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历史军事九皇子传TXT下载九皇子传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九皇子传全文阅读

作者:水刃山     九皇子传txt下载     九皇子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四百二十五章 鹿野那伽

    继普米,白水,髂合,蒲犁,乌孙车迟五族之后,七日内,大甘骑兵再破危须和高昌两族,斩杀两族精壮男子数千之众,将两族财物洗劫一空。顶点23S.更新最快

    同月,大甘骑兵突袭帝圣九彩北屯旗,将北屯旗驻守的帝圣九彩将士屠戮殆尽,杀人逾万,另将居于北屯旗的草海牧民驱赶一空,离去之时放了一场大火,烧了整整三日有余,至此之后,北屯旗一片废墟,不复存在。

    三日后,大甘骑兵遭遇帝圣九彩飞鹞军,大甘诸将率军驱赶草海牧民乱飞鹞军兵阵,随之兵分六路,据称李落、袁骏、呼察冬蝉、洪钧、钱义、班仲各领一军,大破帝圣九彩飞鹞军,斩敌一万余骑。飞鹞军一蹶不振,十年之内都不曾重振声威。

    与飞鹞军一战之后,大甘骑兵忽然在帝圣九彩消失不见,再出现时已是半月之后的姬地,大军攻入姬地辛集。辛集在姬地是一个举足轻重的重城,以集为名,整个姬地有三成的交易买卖都在辛集,极是富足。大甘骑兵肆虐草海的消息早已传到了姬地,这里有重兵驻守,不过依旧难逃城破人亡的结局。

    辛集之中有姬地王的一位亲叔镇守,常年屯兵八万余众,没想到还是抵挡不住大甘骑兵的铁蹄,不单城破,更将姬地王的叔父枭首在城门之前。随后大甘骑兵故技重施,纵火烧城,在姬地大军驰援之前扬长而去,留下了一座被烟火笼罩的残城。

    这一战,辛集城中的财物被劫掠三成有余,虽说不算多,但已让大甘骑兵盆满钵盈,多日之后,这支以大甘骑兵为主的流寇人数非但不见少,而且还多了起来。

    同月,大甘骑兵北上,从渠勒与姑墨两族之间穿行而过,对渠勒秋毫无犯,但姑墨一族就此亡族,下场凄惨为此番大甘骑兵北上之后草海诸地最甚一处,全族上下无一活口,震惊了整个草海。

    不过,却很少有人知道杀人者并非李落,而是姑墨的世仇,渠勒。

    自姑墨灭族之后,草海诸部再没有人敢小看这一支大甘骑兵,瑶庭、帝圣九彩、姬地、胡丹司皆派出精锐骑兵,追杀大甘将士,落云也派出了一支数万人的精兵,追讨李落,誓要雪大甘北府之耻,为死在李落手中的落云头贲苏乍尔木报仇。

    草海诸部联军南侵大甘,如今在草海腹地也多了一支联军,只为围剿李落,人数虽然及不上出兵大甘北府的将士,但加起来亦有十二三万之众,而且都是精锐之师,单论战力,丝毫不逊色于相柳儿麾下兵马。

    草海联军的兵马虽多,但仍是挡不住大甘的十三鬼将,神出鬼没,纵横草海,视诸部联军如无物。游军之形,乍动乍静,避实击虚,视赢挠盛,结陈趋地,断绕四经,说白了就是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李落单是凭借游击之法,就将这十数万草海将士扰的苦不堪言,难以成势。

    更让联军将士寒心的是时常听闻有黑巾蒙面之人在大甘军营进出,连番鏖战,这支大甘骑兵的兵马总数却从未少过五万之众,不见少,反而有越来越多的意思,愤恨之余,也不得不叹服李落的心术。

    极北,骨雅,鹿野那伽。

    草海血流漂杵的残酷还没有染指这片安详静谧的地方。

    鹿野那伽在骨雅古老的语言中是圣地,或是圣坛的意思,这里不仅是骨雅的圣地,而且还是整个草海,包括蒙厥在内所有部族牧民心中的圣地。

    鹿野那伽其实并不是一座城池的名字,而是一座山的名字,这座山就屹立在草海极北荒原的边缘处,自西向东,将草海一分为二,南麓以南是草海族民世代休养生息的地方,北麓以北,则是草海的极北荒原。

    这座山连绵数百里,或是更远,就像是一个远古巨人伸开双臂,将极北荒原挡在了草海的深处。这座山的山势和别处的山有些不一样,少见山峦起伏的模样,而且没有支脉,只有一道主峰孤零零的伸展开来,当真要说起来,反倒是像一道千年之前,或者万年之前修筑的浩瀚庞大的城墙,历经了无尽的岁月侵蚀,变成了现在的模样。

    鹿野那伽虽说是这整条山脉的名字,但在草海族民的口中,其实只有这条山脉的中心,那座唯一比别处要高出千丈的孤峰才真正称得上鹿野那伽。在那座孤峰下,就是草海骨雅一族世代守护安居的地方。

    孤峰要说起来其实并没有名字,只因为有了骨雅一族,所以当草海族民说起鹿野那伽的时候,多半就会想到这座孤峰,渐渐忘记了这整座山脉的名字才是鹿野那伽。

    孤峰分断南北,山势颇显陡峭,而山下则是一马平川的草原和丘陵,绿如墨,花似毯。但骨雅的族人却从来没有人在看上去更宜于居住的草原上安家,所有的骨雅族人都栖息在这道山脉之上,有高有低,沿着盘延的崎岖山道,凿山而居,依树为家。乍眼望过去,所有的房屋鳞次栉比,点缀在山峰绿树间,虽是朴素,但无一不是巧夺天工,好似是一尊上古大神费尽心思捏出来的一个精美饰物,极是好看。

    如果李落看到孤峰南麓的模样,大约会有些眼熟,这里的房舍,和往生崖下的鬼市,远在天南的夜霜镇有些莫可名状的相似,但精美细腻处却远在这两地之上。

    除此之外,南麓这侧的树要比寻常所见的参天巨木还要厚重高大三分,数人合抱的古木比比皆是,宛若一尊尊远古树神,守护着这片古老的土地。

    孤峰中段,一个寻常小屋,两道人影凭窗而立,眺望着远处绿意渐浓的草海平原。

    微风拂面,花香沁心。

    如果李落在这里,一定会惊出一身冷汗,窗前的两个人影竟然是两位故人,而且其中一位怕是李落未必愿意在这个时候遇见。

第一千四百二十六章 等一个人

    左侧的人影略微高些,素衣如雪,赤足玉润,正是壤驷葵;右侧的女子妖异绝伦,脸上一道血红印记很是醒目,原本应该是在大甘掖凉州阳关府的蒙厥拨汗相柳儿,此刻竟然出现在了草海深处,鹿野那伽山下。顶点23S.更新最快

    “拨汗事忙,在骨雅留这么久,好么?”

    “葵公主不愿我留在骨雅?”

    壤驷葵看了相柳儿一眼,眼底深处有外人不易察觉的忌惮,轻声说道:“草海虽大,不过只要是拨汗想去的地方,这世上又有谁能阻止你呢。”

    相柳儿淡淡一笑道:“葵公主心有怨气,是怪我将骨雅拖入这场纷争中吧?”

    壤驷葵抿着嘴没有说话,但脸上的神情却不言而喻。

    “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也没有倒不了的万里长城,鹿野那伽横断南北,终有一天,草海的南北不会再以鹿野那伽为界。”相柳儿冷静中带着些许无情的说道。

    壤驷葵张了张口,想起了什么,神情一黯,垂首不语。

    过了许久,壤驷葵才缓缓问道:“拨汗停留骨雅这么久,究竟在等什么?”

    “等一个人。”

    “咦?拨汗与人有约?”壤驷葵诧异问道。

    相柳儿似笑非笑的看着壤驷葵,目光深幽,不甚烈,但却能映照出人心底的最深处。

    “也许与我有约,也许与葵公主有约,谁知道呢。”

    壤驷葵脸色微微一变,骨雅一族地位超然,但绝非耳目闭塞,草海上的风吹草动,乃至天南之地的风起云涌,壤驷葵大略都知道些,自然能明白相柳儿的言下之意。近些年里,骨雅的超然物外却因为眼前女子变得摇摇欲坠,或许现在残存的所谓超然尊贵在蒙厥拨汗面前只剩下一层吹弹可破的薄雾。

    沉默片刻,壤驷葵低声说道:“拨汗料到他一定会来这里?”

    “哪能猜得透他的心思,不过与其在茫茫草海之中跟在他后面乱撞,还不如找个地方等他最是省心。”

    “为什么是骨雅?”

    相柳儿笑了笑,不以为意的说道:“因为如果换做是我,我也会想再看一眼当初同生共死的人,变成现在这样反目成仇是什么模样。”

    壤驷葵呼吸一重,咬了咬嘴唇,竖在外侧的一只素手紧握成拳,随即缓缓放开,轻轻的吐了一口气。

    “所以拨汗一定要让我哥哥随军出战?”

    “这算是其中一个缘由吧,大甘北府一战,咱们草海诸雄还没有尽全力,大甘的定北军不足为虑,闲下心来,自然要找点事做。”

    壤驷葵满目怒意,却没有望向相柳儿,只有凝视着山外一望无际的草海。

    “我哥哥见到他了?”

    “听说有过一面之缘。”

    壤驷葵嘴角微微一颤,低声说道:“拨汗帐下猛将如云,我哥哥其实不算有多么出色,为什么还要我哥哥跟在你身边?”

    “草海诸部南下,七部理当同心,我没有要骨雅出一兵一卒,只要了寒山王子随军,这个要求过分么?还是说骨雅就打算待在这鹿野那伽山下,等到天南之地也有一座鹿野那伽之后再迁过去?”

    熏风迎面,昼景清和,该是吹面不寒的杨柳风,只是相柳儿一言既出,便觉得这间小小的屋子里宛若寒冬腊月,冷得让人连呼吸都冻住了。

    “拨汗,还请慎言。”这时,小屋深处,忽然传来一个平淡无奇的声音。

    相柳儿笑了一声,没有回头,仿佛没有听到这一声责备,展颜说道:“当初在大甘的时候就觉得他不简单,在这之后也算交手过几次,每每都有出人意料之举,呵呵,这一次也不例外。”

    壤驷葵瞥了相柳儿一眼,没有做声。

    “连胜瑶庭的胡和鲁,帝圣九彩的飞鹞军,攻破北屯旗和辛集,前些时候又胜了落云苏乍尔木出身的索伦部将士,出手狠辣无情,索伦部中没有一个降将,都被他杀了个干净。所过之处,寸草不留,狠起来当真吓人。算起来除了蒙厥和胡丹司,他没有踏足的也就剩下骨雅了。”

    “既然这么不好对付,拨汗不该早做打算么,怎么还有闲情雅致和我闲谈。”

    “不急的,该来的一定会来,迟早而已。再说了现在做打算也没有用处呀,谁能想到一支大甘骑兵,进了草海竟然变成了一群狼匪。”相柳儿淡淡说道,言语中似乎有少许的愁叹。

    壤驷葵秀眉一挑,侧目望了过去,却见身边这位权倾草海的蒙厥拨汗眉宇间一点都没有在意,所谓愁叹只是错觉,不管这支大甘骑兵如何肆虐草海,对眼前玉人而言,都不过是过眼云烟,镜花水月而已。

    壤驷葵心生寒意,一点也猜不透眼前女子在想什么,一言一语又藏着怎样的心绪。

    “在秀同城……”

    相柳儿看了壤驷葵一眼,抿嘴浅笑道:“只差了一点运气,要不然他应该已经死在我手中了,如果有机会,他也一定会杀了我。”

    “他想报仇?”

