘若我们仓促赶往温廿城,或许正中刺客下怀。”
说罢微微一顿,笑道:“不过半日有余,纵是我们脚程再快,也是赶不到温廿城的,说不得又要再淋一场雨了。”
云妃脸色微微一红,将被子微微拉了上来些许,许久才便嫣然一笑道:“那还好。”
李落端过些水放在云妃榻前,轻声说道:“娘娘还请静养,今次受寒颇重,等娘娘好些了我们再做打算,安心养病便好,万事有我。”
语落,轻轻一礼,转身出去屋外。
云妃朱唇轻启,正要唤过李落,终了却是缓缓合上,颇是意味难辨的看了李落背影一眼,静静转过头去,将身子蜷进了被褥之中。
天色再亮了些,村落之中人声愈渐响了起来,间或听到有村民呵斥牲畜的声音,一旁还有自家的护犬狂吠出声,显是也在教训这些不听话的牛羊。
第三百九十章 青梅竹马
李落站在院中,长长吐了一口气,天边的一颗朗星还不曾没去身影,孤孤单单的挂在天际之间,似是在等着清晨的第一抹早霞,熟不知这霞光将起之时,便是自己消迹之刻。
身后屋门一动,黎贵走了出来,猛然看见院中的李落,呆了一呆,低沉说道:“你怎么在院子里?你家妹子好些了?”
李落回身轻轻一礼,含笑道:“多谢黎兄,已经好多了。”
黎贵点了点头,回头向着屋中喊了一句道:“青蒿他娘,烧些米粥,给送点过去。”
屋中村妇嗯了一声,应声出了屋门,已是梳洗利落,手中捧着几件换洗的粗布衣衫。
看着李落笑道:“洗的衣服还没干透,这有几件自家的粗布衣服,先换上吧,早晚凉,再受寒就不好了。”
李落忙道:“多谢大嫂。”
说罢微微一顿,望了一眼云妃屋门,略有些难色。
村妇见李落这般局促模样,明白过来,平和一笑,径自走了过去,推开屋门,入屋之后又将柴门轻轻合上。
少顷,便听到屋中两人的轻声细语,黎贵怔怔的望了屋门一眼,转头急急走开,李落暗叹一声,随即也走远了些许。
待用过些米粥,云妃伤寒稍见好转,烧已退去了不少,不似昨日般烫手,只是身子乏力的紧,走不得两步便是没了力气,娇喘连连。
清晨时余老先生又再过来了一趟,仔细瞧了瞧,再三叮嘱云妃当要静养,万不可再伤了元气。
李落细查之下亦是一般无二,虽是翠括山中杀机犹在,一时间却不曾有万全之策,唯有静待云妃好上些许,再动身前往岤阳州府郡大城。
黎家老妪甚是热心,盛意挽留,着李落和云妃二人先住下来,黎贵不置可否,难得的劝说了几句,怕也是瞧在云妃我见犹怜的份上多些。
李落和云妃囊中羞涩,只好暂且栖身于此,李落虽是面色如常,心中却颇是忧虑。
一则云妃心力耗损甚巨,魔门秘术确是霸道非常,内中隐秘李落虽有几分猜测,不过尚无闲暇探究,唯有留待日后再说。
二则刺客之中高手众多,善于藏匿追踪者不在一二之数,便是李落一路奔行甚疾,此刻也该追过来了。
只是不知为何,李落二人留在村子里已是一日有余,仍旧不见刺客踪迹,虽是难明其意,但总归是好些,这才和云妃暂居黎家。
连着三日,风平浪静,云妃身子日渐好转,面色也红润起来,虽是穿着村妇的粗布麻衣,但也难掩天姿绝色。
黎贵自云妃住下来之后,一日之中,少有留在家中,俱是出门不知忙些什么去了。
村中乡民颇是淳朴,李落只是话语之中念及云妃性子温婉,不愿与生人接触,余姓老者和黎家诸人便少有同旁人说起云妃。
只说李落是远房的一个亲戚,路过此处,待了几日,省却了李落不少不便之处。
云妃风寒之疾缠缠绵绵般不愿退去,来如山倒,去如剥丝抽茧。
云妃整日里无精打采,懒洋洋的不愿意动上一动,幸得李落连换了数个药方,兼之这村落之中恰好产些草药,这才解了李落燃眉之急。
云妃甚是诧异李落通晓医术,看着余老先生那般佩服模样,想必李落的医术也是不低的。
云妃虽是惊诧,尚还算好些,这余姓老者却是将李落奉为天人。
李落言语不多,但于药理,凡余姓老者所问,若是知晓,尽都知无不言,每每俱能说到点睛之处,余老先生极是欣喜,连日里十有**倒是待在黎家,向李落请教医术。
黎家诸人见李落言谈举止自然有度,话虽不多,却也是谦逊有礼,兼之又通医术,暗自猜测该是涉世未深的世家公子。
虽与云妃互称兄妹,只是这兄妹二人似是生疏了些,恭敬胜过亲昵,怕是别有隐情。
到了第五日,云妃除了气息略显急促外,已与平日里无甚不同。
不过身子见好,云妃反倒不着急赶路,若是李落问及,云妃便自顾左右而言他,只说仍旧不适,还赶不得路。
李落不以为意,一笑置之,偌大一个卓城皇宫,向来尔虞我诈,也不是什么善地,难得云妃出宫,此去宜州或是返回卓城,万隆帝圣旨下的时日多是不够用了,也就由着她的性子。
这日李落清晨时分被余老先生拉了出去,分辨几味草药,殊不知李落虽明医理,却不曾识得多少草药。
书中所载与这山中采来的草药大有相异,平白瞧了一个多时辰也瞧不出什么所以然来,反是李落知晓了几株草药模样,末了也便不了了之了。
待到李落回来,云妃正和老妪村妇围坐在一起说话,看见李落进来,云妃脸色蓦然羞红,极快的低下头去。
李落见老妪和村妇似笑非笑的神情,微微一愣,略一思量,眉头微不可查的轻轻一皱,又再展开。
和声说道:“今日觉得如何?”
云妃细弱蚊吟般轻轻回道:“好多了。”
李落哦了一声,云妃新月生晕,三分喜,七分媚,欲语却含羞,煞是动人。
村妇瞧瞧两人,笑嘻嘻的说道:“瞧瞧你们,吃了这么多苦,啥时候才能安稳下来。”
云妃嗔道:“哪有。”
老妪喝道:“就你话多,去找找蒿儿回来,一有空闲就跑得不见影儿了。”
说完放下手中活计,慈祥的看着李落和云妃,和声说道:“放心住下,没人能找得到你们,要是你家里人找来,老太婆拼了命也不能叫他们把你们带走。”
云妃脸色通红,低头不语,李落怔了一怔,不知老妪言出何意,只得含糊带过。
村妇笑而不语,转身出了院门,老妪也进了屋中,院落之中只留下李落和云妃二人。
李落摸摸鼻尖,不解问道:“这是?”
云妃抬头看了李落一眼,轻移莲步,走到李落身边,细声耳语道:“我告诉他们我和你是偷偷跑出来的,家中父母要将我许配给旁人,你我自小相识,只是你家道中落……”还不曾说完,便已戛然而止。
第三百九十一章 为爱私奔
李落望去,云妃已是羞的俏脸绯红,娇艳欲滴,真假难辨。
虽知这几日两人颇显怪异,实不似兄妹,云妃才有此说,打消黎家众人疑虑,只不过看在李落眼中,也觉心中一荡,一时间竟也分不清真假来。
李落明白过来,心中微微一惊,急忙一敛心神,含笑道:“原来如此,得罪了。”
云妃望着李落,眼神转柔,缓缓说道:“莫忘了,我叫南陌。”
“南陌?”李落一怔,“这是你的真名?”
云妃狡黠一笑,道:“你猜呢?”
“这……我猜不出来。”李落无奈应道。
云妃喃喃自语道:“翠娥南陌簇簇,蹑影红阴。
对此嘉景,顿觉消凝,惹成愁绪。
念解佩、轻盈在何处。
忍良时、孤负少年等闲度。
空望极、回首斜阳暮。”
说罢俏目一抬,痴痴的望着院中一角。
李落略显困窘,这最后一句叹浪萍风梗知何去,实不知该如何接言。
云妃突地抿嘴一笑,悠悠说道:“记得就好,过几日忘了也没干系的。”
李落剑眉一扬,此时此刻,云妃似是真性流露,不过这愁绪幽叹却不知为谁而发。
云妃察觉不妥,玉容一敛,渐渐清冷下来,低首一礼,便要回屋,李落轻声说道:“我叫什么?”
