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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皇子传全文阅读

作者:水刃山     九皇子传txt下载     九皇子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零一章 笔墨伺候

    李落最是不自在的却属晚间之时,盘缠总是不够用的。

    寻得落脚客栈,李落便先替着云妃要一间客房,安顿云妃歇息。

    待云妃入屋之后径自在堂中或是屋外哪里稍作歇息,却也不敢离得云妃远了。

    云妃心思缜密,竟然猜到李落会是如此,入屋半个时辰之后,悄悄来到房门处,猛然打开房门,李落猝不及防,来不及躲闪,被云妃撞见。

    云妃见罢,吸了吸鼻子,却是一脸阴霾,拉起李落便进了屋子,莫再理这些伦理常纲,明言李落可在桌椅上歇息。

    李落推脱不允,不想惹了云妃不快,凤怒自威,少有的冲着李落发起了脾气,女儿家施起性子来,便是李落也甚是难堪,终了只得依着云妃,云妃在床上安歇,李落便在屋中稍事休息。

    虽说暗自劝慰清者自清,但总是如坐针毡,厉芒在背,若是传了出去,李落和云妃虽是清白如故,恐怕也免不了闲言碎语。

    如此一来,李落无法,唯有早些凑齐银两,免得再生旁节。

    云妃见李落依了自己,这才熄了怒气,雨过天晴,怒气来的快,去的却是更快。

    此番李落云妃二人凭空之间销声匿迹,着实让不少人大吃了一惊,犹是大甘的世家豪族,大多都已派了族中高手前往岤阳州一带,可不论是朝中亲兵还是江湖高手,竟然都不曾觅得两人行踪。

    谁也想不到李落和云妃两人似暗似明,行走在市井之中,许是数次都与李落和云妃两人擦肩而过,却终是不曾找到。

    大甘世家中人自然不会相信李落会与云妃私奔而逃,只不过能在水泄不通的暗流激涌之下全身而退,这般境地实让暗中之人心生忌惮。

    瞧着眼前桌椅,云妃很是期待的望着李落,笑道:“笔墨伺候。”

    说罢将纸笔铺好,笑盈盈的站在一旁替李落研墨,俏目连闪,饶有兴致的看着李落。

    李落洒然一笑,低声说道:“让南陌姑娘见笑了。”

    日头已是上来了不少,周边摊贩早早就摆上了贩卖的物件,街上行人渐多,吆喝声不绝于耳。

    李落轻轻吐了一口气,思索道:“该是写什么好?”

    云妃压低声音,偷偷说道:“写什么无关紧要,若是你落款写上大甘九皇子李落,嘿嘿,怕是一字千金也是有人买的。”

    李落苦笑一声,倘若真是如此,还不如去官府借些兵将银两来的快些。

    李落提笔,微一沉吟,落笔如风,近年来大甘之中,李落素有用兵如神之说,但除了寥寥数人外,从未有李落琴棋书画如何的传闻。

    云妃原本也是抱着好玩的心思,并未料想李落的字会如何,只当是不会差些,但总归比不得书中大家。

    待到李落写下:

    敲碎离愁,纱窗外、风摇翠竹。

    人去后、吹箫声断,倚楼人独。

    满眼不堪三月暮,举头已觉千山绿。

    但试将、一纸寄来书,从头读。

    相思字,空盈幅。相思意,何时足?

    滴罗襟点点,泪珠盈掬。

    芳草不迷行客路,垂杨只碍离人目。

    最苦是、立尽月黄昏,栏干曲。

    字如游龙,闲散自在,更是一气呵成,若是清秀,却又偏偏锋芒暗藏,似是这笔墨之中俱都压不下腾飞之势,仿佛顷刻之间,便要破空而去,隐隐尚有几分出尘之气。

    若得一处,该是难得的好字,只是若将这几分尽数揉在一起,总觉的是会有些突兀,但不知何故,在这一篇字中,李落却能让这几分恰恰平定下来,游龙收敛,淡泊自在,冷眼看尽世间沧桑,却似是又能在该出之时锋芒毕现。

    云妃出身不凡,更是在宫中数年,眼界自然不弱。

    待到李落写完最后一个曲字,研墨的手不由自主的顿了下来,一脸讶色,呆呆的看着李落,良久没有说出话来。

    李落挥了挥手,待到墨迹干了些,取过写好的字,挂在身后竹枝上,见云妃还是一副不敢相信的神色,莞尔一笑道:“怎么了,可是卖不出去么?”

    云妃垂下头,咬了咬嘴唇,细语回道:“可惜。”

    “可惜?”李落不解问道,回头瞧了瞧写好的字,摸了摸鼻尖,该是没有破笔之处才对的。

    云妃抬起头,嫣然一笑道:“可惜我没有银子,若不然,你写多少,我都会买下来。”

    李落微微一笑道:“等回了家中,若你喜欢,我写些出来,不用买的,就怕难登大雅之堂。”

    云妃雀跃喜道:“那最好了,越多越好。”

    李落哈哈一笑道:“如此多谢南陌。”

    “谢我什么,一言为定,不许耍赖。”云妃狡黠回道。

    李落轻声应道:“我虽非什么君子,但既然答应南陌姑娘,自然言出必践。”

    云妃轻柔一笑,又即幽幽一叹道:“我初来卓城时,时常听闻他说起你,少年聪慧,是族中翘楚。

    每每论起,总是一副得意模样,再听及你在西府时频传捷报,善战而近妖,那时我便想你会是什么样子。

    等到官山与你见面,真是让我吃了一惊,若不是知道你便是你,恐怕我多以为你是邻家读书郎,这般清秀,怎能统帅数十万虎狼将士,纵横沙场。

    现在想想,就是你就在我面前,总觉是在梦里,离你近的些,仿佛好像越远了。”

    说罢,云妃苦恼的摇了摇头,瞪了李落一眼,埋怨道:“都是怪你的。”

    李落一怔,心中微微一寒,冰心诀缓缓流转,展颜回道:“我这模样该是寻常的很,让南陌姑娘失望啦。”

    “寻常?呵呵,我也寻常的紧呐。”

    就在两人闲谈之际,李落又再写了三幅字,悉数挂在身后竹枝上。

    字虽不差,可惜这明湖府集市之中却无人赏识,云妃百无聊赖,望着李落嘻嘻坏笑,甚是揶揄。

    李落也不想会是这般景象,颇是尴尬,行书之前,或多或少却也是有几分希冀的,不曾想便是一旁卖些秋梨的商贩都比自己这桌椅前热闹些。

第四百零二章 树下美人

    云妃瞧着李落窘迫模样,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掩口轻笑道:“要不我帮你吆喝几声,嘻嘻,若是有一日天下人知道大甘九皇子在闹市之中卖字,大甘德妃在旁摇旗呐喊,也是一段佳话呢。”

    李落汗颜,连称不敢,看着云妃这般兴致盎然的样子,甚是无奈,尚不知午间过罢拿什么东西果腹。

    如今两人真真切切是身无分文了,只是云妃仍旧半点也不放在心上,这个时候却正在仔细的听着身旁商贩的叫卖声,看似若再无人驻足,便真要扬声吆喝了。

    李落心念微转,沉声说道:“不如我作一幅画试试?”

    云妃讶然问道:“作画?”

    李落点了点头道:“怕是这些善书者未必会到市集之中,若是作画,或许会有人买的。”

    说到最后,便是李落,也有了几分疑虑。

    云妃眼睛一亮,急忙替着李落摆好笔墨,连声催促道:“那我们试试吧。”

    李落提起笔,微微整了整心绪,欲将落笔之时,不知为何轻轻顿了一顿,眼神之中罕有的显出几分凄迷之意来。

    落入云妃眼中,莫名觉得心中一颤,刚要出言相询,只见李落缓缓落笔,也不见如何运劲,几丝落寞的线条跃然纸上。

    笔锋轻转,线影相随,一株海棠悄然静立,仿佛会破画而出一般,画未动,花未动,枝叶未动,天静云轻,几个孤单的花瓣却是依依不舍的飘了下来。

    目眩之时,这几瓣花,似是活了过来,竟在这三尺宣纸上飘飘荡荡,落了下去,又再荡了起来,好似是一个轮回,花开花谢,花谢花开,周而复返。

    看着画,直如身临其境,竟也能嗅得出淡淡的海棠花香来,妙致毫巅,一笔传神也不为过。

    笔墨未曾停歇,一道身影,清雅相伴,倚在海棠树旁,探出一只玉手,轻轻抚着海棠枝。

    虽只是侧影,却是那般的动了旁人的心弦,似是寂寞,似是挂念,似是幽怨,似是期盼,一副女儿家的妩媚依恋之态,入骨三分,却仍旧意犹未尽。

    也不知是痴,是迷,是醉,还是恨,总归是百感交集,只怨不能入得画中,哪怕是化作树枝上的一叶一花,去消解了这身影的哀愁苦闷。

    旁人见到,恨不得上前与李落理论一番,怨恨为何要将这玉人如此相待。

    这寂寥侧影,落入画中,比之一睹真颜更是让人怜惜,一丝臆测,两道惜泪,三分急切,没入了十分动人里。

    丹青之术,若是如此,也该是入了化境。

    李落神情落寞,也不知过了多久,终是到了最后一笔,李落轻轻的点了下去,树和枝,花与叶,愁与盼,合着醉人的花香,静静的铺在纸上。

    李落放下纸笔,直起身来,瞧见纸上所作之画,突然愣住了,骤然屏住呼吸,一股难言的心绪堵在了心头,却也不知为什么,自己会画出这幅画来。

    “好画!”身前突然传来一声喝彩。

    李落一怔,抬头望去,桌前不知几时已站满了过往行人,皆都一脸震惊的望着桌上的画。

    工于光阴虚实,轻重曲直,只凭着黑白二色,竟有如此传神之作,便是那不善书画之人也瞧的如痴如醉。

    方才作画之时,李落心无旁骛,竟不曾察觉身前何时聚了这般多人,习得冰心诀之后,尚属首次。

    李落环目一扫,云妃立在身侧,亦是一副神迷意夺的神色,望着画中人,不知在想什么。

    李落淡淡一笑,轻轻拱手一礼,低头望着纸上,不曾接言。

    “用笔如神,好画,端是好画。”一个身着锦衣的中年男子赞道,“不知这位公子,此画做什么价?”

    李落一滞,不知如此应答,心中暗暗神伤,这幅画却是如何卖的了的。

    中年男子又再问了一句,李落似未所觉,仍旧呆呆的看着桌上的画,神驰物外。

    中年男子和身旁几人看着李落所作之画,连连评断,其中一人伸手正要去摸这幅画,突然云妃抢上一步,玉手急探,压住画,娇声喝道:“这幅画不卖的。”

    “不卖?”几人一片哗然,中年男子笑道:“既然都画了出来,哪有不卖的道理。”

    云妃倔强回道:“这幅画是我们自己留着的,你若是喜欢,我兄长再与你作一幅便是了。”

    中年男子摇头道:“我就看中这幅画,旁的么,在下未必稀罕。”

    云妃执拗接言道:“不卖便是不卖,你若是不稀罕,不买也罢。”

    中年男子也不动气,哈哈一笑道:“你这小兄弟,哪有这般做生意的,好,这幅画确实不凡,在下也不吝啬,若是这位公子舍得割爱,在下出十两银子,如何?”

