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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水刃山     九皇子传txt下载     九皇子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三十一章 南王之妻

    宋崖余眉头轻皱,沉思半晌,缓缓落下一子,转目望着眼前女子,沉声问道:“此处如何?”若是旁人得见,想必定会大吃一惊,大甘声名远扬的南王宋崖余在这女子面前竟然有几分唯唯诺诺之感,恭敬之中似是藏着几丝不易觉察的畏惧。

    女子默然无语,少顷放开轻抚黑子的玉手,淡淡说道:“今日见到定天侯了?”

    宋崖余松了一口气,和声回道:“见到了。”

    “如何?”

    “传闻未过其实,或许犹有过之。”

    “哦,是么。”

    “夫人以为定天侯此来南府,意欲何为?”

    女子轻轻一笑道:“定天侯无非是想看一看宋家治下的南府是怎般模样,此子背负大甘中兴之望,平定西府之后便要经略大甘他处,南王府如今已是他的眼中刺,只是依妾身看,恐怕南王府尚还不算他心中所惧。”

    “夫人言下之意,定天侯所虑者只是蒙厥?”

    “不错,大甘之中尚无一人敢这等明目张胆直下天南,若不是蒙厥蛰伏这些年,让天下人莫测高深,恐怕这个时候来的便不单是这十数人了。”

    宋崖余精芒一闪,冷声说道:“这个定天侯好大的胆子,欺我宋家无人么。”

    女子摇了摇头,轻声说道:“他若看轻宋家就不会只身前来了,如今大甘,蒙厥,与我南王府处境微妙,牵一发而动全身,定天侯看似轻率,实则步步小心,观天南景象为明,试探南王府为暗,此番离去,天下局势必将再有一番变幻。”

    宋崖余长叹一声,无奈应道:“不说其他,此子胆识才智确是不凡,处危不惊,只身南下,却是看准了我南王府目下不敢拿他怎样,若是换作是我,恐怕还没有这般胆气。”

    “夫君不必过谦,天下只有一个定天侯,也只有一个南王,生死成败还未可知,这不过是首次交锋。”

    “若我杀了定天侯,看他李承德能如何?”宋崖余寒声说道。

    女子悠悠回道:“若在此时此刻杀了定天侯,宋家再无逐鹿中府之机。”

    宋崖余冷哼一声,似是不满女子言语,沉声说道:“大甘虽说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但我还瞧不出谁能奈我宋家如何,若是大甘兴兵南下,我宋家几十万兵将,鹿死谁手怕还难以定论。”

    “话虽如此,但夫君莫要忘了一人。”

    “淳亲王李承烨?他虽有领兵之能,不过多少是夸大了些,言过其实,倘若是他领兵南下,为夫自信有七成胜算。”

    女子轻轻摇了摇头,道:“不是他。”

    “那是谁?大甘之中再无能征善战之将。”宋崖余疑惑问道。

    “牧天狼。”

    “牧天狼?”宋崖余一怔,突然眼中一寒,冷冽说道:“夫人可是说沈向东?”

    女子并未答言,径自说道:“牧天狼兵多将广,这些年驻守西府,战事不断,营中将士都是善战之辈,最是可怖这定天侯不过数年时光,竟能让牧天狼上下一心。

    如若定天侯身死异乡,牧天狼众将同仇敌忾,再加之万隆帝必然不会坐视不理,天子一怒,伏尸千里,宋家首当其冲,到时那些虎视眈眈的世家豪门多是要落井下石了。

    宋家再想有今时之况,又要再过数十年了,数十年后,大甘的天下不知会有多少个宋家林立,再要争雄,难于登天。”

    宋崖余眼中异芒连闪,神情却是平缓下来,淡淡说道:“想不到当年留沈向东一命,如今竟会成为我宋家掣肘之人,哈哈,昔日不曾交手,看来日后免不得要会一会这苍洱潜龙了。”

    “沈向东与宋家知之甚深,若是为敌,凶险不在定天侯之下。”

    女子微微一顿,接道:“妾身也不曾料到西戎如此不堪一击,原以为怎么说也须七八年光阴才可重整西府局势,牧天狼一军竟不过区区数年便破了不可一世的西戎,当年狄州大战,我们都小看了一人,此人虽不显于运筹帷幄,但容人大度之气实是天下少有。”

    “狄杰。”

    女子点了点头,宋崖余长笑一声道:“确是小看了狄杰,定天侯能有今日声势,才智只为其一,狄杰鼎力相助亦是省了他数年的谋断。”

    “大甘朝廷昏庸无道,但数百年积淀实非寻常,不乏藏龙卧虎之辈,只是一时俱不得重用而已,定天侯声名鹊起,却是给了这些人时机。”

    “如今之计,可将何出?”

    女子轻声说道:“定天侯要看,便让他看吧,不必乱了阵脚。”

    宋崖余抚须笑道:“若他执意兴兵,自然会寒了天下群雄,不过我南王府先行出手,难免落下口实,倘若见南府不可为,也该是知难而退,只是现今之时,他在南府一日,我宋家却还要护着他一日安危。”

    “南王府不可兴无名之师,大甘朝廷虽是积弱多年,论其实力仍在南王府之上,不过两军对阵,沙场交锋是为其一,为将者,尚要懂得事机,定天侯名所至,得也得,却也有失,如此锋芒,大甘之中自然有人心生忌惮。

    岤阳州遇刺一事已见端倪,若是朝廷已乱,定天侯再如何天纵绝艳也是独木难支,难成气候,妾身所虑的倒是这个新晋的德妃娘娘。

    此女心机深厚,大甘后宫之中不做第二人想,寥寥数年便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女子蜕变为大甘德妃,如果她与定天侯联手,不可不防。”

    宋崖余眉头一皱,缓声说道:“我怀疑此女出身魔门,但苦无证据,月前翠括山中一事,江湖之中传言四起,但若无大隐于市中人出言证实,这些流言至多不过是无根浮萍,难堪大用。”

    “大隐于市与定天侯之间若无定论,想必他们不会贸然出言,妾身便是担忧定天侯明知德妃出身魔门,仍然相助于她,这两人定然是各有所需。”

    “我会传书卓城,让他们小心行事,不过倘若德妃真是魔门中人,此事大有可为。”

第四百三十二章 灯下美人

    女子嫣然一笑,缓缓说道:“如此就请夫君大人谋算了。”

    宋崖余哈哈一笑,眼中智芒隐显,却是已有定计。

    女子柔声接道:“这几日府中不必太过在意,战与不战只在他一念之间,可气王府只能应手,不能制先,若是这定天侯晚来些时日,就不该是这般境地了。

    不过事已至此也只能顺其自然,不战最好,若是要战,南王府也不必担忧,谋算再多,唯战而定,主江山沉浮,还要看宋家有无这等气量。”

    宋崖余连连点头,朗声说道:“夫人此语甚得为夫心意,有一事,若是定天侯身死异乡,非是南府诸境,夫人猜万隆帝会如何?”

    “夫君可是想嫁祸于人?”

    宋崖余脸色一热,微有些窘迫道:“这,为夫确有此意。”

    女子温和应道:“成大事者不拘于定势俗礼,算不得什么,不过妾身以为这定天侯难杀的很,一时不慎怕是要损兵折将的。”

    “夫人认为可是会激怒于他?”

    女子缓缓摇了摇头,淡然说道:“这等人物不会因为己身动怒而大动干戈,此子心性阴柔,就算他知道是我南王府暗下杀手,若是不想战,他也不会出战的。”

    宋崖余嗯了一声,神情冷淡,不知在想什么。

    女子玉首微微转动了些许,映着烛光,玉容半隐半显,好一张精美绝伦的俏脸,只是神情淡漠了些,似是拒人于千里之外,却又让人忍不住趋之若鹜,难舍难弃。

    无怪乎当年大甘武林之中倾倒在此女裙下的豪杰俊彦如过河之鲫,世家公子,浪子游侠,皆为搏美人一笑,不惜轻生死,淡名利。

    终了却是宋崖余抱得美人归,虽说也算一段佳话,却也可惜了不少痴情男儿。

    其中不乏声名家世可与宋崖余一较高下的俊才,正是大甘上一代武林之中闻名遐迩的一颦愁苦千国,一笑悦慕万家的美人虞红颜,论起才色之名,犹在淳亲王府兰妃秋露微之上。

    虞红颜见宋崖余痴痴的望着自己,微微一笑,幽幽问道:“他可有尝过水灵果?”

    “水灵果?有尝过,只是,夫人,这其中可有什么玄机?”宋崖余一震,凝神问道。

    “哦,那便好。”虞红颜端起茶杯,浅浅抿了一口。

    宋崖余颇有不解,追问道:“夫人,府中下属也曾详加查验,并未瞧出有什么隐秘之处,再者为夫和城中诸官皆都随意用了些,难道这其中有什么玄妙不成?”

    虞红颜淡淡一笑,放下茶杯,反问道:“夫君大人觉得有什么玄机呢?”

    “这,夫人曾言要在沿途之中请定天侯尝一尝水灵果,但却并未言明是何时何地,难道夫人真有这般手段能在有意无意之间暗伏杀机?”

    虞红颜娇艳一笑,缓缓说道:“有意无意之间,这等瞒天过海的本事妾身可是没有呢,夫君觉得有玄机便有玄机,若觉得只是一个玩笑也未尝不可。”

    虞红颜如此高深莫测,却是让宋崖余有些难以捉摸,沉声问道:“难道只是试探而已?若是如此,夫人又似不甚在意,难不成夫人另有算计?”

    “哦,若是夫君猜测会是怎样呢?”

    “混毒之术,虽是诡秘,但我南王府也是知晓个中两三,不过此举风险甚大,若是被定天侯察觉,和光天化日之下搏杀于他没什么差别,或许是南疆秘术。”

    宋崖余言语之声急转而下,低声说道:“倘若是防不胜防的南疆秘术,为夫深信夫人有此手段。”

    虞红颜娇笑一声,却未应言,展颜回道:“有意或是无意,夫君你又何必在意,也许只是妾身想要松解一下牧天狼与南王府之间剑拔弩张之气,夫君不用太过留心,或许有一日定天侯能记起此事,或许也便风过无痕了,夫君,就随它去吧。”

    宋崖余愕然望着虞红颜,良久苦笑道:“夫人心机,终究不是我能猜得透的。”

    “有之所始,以无为本。将欲全有,必反於无也。夜了,夫君早些歇息吧。”虞红颜柔声说道。

    宋崖余暗叹一声,道:“夫人还不歇息么?”