    “两国相争,私怨只在其次,如今他祸乱草海,只不过是想乱大甘北府草海联军的军心。”

    “就因为这个缘故,就要让草海无辜族民惨遭这样的劫难?”

    相柳儿摇了摇头,轻声说道:“干戈已起,哪里来的无辜呢,草海的将士在大甘北府做的事也不比他如今做出来的事好看多少。”

    “拨汗,大甘贼子倒行逆施,怎能和草海众将士相提并论。”相柳儿话音刚落,屋中便又传出了方才那个低沉的声音。

    相柳儿神色不变,平声说道:“幕帐,你是要教训我么?”

    “属下不敢。”

    “不敢?”相柳儿淡淡一笑,道,“葵公主,你担心你的哥哥,我的哥哥也一样担心我,特地派人在我身边时常提醒,你说他到底是担心我多些,还是害怕我多些呢?”

    壤驷葵眼皮一跳,没有应声,小屋深处那个声音也没敢再说话。

    屋子里的气氛颇显凝重,片刻之后,相柳儿轻轻抓起壤驷葵的手。

第一千四百二十七章 马贼首领

    和声说道:“不过葵公主放心,壤驷星是我哥哥的王妃,蒙厥与骨雅有和亲之谊,我怎也要护骨雅一族平安无事,不会让他伤害到你和你的族人。顶点23S.更新最快”

    壤驷葵怔怔的看着相柳儿,呢喃低语道:“他真的像传言说的那么嗜杀成性么?”

    “草海传言大甘九殿下丧心病狂,无恶不作,不过你见过他,我也见过他,他救过我的命,我差点杀了他,到底谁是恶,听说的不算数,要真正见过才算。”相柳儿看着沉默黯然的壤驷葵,微微一笑道,“别想那么多了,如今他和我们是生死之敌,如果他来骨雅,念在往日的情面,也许他不会杀你,但他多半不会对骨雅族人手下留情,而且,异日再战,要是你的哥哥遇见他,我猜他也不会心慈手软的。”

    壤驷葵张了张口,一时之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两国纷争,难道真的就像相柳儿说的那般,覆巢之下,再没有无辜之人。

    “还有一个月,快下雪了,花也快开了,不如我们让他领略一下极北荒原的六月飞雪和万花争艳,怎么样?”

    壤驷葵娇躯一颤,一缕冷汗从额头滑落了下来,略显艰难的咽了一口唾沫,眼中闪过一丝惧意。

    相柳儿不再多言,转身向屋外走去,看了一眼垂手躬身的幕僚男子,淡淡说道:“你说如果我杀了你,有谁会为你出头呢。”

    说完之后,相柳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小屋,屋子里那个身影的腰更加佝偻,似乎压上了万斤重负。

    屋外,两个负刀男子随意闲散的斜靠着,一个在树边,一个在鹿野那伽的山壁下。

    在树边的男子额间红带随风飞舞,嘴里叼着一片树叶,意气风发;石壁下的男子垂首看着脚边一株随风轻摆的牧草,嘴边含笑,内敛稳重。

    两个人一张一弛,一个张扬,一个深沉,却都是万中无一的草海豪杰。

    漠北狂鹰,蒙厥斛律封寒。

    屋门轻响,相柳儿走了出来,狂鹰吐出齿旁草叶,朗声说道:“怎么,葵公主莫非下不了狠心?”

    相柳儿看了狂鹰一眼,对狂鹰在屋外这般大声说话稍有不满,平声说道:“骨雅并非葵公主一人能做得了主的,此事休要再提。”

    狂鹰嘿嘿一笑,倒是没有生恼,扬了扬下巴,指着刚刚跟着相柳儿走出屋门的蒙厥幕帐,玩味笑道:“他呢?”

    相柳儿淡然一笑,没有在意,两人旁若无人,便似这身后的蒙厥幕帐不曾存在一般。相柳儿看着斛律封寒,问道:“有消息了?”

    “嗯,从草海各部传回来的消息,好像是消失了十年之久的草海苍狼孛日帖赤那。”

    狂鹰脸色微微一凝,愕然道:“孛日帖赤那?他怎么会和大甘定天王搅在一起?”

    “其中缘故眼下还不甚明了,不知道李落怎么会和孛日帖赤那纠葛在了一起。”

    “草海苍狼,这个人我听说过,狂鹰,你对此人可有了解?”

    狂鹰沉吟半晌,沉声说道:“孛日帖赤那被誉为近百年之中最厉害的马贼首领,以行事残暴无羁、狠辣无情扬名草海,纵横草海鲜有听说过败绩,行军以快见长,麾下狼军号称可以追逐风暴,不说他为人怎么样,领兵作战的确不凡。”

    斛律封寒扬了扬眉梢,略有些诧异的问道:“比起狂鹰兄如何?”

    片刻沉默,狂鹰敛去了几分狂放不羁,平声说道:“道不同而已。”

    斛律封寒没有多问,只是随意的点了点头,慨然叹道:“孛日帖赤那这是何苦,帮着南人与整个草海为敌。”

    “早年苍狼肆虐草海,差不多也是和整个草海为敌,对于他而言,只在想不想做,而没有敢不敢做的事。”

    斛律封寒正要接言,相柳儿忽然说道:“好了,不要猜了,见到以后自能问明白。”

    斛律封寒洒然一笑,转言说道:“还有一件事,拨汗也许会感兴趣。”

    “哦,什么?”

    “属下听说西域飞鹏堡的人进了草海。”

    “飞鹏堡?”相柳儿秀眉一皱,冷哂一笑,多少有些瞧不起买凶之人,哪怕这个人是如今大甘唯一堪做自己对手的李落,平声问道,“冲着我来的?”

    斛律封寒挠了挠头,有些尴尬的看了狂鹰一眼,嘿嘿一笑道:“那倒不是。”

    “咦?”

    “据说有人出价极高,买大甘定天王的命。”

    相柳儿一怔,抿嘴一笑,道:“有意思。”

    “出价极高?有多高?”狂鹰饶有兴趣的问道。

    “五万两黄金。”

    狂鹰倒吸了一口气,啧啧说道:“果然值钱。”

    斛律封寒看了相柳儿一眼,小心问道:“不是咱们草海出的价么?”

    相柳儿淡然说道:“如果我杀了他,谁给我五万两黄金?”

    狂鹰哈哈大笑道:“拨汗若想杀人,怎么也用不着借别人的手。看起来惦记大甘定天王脑袋的不只是我们,还有别人。”

    “拨汗,飞鹏堡踏过了界,是否派人传话飞鹏堡?”

    “不必了,想来这一路上他无聊的很,就让飞鹏堡的杀手陪他解解闷吧。”

    “嘿,飞鹏堡号称天下没有人杀不了,只有出不起的价钱,五万两黄金,且看能不能买得了大甘定天王的命。”

    斛律封寒倒是有些顾虑,沉声说道:“既然有人花费这么多黄金取李落的命,说不定也会有人用同样的手段对付咱们草海,不可不防。”

    “口气再大也不过是一群杀手而已,掀不起什么风浪。飞鹏堡能在西域称雄数百年,最大的本事不是他的杀手刺客有多厉害,而是识时务。没有杀不了的人,只有出不起的价?呵呵,难得会给自己脸上这么贴金,所谓出不起的价钱,不过是因为有杀不了的人而已。”

    斛律封寒与狂鹰相视一笑,相柳儿言语风轻云淡,只是其中傲然却绝非一座区区飞鹏堡能及万一的,倘若当真有人买相柳儿的命,而且飞鹏堡还敢接下来这笔买卖。

第一千四百二十八章 鹿野那伽的灵祀

    只怕结局就是飞鹏堡被草海诸豪踏的灰飞烟灭。顶点23S.更新最快

    “拨汗,要是碰到飞鹏堡的人该如何处置?”

    “他们如果识趣,就留一份情面,若是不识趣,就当为大甘定天王帮个小忙吧。”

    “属下明白了。”斛律封寒应了一声,看了一眼远处天际,朗声问道,“大甘的将士一定会来骨雅么?”

    “大甘骑兵祸乱草海,为的就是乱诸部联军军心,现在只是灭几个部族,杀人劫掠,除了更添草海诸将心中的怒火,乱不了军心的,平白让大甘的百姓遭殃。所以,他肯定会来骨雅。”说完相柳儿微微一顿,淡淡接道,“他若不来,那就是我猜错了,也就是如今的大甘定天王已经不足为虑。”

    说话间,几人缓步轻移,身影隐没在山间绿树枝叶下,不见了踪影。

    树叶沙沙作响,悦耳,恬静,只是不知道这座看似祥和宁静的鹿野那伽山里藏了多少凶险和算计。

    屋子里,壤驷葵站在窗前一动不动,一双明眸中含着无尽的忧伤和无奈,良久才轻轻叹了一口气。

    “小葵。”

    壤驷葵娇躯一震,回头望去,屋子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人,一个相貌与壤驷葵有七分相似的女子,年岁略微长些,亦是美艳绝伦,仿佛是从天边闲云中走出来的仙子,比起壤驷葵还要稍胜一筹。

    女子缓缓走了过来,轻轻摸了摸壤驷葵的头顶,似有宠溺,似有责备,更多的却是疼惜。

    “姐姐,你怎么来了?”

    女子嗔怪的看了壤驷葵一眼,刮了刮壤驷葵俊俏的琼鼻,笑语道:“你想什么呢,这么出神,连我进来都没有听到。”

    壤驷葵脸色微微一红,复又换上一副愁容,在眼前女子面前不必再强颜镇定,呢喃说道:“不知道这一次会怎么样……”

    女子将壤驷葵揽在怀里,轻轻拍着壤驷葵的肩膀,轻轻劝慰道:“别想了,好也罢,坏也罢,总会有来得那一天,我们做了该做的事就好,至于生死,交给长生天也不是什么坏事呀。”

    “可是她不这么想。”

    女子轻轻一笑,眼睛里流露出一丝缅怀,道:“你和她从小就认得,小时候你们性情相投,简直就是形影不离,连我这个做姐姐的看着都嫉妒,她是什么样的人,这世上恐怕没有人比你更清楚了。”

    “正因为这样,我才觉得现在的她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壤驷葵说着,冷不丁的打了个寒颤。

    “你怕她?”