    此言一出,桌前几人俱是倒吸了一口凉气,十两银子,可是寻常人家的数年用度了,不过瞧着这幅画,想想也该是值得此价。

    云妃轻轻咬了咬朱唇,斩钉截铁的说道:“不卖。”

    中年男子面露不善之意,语气转冷道:“画是好画不假,只是阁下若是这样就有失信义了。”

    中年男子语落,人群之中挤过来一个大腹便便的富家公子,瞧了一眼桌上的画,嚷嚷道:“做生意么,谁都想多赚些银子,这幅画,在下出价十五两。”

    说罢连连咋舌,瞧着画中倩影,险些流下口水来,连声赞道:“画的妙,妙不可言。”

    云妃脸色涨红,正要出言,突地,李落轻轻说道:“卖了吧。”

    “什么!?”云妃倏然回首,俏目一眨不瞬的盯着李落,似是有些不愿相信。

    李落静静的看着云妃,隐去凄迷之意,轻轻柔柔的笑了一笑。

    这株海棠许是见过,却从未曾等到过海棠花开,这时节,海棠已是枯枝残叶,怎能让云妃这单薄的身子护在李落和纸上的海棠前。

    “你……”云妃似是有些生气,愠怒的看着李落。

    李落不着痕迹的抚了抚掌心,掌心似是疼了疼,沿着手臂,一直传到了心间。

    李落长吸了一口气,温颜笑道:“多谢这位兄台,若是喜欢,这幅画便卖与你了。”

第四百零三章 画中是谁

    “好,爽快。”富家公子眉飞色舞,此画虽是作画之人未曾落款,也不见得是大家手笔。

    不过单论妙笔之能,十五两银子却是值的很,就只单单这道身影,抵这十五两银子也是绰绰有余。

    诸人见到这富家公子,羡慕之中却有几分嘲弄之意,想必名声不会好到哪里。

    中年男子惋惜的看了画作一眼,却也不曾与这富家公子再争,转头瞧了瞧挂在李落身后的几幅字书,也是好字,可惜不如这幅画这般传神,无奈之下,也便选了一幅字,添了李落二人一两银子的盘缠。

    富家公子从怀中取出十五两银子,扔在桌上,急不可耐的抓起画,只差一头钻入画中,眼睛直直的盯着画中身影,喃喃自语,不知在说什么。

    云妃一脸忿然,见尚有几人凝神打量着李落所书之字,转身上前将竹枝上的字书悉数取了下来,叠好放入怀中,冷声说道:“收摊了。”随即坐在一旁生闷气。

    李落轻轻一笑,拱手一礼道:“多谢诸位。”

    众人颇有些意味索然,见李落云妃两人已无意再作画,闲谈几句,或是惋惜,或是戏谑,三三两两的离去了。

    李落神色如常,作画时的凄迷神情,见到画成时分的震惊之意,早已不见了踪影,起身将一应桌椅略略收拾了整齐,侧目望了过去,云妃仍自气恼,别过头不理睬李落。

    李落微微一笑,不去想这其中真假,总是有几分暖意萦绕心间,风过枝梢,倒有几丝醺醉之意来。

    李落展颜问道:“饿了吧,要吃些什么?”

    云妃默不作声,许久不曾接言。

    李落苦笑一声,叹了一口气,温言说道:“没干系的,不过是一幅画罢了,若是你喜欢,回了卓城,我再作一幅与你,可好?”

    “你为什么要卖那幅画?”云妃冷冷责怪道。

    “这……”李落顿了顿,接道:“原本就是要卖的,只是寻常一幅画,卖了也无甚相干。”

    “你……”云妃气结,喝道:“就算我眼睛瞎了,也没看出这是一幅寻常画。”

    李落也不着恼,含笑相劝,云妃越想越是不甘,忿忿道:“就是我们再窘迫,想想法子,总还是能换来盘缠的,有些事错过了就是错过了,穷其一生,也不见得能再找的回来。

    这幅画你可敢说便能再画的出来刚才那般神韵么,还有,那个……买画的,就是个不学无术之辈,平白糟蹋了那幅画,画值几钱,你我未必在意,可是那画中人呢?”

    云妃连声责备,不留李落丝毫辩解之隙,李落愣愣的望着云妃,似是被云妃所言勾起了心事。

    云妃见罢,心中一缓,却也觉得话语有些重了。

    云妃轻垂下头,懊恼自责道:“其实我更怨我自己,若不是因为我,你也不必卖了那幅画,这一路上也不用受这些累,你向来都不会多说,我怨你,只盼着你也能怨我,我心里才会好受些。”

    李落轻轻一笑,坐在云妃身旁,和声说道:“一路南下,你我若不算生死相依,也该是相差无几了。

    世间万物,若取一念景象成画,画成之时,也是念灭之刻,留下来的,终归是一件死物罢了,不过你我尚在,足胜其他。”

    云妃怔了怔,静静的望着李落,半晌,这才幽幽一叹道:“是真的么?”

    李落点了点头,云妃似是稍稍解了一丝懊悔,突地凤目微张,寒声说道:“但愿他留的好那幅画,若不然,哼。”

    李落哑然一笑,云妃却是动了日后取回书画的念头,倘若买画之人留存不善,说不得会触了云妃霉头。

    云妃皱了皱眉,突然问道:“那画中人是谁?”

    李落一愣,还不待应言,云妃自顾自回道:“不说就算了,我们吃些东西去吧。”

    云妃神色变幻这般莫测,便是李落相识日久,也是料想不到。

    待到云妃走出几步,回首呼唤时,李落这才抛开心中些许乱了几分的念头,和颜一笑,缓步相随。

    连着数日,李落与云妃二人多是青菜白饭充饥,今日总算是能换上几样。

    只可惜云妃没了胃口,食不知味,浅浅尝了几口,便即放下竹筷,却还不曾气消,又将李落埋怨了一番,只是话语之中,怜惜之意却比怨恨之心盛了许多。

    李落无可奈何,亦是哭笑不得,唯有静静的听云妃诉说数落。

    自出了明湖府,李落与云妃不曾再为盘缠发愁,连日南下宜州,沿途所见,过得一处,这百姓家中的喜意就浓了一分,算算时日,原是年关将近了。

    离得云妃族中所在的尔绣府越近,游子归乡,原本是愈近些,该是多几分喜气,几分忐忑,云妃却不知为何,未见喜意,话语反是愈来愈少,间或整日里一句话也不说,呆呆出神。

    李落不时开解,说些当年在西域所见所闻,云妃听罢,只是勉强轻轻笑笑,眉宇之间的愁意越来越浓。

    或有几日,这云妃半点也不愿赶路,李落也不曾催促,由着云妃,流连山水街市之中。

    若是能化开云妃的忧结,李落便随着云妃的性子,仿佛也是忘却了路程一般。

    宜州于大甘三十三州中州境甚小,纵是走的再慢,终了还是会到的。

    十日后,尔绣府府城。

    府城名为绣,绣城城墙不高,数丈高下,方圆亦不过十数里,多是些朴素的青石堆砌,石缝之中青苔丛生,入秋之时,已是隐隐发黑。

    比之大甘的卓城自然不能同日而语,却也集了江南钟秀于一处,远远望去,自有轻灵静雅之意,像极了江南的女子,秀慧其中。

    入城之后,绿意尚存,街路也不见有多广,甚是整齐,路中石板业已有些年头了,或有磨痕,或有裂纹,却仍旧齐齐的铺在地上。

    街路两旁茶楼商铺林立,路上行人熙熙攘攘,合着年关将近的喜气,分外祥和。

    转过几处竹楼木屋,映目竟有几条水道,穿梭于城池之中,水绿天蓝,扁舟点点,轻轻柔柔的滑过水面,扰开了水中亭台楼阁、绿树修竹的倒影,无声处犹胜有声,行人怡然自得,俱是一副雨过天晴驾小舟,鱼在一边,酒在一边的模样。

第四百零四章 女儿心事

    踏足绣城一刻,云妃脸色阴沉似水,一语不发,看着眼前熟悉的景物,并未有什么欣喜之意,闷闷的走在李落身前,却是带错了好几条路。

    便是李落初来绣城,也察觉的出路途不对来,只不过云妃别有所感,李落不曾点破,静静的跟在云妃身旁,云妃走的哪里,也便跟去哪里。

    桥头,云妃,李落。

    桥边,青竹,垂榕。

    桥上,笑语,人家。

    桥下,流水,残鸭。

    云妃背身而立,望着桥那边,只觉心中阵阵莫名的烦躁,恨恨的揪着身旁青竹竹叶,揪下来,扔到流水之中,再揪下来,又再抛了出去。

    李落暗叹一声,正要出言劝慰,抬眼望去时,只见一行清泪缓缓滑过云妃玉颊,滴了下去,落入桥下流水之中,一时间却也不知说什么为好。

    良久,云妃心绪渐定,玉容一片清冷,淡淡说道:“你终是送我回来了,我们走吧。”

    说罢越桥而行,李落微微一顿,跟了上去,虽只是两三步之遥,却总觉得眼前的身影越来越飘远。

    许是那清冷言语中抹不去的无奈,李落暗自惆怅,当初却又为会何应下南下宜州之事。

    盏茶工夫,李落随着云妃来到一座朱门之前,偌大的一副牌匾,写着素和府三个大字。

    云妃驻足牌匾之前,仰头看了半晌,轻轻说道:“入了此门,世间再无南陌,九殿下,你忘了这个名字吧。”

    说完不等李落应言,缓步拾阶而上,轻叩门栓,朱门吱呀一声破了开来,一个下人探头一望,云妃如今只是一身粗布衣衫,素和府下人一时没有认出来,冷淡问道:“你找谁?”

    李落站在云妃身后,瞧不出云妃神色,只听得云妃寒傲叱道:“我是素和图云。”

    “素和图云?”下人一愣,突然大惊失色,扬声喊道:“大小姐回来了。”

    随着这声呼喊,院中传出阵阵嘈杂脚步疾奔之声。

    云妃语气更寒,冷厉说道:“莫要再叫我大小姐,本宫乃是大甘德妃,记住了。”

    下人一滞,醒觉过来,连连点头,急忙将朱门拉开,躬身闪到一旁。

    李落站在远处,却也望见院子里人头攒动,慌张奔行而来。

    云妃静立石阶之上,突地身子微微一颤,柔声说道:“九殿下,随本宫进来吧。”

    李落轻咳几声,踏前几步,来到云妃身侧,轻轻扫了一眼,云妃面容清冷,无喜无悲,却和那高台上凤仪端庄的模样一般无二,只是捧在一起的双手,竟被捏出几道血红印记来。

    李落缓缓闭上眼睛,那精灵娇媚的样子闪了一闪,悄悄的被李落隐在深处。

    李落睁开双眼,启颜一笑,和声回道:“娘娘,我们到了。”

    云妃一怔,少顷,雍容接言道:“到了,多谢九殿下一路相护之情,到了宜州,九殿下也可安心了。”

    李落萧瑟一笑,没有应声,云妃终还是云妃,不会是南陌,话中安心之语,怎也掩不去那一分缥缈,却是深沉的幽怨。

    德妃归府,自然是件了不得的大事,犹是前些日子还传闻遇刺之事,素和府上下极是紧张。

    大甘明暗、各方豪强竞相搜寻之下,俱不见两人踪迹,旁人总归还要差上些许,这宜州素和府却是心急如焚,倘若云妃有个什么闪失,恐怕不单单只是伤亲之痛。

    入府之后,云妃被府中亲友下人簇拥入内堂换洗,两人如今皆是满身风尘,云妃出身大家,何曾有过今日这般模样。

    云妃自进了素和府,不知为何,并未告知府中众人李落身份,便转入后堂,也不曾再瞧上李落一眼。

    不过素和府中众人虽不知李落是何许人,也不敢怠慢了李落,急忙恭请李落到客房歇息梳洗,一时却无人念及眼前这清秀少年会是大甘赫赫有名的定天侯。

    素和府背山而立,府后的一座秀丽山峰尽在府中,府内清幽苍翠,甚是别致,房舍亭阁点缀其中,合着山势起起伏伏,迷踪匿迹,难以一览全貌。

    府中流水鲜花不绝,道旁修竹绿树裁剪的颇为整齐,树下石径亦是一条不紊,平滑如镜。

    李落虽只是窥得一角,仍可觉出这素和府纵然不是富甲天下,也是雄豪一方,犹是这山水房屋错落有序,多之一分显俗,少之一分显冷,自有一股难言的韵味暗藏其中,修建山庄之人胸有沟壑,非是寻常之辈。