    “妾身再坐片刻,夫君不必等我了。”

    宋崖余静静退了出去,只余下虞红颜一人。

    灯下美人,几分闲愁,几分旖旎,似仙而近妖,又有几分透心的阴寒。

    初见惊艳,只恐天上人间,再见流连,踌躇欲近前,三见倾心,只盼垂首对涟漪,若得无心所见,却有一股寒煞似有似无,挥之不去,像谜,似雾,又如镜花水月,勾魂摄魄之中凶险暗藏,分外诱人。

    虞红颜挑暗了烛火,望着宋崖余落下的最后一颗白子,轻轻捡了起来随手放在一旁,沉吟半晌,缓缓落下黑子。

    残局过半,只见黑子落盘,不见白子踪影,只是虞红颜黑子入盘愈来愈慢,盘上空处,虽无子,却与黑子泾渭分明,是为白子之地,好一幅别开生面的暗棋。

    良久,虞红颜落下最后一颗黑子,轻吐了一口气,轻轻的支起柔荑,斜倚玉首,不知望着何处怔怔出神。

    一阵凉风偷偷跑了进来,湮灭了烛火,又再安安静静的退了出去。

    自李落入南王府,府中宾客络绎不绝,州官世家尽都前来拜会,亦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牧天狼众将入府之事,不过区区几日便已传遍了天南诸府,虽是有南王府从中斡旋,但多少也是不胜其扰。

    宋崖余回府之后会客礼见皆为素服,言道这王服不过是诸如迎接贵客时才穿,平日里还是惯于身着素服。

    不论南王府所为,这宋崖余的确有一股亲和之气,平易近人,礼贤下士,端有贤王之风。

    李落看在眼中,虽是略有讶然,却也不甚震惊,倒是入府之后未曾见到名扬天下、后起之势比之当年宋崖余犹有过之的无缺公子,让李落颇为遗憾。

    宋无夏言及其兄宋无缺年关之后便去了米南州,府中虽有传信米南,但宋无缺何时得返却不得而知。

第四百三十三章 皇家一章

    李落听罢,微微一叹,想必此番南下是见不到宋无缺了。

    另有一人李落甚是在意,不过贵为南王王妃,后府之主,便是李落再想一见,也不便做孟浪无礼之举,唯有作罢。

    几日里只在扬南城走了走,出府之后,自有府中官吏和南王幕僚相伴,若有李落相询之事,随行之人尽都知无不言,似并未有隐瞒之心。

    李落亦不曾强人所难,偶有隐秘之事,李落见诸人面有难色,也多是一笑置之,不想回府之后竟有宋崖余亲身前来解说于李落,倒是让李落吃了一惊。

    南王府行事看似光明磊落,不惧于遮掩其实,其诚为一,彰显南府气势亦是其二。

    这日,府中大宴。

    李落入府,宋崖余恐诸人路途辛苦,并未大肆宴请宾客,接连数日,甚是清静,不过李落贵为大甘皇子,再如何也要与南府德望诸辈相见一面。

    得李落所允,宋崖余设宴款待南府之中的世家官商,虽说曾言诸事从简,终了却还是有近百人前来南王府,府中熙熙攘攘,甚是热闹。

    戴德堂。

    宋崖余居于主位,意气风发,谈笑自若,不时将堂下宾客指点与李落。堂中数十桌酒宴,皆满座南府德高望重之人,能文善武者比比皆是,端是人才鼎盛。

    就在众人相谈甚欢之时,突然有一老者举杯上前,遥遥敬了李落和宋崖余一杯,宋崖余急忙回了一礼,略是恭敬的唤道:“文大师,近来可好?”

    “尚好,有劳王爷挂念,今日王爷宴请卓城贵客,老朽不请自来,还望王爷海涵。”老者不卑不亢,颇有几分儒雅清淡之意。

    宋崖余转头向李落说道:“大将军,文老领袖南府儒生群伦,在南府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端属南府读书人的楷模。”

    “老朽不过一介布衣,识得几字而已,当不起王爷这般赞誉。”老者淡然回道。

    “可是撰写百家游记,以笔锋犀利,妙言生花著称于世的文愚人文大先生?”李落起身一礼,和声问道。

    “正是老朽,难得九殿下也知晓老朽薄名。”

    “文大先生过谦了,文大先生的才名怕是不止南府,便是大甘也鲜有人不知的。”

    文愚人淡淡一笑道:“九殿下言过其实了,老朽区区一个书生,自古便是百无一用,怎会路人皆知。”

    李落一怔,宋崖余哈哈笑道:“文老还是这般性子,不求闻达于诸侯,只可惜事与愿违,文老越是不愿人知,反倒知晓文老大名的人愈多了。”

    “哦,如此说来老朽亦是受宠若惊了。”文愚人清冷应道,只是却瞧不出有分毫若惊之意。

    “哈哈,今日借大将军声望,宋某得诸位高朋满座,实是幸也,文老随意,定要尽兴而归。”

    文愚人看也不看宋崖余,朗声说道:“老朽多年以前曾到卓城一行,所闻所见,都记载在百家游记之中,不知九殿下可是知晓?”

    李落缓缓点了点头,温颜回道:“我曾看过先生所书百家游记,先生卓城一行也略有耳闻。”

    文愚人淡淡应了一声,道:“当年老朽书写百家游记,被大甘朝廷定为忤逆之作,要取了老朽头颅,后为几个知交勉力相救才得以幸免,不过也被逐出卓城,终身不得再入卓城半步。

    这些年过去,昔年之事老朽并不放在心上,不过却有几事想请教九殿下。”

    宋崖余颇是尴尬的看了李落一眼,沉声说道:“文老,大将军远来是客……”

    话音未落,便被文愚人打断道:“文无先后,九殿下贵为大甘皇子,素有贤名,一举一动天下莫不相望,老朽是为百姓,平日难得一见九殿下尊驾,此番借王爷大宴,却想问一问百姓欲知之事。”

    堂中落针可闻,李落轻轻一笑,文愚人言辞咄咄逼人,便是南王宋崖余也似不看在眼里,请教为辞,考究为实,倘若李落示弱,难免在南府留下话柄,贤名云云只不过是一句笑话了。

    只是眼前这老者词锋极是了得,传言之中孤傲自赏,当年讥讽朝政无道,暗借古事嘲讽宫闱荒淫,藏污纳垢,万隆帝盛怒之下欲将杀之。

    却不料不少文人联袂上书,请命天子,一时满城风雨,天下书生群情激奋,万隆帝万般无奈之下只得免了此人死罪,逐出卓城,并下令若有一日再入卓城,定斩无赦。

    据说当年文愚人离京之时在城门处大笑三声,颇有傲睨天下之概。枢密院密报之中曾有记载,万隆帝当年密令宫中刺客暗杀文愚人,却不料文愚人离京之后行迹全无,似是凭空消失一般,蛰伏多年后才名显南府,个中就里,李落并不知晓,许是与这宋家脱不了干系。

    过了这些年,万隆帝早已忘记了此事,寻常刊印的百家游记也不曾收录当年沸沸扬扬的皇家一章,不过愈是没有,却更引人兴致,不知何故反倒是这皇家一章流传更广,虽无书记,但不少人俱能倒背如流,大甘朝廷威严受损之重,犹过边疆一场兵败。

    李落缓缓说道:“不知文大先生欲问何事?”

    “老朽所撰百家游记,大甘所传少了一章,不知九殿下可否知晓?”

    “哦,是皇家一章。”

    “正是,九殿下可曾看过?”

    宋崖余不悦道:“文老,此言不妥,大将军出身大甘皇室,文老所著百家游记之中皇家一章早已为朝廷严令禁止,大将军如何能明知故犯?”

    “非也,古语有云,贤而知其缺,圣而知其陋,德不以盈,谦不以满,是为知而可破,不知而为惧也。大甘朝廷妄言老朽忤逆,昭告天下罗织老朽罪名,却不敢列数老朽所书,只是惧怕显于人前,是为怯懦之举,不知不以例证,只称喉舌之快,殊不知公道自在天下苍生,万般遮掩,实属下乘,九殿下为大甘皇室翘楚,若也觉老朽所书为忤逆之作,当要先知而后破,是为天下信服。”

第四百三十四章 唇枪舌辩

    文愚人话音刚落,席中不知何处传来一声喝彩,甚为突兀。

    宋崖余眼中厉芒一闪,却没有扬声责问。

    李落环目一扫,堂下众人齐齐望着李落与文愚人二人,神色各异,却是凝神聆听李落如何作答,弃武就文,端是一手妙招。

    李落轻轻一笑,缓缓说道:“文先生所撰皇家一章文辞锐利,环环相扣,借古讽今,若以文章而论,确是一篇上乘佳作。”

    “这么说来九殿下看过此章?”

    “是,多年前我曾见过……”

    “不知九殿下对老朽书中所述有何评断?”文愚人不待李落语落,便直言截道。

    李落神色如常,静静的看着文愚人。眼前老者面色清冷淡然,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似是没有何事能引动他的兴致一般,刻板之中倒显着几分不与常人为伍的冷傲之情来。

    李落淡淡回道:“先生欲我如何评断?”

    “九殿下何必问我,难道是不敢评断么?当年朝廷称之犯上作乱,造谣生事,却不知九殿下觉得老朽所撰皇家一章中有无含血喷人之词?”

    堂下已有人面露嘲弄之意,对大甘朝廷此举嗤之以鼻。

    李落展颜一笑道:“我确是不能评断。”

    堂下私语之声渐起,显然想不到李落会如此应答,亦有人面露遗憾之意,若是一场唇枪舌战便为李落一句不能评断而终,倒是叫人大失所望。

    文愚人似是也不曾料到李落会有如此一说,微微愕然,冷声应道:“莫不是九殿下以为老朽所书并无虚妄夸大之语,才无法评断么?”

    文愚人步步相逼,实不予李落喘息之机,若是此语传出南府,纵是李落再如何深受皇恩,恐怕亦免不了被朝廷罪责。

    李落和声说道:“文先生通古博今,当知道数百年之前先圣大师莘少语。

    此人才学品德之高后世之中鲜有能及者,只不过出身差了些,其父据传为一青楼东主,当年有人责问他,妇为饥而,笑之求饱,然则子述学,得卑苦之无忧,何以言圣贤之书?

    莘少语答曰,子述学,求学以为知理,笑无卑,是为苦,余当以自省,学以论己难矣,戒道诸自在,处旁观而悦,厌莫如近,吾不取矣,行之道,德孝诚谦,父之父,子言父之善恶以为恶,吾等得圣贤,可知贤有晦?

    从道圣贤,无圣贤道心,休也,去也。

    李落虽不算从道圣贤,但也读过几年诗书,先圣有言读书知理,知德孝诚谦,处世不可旁观而悦,厌莫如近,读书人知晓己身不及之处已是极难,犹戒指点旁人,更莫说自己亲人,这已是行恶。

    文先生为当世大儒,为何却要我评断?书者,记千秋诸事,阴晴圆缺,然不以众口归一为择,呈心,敬意,可足慰之。

    文先生所书百家游记,确属少有的大家手笔,只是书中所论并非人人得意于此,百家游记有人称赞,自然免不了有人微词,何意执念于此?”

    堂中众人听罢,尽都目瞪口呆,谁也不曾想到李落应变如此之疾,借古之圣贤指责文愚人,要知这文愚人词锋犀利为其一,诡辩之术更是称绝天下,李落以敌之强攻敌之强,不论胜负,确也是勇气可嘉。

    宋崖余听罢连连点头,面露赞许之意,似是不曾有半点罅隙。

    文愚人淫浸文道比之李落年岁还长出许多,自然不会轻易落了下锋,闻言冷笑一声道:“好一句冠冕堂皇之词,殊不知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一字之褒,宠逾华衮之赠;片言之贬,辱过市朝之挞,倘若行事堂堂正正,光明磊落,何惧旁人评说?

    大甘朝廷行事如何,天下人瞧的明明白白,九殿下一句不能说,依老朽看来,恐怕是羞于说出口才是,夙夜所为,得毋抱惭于衾影;光阴已逝,尚期收效于桑榆。

    九殿下位高权重,老朽还望九殿下能以天下苍生为重,莫要效行穷兵黩武之策。”

    文愚人最后几句已是有了些长辈教训晚辈的意思,言词之意第一天所作定要对得信自己的良心,光阴虽逝,却是希望晚年有所成就。

    堂下众人窃窃私语,猜测李落如何应对,前有李落语出惊人,诸人亦不敢再小瞧李落,收起轻视嘲弄之心,留神倾听。

    李落暗叹一声,反问道:“文先生自认所作所为可无愧于心?”

