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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水刃山     九皇子传txt下载     九皇子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一十六章 兵行神速

    骆青鸾一怔,素和万策如此郑重其事,却是以往少有。

    闻言用心细想,压低声音道:“九殿下其人其事,传言居多,真真假假。

    天下间知晓甚多的是为当年卓城平乱和收复狄州两事,善战而近妖,兼有治国之才,在大甘皇子之中,最得万隆帝宠信。

    为人如何,不好定论,平素里不太张扬,但杀伐很是决断。

    还有青鸾曾听家父说起过,好像他去过木括古城,木先生对他极是赞誉,此事家父再三告诫,不可乱传。”

    素和万策咦了一声,似有所想,任萦笑道:“果然还是要素和大哥出言相询,我们才能听到些江湖秘闻,方才可不见你说。”

    素和万策眉头一皱,沉声说道:“方才青鸾所说之事切记不可外传,此事事关重大,只我们几个知晓便可,青鸾,若有人问起,你也不可再说。”

    骆青鸾重重的嗯了一声,任萦见素和万策神色肃穆,也不敢再笑谈相对,神色一整,应了下来。

    堂中。

    素和川摇头叹道:“这个逆子,不成气候,往日里太过放纵,慈母多败儿,夫人,以后要严加管教才是。”

    连氏微微一笑,柔声说道:“别生气,以后妾身多多说他便是了。”

    李落遥遥望着堂下的素和万策,暗赞一声,此子雍容大度,才思敏锐,进退知机,确是个人才。

    云妃见李落对素和万策甚是留意,和声问道:“九殿下,在看什么?”

    李落回过头来,直言应道:“素和兄能谋善断,我甚为在意。”

    言罢见素和川与连氏皆凝思相望,李落淡然一笑,没有多言。

    素和万策见堂中四人正望着自己言语,微微颔首示礼,神态自若,缓步走了过来。

    清朗说道:“万策进了百家堂,还不及礼酬娘娘和九殿下一杯水酒,请恕万策怠慢之罪。”

    李落回敬,两人俱一饮而尽,相视一笑。

    素和万策朗声说道:“此番前去岤阳州,虽未寻得九殿下行踪,不过得遇远方好友,也算不虚此行。”

    素和万策微微一顿,接道:“也是幸得这几位高人指点,万策才敢猜测九殿下已然南下宜州,九殿下,不妨猜一猜万策所遇何人?”

    李落看了一眼左侧空无一人的筵几,淡然回道:“莫不是西府军中将士?”

    素和万策一愣,讶然说道:“九殿下如何得知?”

    说罢望了一眼素和川和云妃二人,素和川摇头,尚来不及告知李落。

    “只是猜上一猜,对了么?”

    “正是牧天狼军中勇将,万策在岤阳州偶遇几位将军,有幸同行数日,结为呼应,在岤阳州探寻九殿下和娘娘踪迹。

    前些日子,却是九殿下帐下智将言道九殿下会将南下宜州,万策当初也是将信将疑,直到数日之前接到父亲传书,才知这位将军所言不虚,万策佩服。”

    李落哦了一声,眼中闪过淡淡笑意。

    素和川道:“几位将军未曾与你同来?”

    素和万策抱拳道:“回父亲,入镜州后万策先行一步,几位将军有府中护卫相引,途中得知娘娘和九殿下已到府中,万策亦留书与府中护卫,着他们随后归来。”

    素和川略有不愉道:“你怎不与几位将军同行?”

    素和万策哈哈一笑道:“这个,父亲大人请勿见怪,万策只是怕回来之时九殿下另有要事不在宜州了,不得已连日未息,赶回家中,只为与九殿下一见。”

    素和川脸色稍缓,点了点头,连氏笑语道:“策儿有心,你该和九殿下多喝几杯才好。”

    “那是自然。”

    李落笑了一笑,甚是和暖,这空出的筵几不过是为素和府众人以示对牧天狼敬重之意,年关之时,牧天狼将士可否赶的过来,皆无二致。

    就在这时,堂外突然疾步而来一个府中家丁,在墨闻耳旁低语几声。

    墨闻一惊,抬头看了看堂中正在谈笑的几人,快步上前,躬身一礼,沉声说道:“回禀娘娘,九殿下,家主大人,府外有几人持公子手书前来会客,是九殿下麾下牧天狼将士。”

    “什么!?”素和万策眼中精芒暴涨,低喝道:“这么快!”

    素和万策脸上闪过惊讶之意,却是未想到牧天狼将士南行如此之快,原以为军中将士若到尔绣,也是要年关之后了。

    素和府根基甚深,素和万策疾行南下,路上自有府中余枝早早打点备妥,轻车熟路。

    不曾想比之牧天狼众将不过早了区区半个时辰,如此兵行神速,无怪素和万策震惊。

    素和万策深吸了一口气,掩过心中骇然之情,沉声说道:“九殿下请稍待一二,我去府门瞧瞧。”

    说罢疾步而出,堂下诸人面面相觑,不知所谓何事这般着急。

    骆青鸾瞧着素和万策匆匆而去的身影,抿嘴笑道:“看来是牧天狼的将士到了。”

    左姓男子看着素和万策远去的背影,疑问道:“怎么不会是朝中来人或是素和府的故旧好友?”

    “倘若是大甘朝中来人,伯父不会任素和大哥一个人去。

    若是官府中人,宜州诸部伯父早已知会过了,云姐姐喜好幽静,官府怎也不敢在年关之时前来拜府。

    若是故交,能这个时候来,必然是交情深厚,不该有下人前来禀报。

    素和大哥出去外面相迎,自然是认识他们的,这样说来,最有可能就是在岤阳州遇到的找寻云姐姐和九殿下的人,应该在岤阳州还是熟识些的,我猜会是牧天狼军中将士。”

    “牧天狼,好大的名声,我倒想看看传闻之中的牧天狼是否名副其实。”左姓男子冷哼一声道。

    骆青鸾轻轻一笑,不置可否。

    几人闲谈之际,只见素和川已然离席前去堂门外迎接。

    李落本欲起身相迎,不知身旁云妃说了几句什么,李落淡然一笑,留了下来。

    少顷,远远一行人疾步而来,到了堂前,素和川寒暄几句,长笑道:“素和川何幸之有,年关之时,竟然得遇牧天狼众豪杰,诸位,请。”

    说罢侧身抱拳一礼,让出堂中众人目之所及之地。

第四百一十七章 守株待兔

    李落遥遥相视,随即和颜一笑,果然是牧天狼中军帐下天狼骑将士。

    牧天狼众将之中传出一个温雅声音道:“素和大人过誉了,末将等谢过素和大人盛情,冒昧打扰已属不该,我等客随主便,素和大人先请。”正是牧天狼朱智。

    素和川哈哈大笑道:“如此我们就不客套了,诸位将军,请。”

    说罢率先入堂,身后紧跟素和万策与一众牧天狼将士。

    入堂之后,府中众人齐齐注目,一行人中,最是夺目的便属当先的一男一女。

    男子冰冷孤傲,白衣之上,略有烟尘,却是仍旧锋芒毕露,刺的旁人心头一寒。

    另有一个女子,入堂之后便瞧着李落,似是旁人不能分去她丝毫心神一般,一头白发,玉容艳媚而近妖,琼鼻碧眼,竟不是大甘中人。

    堂下诸人待看清来人之后,禁不住倒吸了一口气,端着酒杯的手尽都微微僵了一僵,一时对这男女身后的牧天狼众将都不曾留心,只被眼前两人摄去了魂魄。

    骆青鸾几人怔怔的望着牧天狼诸将,呼吸之声不由自主的轻了几分,素和游云悄然问道:“骆姐姐,他是谁啊?”

    骆青鸾看了一眼素和游云所向,低声说道:“天子剑。”

    “天子剑,好大的气派呀。”素和游云怯生生的望着冷冰。

    冷冰似有所觉,转头望了素和游云一眼,眼中冷寒如昔,不见分毫暖色,素和游云眼皮一跳,急忙别过头不再看冷冰。

    素和玉堂踏前一步,将素和游云挡在身后,一脸淡然,静静的望着冷冰诸人。

    冷冰双目轻轻横扫,目光落在座中黑白发色的两个老者身上,眼中寒意再深了一分,不过却不曾出言。

    待冷冰转过目光之后,素和玉堂这才咋舌叹道:“好厉害的寒意。”

    骆青鸾打量了冷冰一番,又看了看站在冷冰身侧不远处的素和万策,心中莫名一沉,眼前这冷傲俊朗男子的一身武功,恐怕不在素和万策之下,许是犹有过之。

    入堂之前,左姓男子尚有几分倨傲之情,如今见到冷冰,脸色数变,却是悄然无语。

    任萦看了左姓男子一眼,嘴角几不可查的闪过一丝讥讽之意,压低声音向骆青鸾问道:“那个白发女子是谁?”

    骆青鸾眉头一皱,轻声说道:“这个我也不知晓,听闻牧天狼军中九殿下曾与一个女子义结金兰,据说是异域中人,或许是她吧。”

    说罢若有所思般望着白发女子身后背负的长盒,似是想起什么,却又不便断言。

    冷冰和李缘夕素不喜言,入堂之后,静静的望着李落和云妃。

    朱智上前一步,越过二人,跪倒一礼,沉声说道:“末将朱智,率中军帐下梼杌众将士救驾来迟,还请娘娘大将军降罪。”

    云妃哦了一声,淡淡说道:“朱将军固然是来迟了,却仍是最早的,不必多礼了,起来说话。”

    “末将谢娘娘体恤之恩。”朱智说罢,抬头望了李落一眼,轻轻颔首,没有出声。

    堂中诸人见冷冰和李缘夕见云妃与李落亦不曾拜倒行礼,颇是诧异。

    不过云妃却是少有的和颜悦色道:“冷少侠和郡主殿下一路风尘仆仆,本宫甚为感激,请坐,朱将军也请同座。”

    众人听罢这才知晓白发女子竟是大甘郡主,冷冰当日官山围猎之时与萧百死一战成名,圣赐天子剑之号,确也有不跪的资格。

    朱智见推辞不过,几人入席,素和万策一旁相伴。

    素和川与素和戈低语几句,素和戈快步离堂,梼杌众将士入院之后,被朱智留在堂外,素和川亦不曾薄待了,命素和戈前去照应,礼数颇为周到。

    冷冰与李缘夕漠然无语,素和万策也不知该说什么,倒是朱智言谈举止甚为得体,不时与府中诸人酬酢周旋。

    云妃美目流盼,看着冷冰和李缘夕,轻声说道:“两个人真像。”

    李落莞尔一笑,李缘夕猛然回过头来,看着李落,微微皱了皱眉头,又再缓缓展开,明眸闪动,拈花一笑,煞是惊艳。

    便是李落也呆了一呆,云妃亦情不自禁的娇声赞道:“好一个回眸一笑百媚生,真美!”

    李落轻咳一声,云妃秀眉轻轻一扬,不再多语。

    李落见冷冰也望了过来,含笑岔言道:“冷公子若何与朱智、素和公子相遇?”

    冷冰冷淡说道:“出了卓州随意走了走,不曾碰到什么,后来听闻大将军在岤阳州遇刺,我一路南下,原想会会敢刺杀你的高手,不过晚了一步,你已不在岤阳州,路上偶然遇到朱智他们几人,就一起过来了。”

    说罢微微一顿,冷声说道:“听说你遇到不少高手。”

    “这个,算是吧。”

    冷冰眼中寒芒一展,凝声问道:“比之萧百死如何?”

    李落略一沉吟,直言回道:“伯仲之间。”

    冷冰战意一闪即逝,冷冷说道:“好。”

    素和万策无奈苦笑道:“冷少侠怎么还称其好来,万一九殿下有个闪失可如何是好?”