    壤驷葵咬了咬嘴唇,很轻很轻的嗯了一声。

    “她的确变了,不管是谁在那么小的年纪经历过那样的事都会变的,现在整个草海怕她的人不单单只是你一个。不过,小葵,无论她怎么变,她都还是有血有肉的人,如果连你都怕她疏远她,那她就真的太可怜了。”

    壤驷葵愣愣的看着身边的姐姐,忽然记起刚才相柳儿和蒙厥幕帐的一番话,连相柳儿血脉至亲的兄长也在提防她,戒备她,就算如今的相柳儿是蒙厥甚至整个草海举足轻重的人,但她也一定是个孤单寂寞的人。

    女子宠溺的捏了捏壤驷葵的脸颊,柔声说道:“该来的总是要来,别害怕。她现在做的事的确有些霸道,但或许对骨雅来说并不是一件坏事,祸福相依,不到最后一刻,这一切都还有变数在的。”

    壤驷葵紧皱的眉头稍稍疏解了少许,忽地笑了笑,道:“姐姐说的也许是对的,我不该逃避骨雅的处境,也不该逃避她。”

    “这就对了,好了,别想这些了,再过些日子就是祭天圣典,你也要早些准备,整个草海部族可都等着你呢。”

    “姐姐,我……”

    “好啦,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鹿野那伽的灵祀只有一个,就是你,姐姐不会和你争的。”

    “可是星姐姐……”

    女子俏脸一寒,哼了一声道:“她已经成了蒙厥王妃,凭什么对骨雅指手画脚?贪图富贵,还想插手骨雅神祭,不要脸。下次她要是再派人来,别对他们客气,赶出骨雅最好,省得看着心烦。”

    壤驷葵微微汗颜,眼前女子是自己的二姐壤驷阙,嫁与蒙厥王的壤驷星是两人的大姐,其兄壤驷寒山和壤驷阙同胞出生,不过壤驷寒山要小壤驷阙半盏茶的工夫,排行第三。壤驷星工于心计,很早就嫁给了相柳儿的兄长,得宠于蒙厥王,在蒙厥有些权柄,只是远不及相柳儿的权势。

    壤驷阙一向看不惯壤驷星的心计,颇有微词,别看壤驷阙平日里温柔雅致,一旦动了怒,那可是有雷霆之势,就连背后有蒙厥王做靠山的壤驷星也要忌惮三分,不敢太放肆。至于壤驷寒山,见了壤驷阙,虽说难比见到猫儿的老鼠,不过也差不了多少。

    壤驷阙一脸森寒,虽然爱憎分明,但对壤驷葵却极为疼爱,壤驷葵随即轻轻拉了拉壤驷阙的衣袖,壤驷阙轻哼一声,神情这才放缓下来,忽然记起什么,带着点好奇的问道:“对了,听拨汗说这次在草海上带领兵将的大甘将领是你们的旧识?”

    “嗯,上次去大甘见过的。”

    “很厉害?”

    壤驷葵想了想,点了点头。

    “也是,能让相柳妹妹这么看重的人也该有点本领。”说完之后,壤驷阙莫名其妙的叹了一口气道,“但愿这一次他不会来。”

    壤驷葵一愣,奇怪的看着壤驷阙,只觉得壤驷阙脸上的神情很是晦涩难明。

    “好了,你也休息休息吧,打起精神来,祭天圣典可不能出岔子。”

    “嗯,我知道了。”

    壤驷阙又再叮嘱了几句,转身离开了屋子。

    出屋之后,壤驷阙看了一眼鹿野那伽南麓的草海旷野,眉头微皱,神色冷淡了下来,眼中异芒连闪,停留了数息,这才缓步走进了林间。

    古树背后,一道横断天堑,自上而下,深百丈,暗处有水流声激荡回旋,汩汩作响。天堑两旁古木参天,极幽极静。

第一千四百二十九章 祭天盛典

    一座飞鸿木桥连通天堑左右,竟是从一株参天古木连到了另外一株参天古木树身上,巧夺天工。顶点23S.更新最快

    天堑以东,不多远就能看到骨雅族人起居的木屋石屋,而天堑以西,但见绿树葱葱,遮天蔽日,却少有人迹。

    不过有了桥,自然不会只是摆设,透过繁茂的枝叶和嶙峋大石,一座厚重朴素的石屋恰巧嵌在一块巨石上。

    一分淡然,一分孤傲,一分逍遥,六分沧桑浩气,还有一分,似乎是诡异。

    “你真的要放弃骨雅灵祀的位子?”

    “怎么,你舍不得?”

    “不是舍不得,只是觉得有些奇怪。”

    “没什么奇怪的,灵祀的身份虽然尊贵,但同样也是禁锢,再者说了,你觉得相柳儿会愿意让我做骨雅灵祀么?”

    “呵呵,星公主轻狂短见,虽有心机,但比不得相柳儿的远见。葵公主聪慧,的确受人爱戴,只是心不够狠,单纯了些。真的要说起来,其实你才是骨雅灵祀的最佳人选。”

    “现在的骨雅不比以前了,虽说还算尊贵,也还是草海诸族的圣地,但如今已经有人能搅动鹿野那伽的这潭死水了。”

    “相柳儿。”

    “可笑我那个姐姐被人当成了棋子还不知道,哼,真的蠢的无可救药。”

    “如果我没有看错,相柳儿有保全壤驷葵的心思。”

    “你的确没有看错,相柳儿是有这样的心思,而且她也不屑隐藏,就算堂堂正正的告诉整个草海,她想要壤驷葵当上骨雅灵祀,也没有人敢说什么。比起我,她更相信小葵。”

    石屋中一阵沉默,良久之后,才是那个略显苍老的声音平淡无奇的问道:“你,甘心?”

    “千年将至,我看见了一些,相柳儿看见了一些,也许还有人也看见了一些,天火渊雪,整个天下只是个杯酒沉浮的棋盘,棋子入了局,棋手却还没有落子,棋子拼杀的再狠再烈有什么用呢?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成了弃子,所谓纷争,只是他人眼里的提线木偶罢了。”

    “但是也有人想跳出这盘棋啊。”

    “嗯,相柳儿就是其中之一,而且也是最有可能跳出棋局的那个人,如果是这样,我又何苦挡在她的路上。”

    “看得见的不愿意看见,看不见的却想看得见,又是一个千年轮回。”

    “看得见的和看不见却想看见的只是少数,更多的是懵懂无知。不过变数多了,破绽自然也会变多的,说不定就有跳出棋局的机会。”

    “大甘的这个王爷就是变数么?”

    “如果他不是变数,你觉得孛日帖赤那为什么会追随在他的身边?别忘了,孛日帖赤那可是数十年来唯一一个到过那钦人的黄金圣坛还能活着出来的人。”

    “那这个大甘的王爷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也许吧,这一次祭天圣典怕是会出事的。”

    “为什么这么说?”

    “你不觉得这一次的六月飞雪和万花齐放要比以往早么。”声音顿了一顿,带着一丝懒散惬意的说道,“不过也没关系,只要相柳儿在这里,就算出事,也不会出什么大事。”

    乱山残雪满皇州,花锦无纹香悠悠。

    骨雅三年一次的祭天圣典,不单是骨雅一族的盛事,更是整个草海的盛事,无论远近,草海七部八十三族大半都会遣人前往鹿野那伽,同在鹿野那伽山顶的鹰鸣角祭拜草海的长生天,以求来年风调雨顺,或者给什么传自远古,源远流长,族中小辈都不知道名字的神献上贡品。

    南麓山下,草海牧民的帐篷像一朵朵五颜六色的花朵,盛开在无边无际的草海当中。如果是生于斯长于斯的草海族人,站在鹿野那伽山上,凭借身下这些帐篷的颜色,自然能一一分辨出来得是哪一个族落,更有睿智之人,或许还能透过帐篷的大小和安扎的方位断定来的是族中何人。

    在外人眼中,这道数十里长,数里宽的营地,当真是色彩斑斓,看着极为凌乱。祭天圣典的时候能踏足鹿野那伽圣山的,除了骨雅一族之外,只有各族身份尊贵的人,又或者是在草海素有贤名的长者,其余诸人只能留在山下,等到了祭天的那一天才可登上鹿野那伽。

    不过这个规矩并不怎么严苛,说到底只是草海各族自发而成的规矩,只是担心太多人登上鹿野那伽,人满为患,耽误了祭天圣典。骨雅一族也不会派人守着上山的路口,诸如别的族落里故友来访,也不会有什么关系的。

    山下的帐篷五颜六色,山上亦是如此,山间参天古木上缠绕飞舞着各色的彩旗丝带,其上绣着不同的图腾图案,如果仔细数一数,恰是八十九种,除了骨雅,其余六部八十三族一个不少。

    这些彩旗丝带将鹿野那伽山妆点的宛若一道彩虹,煞是鲜亮。旗无大小,也无高低,最高处的一面旗帜未必就是蒙厥,反而山脚下最是寻常的那面小旗说不定才是蒙厥的图腾。

    山上山下熙熙攘攘,祭天是马虎不得的大事,同样也是各族数年里少有能齐聚一处的好时候。有旧的叙叙旧,有难处的寻人帮帮忙,有仇的坐在一起开解开解,除非是生死世仇,到了这里,没有解不开的梁子,化解不了的仇家,就算不给骨雅面子,还得掂量着蒙厥落云瑶庭几个豪强的脸色。

    除了这些,还有部族会借机谈谈买卖,布匹牛羊药材,应有尽有。不过这里是圣山脚下,自然不能带着这些俗物碍眼,多半都是谈好了之后立字为据,离开鹿野那伽之后再兑现。

    在鹿野那伽山下达成的交易有一个名字叫石头账,大略的意思是在鹿野那伽这个离长生天最近的地方撮合成的买卖是受到长生天庇护福泽的,像石头一样坚不可摧。不能毁约,也不能以次充好,欺瞒旁人,如果一旦发生这样的事,那么这个部族在草海将会名誉扫地。

第一千四百三十章 其他的变数

    一个连长生天都敢欺骗的族落,怎还会有什么诚信可言。顶点23S.更新最快

    山上忙碌,山下也有忙碌,忙忙碌碌中各自带着心满意足,自然是好事。

    不过也有人不曾忙碌这些,而是在思索着一件事。这一次祭天圣典六部齐至,除了被大甘骑兵残害的几族之外,八十三族之中一共来了六十二族,与历年相较算不上最多,也不是最少。古怪的是这六十二族竟然都安然无恙的抵达鹿野那伽山下,一路上风平浪静,没有丝毫异常。

    相柳儿也有些诧异,原本以为李落怎也不会善罢甘休,骨雅的祭天大典首当其冲,最好的办法莫过于截杀前来鹿野那伽的各族族民。

    一来这些人身份不凡,尽数袭杀当然能引起草海震动,二来随行者不多,没有骑兵护送,截杀也不会有太大的风险,三来各族赶往鹿野那伽的方向不同,就算相柳儿手握重兵,也很难首尾兼顾,恰好给了大甘兵将可乘之机。

    如果没人到得了鹿野那伽,那这祭天大典也就变了味道,变得稀松凋零。

    岂料祭天在即,非但没有听说大甘骑兵将士截杀草海诸部的消息,就连李落麾下诸将的行踪也消失不见了,许久没有听到有什么风吹草动。

    事出异常必有妖。相柳儿皱着眉头,思索着李落自入草海以来的行迹。

    “拨汗,这些日子太安静了,有些不对劲啊。”

    “这个李落会不会趁机逃回大甘了?”狂鹰摸了摸下巴,疑虑问道。

    斛律封寒想了想,道:“有这个可能。”

    说完之后,两人齐齐望向相柳儿,早前相柳儿笃定猜测李落必会挥军赶来骨雅,只是照眼下的情形看来,也许还有其他的变数。

    相柳儿看了一眼山脚下人头攒动的营地,暗忖道:莫非你真的回去了大甘,还是说你已经来了,近在眼前。

    祭天圣典按部就班,没有差池,也没什么波澜,不过鹿野那伽上下有一股暗流在不停的涌动着,好多双眼睛审视着,猜测着,夜不能寐,昼不能歇。

    一直到了祭天那一天,水静无波,祥和的几乎让人生出了错觉。

    祭天仪式庄重恢弘,处处透着古意,鹿野那伽山脚,从前一天入夜开始,这里已是火光映天,差不多照亮了半座鹿野那伽山。

    天还没有亮,夜色尚浓,鹿野那伽山下就已经有了动静,有一个颇显冗长的献祭,骨雅诸人,壤驷葵和壤驷阙都在其中,身上穿着古怪的衣裳,有的头顶戴着冠饰,有的背上背着叫不出名目的物件,有诵经,有战舞,还有摊舞,有礼乐,亦有曲歌,比之大甘祭天有过之而无不及。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山脚下的献祭才算结束,而后看上去显得有些臃肿的祭天人群缓缓向山上走去,每过一个旗帜缠绕的参天古树,就有一个部族并入祭天人群之中,拾阶而上。