云妃一顿,回眸一笑道:“都好的。”说罢留下李落一人,转身入屋去了。
李落神色淡然,只是没来由的一股倦意经久不散,卓城内外,总有如此多的烦心事。
突然间,李落想起呼察冬蝉说起的牧州草原,风吹草低,一望无际,牧些牛羊,随着天上白云,走走停停,不知是怎样的一番意境,悠然间多出几分向往之意来。
晚间用完晚膳,日子也是久了,李落和云妃商议,既然云妃身子已见安康,路上留意些当无大碍,便起了赶路的念头,云妃虽是神情黯然,但也知这小小村落非是久留之地,只得应下。
李落稍后些告知了黎家众人,又再言谢诸人相待之情,日后若有机缘,必将再来探望。
黎家几人甚是唏嘘,几日相处下来,生出依依不舍之意来,连声挽留,不过李落去意已定,也是莫可奈何。
云妃温婉,李落谦恭有礼,诸人都有些伤感。
犹是前些日子里李落从余老先生处借来银针,替黎家大娘针灸数次,老妪腿上顽疾去了不少,不似日前那般疼痛难耐,夜里睡的也是安稳。
李落又再留下一张药方,嘱托老妪按方抓药,吃些时日,虽不能根治,但也能减不少痛楚。
黎家众人甚是感念,连连道谢,却似忘了收留李落二人之德一般。
老妪乍闻李落要走,眼眶泛泪,抓住云妃素手,叮嘱来嘱咐去,言道要两人路上当心云云,说了许久,才被黎贵唤去屋里安歇。
自云妃身子好些后,李落不便留在云妃屋中照顾,和黎贵同处一屋,村妇和幼儿睡在一起。
待众人歇息之后,黎贵唤过李落,从屋中箱柜之中取出些碎银,交予李落,沉声说道:“路上带点银两,也没有多少,好歹能买上几顿热饭。”
黎家不过是寻常人家,甚是贫寒,这些银两怕是家中数月的用度。
李落摇摇头,婉言推辞。
黎贵有些不满道:“就算你用不着,你家妹子身子刚好了些,怎能将就,拿着。”
李落还是不允,黎贵执拗的塞到李落手中。
双眼一瞪,道:“拿着就拿着,你们还要走上好些时候,这些银子都不够用,我也帮不了多少,也算是有缘,就当是给你们的贺礼。”
说罢语气转和,低声接道:“俺娘腿上寒疾这些年没少受苦,总算能睡个安稳觉了,我还要谢你。”
李落望着手中不足一两的碎银,一时百感交集,半晌说不出话来。
黎贵素来沉默寡言,却是等到李落将走之时,终也耐不住挂念,多说了几句。
黎贵见李落默然,径自说道:“我听青蒿他娘说了,你们也是苦命,人家姑娘放着家中锦衣玉食跟你偷偷跑了出来,男子汉大丈夫的,就是再苦,也不能让她受了委屈。”
李落苦笑一声,点头应下。
黎贵接道:“晚了,早点睡下,明个早上我叫青蒿他娘做些干粮,带着路上吃,赶早就走,兴许日头落山前能到清河镇。
余老先生明也来送你,村子里没有旁人知道,有人问起我们也不会说,你们安心上路。”
李落轻轻颔首,黎贵也不多言,知会李落一声,自去安歇了。
一夜无语。
翌日清晨,云妃还不曾起来,村妇和老妪已然早早起来做饭,收拾了些干粮,又将屋里所剩不多的几枚鸡蛋尽数煮熟了塞进包袱之中。
老妪再三叮嘱李落,路上定要当心,多走官路,莫要错过宿头,自然少不了细心照料云妃。
少顷,云妃起身出屋,众人用过早饭,余老先生也赶了过去,和李落黎贵一起,闲谈了几句,余老先生从怀中取出二两银子,交给李落。
李落原本不收,怎奈余老先生亦是甚为固执,险些动怒,黎贵劝解几句,李落这才收下。
村妇已将云妃衣裳补好,收在包袱之中,云妃身上穿的还是村妇的一袭粗布麻衣,青丝也是随意的用碎布扎了起来。
众人将李落二人送至村口,依依不舍,天色刚亮,路上尚无行人,幼童倚在村妇身侧,鼻尖一酸,落下泪来。
李落温颜笑道:“青蒿,我教你的名字可别忘了。”
幼童吸了一下鼻子,脆声说道:“嗯,我记着呢。”
李落向着众人抱拳一礼道:“诸位请回吧。”
黎贵和余老先生点了点头,村妇轻声说道:“路上当心。”
李落展颜一笑,正欲启程,云妃突然踏前几步,从怀中取出一支碧玉发簪,送与村妇,温颜说道:“这个簪子送给你。”
村妇知云妃出身富贵之家,这簪子必是不菲之物,如何也不肯收下,云妃凤目一展,凝声说道:“收下。”
许是云妃诸日里俱是温文尔雅,如今凤威昭显,虽是转瞬即逝,除却李落,诸人皆是心中一寒,哪里还有往日的柔弱样子。
第三百九十二章 不想回去
村妇更是愣在当场,再看时,云妃已将簪子留在自己手中,背着村妇收拾好的小包裹,先一步离别而去。
李落轻轻一笑,躬身一礼,缓缓说道:“今日一别,当图他日再见,诸位珍重。”
说罢跟随云妃远远而去,留下众人面面相觑,还不曾从云妃惊鸿一显的锋芒中醒过神来。
待李落二人离去半里之遥,回首望去,黎家诸人和余老先生还站在村口,见李落回头,遥遥招手示意。
李落心中一暖,抢上几步,跟在云妃身后。
一路之上,云妃似有些闷闷不乐,默不做声,只知埋头赶路。
李落静静跟在云妃身后,不曾言语,怕是这云妃心中多有埋怨。
良久,突然听得云妃幽幽叹了口气,李落望了身前云妃一眼,低声说道:“娘娘,还请稍待片刻,到了前面镇子里,雇辆马车就好了。”
云妃回头看了李落一眼,似有几分幽怨道:“你便这般想回去卓城么?”
李落温颜回道:“娘娘不愿回去么?”
云妃清冷的看着李落,语虽柔,言语之中却甚是生硬,轻声说道:“还是九殿下想早些离了这些是非?”
李落萧瑟一笑道:“娘娘说的是,我是这般想吧。”
云妃愠怒,恨恨的瞪着李落,李落神态萧索,孤孤单单,一如翠括山中端坐洞口的身影一般。
心中莫名一软,语气转和,责道:“你总是这般,便是天下人负你,你也不负天下人么?”
云妃说罢,容不得李落出言,便又说道:“我这次回了宫,怕是再也出不来了。”
语落,茫然一叹,悠然神往道:“有些时候好羡慕你们,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李落一怔,缓缓回道:“娘娘,也不尽然,卓城是棋局,天下之大却也不外如是,棋盘有大有小,我也只是其中一个棋子罢了。”
云妃心中一痛,李落自言为棋子,自己何尝也不是一颗棋子,只是对弈之人不同罢了。
云妃气消,颇是心疼的看了一眼略显疲倦的李落,如此少年郎,却早早生了白发。
犹是这大甘的九殿下,落冠之龄,正是卓城之中年岁相仿的富家公子流连花街柳下时,便已早早领军征战,名声背后,却也无人问津,许是功高,许是性子清冷,总是这般的形单影只。
云妃黯然神伤,随即转开话音,疑惑问道:“我们在这里待了七日,怎不见那些刺客追过来?”
李落看了云妃一眼,轻轻一笑道:“这个,我也不甚明了。”
云妃见李落似是欲言又止,没好气的说道:“我知你在想什么,你怕是要劝我是那个和尚和书生暗中相助吧。”
李落微一惊诧,云妃蕙质兰心,竟能猜到自己所想,无奈之下,只做不曾想到,讶声说道:“李落不曾想到,娘娘猜想果然有理。”
云妃气结,瞪了李落一眼道:“哼,你,算了,你说是就算是吧。”
说罢自己便忍俊不禁,噗嗤一声娇笑出来,喝道:“你为何走在我身后,怕我吃了你不成?”
李落洒然一笑,赶前几步,走到云妃身侧。
两人俱是一静,许久云妃柔声说道:“到了前面镇上,我们又再怎般呢?”
李落略一沉吟,剑眉飞扬,朗声说道:“此番原本是护送娘娘归乡,自然还是前去宜州了。”
云妃一震,面显喜色,急急问道:“当真?”