    冷冰冷漠的看着素和万策,漠然应道:“关我何事。”

    素和万策目瞪口呆,一时愣在当场。

    李落含笑不语,朱智笑颜接道:“素和公子勿用惊讶,冷少侠武功高强,与大将军知之甚深,这大甘天下间若想取大将军性命,也未必是一件易事。”

    素和万策哦了一声,言笑自若,心中却是暗自赞叹,眼前朱智不过是中军帐下一员小将,便能如此应付自如,倘若牧天狼八营齐聚,有该是何等一番景象。

    冷冰容颜稍解,凝望李落,寒声说道:“大将军身侧,向来不少江湖高手窥视,哼,缘木求鱼倒不如守株待兔来得快些。”

    李落也不着恼,哑然笑道:“如此这般,我便是冷公子的鱼饵了。”

    冷冰一怔,破颜一笑,绚烂而不烈,纯净而无瑕,难得一见的淡然应道:“也不尽然,大将军这等鱼饵,可是没有多少鱼能吃的下的。”

    几人皆是会心一笑,酒席之间,其乐融融,虽有冷冰与李缘夕二人众鸟高飞尽,孤云独自闲的冷漠,倒也不差了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入暖如屠苏的喜气。

第四百一十八章 望晨亭中

    冷冰目光流转,落在堂中两位老者身上,眼中闪过异色。

    素和万策见状,连忙拦过冷冰,低声说道:“冷兄,这两位是我素和府中长辈,万望冷兄瞧在小弟份上,莫要邀战才好。”

    冷冰冷冷的望了两人一眼,终是隐去了眼中的战意。

    李落从旁相望,微微讶然,冷冰素来冷傲,不想竟然会顾及素和万策,这素和公子待人之量,怕是颇有城府。

    年关之时,素和府中,宾主尽欢,不论是远方之客,又或是素和中人,皆都有了几分醉意,醉眼婆娑之中,观之经年,盼之遥日,想醉的,想醒的,悉数在红烛残泪中归于消隐。

    三日后,素和府后山望晨台。

    从府中琼楼玉阁之侧觅出一条小径,曲曲折折依山盘延而上,沿途绿树成荫,花草似锦,前行约莫半个时辰,来到一处数十丈高下,落在这清秀小山之中九丈方圆的空处,斧痕犹在,青苔已生,想来也是有些年岁了。

    落脚处虽是平整,却未有雕刻之功,一如府中诸物,流于自然。

    凌空绝壁处修建了一座小亭,亭阁不大,颇为雅致,名曰望晨。

    站在亭中,素和府尽收眼底,向北望去,尔绣城中楼台亭阁,皆是一览无余。

    李落静静站在望晨亭中,望着远处的尔绣城。

    自年关过罢,素和川盛情相留,大甘朝中兵将尚不曾入宜州,李落不便独留云妃在此,只好多待了几日。

    过了年关,喜气仍在,府中这几日拜访之客络绎不绝,更是听闻德妃祭祖归来,不少达官贵人皆都登门拜会,未必能见到云妃,但总归还是要来的。

    李落和牧天狼诸将深居简出,鲜有叨扰素和府,只是素和万策盛情难却,邀着众将前去尔绣城游赏,李落未曾拒绝,谢过素和万策,只是明令梼杌诸将不可生事便罢。

    连着几日,李落俱都留在素和府中,若是素和川相请,也是笑颜婉拒,不曾离府半步。

    远处尔绣城中炮竹声隐约传了过来,似乎还能听到几声孩童无忧无虑的欢笑,或是家中准备宴请亲朋好友的忙碌声。

    就在李落细细聆听之际,身后传来一阵玉珠轻响,李落回头望去,展颜笑道:“娘娘起得早。”

    正是大甘德妃素和图云。

    云妃浅浅一笑,回道:“九殿下起得更早。”

    说罢轻移莲步,走到望晨亭中,远眺着山下的尔绣城,柔声说道:“许久不曾起得这般早了,尔绣清晨的模样也是好些年没有见到了。”

    望晨台远处尚有两个侍女,怀中各抱着一个长盒,远远相随,见李落看了过来,忙不倏的颔首一礼。

    李落温颜一笑,轻轻点了点头。

    “九殿下,尔绣城好看么?”云妃清幽说道。

    “这个么,府中有一处牌匾,恰是应了尔绣城的样子。”

    “哦,可是秀外慧中?”

    “正是,李落愚见,不知娘娘意下如何?”

    云妃掩口轻笑道:“尔绣城得九殿下这等赞誉,也是有幸。”

    李落淡然回道:“娘娘言重了,岁月荏苒,百年之后,尔绣仍在,我恐怕早就化作一堆尘土。

    秀在外,慧在中,尔绣一城,不应我一语而兴,不与我一语而败,我怎敢指点江山。”

    云妃微一愕然,美目顾盼,望着李落,摇头道:“话虽如此,但九殿下不该这样的。”

    李落隐去眼中落寞,哈哈一笑道:“让娘娘见笑了,只是学着以前王府里的先生,久而久之,也落了这般毛病。”

    云妃瞪了李落一眼,李落如此孟浪,云妃也不曾着恼,没好气的唤道:“听我父亲说起,九殿下这几日要离府前去余州一行?”

    李落嗯了一声,和声回道:“军中传信,牧王不日便到尔绣,府中内外皆有官府兵将镇守,近来无事,我想去余州看看。”

    云妃玉容平淡,闻言点了点头,道:“这里不用你再多费心,此去余州,我虽不愿你去,不过既然是你意定之事,想来旁人相劝也无济于事,路上当心。”

    “李落省得,多谢娘娘挂怀。”李落躬身一礼,沉声应道。

    “牧王哪里自有本宫打点,你且放心好了,当日九殿下应圣命出城,怕是早想着去余州一趟了吧。”

    “也不全是,到了尔绣城之后,得见展将军,我方议定南下余州之意。”李落略一沉吟,直言回道。

    云妃盯着李落,缓缓说道:“万事量力而行,不必太放在心上,自己多加小心些。”

    李落恭敬应是,云妃叹了一口气,轻声说道:“你为何不让素和府代为通传南王宋家?”

    李落双眉一展,正欲接言,云妃低声说道:“我想听实话。”

    李落一怔,清朗回道:“现今之时,素和府不易出面,淳亲王府与南王宋家素有渊源,素和前辈有些话不便讲,有些事也不便做。

    我是大甘皇子,入余州拜会南王,只是朝堂之事,尚不必劳烦素和前辈。”

    云妃幽幽一叹道:“若有一日南王兴兵作反,宜州首当其冲,也是给素和府留下来日相见的一分情面,对么?”

    李落摸了摸鼻尖,没有应声。

    云妃望着远处,喃喃说道:“你一路护我南下,连番遇险,更是知晓我的出身,于情于理,你都可置我不顾,但终了你还是在我身旁。

    素和府中,我父业已知晓你知道我出身何处,心有顾忌,但我是知道的,当日你在翠括山中说的话,是真话。”

    李落黯然,低声说道:“当日在翠括山遇到两位前辈高人,娘娘何曾不是直言相告,就算是只言片语,也没有隐瞒之心,娘娘不曾负我,我为何要负娘娘。”

    “若我有一日负你了,你该怎般?”

    李落没有接言,只是清清朗朗的看着云妃。

    不知为何,云妃望着李落如此坦荡纯真的眼神,心中莫名生出一股幽恨之气,忆起李落当初咎由自取的自诩话语,只觉胸口怨气难以平息。

    寒声喝道:“好,你记得今天,有朝一日我便让你死在我手上。”言语一出,便是云妃也觉得吃惊不已,不知为何会这般愤懑难抑。

第四百一十九章 鸣鸿传说

    李落轻轻一笑,神色平淡自若,仿佛云妃所说事不关己一般。

    云妃猛吸了几口气,起伏喘息的心口渐渐平静下来,只是心里却不知道自己对李落生出怎般的情绪,杂乱难明。

    两人俱是一静,谁也不曾出言,良久,云妃才缓缓吐出香唇之中的一口浊气,柔声说道:“素和府欠你良多。”

    李落摇头笑道:“娘娘言重了,分内之事,换做旁人也是一样。”

    云妃只做不曾听到,淡然说道:“随你怎么说吧,不过素和府也不能知恩不报,你们过来。”说罢唤远处的侍女近身。

    两女相隔尚远,李落与云妃背对二人,方才两人言谈神情,府中侍女不曾瞧见,见云妃相唤,急忙走了过来。

    云妃指着其中一人怀中抱着的长盒,清冷说道:“打开。”

    “是,娘娘。”

    女子怀中长盒似是甚为沉重,鼻尖已见汗意。

    长盒似木非木,似石非石,通体不见研磨痕迹,严丝合缝,没有旁的雕刻花纹,只像是一块圆融无迹的怪石一般,颇是奇怪。

    侍女急忙将长盒放在地上,极快的将长盒打开,李落瞧了过去,盒中原是收敛着一把长刀。

    刀长三尺七寸,刀身不宽,比之大甘寻常的佩刀要直上些许,内里透出丝丝暗红之色,未接晨光,却有一层人眼可辨的毫光伏在刀身之上,宛若流霞,隐约间似有一只红色云雀绕着刀身纵跳。

    瞧不出是何物炼制,刀刃连同刀柄俱是一气呵成,倒有几分天然成型的意味。

    毫光流转之时,刀脊上显出淡淡的印记,甚是繁复,李落看了一眼,只觉眼中一疼,竟然被刀气所迫,心中骤然一凉。

    这刀脊上的纹路和掌中疚疯枪握柄处的蛇形龙纹有几分相似,不过比之疚疯长枪更为复杂深奥,难以一探就里。

    眼前长刀显非凡品,李落微微一惊,道:“娘娘,这是?”

    云妃恬静的望着盒中长刀,不知从何处飘来一片绿叶,恰巧落入长盒之中。

    侍女刚要伸手去拂开落叶,李落急忙挥手,将女子素手迫开,低喝道:“小心,莫要碰这把刀。”

    说罢眼孔微微一缩,云妃几人并未察觉,李落却瞧得真切,落在刀身上的绿叶看似寻常,只是叶下的脉络竟已然寸断,如此凌厉的刀意世间罕见,几不是凡间之物。

    “你们退下吧。”

    “是,奴婢遵命。”两个侍女放下长盒,恭敬一礼退了出去,转过山石,隐去了身影,远远相候。

    云妃朱唇轻启,缓缓说道:“这把刀唤作鸣鸿,古书所载,道实则藏于拙,道虚则破万法,至已行归无迹,法留无痕,意重而身渺,列问青黄以荡天下,是为鸣鸿。

    素和相传已有数代,族中记载不详,只知这鸣鸿刀传自上古,原本有雌雄双刃,刀成之时,雄刃匿迹,只留下雌刃,辗转天下数人,莫不名动一时。

    只是雌刃凶厉,虽是短过雄刃七寸,但反噬之力更重,每一个持刀之人皆不能善终,千年之后,此刀杀气愈来愈深,后被数代阴阳宗师合力碎于首山,以绝后患,自此雌刃不在。

    上古遗书之中对雄刃鲜有记载,这把刀从何而来,几时现身天下,如今已难考究,究竟是不是书中所载的鸣鸿雄刃也未可知,姑且便以鸣鸿称之。

    五十年前,家祖机缘巧合之下偶然得见,惊为神兵,耗尽数年心血将此刀收入素和府中,只是家祖也不曾料到此刀桀骜难驯,无人可以执掌。

    消息外露,反倒引来不少心怀叵测之辈,家祖不胜其扰,求一世外高人指点,打造了这个长盒,将鸣鸿刀收入盒中,藏于素和府至今。”

    纵是李落心性淡泊,乍见此刀时也是微微失色,眼中精芒连闪,心绪颇是激荡。

    待云妃娓娓道出此刀来历时,李落神色已渐平复,沉声说道:“这把刀很好。”

    “刀再好,也要有能用之人。

    家祖初得此刀,特意挑选了族中数名高手试刀,有人发挥不出鸣鸿刀一成威力,有人反被鸣鸿刀所伤,还有人持刀日久,武功不进反退。

    府中先后为此刀折损了数名高手,为留住此刀,也与江湖中人结怨不少,竟不料是未果之局,遂被家祖封印起来,视为不祥,本宫也不知取此刀给你,对还是错。”云妃悠悠说道。

    “这把鸣鸿刀甚为珍贵,李落承受不起,还请娘娘收回成命。”

    云妃望着远处,叹了一口气道:“这把刀未曾出鞘,便引来这么多腥风血雨,本宫委实不知该如何是好。

    或许只有九殿下这般的心性武功,才能执掌鸣鸿刀一二,将来纵横沙场,也可添一助臂,再者,”

    云妃微微一顿,轻声说道:“这把刀留在素和府终究不是善事,江湖中人觊觎此刀者不在少数。

    犹是我门中人,不择手段,朝堂之上虽有尔虞我诈,但总归还有规矩要守,但江湖之中无所不用其极,卑劣恶毒处犹有过之。

    家父早有意择有缘人送出鸣鸿刀,只是天下虽大,可用刀者却是不多,便拖到了今日。

    此刀虽不在江湖奇兵谱中,但来历亦是不凡,若有一日,说不定九殿下可解了其中隐秘。”

    李落执意不允,云妃却未强求,只是玉容浮现出一丝令人心疼窒息的倦意来。

    柔声说道:“九殿下,你可知你越是如此,旁人就越是疲倦么?