    素和府数名侍女引着李落入了客房,便在这几步之间,房中已然备好热水,待李落沐浴更衣。

    入屋之后,水气袅袅,温暖如春,雕花门楣,锦织绣帷,极是考究,华贵处虽不及大甘宫中,但清丽秀美处却也不遑多让。

    府中侍女原本欲侍奉李落沐浴更衣,被李落笑颜婉拒,径自梳洗了一番,连日奔波,终是减去了些许。

    换洗的衣衫亦是准备妥当,不知李落喜好,早早放置了数套。

    李落随意选了一身稍显清淡些的素衣穿上,推开屋门,府中侍女在门外相候,见李落出屋,其中一个年级稍长些的侍女躬身说道:“请大人移步堂中,奴婢已备好了点心茶水,请大人稍作歇息。”

    李落回了一礼,温言应道:“多谢。”

    门外侍女言谈举止温文尔雅,礼数周到,世家之风略窥一斑。

    一众侍女见李落梳洗更衣之后更显清秀,兼之谦逊有礼,忍不住好奇,偷偷打量了李落几眼,暗自猜测李落身份。

    李落来到客堂,瞧了一眼桌上点心膳食,淡然一笑,大甘六大世家之中虽无素和一府之名,不过云妃如今贵为大甘德妃,怕是要不了多久,素和府便要天下闻名了。

    端起婢女斟好的茶水,抿了一口,茶香留齿,沁人心脾,确属好茶,就是这手中茶杯也极为精致,暗青之色映透其中,入手轻若无物,随着杯中茶水微微晃动,似有几丝山水景色游荡其中,竟是少有的上等瓷器,纵是王府之中也不多见,李落在沉香河畔的弃名楼中是不会有的。

第四百零五章 德妃归府

    李落静静坐在堂中,暗自出神,身旁几个侍女悄然而立,谁也不曾出言惊扰李落。

    过了半个时辰,一人疾步走了进来,远远便是一礼,沉声说道:“公子,我家主人刚刚回府,德妃娘娘特命在下前来请公子移步正堂,家主和德妃娘娘在正堂相候。”

    李落神色如常,身旁一众侍女却是吃了一惊。

    原这素和府正堂少有用到,便是州府衙中大吏前来,也不过是在前堂待客罢了,再者眼前传话之人,正是素和府中大总管,平日里鲜有这般匆忙神情。

    李落哦了一声,轻声说道:“有劳,请。”

    起身随来人走了出去,不忘回头向着适才相候的侍女言了一声谢。

    这传话的素和府大总管年岁不过三十上下,面白无须,生的仪表堂堂,双目如电,不怒自威,脚步落地无声,气息绵延悠长,亦是个武功高手。

    自入堂前后,素和府中总管虽是稍显匆忙,但神色镇定自若,更是不曾遮掩一身武功,颇有气度。

    若只是一个府中总管便有这般声势,看来魔门虽是被大甘朝廷打压百年之久,也不曾伤了元气。

    “不知兄台如何称呼?”李落随意问了一句。

    “不敢与公子称兄,鄙人姓墨,单字一个闻。”

    “墨姓?不多见。”李落微微一怔,淡淡回道。

    “是不多见,公子贵姓?”墨闻含笑问道。

    “李。”

    “李!?”墨闻倏然一滞,脚步停了下来,惊讶的看着李落。

    李落和颜笑道:“我是李落,墨兄还请带路。”

    墨闻神色数变,恭敬一礼,沉声说道:“不知是九殿下王驾,还请恕罪,请随我来。”

    说罢踏前一步,错开半身之距,在先引路。

    李落轻轻吐了一口气,应了一声,墨闻再无言语。

    少顷,两人到了素和府正堂门外,听得堂中人语甚杂,似有三五人声,隐约在说些什么,但这人语之音过了厅门便不甚真切,难以分辨清楚,颇是奇特。

    到了堂前,李落脚步一缓,抬头瞧了一眼正堂匾额,龙飞凤舞写着秀外慧中四个大字。

    墨闻借李落缓步之际,咳嗽了一声,朗声说道:“公子,这边请。”

    李落微微点了点头,举步入内。

    入堂之后,李落环目一扫,正堂之中三女两男,俱已站起身来。

    正中一男一女,男子四十上下,丰神俊朗,目光如炬,浓而不烈,嘴角带着几丝和暖笑意,格外能撩动女子相思之意来,怕是年少时醉了不少人家的姑娘。

    男子身穿淡蓝色儒衣,颇显挺拔,潇洒尔雅之中却又给人岳镇渊渟之感,甚为不凡。

    男子身旁的女子李落一时辨不出年纪来,似有豆蔻年华的羞涩,又有及笄之年的秀美。

    眨眼之后,似乎是桃李花信的娇媚多些,细细一想,又仿若有着旁的女子没有的成熟风情。

    媚眼如丝,瞧的透男儿痴,女儿妒,纵是不及云妃惹眼,却不曾被云妃风华遮了下去,端是位万中无一的绝美女子。

    除了云妃,尚有一男一女,俱是落冠之龄,比之李落还要小些,和这中年男子眉宇之间颇有几分相似之处。

    少年剑眉星目,英武挺拔,见到李落不曾有什么惊意,反倒透出些许战意来,锋芒毕现。

    少女纯真甜美,笑意盈盈,静静的站在少年身边,丰韵娉婷,再得几年,怕又是一个尤物。

    堂中几人俱都目不转睛的瞧着李落,或是惊讶,或是赞叹,或是好奇,总归还是怀疑多些。

    云妃换了一身白衣,静静站在堂中,衣白如雪,人柔胜水,只是这么安静的站着,便敛去了秀外慧中堂里的秀和慧,像是塘中的孤莲和朗空之中的流云,让旁人舍不得转开眼睛,却又不敢多看几眼,淡然自在。

    见到李落进来,云妃笑了一笑,轻缓问道:“还方便么?”

    李落谦恭一礼,和声说道:“多谢德妃娘娘挂怀,都好。”说罢看了众人一眼,和颜一笑。

    中年男子上前一步,重重一礼,朗声笑道:“不才素和川,有幸得见少侠,一路上多谢少侠鼎力相护,素和府上下必将铭感于心。”

    李落侧身未受中年男子之礼,回了一礼,微笑道:“是素和前辈,晚辈不过略尽绵薄之力罢了,德妃娘娘吉人自有天相,自当平安。”

    素和川哈哈一笑,望着云妃,疼惜道:“这一路上你们真是受苦了,贼子可恨,素和府虽不算世家望族,但此仇必究。”素和川神情转厉,寒声叱道。

    李落微微点了点头,素和川身旁女子掩口轻轻一笑,低声说道:“夫君,不要站着说话了,请少侠落座吧。”

    素和川哦了一声,笑道:“少侠请。”

    诸人等着云妃入座之后,这才一一坐下,素和川虽是云妃之父,但云妃贵为大甘德妃,外人之前,却不便坐了上位,两人皆是与云妃相近而坐。

    “还不知少侠尊姓大名?”

    李落奇怪的看了云妃一眼,道:“晚辈李落。”

    “李落?”身侧英挺少年低呼一声,吃了一惊,急急问道:“辅国大将军李落?”

    一侧的年幼女子也好奇的眨着眼睛,上下打量着李落。

    “是。”

    素和川侧目轻扫了云妃一眼,并不曾像这少年这般惊讶,显是多少已猜得几分,闻言起身便欲行礼。

    李落急忙拦住,轻声说道:“前辈不可,云妃娘娘如今与我份属族人,不必见外,李落受不起前辈之礼。”

    “这?”

    “父亲,你就随他好了。”云妃接言道。

    素和川看了云妃一眼,洒然笑道:“如此也好,不过这一声前辈还是免了,若是九殿下不怪我唐突,你我忘年相交如何?”

    云妃一怔,秀眉轻蹙,轻声说道:“这不太妥当吧。”

    转头望着李落,突然瞧见李落眼中划过的一丝疲倦,心中一动,明白过来,嘴角轻轻动了一动,没有出言。

    素和川眼中精芒一闪,朗声回道:“九殿下少年英才,我早有耳闻,恨不得早些相识,哈哈,斗胆相请,不知九殿下意下如何?”

第四百零六章 接风洗尘

    李落轻轻一笑,缓缓说道:“忘年之交固然是好,不过怕是会惹来非议,云妃是我长辈,李落自当持晚辈之礼,还请前辈莫怪。”

    素和川神色如常,不见喜怒,身旁女子笑道:“就怕怠慢了九殿下。”

    李落展颜道:“素和夫人言重了,何来怠慢。”

    素和川吐了一口气,赞道:“柔而不弱,谦而不媚,身居高位却又不拘小节,好,好,如此,我便托大了,九殿下,坐吧。”

    待李落落座,素和川沉声说道:“还请九殿下莫怪我迟来之罪,自江湖中传闻九殿下与德妃娘娘岤阳州遇刺,生死不明。

    府中上下寝食难安,图云长兄已率人前去岤阳州一带搜寻,至今未归,我也是刚从宜州军营之中回来,府中下人快马传信,小女已然平安而归,着实让我吃了一惊。

    九殿下这招暗度陈仓委实了得,若不是你们回来,恐怕任谁都猜不到你们的行踪。”

    李落歉然回道:“没有早些传信前辈,是李落欠妥了。”

    素和川连连摆手道:“哪里的话,各路高手齐聚岤阳州,就怕这小小的尔绣府也布满了眼线,九殿下小心行事自然是情理之中,何来欠妥之说。

    再者一路上小女幸有九殿下相护,若不然落入敌手,我素和府悔之晚矣。”

    李落不置可否,淡淡一笑,没有接言。

    素和川极是疼爱的看了云妃一眼,笑道:“不过只要你们平安回来就好,只要入了素和府,除非是杀尽我素和府上下,若不然谁也别想动你们分毫。”

    虽是疼惜怜语,却自有一股豪迈气概,不过若有魔门底蕴,这番话该是肺腑之言。

    素和川身旁女子掩口一笑道:“夫君,这般说话也不怕九殿下笑话。

    九殿下执掌大甘牧天狼三十余万大军,纵横西域,更不消说朝中还有淳亲王的定北军,再加上当今圣上,这些贼子不过是能在背后暗施冷箭,若是真个对阵沙场来,谁还敢造次。

    你啊,就看见九殿下如今是一个人才能说这些大话。”

    素和川脸色一红,尴尬一笑,自嘲道:“夫人教训的是,九殿下莫要见怪。”

    李落含笑摇了摇头,这女子话语虽是柔和,言辞却是锐利的很,称赞之语不落俗套,还可不弱了李落的名头,确非等闲,只不过寥寥数语,似乎几人的交情便又深了一分。

    素和川神色如常,笑道:“还不曾向九殿下介绍,这是内人连氏,犬子素和戈,幼女素和游云,尚有长子素和万策不在家中。”

    李落起身与众人一一见礼,除云妃外,诸人见李落甚是谦恭有礼,颇为高兴。

    这隐隐有些战意的素和戈也熟络起来,不时与李落攀谈几句,言语之中,倒多是向往李落纵横西域之事,恨不得也去见识一番。

    众人闲聊了几句,素和川说道:“府中寒酸了些,九殿下若不嫌弃,就且在府中住下来,若有差遣,素和府上下定当为九殿下效力。”

    “多谢前辈,不过此行耽搁时日颇多,尚有些旁的事,不便在府中久留,叨扰前辈李落已是感念,晚些我便去宜州通南大营一趟,待事了之后,李落必将再来府中拜会前辈。”

    “哦,原来如此,甚好。”

    李落一怔,却不知素和川甚好之意为何,云妃亦是一脸不解的望着素和川。

    素和川笑道:“九殿下不必远行通南大营了,如今通南大营主帅展将军和麾下数千将士就在尔绣城外扎营,来去不过数个时辰罢了。”

    李落恍然大悟,想必李落和云妃遇刺一事早早已传到宜州大营了,通南大营定然也是收到军令,前来尔绣城一带接应。

    李落笑道:“原来是这样,那就最好不过了。”

    “九殿下请稍作歇息,我已着下人备好饭菜,一是为九殿下和德妃娘娘洗尘,二则是一定要谢九殿下这一路奔波之情。”

    素和川盛情相邀,纵是李落有再急的事,都已晚了这些时日,自然不争这一时半刻,拂了素和府的颜面,随即道了一声谢,应了下来。

    连夫人轻笑道:“到时让戈儿随九殿下一起,出了城西,不远就是展将军大营。”

    李落含笑应下,云妃柔声说道:“九殿下,若是军中之事安排妥当,还要请九殿下回来府中的。”

    李落看了云妃一眼,点头道:“好,遵娘娘谕旨。”

    云妃美目一眨不瞬的望着李落,和声说道:“九殿下该不会是忘了吧?”