李落哈哈一笑道:“自然当真,不过路上走的是要久些了。”
“没关系的。”云妃雀跃说道,却是像个孩童一般,喜形于色。
突地又再记起什么,看着李落嗔怪说道:“路上你不许再唤我娘娘了。”
李落见云妃一扫郁闷之色,也便率性起来,闻言笑道:“如此臣领旨。”
云妃嫣然一笑,咯咯出声,轻快的跑出几步,回头看着李落,娇声唤道:“李落,你走快些。”
李落纵声大笑,行如流水,轻轻随在云妃身侧,笑语之声沿着山间小路缓缓传了出去。
戌时时分,李落云妃两人来到清河镇,镇虽不大,却也齐整,一应客栈医馆绸缎庄俱有,客栈只有一家,住客不多,虽是简陋些,遮风避雨倒也将就。
两人身上倾尽所有也不过二两多碎银,云妃此行亦是不曾带钱物在身,或有几个饰物,破围之时多遗落在翠括山中,便是最后一支发簪,也留给了黎家村妇。
入店之后,李落和云妃皆是相视苦笑,何曾想会落魄到这般地步。
李落替着云妃要了间稍好些的屋子,自己随意寻了间最是便宜的房间住下,好在客栈不大,离得云妃住处亦不过数步之遥。
二人暂且安顿下来,李落着店中伙计做了两碗素面,甚是清淡,云妃不曾挑剔,反倒是吃的津津有味。
到了第二日,李落早早起来,问清客栈伙计,雇了辆马车,前去祁阳府府城。
此去府城祁阳城路途颇远,雇完马车,李落身上银两已是用去了大半,不过若是到了祁阳城,该是能从官府中暂借些盘缠。
刚近辰时,李落便和云妃动身启程,马车晃晃悠悠的驶出清河镇。
天色清明,秋高气爽,不见阴寒之气。
李落也不着急赶路,坐在车辕上,和赶车的把式闲聊了几句。
云妃兴致颇高,不时探出头来,饶有兴致的打量着车旁景色,间或与李落笑语几句,怡然自得。
车行三个时辰,远处一条小河横在众人面前,正是清河镇得名的清河,越过清河,就出了清河镇地界。
沿河东行数十里,河道变窄处有一座石桥,可做通行之道。
沿途上也有一两个渡口,只是船家渡河也是要花费不少银两。
若是孤身倒还好些,若想将马车也渡过河去,花费却也不菲,赶车的把式自然不愿,宁可多走些路,也要省下船资。
雇车之时车把式业已言明,李落囊空如洗,唯有苦笑应下,依着赶车伙计的意思。
清河不大,却也颇是秀丽,两岸丘陵起伏,林木成簇,或修竹,或棕榈,或黄槐,点缀其中,沿着河流,偶见几株沉香,秋色虽浓,绿意却是不减。
河水甚是清澈,映得出天上的闲云,河中无舟,除了渡船外,多是系在岸边,水浅些的地方露出几丛芦苇,叶儿已是黄了,几只野鸭绕着芦苇游来游去,不时扑腾着几下水花,扬起几丝翠色寒烟。
第三百九十三章 恶桥好水
马车不疾不徐,日头也不甚毒,清风拂面,扰的秋叶飒飒作响,李落看了会河边景色,闭上眼睛,小憩片刻。
突然道旁一株沉香树下传来一个老者声音,略有些沧桑之气,缓缓吟道:“水真绿净不可睡,鱼若空行无所依,世人多烦扰,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岂知人生苦短,走的多了,不妨停下来稍稍歇歇脚。”
李落睁开眼睛,并未即刻搜寻说话之人,反是抬头瞧了一眼天色,又再闭上眼睛,数息之后,缓缓张目,望向声音传来之处。
沉香树下,清河水边,一个银发银须的老者,一袭白衣,几似天上飘下的一抹白云,柔和却不刺眼,一双慧眼仿若能洞彻世情一般,黑白分明。
见李落望了过来,老者微微一笑道:“少年郎,前路漫漫,何不妨停上一停再走?”
李落神色如常,静静的望着树下老者,老者身前有一个棋盘,黑白子已落了不少,瞧不出胜负来。
老者以地为席,斜倚在树旁,清风拂过,老者似是和树上枝叶一般随风轻轻摆动,定神再看去时,却又似未曾一动。
李落默然一叹,脸上未显分毫异色,身侧伙计连声吆喝,骡马不知为何竟也不愿移上半步,打了个响鼻,懒懒的停在路中间。
李落止住伙计打骂,淡然说道:“许是累了,歇歇再走吧。”
伙计哦了一声,车帘一动,云妃探出头来,轻声说道:“怎么了?”
说罢看见树下老者,眼孔微微一缩,低声问道:“他是谁?”
还不等李落回言,老者哈哈一笑道:“老夫只是路人,姑娘不必惊慌。”
云妃秀眉一蹙,轻轻拉了拉遮住口鼻的布纱,沉声说道:“路人?”
李落展颜一笑,道:“赶了一路,你也歇歇吧。”
说罢跳下马车,走到骡马身侧,用手轻轻拍了拍马背,骡马蓦然一声长嘶,受惊般跃了半跃,赶车的伙计急忙拉住马缰,李落温颜说道:“伙计,把马车赶到路边吧,莫要挡了旁人。”
伙计应了一声,将马车移到道边,自己从怀中掏出几块干粮,就着河水吃了起来。
云妃也下了马车,来到李落身前,颇显担忧的望着李落。
李落洒然一笑,轻轻点了点头,走到老者身前,拱手一礼道:“前辈。”
老者眼中异芒连闪,似是颇为惊讶,闻言衣袖一摆,回了一礼,和颜笑道:“不敢当,公子请坐。”
李落看了一眼老者身前棋盘,相对而坐,望着老者,清冷说道:“不知前辈有何指教?”
老者似笑非笑的看着李落,和声说道:“水是好水,桥是恶桥,公子何必着急赶路。”
李落心中一动,缓缓说道:“多谢前辈指点,不过要是赶路,能走那条便走那条,我只有一辆马车,桥虽是恶桥,却也不能不走。”
老者哈哈一笑,道:“公子快人快语,老夫佩服,不过,难道公子不想知道如何才能走好水么?”
李落剑眉一扬,朗声说道:“我就算想走恶桥,怕是要先过前辈的好水,总归是一样,前辈不妨明言。”
“是,也不是。”老者抚须一笑,接道:“公子过了这里的好水,就不用再走恶桥了。”
“哦,如何过法?”
老者指了指岸边的一艘小船,温言说道:“这是过法。”
李落看了一眼系在沉香树上的小舟,宽不及三尺,长不足丈,却是一叶极小的扁舟,勉强坐得下两人。
李落淡然回道:“原来如此,借舟渡河也是寻常,不寻常的该是渡河之人了。”
老者眼中神芒一闪,大笑道:“公子果然聪慧,不错,舟是舟,舟是而人非,公子若是能赢的了老夫,自然可以带着这位姑娘渡河,公子若是输了,老夫只好夺人之美,带这位姑娘渡河了。”
“哼,谁稀罕同你渡河!”云妃冷喝道。
老者也不着恼,风轻云淡般回道:“稀罕也罢,不稀罕也罢,总是有人要送姑娘过河的。”
云妃看了李落一眼,寒声说道:“那就不过河了。”
李落缓缓摇了摇头道:“来时的路怕是走不通了。”
云妃一怔,老者纵声大笑道:“了得,北返之路荆棘重重,两位若是往回走,恐怕过不了翠括山。”
李落双眉一扬,如今后有追兵,前有强敌环伺,稍有不慎,两人俱是难以全身而退,恐怕当日流落山野村落和清河镇时,行踪已在旁人掌握之中了。
只是这些追踪藏匿、密语传书之术甚是精绝,一路之上,李落竟然半点也不曾察觉出来。
李落心念电转,扫了眼下棋盘一眼,沉声说道:“前辈是要以棋局定输赢?”
“正是,公子也可一试,若将老夫毙于掌下,这舟自然也是你们的。”
李落缓缓说道:“前辈说的是,不过你们虽有相迫,总还是留有余地,我不曾与你们生死相见,非不愿,实不能矣,倘若你们不计生死,我怕是无法应付,此事落罢,今日之情我自会记下,日后再论生死,你我便各安天命,前辈,请。”
李落如此直言不讳确是意料之外,老者微微吃了一惊,深深看了李落一眼,沉声说道:“远来为客,此局为残局,胜负尚难定数,公子不妨先选一子。”
“黑子,前辈请。”
老者哑然一笑,李落确是真想在对弈之中一较高下,这般以敌手为棋的对手,老者已是多年不曾遇到了,虽是佩服勇气可嘉,但心中却不甚为意。
微微一笑道:“公子让老夫白子?”