    曾几何时,我便想,若我不能站在你身侧与你并肩而立,我便挡在你身前,映满你目之所及。”

    李落一怔,暗生几分茫然之意。

    云妃轻柔的探出素手,拂了一下秀发,缓缓说道:“这把鸣鸿刀,你还是收下吧。”

    李落一时没有回过神来,云妃自顾坐低身子,将另一长盒打开。

    里面却是一把瑶琴,古朴典雅,只是将长盒打开,便有一股木香扑鼻而来,闻之暖暖欲醉。

    云妃取出瑶琴,放在亭中石台上,温颜笑道:“不说这些了,九殿下不日便要南下余州,本宫抚琴一曲,添为壮行,愿九殿下早日平安归来,只是九殿下莫要笑话本宫琴艺不佳。”

第四百二十章 云妃抚琴

    李落哦了一声,颇显黯然神伤,云妃暗自叹息一声,轻灵笑道:“九殿下,心中所念不移,但可让旁人开心些,又何必拒人千里之外。”

    李落心头一震,望着云妃。

    云妃抿嘴和柔一笑,玉指轻触琴弦,阵阵悦耳动听的琴音飘荡了出去,绕梁三日而不绝。

    琴声甚是轻快,似是初春万物复苏时的第一抹花香,酷暑之中一场酣畅淋漓的甘霖,入秋枝头那些沉沉的让人心里轻飘飘的山果,落雪之后红泥小火炉,绿蚁新醅酒的娴静。

    原来只要能睁眼看着这个世间,总会找到些许让人流连其中的美景。

    琴音再转,又似恋人许久不见的热切,小桥流水的宁静,怡然独钓的惬意,又或是不解藏踪迹的偷采白莲回的童子,闻者心绪便随着琴音不知飘到了何处,只在琴声中浑然忘我。

    一瞬间,李落心神被夺,神游物外,便在此时,冰心诀缓缓流转,奇正虚实两诀自然而然的涌上心头,几番起伏,李落豁然。

    大罗刀中将破不破的第十刀意有无诀终是在取舍之下浑然贯通,若是有诸如雍大先生这般的高手在此,自然能看见李落眼中那瞬息万变的异芒缓缓归于无形,细心望去,光华内敛,归真自如。

    李落破颜一笑,举步走到鸣鸿刀旁,慢慢探手靠近鸣鸿刀。

    刀气及体,阴寒难耐,便是李落也觉得指间阵阵刺痛,指骨险些要断掉一般,从刀身之上便能传出如此强横的刀气,李落尚是首次得见。

    云妃见状,嘴角轻扬,琴音再变,一扫方才的轻柔雀跃,琴声遽然激昂而起,铁马留影千里步,金戈入耳半寸多,似是置身疆场之中,只为浮光掠影间的生死成败,雄豪苍茫之中暗暗藏着一分淡淡的,却又深深沉沉的牵挂。

    琴音动人心魄,转寰之处圆润自然,当属大师之境,云妃得万隆帝宠爱,非是只凭美色。

    云妃琴声相合,李落缓缓握住刀柄,一股孤傲抗逆的寒气沿着手臂直上肩颈,寒气似有灵性一般,伏着太阴太阳少阴少阳阳明诸脉,迫入胸腹要穴,来势甚显凶狠。

    体内冰心诀一触之下,李落脸色微变,暗自骇然,寒气通灵不说,浑厚处不在冰心诀之下,精纯却还胜过几分。

    寒气虽并未全力以赴,却仍可察觉其深不可测,许是尘封久了,才稍稍和缓了几分。

    寒气入体,李落身不由己的打了个寒颤,轻吐了一口气,竟然瞧见丝丝白气,换做北府也是寻常,只不过现今身处宜州却极是怪诞。

    李落猛然长吸了一口气,正欲提气破开这股寒意,突然脑中一闪,刀气强横,似是肆无忌惮,实则不曾有越轨之举。

    若是遇到冰心诀,也多是一触即分,并未寻衅滋事,甚是灵巧。

    李落洒然一笑,冰心诀尽数归于窍中,恍惚听到鸣鸿刀发出一声脆响,刀气怒张,似风卷残云一般游走一十二经,奇经八脉,周天诸穴之中,若是刀气稍有失控,李落纵然不死,也要身受重伤。

    刀气奔行越来越快,数步外的云妃也察觉不妥,琴音转疾,颇显焦虑。

    李落孤身而立,动也不动,白发无风自舞,静静的注视着掌中的鸣鸿刀。

    琴音愈发高亢,音调却是一丝不乱,云妃眼中无惊无惧,淡淡的看下玉指下的瑶琴,属有山水念,幽兴寄丝桐,只是玉容渐渐苍白,几粒汗珠顺着白皙柔美的香颚滑落了下来,落在衣上。

    指影如风,指尖已是殷红欲破,云妃似未所觉,依旧抚琴如故。

    盏茶工夫,琴音高耸似能刺破苍穹,纵使云妃再精于琴艺,也是力有不逮,喘息声渐渐重了起来。

    突然,一支琴弦带过一串鲜血发出一声闷响,琴弦浴血而断,云妃秀眉一挑,琴音骤变,将将稳住琴声不散,琴曲虽然有迹可循,只是琴音细听之下已有了几分怪异。

    刚过一刻,琴弦又再断了一根,琴音尖利刺耳,已见散乱,便将无以为继,云妃娇叱一声,心无旁骛,只求琴声不断。

    就在这时,云妃肩头轻轻按上一只手掌,略显拘谨,只是浅浅的放在肩头,一股清凉内力灌入体内,将云妃经脉中的郁气引出,随即一闪即逝,不曾稍作停留。

    云妃这才停了下来,缓缓的吐了一口气,回首望去,李落不知何时已站在身后,双目微闪,一眨不瞬的看着云妃。

    云妃轻吁了一口气,嫣然一笑,明若晨光,柔声说道:“没事么?”

    李落摇了摇头,低声说道:“多谢娘娘。”

    云妃看了一眼握在李落右手之中的鸣鸿刀,刀映寒,光华流转,甚是夺目。

    云妃放开手中瑶琴,轻蹙娥眉,将手指放入口中,吸允几下,微微显出一分痛楚。

    李落张了张口,却没有说出话来,适才刀气贯体,李落行险一搏,实则是九死一生,刀气锋芒难挡,狂乱静敛只在一线之间。

    云妃琴音声声入耳,李落借此稳住心神,不至于错乱之下激怒刀气,待刀气游走经脉数遍之后,这才缓缓退了出去。

    若是云妃琴音乱,李落无以凭借,说不定便会错失这把鸣鸿刀,轻则受伤,重则经脉受创,武功尽失也未可知。

    李落隐隐察觉鸣鸿刀或许只是不曾厌烦李落,却未必见得便情愿归附李落所用,好在李落向来重刀意,淡兵刃,心性如此,倒也不甚在意。

    只是一把兵刃通灵至此,李落不曾预料到,暗暗自嘲一笑,井底之蛙,却是坐井观天了。

    云妃从怀中取出一方锦帕将伤处擦拭干净,欣喜笑道:“九殿下不试一试这把鸿鸣刀么?”

    李落看着手中长刀,心中豪气顿生,朗声笑道:“好,请娘娘赐教。”

    说罢手中鸣鸿刀轻轻一扫,荡出一阵虚影,身形一闪,立于望晨台正中,迎着朝霞,鸣鸿刀翻舞,初时尚可看见刀痕。

    再舞片刻,刀身已没入天地之中,破空无声,只映照出条条霞光,将李落也笼罩其下,远远望去,直如一轮曜日,万法自然,绽出丝丝毫光,柔美之中透出一股一览众山小的狂傲之气。

    不知几时起,琴音又再响起,琴刀相合,寒了朝阳,醉了初霞。

第四百二十一章 南下余州

    山下,素和府。

    冷冰站在院落中,突然腰间长剑一动,冷冰倏然举头望去,眼孔一紧,凝神望着山中亮起的刀光。

    朱智走了出来,见状疑惑问道:“冷少侠,你在瞧什么?”

    冷冰不曾接言,朱智顺着冷冰的目光望了过去,讶然喝道:“好刺目的光,这是什么,咦,还有琴声?”说罢一头雾水的望着冷冰。

    冷冰唇边轻轻显出一丝笑意,清冷自语道:“刀意若有若无,看来他的武功又深了一分。”

    素和后府,素和川几人已被琴音引动心神,素和游云雀然欢呼道:“真好听,好久没有听过姐姐抚琴了。”

    骆青鸾也在一旁相伴,只不过眼神不时偷偷打量着素和万策。

    突然素和万策儒雅的笑意一僵,骆青鸾一惊,也急忙向山中眺望,瞧见绽出的刀光,微一思量,骇然说道:“这是刀意!?是定天侯?”

    素和川与素和万策相视一眼,尽可瞧见对方眼中的震惊之意来,一瞬间,几人心神被夺,立在院中沉默无语。

    府中秘处,一个苍老的声音低沉传了出来:“魔刀现世,大罗刀再起江湖,是福?是祸?”

    伴随着一声长长的叹息,隐入黑暗之中。

    江南岸,云树半晴阴。帆去帆来碧空尽,潮生潮落日还沉。南北别离心。

    江南草,如种复如描。深映落花莺舌乱,绿迷南浦客魂消。****斗青袍。

    风欲转,柔态不胜娇。远翠天涯经夜雨,冷痕沙上带昏潮。谁梦与兰苕。

    江南水,江路转平沙。雨霁高烟收素练,风晴细浪吐寒花。迢递送星槎。

    名利客,飘泊未还家。西塞山前渔唱远,洞庭波上雁行斜。征棹宿天涯。

    江南燕,轻扬绣帘风。二月池塘新社过,百朝宫殿旧巢空。颉颃恣西东。

    侯王宅,曾入绮堂中。烟径掠花飞远远,晓窗惊梦语匆匆。偏占杏园红。

    江南月,清夜满西楼。云落开时冰吐鉴,浪花深处玉沉钩。圆缺几时休。

    江南酒,何处味偏浓。醉卧春风深巷里,晓寻香旆小桥东。竹叶满金锺。

    江南雪,轻素剪云端。琼树忽惊春意早,梅花偏觉晓香寒。冷影褫清欢。

    江南雨,风送满长川。碧瓦烟昏沉柳岸,红绡香润入梅天。飘洒正潇然。

    朝与暮,长在楚峰前。寒夜愁敧金带枕,暮江深闭木兰船。烟浪远相连。

    江南竹,清润绝纤埃。深径欲留双凤宿,后庭偏映小桃开。风月影徘徊。

    寒玉瘦,霜霰信相催。粉泪空流妆点在,羊车曾傍翠枝来。龙笛莫轻裁。

    一首古词,道尽了江南的烟雨情思。

    李落一行辞别云妃和素和府众人,飘然南下,越宜州,往余州而去。

    鸣鸿刀锋锐难挡,离府之前,素和川特意自府中取出一件异物,将鸣鸿刀收入其中。

    是一种颇为稀少的名为地缚草的根茎编织成的刀鞘,通体骨白之色,极是坚韧,水火难侵,不过若是遇到秽物,此物便即枯黄,不过数刻尽会节节寸断,甚为奇异。

    素和川有感李落气度,此番李落南下之前,与李落相谈甚久,说了不少大甘天南的秘闻隐事,犹是让李落惊讶的是素和川亦提及宋崖余夫人虞红颜之名,不过并未多说,似是有难言之隐,只让李落多加小心。