    李落一愣,突然想起什么,脸色一红,颇是窘迫道:“娘娘说的是,路上走的日子久了些,这,咳咳。”

    云妃眉头微微一皱,淡淡说道:“再有五日便是年关了,此次本宫归乡,原本是祭祖,虽是错过了时日,但还是要祭拜祖先的。

    九殿下皇命在身,本宫知九殿下另有要事,若是能在本宫祭祖时抽出一两个时辰,素和府也是受宠若惊的很,到时还要九殿下提早通传一二。”

    素和府几人面面相觑,云妃言语之中暗含不满,素和川眼中忧色一闪即逝,略有些责备的看了云妃一眼,云妃似未所觉,只是清清淡淡的瞧着李落。

    李落汗颜,出城之时还记得清楚,南行一路,只想着送云妃平安归来,倒将万隆帝所嘱之事忘记了。

    此番护送云妃南下,李落实则是替万隆帝陪云妃祭祖,虽是错过时日,但云妃祭拜之时,自己怎也要在的。

    连忙应道:“是我疏忽了,还望娘娘恕罪,今夜便有劳素和公子陪我同去城外军营,明日我便回来。”

    云妃嗯了一声,这才别过头去,眼中微不可查的闪过一丝笑意。

    少时众人用过酒菜,李落便欲前去城外军营,未曾言及连日奔波之累,却是对劳烦素和戈颇有歉意。

    固然有德妃身份之尊,但如此礼贤,着实让素和府众人甚为欣慰。

    待到素和川传命之后,素和戈便急急前去备好马匹,又从府中点选数十高手,添做李落护卫,竟似有几分以李落马首是瞻之意。

第四百零七章 城外军营

    一行出府,闲谈之际,城外大营已然在望,远远瞧去,营中将士列阵营前,兵戈映日,阵阵森寒之意扑面而来。

    李落久在军中,自然无碍,素和戈却是瞧得神为之夺,眼中精芒闪现,不知在想什么。

    数息之间,众人已近营门,营门守将纵声喝道:“来人通名。”

    李落扬声应道:“牧天狼李落,拜会展将军。”

    众将士猛然一收手中长矛,高声喝道:“辅国大将军到。”

    军营之中抢出几人,领头一将,离了很远便大声喊道:“末将展华昭,拜见大将军。”

    “拜见大将军。”营中诸将齐声呼喝,声震长天,惊起不少寒鸦渡鸟。

    素和戈脸色一变,素和川与展华昭有数面之缘,自己却不曾入过军营,虽有一个贵为大甘德妃的姐姐,但望着眼前这等军威声势,依旧难掩眼中震惊之意。

    再看去李落时,李落早已纵身下马,含笑相迎,闲庭信步之中自有一股尔雅气度,便是那一抹清冷单薄,反倒更衬出几分可纳百川的宁静。

    素和戈深吸了一口气,神情一松,定下神来,翻身下马,跟在李落身侧,不曾弱了素和府的名头。

    展华昭快步上前,来到李落身前,正要拜倒行礼,李落扶了起来,笑道:“展大哥,许久不见了。”

    展华昭嘿嘿一笑,大声说道:“大将军言重了,这一句大哥,末将万万担当不起。”

    说罢瞧了一眼李落身后诸人,和颜问道:“这几位英雄是?”

    李落微一侧身,轻声回道:“这位是素和戈,德妃娘娘幼弟,带我前来见展大哥的。”

    “哦,原来是素和少侠,果然是一表人才,末将失礼了,营中简陋,诸位请里面坐。”

    素和戈微微打量了展华昭一眼,这通南大营主帅年近四十,矮矮壮壮,面色黝黑,甚是粗豪,似是一员勇猛之将,不过眼中不时闪过的精芒却也可知非是寻常武夫,怕是心机深重之辈。

    犹是首次得见,不曾唤作国舅之称,反是称呼素和戈为少侠,恰是应了少年人争雄之心。

    素和戈微微一笑,回了一礼,朗声应道:“在下素和戈,见过展大将军,大将军声名远扬,今日得见,实是在下之幸,将军若有闲暇,还请入城至府中一叙,家父必将倒履相迎。”

    “哈哈,好说,好说,末将定要拜谒素和大人和德妃娘娘,只是末将生来粗鲁,到时还要请素和少侠多多包涵。”

    素和戈急忙抱拳道:“大将军言重了,大将军是性情中人,若能来府中相聚,素和府求之不得。”

    展华昭连连摆手道:“在辅国大将军面前,末将可不敢称大将军,大将军,素和少侠,请。”

    李落展颜一笑,微微颔首,正要举步,身旁素和戈沉声说道:“九殿下和展将军必有要事相商,在下不便打扰,还要回去向家父复命,就此别过。

    九殿下,若是要回转府中之时,请知会一声,我再来接九殿下,展将军,请恕在下唐突,还望将军府中一聚。”说罢躬身一礼,便欲离去。

    展华昭微微一愕,看了李落一眼,李落略一沉吟,道:“也好,还望素和公子见谅,我与展将军确有军务之事,明日素和公子不用再奔波一趟,我与展将军一道回去府中。”

    素和戈甚是欣喜,连声道谢,和素和府一众护卫回转而去。

    展华昭见素和戈渐渐远去,收起了脸上笑意,沉声说道:“这个素和公子倒也知机的紧,末将与那素和川打过几次交道,深藏不漏,不可小觑。”

    “天南多世家,展大哥不必在意,如今素和府借德妃娘娘之势,不用多久,大甘皆知,恐怕再不能像眼前这般低调行事了。”

    展华昭点点头,低声说道:“大将军说的是,我们进去吧。”

    营中众将簇拥着李落和展华昭来到帅营,展华昭将营中众将向李落略作指点,随即摒退左右,疾步来到帐下,单膝落地,沉声说道:“末将展华昭,见过小王爷。”

    未等及地,李落倏然之间立在展华昭身侧,双手拉住展华昭,笑道:“展大哥,如今帐中没有外人,何苦这些俗礼,快快起来。”

    展华昭一愣,李落方才尚在帐中座后,不曾看清几时到了自己身侧,如此轻功身法,实是生平仅见。

    展华昭张着嘴,深吸了一口气,骇然说道:“小王爷好快的身法,末将听闻西府传言,今日一见,才知绝非虚言。”

    “哈哈,怎么,展大哥,原来你倒是怀疑我的。”

    展华昭脸色一红,连忙说道:“没有,没有,末将怎会疑心小王爷。”

    李落见展华昭一脸惶急,大笑道:“展大哥,小弟玩笑之言,你可不能当真的。”

    展华昭也是一声长笑,击案赞道:“小王爷能在乱局之中全身而退,可叹小小一个岤阳州差点被围得水泄不通,谁能想到小王爷已到了宜州!末将实在想不到小王爷用了什么法子,厉害,佩服。”

    李落淡淡一笑,摇了摇头道:“些许运气,不说也罢,倒是展大哥这些年操劳了不少。”

    “小王爷,哎,末将实在是当不起小王爷这般厚待。”

    李落拉过展华昭落座,轻笑道:“展大哥,你我相识已久,再说如今我也是从军之人,戎马在身,休管这些繁文缛节。”

    展华昭搓了搓手,嘿嘿笑道:“这,不太好吧。”

    李落微笑着摆了摆手,示意无妨。展华昭这才抛开拘谨神色,慨然叹道:“想当年末将见小王爷时,小王爷才十岁上下,如今已是大甘响当当的定天侯了,哎,真是岁月催人啊。”

    李落展颜道:“展大哥怎会如此感慨,如今展大哥正值而立之年,这些话可要留待我到了这般年纪的时候,展大哥再说与我听。”

    展华昭略微有些窘迫,岔言说道:“算算时日,末将与小王爷已有四五年未见,若不算当年在府中同小王爷习武那段日子,这次该是末将与小王爷第三次相见了。”

第四百零八章 军中密谈

    “展大哥,是第四次吧。”

    展华昭一怔,望着李落,李落笑颜接道:“当年府中遇袭,展大哥也在的,只是那时我心绪已乱,没有与展大哥说话,说来还是我失礼在先。”

    展华昭眼中一热,喃喃说道:“原来小王爷知道末将在。”

    “是。”李落长吁了一口气,苦笑道:“人生不如意者十有七八,当年刺客入府,权王相争,却累得不少人惨死,那时我也暗恨这天下纷争,可谁料数年之后,死在我手中的人比这刺客杀人更胜千百倍。”

    “小王爷,你执掌西府诸军,虽有杀伐,但是让更多的百姓免于战火,此乃大智大勇,可是旁人做不来的。”

    李落落寞道:“我口口声声杀孽过重,每每出手之时,却更是狠辣无情,像我这般违心之人想来天下间该是不多了。”

    展华昭劝慰道:“小王爷自小就是宅心仁厚,从来也没有王侯公子的排场,军中弟兄们都敬佩的很,小王爷断断不能这样想。”

    李落呆了一呆,低沉说道:“展大哥可还记得洛儿?”

    展华昭怜惜一笑,眼前浮现出洛儿精灵古怪的模样。

    叹道:“怎会忘了这小丫头,小王爷在武场习武时,她时常蹲在边上呐喊助威,若是小王爷胜得一场,就喜形于色,那呼喊声可是让军中弟兄都吃惊不已。”

    “余公余私,此间事了,我该要往余州一行。”李落轻轻抬起头,缓缓说道。

    展华昭神色一敛,眼中寒芒暴涨,沉声说道:“小王爷,可要末将同去?”

    李落缓缓摇了摇头,淡然回道:“不必了,我只是想去看看南王治下的余州是怎样的一番光景。”

    “小王爷,末将受命统领通南大营,正是府中遇刺之后,王爷当年部署通南大营,就是要与南王相抗。

    当年一事,南王确有通天手段,连番密谋竟然没有留下蛛丝马迹,反是借故中伤王爷。

    这几年里,通南大营兵力连年削减,末将初到宜州时,营中尚有八万大军,现如今能战之将不过三万上下。

    哎,若道是南王真的起兵作乱,通南大营这些兵力,恐怕还不够宋崖余塞牙缝的。”

    李落哦了一声,道:“兵营将士变动,我父王该是知晓,他怎会同意削减通南大营军力?”

    展华昭自嘲一笑道:“王爷定然是不同意的,只是免不了朝中那些目光短浅,或是别有用心之辈从中弄鬼,说什么天南诸州风平浪静,屯兵实无必要。

    末将听说还有人谣传王爷在大甘四处擅养私兵,纵是王爷再如何功高,也不敢落下这等口实,裁减兵力亦是无奈之举。”

    “这么说南王余荫早已遍布大甘上下了?”李落甚是奇怪的问了一句。

    “确是如此,说老实话,末将都不知道通南大营里有多少人已被宋家收买,除了定北军中出来的几个老弟兄,末将现在谁也不敢相信。

    南王行事,历来都是无孔不入,且从不给旁人留下口实。

    这些年末将与宋家表面上相安无事,宋家也从未有越轨之举,越是如此,末将便越觉反常,数次暗中动了手脚,扣下宋家商队,不过三两日,宋家来人必然登门,次次俱是忍让。

    几番下来,若不是时常得王爷提醒,末将都以为宋家不会有谋反之心。

    哎,末将愚钝,确实不是宋崖余那老狐狸的对手。”

    李落展颜笑道:“展大哥过谦了,旁人多会被展大哥相貌骗过,倘若知道展大哥底细,怕是谁也想不到展大哥心细如发,若不然父王也不会派展大哥镇守通南大营。”

    展华昭挠了挠头,嘿嘿笑道:“心细如发算不上,倒是还有几个心眼。”

    两人尽都一笑,展华昭再无拘束之感,口中循规仍旧唤李落为小王爷,心中实则已将李落视为自家兄弟。

    李落温言问道:“南府七州如何?”