    这个时候,天依旧是暗的,而且夜更黑了,恰是黎明前最暗的时候。

    祭祀一丝不苟,上多少台阶,走多少步,该用什么不同的仪式,林林总总不下百余,也难为骨雅族人都能记得下来,鲜有出错的地方。

    壤驷葵走在人群最中间,手里捧着一个圆形物件,其上盖着薄如蝉翼的锦帛,如果有大甘朝堂重臣在这里,也许能认得出来这张锦帛的材质与当初骨雅使团敬献万隆帝的锦绣山河图一模一样。

    壤驷葵神色肃穆,仪态万方,只是此刻心里却不如脸上显露的这么淡然自若,只因为祭天开始之前,相柳儿曾叮嘱过一句,不管发生什么,一心祭天就好,别的事不用想,也不用管,切忌不可断了祭天圣典。

    草海祭天是断不得的,断了,视为对长生天不敬,此生再无机会执掌骨雅灵祀一职。

    壤驷葵想着相柳儿的一番告诫,隐隐有几分担心,这一次的祭天圣典也许不会平平安安。

    壤驷阙看着壤驷葵,眉头微微一皱,从壤驷葵的眼神里看出了一丝心不在焉,错身而过时,壤驷阙低声说道:“小葵,收心!”

    壤驷葵一震,醒觉过来,急忙呼了一口气,随着人群继续向上走去。

    远处的天际开始泛白,黑夜从鹿野那伽山的另外一侧缓缓退去,草海万物渐渐从墨色中走了出来,展示在众人眼前。

    青的翠,绿的碧,白的玉,红的艳。

    当清晨第一缕阳光照到鹿野那伽山的时候,壤驷葵已走到了人群最前端,手里捧着的圆形物件也显露了出来,是一块似石非石,似玉非玉的东西,内有氤氲流彩,好似初生天地的一缕灵气,又像是一道纯的不能再纯的水雾,翻转流淌。

    壤驷葵跪在山腰一处突起的岩石上,双臂上举,圆珠过顶,沐浴在清晨的第一缕晨光之中。

    光照进了圆珠,忽然间这一缕灵气仿佛活了一般,不断的旋转飞舞起来,每转过一周,就会绽出一种颜色,瑰丽非常。

    壤驷葵身后的众人都攀跪在山道上,如果没有落脚的地方,那就跪在路边的树丛里,不能站着,更不能跃过壤驷葵。

    一刻之后,壤驷葵起身,捧珠前行,所有人都跟在壤驷葵身后,向山顶的鹰鸣角走去。

    依着骨雅祭天的规矩,日落之前,这颗祭天圆珠需得到了鹰鸣角,至于身后的人则无关紧要,赶得上最好,赶不上也无妨,只道是福缘不够。

    所以这位捧珠的骨雅灵祀多少也要有些武功根基在身,如若不然,绝难在一个白昼攀上鹰鸣角。单是捧珠攀山,对于壤驷葵而言倒没什么难的,尚有余力,走的不急不躁。

    入夜之后,圆珠已在鹰鸣角,安放在一块不规则的大石正中。石面平整,雕刻着奇形图案,其上有云纹、兽纹、奇人、异树、巨鼎,还有些神似而形非图案,一眼望去,极是玄奇。

    圆珠栖身在一个凹陷的碗状石坑中,吐纳着月华,倒影着星彩,有琉璃斑斓的毫光,宛若将白天里吞呐的日晖再映照出来。

第一千四百三十一章 有消息了

    山高风轻,月近山巅,云也沉了,此刻的鹰鸣角就像是破开苍穹的一支利剑,俯瞰脚下云雾迷迷,仰视着九天之上,携着贡品,静静的等候着远古沧桑。顶点23S.更新最快

    月色迷离,笼罩了整座鹿野那伽山峰,有皎洁,有朦胧,有晦涩,就见月色如银,婆娑暗影下流光点点。迷离中见月色清冷,夜吟应觉月光寒,寄托了多少人的惆怅,还有多少人的哀怨。迷离中也见相思,情绪如练,长短不绝;只道是忽悲忽痛,欲歌欲啼。自然少不了弓弦无声的乐,还有不闻酒香的醉。

    当月光悄然弥散,夜和人心,便在风的指尖飘舞。

    围绕在奇形大石四周,除了祭天的人,还有鼎炉香火和各色祭品,死的活的,黑的白的,用一个奇怪的规则排布穿插在祭天台上,给月光笼下的轻纱添上了几分诡异。

    鹰鸣角上祭天的仪式是一个昼夜,前一天入夜之前,圆珠送上祭天台,随之便开始了难以详述的仪式,风雨无阻。大略数下来,有天地人三礼,敬天神、地和人鬼。

    其中天神祭有日神、月神、星神、雷神、雨神和风云诸神,地祭社神、山神、水神、石神、火神及万物诸神,而人鬼祭则更多,有先祖神、圣贤神、宗神、起居器物神等等。

    分门别类,其中类别多不胜数,例如天神祭中就有昊天上帝,岁星,荧惑星,镇星,太白星,辰星,以及二十八宿十二辰;地祭还有神州、四渎、四镇、四海等等,差不多从入夜之后便要忙到第二日清晨,别人还好,但捧珠的骨雅灵祀却是一刻不得闲,纵然再是内力深厚,到了翌日也一样疲惫不堪。

    祭祀所用祭品也各有不同,有献食、玉帛、人祭、血祭。以献食而言,其燔黍捭豚,污尊而抱饮,蒉桴而土鼓,犹可以致其敬于鬼神。

    大约是说向神灵奉献食物,只要燔烧黍稷并用肉供神享食,凿地为穴当作水壶而用手捧水献神,敲击土鼓作乐,就能够把人们的祈愿与敬意传达给鬼神。

    祭品有六畜三牲,五谷杂粮和斋祭美酒等等。玉帛就要简单许多,取义其事鬼神,圭璧币帛,不敢不中度量,多是以玉做六器以礼天地四方,正是因为玉帛的稀罕与贵重。

    而人祭和血祭最为残忍,古传人祭,就是以活人为祭品,火烧、水溺、活埋、刺喉沥血和砍头,甚至还有把人剁成肉,蒸为肉羹的恶行,而且祭品多为面容姣好的女子。

    这些女子或是战俘,或是敬献侍神,归根就里是为了满足想象中的神灵贪恋女色的**,不论杀死、活埋、淹死,都是以美色娱神,打着名义上是让她们的灵魂去做神灵的妻妾,实际上是供神灵玩弄。

    血祭不言而喻,臆想鲜血之中有祭品的灵魂所在,最初时有人头祭,辅以血水浸泡,亦是惨无人道。

    此刻的鹰鸣角上也有人祭和血祭,不过要温和多了,很少再有杀人侍神的勾当,人祭也用女子的歌舞礼乐所替代,就算有烧埋砍头之类的仪式,多半也会用木偶之类。

    血祭也不再用人血,而是换上飞禽走兽的鲜血,不过也不是寻常畜生,最少也要有些灵性的奇珍异兽方可。不过也有被草海族民看重的神灵人祭依旧是用活生生的人,**着身子,和其他六畜三牲一样的祭品堆放在一起,打理的很干净,不会有蓬头垢面的模样,在众人冷漠的目光里瑟瑟发抖,想叫叫不出,想哭泪却已经干了,只能痴痴的看着南方,思念梦里的故乡。

    祭祀的手段也依据三礼不同而异,有燔烧、灌注、瘗埋、沉没、悬投等等。祭天之礼,兼及三望日、月、星,取法燔柴于坛,以实柴祀日月星辰,将牲玉等祭品加于柴上,天神在上,非燔柴不足以达之,燔祭时烟气升腾,直达高空,易被天神所受。

    而灌注则是以血祭祭社稷,盖以滴血于地,如郁酒灌地。降神以香气为主,献神之前先灌酒,用香气浓郁的郁香草调和鬯酒,香气就能随着灌地通达于黄泉。盛酒的勺以圭璋为柄,兼合玉的润洁之气,礼地尊神。

    瘗埋要容易些,将祭品埋没,祭山神和地神所用,看上去和灌注相似,不太容易分辨。

    沉没则是祭水神所用,将祭品沉入水中。鹰鸣角地处山巅,没有河流湖泊,便以水缸替代,沉入祭品。祭品以玉帛沉璧居多,不过在别处尚有投人入水的习俗,也不知道这样有违天合的祭祀,水中诸神会是怎样的一番感触。

    悬投也是为了祭祀山神,将祭品璧玉悬挂或是投掷远处,不必陈列祭具,算是最为方便的一种祭祀手段。

    神灵不同,所用的祭品各有不同,祭祀的法子也不同,但大抵上能从古法之中窥得几分模样。不过骨雅的祭天圣典,除了这些正神之外,似乎还有些异神夹杂其中,而且为数还不算少,祭品较之正神有过之而无不及。至于祭祀所用的手段万变不离其宗,但总有毫厘之差,似乎在这些祭天之礼中隐藏了什么不为外人所知的名目。

    祭天大典从前一天入夜直到翌日清晨,中间几乎没有停歇的时候。不过也不是所有的人心思都在祭天圣典上,相柳儿便是其中之一。

    再有半个时辰天就要亮了,祭天大典业已过半,一夜过罢,祭天只余尾声,但是这样风平浪静,的确有些出乎意料。

    相柳儿神色清冷,凝视着祭天台前的壤驷葵。壤驷葵此刻已有疲态,不过仍在勉力坚持。

    一道人影从山下疾步而上,到了相柳儿身侧站定,压低声音说道:“拨汗,有消息了。”正是斛律封寒。

    “哦,是什么?”

    “从瑶庭传回来的消息,在额尔古附近出现大甘骑兵的行踪。”

    “额尔古?这是几天前的事?”

    “九天前。”

第一千四百三十二章 突然出现的骑兵

    相柳儿脸色一沉,沉默数息,冷声说道:“九天前发生的事到了今天才传回消息,是谁隐瞒不说?”

    斛律封寒咧嘴笑了笑,没有多说,只怕相柳儿心有不愉,不过倒还不至于起了杀机。顶点23S.更新最快

    瑶庭没有及时传信,约莫是存了心思要截杀大甘骑兵,无论是轻视,亦或是不忿相柳儿对李落如此称誉,多半都激起了草海豪杰的争胜之心。如今有了音讯,自然是这一战未能建功,如果当真留下了大甘骑兵,传过来的消息就不只是大甘众将士的行踪了。

    相柳儿沉吟少顷,眉头微微皱了皱,自言自语道:“额尔古,难道他们想绕过回錾,从西域返回大甘?”说罢相柳儿猛然一顿,摇头忖道,“不对,虎头蛇尾,如果就这样返回大甘,当初也不必进到草海腹地。”

    “拨汗,你说这会不会是大甘定天王声东击西的诡计?”

    “不无可能。瑶庭那边可有说是何人领军么?”

    “没有。”斛律封寒摇了摇头。

    “有多少人?”