李落恬谧的望着老者,淡淡点了点头,轻声回道:“君子不夺人之美。”
老者愕然,眼中厉芒一闪即逝,李落却是暗讽老者方才欲携云妃渡河之语。
随即长笑一声道:“不知道公子的棋艺是否也与口才一般了得,如此老夫便不客气了,请。”
说罢捻起一枚白子,落入棋盘之中。
当下棋局,落子已是过半,并子不多,黑白二色俱有不少落子之处。
棋盘之上长立交错,白子似关实挡,黑子多成冲飞之势,杀势甚急,却又有断棋之危,白子封守中盘,看似守多,实则暗藏攻杀。
棋局之中,黑子长于攻,却也可守,白子稳健,不弱于攻,生死参半,端是一个好局。
第三百九十四章 只论成败
老者自重身份,虽是先落一子,不过甚是和缓,李落神色如故,心中却是颇为凝重。
棋局之中黑白二子看似泾渭分明,不过十步之后,便是短刃相接,怕是一番恶战,孰胜孰败,委实难以预料。
李落细细端详棋局半晌,老者抚须浅笑,闲看庭前花无语,静听竹后鸟翠啼,一副悠闲模样,却是胸有成竹。
李落不为所动,良久缓缓展开锁住的眉头,轻轻放下一子。
老者看了一眼,赞许一笑,回了一子。
几在老者落子之初,李落便即应下一子,老者微显讶色,抬头看了李落一眼,颇有些惋惜的摇了摇头,淡然一笑,不慌不忙的再落一子。
李落一如方才一般,只消老者落子,黑子便如影随形,偶尔有一两并子,余下多是寻气落子。
五六子后,老者神色微敛,颇是疑虑的打量了李落几眼。
十子将过,老者面显讶色,惋惜和揶揄之色一扫而空。
二十子后,老者已是坐直了身骨,脸色凝重的望着眼前棋局。
三十子落罢,老者先前的悠闲早已烟消云散,面若沉水,眼中厉芒暴涨,隐隐显出几分杀意来,只是杀意对着棋局之中黑子多些,倒也不曾向着李落。
观之李落,仍旧如方才一般平淡如常,瞧不出喜怒,竟和二人对弈之时便走去河边逗弄花草的云妃神色一般无二,轻轻淡淡。
棋局适才虚虚实实,玄机暗藏,如今刀兵相见,更是凶险,虚实之处不减反増,似是千百变化和千百结局一般。
老者初时几子,颇有相让之意,谁曾想李落竟也不弱于棋艺。
五子刚过,便聚了杀势,十子之时,两人若以三子之数而论,李落有两子成刺势,隐约竟有几分先手之意,怕是老者始料未及之事。
只是老者棋艺之精,李落纵是早有预料,不过当真交手之时才更觉出神入化,每每落子,守中带攻,不攻则以,若是攻势一展,尽是死局,端是了得。
棋局之中,老者攻了三手,李落一手也不曾应,若是白子进杀,黑子便更疾更杀,唯有如此,才可牵制老者一二。
老者不料李落棋艺精湛如斯,却是有些轻敌,略有失着。
入局之后,亦不曾想到李落落子有十,七八为攻,二三为守,落子如风,不容白子有喘息之机,杀势更是剑走偏锋,诡变多端。
若是老者杀势将起之时,黑子攻杀便更恶更厉,多有弃子求旁胜之举,大异寻常棋道高手。
老者沉着应战,愈是棋盘上黑白两子多了起来,老者每下一招,俱有思量,愈是慢了些。
李落自落子之初,便是甚急,棋至过半,犹是比初时更急,老者方一应下白子,李落定然会即刻落子,步步紧逼,连有数招,竟然弃黑子已成的布局不顾,一味强攻。
此局还未落定,老者心中已是稍积烦闷之气,从未见过这等对弈之法,只争胜负,不论手段。
棋者,君子也,该有山僧对棋坐,局上竹阴清,映竹无人见,时闻下子声的意境,谁曾想这意境却被李落破的荡然无存,只余下胜负成败之心。
再者李落这般快落子,老者自诩浸淫棋道几十年,落子之速尚不及一个及冠少年,微微有些不愉,应手之棋也便快了起来。
两人落子快,终局便也快,不到一个时辰,两人俱已停手。
老者闷喝了一声,冷冷扫了李落一眼,面显愠怒不满之意,寒声说道:“公子棋有妙着,只可惜堕入魔道,非大成之气,这般棋,不下也罢。”
李落淡然一笑,落下最后一子,缓缓说道:“前辈所言甚是,我数年已不曾下过棋了,如今再下棋,心性如何,落子便是如何,说我入魔道,也算中肯之言。”
老者眉头一皱,不耐说道:“既是知道,当知回头是岸,怎还能这般冥顽不灵,痴迷于邪魔外道。”
李落洒然,双眉一张,清冷回道:“我为人如何,前辈或有耳闻,自来都是只论成败,不论对错,前辈好意心领了。”
老者哼了一声,不再多言。李落看向棋盘,老者冷叱道:“不用再看了,除去先子,你输老夫半子。”
说罢瞧往别处,不愿再看李落,言语之中似有不忿,却又莫可奈何。
老者言语之声稍响了些,落入云妃耳中,云妃心头一叹,回头看了李落一眼,缓缓轻笑道:“完了么?”
“终局了。”
老者似是不愿久待,长身而起,淡淡说道:“既已终局,公子还请回吧,老夫送这位姑娘过河。”
云妃对老者之言置若罔闻,静静的看着李落,老者眼中寒意转瞬即逝,冷淡的望着李落。
李落抬起头来望着老者,平淡回道:“前辈,此局是我赢了半子。”
“什么!?大言不惭。”老者怒上心头,冷喝道:“你且说说为何你能胜老夫半……”
话音未落,却是戛然而止,就见李落轻轻的用手点了一下棋盘,一颗白子,骤然四碎,细如沙,微风吹过,斜斜划了出去,引出一道白线。
老者猛吸了一口气,吃了一惊,转即怒火中烧,杀机尽显。
如此一来,确是李落胜了半子,棋局之中,不曾想会有这等暗算之事。
老者盯着李落,眼中厉芒电闪,一股冷冽阴柔的内劲蓦然围在李落身侧,一语不合,老者竟有出手之意。
李落半坐在棋盘之前,一缕白发,似是受不得老者身上的杀意,轻轻飘了下来。
李落缓缓说道:“前辈,莫是要再分胜负么?”
老者寒声说道:“堂堂的大甘皇子,朝廷的大将军,竟然是言而无信之辈,哼,老夫错看你了。”
李落淡然一笑道:“扫了前辈的兴,得罪了。”
李落见老者并未有卸去内劲之意,语气转冷,缓缓说道:“方才对弈之前,前辈只说胜负,却也不曾言语其他,我行事险诈,确如前辈所说,不过终还是我胜了。”
说罢望了老者一眼,接道:“若是我暗中出手,前辈未必便能避的过去。”
第三百九十五章 瞒天过海
老者脸色阵青阵紫,羞恼异常,面色冰冷的看着李落,寒声问道:“阁下身为大甘皇子,难道非要庇护这妖女不成?日后她祸国殃民时,你还如今日这般执迷不悟?”
李落萧瑟一笑道:“妖女也好,仙女也罢,李落并不在意,她是我族中亲人,若有生死之判,也该是族中长者论定,现今之时,是我执迷不悟了,前辈还望成全。”
“愚忠,迂腐,你可担得起么?”
李落轻轻垂下头,不曾接言,不过却也不曾退缩,言下之意甚为明了。
老者大怒,内劲狂绽,冷厉肃杀。
李落端坐棋盘之前,身子仿若片刻之间便会被老者内力撕碎,可便是这般单薄,纵使老者杀意再盛,也难动分毫。
两人谁也不曾出手,清河水畔,原本清风如许,天水似镜,却只有这株沉香树下,杀意纵横,顷刻之间,这沉香树叶竟然落了近半。
云妃已是耐不住这森寒的杀气,退去了半丈有余,俏目连闪,定定的望着李落。
许久,老者突地纵声大笑,场中阴寒杀气刹那间便即消融,风停叶静,李落一怔,抬头望着老者。
老者眼中寒芒渐渐隐去,看着李落,又看了云妃一眼,大笑道:“好一个大甘皇子,今日算你胜了,日后若有机缘,老夫再领教公子棋道绝艺。”
说罢,长袖一挥,树下的棋盘却也不曾取走,径自转身,扬长而去,随风传来一句话语:“舟便送与你们了。”
李落静静的看着老者远去背影,良久缓缓起身,云妃急赶几步,走到李落身边,默然望着李落。
李落轻咳几声,淡淡一笑道:“娘娘可还好?”
“我没事,你呢?”
李落摇摇头,展颜道:“我们也该赶路了。”
云妃看了看一旁的马车,又看了看树下的小舟,皱眉道:“这要怎么走呢?”