    “应念岭海经年,孤光自照,肝胆皆冰雪。”文愚人淡淡应道。

    李落洒然一笑,叹道:“先生果然不同凡响,我却不能,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也。

    是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

    莫见乎隐,莫显乎微,故君子慎其独也。倘若称得上无愧于心,自然必是君子,独行之时亦有自持之力,兰生幽谷,不为莫服而不芳;舟行江海,不为莫乘而不浮;

    君子行义,不为莫知而止休。得先生指点,欲探过往之事,已是浮世半生,未曾寻大道礼法,所行之事不脱凡尘,得助一人一物,亦是失者多,得者少,救一命而杀千生,却又不得不行,只念杀生在己,而有旁人可得幸免,仅此而已。”

    李落话语刚落,堂中一阵哗然,好一手避重就轻之法,以身作则,却是暗讽文愚人只为纸上谈兵,莫若行一事救一人更近大道,是以大道无情,无情处孤身受领,余大道于人间所及之地,借李落西府行事,恰如其分。

    倘若文愚人依旧以君子之道相驳,李落已然明言所行非君子之道,但与这空谈之士相较高下立判,若再追究其理,却是落实了强词夺理的名头。

    果然,文愚人不再多言,冷喝一声道:“九殿下道心坚实,老朽佩服,老朽再请教九殿下。”

    “文先生但说无妨。”

    “当今朝廷之中鱼目混珠之辈多不胜数,位居高堂而不知民间疾苦,空谈国事,只知敛取民脂民膏,结党营私,九殿下贵为大甘皇子,却不知如何看待此事?”

第四百三十五章 论道之宴

    “先生此言天下间想责问朝廷的不乏其人,不过甚少有人能有先生这般胆量罢了。”

    “老朽行将不古,自然不怕朝廷罪责,难不成九殿下欲杀了老朽以绝悠悠众口?”

    李落轻轻摇了摇头,淡然回道:“杀先生一人,非是良策,更难平息天下众口纷纭,先生所问,李落以为只在一个用字。”

    “哦,愿闻其详。”

    “人有良莠善恶,倘若朝堂之上俱是君子,则王道难行,前商之时有儒家百子渡河求安,阻蒙厥铁骑南下,妄欲以儒家大道平解战乱。

    却是只字未语,便被蒙厥将士斩杀于昆江北岸,得以无谓求死,是以守天下,非仅凭儒道可行,由此才会有诸如兵家,法家,纵横阴阳并存于世。

    道有万法,难择一而终,朝廷行事,便要取中庸平和之道,拙用于大,成无用之用,众生百相,看似无用,换做别处,便是有用。

    道家有顺天应事之说,得入高堂,机缘、才学、世故缺一不可,或许难择惊才绝艳之辈执掌一方,但集百拙自可成一大用,朝廷州府官吏才学有深浅,品性有优劣,择其能而用,未必不堪重用。”

    “拙用于大,无用之用,倘若用人者善恶不分,优劣不辨,受苦的还是黎民百姓。”

    “先生也说贤而知其缺,圣而知其陋,德不以盈,谦不以满。

    朝廷用人,确实难以面面俱到,不过若说朝廷用人无度也不尽然,古有沉鱼落雁赞美世间美貌女子,殊不知最初此语出处却是鱼见美人,惊沉水底,大雁展翅疾飞,众生百相,众念更是万相,到底谁人所识为对,恐怕难以多寡判之。”

    “哈哈,老朽如何不曾看到朝廷有用人有方之处?”文愚人冷漠耻笑道。

    “请恕我无礼,当年南王德才兼备,朝廷封赏南王之号,执掌南府,才有今日扬南之盛,文先生以为如何?”

    文愚人一愣,不想李落竟然称颂宋崖余,一时语塞,看了宋崖余一眼,宋崖余倒是自在,微微摇头轻笑,推辞李落德才谦备之语。

    文愚人冷声说道:“如九殿下所言,大甘朝廷之中的权臣皆为可用之人,就算是无用,也能成无用之用,倘若真是如此,当年九殿下又何故杀太师于乘云,营前斩怀王,岂不是自欺欺人之说?”

    “拙用于大,无用之用,其一在度,其二在法,无度无法者,当是****可杀,太师之事我只是恰逢其会,但怀王确是我亲手所杀,我受命朝廷,是为无用之用,倘若我可取一用,怎能仍凭怀王罔顾国之律法,恣意行事?”

    “九殿下自语为朝廷的无用之用,老朽想问上一问,取九殿下无用之用的是这大甘朝廷,或是当今皇上,亦或是李氏宗族,还是天命所为?”

    “天命?”李落萧瑟一笑,道:“遂古之初,谁传道之?上下未形,何由考之?冥昭瞢暗,谁能极之?冯翼惟象,何以识之?明明暗暗,惟时何为?阴阳三合,何本何化?圜则九重,孰营度之?惟兹何功,孰初作之?斡维焉系,天极焉加?

    这篇上古问天之书,李落不得其解,何为天,何为命,请先生赐教。”

    “这……”文愚人脸色一变,此文流传自上古,得有诸子百家取其一而论,但绝无定数,如何能为李落解答其中含义。

    天命之说,虚无缥缈,窥一斑而难见全貌,形在外,道法在内,说与不说,皆是不妥。

    宋崖余见文愚人面色骤变,一声长笑道:“好一场精彩绝伦的论道之宴,本王有幸,亦是南府才俊有幸,得遇这千古盛事,本王狂妄,扬南论道,不久将传于天下。

    只是,两位论道,不知这酒菜凉了再吃还是温热之时食用更为近道呢?”

    宋崖余话音刚落,堂中便传出一阵笑声,众人在这诙谐言语之中不由自主的松了一口气,方才的凝重这才稍稍松散了些许。

    文愚人已然平缓下来,淡淡说道:“九殿下辩才无双,老朽见识了,言行相合方能使人信服。”

    李落轻轻拱手一礼,道:“尽力而为。”

    文愚人嘴角微微一动,回了一礼,返身入席去了。

    值此论道方休,堂下众人再无人轻视李落。

    众人正要举杯,突然堂中角落传来一个声音,懒懒散散的说道:“确实精彩,口口称道,听闻当初九殿下平定西府时曾在军中软禁一西戎女子,此举算不算道呢?”

    李落一怔,举杯的手微微一晃,还未接言,只见身旁自李落与文愚人辩论时便闭目养神的冷冰猛然睁开双眼,寒芒暴涨,扫向话语传出之地。

    寒声说道:“在下冷冰,掌中之剑便是在下的道,阁下既然有此一问,我也有一问,倘若我杀了你,你说是有道还是无道?”

    随着话音,一股阴寒的杀气笼罩而去,堂中虽不乏武功高绝之辈,但谁也不敢心怀疑虑,倘若此人再出一言,冷冰不会拔剑相。

    只为天子剑之名,经月余,已有盖过九命萧百死之势,若是冷冰出剑,宋崖余是救亦或是不救。

    宋崖余脸色一沉,朗声说道:“大将军远道而来,今日莫谈国事,只求与大将军一醉,再有妄言,还请自便,大将军见谅,请。”说罢满饮一杯,以示谢罪之意。

    李落一笑置之,回饮一杯,堂下众人皆都一饮而尽。不过数刻,宋崖余无意之间,堂中众人已是其乐融融,方才芥蒂渐渐消散而去。

    宾主尽欢,直到戌时,道贺之人才渐渐散去。

    南王府,客堂外。

    宋崖余与李落缓步而行,天南夜色凉如水,更深月光半人家,夜静无眠,静的深沉了些,反倒是没了睡意。

    宋崖余负手看天,缓缓说道:“今日多有冒犯,还请大将军海涵。”

    李落微微一笑道:“王爷言重了,无心之事,我并未放在心上。”

    “也不算是无心之事。”宋崖余转头看着李落,平声应道。

第四百三十六章 祭拜福宁

    李落哦了一声,含笑望着宋崖余,宋崖余沉声回道:“今日文先生欲试探大将军,本王是知道的,本王原本也有心思见识大将军雄才,是以未曾阻止。

    只是文先生这般为难大将军本王始料不及,错在本王,大将军若有责备,本王愿一力承担。”说罢宋崖余凝重一礼。

    李落连忙拦住宋崖余之礼,坦然回道:“王爷,你我初见,试探一二也是情理之中,王爷能坦诚相告,李落甚是感激,罪责之说,还请王爷莫要再提了。”

    “这,本王委实有些心中不安。”

    李落轻轻摇了摇头,道:“王爷若是执意如此,却是让我过意不去了,有语相逢一笑泯恩仇,你我尚算不得是恩仇,何不一笑了之。”

    “哈哈,好一个一笑泯恩仇,大将军说的好,今日之事本王休再提起。”

    李落颔首轻笑,看着宋崖余,缓缓说道:“我有一事相请,不知王爷是否方便。”

    “哦,巧了,本王亦有一件不情之请,还要大将军成全,大将军是客,还请大将军先说。”宋崖余神色奇异的看着李落,朗声应道。

    李落微一讶然,宋崖余辩才知机,或许远在文愚人之上,藏而不露更是难测。

    不论李落所请之事难易,宋崖余当以己欲求之事应对,可进可退,临机应变不在李落之下。

    李落缓缓吐了一口气,和声说道:“我想祭拜福宁公主。”

    “福宁?”宋崖余一愣,怔怔的望着李落,神情极是怪异,似有不解,似有疑惑,又似藏着几分愧疚伤心。

    仿若英雄迟暮般喃喃自语道:“福宁,福宁。”

    李落清清静静的看着宋崖余,淡淡说道:“王爷有所不便?”

    “啊,哦,没有。”宋崖余神情一震,适才黯然之色已消隐不见。

    含笑道:“是该去祭拜福宁的。”

    说罢微微一顿,慨然叹道:“这么多年了,卓城之中只有大将军要去祭拜福宁,哎,当年福宁的一颦一笑却好像就在昨日一般,一晃这么些年都过去了,是我对她不起。”

    “王爷何出此言?”

    宋崖余尴尬一笑,没有接言,左右而言它,也是觉得说的多了。

    和声应道:“福宁陵墓就在扬南城外不远,快马三个时辰便到,明日本王命府中下人准备一下,本王亲自随大将军一行。”

    “王爷不用兴师动众,我只是去看一看罢了,阴阳两隔,也只能略表心意,一切从简就好。”

    “就依大将军所言,明日我们择时出发。”

    “谢过王爷,不知王爷方才所说有一事是为何事?”

    “哈哈,本王险些忘记了,本王膝下有一子一女,犬子无缺,小女碧游。

    小女年岁渐长,本王欲为小女择一佳婿,三日后府中设宴考较几位年轻才俊,大将军出身尊贵,眼界不凡,本王欲请大将军到时指点一二,不知大将军可有闲暇?”

    “王爷抬爱,李落愧不敢当,男女之事,郎才女貌是为其一,情投意合是为其二,品性是为其三,怕是我没有这等眼界。”

    “哈哈,大将军何必自谦,就看你起用牧天狼诸将,俱是大甘少有的谋臣勇将,这等眼力天下间可是不多的,再者大将军方才之言,却与拙内不谋而合,还望大将军莫要推辞。”

    李落心中一动,不知这择婿之法那后府之中的王妃是何谋算,兼之宋崖余盛情相邀,也便应了下来,只言道量力而行。

    宋崖余甚是高兴,连声称谢。两人又再闲谈片刻,宋崖余告退而去。

    夜比之刚才更静了一分。

    李落坐在庭院石椅上想着心事,想起宋崖余方才所说,自语道:“碧游,莫非是她?”