    “人倒是不少,信中交代有三万余众。”

    相柳儿揉了揉眉心,耐不住困意打了个哈欠,暗自思索,如果真有三万之数,数番鏖战之后,差不多就是此刻李落所率北上草海的大甘骑兵。相柳儿不会尽信瑶庭传信的数目,行军之中,有的是手段迷惑对手,可以从少变多,也可以从多变少,难不住自己,想来也难不住李落。

    “静观其变,如果在额尔古的真的是他,这一次祭天之后,我们即刻动身,在大甘牧天狼赶来之前攻下鄞州秦州,与大甘朝廷划江而治。”

    “嗯,拨汗以为在额尔古是李落的把握有几成?”

    相柳儿没有回答,也许连半成的可能都不会有。

    祭天大典还在继续,黎明之前,天地间的暗色最重,山巅火光摇曳,火苗窜了起来,借着夜风跃起数尺,偶尔还会发出噗噗的声音,仿佛能将鹿野那伽山顶的夜空点燃。

    山巅祭祀眼看着就要告终,晨光破晓,夜幕如水一般向天边另一侧退了回去,鹿野那伽孤峰内外,万物再一次从黑暗中跳了出来,重新焕发了生机。

    鹰鸣角上的骨雅众人都松了一口气,祭天圣典没出什么纰漏,善始善终,如今善始已算了结,等到片刻之后的第一缕晨光映了圆珠,壤驷葵再将祭天台上的圣珠送回山下,祭天大典便算善终。

    这一次祭天圣典之后,大概这骨雅灵祀非壤驷葵莫属。鹰鸣角上人心浮动,越是尾声,越少了最开始祭天时的虔诚,无数道目光在壤驷葵身上上下游弋,着实让壤驷葵难受。不过这些目光在碰到人群之中的相柳儿之后都不约而同的转向了别处,不愿多停留,似乎也有些不敢多停留的意味。

    云蒸霞蔚,有万道霞光欲吐未吐,只待片刻的工夫就要破开远处的天际,映照在鹿野那伽山巅。

    相柳儿轻轻吐了一口气,恍惚间有一丝惆怅和失落,隐隐还有一丝希冀。

    忽然间,人群一阵骚动,宛如平静的水面投进了一颗石子,泛起阵阵涟漪。相柳儿皱眉望去,就见草海诸族族民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不时的再看一眼相柳儿。

    “出什么事了?”

    “拨汗,山下好像出了变故,有骑兵攻打咱们的营地。”

    相柳儿秀眉一扬,错眼间似乎在唇边弯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移步到了鹰鸣角临渊绝壁边,俯首向下望去。果然有一支骑兵从东南一侧疾驰而至,几个眨眼的工夫就到了山下营地左近,宛如出闸的猛虎恶狼,凶狠的咬向猎物。

    骑兵来的很快,山上一阵骚乱,鹿野那伽山下人虽不少,只是各自为营,各族护送的兵将都不是太多,仓促之间难以结成兵阵,眼下看来很难抵挡这支骑兵的攻杀。

    就在山顶众人慌乱之际,山下的这支骑兵形如洪水,冲进了山下的营地,势如破竹,所过之处,所有的营帐悉数都倒在了马蹄下。

    惊呼声响起,众人神色大变,祭天大典到了末尾终还是生了变故。山下骑兵出现的很突然,离鹿野那伽这么近竟然没有被人察觉到,有人惶恐,有人动怒,有人焦急,还有人埋怨,不过在山下骑兵的兵行神速面前都是一筹莫展。

    从山下传递消息的速度也不慢,就在骑兵出现在山巅诸人视野之后不久,几个蒙厥高手跃上鹰鸣角,向相柳儿拱手一礼,疾声说道:“拨汗,里面有南人的骑兵。”

    相柳儿只是哦了一声,神情不变,有些难以言表的冷漠。

    “拨汗,这都让南狗杀到圣山脚下了,宗族的脸往哪搁?”一个粗犷大汉瓮声喝道。

    相柳儿不置可否,对大汉的喝问置若罔闻。

    鹰鸣角从者众,闻声点头的不在少数。草海之中除了骨雅,本是个男尊女卑,强者为尊的地方,如今生生被一个横空出世的相柳儿压在了草海诸豪的头上,虽说敬畏相柳儿的占了多半,但是心有不忿的人也不少。

    一个落云族民沉声说道:“南人骑兵人数不少,怎么会到圣山山下还没有被人发现行踪,这不对劲啊。”

    落云族民虽说没有看着谁问,但众人不约而同的望向相柳儿,都在等着相柳儿给一个答案。

    相柳儿颇有兴致的打量着山下乱作一团的营地,没有应声,连身子都不曾挪上一挪。

    一个不满的冷哼声传了出来:“拨汗,你就没有什么话要说么?”

    相柳儿没有回头,倒是斛律封寒回头看了一眼人群中质问相柳儿的男子,这个人斛律封寒恰是认得,是依附蒙厥的巴彦淖尔族首领,乌力罕。

    斛律封寒眼孔微微一紧,大甘不知道草海境况,但斛律封寒跟在相柳儿身边的日子不短了,多少听到看到猜到了一些事,巴彦淖尔依附蒙厥,乌力罕算起来是相柳儿的附臣,区区一个附臣敢当众人的面指责相柳儿。

第一千四百三十三章 好久不见

    倘若背后无人撑腰,借他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如此造次。顶点23S.更新最快

    “依你看,山下这些都是什么人?”相柳儿淡淡问了一句。

    斛律封寒收回思绪,仔细瞧了瞧,道:“有几分狼匪的影子,该是李落所率的大甘将士。”说完斛律封寒顿了一顿,接道,“可能还有别人。”

    “嗯,如此最好。”

    “拨汗,南狗都杀上门来了,咱们就这么眼睁睁看着?”有性子如火的草海豪雄大声说道。

    相柳儿笑了笑,竖指嘘了一声,平声说道:“既然来了,那就看着好了。”

    “啊!?”数人相顾愕然,一时间摸不着头脑。

    “拨汗,这不好吧,这些恶匪奸淫掳掠无恶不作,难道就眼看着他们残害我们草海族人?”乌力罕义正言辞的不满叱道。

    “哦,你如果看不惯,不如现在下山去把他们杀个干净,替死在他们手中的族人报仇。”相柳儿漠然回道。

    乌力罕脸上怒意一闪,固然显得义愤填膺,不过绝非无智莽撞之辈,有心杀敌,总得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比之瑶庭的雄库鲁和帝圣九彩的飞鹞军,只怕巴彦淖尔倾族之力也未必够看。

    相柳儿贵为蒙厥拨汗,权势滔天,按理的确该为草海出头,乌力罕的话也算不上有什么错,不过心术不正,相柳儿自然懒得理会。只是一些向来敬重相柳儿的草海族民见状颇为不解,免不了有些微词,再加上有人推波助澜,一时场中气氛有些凝重起来,不过相柳儿声威犹在,就算有人心怀不满,也不敢太过放肆。

    “那拨汗来骨雅做什么?”乌力罕咄咄逼人道。

    “我来骨雅当然是为了祭天圣典。”相柳儿终是回头看了乌力罕一眼,随即将目光转向人群中一个面无表情的老者,看着老者,话却是问的乌力罕,淡淡接道,“难道你来圣山还有别的事?”

    乌力罕只觉背心一寒,一股冷意从脚底窜了上来,咽了一口唾沫,极快的瞥了一眼相柳儿盯着的老者,闭口不言。

    相柳儿不屑多做解释,这幅事不关己的模样让鹰鸣角上不少人微微变色。斛律封寒暗自苦笑,暂且硬着头皮当了一回和事佬,和声说道:“诸位不用惊慌,南人突袭已在拨汗的意料之中。”

    话音刚落,山下局势骤变,大甘骑兵忽然四分五裂,营地中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数支草海兵将,将大甘骑兵分散割开,难以成军。几乎是在眨眼之间,山下的战况宛若乾坤倒置,让鹰鸣角上的众人张口结舌,半晌说不出话来。

    到了此刻,鹰鸣角上众部族族民这才放下心来,连连点头,敬佩的看着神色平静如初的相柳儿,蒙厥拨汗,果然从来没有让人失望过。几家喜,几家忧,乌力罕也只能敛去心中的诧异,称赞起相柳儿的算无遗策。

    山下,营地中。

    当初秀同城里,瑶庭那位复姓令狐的年轻将领纵马扬鞭,锐意驰骋,狂傲之色显于颜表。

    一把长刀,一把短刃,上下盘旋,刀光过处就有血光乍现,映着额间飞舞的红巾,再加上那一抹有意无意间的轻笑,格外能撩动草海女儿家的情丝。风轻云淡的漠北狂鹰,比之瑶庭悍将更傲三分。

    大甘这侧,将士死战,战势很烈,很凶,却透着缕缕悲凉之意。这座营地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成了一座空营,原本的草海族民不见了踪影,却换成了如狼似虎的精兵强将。这般偷天换日,不单瞒过了大甘将士,也瞒过了此刻鹰鸣角上的人。

    乌兰巴日心沉似水,怒啸连连,只把李落的亲眷差不多问候了一个遍,左冲右突,只是怎也破不开相柳儿布下的天罗地网。

    鹿野那伽山巅,相柳儿收回目光,山下的大甘骑兵再难有回天之术,至于留下或是留不下李落,相柳儿也不怎么在意,来日方长,多少也要给日后留下些趣味。

    “祭天还没有完呢。”相柳儿轻轻说了一句。

    应和着相柳儿的这句话,初升朝阳的第一缕晨光洒在了祭天台正中的圆珠上,一时霞光升腾,瑞色降临,晨曦夹带着缕缕霞光,将鹰鸣角映得如同梦幻仙境一般。

    朝霞本不甚刺眼,不过被这圆珠一收一放,生出了一方乱花渐欲迷人眼的幻境。祭天台四周光影如织,五彩缤纷,将壤驷葵的身影也罩了进去。

    场中诸人齐齐屏住呼吸,微微眯上了眼睛,跪倒在地,有人轻言自语,有人默念颂读,都在向神灵祷告,纵有如鬼的心思,但在此刻都被霞光消解在天地之间,心虔志诚的恭候祭天圣珠。

    十几个呼吸之后,天边的朝阳略微探了探头,霞光归隐,露出祭天台旁的壤驷葵。相柳儿面带微笑,似有欣慰的看着圣珠旁的壤驷葵。

    突地,相柳儿身形一震,难以置信的看着祭天台旁。

    四下众人三三两两的回过神来,陆续抬头望去,先是一愣,接着便是脸色一僵,惊讶的合不上嘴,神色各异的看着祭天台,怎一个精彩了得。

    壤驷葵的手停留在了半空,离祭天圣珠还有一尺之遥,祭天台另一侧,三尺外,一个本不该在这里的单薄身影突兀的出现在鹰鸣角上。

    鹰鸣角上的所有视线都落在了宛如凭空出现的身影上,来人似乎并未所觉,只是垂首看着祭天台上的古老刻画,其中有一道兽纹分外眼熟,分明是一条气焰骇人的大蛇,刻画的线条虽说很简单,但却极为传神,仿佛这条大蛇就要从祭天台中游出来一般。

    壤驷葵怔怔的看着眼前人影,从开始的震惊中慢慢回过神来,心中随之生出一个疑问,眼前来人到底是什么时候攀上鹰鸣角,又是什么时候无声无息的到了自己身边。

    壤驷葵喉咙一动,惊醒了眼前男子,男子抬起头,一脸疲惫和倦乏,眨了眨眼睛,破颜笑道:“好久不见。”

    “什么人!?”