李落吐了一口气,双眉一展,和声说道:“既然有舟,我们就借舟渡河吧,桥想必非是善地,不走也罢。”
说完似是不曾瞧见云妃眼中的疑虑,唤过赶车的伙计,朗声说道:“伙计,你将马车赶去桥那边等我们,记得莫要在桥头等,离去一里之地,我们自会赶上,路上不要走的太快了,若不然过桥之后还要多等时辰。”
伙计茫然应了一声,颇是羡慕的看着树下小舟,赞叹道:“公子爷真是了得,下了一盘棋就能赢一艘小船,这要多下几盘棋,那不得挣上个百八十两银子。”
李落哈哈一笑道:“这棋还是少下几盘为妙,渡河之后,这艘小船便送给你了,回来时你可带回去,多少能换几两碎银。”
伙计大喜过望,连声道谢,拉过马车,大声说道:“公子爷,那我先走了,过了桥等你。”
李落点了点头,看着赶车的伙计坐上篷车向东而去。
待马车走出一箭之地,李落沉声说道:“娘娘,我们也走。”说罢和云妃踏上扁舟。
云妃虽有满腹疑惑,却知机的不曾多言,待二人坐上小船后,李落缓缓荡起船桨,顺流而下,甚是快疾。
李落和声说道:“这老者看似雍容大度,实则差了些,棋艺固然高绝,意境却是不及,言谈举止之中太过造作,反不及翠括山中的儒生和和尚。”
云妃朱唇微动,似颦非颦的看着李落,微微扬了扬嘴角,虽未应言,却已是显于颜表。
李落淡淡一笑,接道:“乱条犹未变初黄,倚得东风势尽狂,不说也罢。”
云妃轻轻一理发鬓,秀眉微蹙道:“方才好强的杀气,他是有出手之心,我看怕是知道非你敌手,这才作罢,不过他既能这样爽快的将小船给我们,就算我们过了对岸,恐怕还要费一番周折,为何还要乘舟呢?”
“借舟之举,想必也非是他们本意,许是另有打算,不过老者所说石桥另有玄机,此话该是不假,若是这般过桥,恐怕到时免不了一番恶战。”
云妃轻垂美目,细声说道:“那个赶车的车夫似乎也不是寻常人吧。”
李落微微一震,云妃心细入微,不曾想竟也瞧出赶车的伙计有些蹊跷。
云妃见李落露出震惊之意,抿嘴一笑道:“怎么,便许你瞧出来,我就瞧不出来么?”
见李落脸色稍显窘迫,盈盈一笑道:“方才你和那个人对弈一局,若换做寻常人家,怕是一头雾水,车夫不该在说你输了的时候流出紧张之意来,镇静处太过镇静,惊喜时却又不自然,假了些,只是,这次嘛。”
云妃止住话语,狡黠一笑,闭口不言。
李落苦笑一声,缓声回道:“这次他们这般神情,多是因我而发,看来是想置我于死地了。”
云妃赧然回道:“说到底还是我连累你了,若你回去卓城,便是我被旁人擒去,圣上……和你恐怕亦不会善罢甘休,此次行刺难免不会留下什么蛛丝马迹,若是被你们查出来就不妙了。”
李落怅然叹了一口气道:“或许吧。”
云妃眼中神色飘忽不定,显是另有所想,两人俱是才思聪慧之辈,除此之外,恐怕还有人一心欲杀李落而后快,身份自然不难猜,只不过两人都不曾点破而已。
云妃岔言道:“可是再过几刻,我们该如何脱身?清河两岸,几近一览无余,现在我们的行踪都在旁人眼中,就算过了清河,最多也是自投罗网啊。”
李落展颜道:“上古异域所传兵书中有瞒天过海,暗度陈仓之计。”
云妃呢喃沉吟道:“瞒天过海,暗度陈仓?”
李落轻轻点了点头,和声说道:“瞒过拦路之人,借道山中刺客之路。”
云妃略作思量,眼睛一亮,惊呼了一声,又急忙压低声音,雀跃说道:“我明白了,山中拦路的人只是想擒下我,并不想取我性命。
刺客就不一样了,非要置我们俩于死不可,只看刚才那个人能半路拦截,这帮人声威尚在刺客之上。
不过这些刺客也不是易于之辈,若不然当是不敢在石桥设伏,两伙贼人志在你我,只是不曾同流合污罢了。”
第三百九十六章 暗度陈仓
李落莞尔一笑,云妃言语之中仍旧深恶痛绝,两人虽猜测当日在村中养伤未有刺客惊扰,多是儒生和尚暗中相助,只是云妃心中恶气难消,纵是有恩,却也不愿言谢。
云妃自顾接道:“若是能觅得这些人设伏不及之地,或是能出得去,可是要怎样才能瞒过他们呢?”
李落故作神秘道:“这便到了,娘娘当心。”
云妃瞪了李落一眼,便又泄气道:“不猜了,随你。”
轻舟随波逐流,飘然而下,行半里之遥,岸边芦苇丛生,深秋之际早已枯黄。
李落与云妃所乘小舟飘飘忽忽荡入芦苇丛中,半晌不见踪影。
过了许久,枯黄芦苇突然起火,火势甚大,浓烟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借着西北风势,顺着清河向东飘去。
方才驶入芦苇丛中的李落云妃二人似是受惊一般,慌忙荡出芦苇丛,却是有些慌不择路,竟和风向一般,如此快是快些,只是被浓烟罩住,甚是凄苦。
浓烟之中的小舟若隐若现,风势转寰之时,间或能瞧见舟上两人身影,不过细查之下,却也不甚真切。
清河对岸,杨柳树下。
一只手,仿佛不是世间之物,金雕玉琢也难言其中万一,似万里流沙中朗日枕边的一丝清云,伏着淡淡的氤氲流霞,柔而不弱,好似有着无尽的魔力一般,单手反掌,便能遮日。
纤手修长,玉润珠圆,白的通透,红晕却还犹存,只在这虚幻之中留了几分人间烟火。
初看时,这只手不该生于万物之中,穷尽了天地造化,若是放在哪里,俱都觉得是唐突了,分外可惜。
若是再看时,便即恍然大悟,终有神来之笔,点化天地,非是所过之地污了玉手,而是手,净了点滴凡尘。
这只手轻轻拂开岸边垂柳洒下的柳枝,柳叶已是不多了,只是被这只手轻轻一拂,竟似多了徐徐景曜之色,顿时柳枝儿便活了起来,轻轻搭在手边,醉了枝条,痴了清河。
垂柳下,一个女子背影,静静站在树旁,身上穿着件青衣道袍,肩若削成,衬得青衣直直的流了下来,似一道林间瀑布,顺溪直下,落在幽潭涧里,绽出朵朵烟云,迷得似雾,幻得似蜃。
未曾靠近,隐约间便即觉得有一股清凉甘甜的水雾飘入了口鼻之中,未有花香,却有花香难及的淡雅清幽。
青流自在落下,到了脚旁,衣摆稍稍动了些,仿若这道青色瀑布织成了一道屏,接天连地,屏中万物,树梢儿,青鸟飞鱼,流云映水,都似静了,反是只有这道背影是活的一般,瞬息万变,难以捉摸。
背影身后数尺开外,站着一个老者,鹤发童颜,乍一眼瞧去,只是一个瘦字,衣袂飘飘荡荡,若不是不曾被风吹走,几疑这黑衣之下没有血肉一般。
双目细长,仿若历经了世间万般事,阅过千种情,不经意间便流露出爱恨情愁来,似是倦了,又有丝丝不舍,颇是难解。
老者望着树下背影,沙哑说道:“何来的野火?”
背影轻灵一笑,还未听到言语,便是这声轻笑,遽然之间,只让人心如擂鼓,急盼这轻笑之人能说出一个字来,这心头压着的千斤巨石方可移得开一般。
背影柔声说道:“这可不是野火。”声音澈,恬,逸,若说是莺声燕语,黄鹂出谷,却是小瞧了这能引人心魄的音儿,便是也只有这般的声音,却才应的上那只拂柳的手和引人入胜的影子。
“哦,这个大甘定天侯倒是有些心计。”
背影轻轻一笑,和暖回道:“能在雍大先生和和尚大师联手之中全身而退,这个天下也是不多,不过我没想到的是难道他会在棋艺上胜过棋先生?”背影颇是疑惑的说道。
“这,该是不大可能吧,要说武功不及定天侯,我宁愿信上几分,若说棋艺……”老者摇了摇头,露出一副难以置信的神色。
背影放下拂开柳枝的素手,恬淡回道:“我们不用猜了,不会只是胜负这么简单,等见到棋先生自会明了,我们走吧。”
“走?不等他们了?”老者愕然道。
背影摇了摇玉首,回过头来,纵是黑衣老者与女子甚是相熟,看到女子玉颜,呼吸之声也细细的重了一重,这才知原来早先看到的手和那流苏素腰,却还是及不上眼前女子的一颦一笑,一嗔一怒。
青丝简简单单的挽了一个道士结,用一把玉簪固在头上,一双美眸,秀在外,慧在里,灵动处不弱于稚纯,出尘处不少了悲悯,洞彻处却也不曾淡了率真顽皮。
若是再往下瞧去,顺着琼鼻滑到唇边,那一抹红润,三分写意,七分温柔,却是让人情难自禁,似自惭形秽又非,想亲近又怕扰了天人,只觉得倘若能跟在身边,莫管是远近,便都足了。
或许只有香颚下露出白如羊脂的修长玉颈,才敢叫人生出几丝涟漪之心来。
娇躯玲珑有致,比之寻常女子高出些许来,甚是颀长,身上道袍虽有些宽松,反是修衬的身姿更是引人遐想。
这般玉人,流连之时却又不敢想出亵渎的念头,冰清玉洁为最,只当是那惹了天宫仙女妒忌的女子,被贬落了凡尘。
便在转身的一刹间,天地仿佛慢了下来,风云流水,就是日升月落、花开花谢也好似凝滞了,久久不愿走远,就是草木竹石和枯枝残叶,亦是镀上了一层淡淡的流光,纤毫毕现,宛如画中,真是个百花尽羞,千鸟噤声的人儿。
若是这样的佳人,原本瞧上几眼,便觉是在梦里,却不知为何,这女子一静一动之间,犹是真切自然,反倒让人不敢相信起来。
老者看了女子一眼,神色微显游离,暗叹一声,别过头去。
女子浅浅一笑,清声说道:“不必等了,他们不会在舟里。”
老者神色一敛,略作沉吟道:“瞒天过海?”