    终了素和川取出一块玉佩交予李落,言道天南诸府若遇到什么难事,自可凭此玉牌上的图案,在各州府郡县中找寻店铺前绘制相同标记的商家,或是民居也可,借此令牌,若有李落差遣,必有素和府中人全力相助,万死不辞。

    素和川盛意难却,李落只好收了下来,莫名之间,突然想起当年蜂后青桑却也曾给过一件这样的信物,只是不知这青桑与素和府会否也有渊源。

    素和川欲送众人离城,被李落婉拒,只在府门处作别,云妃亦是叮嘱了几句,立在素和府府门前,望着李落诸人远远离去,良久才返回府中。

    众人离了尔绣城,一路之上也不曾掩藏行迹,亦没有知会南王府,不疾不徐的赶往余州。

    李落不甚在意,牧天狼众将的行踪恐怕早已传入余州,遮掩已无必要。

    宜州甚小,素和川又费了些心思,胯下良驹甚是神骏,不过数日便到了州界,再走十余里便是余州境内。

    沿途所经,年关的喜气还未散尽,到处都是一派喜气洋洋的模样,倒是李落几人在这个时候赶路颇显突兀。

    将到余州境内,朱智报请李落,率梼杌帐下三名将士先行一步,在前打探消息,又再传令四名将士断后,前后呼应,余下五名兵将护卫在李落身侧,一如大军行进一般,井然有序。

    朱智离队之后,一行人骤然静了下去,冷冰和李缘夕俱不是善言之人,话语不多,各自想着心事,稍显沉闷。

    李落神色如常,却是忆起了云无雁几将,这个时候不知是否已到了贯南大营。

    余州多水,山野之中前后不过数十里便能遇见小河小溪,水清、风暖,若在国泰民安之时,未尝不是一个好去处。

    朱智四人已不见了踪迹,李落放缓前行之速,不时打量身外一二。

    刚入余州是为卫府,此府在余州一州之中稍显清冷,只是与宜州相接,这才为军中诸将所知。

    当日在尔绣城外时,展华昭曾言卫府百姓不多,但有宋家逾万将士藏于民间,也不可小觑。

    官道甚是平整,可容四五辆马车,路上过往行人不多,一时还不曾见到江湖中人或是深悉武功的侯门豪客,俱是平常百姓多些。

    官道两旁皆栽种了蒲葵和棕竹之类,颇为齐整。

    道旁便是农田,如今仍旧绿意怏然,不知是种的什么。

    田间沟陇分明,依着地势铺了开来,若是山势平坦处便自成方圆,甚是规矩。

    田间小径时隐时现,半晌方可瞧见一个乡民奔走其中,行色匆忙些的便是着急归家,慢慢悠悠的却是去探望亲友,合着村落之中犬吠人语和爆竹声响,确是少有的民安之地。

第四百二十二章 桥头美人

    入卫府不过半日,前行一路竟有四座石桥,一大三小,大者横跨近百丈之遥,水面微波荡漾,奔流尚不算太过湍急,李落暗自留心,河水深过十丈,足矣承载舟师之中的中型战船。

    若是天南诸府皆是如此,日后倘若宋家兵变,纵然不敢说能够兵临卓城,但割地自立却也不难。

    犹是让李落顾忌的是南府工匠的技艺,这般足以横跨近百丈的石桥大甘中府也是不多,昆江自不必说,动辄逾千丈,索水之上或有几座,也是举国之力方可建成,倘若南王府亦有这等财力技艺,当不可不防。

    越过四座桥,众人共计前行不足百里便看见又一条小河,不过此河称之小溪反倒更为贴切,小河曲曲折折,绕在绿荫之下,最窄处不足丈许,策马亦可跃过。

    一座木桥随意的搭在河面上,隐约可见,稍稍有些斑驳意味。

    桥头处是一片树林,树木不高,却极是茂密,众人入林之后,颇是一番转寰才来到木桥前。

    突然李落一动,勒住坐骑,同行冷冰和李缘夕也停了下来,齐齐望向桥头处,只见木桥旁一处青石上,坐着一个身着麻衣的女子,静静的望着密林出口处,见到李落众人,嫣然一笑,很是和暖。

    李落眼孔微微一收,女子悄然静坐,这桥头的天地仿若被禁锢一般,超然三界之外,花非花,草非草,流水清风,似动而非动,通玄处近乎诡异。

    便以这女子为轴,悉数拢在了区区数丈方圆之中,似说上一句话,呼出一口气,都会坏了这刻的祥和宁静。

    李落三人还好些,身后几名牧天狼将士却是屏住呼吸,静静的痴痴的望着桥边青石上的人影。

    这座年代久远的木桥,桥下流水,桥外绿意,原本也不过是寻常而已,只是为了这女子随意驻足,竟都附上了一层仙气,飘飘乎烟波淼渺,多了几分高秀绝尘的气质来,一摇一摆,透出丝丝悠然自得,甚是神妙。

    看到眼前女子,却也不由自主的便叫人感慨天地造化之功,这番模样,这等神采,似乎是不该存世。

    纵是李落出身皇室,见惯了后宫之中的女子,数年之间,也是走了大甘不少州府,见过不少佳人,只怕谁也难及眼前丽人。

    便是那清冷淡漠如冷冰和李缘夕,亦是压低了呼吸之声,倘若李落转头望去,冷冰眼中万古不化的冷傲已是消融了许多,而孤僻如李缘夕,竟也会生出一丝自惭形秽的赧然来。

    木桥,流水,花草,茂林,美人,一副绝世名卷,只余下李落几人的格格不入。

    一瞬间,众人心中都生出一个念头来,除却退走,再无他途可寻。

    李落心中一冷,这般道法通玄的意境隐约对冰心诀有几分克制,冰心诀流转极慢,懒洋洋的不愿动上一动,自李落冰心诀功成之后尚属首次。

    就在这时,突然李落背上的鸣鸿刀传出一股刺骨的阴寒之气,迫入李落体内。

    李落打了个寒颤,惊醒过来,来不及细查女子眼中闪过的惊讶之意,轻咳一声。

    咳声刚起,只听冷冰一声长啸,腰间长剑破空而出,向着女子身前数步外斩落而下,身随剑,立在李落与女子之间,杀气骤显,冷冷的望着青石上娴静如昔的女子。

    若只为功法意境一战,李落几人稍逊一筹,若非得鸣鸿刀相助,恐怕结局难料。

    李缘夕在冷冰出剑之时倒飞而出,没入林中,女子见状,轻笑道:“是我一个人,没有旁人来。”声音空幽悦耳,煞是好听。

    李落缓缓下马,走到冷冰身旁,望着眼前绝美女子,淡然说道:“姑娘可是在等我们?”

    女子看着李落,又再看看冷冰,目光越过二人,落在牧天狼诸将身上,轻轻一绕,收了回来,闻言轻声应道:“牧天狼果然名不虚传,骁勇善战,又得大将军和冷少侠这等人才统领,实非等闲。”

    冷冰冷冷的哼了一声,寒声说道:“你挡住我们不是为了说这几句话吧。”

    女子嫣然笑道:“冷少侠息怒,我并未有意阻拦诸位,再者我只是坐在路边,何有阻拦之说。”

    “口舌之利。”冷冰紧了紧握剑的手掌,杀意更胜。

    只是这女子似未所觉,依旧言笑自若。

    “你是大隐于市中人?”李落突然问道,若是再这般下去,心神俱被女子所慑,此行纵然得见南王,恐怕心中亦要留下破绽不可。

    女子俏目连闪,似笑非笑的望着李落道:“大将军为何做此想?”

    “除了大隐于市,我还想不出哪里会有姑娘这般人物。”

    女子盈盈笑道:“大将军过誉了,大甘之中卧虎藏龙,岂是只有一个大隐于市。

    道家、佛门人才辈出,根基犹重,兵家,法家亦有传人在世,还有那隐秘的阴阳家,魔门更不必说了,历经数朝数代,源远流长。

    大甘一十三家外,尚有不少门阀世家,江湖门派,传闻上古之时便有渊源的剑宗亦有一支尚在人间,大隐于市实不足道矣。”说罢似有意无意的看了冷冰一眼。

    冷冰面沉似水,没有应声,除剑之外再无他念,冷冷的盯着眼前女子。

    “姑娘果然是出身大隐于市,今日得姑娘指点,李落茅塞顿开,多谢姑娘。”

    李落肃然一礼,真心道谢。

    今日之前,李落定然想不到大甘江湖之中原来有这么多门派,以往重于兵法谋略,却是少了江湖历练。

    端木沉舟许是知道些,只是与李落关系颇为微妙,若是李落不问,端木沉舟便是知晓也少有言语,偶尔说起几事也多是端木沉舟当年行走江湖所遇。

    女子回了一礼,两人俱是一静,谁也不曾先开口。

    李落素来淡然,不想这女子似是比之李落更是清冷,李落不曾开口,她也便静然而立,默默无语。

    李落暗暗皱眉,眼前这女子颇为棘手,这般下去终归不是法子。

    冷冰已是不耐,寒声喝道:“你让是不让?”若得往日,恐怕冷冰早已长剑相向了。

第四百二十三章 大隐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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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子一笑,做了个请势,意思却是不言而喻,众人自可过桥。

    冷冰剑眉一紧,看了李落一眼。

    李落苦笑一声,吐了一口浊气,在这女子面前竟是束手束脚。李落洒然笑道:“若就这样过桥,他日我们再来此地,心境自然会有破绽,若是如此,还不如就此退去。”

    女子面显赞许之意,抿嘴浅笑。

    “欲过此桥,定是先过姑娘这一关,不知姑娘如何才会让开此路?”

    “你既然敢孤身前来,想必武功不弱,冷冰候教。”

    女子轻轻摇了摇头,淡然说道:“冷少侠的剑,大将军的刀,已是天下闻名,想要用武功难住你们两人,天下间还没有人敢夸此海口。”

    “你要当如何?”冷冰寒意更胜,只是眼前女子身上自然而然流出一股难言的气韵,将冷冰战意克制了几分,不曾使得冷冰即刻出手。

    “大将军日后可是还会来南府?”

    李落神色转淡,半晌,缓缓回道:“来与不来,又有何干系?大甘南府终是大甘的南府,我若来,未必便有祸事,我若不来,又何须担忧什么。”

    女子穆然说道:“大将军,你或许不曾自知,现今天下,大将军与你麾下牧天狼的一举一动天下人莫不注目相望,不单只是朝堂之上,江湖之中也闻风而动,大甘朝廷近十年来能有这等威望者,除你之外再无他人。”

    李落一怔,萧索回道:“倘若真是这般又将如何?”

    “大将军可听说过周山典故么?”女子和声问道。

    “周山?姑娘是说周山虎豹,卒于群狼的故事?”

    “正是,西山有虎,名为鲍冥,东山有豹,名为旱邸,鲍冥历西山,鉴山间百兽,已为王者,旱邸掌东山,理林中诸物,是为尊主,鲍冥旱邸隔山自处,秋毫无犯。

    一日,鲍冥踞石遥望,觉东山丽,遂兴念东山,旱邸怒,两圣相争,走兽惊,飞鸟惧,山下恶水,群狼伺之,候虎豹残,群起攻之,卒鲍冥于西山,亡旱邸于东山。

    是以两圣安则周山兴,两圣争则周山败,大将军以为然否?”

    “虎豹相争,必有一伤,群狼得利也是情理之中。”

    李落缓缓应道,“姑娘言下之意,我为虎,南王为豹,大甘五府为周山,诸侯外族为群狼,只是姑娘为何觉得我便是虎,南王却不会是虎?