第一千四百三十四章 山崩地裂

    这时,才有回过味来的草海雄豪盛怒喝问。顶点23S.更新最快

    相柳儿瞳孔微敛,一字一句的说道:“李落。”

    草海诸人齐齐倒吸了一口寒气,眼前突然出现的男子竟然是凶名远播的大甘定天王,好大的胆子,好狂的心性,好一个清秀单薄的少年郎。

    “好大的胆子,找死,杀了他祭天!”众人群情激奋,议论纷纷,不过一时间没有人敢上前,眼神中有忌惮,但忌惮李落的少,偷偷打量祭天台上圆珠的多。

    相柳儿暗骂一声,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果然,李落微微一怔,随即恍然,好奇的看了一眼台上圆珠,和声问道:“这个珠子很珍贵么?”

    壤驷葵竟然点了点头,很是直率,没有遮掩的回道:“嗯,祭天圣物,很珍贵。”

    李落哦了一声,难怪草海众人投鼠忌器,原来是怕李落狗急跳墙,坏了祭天圣物。李落静静的看着壤驷葵,莫名间,壤驷葵一阵急促的心跳,似乎能从李落的眼神里看见自己的倒影。

    数息之后,李落和暖一笑,道:“那你一会收好了。”

    “啊?”壤驷葵一呆,没有明白李落话里的含义。

    李落转头看向人群之中的相柳儿,祭天圣典徒生变故,让鹰鸣角上的众人手足无措,祭天还没有完结,除了为数不多的人,余下众人此刻还跪在地上。李落似笑非笑的看着同样跪在地上的相柳儿,双眉一扬,颇显受用。

    相柳儿俏脸微红,暗自愠怒,只是心里却有一股异样的情绪。

    “我在这里等了你一个月,果然等到你了。”李落朗笑道。

    相柳儿一怔,脸色骤变,如果真如李落所说在这里枯守一月,那么之前草海各处传回来的军情急报就只是李落的障眼法,最后的目的从来都是骨雅的祭天圣典,远在瑶庭额尔古如此,就连山下分散众人心神的骑兵大军也是如此。

    相柳儿猜测过李落会在骨雅祭天时发难,但却没有想到李落出现的时间和地点会是当下这种境地,究竟有什么人能藏身鹿野那伽山巅一月之久,又藏在什么地方,而且还能活下来,不过若非如此,也便瞒不过相柳儿的耳目。

    震惊过后,就是疑虑,李落突然出现在鹰鸣角的确让人始料未及,但孤身一人在此,不知道能翻起什么样的风浪。

    草海诸豪冷眼旁观,杀意宛若实质,坏了骨雅祭天的规矩,错过恭迎圣珠的时机,所有种种,只有用李落的鲜血才能让天地神灵息怒,也才能让长生天不会遗弃它的子民。所虑者,只是李落离祭天圣珠太近而已。

    相柳儿明眸一眨不眨的盯着李落,心念电转,事到如今,你究竟想做什么。

    场中诸人的心思李落一眼可辨,淡然一笑,神情虽是疲惫不堪,几乎到了油灯枯竭的地步,不过一双眼睛却很亮,比初升的朝阳还要逼人。

    李落没有让众人等的太久,环目一扫,还是将视线落在了相柳儿身上,颔首示礼,缓缓说道:“生死富贵,各凭机缘。”

    相柳儿一怔,忽然脸色大变,正要开口惊呼,猛然间脚下传来一股绝强的力道,整个鹰鸣角都晃动起来,站在鹰鸣角上的草海众人立足不稳,跟着这股大力东倒西歪。

    数声闷响接踵而至,很沉,很晦涩,像一个被囚禁了千百年的凶兽垂死之际的咆哮,压抑,绝望,恨不能拉上整个天地为自己陪葬。

    场中诸人脸色巨变,惊骇的看着一脸平静的李落,不约而同的生出一个念头,草海是在和一个疯子为敌。

    轰隆声和地动山摇过了几个弹指,忽然静了下来,没有声响,没有晃动。就在李落眉头皱起,草海诸人还没有全部换上心有余悸的神色之前,猛然间,鹰鸣角正中的祭天台一分为二,一道裂缝,自南而北以肉眼可辨的速度裂了开来,夹杂着噼啪声响,很脆,亦带着肆无忌惮的嘲笑。

    每每响上一声,众人就觉得自己的心被狠狠的揪了一下,此刻的鹰鸣角,天崩地裂。

    山崩了。

    壤驷葵惊叫一声,没有后退,一双美目紧紧的盯着祭天台上的圆珠。这道缝隙不偏不倚,就在圆珠身下,等不到眨眼,只见裂缝张开了血盆大口,将圆珠吞进腹中。

    壤驷葵来不及思索,扑了上去,在千钧一发之际紧紧抱住了祭天圣珠。此时,鹰鸣角已裂成东西相对的两块巨石,正中处的这道缝隙转瞬间就已宽逾数尺,壤驷葵这一扑,虽说抱住了祭天圣珠,只是脚下没有借力之处,身形一沉,陷进了这道裂缝之内。

    “小葵!”有一个清冽的女子声音唤了一声,离壤驷葵最近的只有李落。

    李落呆了一呆,身处险境的壤驷葵脸上并没有慌乱,眼睛里反而带着一丝淡淡的欣喜和坦然,拥着祭天圣珠,安详平静。

    李落心中一痛,许多年前也有一个姑娘,天真烂漫的时候时常会露出这样淡淡的欣喜和安详,哪怕是看见一个粗糙的簪子,或是一条脏兮兮的小狗。

    李落以为这些年过去了,这个人影总该会慢慢淡忘,也许是自己欺骗了自己,近些年里的确很少再想起她,可是一旦想了起来,心痛的滋味却没有随着岁月流逝哪怕有半分的减弱。

    该记得的总还是会记得。

    惊呼声将李落的心神唤了回来,下意识的,李落也没有察觉是什么时候抓住了壤驷葵的肩膀,但却没有把她拉上来,就这样悬空吊着。

    入目是壤驷葵惊愕的眼神,微微张口的朱唇让李落有一种莫名的悸动,心乱难言。李落闷喝一声,将壤驷葵提了起来,刚要放下,山巅就是一阵猛烈的摇晃,无数碎石滚落了下去,整个鹰鸣角摇摇欲坠。

    天灾面前,什么过往恩怨都变得无足轻重,再没有几个人还能留意着罪魁祸首的李落,只想怎样才能活下去,惊呼声此起彼伏,也不知道看似近在咫尺的长生天到底会不会护佑自己的子民。

第一千四百三十五章 界

    裂缝还在不停的变大,碎石也不停的落下深渊,最要命的是不时还有轰鸣声从地底涌了出来,夹杂着缕缕刺鼻的热浪,倘若相柳儿还猜不出李落的诡计,那就用不着李落如此忌惮了。顶点23S.更新最快

    火药,而且还是威力极强的火药,产自牧天狼术营异人之手,天下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不到半盏茶的工夫,这道裂缝已有丈余宽,整座鹰鸣角从中而断,断石、细沙、还有祭祀用的各种物件,自然少不了原本只是虔诚祭天的草海族民,随着徐徐倾斜的鹰鸣角,四下滚落。

    山巅大石滑落的越来越快,整座山都跟着开始抖动起来。李落长啸一声,敛去了眼睛里的异芒,低声在壤驷葵耳边说道:“对不起。”说罢,功聚双臂,将壤驷葵丢了过去。

    半空中,壤驷葵怔怔的看着李落,那双眼睛,透过了壤驷葵,分明是在壤驷葵的身上看到了另外一个人的影子。

    壤驷葵深吸了一口气,气运丹田,落地时身形一转,稳稳落在地上。壤驷阙和骨雅几人围了过来,揪心不已,好在壤驷葵和祭天圣珠安然无恙。

    百忙里,壤驷葵回头看了李落一眼,目光复杂,此刻的心思连壤驷葵自己也分辨不清,不知道李落最后的一句对不起到底是说给谁听。

    刀光纵横,血红的云雀在山巅起舞,快中有慢,慢中有快,而另外一双手则围着血色云雀,拨弄着山顶的天地元气,一勾一画一落笔,都有妙到巅峰的意境,稳稳将血色云雀罩在其中。

    虽说交手的两人身外就是万丈晴空,正是云雀啼鸣翱翔的大好时机,可是这双手的指尖似乎有一个看不见的牢笼,将这些云雀压制在刀身左近,不能展翅高飞,冲破这层禁锢。

    鹰鸣角西侧裂石上,相柳儿心如止水,盯着东侧裂石上正在生死相搏的两人。

    斛律封寒站在相柳儿身侧,脸色有些焦急,不过尚算镇静,看着不远处的李落沉声说道:“师兄说他领悟到了界,果不其然,这个大甘王爷也是个少见的武学奇才,悟性之高,恐怕不在我师兄之下。自从上次我师兄从大甘回来就一直闭关,这次如果不是拨汗亲自出马,恐怕还要闭关好些日子。”

    相柳儿哦了一声,轻声问道:“能杀得了他?”

    斛律封寒看了看战局,再瞧了瞧岌岌可危的鹰鸣角,沉声回道:“怕是不行了,我师兄虽说占了上风,但想杀他,数招之内难见分晓,而且……”

    斛律封寒止住话语,相柳儿听出了弦外之音,倘若李落料定难以幸免,说不定会狗急跳墙,拖着旁人一起死。

    “卓叶,回来吧。”相柳儿扬声唤道。

    人影乍分,李落单手持刀,镇定自若,似乎早已置生死与度外。与李落交手的男子相貌俊朗,锋芒内敛,还要胜过斛律封寒一筹,正是当日在林山县中与李落有一招之缘的草海高手泊肃叶。

    泊肃叶看了看李落,又再审视了一眼身后的裂缝,遗憾的叹了一口气道:“错过这一次,此生恐怕再难分出胜负了。”说完也不停留,纵身而起,跃回鹰鸣角西侧石台上。

    泊肃叶嗜武,但并不是成痴的境地,要不然也不会是草海武尊授下徒弟中第一个领悟界的高手,放眼整个草海,能与泊肃叶一战的年轻高手屈指可数。

    泊肃叶落地,看着相柳儿道:“拨汗,走吧,这里太危险了。”

    相柳儿嗯了一声,看着孤单单独自一人站在鹰鸣角东侧石台上的李落,大声喊道:“值得么?”

    李落抬头看着相柳儿,笑了笑,摇头答道:“不值得。”

    相柳儿没有多问,眼底深处有一丝疼惜和同命相连的感慨,轻轻吐了一口气,低沉问道:“蒙厥赞瞬,格根塔娜是你杀的?”