    脑海之中忆起多年前月船上那个精灵稚气的小女孩来。

    “大将军,夜里凉了,披上衣服吧。”身后朱智走了出来,从屋中去过一件长衫,遮在李落背上。

    李落轻轻一笑,道:“你还没有歇息。”

    “末将睡不着,这南王府看似寻常,只是末将心中总有一股难言的感觉,好像有什么人在暗中瞧着我们的一举一动。”朱智低声说道。

    “既来之则安之,南王府若真是这样寻常,宋家便不会在大甘之中享有这等名望了,卧虎藏龙,不可小觑。”

    “大将军,方才南王为何要说他知晓今日有人发难?”朱智不解问道。

    “这也是南王心机之处,倘若今日席间我无言以对,恐怕他便不知晓此事了。”李落淡淡说道。

    朱智微一思索,明白过来,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末将明白了。”

    李落展颜道:“杯酒沉浮江山定,这些事虽不见刀光剑影,凶险却不在沙场对敌之下,稍有不慎,一番辛苦尽都付之东流,文人口舌,不见血光,只是更为狠毒,如今大甘还禁得起多少风波。”

    “大将军。”朱智轻轻唤了一声。

    李落微微一笑,道:“早些歇息吧,明日我们尚要出城一趟。”

    “末将遵令,大将军也请早些安歇。”朱智恭敬回道。

    李落点了点头,见朱智隐入房中,低低的叹了一口气,幼时宫中福宁公主轻抚自己发髻,含笑询问李落为何不去和皇兄一起玩耍的情形却是历历在目。

    李落轻咳一声,暗自神伤,宋崖余只有愧疚之意,却不见伤心之情,什么时候公主殿下才能魂归故里。

    翌日,扬南城外,落凤坡。

    青山环翠,绿荫成行,幽静祥和,再过数月想必也是一处鸟语花香的地方,只是这幽谷之中,孤零零、单薄薄的竖立着福宁公主的坟墓,格外的忧伤。

    坟墓不大,却也不小,若以王妃而论,不算奢华,亦不算寒酸,只是奢华也好,寒陋也罢,深埋地下的福宁公主又能觉得如何,墓好墓坏,都是给活着的人看。

    李落静静的站在墓前,墓碑上正书南王爱妃福宁公主之墓几个猩红大字,有些刺眼,也有些嘲讽,更像是在讥笑多年以后才有皇族中人前来墓前一拜。

第四百三十七章 侍女秋菊

    陵墓四周清扫的甚为干净,不见杂草,王府之中也是有几个守墓之人。

    墓前摆好了香烛祭品,几个不知姓名的宋府家人跪在墓前,点上香烛,烧几串纸钱,抹几滴眼泪。

    宋崖余站在李落侧旁,怔怔的望着墓碑,轻声说道:“福宁,我来看你了,你看还有谁来了,是你的亲人,若你在天有灵,也该高兴些吧。”

    李落默然无语,只是这般静静的望着墓碑,看的久了,似是听见了墓碑中传来一声心碎的叹息,是在责备,还是在哭诉,恍恍惚惚,却像是一个不见醒来的梦一般。

    李落猛然一阵咳嗽,良久才止住,宋崖余急急问道:“大将军,你怎么了?可是夜里受了风寒?”

    李落摆了摆手,垂首低语道:“不妨事,我们回去吧。”

    “回去?”宋崖余一愣,看了墓前的香烛纸物一眼,讶声问道:“这便回去么?”

    “看过了就好。”李落低声说道。

    “这……如此也好,这等地方确也不是大将军久留之地,若是大将军要回去,我们就回去吧。”宋崖余清冷应道,说罢转过头去,扬声喝道:“回府。”

    身后宋府众人面面相觑,不想仓促而来,却又仓促而去,瞧着墓前而立的大甘九皇子,竟连这点耐心都没有,站了片刻,不曾燃上片纸,点上一支香烛,就这样匆匆离去。

    若不是为李落身世名望,恐怕早就出言讥笑了,只有寥寥数人,神色异样的看着李落,也不曾猜透李落此时此地心中所想。

    众人缓步离去,自有宋府下人收拾满地的香纸。

    就在李落正欲离去之时,突然一人从旁疾步而来,宋家几人见到,便要喝止,只是宋崖余冷眼相望,李落也已看见,神情淡泊如昔,只得将唇边话语咽了下去,齐齐盯着来到李落身前的人影。

    来人是一妇人,一身白衣丧服,年岁已是不小,快步走到李落身前,跪倒便拜,嘶哑说道:“罪妇秋菊,拜见九殿下。”

    “秋菊?秋菊?你是公主身前侍女秋菊?”李落和颜问道。

    妇人眼眶一热,两行浊泪滑落,抽泣道:“九殿下竟然还记得罪妇的名字。”

    李落踏前一步,将秋菊扶了起来,沉声说道:“你怎会在这里?”

    妇人浑身颤抖,泣不成声,若不是李落相扶,已难站立,想说话,只是怎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泪水如断线珠帘,纷纷而落,划过李落手臂,打湿了衣衫,又落在的草丛之中,亦有不少流入了秋菊口中。

    李落一叹,冰心诀缓缓渡了过去,这才渐渐平息下来秋菊的心绪。

    秋菊断断续续回道:“九殿下,都怪奴婢,都怪奴婢,要不是奴婢照顾不周,公主殿下怎会这么年轻就,就……”话还不曾说完,却又痛哭起来。

    “不怪你的,人有生老病死,月有阴晴圆缺,纵是我们再如何想,也不能逆天而行,秋菊,福宁公主当年最疼爱你,你定然不会辜负公主,只是天有不测风云,就算是南王府也无能为力,怨不得你的。”李落温言宽解道。

    秋菊似是卸去了心中大石一般,反手抓住李落,定定的望着李落双眼,双目却已有些失神。

    喃喃自语道:“那一年奴婢随公主入了宋家,都是奴婢不知利害,看见府外热闹就整日里央求着公主。

    最后,最后,公主殿下,受寒流涕,都已经虚弱的不像她,奴婢左盼右盼也不见宫里回报,就这样公主殿下还在愁……”说到此处已是无以为继,便是呼吸也已极显困难。

    李落长叹一声,温声说道:“你不要怪责自己了……”

    话音未落,便被秋菊打断,秋菊哭喊道:“奴婢怎能不怪罪自己,都是奴婢的错,公主殿下都是奴婢害的,到了最后,公主殿下还在发愁她不在了,奴婢一个人该怎么办。”

    李落心头一痛,福宁公主本就心地良善,当初为何要将她远嫁他乡。

    李落莫名的只觉一股愤懑之气堵在胸口,怎么也难疏解,岔言问道:“你这些年一直在南王府么?”

    “奴婢留在这里替公主殿下守墓。”

    李落眼中一寒,猛然转头望着宋崖余,淡淡说道:“王爷。”

    宋崖余看了秋菊一眼,苦笑道:“本王绝非如此无情之辈,当年福宁过世,秋菊要替福宁守墓,本王怎么劝她也不听,执意前来,大将军怪罪的对,秋菊说是她的错,其实是本王的错,哎,造化弄人。”

    秋菊低声接道:“九殿下,和王爷无关的,是奴婢执拗,王爷待公主很好,待奴婢也好。”

    李落静静的看着秋菊,没有应言。

    宋崖余叹息一声道:“执拗?这怎算执拗,如此情深意重,福宁有你是我宋家的福分。”

    此语一出,宋家众人皆是一惊,实不想这潦倒残败的女子竟能得宋崖余这般赞誉。

    李落看着秋菊,轻声说道:“你随我回去,这些年你受了这么多苦,也该够了,回去和家人团聚吧。”

    李落一言既出,宋府中人尽都看着秋菊,秋菊放开抓住李落的手,轻轻退后一步。

    低声说道:“公主殿下在时,公主就是奴婢的家,公主不在了,这里就是奴婢的家,奴婢生生死死也要留在公主身边,有一日公主不要奴婢了,奴婢也就和这山里的枯草一样,化作尘埃,奴婢有生之年能见宫中主上一面,能听到九殿下不怪罪奴婢,奴婢知足了,真的知足了。”

    李落呆呆的看着秋菊,这般飘摇欲坠的女子,这样低声话语,却有万般决然之意,或许福宁公主身死的那天起,秋菊的心也是一起死了。

    秋菊缓缓退开数步,恭恭敬敬跪倒在地,向着李落三叩大礼,又再向宋崖余跪拜一礼,轻轻起身,蹒跚转入陵墓之后。

    远远看去,陵墓侧旁树枝之下,有一间木屋,很小,小的似是一堆茅草集在树下一般,这便是秋菊的栖身之地。

第四百三十八章 话中之意

    宋崖余面容一片森寒,喝道:“这就是我南王府的道义么?”

    宋家诸人惶恐跪倒,不敢接言。

    宋崖余冷冷说道:“为何本王来的时候不曾见过秋菊的居所?”

    众人噤若寒蝉,谁也不敢出声。

    宋崖余怒极喝道:“说!”

    无人应声,陵墓之前一片死寂,宋崖余怒极反笑道:“好,好的很,我南王府自诩感恩戴德,却行忘恩负义之事,真是好的很。”

    一个管家模样的人惊恐接道:“王爷息怒,小人马上命人替秋菊姑娘修缮木屋,一应用度,府中即刻备妥。”

    “推脱之辞,其罪当诛。”

    “王爷息怒。”宋家下人齐声请罪道。

    “现在就做,做不好,你们不必再回王府,我南王府容不下你们。”

    “是,是,小人遵命。”说罢一众下人急忙起身,快步跑去林中,忙碌起来。

    宋崖余寒容稍解,面有愧色,沉声说道:“大将军,此事是本王思虑不周,让秋菊受苦了,哎,没想到竟然会是这样。”

    李落轻轻嗯了一声,望着秋菊远去之地,重重一礼,甚为疲倦的向宋崖余说道:“王爷,我们回去吧。”

    一行人匆忙而来,却又片刻离去,和来时的闲散不同,归去时俱都有些垂头丧气。

    一路之上李落似在想些什么,静默无语,宋崖余也不曾说话,颇显沉闷。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李落突然说道:“王爷,李落多有冒犯,请王爷恕罪。”

    “大将军何出此言,错在南王府,若本王连这几言都担待不起,如何能为人夫?”

    “只是我心里不痛快,也让王爷动怒,王爷为李落长辈,李落如此模样,愧对公主殿下亡灵。”

    “大将军言重了。”宋崖余长叹一声,和声说道:“倘若大将军未有感触,才更让人寒心,如此看似不合时宜,恰是说大将军是性情中人,非是薄情寡义之辈,本王只有敬意,不存半点怨怼之心。

    说实话,天下间敢这般责问本王的,纵然不止大将军一人,但亦少之又少,有时候人也该听一听逆耳之言,方可自省其身。”

    李落淡淡道了一声谢,再无话语,宋崖余颇显不忍的看了李落一眼,许是只在这弹指一瞬间待李落如福宁公主的侄儿吧。

    回府之后,李落告了一声罪,径自回房去了。

    宋崖余命府中下人莫要打扰李落,膳食诸物尽都送与客房之中,又即宽慰了几句,甚是唏嘘。

    李落神色却已如故,不见伤心,不见异色,淡然回了一礼,告辞而去。

    南王府,后堂。

    宋崖余沏了两杯香茶,虞红颜背着宋崖余俏然立于窗前。

    茶香袅袅,宋崖余轻轻闻了一闻,赞道:“果然是好茶,夫人也来品鉴品鉴。”

    虞红颜并未转身,突然问道:“今日去落凤坡了?”

    宋崖余端茶的手微微一顿,又再举了起来,浅浅抿了一口,沉声说道:“是,定天侯要去祭拜福宁,本王既为人夫,也为事主,只好同去。”

    “哦,也该去看看福宁了。”虞红颜转身回到榻前,轻拂了一下衣摆,坐了下来,却是看也未看宋崖余一眼。

    宋崖余低头看着杯口漂浮的几缕轻烟,淡淡说道:“怎么,我不该去?”

    “夫君怎会这样想。”虞红颜伸出素手,柔柔弱弱的拿起茶杯,沾了沾朱唇,嫣然一笑道:“果然是好茶。”

    宋崖余沉默无语,虞红颜幽幽一叹,道:“福宁也算是妾身妹子,可惜天妒红颜,去看看也好,省得她寂寞了。”

    茶香盈满了整个屋子,只是不知为何宋崖余却觉得食之无味。

    过了片刻,宋崖余接道:“今日遇见福宁当年的侍女了,也是忠心,这么多年一直候在墓旁。”

    “她见到定天侯了?”