    展华昭神情一振,轻咳一声,微微沉吟片刻,沉声说道:“南府七州,余州早已是宋家囊中之物,虽说都督一职仍由朝中指派,现如今也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

    余下六州之中,米南州、景阳州是宋家根基所在,最是富饶,宋崖余未获南王封号前,宋家大半基业都在米南景阳两州。

    当年宋崖余受封南王,王爷见事难阻止,唯有退而求其次,舍弃宋家根深蒂固的米南景阳两州,封赏余州。

    本意将宋家抽离这两州,可惜王爷的一招妙棋,非但未能奏效,反是白白搭进去了一个余州,米南景阳两州知州原来是宋家世交,竟然瞒过了大甘朝廷。

    若不是当年王爷重金买通知晓内情之人,纵然到了如今也是蒙在鼓里,只叹最终功亏一篑,宋崖余确是是不世枭雄,有胆派遣高手入府行刺,虽无明证,但除了他,谁还会做出这等事来。”

    展华昭微微一顿,接道:“还有一州也不得不说。”

    “苍洱州?”

    展华昭讶然看了李落一眼,重重点了点头,道:“正是苍洱州,宋家富甲一方,犹善从商,只是当年苍洱潜龙势盛,宋家难以染指苍洱,待到沈向东兵败被擒,朝廷又特许宋家通商十年免以赋税。

    哎,小王爷,到了今日,苍洱一州之中,宋家几乎无人能争其锋锐,宋崖余更是借此得了南王封号。

    莫怪末将忤逆朝廷,朝廷十余年中,此举实是祸乱之首,为我大甘养下这头猛兽,一旦挣脱天南一地,到时内忧外患,末将想想已是胆战心惊。”

    李落见展华昭深有忧色,无怪淳亲王放心与他,确是忠勇。

    启颜轻声说道:“展大哥不必这般忧心,天南富饶,虽有武风不盛之说,恐怕宋家这些年经营之下,也做不得准了。

    不过南府水土温湿,大异中府诸州,行军作战多以步兵水军为主,不论宋崖余如何神通,宋家将士也难及西北两府骑兵马战,单若宋家兴兵作乱,大甘最不济也能分江而治。

    我最担心的还是蒙厥,若有一日,蒙厥铁骑破开定北军阵线南下,我实在想不出还有谁能抵挡的住。”

第四百零九章 南府七州

    展华昭亦是一脸惊意,早年从军淳亲王的定北大军,自然见识过蒙厥铁骑的声势。

    放眼天下,却不知有谁敢断言能与一战,纵然是定北军,也不过是勉力维持罢了。

    李落和声说道:“展大哥方才说苍洱州几乎无人能掩过宋家锋芒,便是还有别人能与这宋家一较长短,不知是谁?”

    展华昭眼睛一亮,压低声音道:“说出来小王爷怕是都不相信,末将得王爷暗授计议,这些年一直不曾断了对南王的监视。

    苍洱州中,确是一股势力能与宋家分庭抗争,不过这些人行事比之宋家更为低调,末将明察暗访,都未曾能得一见,小王爷不妨猜一猜。”

    “哦?”展华昭一语提起了李落兴趣,李落沉吟道:“莫不是沈祝两家还有族人在世?”

    “非也,祝家早已烟消云散,如今只有几个不识武功的平庸之辈守着梅山基业,难有作为。

    沈家当年确实人才辈出,潜龙沈向东更是其中翘楚,如今在小王爷麾下终也是一展所长,苍洱侯,哈哈,若不算当年他割地自立之举,确也是实至名归。

    只是这些年大甘朝廷虽不曾对沈家怎样,但宋家却不能放过眼中钉,江湖追杀不曾断过,沈家人丁凋零,便是还有才华之辈,形单影只,一时也难成气候。”

    “这么说来,天南尚另有高人,只是侧卧之榻,岂容他人鼾睡,宋崖余怎会默许有这般势力暗藏南府。”李落不解道。

    突然心中一动,宋家为大甘六大世家之一,自来都是名门正宗,若能与大甘名门相抗,身份昭然若揭。

    展华昭长吁了一口气,凝神说道:“此事说来还是要借了小王爷南下宜州之机才解开末将心中疑惑,原本末将还以为是宋家故弄玄虚,另立门户,以乱人耳目。

    这几年末将虽知有这股势力,却也不敢轻举妄动,直到前些日子素和川来到营中,末将这才知晓,原来天南能与宋家一争高下的不是旁人,竟然是素和府,真是大出末将意料。

    素和川城府之深,不在宋崖余之下,小王爷也要小心此人,只是不知为何此次素和川会直言相告,末将委实不解。”

    李落怔了一怔,暗自苦笑,莫名之间竟又卷入素和宋家之争。

    无怪当初离开卓城时,云妃曾有宜州再南便是余州之语,虽有取巧之嫌,但素和川如此坦诚相告,便是有亲善之意,颇有决断,能在天南与宋家争锋,非是侥幸。

    不过素和府与宋家相较,纵然背后有魔门相助,但宋家官至南王,绝非一府之力便能抗衡,魔门行事亦是颇多掣肘,若无大甘军中援手,素和府难免败亡之局。

    如此一来,这些年通南大营所谋,怕是尽数落在旁人眼中了。

    李落淡然一笑道:“原来是素和府。”

    李落神色如常,展华昭一时瞧不出李落话中何意。

    接道:“小王爷,末将细查素和府这几年行走江湖,明面上还算是公允,处事也不逊于宋家,是否末将以后多多照拂一二?”

    “先不必张扬,若是素和府彰显名号,自然是要呼应的。

    怎么说素和如今已是皇亲国戚,怠慢不得,德妃娘娘深受皇恩,素和府有德妃相助,依我看用不了多久便会亮出名头来。

    只不过大甘在天南驻兵甚少,素和府当不会迫宋家太甚,或有交锋,怕也多不过是试探之举。

    只要未有仗势欺人,罔顾国法之事,展大哥不妨从旁相助,日后说不得还要借重素和府一二,论起素和川精明,想必不会依仗德妃娘娘生事。”

    “末将明白了,多谢小王爷。”

    李落摆了摆手,笑道:“要展大哥操劳这些琐事,我还未言谢,怎能让展大哥言谢。”说罢,不待展华昭回言,接道:“还有三州如何?”

    “剩下滇州,漳州和丽州三州,比起这四州来差得远了,与南疆蛮山相接,地势错综复杂,险山恶水比比皆是,民风尚未开化,虽是算作大甘三十三州,只不过这些年过去,大甘的都护府差不多已是形同虚设。

    三州都是州中旧族自治,甚少有与其他诸州通商,末将也曾留意过,与宋家没什么交情。”

    李落眉头轻轻一皱,随即展了开来,道:“南王府兵力如何?”

    “明面上只有五万将士,末将暗探之下,算上散落民间的兵将,一旦举兵,当能集齐十万之数。”

    展华昭一顿,凝重说道:“南王麾下的这五万将士,训练有素,战力不弱,倘若平手相较,不怕小王爷笑话,末将实无把握能胜。”

    “十万?”李落喃喃说道。

    “小王爷,可有异常?”展华昭急急问道。

    “十万将士,少了些,宋崖余经略南府这么多年,怎会只有区区十万兵力。”

    “这……”

    “南府七州,苍洱、米南临海,景阳富饶,余州算是南府门户,但宋崖余怎能置滇州、漳州、丽州不顾,若说滇州丽州倒还好些,漳州毗邻十万大山,越过余脉,兵行而出,便是中府掖州,他怎会漏了此处。”

    “小王爷的意思是?”

    “只怕宋崖余让旁人看见的十万大军只是掩人耳目。”

    展华昭倒吸了一口凉气,骇然说道:“难道别处还有兵将?”

    李落淡淡应道:“该是如此,能瞧见的十万将士只不过是宋崖余想让旁人看见的。

    若我所料不错,滇州、漳州、丽州三州之中俱有宋家将士,三州背后,尚有一个十万大山,先帝兵临天下时,我大甘都不曾踏足此地,难说其中会暗伏何种玄机。”

    展华昭呆在帐中,若不是李落说起,实是难料南府之中还有这等旁枝,虽只是李落猜测之语,但依着宋家迹象,不中,怕是也不远矣。

    李落见展华昭震惊无语,朗声笑道:“展大哥莫要忧心,战场厮杀,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不同于合纵连横之道,纵然宋家有雄兵在握,我们也不是没有应对之策,再者或许只是我多疑了。”

第四百一十章 宋家夫人

    展华昭摇了摇头,凝重说道:“小王爷言之有理,末将怕是被宋家障眼之法给骗过了,今日小王爷一说,末将越觉可疑,来日当要再探上一探。”

    “臆测也是无益,待到余州一行之后,再做定夺。

    西府刚定,蒙厥暂未有出兵迹象,宋崖余若想谋反,也不会在这一两年之中。”

    展华昭点了点头,突然压低声音道:“小王爷,若是此行前去余州,宋家之中,有一人不可不防。”

    “宋无缺?”

    展华昭摇了摇头,沉声说道:“宋家公子素有才名,不过受声名所累,旁人自会生出警惕之心。

    末将说的却是暗中之人,这个人武功不知深浅,但才智谋略恐怕还在宋崖余之上,岭南宋家能有今日之盛,与此人脱不了干系。”

    李落一愣,问道:“虞红颜?”

    展华昭愕然回道:“小王爷知道她?”

    “只是听人说起过,倒未曾留意宋家夫人有何惊人之处。”

    展华昭猛吸了一口气,沉声说道:“不知小王爷是否记得福宁公主?”

    “福宁公主?展大哥是说远嫁余州,不幸身死异乡的福宁公主?”

    “正是,当年公主出嫁时,小王爷尚幼,宋崖余迎娶福宁公主不足一年,福宁公主便身患恶疾,客死他乡。”

    “嗯,我知晓此事,福宁公主我见过几次,温文尔雅,甚是得圣上和父王疼爱,对我也是很好。

    展大哥今日说起,难道其中另有隐情?”

    李落看着展华昭,神情转冷,纵是猜到宋家有藏兵逾十万之众时,也未曾有这般淡冷之气。

    展华昭没有察觉李落异色,沉声回道:“当年王爷命末将统领通南大营,除了监视宋家举动之外,另有一道密令,着末将查清福宁公主身死之谜。

    末将有负王爷重托,这些年过去都没查出个眉目来,不过却是知晓了另外一件秘闻。

    昔日沈向东聚兵虽无传言的十万之众,但也是不少,纵横大甘东南,一时无二,隐隐有盖过宋家之势。

    原本宋崖余与沈向东暗通款曲,沈向东能有如此声势,宋家背地里出了不少力。

    再后来就是宋家反戈一击,擒获沈向东,宋崖余更是借此得了南王之号,领袖南府群伦。

    宋家这一纵一收之计,末将得闻,便是出自虞红颜之手。

    此女运筹帷幄,指点天南,冷眼旁观诸豪戏,委实了得。

    这么多年,天下人只知宋崖余有一个美若天仙的夫人,却不知道这个女子心机之深不让须眉,就连大甘皇室,恐怕也在她算计之中。

    宋家倘若只有一个宋崖余,最多不过是豪阀世家罢了,但有这个女人在,啧啧,宋家便有了问鼎天下的机会,如今六大世家之中,怕是无人能及。”

    李落仔细聆听,亦有惊愕之意,沉吟半晌,缓缓说道:“若是如此,还要早些筹谋。

    我曾听闻宋家夫人颇有智谋,但不过是在江湖之上,我并未放在心上,今日听展大哥一言,才知并非如此,是我轻视她了。

    不过宋家势盛,也未必见得是大甘第一世家,尚有一个蜀州唐家。”

    展华昭连连点头,沉声说道:“小王爷言之有理,唐家行事向来不显于江湖,不过底蕴深不可测,确有与宋家平分秋色的能耐。”

    李落轻轻应了一声,平声说道:“当年福宁公主卒于岭南,可是真有隐情?”