女子朗声笑道:“恐怕还有暗度陈仓之计,这个大甘世子,果然深悉兵法。”
老者讶声说道:“难道他二人会返回马车之中不成?”
第三百九十七章 舟中无人
“若不返回马车之中,怎好暗度陈仓呢,此子行事确如传言一般,善好剑走偏锋,不好对付,心儿只听大先生所言,多少有些不以为意,今日一见,倒是领教了。”
“这,他如何敢再走石桥,太鲁莽了,难不成棋二没有告诉他石桥有险?”
女子解颐笑道:“正是棋先生告诉他了,他才有暗度陈仓之计。
想必他早已猜出石桥伏兵和我们不是一路,便是赌了石桥那边不知我们所见之事,而我们却不便随意踏足石桥,迷烟一起,我们目力受阻,争的只是这一刻过桥时间。”
老者微显憎恶的皱了皱眉头,冷声说道:“老夫虽不喜他们行事龌龊阴险,但也不至于蠢到这么容易就放他们两人过桥吧。”
女子淡淡一笑道:“琴老不要小瞧他们,不论品性,这二人才智俱非等闲之辈,依着他们的消息灵通,不会不知道定天侯到了清河镇,怕是早有布置。”
“哼,难道还敢与我们撕破脸皮不成。”老者嗤之以鼻道。
“这倒未必见得,只不过安排几个人手也还难不倒他们的。”
“心儿是说赶车的伙计?”
女子轻轻点了点头,道:“多是如此,定天侯身负冰心诀内力,寻常高手近身之后免不了被他识破,换一个不会武功的就要好些。
只是这样一来,恰巧能为他所用,藏身马车之中,却是也在赌刺客无心,亦无余暇查探马车。
只要过了石桥,他们定会即刻离去,刺客纵是醒觉过来,怕是已经迟了,一石二鸟,雍大先生说他应变甚急,确是不假的。”
老者微微一笑道:“一石三鸟,还将我们也算计了,老夫倒想他能平平安安过桥,日后会一会他。”
女子俏目一扬,和声说道:“我们迫他为因,他应变为果,怪不得他,能得雍大先生和云栈这般称赞,心儿也想见见,倘若擒不下德妃,也不见得是坏事,琴老,我们走吧。”
老者嗯了一声,两人一前一后,身形倏忽急闪,隐没在树林之中。
待马车过了桥,一个农妇,收起了鸡笼,一个货郎,也悠悠哉哉的挑着扁担去了别处。
还有桥头处几个闲散的商贩一走而空,桥上行人骤然少了一半,桥下水中也似有些动静。
果然如女子所料,桥上刺客听闻李落借舟渡河一事,匆忙撤去桥上布置,去了别处重又设下埋伏,自然免不了问候拦路老者的已故长辈。
马车缓缓驶过石桥,停在桥头半里外静静相候。
一众刺客急而不乱,隐在河岸和马车四周。
过了一刻光景,一个面目寻常至极的中年男子突然缓缓靠近马车,似是路人一般。
待走到马车旁,袖中一闪,几缕银丝倏忽之间隐入篷车之中,中年男子微微一顿,车内并无声响。
中年男子脸色一寒,纵身而起,跃到赶车的伙计身旁,一把抓起。
这赶车的把式原本是坐在车辕上,如今被中年男子提起,竟仍旧是一副坐着的模样,一脸惶恐惊惧的神情,口不能言,肝胆俱裂的望着中年男子,偌大一个身躯,在中年男子手中却和拎起一只鸡鸭一般无二。
中年男子面色阴寒,手中不见如何,这赶车伙计已是脸色发青,唇口颤抖不已,张着口却连吐一口气都难比登天,气若游丝。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极快的飘了过来,来到中年男子身侧,沉声说道:“大哥,舟中无人。”
中年男子阴冷的哦了一声,眼中杀机暴涨,将赶车的伙计掷在地上,落地之后,赶车的伙计却是能动了,顾不得呼痛,惊恐万分的爬起来连连磕头道:“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中年男子看也不看伙计一眼,望着方才疾驰而来的黑衣男子,冷声说道:“他们已经走了。”
黑衣人望了马车一眼,凝声问道:“在马车里?”
中年男子缓缓点了点头,黑衣人一怔,脸上罩上一层阴霾,向着跪在地上的赶车把式冷声喝道:“什么时候上的车?”
伙计连连磕头,惊惧道:“大人明鉴,属下确实不知,过桥之后就觉背心一凉,什么都没察觉到,也不知他们什么时候离去的,直到方才统领大人出手相救,才解了属下穴道。”
“该死。”黑衣男子杀机一显,踏前一步。
赶车的伙计魂飞魄散,面容扭曲,止不住的趴在地上磕头祈求,额头已是鲜血直流,和地上的泥沙混在一起,甚是凄惨。
中年男子扬手道:“他不会武功,此事怪不得他。”
黑衣男子哼了一声,没有接言。
伙计闻言暗暗松了一口气,劫后余生,忙不倏的连声道谢。
中年男子跃下马车,走到伙计身侧,扶了起来,温言说道:“是我失算了,与你无干。”
赶车的伙计又再跪倒在地,泣声说道:“多谢大人不杀之恩,属下定当为大人效忠,万死不辞。”
中年男子微微一笑,轻抚伙计头顶,和颜道:“那是自然。”
说罢掌中内劲猛然一吐,伙计便连哼也来不及哼上一下,颓然倒地,七窍流血,身子抽搐了几下,没了声息。
中年男子叹息道:“此事虽不怨你,只可惜你和他们照了面,留你不得,怨就怨他们没死,他们没死,你只好死了。”
黑衣男子似是没有看见如一堆烂泥般躺在地上的尸体,神色不变,沉声说道:“大哥,怎么办?”
中年男子拍了拍手,缓缓说道:“追,他们仓促间走不远,传下令去,让前面的人好好盯着,这定天侯虽少于行走江湖,但心智应变俱是不凡,万不可轻敌大意,要是谁漏过去了,我要他脑袋。”
黑衣男子似是也微微一寒,急忙应道:“知道了,大哥,我这就去。”
中年男子神色稍缓,平声说道:“仲秀,不是大哥严苛,如今你我皆是泥潭深陷,趟了这趟浑水。
若是事成,虽有鸟尽弓藏之危,但多少还有几分生机。
若是事败,先不说万隆帝和定天侯,到时怕是整个大甘都要与你我为敌,就是主上,恐怕也留不下我们活口,切记。”
第三百九十八章 一对璧人
“仲秀明白。”黑衣人躬身一礼,急急掩去。
中年男子轻咳一声,不远处树丛之中跃出两人,纵身抢到中年男子身侧,中年男子指了指地上尸体,冷声说道:“收拾干净,若有旁人瞧见,一并杀了。”
两人齐声应道:“属下遵命。”
说罢从怀中取出奇形断刃,似刀非刀,似钩非钩,不过几息光景,地上的尸首已被断成了数块,整张脸皮也被悉数割下,早已瞧不出原来模样。
甚是奇特的是两人如此分割尸体,地上竟然没有丝毫血迹,也不知施了什么手段。
待到尸首分割完,两人取出青鱼皮袋,将尸块装入其中,伏在背上,躬身一礼,隐入林后。
前后不足盏茶工夫,尸体就没了踪影,场中干干净净,任是谁也瞧不见此处几刻之前会有人惨死。
若是有人在这两人起身行礼时瞧上一眼,怕是要惊出一身冷汗。
中年男子手下两人乍看之下,似是相貌不同,若是细细瞧去,却是几近同相,面容惨白,冷冷冰冰,虽有五官,只是怎么看都不像是人的相貌,似是将五个不相干的人脸上各取下一处,硬生安在一处,多瞧上几眼,只觉一阵恶寒。
中年男子待两人走后,又四处瞧了瞧,没有留下什么破绽,这才牵过马车,缓缓离去。
就在中年男子离去一刻后,石桥南岸缓缓走着两人。
不是旁人,正是李落和云妃,若是中年男子看见,怕是要大吃一惊。
原以为李落两人早已远去,没曾想竟然会跟在刺客身后,这般兵行险招,却是中年男子始料不及。
李落二人过桥之后,李落便封了赶车把式的穴道,悄无声息的下车,并未走远,反是留在桥头一处不起眼的矮房左近,待数到一刻时分,李落便拉着云妃施施然走了出来,旁若无人的随着路上的三两行人,向南走去。
云妃虽是镇静,却也是紧张的心险些跳将出来,犹是这般肆无忌惮的走在路上,瞧着身旁不论是谁,都觉得是刺客一般。
走了半里有余,云妃压低声音道:“他们不会回来么?”