    “嗯,还和定天侯说了几句话。”

    虞红颜俏目一展,望着宋崖余,轻声问道:“说什么了?”

    宋崖余微微愕然,将当日落凤坡前李落与秋菊相谈之事细细说了一遍,便是秋菊一言一词也是分毫无差,竟有过耳不忘不能,亦不曾错过李落失态一节。

    虞红颜听罢,轻轻一笑,道:“这个侍女是叫秋菊吧,想不到能言善道,到底是宫中出身,一个侍女也这般了得。”

    宋崖余眉头一皱,沉声说道:“夫人,难道这其中有什么不妥?为夫回来的路上也曾细细思量过,瞧不出有什么稀奇之处。”

    “或许是妾身多心了,这个秋菊既然要留就让她留在落凤坡吧。”

    “嗯,我已命人暗中监视,若有异动,即刻回报府中。”

    虞红颜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全神贯注的品尝起眼前香茗来,宋崖余眉头微不可查的皱了一皱,消于无形。

    数刻之后,府中另有要事,宋崖余离了后堂,虞红颜站在屋门处望着宋崖余远去的身影,神情颇是奇异。

    突地破颜一笑道:“宋家害公主,殿下替她报仇,这个女子,倒真是别有心机,可惜大好性命就这般白白舍去了,可叹,可怜。”

    说罢径自喃喃自语道:“想必你也猜出来了吧,失态是假,杀念是真,不知你想怎样呢?”虞红颜微微侧了侧头,竟似有几分欣喜之意,随手轻轻掩上屋门。

    客堂,院中。

    仍旧是昨夜石椅,李落坐在院中,冷冰,李缘夕,朱智三人围坐左右,李落神情淡然,和三人闲聊了几句,朱智将近日扬南城所见所闻悉数报与李落,或有新奇之处,李落仔细询问,不曾漏过只言片语。

    只看扬南盛况,宋崖余确属治下有方,深悉合纵连横之道,实有经国之才。

    几人闲聊之时,朱智说起今日祭拜福宁公主一事,对秋菊亦是颇为佩服,只可惜哀莫大于心死,不愿随牧天狼将士离去。

    就在朱智感慨之余,冷冰突然冷冷说道:“你只觉得她忠心?”

    朱智一愣,不明所以,讪讪的摸了摸耳垂,小心翼翼的问道:“冷少侠,有什么不对么?”

    冷冰冷冷的哼了一声,寒声说道:“你没有听到她话中之意?”

第四百三十九章 秋菊身死

    “话中之意?”朱智略一沉吟,倒是想不出有何异常,转头看去李落,只见李落含笑看着冷冰,只是这笑意之中似乎有些怊怅的味道。

    朱智硬着头皮说道:“还请冷少侠指点。”

    冷冰看了李落一眼,眼中少有的寒意消解,平声说道:“她说宋家害了公主,让大将军替公主报仇。”

    “这!?”朱智一惊,神情倏然一沉,望着李落。

    李落依旧只是微微含笑,朱智再看到这笑意时,也已察觉出其中满含的无奈和心伤。

    “冷公子好眼力。”

    “此女气息紊乱不堪,已近灯尽油枯,不过和大将军谈话之中,有几息光景,气息平整,急而不乱,大异寻常,是为怪异之处。”

    “冷少侠,是说什么的时候?”朱智急急追问。

    冷冰不喜多言,脸色一冷,不再接言。

    朱智知晓冷冰性子,也不着恼,只是疑团未解,甚为焦急。

    李落缓缓接道:“秋菊曾说她随福宁公主入宋家,又言自己不知利害那番话你可还记得?”

    “末将记得。”

    “将每句话最后的字连起来。”

    朱智回想片刻,眼中精芒暴涨,低呼道:“原来如此,大将军。”

    冷冰淡淡看了李落一眼,冷声说道:“你果然猜出来了,我原以为方才你要出手。”

    李落自嘲道:“我何来这般胆量呢。”

    “你唤宋崖余时,杀气一闪即逝,这种杀气,可不是寻常动怒的杀气,而是你刀法之中刀意的死气,瞒得过旁人,只怕还瞒不过冷某。”

    李落一怔,呢喃说道:“原来我果然是想杀他。”

    “大将军,是否只是巧合?”朱智谨慎问道。

    李落缓缓摇了摇头,轻声说道:“秋菊出身皇宫,自然知道宫中规矩,我扶她时,秋菊反手抓住我,若是在宫中,如此莽撞是要受鞭笞之刑的,罪名是为包藏异心,若在此处,恐怕是说话中别有隐情。”

    “原来如此,大将军,秋菊姑娘为何又不愿随大将军离去呢?倘若大将军执意带走她,宋崖余不得不允吧。”

    李落一滞,良久才苦笑道:“她是怕宋崖余猜出话中含义,倘若随我离去,宋崖余心有顾忌之下说不定会与我们不利。

    再者,她已心存死志,此番话了,我猜不猜得出来已无关紧要,秋菊能勉强度过这些年,只为了将心中的这番话说与一个大甘皇室之人知晓,哈哈,可叹可笑,杀人者却还是我。”

    朱智一怔,低声说道:“大将军,你是说秋菊姑娘会自行了断?”

    李落怅然一叹,没有应声,只是脸上哀伤的神情却已显露出来。

    “大将军,可要末将暗中派人送她离去南府?”朱智沉声说道。

    冷冰看了朱智一眼,眼中微不可查的闪过一丝赞许之意,牧天狼大异大甘寻常军旅之处便是敢做担当,或许是百胜之师独有的自傲之处。冷冰冷冷接道:“多此一举。”

    朱智看了冷冰一眼,却未有惧意,坦荡回道:“纵是多此一举,这等忠义,末将以为也该试上一试。”

    冷冰难得的接言应道:“若是想带她走,方才大将军不会带走她么?此女心意已定,纵然随我们走,恐怕不出南府便会寻机自尽,她不会等到你再去寻她。”

    朱智一愣,细想之下确是如冷冰所言,只是纵是再如何想的明白,心中也是难以抹去这股愤懑之意,寒声说道:“这笔血债定要算在宋崖余头上。”

    李落神情萧瑟,到底是谁错,是宋崖余,还是当年将福宁公主送上这条不归路的大甘朝廷,剪不断理还乱。

    果不其然,第二日清晨,宋崖余急急求见李落,落凤坡传回消息,李落诸人走后不久,秋菊便寻了一株古松,了却残生。

    宋崖余一脸愧色,直言请罪,李落怔怔的听罢,良久才淡淡应了一声,言请宋崖余代为相助,在福宁公主陵墓旁择一处空地,将秋菊与福宁公主同葬。

    宋崖余连声应下,即刻命人寻觅风水善地,厚葬秋菊。

    秋菊这微不足道的宫中侍女,或许只是因为曾与李落一见,才有这般厚葬相待,倘若李落不曾来这扬南城外落凤坡,谁会记得有这样一个孤单寂寞的女子,便是李落,怕也是不会想到吧。

    秋菊身死,在这南王府不过是一件小的不能再小的小事,如水滴落入江海,莫名其妙间泛出一阵涟漪,便已无人再忆起。

    宋府上下又开始忙碌起来,宋家小姐择婿一事,这才是南王府了不得的大事。

    李落早先有应,只好多留几日,待此间事了,便返回卓城去了。

    近日里卓城之中几次传书让李落早早归去,虽说书信之中并无责备之意,但字里行间亦是流露出催促之意来,德妃娘娘已随牧王返京,通南大营将士陈兵宜州州界处,遥遥相候李落。

    又是一番波澜,却不知卓城之中对李落有何等微词。

    南王府,俊彦齐聚。

    王府客堂已然门庭若市,仍有不少人难以在宋府落脚,据说城中客栈多半都已客满,亦不知是为了这宋家择婿,还是为了那百花斗宴。

    李落诸人所居的别院尚还清静,宋崖余宁愿空着临近客堂,亦不曾安排远道来客扰了李落清静。

    李落看在眼中,微微一叹,也便随他去了。

    只不过离着尘嚣尚远,这隐隐约约的踌躇满志还是传入了庭院之中。

    李落已是许久不曾离开宋府了,知府施才半连番相邀,欲与李落同去百里烟雨游赏一番,被李落婉言谢绝。

    施才半虽是有几分遗憾之意,终了却也不便有不喜辞色,郁郁而去,亦不知是真情或是假意。

    闲来无事,李落和冷冰指点梼杌营将士武功,许久不曾动武,冷冰兴起,任梼杌营将士悉数齐攻,只可惜纵是刀剑凶狠,也难近冷冰周身三尺之内。

    冷冰单手持剑,长剑归鞘,只凭一把剑鞘,迫得诸将连连躲闪,鲜有反击之机。

第四百四十章 蜀州唐家

    正在院中刀光剑影肆意纵横之时,朱智快步回转,朗声唤道:“大将军,有客访。”

    “哦,是谁?”

    “蜀州唐家大公子唐梦觉。”

    “咦!”李落微微一怔,不想宋家择婿竟然引来唐家年轻一代的领袖人物,倒是有些意料之外,不过细想也在情理之中。

    唐梦觉能在入府之后便拜会李落,别有一番心机,如今牧天狼与南王府暗流涌动,单只说这份胸襟已是常人难及。

    李落展颜笑道:“原来是唐公子,请他进来吧。”

    朱智转身而去,冷冰收起掌中长剑,眼中寒芒隐现,不必猜便已知是心存试剑之意了。

    少顷,院门处传来一声长笑,唐梦觉疾步入内,朗声说道:“大将军,西域一别,不想今日有幸再见大将军,冒昧来访,还请大将军海涵。”

    李落迎上前去,抱拳一礼,微笑道:“唐公子,别来无恙。”

    唐梦觉回了一礼,神态潇洒自如,和声应道:“都好,梦觉闲人一个,不似大将军这般操劳,哈哈,你我千里之外得缘相聚,梦觉甚是高兴。

    当日木括一别,舍妹对大将军几位念念不忘,可惜这次未能同来,回去之后少不了又要听她埋怨了。”

    李落温颜一笑,道:“原本许诺要往蜀州一行的,只是俗事缠身,唐姑娘若是埋怨,也该埋怨我才对。”

    唐梦觉大笑一声,看到李落身旁的冷冰和李缘夕,眼睛一亮,喜道:“冷公子,李姑娘,你们也来了。”

    冷冰微微点了点头,望着唐梦觉,唇边绽出一丝冰冷的笑意,手中长剑突然发出一声龙吟之音,唐梦觉一怔,连忙说道:“冷公子,我可不是为请战而来的。”

    冷冰看了李落一眼,李落哑然一笑,轻轻摇了摇头,举目望去,唐梦觉身后除了朱智,尚有一人,亦是李落几人旧识,宋家年轻一辈翘楚之一宋无心。

    宋无心含笑相伴,见李落望了过来,一礼笑道:“大将军,无心随唐大哥刚刚回府,不曾迎接大将军,请大将军恕罪。”

    李落回了一礼,温言应道:“宋公子言重了,前几日和无夏公子相谈,言道宋公子不在府中,今日得见,亦是幸事,请里边坐。”

    宋无心扫了一眼院中,笑道:“可是大将军在与诸位将军切磋武艺?我们怕是打扰了。”

    “闲来无事,活动一下筋骨罢了。”

    宋无心望着院中石桌上地缚草织成的刀鞘,眼中一亮,莫名的轻轻笑了一笑,讶声问道:“这是地缚草?”

    唐梦觉也是一脸惊讶之意,地缚草多有耳闻,亦是一件奇珍异宝,若以地缚草为鞘,想必这刀鞘之内定是一件神兵利器了。

    李落微微一笑道:“正是,宋公子好眼力。”

    “请恕无心唐突,刀鞘之内可是一把神兵,不知是何来历?”