    “这个,末将实在不知,王爷当年猜测福宁公主身故,是受宋崖余暗害,命末将暗中探访,宋家上下对此事守口如瓶,知悉内情者不多。

    不过虞红颜这个女人虽是惊才绝艳,好像颇为善妒,宋崖余风流倜傥,昔年行走江湖之时惹了不少韵事,可是这些女子鲜有善终者。

    有传是被虞红颜暗下杀手,传言不知真伪,但宋崖余除了虞红颜一个夫人外,确实未曾纳妾。”

    李落眉角微微一动,不曾接言。

    展华昭突然想起什么,凑近李落,低声说道:“小王爷,还有一事,宋家在苍洱和米南有一支颇有规模的船队,行走四海通商,据说甚是了得。”

    李落眉头大皱,诧异问道:“水师?”

    展华昭点了点头,道:“虽说打着商队的名头,不过一旦兵乱,换上旗帜便可入阵啊。”

    李落怔怔的望着展华昭,无奈回道:“展大哥可通晓水战?”

    “水战!?不瞒小王爷,末将都不会下水,何敢言通晓水战。”

    说罢,瞧见李落一脸苦色,展华昭小心问道:“小王爷会水战?”

    李落摇头苦笑,大甘军中素来不重水师,昔年太祖征战天下时拥兵数百万,舟师却不到区区十万之数。

    大甘立国之后,虽说为了肃清边关流寇,东府诸地和江河湖泊之上也曾有些水师,但俱是不甚得志,鲜有听闻水师领将可官至归德将军。

    李落自小研习兵书,多以马、车、步战为主,水战或有涉猎,却也不曾下过功夫,倘若宋崖余洞悉大甘军中弱点,苦心经营天南水师,日后必成祸患。

    李落与展华昭相视苦笑,宋家水师看似已成气候,若是两军相争,又是一番变数。

    展华昭颇为气馁,长叹一声道:“养虎为患,哎,朝堂中人只看见宋家的金银财宝和温柔美人,瞧不出宋崖余的狼子野心,有朝一日沦为阶下之囚,悔之晚矣。”

    “不单是朝堂之上,后宫之中宋家也颇有凭借,展大哥,你陈兵宜州,要多加小心。”

    展华昭苦涩一笑道:“末将在宋崖余眼中,只不过一介莽夫罢了,还算不上什么人物,他忌惮的只有王爷,不过今时今日,该要加上小王爷了。”

    李落摇头轻轻一笑,淡然说道:“若能得见名闻天下的南王,也是不虚此行。”

    “只是小王爷,末将担忧宋崖余会暗下杀手,不可不防。”

    “我也是不得已为之,再过几年,若非踏马天南,该是没有机会再入余州了。

    不过我料想宋崖余目下尚不会反目,大甘朝中积弱,但军力仍在,倘若我死在天南,宋家免不了干系,有父王的定北大军和西府牧天狼,宋崖余若想兴兵作反,非是良机。

    为今之计,宋崖余必会养精蓄锐,一旦北府兵乱,或是中府诸侯称王,该是宋崖余出兵之际,大甘兴亡,还要看与蒙厥之争。”

第四百一十一章 云妃祭祖

    展华昭细想之下,也觉有理,只是李落孤身南下余州,怎也不能安下心来。

    心思一转,悄声说道:“小王爷,若不然让素和府出面,替小王爷打个头阵,小王爷护送德妃娘娘在先,若是小王爷出言相求,素和川不得不应吧。”

    李落哑然失笑道:“展大哥,你还说自己只是一介莽夫,这般心思可是奸猾的很。”

    展华昭不以为意,嘿嘿一笑道:“小王爷见笑了,怎能让素和川一人得了便宜,怎么说他也要出些力才是。”

    李落轻吐了一口气道:“素和川坦诚相待,我不愿拖他入这趟浑水。

    如今素和府与宋家关系颇为微妙,日后或许还需依仗素和府,且看素和川如何自处吧,若想震慑岭南宋家,终须我大甘自强,依靠外人,并非是长久之策。”

    展华昭拍掌喝道:“说的好,倘若大甘兵强马壮,区区岭南宋家,还不得俯首称臣。”

    李落眼中闪过一丝萧索之意,不曾让展华昭看见,大甘朝廷自立,却不知要到何年何月。

    李落定了定神,和声说道:“展大哥,我与德妃娘娘行踪可有传书卓城?”

    “还未曾传书,末将马上命人速速报与朝中知晓。”

    “好,如此劳烦展大哥了,不知何人在岤阳州?”

    “遇刺之事,朝野震动,岤阳州此际风云际会,牧王亲自统领各方兵马,廷尉司、大理司、定北军俱有高手前来。

    小王爷,听闻牧天狼中也有将士南下,不过行踪甚为隐秘,末将也无确切消息。”

    “这……有些兴师动众了,皇叔亲自南下,我未曾传信,看来是免不了要被他们责备了。

    展大哥,我且修书一封,请代为传于牧王爷,另外向各部兵马通传德妃娘娘行踪,无须遮掩。”

    “末将遵令。”展华昭唤过几个亲兵,传令下去。

    李落取过笔墨,斟酌片刻,修书一封,交予帐下听令将士。

    传令之后,李落与展华昭推演宜州余州兵阵部署,前后近一个时辰。

    终了之后,两人神情俱有些凝重,若以步马车阵,李落倒也无惧,但纵横近海的宋家水师,实是让人大为头痛。

    李落神色淡然,猜不透心中盘算,反是宽慰了展华昭几句,多想也是无益,待到余州归来之时再做计议。

    翌日清晨,李落与展华昭一道入城,前往素和府。

    素和川得报,早早便在府门前相候,礼数尊崇客气,只是却不及同李落时的亲近,颇显心机。

    入府之后,李落和展华昭先行向德妃娘娘请安,云妃性子颇为清冷,宫中素有孤傲传言,此番李落和展华昭同来,却是和颜相待,闲谈了几句,甚是客气。

    展华昭初见云妃,险些被云妃容色摄去魂魄,惊醒之后,忙不倏的低下头去,不敢再看,深恐颜语无状,惹恼德妃娘娘,反倒是云妃未曾在意,一笑了之。

    素和川备好酒菜,执意留下展华昭,以谢兵马操劳之情。

    素和川盛意难却,展华昭只是推辞,还是李落出言,这才留了下来。

    云妃尚须自顾身份,未曾同席。

    少了德妃娘娘,众人反倒不甚拘谨,宴席之中虽有几分客套,但也是宾主尽欢。

    展华昭颇显粗豪,敬酒来者不拒,似是有些醉呓之语,言语之中对素和川甚为敬佩,纵是素和川城府极深,一时也瞧不出展华昭是酒后乱语,又或是心中所想,只有李落暗自失笑不语。

    末了喝的多了些,展华昭已是有些飘飘然,只好在素和府暂住一宿。

    第二日清晨,展华昭辞别李落和德妃娘娘,快马回营,留了半数将士,余下皆随展华昭返回通南大营。

    李落既有南下余州之意,虽有日前推度之语,但展华昭仍旧颇为顾虑,回去通南大营早些做打算为上。

    年关不过几日便到,素和府上下极是忙碌,除了以备年关之外,云妃祭祖也是一桩大事。

    云妃斋戒沐浴三日,终是在年关前一日入素和家宗祠,拜祭先祖。

    李落替天子相送云妃归乡祭祖,祭奠之时免不了颂读天子书下檄文,不曾怠慢,焚香斋戒,甚是虔诚。

    素和宗祠藏于后山密林之中,沿途幽径郁郁葱葱,极是静谧,修竹、青松、寒梅、水杉、菩提团团相抱,似乱非乱。

    一路之上,并未有阵法玄机隐含其中,一草一木,一石一阶,俱是天然而成,再由素和府中人稍加修饰罢了,瞧的久了,自有一股恬静安详之意。

    素和宗祠三五丈方圆,除却屋顶,通体皆由巨石砌成,颇是肃穆,若有闲暇细看,巨石相接之处几无缝隙,也是花了一番心思。

    入了宗祠,云妃居首而跪,素和川一众紧随云妃身后,颇大一间宗堂,只余下李落一人孤身而立,只为李落代天而来,却是跪不得的。

    待素和府众人跪拜之后,李落随即代万隆帝颂读了一篇追悼之辞,称得上是沉博绝丽,虽有辞藻华奢之嫌,但应了此情此景,倒也尚算贴切。

    李落甚是沉稳,不疾不徐,待言及称赞云妃,“其形,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

    若轻云蔽月,若流风回雪。远而望之,皎若朗日出朝霞。

    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芳泽无加,铅华弗御。

    瑰姿艳逸,仪静体闲。柔情绰态,媚于语言。

    其心,静若处子,洁若幽兰。林下清风,秀丽端庄。

    千秋无绝色,悦目是佳人,云髻罢梳还对镜,罗衣欲换更添香。

    百草巧求花下斗,只赌珠玑满斗。日晚却理残妆,御前闲舞霓裳。

    得天之所幸,及素和造化之功,君始得之。”

    云妃美目流转,望着李落,双眸之中另有一股难明意味的神色,李落心有旁骛,不曾留意到。

    出城之时,朝中文案官吏拟有悼辞,不过连番遇刺,早已不知丢在哪里了,如今李落所念,是几日前斟酌而书,文辞达意,颇显天子诚意。

第四百一十二章 又一年关

    颂读悼辞过罢,李落行晚辈之礼,依着云妃身侧,拜了一拜,素和府诸人看在眼中,惊讶之余,却也多了几分亲近之意。

    宗祠祭奠,甚是繁琐,天祀诸帝五星,司命风雨十二辰,地祭神州社稷,山林名川,宗庙人鬼先贤。

    待到祭祀过罢,已是半天有余,比之大甘皇族祭祀,纵然不及,也是有五成之数了。

    又一个年关,李落仍旧不能回卓城家中陪伴家人。

    素和府中,灯火通明,入冬的些微寒意早已在欢颜笑语之中隐去了踪迹,府后青山也被点缀上风灯红烛,远远望去,似是天际的星辰散落到了人间。

    素和府,百家堂。

    灯红酒绿,轻歌曼舞,杯来盏去,好不热闹。

    正中处,云妃端坐其中,李落居左相伴,素和川连氏落座右侧。

    堂下已布满了十桌酒宴,左侧空出一席,不知所待何人。

    堂中人影灼灼,酒宴却是摆不足了,院外桂花树下也早早满上数桌,嬉笑声隐约传了进来。

    堂外却是比这堂下更显喜庆。

    素和戈不时转头望望堂外,若不是有云妃和李落在,说不得早已偷偷溜了出去。

    百家堂中,歌舞升平,丝竹管乐之声不绝于耳,若有才色俱佳的舞姬,堂外素和家人便都端着酒杯,聚在堂门处,亦是一副眉飞色舞的模样,舞的好了,自然不惜喝彩之声,虽是有些唐突,但在这年关之时,素和川也就任他们去了。