    若论渊源,南府七州本就是大甘疆土,我来这南府自是天经地义,为何我来便是有窥视之心?”

    “大将军动怒了,南府如此境地已非外力能为,南王治下的南府诸州如何,天下人自有评断。

    大将军行事向来都是谋定而后动,当年西戎一战也是如此,如今大将军亲临余州,难免天下人不会揣测大将军此行若了,会否便兴兵南府。”

    女子柔声说道,“不论大将军是虎或是豹,大将军与南王相争,最终得利者怕不会是大甘朝廷,两军交战,受苦的总是大甘的无辜百姓,大将军为何定要前去余州呢?”

    “姑娘好犀利的词锋,只言大义,却不说南王分疆而治在先,就算如姑娘所言,日后大甘与南王会有虎豹之争,我为何又去不得余州?”

    女子轻轻一笑,道:“观大将军西府行事,所谋只在一个快字上,破西戎,联拜火,拒回蒙,留西戎残兵牵制拜火,大将军自然是明白大甘想有中兴之势,最缺的便属时日了。

    大甘诸府,除了狄州和南府诸州,如今已是千疮百孔,民怨沸腾,若要争在大乱之前稳住大甘局势,南王必然为大将军难容。

    此去余州,无怪旁人会与大将军当年身入朔夕做同想,牧天狼陈兵狄州,该是用不了三十万大军吧。”

    李落心中一寒,此女竟能洞悉李落用心,当年经略西府,不曾亡了西戎,只是为了在平沙川中留一个维持之局,好能腾出手来谋略大甘别处,在蒙厥举兵之前重整大甘乱局,如此算来,南王府确属李落心中所想。

    女子见李落目光闪动,微微一笑道:“牧天狼骁勇善战,倘若大将军挥师南下,初时我猜定然是南王失利。

    不过南府不同西府,只要不曾动了南王筋骨,此战必会僵持,一旦陷入交错之局,恐怕不单是天南诸州百姓流离失所,祸起萧墙之外也说不定呢。”

    李落神情转冷,淡淡问道:“姑娘于我,为何有此断言?”

    女子见李落神情转冷,暗暗一叹,轻声说道:“我也想是我想错了,不若大将军给我一个理由。”

    “我们若在此处退去,倘若我一意孤行,来日还将南下,除了心境之中的破绽外,又有何妨?”

    “这个,大将军可信也可不信,我只怕大将军或有不测,若是大将军遇险,亦非我所想。”

    “如此说来南府有人想取我性命?”

    女子缓缓摇头道:“倘若大将军执意南下,南府之中自然有人保护大将军。

    不过恐怕也有人别有用心,倘若孤注一掷,大将军身陷南府,牧天狼兵行南下,战事一起,天下必将大乱。

    再者,大将军行事这般决断,自然是明白北疆异族非是豺狼之属,实是藏龙卧虎,大将军所图也是为了在蒙厥来犯之前,后方安定罢了。”

    李落瞳孔微微收紧,淡淡说道:“此次若我不去余州,姑娘可敢断言我日后不会再下南府?”

    女子缓缓摇了摇头,淡然笑道:“大将军岂是能这般容易被旁人左右,只不过大将军若不去余州,说不得数年之内不会轻易南下,南府百姓或有几年休养生息。

    倘若真有一日蒙厥来犯,大将军未尝不可与南王携手,共驱强敌。”

    李落怅然道:“原来如此,姑娘并不看好大甘与蒙厥之战,到了那时,大甘兵败,天下英杰也可退守南府,借南王之势,与蒙厥逐鹿中府诸州。”

    女子眼睛一亮,看着李落,没有接言。

    李落顿了一顿,转头看了冷冰一眼,清冷说道:“南王势成,天下英雄莫不竞从,大甘困顿,已是朽木难琢,宋家是为枭雄之辈,不论当年如何起势,如今能造福一方,自是混沌之中的一股清流,民心所向,只是我却是姓李。”

    女子面露神伤之意,轻声说道:“大将军如此惊才绝艳,为何苦苦困于一隅?”

第四百二十四章 争论天下

    李落萧索应道:“我不过是区区一介凡人,出身宗族已有天定,我该做何选?”

    “大将军选不了出身,却可抉择日后担当之事,百年之后,青史留名也未尝不可。”

    李落哑然一笑道:“我倒是没有想过后人如何看我,我愚忠也罢,顽固不化也罢,我只是李落,大甘李氏一卒而已,姑娘想必和雍大先生颇有渊源,我若连一人都舍弃不了,如何能舍弃大甘。”

    “大将军不愿舍弃李氏宗族,亦不愿舍弃大甘的天下,难道就愿舍弃大甘的苍生黎民么?”

    原本漠然无语的冷冰突然插言道:“姑娘口才了得,既然如此,你怎不去让宋崖余卸去南王之号,相助李将军成就大甘功业?说到底还是南王的说客罢了。”

    女子不置可否,淡淡回道:“就算南王真心相助,大甘朝廷可会坦诚相待?蒙厥战败,于大甘百姓又有何不同?”

    “哼,异想之辞,怎么说都是有理,依我看,纵然有一日李将军有望得成天子,南王怕是也舍不了荣华富贵,终了还不是成王败寇。

    天下事天下人做,蒙厥到底有多强,待我牧天狼交锋之后才有定夺,南王偏安一隅,竟然妄自评点天下英雄,可笑。”冷冰寒声说道。

    李落和女子俱未曾想到冷冰言出惊人,皆是一愣。

    女子玉容转淡,道:“冷少侠快人快语,人如其剑,只是天下绝非单凭手中利剑便能长治久安。”

    “有何差别,南王势盛,也不过是凭借掌中利刃想要问鼎中府。

    倘若牧天狼手中刀剑更利,宵小之辈又怎敢痴心妄想,大甘如何,也轮不到宋崖余之辈指指点点。

    你们怎知李将军治下的大甘不会让百姓安居乐业,冠冕堂皇,南王为天下百姓所为未必便能及得上李将军,何为大义,只不过是一厢情愿,也不怕天下英雄耻笑。”

    女子眉头一皱,望着李落,平静问道:“大将军也是这样想?”

    李落洒然接道:“见过南王之前,宋崖余非李落心折之人,南王诸人纵使雄才大略,只是恐怕还挡不住蒙厥。

    南王府这些年所作所为莫不是为了分疆自立,大甘朝中动荡,南王不曾少了推波助澜之举。

    此乃枭雄谋略,我并非责备于他,只是倘若大甘倾国之力以抗蒙厥之时,宋崖余不甘屈居人下,必会兴兵作乱,其时百姓受苦犹重,就算大甘改朝换代,也不见得宋家便可平定中府。

    大甘世家门阀比比皆是,单单一个岭南宋家,尚没有这么大的气魄,群雄割据,外有西域北疆强敌环视,到时诸府百姓也不知是在谁人铁骑之下了。”

    “大将军自信可力挽狂澜于乱局之中?”女子悠悠说道。

    “我不曾想过,与其只言天下大义,莫不如做一件小事来的实在,如今的天下,能与蒙厥相抗者,唯有大甘兵将。

    南王心机深重,或许姑娘以为是天下之幸,在我看来,恐怕是天下之祸。

    倘若南王府强盛到我不敢心生妄念之时,我自会断了念头,若南王能让我知难而退,恕我狂妄,大甘天下任他去留。”

    女子浅浅一笑,道:“大将军果然狂傲,不过确有这等资格,你我道不同不相为谋,既然大将军意定南行,此去祸福难料,南王府行事如何,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还望大将军平心而论。”

    李落清朗笑道:“南王想要杀我,那我便再狂妄一次,若我死在南府,诸侯争雄,再无宋家立足之地。”

    女子长叹一声,和声说道:“我言尽于此,日后有缘再见,是敌是友大将军一念而定,只愿大将军能以天下苍生为重。”

    女子言语祥和,确是悲悯天人,不似空谈之语。

    只是李落和冷冰却不为所动,冷冰寒意更胜,手中长剑轻轻颤抖,似也察觉到了冷冰心中的战意。

    李落望着眼前女子,心中暗生忌惮,日后为敌,稍有不慎,必将落入此女算计之中。

    冷冰见李落默然无语,是已不耐,长剑直指女子,寒声喝道:“在下领教姑娘绝艺是否也如阁下口舌一般了得。”

    女子神色如常,淡淡一笑,道:“我并未有与大将军和冷少侠争斗之心。”

    见李落不曾出言,微微一顿,叹息一声,接道:“大将军有杀我之心。”

    李落望着女子,良久,沉声说道:“姑娘言辞锋锐,实是我生平仅见。”虽不曾明言,确是应了女子所问。

    女子亦无惊惧之意,淡然回道:“与大将军为敌,非我所愿,大将军要如何,便如何吧。”

    “多说无益,看剑。”冷冰冷叱一声,剑如青虹,破开虚空,刺向女子。

    女子轻蹙娥眉,似有无尽心伤,袖中展出一支玉箫,点在长剑剑身之上,剑箫相击,两人俱是一震,冷冰战意迸显,不退反进,手中长剑纵横,将女子罩在剑影之下。

    也不见女子如何提气,飘忽之间竟脱开剑网,身形一闪,落在木桥危栏上,翩若惊鸿。

    冷冰眼中寒芒更冷,剑势不及用老,骤然一收,化虚为实,一点刺目冷光,直奔桥上女子,剑未到,刺骨的剑意已然近身,仿佛便要斩破这方天地,众人所见,只剩下这一束精芒。

    牧天狼将士俱都神为之夺,齐声喝彩。

    女子面露讶然,稍显几分穆肃之意,不愿与冷冰两败俱伤,悠然一叹,身形倒飞而出,让过一剑,俏然立在木桥南段。

    冷冰抢上木栏,并未趁势追击,收剑寒声说道:“你若再不出手,恐怕就没有出手的机会了。”

    女子嫣然一笑道:“多谢冷少侠,请出招吧。”

    冷冰也不答话,长剑泛起青幽剑芒,招招抢攻,不离女子周身要穴,剑气森寒,一如万年寒冰一般,望之生痛。

    女子尽力应招,玉箫轻灵,忽隐忽现,每每总能化去冷冰精绝杀招,与冷冰冰寒内力不同,女子内力柔和圆润,却极为精纯深厚,没有丝毫破绽,纵然剑气无孔不入,一时却也难以破开女子的护体真气。

第四百二十五章 剑箫相击

    木桥上,剑光箫影,荡气回肠。

    李落静立一旁,淡淡的望着桥上两人。

    长剑破空无声,剑身之上的内劲隐而不发,已趋宗师之境。

    玉箫却也不弱,随性如意,出招之际,发出丝丝乐声,细听之下,竟然有成曲之象,化音为招,已近神技。

    只不过这绝美女子却亦不再只守不攻,倘若如此,冷冰剑下,恐怕真不会有还手机会了。

    顷刻之间,两人已过数十招,冷冰剑势愈来愈烈,桥下流水如故,却是冷冰将剑招剑意凝结在周身三尺之内,不曾外露。

    反观女子掌中玉箫,似是被长剑压下,只是柔而不弱,总是能在剑网之中透出些许亮光来。

    女子看似守多攻少,李落瞧得真切,女子仍旧不曾全力出手,尚留有余地。

    突地冷冰一声长笑,喝道:“好功夫,再接我三剑。”

    剑势一变,剑身倏然之间不见踪影,只瞧见冷冰探出的一只手来,剑柄犹在,长剑似没入虚空之中。

    女子脸色一变,玉箫猛然一收,又再急挑而出,只闻空处传来一声脆响,两人俱是倒飞而出,落地之后,冷冰脸色苍白一片,剑收背后,冷冷的盯着女子。

    女子玉容之上划过一抹嫣红,数息之后才消隐不见,香唇轻启:“影剑!?”