李落看了一眼身旁脸上抹上灰土的云妃,展颜一笑道:“会回来。”
“什么!?”云妃一惊,讶声呼道,虽是脸上擦了些灰土,却掩不住倾城之色,一举一动之间,这醉人的媚色便不自主的流了出来。
李落回过头去,笑道:“不必担心,依我看他们要回来也该是在半个时辰之后,那个时候我们能走出很远了。”
云妃略一沉吟,低声说道:“这是不是太冒险了。”
“是有一些。”李落慨然叹道,“我对隐藏行迹之法知晓不多,若是方才我们入林疾行,早先虽能避开刺客耳目,只是怕也会留下蛛丝马迹,用不了多久,他们便会觅迹而来,到时免不了一番恶斗,还不如行险一搏,留在他们身后。
若我猜的不差,他们这时该搜寻山林小路,这些刺客虽是训练有素,但这追踪之术也不尽然人人通晓,等到他们察觉不妥时,自然会回到这里。”
云妃长吁了一口气,接道:“这样一来刺客都要散开了,我们的行迹一时不会被他们瞧破吧。”
李落轻轻点了点头,和颜回道:“娘娘想的不错。”
云妃瞪了李落一眼,喝道:“你叫我什么?”
李落一怔,苦笑道:“这……”见云妃一副气鼓鼓的样子,李落无奈,试探唤道:“南陌?”
云妃这才喜滋滋的点了点头,如此喜怒多变,便是李落也觉吃力。
云妃接道:“那你怎么知道他们会在半个时辰后回来?”
李落双眉一挑,坦言回道:“两军对阵,除了冲杀强攻外,多一半都在猜敌阵领将的心思,十有九诈,行诡变之道,江湖厮杀虽不同于沙场,也是差不多的。”
说罢微微一顿,似是有些倦意,喃喃说道:“不但要骗敌将,有些时候便是自己人也要骗的。”
语落,李落神色一振,笑道:“方才在马车中见刺客应变甚速,领头之人才智亦是不弱,约莫最多半个时辰,他该会明白过来。”
云妃哦了一声,见李落神色隐约之间悲苦暗藏,不再追问,吐了吐舌头,捧心说道:“和你在一起真是时时刻刻都要提心吊胆呢。”
“让娘……南陌姑娘受惊了。”李落见云妃脸色不善,急忙改口道。
云妃抿嘴一笑道:“不过这样才好玩嘛,李落,走快点。”
说罢不理会李落的无奈神色,自然而然的拉起李落手掌,轻步走在前面,若是旁人看了,还以为是哪里两小无猜的一对璧人儿。
半个时辰后,石桥南岸,中年男子面沉似水,身后数人皆是噤若寒蝉,一声不吭。
良久,方才的黑衣男子这才小心翼翼的唤道:“大哥。”
中年男子没有应声,只是用鼻子冷冷的哼了一声,黑衣人闭口不敢再言。
过了许久,中年男子才寒声说道:“找到没有?”
身后一人浑身一颤,急忙回道:“回禀大人,没有发现他们的行踪。”
中年男子忽地转过身来,眼中厉芒骤显,众人皆都一惊,齐齐屏住呼吸。中年男子冷喝道:“蠢材。”
“大人息怒。”几人惶恐应道,便是黑衣人也不例外。
中年男子连吸了几口气,这才将怒火压下,一字一句的说道:“再找,挖地三尺也要将这二人找出来。”
“属下遵命。”一众人如释重负般急急散去,只余下黑衣男子和这中年男子两人。
刺客一散,中年男子脸上的怒意倏然之间便已消隐不见,平静如常,只是神色却有些凝重,犹显阴森。
黑衣男子上前一步,低声说道:“大哥,这个定天侯处处先我们一步,若我们一味跟在后面,怕是没有机会截下他们。”
中年男子眼中异芒连闪,没有出声。
黑衣男子接道:“这些自命不凡的江湖奇人真个是碍手碍脚,不如找个机会杀了他们,嫁祸到李落身上。”
第三百九十九章 圣上震怒
中年男子眉梢微微一动,平声说道:“不急,留下他们还有用,再说这些人也不是易于之辈,不要偷鸡不成蚀把米,要真是惹恼那几个老东西,就是主上也护不了你我。”
“大哥,你的意思是?”
“找不到就等。”
“等?”黑衣男子一愣,明白过来,沉声说道:“大哥是说让他们自曝行踪?”
中年男子点了点头,道:“不错,卓城内外如今已是一片鸡飞狗跳,万隆帝震怒,连传三道圣旨,命各州府郡搜寻定天侯和云妃下落。
禁军、大理司、廷尉司俱已派出高手南下,听闻军中也有不少高手前来,有人帮我们找,我们何乐不为。
让手下小心行事,不可泄露身份,另外卓城往来各州的书信一封都不能拉下,一定要先一步在卓城来人之前找到李落。
若是找到李落,哼,我倒要看看这个大甘九皇子还有什么能耐。”
“仲秀明白,我这就去办。”黑衣男子躬身一礼,正欲离去,中年男子唤住道:“一明一暗,行事方便些,明白么?”
黑衣男子略一思量,点头道:“明白了,我让一半弟兄混入官府之中。”
中年男子缓缓点了点头,舔了舔嘴唇,眼中残忍之色一闪即逝,空洞无物般说道:“才智高绝,哼,我要让定天侯和云妃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黑衣男子亦是面露狰狞之意,寒声说道:“大哥,听说这云妃貌似天仙,仲秀不曾见过,是真的么?”
中年男子淡淡应了一声,道:“放心,若是擒下他们,云妃我便任你把玩几日,主上只是要他们回不了卓城,不论生死。”
黑衣男子狞笑几声,策马疾驰而去。
李落和云妃自不知卓城之中的近况,虽也猜到万隆帝必是业已知晓,定会派人前往岤阳州一带,只是援军何时会到不得而知。
如今一众刺客与江湖高手尽数都在左近,却也不便贸然泄露行踪,小心行事方为上策。
三日后。
祁阳城外三十里处,官道旁一个不甚起眼的老旧茶馆,竹门竹椅,虽是旧了些,倒还算清静。
茶馆不大,六张茶桌,只有三张坐着三两过往路人,要一杯清茶,再加上几碟小菜,闲聊几句,洗一洗路上的风尘。
茶馆之中近门一侧,坐着两个乡民打扮的青年男子,身着粗布麻衣,神态安详自若,正是李落和云妃二人。
自离了清河镇,刺客似是突然之间销声匿迹一般,连着三日,都不曾碰见。
许是李落两人行踪难定,又许是刺客别有谋算,便是那布下迷仙阵的儒生和和尚,也不曾再惊扰李落二人。
两人要了一壶茶水,茶叶差了些,云妃将茶叶捞了出去,只喝着白水。
李落看在眼中,暗笑不已,原本打算稍作易容,云妃爱美,颇为气恼,施着性子极是不愿。
李落转念,倘若两人易容之后,举止一时之间却是难改,落在有心人眼中怕是破绽更大,也便熄了念头,只是让云妃着了男装,扮作一个俊雅的少年。
云妃见此,雀跃不已,只余下李落暗自无奈。
耳旁听着过往商客闲聊,李落轻抚茶杯,不着痕迹的暗暗留意过往行人。
连日来路上虽不算好走,两人俱都小心谨慎,倒也是风平浪静,只不过李落却已察觉异状,犹是不少官家兵将快马疾驰,面容甚是凝重,多是知晓了翠括山中李落与云妃遇袭之事。
云妃抿了一口白水,眨着眼睛望着李落,低声说道:“官府好像知道了,我们要进城么?”