    “是李落一位故人相赠,难当宋公子称誉,不过确是有些来历。”李落坦言回道。

    宋无心望了唐梦觉一眼,似是颇为欣喜道:“唐大哥,大将军武功已入化境,草木竹石皆可为刃,如今竟择神兵入手,必然不是凡品,唐大哥,小弟欲请大将军指点一二,见识一下大将军掌中神兵,可好?”

    唐梦觉神情如常,宋无心相伴而来,固然有拜会李落之意,实则怕是亦不愿唐梦觉与李落太过亲近。

    场中俱是才智高绝之辈,虽无明言,但多少亦能猜得出来。

    唐梦觉淡淡应道:“这不好吧,你我得遇故交,是为相识而来,如此刚见便要过招切磋,岂不是伤了和气。”

    唐梦觉虽不曾言绝,却也暗露不快之意,宋无心言辞之中以唐梦觉居首,话中之意便是显露李落唐宋两家相交匪浅,只是宋无心得宋崖余器重,唐梦觉亦不愿直拂其面,淡然处之。

    宋无心自若如故,笑道:“唐大哥教训的是,只是无心也是习刀,大将军刀法通玄,无心难免有些见猎心喜,还请大将军和唐大哥勿怪。”

    李落和唐梦觉相视一笑,还未及接言,冷冰冷声说道:“既然宋公子有意,不如冷某试一试名震天下的宋家刀法是否名不虚传。”

    唐梦觉一怔,看着冷冰,又再望了一眼李落,颇有难色。

    李落心中一动,恐怕唐梦觉另有心思,随即展颜笑道:“宋公子有意,恰巧我也是用刀,不如就我和宋公子切磋几招。”

    唐梦觉眼中闪过感激之意,看着冷冰歉然说道:“大将军心胸梦觉深感敬佩,既然如此,待大将军与无心切磋之后,梦觉虽知不是冷公子对手,厚颜相邀,还望冷公子不惜赐教。”

    冷冰眼中精芒一闪,寒声回道:“好。”

    李落轻轻一笑,却是有些怅然若失,右手一引,桌上长刀突跳,窜入掌中。

    宋无心眼中一凝,骇然喝道:“擒龙引凤!?”

    李落淡淡一笑道:“宋公子这次可是走眼了,擒龙引凤这等高深内力我还不曾习得,只是些许障眼法,难登大雅之堂。”

    唐梦觉也是暗暗吃了一惊,李落方才引刀之势,虽与传闻之中的擒龙引凤略有差别,怕是亦有异曲同工之妙。

    冷冰双目更寒,战意更胜,数月不见,李落的冰心诀又有进意了。

    李落轻抚刀鞘,缓缓接道:“此刀我得来不久,今日尚是第二次出鞘,宋公子,请。”

    宋无心不敢大意,早年木括所闻所见,已知李落一身艺业可与宋无缺一争高下,实不敢掉以轻心,随即抽出腰间长刀,凝神应对。

    院中牧天狼诸将皆都聚精会神的望着场中二人,有期盼之意,却无忧惧之色,显是李落百胜早已深入军心。

    李落轻轻抽出长刀,与冷冰掌中长剑颇有不同,长刀离鞘,漠然无声,只是这破空之地似隐约有几分涟漪荡起,煞是惊艳。

    唐梦觉一震,喝道:“好一把盖世神兵,大将军,可有名目?”

    李落望着手中长刀,轻声回道:“刀名鸣鸿。”

    “鸣鸿刀!?”唐梦觉惊呼一声,面露惊骇之意。

第四百四十一章 切磋刀法

    李落亦是一愣,看着唐梦觉,和声问道:“唐公子知晓此刀?”

    唐梦觉压下心中震惊之意,沉吟道:“梦觉曾听闻族中长辈说起过,大将军,你未曾听闻过这把刀么?”

    “得故人相赠时略有解说,只不过我不曾知晓此刀,唐公子可知其中渊源?”

    唐梦觉神色数变,沉声说道:“梦觉不知其详,不敢妄自评说,待梦觉回去再行询问家中长辈,若知就里,梦觉当传书大将军。”

    说罢看着宋无心,凝声说道,“无心,我虽不知此刀缘起何处,但此刀若为鸣鸿,实为天下少有的异物,定要当心。”

    说罢微微一顿,转头望向李落,和声说道:“大将军,还请手下留情。”

    宋无心见唐梦觉郑重其事,心中一震,依着唐家见识和唐梦觉这般人物,亦如此小心翼翼,李落掌中长刀怕不单是一把寻常利器了,宋家前辈高手或许也知晓此刀来历。

    宋无心抛开心中杂念,沉声说道:“大将军远来是客,请。”

    李落点了点头,不再多言,淡然回道:“请。”

    长刀轻转,鸣鸿刀不疾不徐的探了出去,挑向宋无心。

    李落攻意不盛,大罗刀虚实一决随刀而出,未曾使出全力。

    场中众人凝神相望,只有李缘夕不曾留意,反是看着院中别处。

    宋无心神色肃然,眉头微微皱起,李落掌中长刀似实非实,似虚非虚,虚实尚又能自在流转,琢磨不定。

    宋无心无奈之下后退半步,避了过去,这般未曾接招便被迫退,自刀法大成之后尚属首次。

    李落并未趁势进招,顿了一顿,宋无心长出了一口气,扬声说道:“大将军,接无心一刀。”

    说罢,手中利刃一纵一横,凭空刻出一个十字,刀气凝而不散,向着李落迎了上去。

    刀不疾,只是这庭院虽大,却给人生出避无可避的错觉,似乎这简简单单的刻划便将此一方天地悉数笼罩其中,端是了得。

    宋无心心智武功俱在宋无夏之上,只是宋家出了一个天纵无缺,这才不甚名显江湖,若以真才实学而论,怕是亦能与太叔古之辈一较高下。

    李落暗赞一声,鸣鸿刀轻出重落,点向宋无心刀势最强的纵横相接之地。

    唐梦觉微微点了点头,宋家刀法中的纵横一决确属江湖之中罕见的绝学,昔年与宋无缺切磋之时,唐梦觉也曾在此招上吃过暗亏,一纵一横,实无先后,若是封不住刀势,随即而来便是宛若怒海叠浪一般的攻势,极难应付。

    李落不过是初见此招,竟能窥得破招之法,难免让人生出震惊之意。

    宋无心见李落击向十字正中,不惊反喜,内劲沿手臂涌入长刀之中,恍惚之间,纵横刀痕正中生出一个漩涡,深不见底,将鸣鸿刀引了过去,直如一个择人而噬的洪荒猛兽,欲将鸣鸿刀和李落悉数吞噬。

    冷冰眼中寒芒一显,这般刀法,纵然不算惊世骇俗,也是天下少有,握住剑柄的手微微紧了一紧,扫了唐梦觉一眼,缓缓吐了一口气。

    鸣鸿刀锋芒不减,招势不变,依旧风轻云淡的自投罗网而入,唐梦觉眉头一皱,猜不出李落欲将如何破招。

    弹指之间,鸣鸿刀半数已被纵横刀决收卷其中,只是宋无心看着面含轻笑的李落,心中却无喜悦之情,反是惴惴不安,不知李落如何变招。

    这等境地,骑虎难下,收招变招已是不及,唯有破开李落刀法再作打算。

    场中诸人屏息静气,唐梦觉脸色微变,亦没有料到只有一招便要分出胜败,却是太快了些。

    刀进,刀卷,刀破,刀碎,两刀相接处绽出一阵耀眼光华,传出几声清脆的断裂声响,刀势蓦然寸碎,一道人影倒飞而出。

    唐梦觉身如急电,纵身接住倒飞而出的人影,落地之后,人影发出一声略带痛楚的闷哼,正是宋无心。

    就在唐梦觉两人落地之时,身侧丈许开外,不知何时,李缘夕已静静站在一旁,冷冷的打量着两人。

    唐梦觉看着李缘夕,和颜一笑,却也未曾遮掩眼中的震惊忌惮之意。

    李落呆呆的站在场中,望着手中鸣鸿刀,眼中泛起一阵惊讶,怔怔出神。

    冷冰和唐梦觉俱都盯着李落手中的鸣鸿刀,神色各异,宋无心或是不敌李落,但败的如此之快,两人却是不约而同的暗暗吸了一口凉气。

    宋无心似是不敢相信自己会一招落败,良久说不出话来。

    李落看着宋无心,歉然说道:“宋公子,李落有失,这确是不对了。”

    宋无心长叹一声,摇头苦笑道:“与大将军无关,是无心坐井观天了,武道一途如瀚海繁星,庸人自诩只不过是自欺欺人,大将军武功胜过无心不知几许,无心领教了。”

    “宋公子言重,此战非战不善,只在兵不利,便是我也没有料到此刀锋锐至此,宋公子的纵横刀法颇有独到之处,实属天下少有的绝学,若是换作寻常兵刃,要破开宋公子刀法恐怕是极难。”

    宋无心颇显茫然若失,低头看了一眼掌中残留的半把刀柄,萧索暗叹,李落如是说已是给足了颜面,只有自己才知手中兵刃虽非大甘屈指可数的神兵,但也绝非寻常利器,一招之间竟然寸碎,这大甘李落的大罗刀究竟会是何般深浅,实难揣测。

    许是李落与宋无心这一场比试去的太快,冷冰和唐梦觉俱没了再出手切磋之意,两人皆不再提方才邀战一事。

    入屋之后,几人围坐桌前,宋无心神色已如方才入庭之时一般无二,瞧不出半点异色。

    闲谈数语,冷冰淡然问道:“唐公子也是为宋家小姐择婿而来?”

    唐梦觉哈哈一笑道:“是,也不是。”

    冷冰冷哼了一声,没有接言,李落微微一笑道:“唐公子若为择婿,怕是另有一番礼遇了。”

    唐梦觉闻言莞尔,轻轻摇了摇头。

    宋无心笑颜应道:“大将军说的极是,可惜小妹虽称得上是人间绝色,恐怕还无法引动唐大哥心神,倘若唐大哥有意,嘿嘿。”

第四百四十二章 两位前辈

    “无心,碧游心高气傲,若是传到她耳中,免不得生出事来,这等话还是少说为妙。”

    “无心谨记大哥教诲,我只是玩笑而已,小妹是三伯掌上明珠,在府中更是万千宠爱,无心疼爱都来不及呢,万不会编排与她。”

    唐梦觉和声说道:“我长碧游十余岁,自小便当她是妹子一样,此次择婿,梦觉得王爷相邀,汗颜代为行走一二,不过听王爷言传,大将军欲将在府中多留几日,如此一来,此事倒妥当了些。”

    “唐公子过誉了,我可是算不得数的。”

    唐梦觉望着李落,含笑回道:“既然大将军恰逢其会,不妨去看看,若是能指点一二那就再好不过了,无心,你说呢?”

    “那是自然,此次小妹择婿能得大将军相助确是好事,其实私下说说,无心并不赞同择婿一事,两情相悦只在于心,纵然才高八斗又有何用?