    冷冰冷傲如昔,冷啸应道:“果然不凡,在下影剑出手,阁下尚是第一个全身而退。”

    女子脸色凝重,缓缓回道:“没想到影剑一决天下间竟然还有人习得,剑招之上,已经少有人能与冷少侠争锋了。”女子只说剑招,不论剑道,自然不曾佩服冷冰道法悟性。

    冷冰不以为意,寒声说道:“尚有两剑。”

    女子眉头紧锁,却也不惧,只是颇显为难一般。

    身后数丈外,李缘夕不知何时悄然而立,淡漠的看着女子身影,手中青白映寒,一把奇形兵刃跃然掌上。

    女子扫了一眼,淡然说道:“木括拂刃,姑娘背后所负该是逆弓了吧,大将军帐下奇人异士果然甚多。”

    说罢玉箫捧心,玉容浮现慈悲之意,超凡脱俗,清和应道:“冷少侠请出剑。”

    冷冰双目一凝,一瞬间,女子身形化入木桥流水之中,仿佛与此间万物连为一体,宁静祥和,倘若再多一物,也是坏了这万法自然,无怪只赞叹冷冰剑招,只为意境,就算是李落也要输上一筹。

    就在这时,突然远处一道身影疾驰而至,远远朗声唤道:“师姐,冷公子,住手。”

    身如急电,话音未落,来人已到木桥处,纵身一转,落在李落身侧,扬声急急说道:“别打了。”

    李落一怔,温颜说道:“怎么是你?”

    来人琼鼻一皱,朗声回道:“怎么不会是我?”

    李落哑然一笑,和声回道:“流公子别来无恙。”

    “有恙,你们两个一个是大将军,一个是天子剑,还要和我师姐分个你死我活,我怎会无恙?”声音灵动,正是当日木括古道时李落三人所见的流云栈。

    流云栈依旧做男儿打扮,对着女子盈盈一笑道:“师姐。”

    女子轻轻点了点头,温言道:“你怎么来了?”

    “我当然要来啦,难道要等你们血溅当场之后再来不成。”流云栈言笑晏晏。

    冷冰冷哼一声道:“来的正好,当日在木括残城未曾与流公子一试身手,今日可了此心愿。”

    “还是不要了。”流云栈连连摇头道。

    “哼,若我向你师姐出手,你该当如何?”

    “自然是要帮我师姐啊。”

    “那就好。”

    “不过冷公子虽然剑术高绝,要想胜过我师姐,恐怕也不容易呢。”流云栈似是半点不将眼前情势放在眼中,坦然说道。

    “云栈,不可乱说。”女子温颜责道。

    流云栈轻轻一笑,却也不甚在意。

    冷冰侧目望了流云栈一眼,没有接言。

    李落轻轻一笑道:“冷公子以为如何?”

    “我无胜她的把握,分出胜败之时,也是决出生死之刻,若我与李缘夕出手,或可伤她,但未必能留她下来,若想留住她,须得我三人齐力出手方可。”

    “还有我呢。”流云栈似是对冷冰不将她放在眼中略有不满。

    冷冰扫了流云栈一眼,冷冷说道:“倘若她也出手,今日不战也罢。”

    流云栈急忙点了点头,李落莞尔一笑道:“你离的这般近,不怕我与冷公子出手擒下你。”

    “我的武功自然及不上我师姐,但我的轻功可是不弱,就算你和冷公子出手,只要不存杀我之心,一时半刻未必便能擒下我。”流云栈笃定回道。

    李落摇头苦笑,不知为何,看着流云栈,便想起了大甘宫中的李敛玉,莫名的自有一股亲近之意。

    冷冰亦没有出手之意,冷冷的盯了流云栈一眼,转头望向别处。

    流云栈望着远处的李缘夕,扬声笑道:“我们又见面了。”李缘夕置若罔闻,目光转也不转,冷冷看着绝美女子。

    流云栈亦知李缘夕本性如此,也不着恼,望着女子,笑道:“师姐。”

    女子和颜一笑,放下掌中玉箫,静静的看着李落几人。

    流云栈轻轻说道:“她是我师姐言心,你们怎会动起手来呢?”

    “是言姑娘。”李落看了女子一眼,和声应道:“是我先出手的,言姑娘才智不凡,我心生忌惮,存心生死相搏,缘由在我,与令师姐无关。”

    流云栈一呆,愕然回道:“怎会这样?”

    李落神色淡然,不曾答言。

    “那你们可是还要再出手么?”

    李落看了冷冰一眼,缓缓说道:“不了。”

    流云栈长出了一口气,欣喜说道:“好啊,不动手最好,师姐你说呢?”

    言心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冷冰剑已归鞘,已无再战之心。

    李落看着言心,清冷说道:“言姑娘若再遇到我,不必手下留情。”

    言心轻轻一叹,轻声说道:“大将军竟是如此敌视我么?”

    “只是所谋不同,日后自然免不了争斗,我未必会念及流公子情谊,言姑娘也不必如此,若我败在姑娘手中,不过是技不如人,非是对言姑娘有敌视之心。”

第四百二十六章 一方枭雄

    言心与流云栈相视苦笑,言心缓缓说道:“倘若真是这样,也是造化弄人,言心实在不愿会有这一日。”

    李落拱手一礼,若只看此刻,任谁也想不出便在方才几人会做生死相争。

    李落平淡说道:“就此别过,流公子,后会有期。”

    流云栈惋惜的望着李落几人,无奈应道:“李将军一路珍重,后会有期。”

    李落点了点头,几人翻身上马,李落一提马缰,却未曾从木桥上过,越过小河,绝尘而去。

    言心和流云栈目送李落一行远去,流云栈刚要说话,突然木桥一震,轰然倒塌。

    流云栈一愣,瞥了言心一眼,笑道:“师姐,你们好一番厮杀。”

    言心静静的看着撒落水中的木桥残片,黯然说道:“我也想不到会是这样,定天侯心性弥坚,我确是徒劳了。”

    流云栈眉头轻轻一皱,叹息道:“师姐,我多嘴啦,李将军心中怎样想,我们并不知晓,但他欲做之事却能猜测一二,倘若李将军这般容易动摇,当日在西府,他怎会冒天下之大不韪斩怀王于营前。”

    言心淡淡应道:“师妹说的是,我所作所为有违师命,入山之后我自当禀明师尊,领师尊责罚。”

    流云栈摇了摇头,苦笑道:“师姐,我并未怕师尊责罚于你,只是今天确实凶险,若是李将军真的起了杀心,后果不堪设想。”

    言心看着流云栈,柔声说道:“他确有杀我之心,只是师妹突然出现,他这才当即住手。”

    “哎,师姐,李将军若是真想如此,断然不会因为我放弃杀念。

    我曾见过他出手,虽只是惊鸿一瞥,但实非小可,大罗刀下,纵是大先生也有生死之说,师姐道法通玄,但做生死相争,你我总是不及李将军沙场之中的磨练。”

    言心淡漠一笑道:“你觉得定天侯能杀我?”

    “只论武功,或许师姐能胜李将军,但决生死,若有下次,师姐,你万万要小心才好。”

    言心平静的看着流云栈,良久,缓缓说道:“师妹之言,师姐记下了,两虎相争,必有一伤,定天侯若是执意南下,又将平添杀孽,但愿宋家能平息定天侯南下之意。”

    流云栈暗自一叹,话到嘴边却又咽了下去,南王府终究还是宋崖余居首,无缺公子再是雄才大略,也还左右不了宋家上下。

    李落所为,于大甘朝廷并无过错,关心则乱,纵是天纵如言心这般也是难免。

    一场厮杀,归于虚无,似是风过无痕。

    李落几人纵马前行,李落望着远处四野,不知在想什么。

    “方才你可想杀她?”冷冰突然问道。

    李落展颜一笑道:“我有杀意,但没有杀心,让她知难而退也便罢了。”

    “你我三人出手,我有七成把握能杀她。”冷冰冷冷说道。

    “杀她一人于南府诸事无益,天下悠悠众口难平,平白落下口实,只是这等口才之人,若是为敌,强过数万大军,杀人于无形之中,一旦乱国,恐怕更难对付。”李落怅然接道。

    “哼,满口苍生大义,只看大甘如何,却不想想宋家暗中不择手段,狼子野心,不过是为了让宋崖余有时机招兵买马,其心可诛。”

    “若是站在南王一方,言姑娘这番话也有道理,于天下苍生或许也是无错,不过说的早了些,倘若二十年后再说,说不定我会听。”

    “宋家着急了。”冷冰漠然说道。

    李落轻轻一笑,宋崖余许是或多或少着急了些,恐怕他也不曾想到西府一战,西戎这般不堪一击,三十万牧天狼大军无所事事之时,天下谁人不惧。

    “不过有一事却是言姑娘失着。”

    “哦,是什么?”

    “她不欲我们南下,便是担忧我等见过余州南王府会不惜一战。

    由此可见,南王府羽翼已丰,只待大甘乱局一起,南王府必然不会蛰伏人后。”

    冷冰眼中寒芒一闪,冷声说道:“我早想见识见识天下第一刀的锋芒。”

    李落一怔,长叹一声。

    冷冰冷冷的看着李落,寒声说道:“李将军如何,冷冰难做评断,不过却有一言,冷冰颇有同感。”

    “哦?”

    “只言民生大义,还不如做一事,能做多少,就做多少,李将军能得众将爱戴,莫不是因为其心如初,若是心乱,李将军还不如与我仗剑高歌行走江湖来的自在,你该不会是如此婆婆妈妈之人。”

    李落讶然大笑道:“冷公子说的好,男儿立世,自当在逆境之中做当做之事,倘若实事不济便这般畏手畏脚,只让人笑话,冷公子骂得好。”

    冷冰眼中轻轻闪过一丝暖意,淡淡说道:“南王欲想坐收渔翁之利,如今牧天狼名声鹊起,又换了一副嘴脸,行事卑劣,怎配得上是天下英杰。”

    “宋崖余固然不算英雄,但也是一方枭雄,能屈能伸,确是不好应付,天下乱象,其一在大甘,其二在蒙厥,之后才是南王府,若是能解大甘顽疾,其乱自消。”

    冷冰漠不关心道:“这些事该是你操心的事,与我无关。”

    李落长笑一声,道:“就依冷公子之言,与其庸人自扰,不如先做好一事。”说罢一扬马鞭,众骑相随,话语未落,众人已在百丈之外。

    天色将晚,远处一座城墙清晰可辨,诸将来到城门外,李落抬头一望,正是卫府定安城,此城乃卫府大城,仅次于卫府首城茂城,但观其所处要地,却还在茂城之上。

    众人下马缓步而行,入城之时,未有守城将士为难,查过几人名碟之后便即放行,也不曾收取赋税,大异大甘别处。

    守将虽是严谨,但甚为客气,亦不曾有颐指气使之事,见李落几人身携兵刃,不过是多盘问了几句,录下名册,便让众人进城去了。

    入城之后,楼阁林立,也属寻常,不过路上行人悠然自在,不论是行迹匆忙,或是闲散旁观,眼中却都露出一分宁静之色来。

第四百二十七章 布政参知

    李落望了几眼,嘴角微微一动,民安乐业,若是挥师南下,不单是要与南王府为敌,怕是也要和这七州百姓为敌了。

    梼杌将士找到朱智留下的暗记,一行人来到一处客栈之前,朱智几人已在堂中相候,见到李落,起身一礼,客房早已安排妥当,众将解下行囊,稍作歇息。

    用过晚膳,李落欲到街市中一行,冷冰出奇的没有留在房中,亦和李落一起出外走了走。

    天色已晚,沿街两旁挂起了万家灯火。

    李落几人信步流连其中,年关刚过,街上行人尚不算多,不过也是不少。

    街边的商贩早早收摊回去了,只有一些临街店面尚还开门迎客,不时可听见酒肆之中传出的哄笑吆喝声,却是年关喜意犹存于此。

    安定城名不经传,倒也是繁华,虽不见得有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境地,但相差亦是不多了,民心归向,则天下定。

    风灯烛火轻摇,照着李落时隐时现,满城欢笑之中,独独只有牧天狼众将心中暗存凝重之意。

    在城中闲逛了半个时辰,路遇三队戍守将士巡查,与民秋毫无犯,尚有几个店家扬声相邀,请这些守夜兵将喝一杯水酒,暖暖身子。

    兵将尽都笑颜婉拒,领头将士若有余暇,不忘和店家闲谈几句,道上一声喜,也不曾少了叮嘱几句,和气融融,哪里有中府诸州平常百姓见到官兵的惊惧。

    几人看在眼中,感慨之余,又平添了几分忧虑。

    亦有巡查官兵见到李落几人,上前盘问一番,朱智一一作答,官兵不亢不卑,也不曾刻意刁难,军法严谨。

    大甘之中除了有数几支大军外,鲜有能这般的,只是这不过是余州治下卫府一城而已。

    众人走了几处地方,朱智颇有些意味索然,转头看了看李落,李落还是一脸淡然,瞧着安定城夜景,竟还有几分嘉许赞赏之意。

    回到客栈,客堂之中不知何时多了数人,颇显风尘劳顿之意。

    见到李落几人进来,其中一个年纪稍长些的中年男子长身而起,快步来到李落身前三步外站定,躬身一礼道:“请恕下官冒昧,诸位可是牧天狼军中英雄?”