    这些舞姬乐师,有素和府中人,也有尔绣府中的佳人,歌舞过罢,素和府总管墨闻皆奉上赏银,答谢年礼,若是无事,便留下来同席相贺,颇有大家之风。

    百家堂中,素和亲朋故友借着几分酒意,尽都上前礼敬云妃和李落,云妃浅尝既止,多回杯茗之敬。

    李落远来为客,不得已多饮了几杯,尚有几杯水酒,却是云妃言及不善饮,让李落代劳。

    李落哑然失笑,不以为意,接过酒杯,一饮而尽,甚是豪迈。

    侧目望去,云妃双颊绯红,不知是酒意还是喜意,只一个娇艳欲滴,眉宇梢头的肃寒之意早早敛去,纵是再如何孤傲,此时此刻,也尽都化入似水流年之中。

    素和川泱泱大度,几番举杯之后,堂中拘谨之意渐渐消散,有谈笑,有低语,有遥声相贺,自然免不了几个年岁小些的孩童,缠着墨闻讨要礼银。

    待到墨闻苦笑无奈的递过礼银之后,便成群结队去往族中长辈处又再厮混一番,赚个盆满钵盈,便是素和川也逃不过去,身旁连氏笑语盈盈,送出了不少。

    若有得云妃喜爱的孩童,云妃便即唤了过来,疼惜一番,让李落哭笑不得的是,云妃就在身旁,暗中指示几个幼童前去向李落祝酒,祝酒之后站在李落身前,却是不走,分明是等着李落赐赏。

    李落一路南下,身上盘缠早已用尽,军营之中,也忘记向展华昭支些银两,颇是有些尴尬。

    入府之后,素和川原本送了李落些银两,被李落婉拒,只是怎料会遇到今日之局。

    素和川瞧了李落和云妃一眼,别过头只做没有看见,入席之前,素和川原意替李落备些礼银,却被云妃阻拦,素和川这才明白云妃何意。

    大甘德妃与万隆帝皇宠殿下之间,自己还是少说为妙,转头与连氏低语几句,倒是连氏,掩口轻笑,不时的打量着李落。

    李落甚是窘迫,却也不曾着恼,云妃拉过孩童耳语之时,已是听得甚为真切,看着眼前几个童稚幼子,李落怔了怔,一时不知该如何应付。

    从军之前,尚都是太后万隆帝一众人赏赐,如今李落早已不是当年的孩童了。

    身旁云妃手中拿着几封礼银,娇声笑道:“九殿下,可要本宫替你赐赏么?”

    李落轻咳一声,微微沉吟,笑道:“怎好劳娘娘破费。”

    说罢望着眼前几个幼童,展颜笑道:“我替你们做一个玩物,可好?”

    素和族中一众幼儿颇有礼数,若不是得云妃指点,怕也不会这般围着李落。

    听闻李落如此说,一个年方五岁上下的女童娇憨说道:“是什么呀?”

    李落一笑,从席间取来些彩纸,借斑斓丝带,手指划出道道虚影,行云流水,半刻之时,一只栩栩如生的飞凤跃然掌上,毫光洒风雨,文彩动云霓,惟妙惟肖,几个幼童齐齐赞叹了一声,惹得堂下众人好奇相望。

    几个孩童已然将云妃嘱托之事丢在九霄云外,围住李落,仔细的打量着李落掌心悄然静立的凤舞流霞。

    当是这些童真幼子的一声惊叹,比之旁处,犹真七分。

    李落轻轻一笑,将掌中玩物交予方才出言的女童手中,幼子接过,双手捧在掌心,甚是顾惜,身旁几个孩童颇是羡慕的望着这小小女童,一时却忘记了不曾再向李落讨要一只飞凤来。

    云妃见罢,愣了一愣,似是有些难以置信,怔怔的望着李落。

    李落面含轻笑,看着堂下几个孩童绕着方才得了李落飞凤的女娃儿,女童甚是着急,只怕掌中飞凤被旁人抢了去。

    好在身边有一个年岁大些的幼子,许是女童兄长,不时护着女童,将些离得近的幼童推将开来。

    云妃正自出神之时,身旁李落温言唤道:“娘娘,今日不在卓城里,李落礼敬娘娘一杯。”

    云妃回过神来,淡淡哦了一声,展颜笑道:“九殿下客气了。”

    神情清冷自若,数刻之前的精灵模样悄然不见,闻言轻轻举起酒杯,微微沾湿了朱唇。

    若是几刻前,云妃指点幼童促狭李落,只不过是为了不让李落见外,眼前这般模样,却又回了卓城后宫之中那淡泊如水的大甘德妃。

    云妃似是不胜酒力,慵懒的斜倚在锦榻边,突然直起身子,将手中余下的礼银悉数交予李落,笑道:“九殿下不在宫中,本宫便替圣上了,还望九殿下莫要嫌弃。”

    李落神色如故,含笑称谢。

第四百一十三章 素和族人

    李落望着百家堂中素和族人,方才觥筹交错之时,素和川曾将族中之人说与李落,堂中诸人,除了总管墨闻之外,尚有三人颇为引人注目。

    两个自斟自饮的老者,一人满头白发,另一人满头黑发,年岁瞧着却是相当,甚是崇尊,便是云妃当座也不曾上前拜礼,素和川亦是前去老者身前行晚辈之礼,看来必是素和府中德望高绝之辈。

    只是这两人素和川皆不曾言道称呼,李落随意看了几眼,不再留意。

    另有一人是素和川族弟素和桑,仪表堂堂,蓄着长髯,风流之气不及素和川,沉稳却犹有过之,与李落有杯酒之缘。

    纵是年关酒宴欢闹之中,也极是稳重,双目开合之际,朗如星月,看似对李落未曾多加留心,不过李落却也猜得自己一举一动多是落入素和桑眼中。

    堂下尚有几个与李落年岁相若的男女,尽都是卓然不群的年轻才俊,素和底蕴,略可窥见一斑,只是堂中所见,恐怕也不过是素和族中一二罢了。

    就在李落淡然相望之时,素和戈疾步走到桌几之前,向李落躬身一礼,朗声说道:“大将军,素和戈有不情之请,还望大将军成全。”

    李落回了一礼,和颜回道:“素和公子言重了,不知所为何事?”

    “大将军与牧天狼之名天下皆知,大将军更是名震西域,破西戎,退回蒙,定西府边疆,武勇才智犹是世间罕有,素和戈不才,自幼习武,不知大将军可否指点一二?”

    李落微微一笑,缓缓扫了一眼素和戈身侧,除却素和游云,尚有三男两女。

    李落记得其中一人也为素和一姓,另有两人非是素和本族中人,不过与这素和府交情匪浅,李落不便多问,想必多也是魔门中人。

    两名女子,面容娇美,自入百家堂,便引得堂中少年郎不时注目,不过得素和戈和这三个男子相护,旁人纵然艳慕,也多是远远而视,不曾近前。

    女子风韵各异,一静一动,静者温雅,悄然立于几人身侧。

    仪静体闲,似是言语不多,旁人说话时,也多是含笑倾听,温柔可亲,让人没来由的便生出一股疼惜之意。

    正如其素若何,春梅绽雪;其洁若何,秋菊被霜;其静若何,松生空谷。

    动者跳脱,颇有几分男儿气概,俊眉修眼,顾盼神飞,虽有些脂粉香味,却被眉宇之间的英气稳稳压了过去。

    云袖轻摆,讶然望着素和戈,暗藏几分雀跃,看似竟是想替过素和戈一般,正是其艳若何,霞映澄塘;其文若何,龙游曲沼;其神若何,月射寒江。

    堂中喧闹声猛然一收,诸人皆都望着李落和素和戈二人。

    李落瞧见素和游云眼中闪过的尴尬之意,又再看了看素和戈身旁神色变幻的男女,淡然一笑,正欲开口。

    只听得素和川寒声喝道:“大胆,还不退下,九殿下远来是客,如此口不择言,岂是我素和待客之道,滚出去。”

    说罢起身向着李落一礼,沉声说道:“素和川教子无方,还望九殿下海涵。”

    素和戈神情一震,愣在堂中,许是少有见到素和川这般严苛模样,羞恼之意显于颜表。

    堂中众人颇显讶然,甚是不解素和戈为何这般冒失。

    几息之前尚且热闹的百家堂此刻落针可闻,便是悠然自在的黑白发髻的两位老者也抬起头来,饶有兴趣的打量着李落和素和戈两人。

    素和游云踏前一步,轻声说道:“父亲,哥哥不是有意的。”

    “住口,退下。”素和川眼中寒芒一闪,冷声叱道。

    素和游云俏脸一红,退后一步。素和戈回头低声说道:“不管你的事。”

    素和游云看了素和戈一眼,嘟了嘟嘴,没有出声。

    李落起身向素和川回了一礼,温言笑道:“前辈不必如此,习武之人切磋比试也是常有之事,算不得什么,还请前辈莫要责罚素和公子。”

    “素和川谢过九殿下仁厚,犬子出言无状,冒犯九殿下,九殿下有宽厚之情,但犬子目无尊长,失德在先,不可不罚。”

    说罢,素和川冷冽的望着素和戈,寒声叱道:“九殿下厚恩,逆子,还不拜谢领罚。”

    素和戈张了张口,一时说不出话来。

    如此境地,固然是看素和川如何处置,众人也是在瞧着李落那般应对。

    素和川看似震怒,只是这震怒之情,真假难辨。

    素和戈看了看连氏,连氏一脸疼惜,却不曾开口求情,两个老者也未有出言相劝之意,余下众人见素和川大怒,堂中诸人,恐怕只有云妃和李落才可插言。

    就在众人揣测之时,素和川身旁的恬静女子走了出来,盈盈一礼,柔声说道:“民女骆青鸾,见过德妃娘娘,九殿下。”

    云妃和声说道:“可是骆参之骆叔叔家的青鸾妹妹?”

    “正是青鸾,幼时与娘娘相见还是十几年前了,前年民女再到尔绣时,娘娘已经不在府中了。”

    “哦,那时本宫去了卓城,青鸾妹妹,你我素识,不必拘礼,起来说话。”

    骆青鸾起身,看着云妃和素和川盈盈一笑,素和川一愣,却是有些棘手。

    这骆家父女二人,向来算计过人,词锋甚是锐利,若只论辩才,眼前的文弱女子怕是不输于堂中诸人,此际接言,必是为了素和戈。

    果然就闻得骆青鸾轻声说道:“素和伯伯,青鸾虽知不妥,但素和哥哥却是受青鸾所累,若是只责罚素和哥哥,青鸾不忍,还请伯伯将青鸾一并责罚。”

    素和川苦笑无语,不说骆青鸾背后有大甘江湖中人竞口相传的极为难惹的智妖骆参之,单是眼前这骆青鸾,楚楚惹怜,便让人生不出责罚之心来。

    素和川无奈道:“这与青鸾有何关系?”

    骆青鸾望了李落一眼,抿嘴浅笑道:“方才我等几人闲谈,只怪青鸾多嘴,说起九殿下扬威西域之事。

    行风谷一战初露锋芒,刀斩西戎勇将羌罗,露水营中,杀西戎左帅麾下五虎将之首宁厄尔峰。

    再有浅溪一战,破了羌行之战无不胜的神话,之后据守落草山,引出西戎左右两帅。

    金戈铁马,纵横狄州,先后亡西戎两帅于阵中,破鹰愁峡和朔夕城,成就不世功业,西戎蛮夷俯首称臣,短短数年之间,重整大甘军威,西域宵小之辈莫不惊惧。“

第四百一十四章 素和长子

    接言道:”九殿下年纪与我们相若,便能成就如此声望,天下年轻才俊,皆以九殿下为楷模,难免素和哥哥生出争胜之心,若论就里,错在青鸾,还望九殿下和伯伯体谅。”

    李落听罢,并未有什么喜色,暗暗一叹,听惯了朝中众臣称赞之语,如今却是一个妙龄女子娓娓道来,别有一番感触。

    堂中无人接言,尽都望着李落,耳边萦绕骆青鸾轻柔言语,实难将眼前清秀少年与传闻之中叱咤西域的定天侯比将起来。

    许是只有那鬓间的缕缕白发,才可映照出沙场之中的艰辛来。

    骆青鸾以退为进,让素和川罚也不是,不罚却也不妥,不知李落心中喜怒,一时左右为难。

    沉声说道:“青鸾不必为这逆子开脱,九殿下护送德妃南下,不辞辛劳,我素和府竟生出年关邀战之事,罪不可赦,云儿如今已是大甘德妃,岂能让旁人笑话我素和府没有礼数。”

    “二伯,五弟冒犯九殿下,是该罚,不过我也有与九殿下一较高低之心,二伯若是要罚,我该是同罪当罚。”

    一旁的英挺女子走到素和戈与骆青鸾身侧,朗声接道。

    “萦儿,你。”素和川脸色一寒,喝道:“莫不是我不敢责罚你们不成。”

    话音刚落,方才与素和戈相谈的几个年轻男子也悉数站了出来,齐声说道:“我等同罪当罚。”

    “好,好。”素和川怒不可遏,眼中寒芒闪现,若是一个素和戈还好些,眼下这般田地,纵是不罚也不得不罚了。

    李落侧目望了云妃一眼,现今之时,唯有云妃出言,方可破了此僵局。

    云妃看了李落一眼,李落轻轻颔首,云妃淡淡一笑,坐起身来,柔声说道:“小戈,你的武功和大哥相比如何?”