    就算无人敢欺辱碧游,可落得郁郁寡欢也没什么益处,也不知道三伯和夫人是怎么想的。”

    唐梦觉微微一叹,道:“这些事长辈自有长辈的道理,你我不便妄加揣测,且过了明日再说。”

    宋无心点了点头,却还是有些忿忿不平。

    李落看了宋无心一眼,微微一笑,没有应声。

    过了数刻,唐梦觉与宋无心告辞而去。

    待唐梦觉与宋无心离去之后,冷冰漠然望着李落,冷声说道:“大将军很看重唐梦觉。”

    李落展颜回道:“唐梦觉与宋无心联袂同来,我猜宋崖余恐怕也有指点他试探你我武功之意,既然如此,何不与人方便,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唐梦觉不再出手与你切磋,方才之言也算是话中有话,如今这般境地,亦是难得。”

    “大将军这一刀惊了宋家上下。”

    李落一怔,淡淡一笑道:“宋家之力,不会怕了这一把刀。”

    “宋无心方才施展的纵横刀法我亦有耳闻,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只是不知这纵横刀决在宋崖余和宋无缺手中施为是怎般的景象,大将军此招破的干脆利落,纵然是我也未必能有这一刀之威。”

    李落看着冷冰,良久长叹一声道:“这把刀,有古怪。”

    冷冰眼中一寒,扫了鸣鸿刀一眼,见李落并未接言,也便不再追问,自去房中歇息去了。

    堂中,只余下李落一人孤然而坐。

    “长刀通灵,只是落在我手中,委屈了。”李落呢喃自语道,似是被李落萧瑟意气所感,鸣鸿刀仿佛自顾悲鸣一声,又再消隐不见。

    一日后,有朋堂。

    才子满座,熙熙攘攘不弱百余之众,尽是风度翩翩的天下俊彦,意气风发,映衬的宋府宅院更显卧虎藏龙。

    入堂之后,李落站在侧旁未曾上前,冷冰与李缘夕不愿前来,只有朱智随在李落身后。

    李落环目一扫,略略瞧了过去,十余人一组,分较治下、行策、兵法、列阵、机关算术、工商、农耕一应诸事。

    此外尚有医术、星象占卜等奇门异术,百家争鸣,而寻常书经,诸如礼语、道德赋、老学、天下经等科举必试之学竟然沦为旁枝末叶,吟诗作对更不为看重,不过是添做茶余罢了,诸事诸物都以实学为上,比之大甘殿试有过之而无不及。

    文试之外尚有武试,堂内习文,堂外演武,唐梦觉亦在其中,与身旁几人不时耳语几句,看似是要指点武试。

    宋无心也在堂下,神色如故,见到李落入堂,上前寒暄几句,甚是谦恭有礼,未有半分芥蒂之心。

    观之宋府诸人,尽都言笑晏晏,仿若不曾知晓宋无心与李落切磋一事,面无异色。

    唐梦觉缓步走到李落身侧,拱手一礼,似是有意无意的说了一句:“嘿,怎么世家大族中人来的这般少,都是些寒门才俊。”

    李落心中一动,展颜一笑,没有应言。

    少顷,宋崖余入堂而来,身后尚有两人,相隔三步之遥,缓缓踱入有朋堂,一男一女,俱是年逾花甲,男子发丝花白,随意扎了一个道士结,双目细长,面色却颇是红润,仪态自在,略显玩世不恭,嘴角挂着一丝淡淡的笑意,仿佛这堂中一人一物都极为新奇一般,不时打量一二,看到李落,笑意似是重了一分,稍作停留,这才移去目光。

    女子白丝如雪,神情肃穆,不苟言笑,与一旁男子恰是截然相反,双目如电,极是冷冽,若不是发已尽白,瞧着相貌与之三十许的丽人一般无二,竟也是功力通玄之辈。

    两人入堂之后,宋府中人皆都神情一震,恭敬一礼,该是非同寻常之人。

    唐梦觉内息一收,低声说道:“竟然惊动了智圣刀娘两位前辈。”

    李落看了两人一眼,轻声问道:“这位前辈是何许人?”

    “大将军有所不知,宋家历代皆高手辈出,宋家前辈高人之中名声最响的并不是上一代宋家家主,而是眼前这两人,智圣宋谋,刀娘宋语依。

    犹是这智圣宋老前辈,幼年习刀,落冠之后弃刀不用,以刀入剑,自辟蹊径,言道在宋家练刀只是锦上添花,不如创出一套剑法会尽天下英雄。

    三十岁时剑法大成,纵横五府鲜有敌手,晚年融剑法于一支洞箫之中,自创无为箫法,掌中所持无为箫更是位列大甘神兵谱,武功高绝,谋略更是不凡。

    舍刀习剑、破而后立的这段佳话在大甘武林之中广为流传,近十年少有行走江湖,不过声名经久不缀,确是一位了不得的前辈高人。

    另一位刀娘人如其名,嗜刀如痴,在宋家刀法上的造诣还在当年宋家家主之上,终身未嫁,是南王亲姑,据说当年曾与端木前辈有过一战,胜负未知。

    不过此战之后她便折返岭南,未曾再出天南一步,一身武功亦是不可小觑,传言之中她是宋家上一辈第一高手,不过却是不算智圣前辈在内的。”唐梦觉低声说道。

    许是有所感,智圣宋谋转头看了唐梦觉和李落一眼,唐梦觉急忙回了一礼,李落亦行了一礼,智圣宋谋饶有兴趣的看了两人几息,展颜一笑,别过头去。

第四百四十三章 南王招婿

    “大将军知晓宋语依宋老前辈?”

    李落淡淡一笑,唐梦觉心思敏锐实不在自己之下,随即轻轻点了点头道:“略有耳闻。”

    “宋家人才鼎盛,不过若以声势而论,却还是无缺公子这一辈最是为天下群雄侧目,数天下英雄,还看今朝。”

    李落与唐梦觉相视一笑,不再多言。

    三人入堂,原本颇显锋芒的有朋堂骤然一静,众人齐齐望着宋崖余几人。

    宋崖余扫了堂下诸人一眼,团团一礼,朗声笑道:“今日小女择婿,诸位大甘俊彦不惜千里之遥赏我宋家薄面,宋某铭感于心,诸位远道而来就是我宋家尊客好友,宋家上下定竭诚相待。

    可惜小女只有一人,诸位英杰之中也只能选得一人为我宋府东床,宋某观诸位才识德行,却是遗憾不能尽入我宋家,不论结局如何,诸位这些天在扬南城一应用度皆由府中支取,来往盘缠宋某悉数奉上,也算是宋某人略表愧疚之心。

    诸位俱是人中龙凤,自然不在乎这些俗套,只是还望笑纳,以减宋某难安之心。”说罢拱手一礼,神态可亲近人。

    堂下诸人不乏桀骜之辈,若是宋崖余以势凌人,难免不会有人心生愤懑,如此一说,不但消了众人不满之意,还留下惜才美名。

    犹是难得宋崖余这般姿态,未曾以南王自居,瞧着堂中才俊神色,不少人已显敬佩之意,寥寥数语便让这世家豪族与寒门才子近了几分,颇是了得。

    宋崖余含笑相望,等着堂下诸人私语几句之后又再接道:“今次诸位齐聚扬南宋府,亦是借诸位逸群之才,舍下陋棚蓬荜生辉,诸位尽可一展所长。

    此番你我以文武会友,不论胜负如何,宋某更愿与诸位忘年相交,日后若有宋家可尽微薄勉力之事,还请诸位不要见外,宋府上下必将鼎力相助。”

    说罢微微一顿,接道:“今日文武会友切莫伤了和气,诸位所见,此次文武相试,文者分列治下、行策、兵法、列阵、机关算术、工商、农耕、医术和星象占卜等奇门异术,文试者可择任何名目一试才思,非仅限一策,文无定数,世间万物皆可一叙,寻常科考诸册不做强求,识得便好。

    武试者可与几位同辈中人切磋几招,点到即止,宋某几位故交和族中长辈也会从旁指点一二,稍作评判。

    不过有一事,文试者可不知武,但武试者却须得知文,仅此而已。”

    宋崖余语落,众人轻轻点头,颇是合心意,亦不曾为宋崖余末了之言心有不喜,堂堂南王膝下郡主,自然不能与只识武功的莽夫结为夫妻的。

    堂下诸人之中有几人颇是引人注目,仿若闲庭信步一般,不见欣喜,未有紧张之意,潇洒自在,观之气度已是与众不同,只是不知才学武功会否亦如此般惊艳绝伦。

    今日一宴,宋家名望当又再涨几分,不以家世轻看天下英雄,只得一处,不知可引得多少寒门才子以为知己,应道而多助。

    堂中英杰,不论去处,虽只有一人可抱得美人归,不过余下翘楚之辈恐怕未必会离去扬南。

    宋家运筹帷幄,自然不会白白放过这些可堪大用之才,无怪唐梦觉曾直言不妨瞧瞧,用意却是在此,便是有人察觉宋崖余另有谋算,如今宋府声望,也当得起民心归向之语。

    李落微微出神,暗暗猜测不知又是何人起意留下自己。

    正在李落神游物外之时,便听得宋崖余一声长笑:“古人有云男婚女嫁,该求两情相悦、琴瑟和鸣之境,文武相试,择十指之数,最后一试,便是宋某小女,诸位若能得小女青睐,定可得偿所愿。”

    话音刚落,只听堂下有一人扬声问道:“自古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如今王爷言下之意,我等能否得佳人倾心,还是要郡主一言而决,岂不是为旁人作嫁衣裳?”

    众人讶然望去,出言者是一个二十余岁的翩翩公子,目若朗星,不卑不亢,便是堂前众人齐齐看去时,亦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坦坦荡荡,不见丝毫惧色,果然是英雄出少年。

    宋崖余亦不曾着恼,温颜回道:“颜公子言之有理,小女择人为夫,自然当有该当之处,若不能服众,便是我宋家失信于人,诸位俊才大可安心。

    倘若宋某暗中施展手脚,不用诸位多言,宋某自当谢罪以示天下。”此语一出,堂下众人微微点了点头,宋崖余这般气度难得可贵,亦不便再说什么。

    “不知此次文试武比可有规矩?”另有一颇显稳重的年轻男子沉声问道。

    宋崖余轻咳一声,一旁宋秋宁踏前一步,朗声接道:“此次比试,辰时起始,午时过罢为终,分堂内堂外,武试自不必说,文试者除不可借阅各自所书之卷外再无定律。

    诸位可商讨谈论,也可离场自便,自然非局限午时,若众位英才所书可呈,午时不到亦可交予众题官之手。”

    “多谢相告,不知是谁审阅我等所书?”

    宋崖余与宋秋宁相视一笑,堂下这些年轻俊才非是莽撞之辈,心思也算缜密,宋秋宁哈哈一笑道:“聂公子是怕我等难通诸位妙处。”

    方才出言的聂姓男子脸色一红,急忙拱手一礼,甚是局促。

    宋秋宁和声说道:“治下一门,由王爷鉴阅,另有知州贾大人相辅,行策是由诸葛大人与鄙人稍作评断,兵法一门,诸位却是要好好用心了,若是兵法能入这位贵人之眼,我虽不敢说诸位英才定入前十之列,但想必不远矣。”

    宋秋宁一顿,堂下众人皆是一怔,南王亲较治下都不曾得宋秋宁如是说,却不知这兵法一目是何人指点。

    宋秋宁微微一笑,朗声说道:“兵法一处,便由我大甘辅国大将军,定天侯李大将军亲为审阅。”

    话语落罢,堂下传来一阵惊呼之声,纵不论世间诸人如何评说,李落之名确已是名扬天下,一阵窃窃私语之后,不少人难以置信的在堂中环目四望,不知哪一位才是传闻之中的定天侯。

第四百四十四章 兵法一门

    宋崖余转头望着李落,和颜笑道:“有劳大将军了。”

    李落轻轻一笑,缓缓摇了摇头,示意无妨,似是不曾留意到众人神色,惊讶之中暗藏怀疑,又不弱于争锋之意,只是如何也不能将堂中侧旁的清秀少年与叱咤西域的牧天狼主帅念及一处。

    宋秋宁接道:“列阵之术由都统大将军典勋昌和鄙人兄长宋钓啄指点,机关算术是府中两位师爷评阅,工商农耕一策,为度大人和金大人承当,医术一学是有医圣之称的莫忧心莫先生主试,星象占卜是鄙人二叔评断,尚有礼学诸册为我大甘儒道大家文愚人文老执掌,武试诸般行止皆由府中长辈权衡,诸位若有疑虑,请说无妨。”

    堂下众人听罢齐齐倒吸了一口凉气,纵是五府英杰亦不例外。

    入耳所闻诸人皆是名扬一方的豪杰大儒,这般阵势放眼大甘也是难得的很,只怕眼前这些不过是宋家经略的十之三四罢了,若不是为宋家小女择婿,往日里未必见得能这番齐聚一堂。

    宋崖余哈哈一笑,望着李落几人含笑说道:“宋某此次以家事劳烦诸位,实是不该,罪过的很,恐怕免不了旁人说我公私不分,若有罪责,便是我宋崖余唐突了。”说罢拱手重重一礼,堂中诸人皆含笑回礼。

    宋崖余扫了堂下众人一眼,朗声说道:“既然如此,宋某便不再多言,诸位即可开始,请。”

    话音一落,文试武比各自分开,堂下众多英才小心谨慎的择己之所长,落笔疾书。

    唐梦觉向着李落微微一笑,转身出了堂外,同行之中果然有刀娘宋语依,武试之人竟有过半之数,不乏文武全才之辈试招之后,再入堂内文试也未可知。

    堂中一静,只闻笔锋落在锦帛上的沙沙作响声,分外悦耳祥和,只是这其中意气激荡之处却难为堂前这十数人所能感同身受。

    李落随意找了一处桌椅坐下,安安静静的望着堂中众人。

    当时共客长拒安,初来俱少年。

    有笔锋千字,胸中万卷,致君圣贤,此事何难!