    “不是,杀人者柘木合图。”

    “果然是他。”相柳儿眼中杀意一显,随即隐去,之后深深的看了李落一眼,语调有几分怪异道,“后会有期。”

    “拨汗。”李落忽地扬声唤道。

    相柳儿回头,甚是奇怪的看着李落。李落展颜一笑,恍惚间似乎带着一分腼腆,挑起一块碎石,身形电闪,凌空虚渡,借碎石落脚,一个纵身,刀芒斩破山巅虚空,一往无前的刺向相柳儿:“黄泉路远,请邀拨汗同行。”

    相柳儿脸色一变,暗骂了一声疯子,到了这个时候还不忘拉自己同归于尽。

    泊肃叶一声厉啸,大喝道:“封寒,带拨汗先走。”说罢迎向义无反顾的李落。

    两道身影还没有汇聚在一起,突地脚下一虚,伴随着剧烈的震动和摇晃,整座鹰鸣角猛然下沉,东西两块大石碎成了无数石块,如飞雨落花,倒卷着坠下了鹿野那伽山。

    碎石里,人渺小无望,就算武功通玄又能有几分生机。

    山崩碎石滚落,越往下声势越骇人,撞倒了更多的山石,宛若洪泽恶水,席卷而下。跑的快的也许会被碎石砸死,跑的慢的也许活不到脚踩实地的时候。

    鹰鸣角下一片狼藉,鹿野那伽死伤惨重,如果没有半山腰那些参天古木,也许圣山脚下的骨雅族人十难存七。

    山顶巨变吸引了瑶庭悍将和狂鹰诸人的心神,大甘将士趁机破开重围,冲了出去,自有草海精兵尾随追杀,不过更多的将士留在了鹿野那伽山下,眺望着令天地失色的山崩地裂。

    惨叫声和呼救声在山崩面前细弱的微不可闻,能做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毕竟只是寥寥数人而已。

    山崩在两个时辰之后才渐渐平息下去,鹿野那伽山上山下千疮百孔,骨雅族民欲哭无泪,一个个呆呆的看着被落石摧毁的家。哭声不绝于耳,惨遭非命的不只是骨雅族人,还有远道祭天而来的草海族民。

    废墟里有人影走动,从坍塌的屋子里寻找幸存之人,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刻骨铭心的恨和无法熄灭的怒火,除了为死去的人报仇。

第一千四百三十六章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数百年来,这还是头一次祭天圣典被打断,万幸的是祭天圣珠和壤驷葵并无大碍,完好无缺。顶点23S.更新最快

    壤驷葵呆呆的坐在一块山石上,脸上泪痕未干,怀里还紧紧的抱着祭天圣珠。

    壤驷阙不见了,不知道是死是活。

    伤者和尸体被抬下了山,活着的人不少,死去的更多,还有许多活着反倒不如死了的草海族民。

    死去的草海族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很少有留着全尸的,多半不是少了胳膊就是少了腿,还有的面目全非,分辨不出死的到底是谁。更有些死无葬身之地,尸身碎成了肉泥,和这些山石再难分彼此。

    鹿野那伽处处哀伤,劫后余生的欣喜在哀伤里渺不足道。

    暮色起,遍野哀鸿。

    半山腰上,相柳儿咳嗽几声,用手扶着肩膀,脸色苍白如纸,不时皱起眉头,露出阵阵苦楚痛意。

    斛律封寒陪在相柳儿身侧,额头缠着白纱,右手连同整个臂膀也被白纱包裹,还有血迹渗出,此番劫后余生,也是负伤不浅。

    “卓叶的伤势怎么样了?”

    “师兄受了内伤,不轻,最少也要修养半年。”

    “他真是个疯子啊。”

    斛律封寒叹了一口气,虽说彼此为敌,但此刻却不得不叹服唏嘘,李落位高权重,竟然也舍得对自己如此狠辣,这世上怕是没有几人能做出这样的事。

    斛律封寒苦笑一声道:“山峰塌陷,就在这种境地之下他还能挥出那样惊艳绝伦的一刀,三个鹰爪高手,一刀毙命,如果不是师兄截下这一刀,后果不堪设想。”

    “这一刀,会不会自此之后就成绝响?”

    “我希望是。”斛律封寒重重的应了一声。

    相柳儿怔怔的看着斛律封寒,少见的露出一丝疲态,轻声问道:“你害怕么?”

    斛律封寒深吸了一口气,洒然应道:“怕,如果他不死,假以时日,也许师尊他老人家也不是他的对手。”

    “南人有句古话,叫江山代有人才出,大甘积弱,却不乏问天而歌的豪杰英雄,也许我们还是小瞧了他。”

    “其实依属下之见,他能活着的机会微乎其微,拨汗还是想想如何善后吧。这次祭天圣典半途夭折,诸部死伤惨重,人心不稳,我担心有人搬弄是非,坏了拨汗的大事。”

    相柳儿轻轻一笑,收起了心里的失落,又恢复了往日风轻云淡运筹帷幄的模样,烦心的事虽多,但像李落这样旗鼓相当的对手却不多,跳梁小丑,不足为虑。

    “传令下去,找到李落的尸首,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属下这就去办。”斛律封寒恭声一礼,退了下去。

    相柳儿看着满目疮痍,喃喃自语道:“你这是一心想要求死么……”忽然,天空中飘下来一朵晶莹白花,相柳儿一怔,伸手接在掌中。白花落在掌心里,数息过后就消失不见了,只留下一滴水珠。

    相柳儿张了张朱唇,远眺着鹿野那伽北麓的荒野,呢喃低语:“下雪了啊。”

    鹿野那伽祭天余波未了,草海诸族人心浮动,逝者已逝,活下来的却不会善罢甘休,一时间草海风云动荡,流言四起。等到相柳儿安定人心,平息了流言,已是三个月之后。

    这三个月,盘踞大甘北府的草海联军按兵不动,北府战事忽然平静了下来,给了大甘朝廷喘息之机,不管是构筑防卫阵线,亦或者调兵遣将,总归有了些许腾挪的余地,稍稍喘了一口气。

    相柳儿率部再下天南时,已入了秋。

    李落并不知道鹿野那伽山拼死一搏不过是为大甘朝廷求取了三个月残喘的时间,一场山崩,并没有取走相柳儿的性命,北府战事在短暂停滞之后便又陷入了胶着。不过好在这三个月的时间足够大甘朝廷做很多事了,就算朝堂腐朽,朝臣以不学无术、趋炎附势的小人居多,但事关生死,万隆帝总还会担心自己的命,不会对北府局势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一阵刺骨的寒意将李落惊醒,李落艰难的睁开眼睛,每呼吸一口气,就觉得胸腹之间似乎有千百把小刀在凶狠的剜割着骨肉,疼的让人生无可恋。

    “你醒了?”身旁忽然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是草海最常用的蒙厥言语。

    李落轻轻转过头,不远处半蹲着一个身形纤细的女子,低着头不知道在拨弄什么。

    “这是在哪里?”话一出口,吓了李落一跳,声音涩哑低沉,就像是将死之人的挣扎一般。

    女子察觉到了李落的惊愕,起身走了过来,将李落稍稍扶起来了少许,一举一动自然而然,就好像相识已久的老友。

    李落没有戒备,也没有多余的异色,略微有点男女授受不亲的腼腆,看着眼前这位容貌与壤驷葵有着七分相似的女子轻轻道了一声谢。

    女子微微一笑,道:“这里是在鹿野那伽北麓。”

    “哦。”

    女子好看的眼睛在李落身上打了一个转,朗声说道:“我叫壤驷阙,是小葵的姐姐。”

    “嗯。”

    “你受的伤很重,五脏六腑都移了位,昏迷了一天一夜,我原本以为你最少也要三天后才能醒,没想到竟然醒的这么快。”

    “这样啊……”

    壤驷阙秀眉一扬,李落漫不经心的回答让壤驷阙颇是恼怒,正想反唇相讥,只听李落轻声问道:“为什么救我?”

    壤驷阙沉默片刻,缓缓反问道:“那你又为什么要救我?”

    李落没有说话,脸色平静如初,便如壤驷阙所说,这一次坠下山崖受伤极重,五脏六腑连同周身经脉受创甚深,但和屏山遇险有些不同,虽说现在动一动就觉得体内有千刀万剐般的疼,但内力还在,冰心诀内劲依旧游走在周身的奇经八脉之中,滋养着受损的经脉要害。单凭这一点可以断定壤驷阙没有在李落受伤的时候动手脚,要不然李落昏迷不醒的时候,在壤驷阙眼前只是一只待宰羔羊而已。

    “一念救人,一念杀人,一念成神,一念成魔。”

第一千四百三十七章 灵鱼

    壤驷阙忽然一笑,笑容甚是诡异,缓缓接道,“你这辈子想死不易,想活也难。顶点23S.更新最快”

    李落咳嗽几声,喉间有刺鼻的血腥味涌了上来,调息几下,压下胸口的痛楚,平声说道:“我手上沾满了草海族民的鲜血,你若杀了我,天经地义,不必忌讳什么。”

    “如果我想杀你,我就不会再救你。”壤驷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李落,淡淡说道,“你就这么不想活么?”说完,壤驷阙转身去了一旁。

    李落怔怔出神,壤驷阙的一问让李落良久无言,求活者未必能活,想死的却未必会死。

    山崩之后,李落和相柳儿几人一同坠下鹿野那伽,相柳儿有身旁一众高手保护,虽是凶险,但草海高手不惜舍命相救,挡下了乱石,也挡下了李落全力斩出去的一刀,功亏一篑,终还是没能带着相柳儿共赴黄泉。

    **惹来天威,鹰鸣角被火药炸成了一堆碎石,碎石如雨,不分敌我,肆意收割践踏着卑微的人命。草海众人狼狈不堪,李落亦是如此。

    李落从山巅急坠而下,借着鸣鸿刀的锋锐和冰心诀的神妙,再加上斗转星移的身法,勉强在乱石中求得一线生机。半途中,一个熟悉的模样一闪即逝,李落未曾看清楚,只当是壤驷葵,下意识的借着乱石落脚,几个闪身,在鬼门关前的毫厘之间将人影拉了回来。入目是一张花容失色的脸,的确和壤驷葵很像,但不是壤驷葵,年岁稍稍大些。李落认出是祭天时相貌酷肖壤驷葵的骨雅女子,该是和壤驷葵有血脉之亲。

    救错了人,李落只是微微愕然,没有犹豫,也没有抛下壤驷阙置之不理,随即护着壤驷阙躲避从天而降的碎石。

    在山崩面前,就算李落自己也左支右绌,想要全身而退极为不易,更遑论还要带着一个人。内力精湛也终有力竭的时候,负伤在所难免,只是没想到会这么重。

    壤驷阙自顾离开了两人暂且栖身的地方,李落四下打量了一番,这是个洞穴,普普通通,只是冷的厉害,不知道是不是在地底太深了,有一种天寒地冻的感觉,呼出去的气都带着几丝白霜。

    李落挪了挪身子,牵动伤口,疼的李落直冒冷汗,本想站起来走动走动,末了还是放弃了,无奈靠在地上喘息。李落抬头看着黑漆漆的洞顶,如果当真死在这里化成一堆白骨,也许只会便宜了山里的野兽虫蚁,如果壤驷阙不说,再没有人知道这样不起眼的一处洞窟里埋葬了大甘定天王的尸首。

    壤驷阙几乎毫发无损,除了运气,也有李落竭力相护的功劳。就连李落自己也理不清救人时的心情,是为了那些草海冤魂的内疚,还是因为和壤驷葵的一场相识。不过救人的时候,李落并不曾因为心绪烦乱而犹豫,救便救了,仅此而已,也许真如壤驷阙所说,一念杀人,一念救人。

    躺在洞里的时光很难打发,入睡也不容易。睡着时还好,醒来后再想睡着就难了,疼不说,单单这寒气就能让人头皮发麻,只怕一觉醒来都会冻成冰雕。

    百无聊赖,李落瞧着洞顶发呆,无聊的时候数着水滴滴在山石上的响声,倒有一股别样的惬意。

    正当李落数到三千一百二十七的时候,洞外传来脚步声,细碎轻灵,是壤驷阙。

    李落没有动,依旧这样呆呆的看着洞顶。壤驷阙走了过来,看到李落这般散漫的模样,皱了皱眉头,没好气的问道:“好看?”