    素和川见云妃出言,只好暂且压下心中怒意,冷哼一声,没有接言。

    素和戈看着云妃,摇摇头道:“自然是及不上的。”

    素和戈虽被其父责骂,初有羞恼之意,此时已是沉静自若。

    接道:“娘娘,九殿下,是我出言冲撞了九殿下,与他们无关,要责罚便责罚我一人,若是让他们同罪,素和戈难以心安,请娘娘九殿下成全。”

    云妃不置可否,轻抚了一下秀发,温颜笑道:“你若不是大哥的敌手,这样说来,你也胜不过九殿下啦,不比也罢,你说呢,九殿下?”

    李落环目扫了堂中诸人一眼,轻轻一笑道:“未必见得,素和公子武功不弱,既然有切磋之意,不如我们点到为止。

    宫中年关宴席之中,也有殿试先例,算不得失礼,娘娘亦是见过的,不如我与素和公子三招为限,添做助兴,不知娘娘意下如何?”

    云妃美目俏然望着李落,当机笑道:“不好。”

    李落愕然,不明云妃话中何意,云妃转头看着素和戈,轻轻说道:“本宫不愿再看九殿下出手。”

    素和戈眉头微皱,将信将疑道:“娘娘,难道我接不下九殿下三招么?”

    不等云妃接言,就听堂外传来一声长笑,一个清朗声音传了进来:“小戈,若是九殿下出手三招,莫说是你,就是为兄也接不下来的。”

    随着话语,步入一个气宇轩昂的年轻男子,剑眉入鬓,留着短须,虽是一脸风尘奔波,但无损风华俊逸之貌,与李落暗沉孤单之意不同,此人一踏入堂中,便集聚了众人的目光,神采摄人。

    素和游云娇呼道:“大哥,你回来啦。”正是素和府大公子素和万策。

    素和万策宠溺一笑,微微点了点头,疾步走到云妃和李落身前,躬身一礼道:“素和万策,拜见德妃娘娘,九殿下。”

    云妃侧了侧身,眼中闪过惊喜之意,和声说道:“大哥回来了。”

    素和万策嗯了一声,望着李落,抱拳一礼,朗声说道:“万策来迟,还请九殿下多多包涵。”

    李落回了一礼,轻声说道:“素和兄奔波在外,是我该谢你才对。”

    素和万策慨然叹道:“万策汗颜,岤阳州镜州几被各方高手翻了一个遍,都没有找到九殿下和德妃娘娘的行踪。

    若不是得高人指点,万策此刻怕是还在两州苦苦搜寻,九殿下心思缜密,万策所遇之人,尽都洞心骇耳,九殿下长于治国安邦,不曾想入得江湖,更是难测,万策佩服。”

    李落轻轻摇了摇头,一笑置之。素和万策随即向素和川与连氏一礼,笑道:“孩儿向父亲母亲大人请安,有负父亲嘱托,万策领罪。”

    素和川神色和缓,温颜回道:“所幸德妃娘娘与九殿下平安归来,以后再说,回来就好。”

    素和万策转身看着素和戈,笑责道:“小戈,你委实不知天高地厚,我也是在岤阳州才知晓,九殿下一路南行,破雍大先生和大和尚前辈于翠括山,清河水畔,让天涯四友之一的棋先生知难而退,你自量比之这三位前辈相差几何?”

    此言一出,堂中几人齐齐倒吸了一口凉气,只是一个棋先生,已是了不得的高手。

    而雍大先生和大和尚成名之久,还在天涯四友之上,武功已入化境,放眼大甘,也是有数的前辈高人,纵是魔门之中,可与比肩的人物亦是不多的。

    堂中冷眼旁观的两位老者闻言也是吃了一惊,眼中厉芒隐现,仔仔细细的又再打量了李落一番。

    素和川业已知晓此事,虽有震惊,却也不惧,唯有李落知晓云妃出身魔门一事,李落虽无言辞,素和川隐隐几次试探,李落只是含笑作答,瞧不出心中所想,让素和川颇有些难安。

    素和戈目瞪口呆,喃喃自语道:“这可是真的?”

    “哈哈,难道我会骗你不成,我入岤阳州接应娘娘和九殿下未果,已是丢了素和府颜面,你还要与九殿下比试一番。

    这样一来,你我兄弟二人可是要让天下英雄笑话了,你若真想有朝一日能与九殿下一试身手,从明日起好好练武习文,过得几年,再央求娘娘让九殿下与你切磋一场。”

第四百一十五章 其人如何

    素和戈呆呆的看着素和万策,怅然说道:“这要到何年何月去。”

    素和万策责备道:“小戈,你怎能这般没有出息,勤加习武,纵然及不上九殿下,仍可成就天下一流高手,倘若气馁,今生今世,你也难及九殿下项背。”

    素和戈一震,重重点了点头道:“大哥教训的是。”

    说罢向着李落恭敬一礼,大声说道:“九殿下,是我不识轻重,若有闲暇,还望九殿下不惜指点,父亲大人,请责罚戈儿,戈儿心甘情愿。”

    李落和云妃相视一笑,李落和颜回道:“素和公子不必见外,日后你我相见时多,素和公子若有兴致,我自不会推脱。

    素和大人,令公子也是性情中人,就不要责罚他了,若论年岁,我痴长素和公子几岁,倘若受罚,我心中也是不安。”

    素和川见李落如此说,亦不好驳了大甘皇子的颜面。

    犹是适才李落称呼素和川为大人,已是应了国丈身份,此情此景,家国天下,家法虽大,国威尚存。

    素和川略作沉吟,素和万策笑道:“父亲,就依九殿下吧,九殿下有保全小戈之心,我素和府也是借了德妃娘娘余荫。

    日后万策好好教训教训小戈,九殿下护送娘娘归宗,自己却是背井离乡,如此年关,来我素和府,我们当尽地主之谊,定不能让九殿下孤单了。”

    素和川又再望了云妃和李落一眼,两人俱是一脸坦然,似是方才之事,过境无痕。

    素和川缓缓点了点头,冷声说道:“九殿下已开贵口,今日便饶你一次。”

    素和万策施了一个眼色,素和戈急忙一礼,沉声说道:“素和戈谢过九殿下,娘娘,嗯,还有父亲大人。”

    素和川冷哼一声,云妃接道:“自罚三杯,此事便不要再提啦。”

    素和戈连忙应了一声,满饮三杯,堂中众人这才放下心来,素和万策得暇与亲朋故旧一一见礼,宴席之上慢慢又再热闹起来。

    素和游云轻声问道:“青鸾姐姐,那个雍大先生和大和尚很厉害么?”

    骆青鸾自素和万策入堂之后,目光便随着素和万策的身影,闻言哦了一声,转头问道:“你说什么?”

    唤作萦儿的女子噗嗤一笑道:“魂不守舍,游云妹妹问你话呢。”

    这时素和万策走了过来,见到骆青鸾,展颜一笑,骆青鸾脸色一红,急忙低下头去,惹得萦儿娇笑不已。

    素和万策走到几人身旁,和声说道:“青鸾妹妹,你们在聊些什么?”

    骆青鸾面红似霞,垂首不语,萦儿拉长声音道:“我们在说青鸾为什么脸红呢。”

    骆青鸾大窘,拉了拉萦儿衣袖,嗔道:“萦姐姐,你……”

    素和万策和暖的看了骆青鸾一眼,望着萦儿,颔首笑道:“任萦姑娘。”

    任萦叹息道:“你瞧瞧,你是青鸾妹妹,我是任萦姑娘,可是生分的很。”

    许是任萦这般不逊于男儿的豪迈让素和万策头疼不已,急急拱手一礼道:“是我失言了,还请不要怪罪。”

    “我纵是怪罪,也有人舍不得呢,嘻嘻,你说是不是啊,青鸾妹妹。”任萦坏笑道。

    骆青鸾只是望着脚下,不敢抬起头来,方才娴静淡然早已不见,一副小女儿的娇羞模样,若是抬起头来,怕是几人都能瞧见那娇艳欲滴的容色。

    素和游云瞧瞧骆青鸾,又看看素和万策,一副若有所悟的样子,分外纯真,更是让人忍俊不禁。

    素和万策瞪了素和游云一眼,看着侧旁三个男子,笑道:“江兄,左兄,玉堂。”

    三人拱手回礼,素和玉堂笑道:“大哥这一路辛苦了。”

    素和万策摆了摆手,叹道:“辛苦倒也说不上,岤阳州剑拔弩张,幸有大甘牧王坐镇,没有出什么乱子。”

    骆青鸾啊了一声,急急抬起头,却是听到岤阳州险恶,甚是关切的望着素和万策。

    素和万策看着骆青鸾,微微一笑道:“小小一个岤阳州,龙盘虎踞,十里之内,便有高手,哈哈,端是草木皆兵,如此风云际会,谁曾想当事之人已在千里之外了。”

    骆青鸾这才放下心来,只不过往日的聪慧,在素和万策面前却不知去了哪里,勉强不再低下头去,仍旧不敢看着素和万策。

    转向素和游云,细声问道:“游云妹妹,你方才问我什么了?”

    素和游云皱了皱琼鼻,还未接言,身后的左姓男子回道:“游云问起雍大先生和大和尚。”

    “哦。”骆青鸾长吁了一口气,若不是和素和万策说话,心智即刻恢复过来。

    轻声说道:“雍大先生是道家高手,三招散手,名震天下,据闻未尝一败,当年大罗刀端木前辈声名鹊起之时,雍大先生曾数度约战,不分胜负。

    道家之中,除了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道宗逍遥之外,当数他是第一高手。

    这个大和尚是佛门中人,辈分奇高,一向游戏人间,只以大和尚自称,不知法号,此事是佛门隐秘,外人很少知晓缘由。

    江湖传言,但凡大和尚所过之处,宵小绝迹,只是出手颇为仁慈,甚少杀人。

    他有一串佛珠,是一件了不得的内家兵刃,大甘奇兵谱中亦是赫赫有名,若说声名之盛,不在雍大先生之下。”

    左姓男子痴痴迷迷的看着骆青鸾,眼中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贪色一闪即逝。

    素和万策笑道:“青鸾妹妹果然博闻强识,这天下间还有你不知道的事么?”

    骆青鸾俏脸骤然飞红,细若蚊吟般回道:“素和大哥说笑了,哪里有。”

    任萦双眉一挑,眼中异芒连闪,淡淡说道:“佛道两家出手,好大的排场,看来是势在必得,不过此事怎会传的天下皆知?”

    素和万策赞许的点了点头,却似不愿多说,淡然应道:“恐怕是有人想坐收渔人之利。”

    任萦嘴角轻扬,嘲弄一笑,没有接言。

    素和万策转头望着李落,自言自语道:“定天侯,理该敬上一杯。”

    说罢回过头来,望着骆青鸾,沉声说道:“青鸾,九殿下此人你如何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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