    用舍由时,行藏在我,袖手何妨闲处看?

    身长健,但优游卒岁,且斗樽前。

    如此一首荡气回肠的前代诗词,叙的是那风华绝代和逸兴遄飞的落冠豪杰,映的是堂下历历入目的少年翘楚,恍惚间。

    李落神思飘回了儿时的大甘卓城,许是自己年少时也曾有过这般豪情雅致,只是年过境迁,早已无复那年那月。

    就在李落怔自出神之际,突然堂中一旁垂帘之后传来一阵衣衫悉索之声,李落转头望了一眼,只见帘后隐约显出两个人影,仪态婷袅,正是宋府女眷。

    或许是宋家小姐与南王王妃,只是容貌被垂帘所阻,瞧不真切,只觉有一道目光透过垂帘落在李落身上,李落温颜一笑,回过头去不曾再看。

    虽有早前宋秋宁之语,堂下却无私语言谈之声,甚是寂静,倒是几个宋家中人有意无意之间与堂中才俊谈说几句,有受宠若惊,有平和相应,亦有不胜其扰,诸象百态,尽数落入宋崖余几人眼中,竟也是试探之举。

    一众英杰之中却有几人面含轻笑,显是明了宋府中人之意,游刃有余,确属个中良才。

    过了一个时辰,府中侍女端来些水果点心,穿花蝴蝶般放在各方才子桌前,也不知是鲜果香气还是这貌美侍女身上传来的香味,一时倒觉是百花深处一般,闻之欲醉。

    李落见罢,哑然一笑,宋崖余择婿之法确是大异寻常,端是别有心思。

    午时将至,文试之卷俱已交予众人手中,兵法一门,不知是众才子被李落声名所摄,亦或是独善其身,却是不多,不过十卷上下。

    李落也不推诿,细加研读,提卷之人确有过人之处,行军诸要条理分明,用兵之法亦是颇合章法,其中一人名唤岳平戎,以大甘西域北疆为借,述以屯兵行军之要,甚有独到之处,虽难说算无遗策,但比之寻常将领已是强过数筹。

    另有一人名为左伏章,所书之学竟是奇兵阵势,列数诸学,俱是以少胜多,以寡敌众之术,很是了得,与之牧天狼大将时危行军有几分相似之处,倘若与岳平戎相辅相成,假以时日,未必不成良帅勇将。

    李落择二人为先,交予宋崖余,宋崖余含笑称谢,略作琢磨,眼中讶色一闪即逝,似是不曾料到李落如此坦诚相待,心中微微一动,没有多言。

    宋府下人撤去笔墨纸砚,换上美酒佳肴,只是堂下一众才俊却无心思,尽都望着堂前宋崖余诸人,不知这十指之数会落于何人,便是几个早先雍容自若的年轻才子亦不例外,镇定之中隐隐有几丝紧张之意。

    一众题官各自评断手中书卷,若有难分高下之时,便与旁人耳语几句,仔细推敲,生恐稍有遗漏之处。

    李落虽无与旁人商谈,典勋昌却也将兵法诸卷取过又再细读了一遍,李落一笑置之。

    良久,典勋昌又再瞧了瞧李落择优两卷,轻轻点了点头,望着李落颔首示意,冷淡之中终是多了几分敬佩之情。

    李落见众人甚是忙碌,不好自行离去,闲来无事,随手取过农耕诸卷看了起来,读到一卷牧耕之学,李落略略扫了一篇,突地眼中一凝,又再仔细看了看,眉头微微一皱,缓缓展了开来。

    就在这时,身旁传来语声:“大将军,可有什么惊世之学?”正是唐梦觉。

    李落抬头看着唐梦觉,微微一笑道:“唐公子请坐,武试如何?”

    “确有几个武功不凡的高手,一身艺业怕是不弱于我等。”

    “哈哈,唐大哥过谦了,不曾让你全力出手便还是差上些许。”宋无心从旁走了过来,低声笑道。

    “无心,我不曾全力出手,便知所遇之人亦有暗藏实力之辈,断不可小觑了天下英雄。”

    “这倒是确有其事,这几人武功与我相较只强不弱,不过比之唐大哥确还是差上一筹,不过也是难得的武功高手了。”宋无心低声说道。

第四百四十五章 恃才傲物

    唐梦觉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少顷,宋无夏也走了过来,一旁还有宋家另一年轻一辈的高手宋无愁,几人围坐而谈,甚是和睦,无意之间引得堂下不少才俊凝神打量,却不知在想什么。

    宋崖余不欲仓促之间择定前十之数,礼数几句,命府中下人安顿堂下英才稍事歇息,酉时再做定议。

    诸般书卷收于一处,送入垂帘之后。

    离了有朋堂,李落长吁了一口气,莫名之间竟有了丝丝倦意。

    朱智低声问道:“大将军,这些人虽不敢说是惊世之才,但俱都不容小视,倘若宋家得如此臂助,日后再要应付就难了。”

    李落怅然回道:“惊世之才也是有的。”

    说罢微微一顿,“宋家底蕴深厚,暗伏之人才是中坚所在,恐怕不为外人所见。”

    朱智不曾留意李落言外之意,接道:“大甘何来这般多年少英才?”

    李落苦笑一声道:“大甘不乏能人志士,只可惜我们瞧不见罢了,走吧,此间事了,该是回去卓城了。”

    酉时,有朋堂。

    喜悦,遗憾,惆怅,夹杂一处,却是忧者多,喜者少,近百大甘年轻翘楚,不过十人有望平步青云,自然是得意失意。

    寒门之子欲想出人头地原本便是难于登天,不知何年何月可再得遇良机,若能知晓宋崖余之意倒还好些,只是此时却难掩失魂落魄之态。

    十人之中,岳平戎与左伏章赫然在列,恰是应了宋秋宁之言,另有八人,尽是难得一遇的人才,各有建树,最为惊人的是这十人之中,八人俱是文武双全之辈,能入有朋堂,也是费了宋家不少心血。

    宋府中人言笑晏晏,纷纷道贺,择者十数之人,谦恭之中自然掩不去眼中一抹得意之色,这十人也确是在文武相试之中过人一筹,众人虽有憾色,多的仍旧是无奈之意。

    宋崖余和善相待,不曾冷落谁人,欣喜之中不乏勉励之言,亲近有加,若以舞袖人心而论,实在李落之上。

    许是客套,许是别有用意,宋崖余望着李落和颜笑道:“大将军,可有别论?”

    李落怔怔的望着宋崖余,不知在思量什么,半晌不曾接言。

    宋崖余一怔,愕然唤道:“大将军?”

    “哦,”李落回过神来,歉然应道,“王爷,何事?”

    宋崖余面无异色,含笑回道:“本王是想请教大将军可还有高见。”

    李落神色淡然,突然间仿佛念起什么,展颜笑道:“确有一事。”

    “哦,是什么?”

    李落转向堂下众人,朗声问道:“方才我看到牧耕一卷,所书者名唤裴批竹,不知是哪位?”

    话音刚落,宋崖余一愣,微一沉吟,望了身侧宋秋宁与宋钓啄一眼,神色微变,难道这篇牧耕之术另有玄机。

    堂中诸人一时不明所以,却是垂帘之后传来一声浅浅的惊咦,似是吃了一惊。

    入堂之后,垂帘内里只余一人,正是此人发出一声惊咦之音,分明是个女声,垂帘轻动,微微作响,只是堂中诸人心神尽被裴批竹之名所引,不曾察觉到这低微的异声。

    宋崖余扫了堂下众人一眼,一时还不曾有人回应,宋崖余疑惑问道:“大将军,这篇牧耕可有什么异常之处?”

    李落看了度术与金谁道一眼,轻轻一笑道:“裴公子所书牧耕一卷,倘以才学而论,我难及十一,是为我经年所见之中最胜一篇,还请王爷见谅。”

    “什么!?”宋崖余讶声喝道,南府众人也露出不可思议之情来,犹是度术、金谁道和典勋昌三人为甚,只是不知是惊讶于李落,或是惊讶于李落直言难及十之一二的裴批竹。

    宋崖余深吸了一口气,凝声问道:“胜在何处?”

    李落略一沉吟,慨然赞道:“或许我亦不曾看透卷中所书,只觉词微而意远,示少而藏深,若是我,未必能有这等境界。”

    宋崖余神色一震,向着宋秋宁微微施了一个眼色,宋秋宁悄然退开几步,于农耕诸卷之中取出这篇牧耕交予宋崖余。

    宋崖余展开,瞧着字里行间凝神思索,得李落先前之语,揣测之下果然觉得这篇文章别有所指,只是一时理不清个中玄机。

    堂下传出一阵咳嗽,一个清朗声音淡然说道:“寒生无心而为,不知大将军看的是什么?”

    众人循声望了过去,只见一众才俊之中有一个清瘦少年静静躲在人群之中,若不是为李落此番道出,恐怕任谁也不会留意这寻常少年。

    宋崖余沉声问道:“你便是裴批竹?”

    “正是小生。”裴批竹起身缓缓一礼,似是极为困乏一般,这一礼却也耗去了不少力气。

    李落长身而起,拱手一礼,轻声说道:“裴公子,幸会。”

    裴批竹眼睛一亮,微微一笑道:“大将军言重了,是寒生有幸才是。”

    宋府中人望着裴批竹,入目所见面色苍白如纸,似是大病初愈,亦或是久病未愈一般,面容虽是清秀,只是清瘦的多了些,比之寻常弱不禁风更显单薄,好似呼吸之间俱要用上不少力气一般。

    不过额间双目却如朗星,一如声音一般清亮,看淡了疾苦,冷落了喜恶。

    宋崖余看了裴批竹一眼,眉头微微一皱,随即展了开来,坦然问道:“恕本王才疏学浅,裴公子所书牧耕一卷,可有暗藏用意于其中?”

    “大将军,不知你在寒生所书牧耕一卷之中,看的是什么?”

    李落展颜一笑,此子相询只是问李落看的为何,却不问李落看出什么,虽未有咄咄逼人之辞,却不藏孤傲自赏之意,端是一位恃才傲物之辈。

    李落看着宋崖余微微颔首,又再转头望向裴批竹,缓缓说道:“裴公子所书,无字无句不在牧耕之法,却是一意一念尽在社稷经略,借大甘五府之耕,牧天下四境,中州、西域、北疆、南蛮、东荒无不在这盘牧耕棋局之中,合纵连横之术,我虽不敢断言已近炉火纯青之境,但远非我所能及,只论社稷,裴公子,你胜过我。”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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