    朱智上前一步,沉声应道:“尊驾是?”

    “下官余州布政参知度术,见过将军。”中年男子甚是高兴,朗声回道:“这位可是辅国大将军,定天侯李大将军么?”

    李落温颜一笑,回了一礼,道:“度大人免礼,我是李落,度大人远道而来,不必客套,请坐下说话,朱智,上茶。”

    “末将遵命,度大人,请。”朱智应了一声,唤过店家送上茶水。

    这客栈的掌柜伙计骤然听闻眼前来人是朝中大将,更有余州要吏布政参知,皆都吓得呆在堂中,待朱智唤过几声后才醒过神来,急忙转入后堂,斟茶递水,战战兢兢。

    待李落入座之后,度术这才坐了下去,恭敬回道:“大将军一路辛苦,下官有失远迎,还望大将军海涵。”

    “度大人不必拘礼,我南下余州只是一时兴起,不曾知会府中官衙,度大人风尘仆仆,才是辛苦了。”

    “哪里,哪里,不敢,不敢,”度术一脸笑容,道:“刚巧下官族中离卫府不远,接到王爷传信,下官就匆忙赶过来了,怠慢之处,还请大将军见谅。”

    “哦,度大人是余州人?”

    “正是,下官出身余州圩府,过了卫府就到圩府界,大将军若有闲暇,不知可否去下官族中暂留片刻,下官好略尽心意。”度术恭声说道。

    “多谢度大人美意,此行余州怕是无暇应度大人之邀,若有下次,我当会到度大人族中一叙。”

    李落轻轻笑道,“不知从这安定城到大人家中尚有几日行程?“

    “下官族中地处圩府叶合城,离安定城尚有数千里之遥,快马加鞭须得近十日。”

    李落哦了一声,心中微微盘算,若非宋崖余能猜到李落会将南下余州,度术此来安定城,想必是在李落离开尔绣之后不久南王府便收到行踪密报。

    密报传回南王府,尚且还要从南王府再到叶合城,一来一去,却也没有晚过李落多少,值此书信通达之能,确是胜过大甘朝廷。

    李落神色如常,清朗说道:“度大人不辞辛苦,实拜李落所扰,说起来还要请度大人莫怪。”

    度术连连摇手道:“大将军言重了,下官万万担不起,只巧下官近些,王爷才命下官先行一步迎接大将军王驾,府中另有几支人马也在前来相迎的路上,只是,”

    度术狐疑的看了客栈外一眼,沉声说道:“怎么不见安定县知县前来拜会大将军?”

    李落莞尔一笑,此人如果不是心机深沉,便是心性坦荡如此,不见丝毫遮掩,这等人物若在别处,恐怕免不了上官厌恶,同僚排挤,许是只有在南王治下方可官至布政参知这等要职。

    李落展颜笑道:“或许是不愿张扬,南王有心了。”

    度术略一沉吟,点了点头道:“大将军言之有理,王爷在书信中也是道明此番沿途之中,诸事皆听从大将军吩咐,让下官好生侍奉左右。”

    “哈哈,度大人毋庸如此客气,你一路劳累,早些休息吧,不必惊动旁人,就在客栈中歇息歇息,明日午间,我们一同南行,南王盛情李落铭感于心。”

    度术忙不倏一礼道:“下官遵令。”

    李落面含微笑,与这布政参知闲谈几句,问及布政诸事,度术出言虽是谨慎,却也不曾含糊其辞,但凡李落相询,尽都一一作答。

    论起治国之法,大甘数百年积淀自然绝非南王治下余州可比,只可惜朝令夕改,上不行下不效,纵有惊世之才,莫不都埋没成碌碌无为之辈,难有起色。

    李落暗叹一声,兴许又有几分希冀,大甘底蕴犹在,也许有朝一日当可拨开云雾见明日。

    众人相谈片刻,各自回去歇息了,朱智压低声音道:“大将军,你看他们是如何递送消息的?”

    李落轻轻摇了摇头,淡然说道:“这是南王府机密,一时不好猜测,我们不便强人所难,再说度大人未必知晓,回去卓城后,请杨大人代为打探一二。”

    朱智嗯了一声,不再多言。

第四百二十八章 扬南城府

    翌日,午时。

    牧天狼诸将连同度术几人一道南下,李落念及度术辛劳,却是到了午时再走,度术虽无明言,但亦可瞧见敬畏之中稍稍多出的几丝感激之情。

    茂城在安定城东向,众人取道南下,未入茂城。

    七日后,到了圩府境内,度术渐与李落熟络起来,一路上不时向李落说起余州民风习俗,不曾有避讳之意,甚是热情。

    行至圩府榕合城,李落诸人遇到南王府另一支前来相迎的队伍,此番是王府中人,统领之人为南王宋崖余族弟宋秋宁,同行之中尚有与李落相识的宋家年轻一代翘楚宋无夏,正是宋秋宁亲子。

    宋无夏见到李落,有当日木括患难之交,有意无意之间颇显亲近,鞍前马后极是客气尊崇。

    李落亦是平辈相交,与宋无夏相谈融洽,执晚辈之礼与宋秋宁前,让宋秋宁很是感慨,连呼折煞。

    宋秋宁年逾四十,与宋无夏的俊秀不甚相像,反是生的虎背熊腰,颇有豪迈之风,亦是武勇之辈,却也不乏智谋,言谈举止谦虚有礼。

    不似度术般心无隔阂,但也未有倨傲敌视之意,言语之中对牧天狼甚为推崇,不论是真心实意或是虚情假意,确属可独当一面之将。

    犹是一身武功深不可测,便是冷冰也不免多瞧了几眼,隐隐有几分战意。

    闲聊之中得知这宋秋宁并未有功名在身,不过是帮着宋崖余打点些事情,不过观之度术客气之中隐隐尚有几分忌惮,实则是这南府举足轻重的人物。

    过了圩府,即是余州首府扬南府,南王府便是建于扬南府首城扬南城。

    众人刚入扬南府,便与这南王府第三支前来迎接李落的兵将相遇,此次声势颇大,余州都统大将典勋昌亲率军中精锐将士三百余众列阵相候。

    前后三迎,极是隆重,便是李落见罢也颇为惊讶。

    余州都统典勋昌年近不惑,只瞧相貌,倒显阴柔,面白无须,双眼狭长,嘴唇浅薄,似是有些刻薄阴寒。

    见到李落诸人,也是一副冷漠神情,皮笑肉不笑的淡淡打了声招呼,余下牧天狼诸将竟是看也不愿看上一眼,甚是疏远冷谈。

    牧天狼众将看在眼中,只是不以为意的暗自一笑,并未放在心上。

    自李落入扬南府,众人行踪彰显,过得一处,便有一处的地方官吏早早候在官道旁,见到李落诸人,恭敬行礼,自然难免歌功颂德之言,极显热忱,嘘寒问暖之中透出缕缕古道热肠来。

    只不过众人各不相同,或是虚情客套,或是敷衍其事,总归是守了规矩,明面之上对大甘皇子甚为尊崇,只不过久在官场,众人俱是城府犹深之辈,七分假里三分真,只让牧天狼诸将瞧得眼花缭乱。

    除却冷冰与李缘夕略感不耐外,李落倒甚为清朗,一一寒暄应付,不曾怠慢了谁人。

    扬南府,扬南城。

    扬南城数十年前还是名不经传,自宋家王府落于此处,不过十年,便成了南府第一大城。

    众人簇拥李落一行来至扬南城前,恍惚之间,牧天狼众将竟然生出了一个错觉,一如当年的朔夕城一般。

    城墙高耸,守卫森严,大甘天南行迹所过的诸府之中,尚无这般雄伟庄严的大城。

    许是有些别样的是扬南城引了水道入城,城外不觉就里,入城之后才发觉水道足有五十丈之宽,深不见底,舟行其上,竟是比这骑马还要快捷些许。

    城中道路俱是青石铺成,甚为平整,楼阁居所井然有序,城南城北连通有三座大桥,只为通行无阻,水中有楼,楼外有花,绿荫环绕,飞檐逐月,柔水含情,怎一个秀丽磅礴了得。

    只看了第一眼,城,水,楼,花红,叶绿,游舟,行人,似是一个画道宗师呕心而制的工笔画一般,处处透出一分新意,鲜亮如朝阳戏露,亦不曾落了轻浮,只此一城便知宋家有如今声望,非是侥幸得来。

    入城十步,还不及牧天狼诸将收回震惊之意,只听城门前传来一声爽朗长笑:“大将军远道而来,本王有失远迎,罪过,罪过。”

    众人举目望去,城门正中站着数十人,领先一人身穿王服,金丝描龙,祥云簇绕,随意站在人群之中,让人一眼便定在他的身上。

    这昭显尊贵的王服反倒是弱了此人几分气势,凤目不怒自威,风流倜傥之中却是气宇轩昂更胜一筹。

    旁的不待细看,只是这一双眼睛,似有洞彻人心之能,在此人面前仿佛尽是一览无余,不曾留得半分遮掩,温和尔雅,清澈而不见凌厉,无可奈何之时便生出倾慕之意,正是南王宋崖余。

    李落翻身下马,诸将相随,李落和颜笑道:“王爷亲自前来,折煞李落,李落见过南王。”

    说罢恭敬一礼,纵是不论日后会否对阵沙场,只为宋崖余能将南府经略这般地步,百姓安居乐业,便也当得起李落这一礼了。

    宋崖余踏前一步,双手虚扶,朗声说道:“大将军不必拘礼,你我同朝为官,只是今日才见,可惜了这些年,哈哈,凭高把酒,此兴壮哉,大将军,请。”说罢微一侧身,让出路来,示意李落先行。

    宋崖余徒步而来,以示敬重之意,李落含笑称谢,让了宋崖余主家先行,有道是入乡随俗,宋崖余大笑一声,洒脱而出。

    城内道边早已站满了城中百姓,士农工商,才子佳人,游侠浪子,擦肩接踵,踮足相望,尽是瞧着宋崖余多些。

    对着李落,不过是扫上两眼,多只是好奇而已,却也不少厌恶憎恨的神色,大甘朝廷难得人心可见一斑,纵是李落扬威西域亦是如此。

    李落淡然自若,沿途人山人海,俱都高呼南王之号,极是虔诚,南府之中,宋崖余名望之盛,远在大甘皇室之上,宋崖余含笑示谢,平易近人,不曾有倨傲之颜。

    如此杂乱之中,南府诸人从容不迫,不惧有人欲行不轨,李落方有岤阳州之事落定,这宋崖余竟也似不放在心上,入了扬南城,便是在宋家执掌之中。

第四百二十九章 百里烟雨

    两人率先而行,宋崖余不时与李落言笑攀谈,身后众人尽是南王府要人。

    知州贾和旭,州牧诸葛谨言,州判曹尚,巡检花聒,提刑按察使司闲章,都司指挥使匡界,扬南知府施才半,通判金谁道,虽设都司,却有都统大将典勋昌,布政参知度术。

    另有监司,都判,提督,总兵数人,俨然是自立成朝,尚有三人宋崖余一言而过,只说是宋府中人,观之气度,不在南府重臣之下,怕才是南王府底蕴所在。

    扬南城道路两旁几被府中百姓围得水泄不通,不过杂而不乱,无人冲撞宋崖余与李落一行,便如这扬南城一般层序分明。

    众人自城北而入,一路南行,映目所及,路分楼,楼环水,水映绿,绿藏红。

    石街有曲有直,直者似竹,竹节蔓枝,层层叠叠,清秀俊雅之中又甚为齐整;曲者似天南婵娟的婀娜腰身,轻柔之中风情自有,不用仔细分辨,便叫人醉倒在软玉温香之中。

    楼台亭阁,百姓居所鳞次栉比,却又泾渭分明,住所幽静,楼阁热闹繁华,颇是费了一番心思。

    宋崖余言及扬南城并无东西之分,只有南北二向。

    北城除却寻常百姓居所之外,尚是行商之地,天南海北过往商旅尽可在城北暂留,一些寻常不得见的稀罕物件俱能在城北找到,不敢说应有尽有,确也是琳琅满目。

    李落几人便瞧见不少西域客商行走其中,尚有些穿着稀奇古怪的旅人混杂其中,服饰非是大甘人氏,也不似卓城中可见的西域北疆来客,听闻扬南府知府施才半疏解才知原是东海来人。