李落突然做了一个噤声的模样,云妃一愣,远处官道上传来马蹄疾奔之声,转瞬即止。
云妃抬头微微扫了一眼,是几个官兵将士,一脸风尘,到了茶馆近前,翻身下马,入堂之后也不多言,要了几杯水酒和几碟小菜膳食,闷头吃了起来。
云妃努了努嘴,示意李落,李落轻轻一笑,缓缓摇了摇头。
少顷,几人用完饭菜,随即起身,其中一人丢下一块碎银,却也不曾出言。
领头的将士仔细扫了堂中一眼,李落和云妃皆无异状,一时也不曾瞧出什么来,转身出了茶馆,上马绝尘而去。
自入茶馆再到离去,谁也没有说只言片语,倒是几个茶客低声猜测,不知是为何事。
云妃见几人走远,探头瞧了瞧,轻笑道:“是在找人么?”
李落点了点头,方才几人正是向着祁阳城的方向而去,行色匆匆,显是有军令在身。
李落静静望着几人离去的背影,喃喃自语道:“怎会是他们。”良久才吐了一口气,和声说道:“我们走吧。”
“去祁阳城?”
李落怔了怔,清冷回道:“不必了,绕过祁阳城。”
云妃哦了一声,不见丝毫惊疑之意,听闻李落所言反倒是有几分喜色,嗯了一声,竟然先一步向着祁阳城相反一侧溜了出去。
李落哑然一笑,缓步跟了上去。
自祁阳城外茶馆惊鸿一现,李落和云妃两人似是消失了一般,万隆帝数道圣旨之下,险些将整个岤阳州翻了个遍,都不曾找到李落二人。
圣威震怒,万隆帝朝堂之上大发雷霆,朝中上下惶惶不可终日,一个云妃不见,已是了不得的大事,如今就连声威正隆的定天侯李落也不见了踪影,却也难怪万隆帝这般着急。
李落重整西府军威,又贵为大甘皇子,竟然在大甘境内被刺客截杀,不见踪影,如何不能让朝中上下惊慌震怒。
卓城之中流言四起,有传是异族刺客擒杀了李落,也有人传是大甘境内别有用心的人暗中设计。
烟花柳巷之中竟然是说李落与云妃私奔,双宿双飞,若不然如何能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这般说法,倒是应了浪子秀女的胃口,大有愈演愈烈之势,不知为何,朝堂之上竟也传了开来。
此语一出,惹恼了万隆帝和淳亲王一众重臣,便是宗伯杨万里听闻之后,也是颇为动气,严查之下,将不少造谣生事之人入狱,这才压下这阵污言乱语。
第四百章 囊中羞涩
不过亦有老谋深算之辈嗅出此事背后定然别有隐情,怕不单单是行刺这般简单,大甘之中不乏消息通神的世家豪族,听闻此事,也是暗中布置,各自盘算。
有人喜,有人悲,有人愁,有人忧,恰是一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景象。
岤阳州中,草木皆兵,禁军,大理司,廷尉司,枢密院,定北军和各州府捕快衙役四处搜寻。
朝中连派了数名钦差前往岤阳州督查此事,牧王李承文更是亲临岤阳州,只是数日过后,两人依旧音信全无。
除了恼羞积怒,不得已收敛行迹的刺客外,最是悲苦的便属岤阳州知州大人了,平白惹上这等祸事,万隆帝虽未明令,但若是找不到李落和云妃二人,到时候恐怕不单是乌纱不保,性命留不留得住也不得而知了。
如此牵连之下,与李落两人同行的禁军将士更是惊惧,倘若两人之中莫论是谁有个三长两短,只得以死谢罪。
若不是禁军家小多在卓城,恐怕不少将士都生出落草为寇的念头。
好在不知为何,万隆帝并未迁怒与随行的禁军将士,只是严令诸将严查岤阳州内外,务必要早日觅得李落云妃行踪。
一日复一日,万隆帝怒气渐重,李落二人遇刺之后,因这搜寻不力之罪,前后便有数十人锒铛入狱。
不过朝中几位人臣虽是急恼,却并未慌乱,似是知晓两人并未出事一般,若不然依着万隆帝如此震怒,恐怕不少人早就性命难保了。
半月之后,镜州,明湖府。
云妃有气无力的趴在桌椅上,瞧着李落,连连打着哈欠,睡眼惺忪的说道:“这可是咱们最后的银子了。”
李落轻轻一笑,并未接言,自顾忙碌着什么。
云妃好不容易支起香颚,嘀咕道:“吃什么呢,好饿啊。”
“好了。”李落拍了拍手,直起身来。
云妃狐疑的望着眼前之物,将信将疑的问道:“这,真的有用么?”
“试试吧,也是没有旁的法子,再不赚些银子赶路,年关过罢也不见得到得了宜州了。”
云妃哦了一声,打起精神,坐直了身子,帮着李落收拾一二。
明湖府闹市之中,一处稍稍僻静些的地方,李落和云妃两人不知从何处寻来一张木桌和两条长凳,木桌上摆着宣纸笔砚,木桌之后立着几杆竹枝。
瞧着样子,原来李落是要做些字画换些银两,只是不知有无过往客商捧场了。
祁阳城外匆匆一瞥,李落虽疏于江湖,但大甘各部将士却是耳熟能详的很。
当日在茶馆中所见的军中兵将,竟然不是岤阳州中总兵大营中将士,而是别处兵将,不远与卓城左近,能在这般短的时日之中前来岤阳州,若不是另有军务,其中蹊跷不言而喻。
连日来与各方豪强恶斗,李落纵是再有才智之名,亦是如履薄冰,不敢有半点大意。
一路上避开岤阳州州府之城,尽都过而不入,若是遇到官府中人,也都悉数避而不见。
几日下来,身上的银子早已是不够了,无奈之下,李落与云妃两人边走边寻些活计,赚些银子度日。
谁曾想李落云妃空有满腹经纶,但也从未因为银子发愁过,匆忙之间,实不知该做些什么。
两人俱有傲气,自然不愿做些梁上君子般行径,好在李落武功不弱,便在码头或是集市中靠着苦力换些微薄银两。
云妃也不曾闲着,李落去哪里也便跟到哪里,做些不用力气的打杂琐事,多数之时,赚不得银两,却也能糊口。
云妃最是高兴的便属几日前在岤阳州颍川府码头时,李落原本寻了一艘货船帮忙搬些行商货物。
云妃闲着无事,被船主瞧见,见云妃相貌清秀,也是随口一问云妃是否会些点记账目之事。
云妃连忙应是,船主将信将疑,多是抱着一试的念头,不曾想云妃心细如发,船上装载搬卸货物一应清点无误,更是将些旧账都整理的清清楚楚,船主大喜过望,支了三钱银子给云妃,还让云妃和李落借船南下近百里。
云妃乐不可支,喜形于色,原这三钱银子却是比李落忙碌半天多了一倍有余,几日里,云妃尽都一脸喜意,不时在李落面前邀功自赏,让李落哭笑不得。
云妃换作男装更显清瘦,李落自不必说,数次寻觅活计之时多被旁人笑话。
市井之辈,言语之中甚是粗鲁,李落也不曾气恼,随意施些力气,让这些贩夫走卒吃惊不已。
不过李落颇有分寸,只说是天赋神力,却不曾展露武功,不过若是让端木沉舟得知,怕不气的吐血了,威震天下的冰心诀却被李落用在这等地方上来。
一路之上,自然不免有吝啬之辈,克扣李落银两,李落大都一笑置之,云妃却是义愤填膺。
若是遇到,便每每替李落出头,与这些言而无信的商家理论,言辞甚是犀利,自然免不了有些小人之辈恼羞成怒,恶语相向。
云妃有李落撑腰,竟然寸步不让,非要论个是非曲直来不可。
江湖人眼力自不比寻常百姓,多数却也能看出云妃是女扮男装。
两人虽是兄弟相称,恐怕像着别的多些,瞧着云妃涨红着脸理论,处处护着李落,也都软了心肠,补足扣下的银子,尚有两个商家见此,竟然还多给了云妃些许碎银。
倘是如此,终了云妃便是甜甜一笑,瞧着李落,仿佛是胜了一场了不得的大战一般,便是淡泊如李落,也是百感交集,一瞬之时,险些生出便这样一路走下去也无不可的念头来。
即便如此,两人也是要小心翼翼的用着为数不多的微薄盘缠,李落久在沙场,倒不觉得如何,但云妃身娇肉贵,如此一路下来,纵是云妃从未叫苦,李落瞧在眼中,心中已是不忍。
云妃倒似未有所觉,李落吃的什么,自己也便吃什么,李落睡在何处,云妃也从不挑拣,诸事诸物竟都颇是新奇,乐在其中。
两人囊中羞涩,若是遇到云妃喜爱的东西,哪怕是几件好吃的糕点,云妃至多也不过看看罢了,却也未曾要买来。
李落每每见到云妃隐去遗憾,却又装出来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只觉有一股心酸之意,经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