    人数虽不是很多,穿着却各不相同,有些脸上还绘有奇形图腾,颇是引人注目,李落也不禁多望了几眼。

    不过这些人行走扬南城之中,城中百姓似是司空见惯,随意祥和。

    南城算是官家重地,衙门各司尽在其中,若有些权势地位者俱在南城立府,官宦巨商比比皆是,楼阁庭院远眺很是齐整,美轮美奂,不过却也不尽然全是这般位高权重之人,尚有不少扬南百姓居于南城。

    宋崖余入扬南城,并未将原本居于此地的寻常乡民迁至北城,反是借机修整了不少残破人家,待民亲善,实在大甘朝廷之上。

    如此南北呼应,极具气派,兼有宋家磅礴大气之概,无怪乎近年之中便有人言,南府兴衰事,还看扬南城。

    众人行至居中大桥处,桥下碧波荡漾,垂目望去,生出几分眩晕来。

    扬南城三桥,自西向东,名为煦景,烟光,疏雨,正是借了煦景朝升,烟光画敛,疏雨夜来新霁之语,颇有意境。

    烟光桥上,宋崖余驻足而立,长笑道:“大将军请看,此处烟光桥属扬南城中心之地,南北东西之向,尽数汇集于此。”

    李落顺着宋崖余所指望了过去,果然是一处汇聚锋芒之地,入目所观,行舟如织,横贯东西,车马如梭,纵接南北,凡人苦寻天地万法,殊不知这道法自在天地之中。

    这一纵一横,莫不是天地至简之法,至简则无可破,若是宋崖余通晓这番境界,必然是李落和大甘王室一大劲敌。

    李落暗赞一声,点头道:“好一处妙地,不知桥下这条河可是南府有名的帝渐河?”

    知州贾和旭笑道:“正是帝渐河,此河另有一道风景,不知九殿下是否知晓?”

    “哦,是什么?”

    “九殿下请看远处那一座疏雨桥。”

    李落抬眼望去,疏雨桥在数千丈之外,风和日丽之下,倒也瞧的真切,雄伟处不及烟光桥,却胜在清秀典雅。

    突然李落似看到什么,讶然问道:“何来这般多彩舟?”

    同行南府几人哈哈一笑,贾和旭接道:“九殿下,烟光桥与疏雨桥之间便是扬南城中一处久负盛名之地,名为百里烟雨。

    取名自烟光桥的烟和疏雨桥的雨,虽说百里之名有些言过其实,不过数十里还是有的。

    此处是扬南城乃至南府才色佳人集聚之地,沿河而居,争奇斗艳。

    白日里尚瞧不出什么,到了晚间,灯火通明,莺声燕语,歌舞管弦,听说鼻子灵些的人纵是在扬南城外也闻得到美人身上的脂粉香味,算得上一处盛景。

    游历扬南城的浪子游侠莫不都会到此地流连一番,博得美人垂青,也不枉造就一番风流佳话。”

    知府施才半接言道:“帝渐河横断南北,这百里烟雨也有了南北之分,北岸繁杂,珠玉暗藏其中,若没有一番寻觅,甚是难得其门而入。

    南岸相比便是要规矩些,虽不及北岸热闹,但可立足南岸花坊之中的俱是百里挑一的佳人,九殿下若有兴致,来日下官可当为马前卒,伴九殿下游览一番,不过若说是猎艳,还是北岸更要动人心弦。”

    李落不置可否,温颜一笑,没有应声。

    宋崖余笑道:“些微山野陋地,怎能在大将军面前班门弄斧,难道诸位不知卓城天下闻名的月下春江么,踏遍大甘五府,莫若醉卧春江,此语可不是一句闲言。”

    州牧诸葛谨言微微一笑道:“王爷言之有理,不过南北风土各有不同,月下春江天下皆知,扬南的百里烟雨也是另有一番趣味,九殿下若有余暇,不妨评点一二。”

    李落展颜回道:“多谢诸位大人盛情,天南诸地向来钟灵鼎秀,不逊于大甘他处,月下春江固然有些声名,也不尽然便能盖过这百里烟雨。”

    “说得好,哈哈,大将军的言辞若是传到两岸美人耳中,怕是谁都盼着能与大将军一见了。”宋崖余似是极为高兴,朗声说道。

    “恰巧再过几日有南北两岸斗花之宴,这可是百里烟雨难得一见的盛事,届时美女如云,往来江上,俊彦追花逐月,南北两岸怕是要人满为患了,九殿下来的正好,这斗花之宴定要瞧上一瞧。”贾和旭意犹未尽的大笑说道。

第四百三十章 南王之府

    李落含笑点了点头,并未应是,也不曾回绝。

    宋崖余不再多言,众人沿桥而下,刚至桥头,人群之中有一老妪高声呼喊南王贤德,宋崖余转目望去,原是个贩卖水果的人家,两筐鲜果,红绿相间,煞是好看。

    宋崖余微微含笑,颇为可亲,老妪见状,不知为何竟流出泪水来,从身后竹筐中捧出两把鲜果,高举过头,献于宋崖余。

    人群之中不知何时闪出两个壮年男子,步履沉稳,却是南府暗卫,阻住老妪去路。

    宋崖余瞧了一眼,突然一顿,看着李落,笑道:“大将军,可识得此物?”

    李落望着老妪手中之物,略一沉吟道:“是水灵果?”

    “大将军好眼力,正是水灵果,卓城之中想必也有不少,不过此物产自南府,运到卓城,定须是在还不曾熟透的青果时便要摘下,色味俱要淡上一筹,大将军不妨尝尝南府的水灵果。”

    说罢,宋崖余一挥手,身后闪出一人快步走到老妪身前。

    却不曾取过老妪手中所捧的水灵果,而是将老妪身后竹筐提了过来,百忙之中也不曾忘了将一锭银子塞入老妪背负挎链之中,疾步回到诸人身前放下,悄然退了回去。

    南王府侍卫之中又有一人上前,细加查探,取了些水灵果一一试过,微微颔首,低声说道:“王爷,没有异状。”

    宋崖余轻轻点了点头,示意来人退开,踏前几步,随意取出几颗水灵果放入口中,略作品味,招呼道:“大将军,且尝一尝这里的水灵果如何?”

    李落静静相望,取物辨毒有条不紊,虽看似简单寻常,却是步步相扣。

    自宋崖余含笑示谢过罢,便有通判金谁道前去老妪身前,低语几声,只见老妪一脸感激涕零之情,一步三谢,缓缓退出人群之外,却也不曾走远,遥遥望着宋崖余几人。

    李落轻轻一笑,正欲应言,身后朱智低声说道:“大将军,末将先行一试。”

    说罢扬声笑道:“王爷,请恕末将无礼,末将久在西府,还不曾见过这等鲜果,不知王爷可否让小将尝上几颗,略解馋念。”

    宋崖余神色如常,就是南府诸官亦不曾显露不悦之意,坦然自若。

    宋崖余和颜笑道:“何来无礼之言,诸位将军不辞辛劳,镇国安邦,些许小事,哪里要得将军这般谦逊,朱将军请自取。”言辞之中气度如故,并未将朱智疑虑放在心上。

    朱智谢过宋崖余,径自上前取出几颗水灵果,放入口中留心品尝,似有一番回味。

    少顷之后笑颜应道:“果然鲜嫩香甜,多谢王爷。”

    宋崖余哈哈一笑,示意随行诸人尝上几颗,南王府属下州官尽都浅尝一二,甚是无意自然,李落与牧天狼诸将也稍稍用了几颗,果肉比之卓城之物确是胜上数筹。

    竹筐之中的水灵果还余下大半,宋崖余唤过几名将士,命他们散与周遭百姓。

    不过只是寻常之举,四周扬南百姓却颇显激昂,人声鼎沸,渐欲痴热,众人未再停留,快步而出,离了烟光桥。

    半个时辰后,一行人来到南王府前,府门外早已有府中仆从相候,见到宋崖余诸人,尽都跪倒行礼。

    宋崖余和声说道:“大将军,舍下简陋,大将军屈尊,本王甚是过意不去,请。”

    牧天狼诸将望着显赫大甘的南王府,尽都怔在当场,并非是南王府如何不同寻常,却是太过平凡了些,若不是门楣处那一幅大藏若拙的南府宋家几字,众将几疑走错了路。

    府前青石为阶,只算得上平整,府门之外再无他物妆点,最多也不过是宽敞些,比之寻常商贾之家还要寒酸不少,木柱灰瓦,不见飞檐斗胜,平平常常。

    入府之后,前府竟然不见绿叶红花点缀,只有青石板铺成的庭院,几座香炉燃起袅袅残烟,倒像是演武场为多。

    正堂也极为简朴,木石之属皆为本色,不见丝毫描彩,虽落于简,却更让人心生敬意。

    匾幅所书感恩二字,左书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右书仁义在先当百死无扰。

    李落看着眼前感恩堂,长吸了一口气,赞道:“无惧,无为,无求,好一个感恩堂。”

    “哈哈,大将军谬赞,本王听闻大将军在卓城之中有一座弃名楼,名可弃,则天下不无所弃,胜过本王这小小的感恩堂。”

    “王爷言重了,弃名之语,却是先有名方能弃之,不如王爷这番意境,相比之下,弃名楼还是着相了,李落受教。”

    宋崖余微微一笑,心中暗自一凛,眼前这大甘皇子言语真诚,不遮不掩,率性随意却不输气势,也不曾有皇家王孙的傲气,这等人物,若是为敌,其心难测,确是一个难得的对手。

    “大将军客气了,请里面坐。”宋崖余一敛心神,拱手示意道。

    李落谢过,仍旧让了宋崖余先行一步,一行人鱼贯而入,入堂之后闲谈数语,宋崖余便让府中下人带过李落诸人往客居稍事歇息,待到明日再陪同李落诸将走一走扬南城。

    入夜,天渐凉,南王府,后堂。

    烛火暗淡,一座棋盘,两盏清茶,悠然荡出几缕水气,一只玉手,轻轻柔柔落下一子,烛光轻摆,朦朦胧胧,瞧不清落子之人模样。

    宋崖余对面而坐,手持一颗白子,聚精会神的望着棋盘,却似有些踌躇之意,不知该落子何处。

    良久,宋崖余叹息道:“夫人棋艺愈见精妙,为夫的白子左右为难,竟然无处可下了。”

    女子轻淡回道:“此局不过中盘,落子之处甚多,夫君只看棋局自然会觉难断,不过倘若站在棋局之外,未必没有解局之法。”

    宋崖余苦笑道:“夫人说的是,可惜我尚还无法通达这般境界,所闻所见,还只是这盘棋局。”

    女子微微叹了一口气,柔声说道:“棋局亦如刀法,有破有立,破而后立,败而后胜,也不失为制敌之策。”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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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书生郎,错生帝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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