    李落收回目光,看着壤驷阙,轻轻一笑道:“嗯。”

    壤驷阙脸色一黑,闷哼了一声,叱道:“你就不怕我出去告诉别人你藏在这里?”

    “怕。”

    壤驷阙俏脸一寒,好一个虚情假意的怕字。

    “壤驷姑娘与我是敌非友,就算取我性命也是应该,我并没有埋怨怀恨。”

    “哼,既然如此,你就不该救我。”

    李落摸了摸鼻尖,温颜笑道:“活着不好么?”

    壤驷阙看了李落一眼,冷笑道:“是啊,活着不好么?”

    李落一怔,哑口失笑,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壤驷阙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一闪即逝,李落没有留意到。

    壤驷阙接道:“既然活着好,那你不应该挟恩求报,或者劝我留你一命?难道因为你是天南显赫的人物,不愿意自降身份,低头乞怜?”

    李落展颜道:“却叫壤驷姑娘失望了。”

    壤驷阙脸上恼色一闪,对李落不理不睬,赌气般背过身子不知道又再收拾着什么。

    少顷,壤驷阙转过身子,寒着脸瞪着李落,喝道:“喏。”

    “这是?”

    “毒药!”

    李落眼皮一跳,看着壤驷阙捧在掌心的东西,白中带血,好像是不知道什么鸟兽的肉。

    “给我吃的?”

    “不敢吃?”

    李落洒然一笑,接在手中。入手甚是寒凉,倒还带着壤驷阙掌心的几缕温热,李落和声说道:“多谢。”

    壤驷阙哼了一声,冷着脸不愿多说话。

    洞中阴寒,壤驷阙没有生火,这些肉食也是生食,看样子是要李落生啖。不是壤驷阙忘记了生火,而是地处鹿野那伽山下,如果有山火烟气,说不定就会暴露两人的藏身之地。

    李落捡起一块肉放进了嘴里,果然冷的紧,仿佛吃的不是肉,而是含进了一块冰。

    李落细细嚼了嚼,肉质极是鲜嫩,有细刺软骨,原来是鱼肉,不过比起李落曾尝过的鲜鱼汤羹,这条鱼肉质鲜美堪称天下无双,没有鱼腥味道,反倒带着香甜,初时有些冰凉,等到多嚼几下,就觉得口舌生津,很是爽口,不知道如果可以生火烹烤之后又是怎样的绝美味道。

    李落昏迷了一天一夜,委实饿的厉害,这点肉约莫还不够塞牙缝的,几口便被李落吃个干净,意犹未尽,舔了舔嘴唇,看着壤驷阙的背影,倒是脸皮薄了些,没好意思再要些来吃。

第一千四百三十八章 六月飞雪

    壤驷阙似乎猜到了李落的心思,回头瞥了李落一眼,问道:“吃完了?”

    “嗯。顶点23S.更新最快”李落点了点头,诚颜示谢。

    “不怕我在里面下毒?”

    “哈哈,若是用毒,或许会让壤驷姑娘又再失望了。”

    “是么?”壤驷阙忽然狡黠一笑,古怪的看着李落道,“那可未必。”

    李落一怔,突然脸色微变,腹中猛然窜起一股热流,直冲五脏六腑和体内的奇经八脉,耳旁传来一声鸣叫,震的脑海嗡嗡作响,眼前壤驷阙那张带着诡异笑容的脸也瞬间模糊起来,终在一股热浪席卷之后,又一次昏迷了过去。

    这一次昏迷和前些时候不同,似醒非醒,似梦非梦,好像总有一个人在自己耳边说着什么,在梦里听的一清二楚,却总是记不得话里的内容。而静静坐在身边的壤驷阙脸上的神情也清晰可辨,似乎她也在呢喃低语,只是李落同样听不清楚。

    这种感觉玄之又玄,就好像另外一个自己离体而出,漂浮在半空之中,冷眼看着身下的一切。

    许久之后,这种错觉才慢慢消失,李落睁开眼睛,眼神微不可查的收了一收,眼前看见的既是虚幻梦境,也是实实在在的存在。一颗石子,一粒灰尘,在虚和实之间变幻不定。岁月流逝,一颗石子终有一天会变成灰尘;而一粒灰尘,在过了千百年之后,也会再凝结成石。

    并不是看得更清楚了,而是看透了,明白了而已。

    只将桑海千秋事,付与槐南一梦中。

    冰心诀洞若观火之境后的槐南一梦,李落知道总有一天自己会触摸到这个连端木沉舟都不曾踏足的境界,这一天到了,李落却没有多少欣喜若狂的感觉,平静淡然。

    李落动了动身子,冰心诀大进,内伤好了些,没有刚醒来的时候那么疼。壤驷阙靠在一边的石壁上歇息,双手抱着胳膊,约莫也耐不住这山洞里的阴寒之气。

    当关就放在身旁不远处,壤驷阙没有动,怀里的一些随身物件也都在,补天龟甲,还有得自鬼市的几样东西。

    李落运转冰心诀,手脚恢复了几分力气,轻轻站起身来,缓步走向洞外。

    洞口有余光照了进来,天色还亮,李落也不知道这一次昏迷过去了多久,也许是一个时辰,也许是一天,等壤驷阙醒了之后问过才能知道。

    山洞不算深,李落走的也不快,大约几十个呼吸就到了洞口边。洞口处更冷,好在冰心诀又有精进,没有那么难耐。

    扶着洞口旁边的岩石,李落将目光投了出去。忽然间,李落一怔,茫然、不解、惊愕,没有哪怕一点的头绪,整个人的呼吸都凝滞了,让李落以为自己尚在槐南一梦之中,脑海之中一片空白,半生所学,半生所见,只当是看错了眼,迷了心窍,良久没有回过神来。

    震惊,恍若麻木,李落喃喃自语道:“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这里就在鹿野那伽山下。”身旁传来壤驷阙的声音,淡然,笃定。

    “我到底昏迷了多久?”

    “算上刚才,不到两天。”

    李落猛地回头看着壤驷阙,皱眉不语。

    “你不信?”

    李落缓缓吐了一口浊气,片刻之后,一指山洞之外,沉声说道:“这叫我如何相信?”

    壤驷阙轻轻一笑,上前几步,越过李落,将身子探出洞外,伸手接在半空,抬头望着天,悠悠说道:“是啊,原本我也是不信的。”

    一片雪花,晶莹剔透,流转,追逐,来时纤尘不染,落时点尘不惊,轻轻巧巧的飘到了这只白璧无瑕的手掌之中。雪花停留了片刻,似乎醉在了手掌心的香气里,慵懒的蠕动了几下,慢慢化了,润物无声。

    洞外,是一片银色的世界,天地之间浑然一色。

    李落见过雪,不管是卓城里初雪时分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的惬意,还是西府狄州大雪满弓刀的豪迈,李落都见过不少。卓城的雪似飘如飞,轻盈悠然,时聚时散,一时挂在树梢,一时落在屋檐下,还不时凑到路上行人的身边。狄州的雪偶尔也有小巧宜人的时候,不过大多数时候都会是狂如舞,风声如醉,肆意在狄州的雪原冰川上呼啸纵横,拍打着营前大旗,给营中将士添上几分愁容。

    不过,无论是卓城的雪还是狄州的雪,都是活的,而眼前看见鹿野那伽的雪,是死的。

    洞外白茫茫一片,李落脑海中窜出的第一个念头不是银装素裹,而是死寂。天色阴沉,雾蒙蒙、灰沉沉,雪花飘舞,却没有风声,雾凝滞不动,将雪也藏了起来。雪花纷纷扰扰的散落,影子离乱在无边的苍白之中,瑟瑟的寒也撩起了心底深处的孤寂。

    远处影影绰绰,有怪影虬枝,狰狞中带着窥视,隐身在漫天迷雾当中,不着浓墨,只点缀着淡淡的灰白,宛若失了色的山水画卷,没有晨曦,不得破晓,悉数笼罩在茫茫雪海中。

    冷,不单是雪冷风寒,还有从心底深处泛起的阵阵寒意,不曾刺骨,却冻结了心跳,凝了思绪。

    这样的雪太过诡异,比此时此刻看到六月飞雪还要诡异七分。

    “怎会这样?”李落怔怔问道。

    “这就是草海的极北荒野。”壤驷阙叹息一声,心绪莫名,似有感慨,又有无奈。

    “难道鹿野那伽以北常年都是冰封千里,万里飘雪么?”

    “你随我来。”壤驷阙招了招手,示意李落紧随自己身后。

    两个人一前一后攀上了一座百丈高的小山峰,壤驷阙站定,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眼前景色。

    李落走到壤驷阙身后,只看了一眼,脸色突变,即便是见识过了六月飞雪的奇景,再看眼前,也让李落屏住了呼吸,许久没有开口说出一句话来。

    鹿野那伽北麓的山脚下,一个湖泊,不算大,方圆数里。湖水青幽中带着墨色,该是很深。如果只是这样倒也罢了,天地之大无奇不有。

第一千四百三十九章 草海的禁地

    一座深湖也不算怎么稀奇,当真让李落吃惊的是湖面。顶点23S.更新最快眼前湖泊水面一分为二,东侧湖面碧波如镜,涟漪阵阵,而西侧湖面上竟然结了冰,但见细碎的冰凌一块接着一块,看上去不怎么厚,但冰面与水面相接处笔直的仿佛是有人刻意画出来的一般,极是罕见。

    远处,有一条河流连在这片湖泊北侧,河水水平如镜,波澜不惊,从远处看不出是河里的水流进了湖泊还是湖泊里的水汇聚成河。

    以河流为界,西侧雾影茫茫,寂静无声,仿若有什么人用了一层轻纱将这片土地罩了起来,能看见无声的雪安静的飘荡在天地之间,间或里数片雪花才会翻个身,稍稍抖上一抖,其余时候,只能看见安静的雪,安静的雾,安静的死寂。

    河流以东的景致,辽阔、晴朗,以碧蓝天穹为背,天边的云彩似乎垂到了这片宽广到无边无际的土地,显得俊俏多情,若有一条云带缠绕轻抚着这片原野,仙气缭绕。

    云彩之下,漫山遍野的草丛郁郁葱葱,恰是到了最好的时节,这里变成一片多姿多彩的花海,美不胜收。无论是古人,还是来者,只怕没有任何一个丹青大师能描绘出这片草海花色的万分之一来。

    没有冰雪,纯净的溪流在这片花海之中时隐时现,浸润着大片如茵的草场,穿过密不透风的草丛,偶尔探头张望一眼,形成一个个蓝宝石般的水塘,再漫溢而出,越过几片低矮的灌木丛、乱石和枯木,汇成条条小河,欢腾着奔向了不知道的地方。

    那里树木不多,一条条溪流旁倒是有些也会开花的灌木矮树,如此时节,河道两岸百花齐放,艳红、金黄、浅绿的各色枝叶缤纷飘动,构成的一道绝美的画卷。

    恍惚间,李落似乎置身于美色无边的原野之中,随波逐流,耳边有清流飞溅的声音,脚下的牧草和落花纠缠在一起,随意就能踩出一曲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官城的诗歌来。

    花海中小小宛若明珠一般的湖泊比比皆是,那一片纯净的亮蓝色,比天空的湛蓝还要亮,还要明媚,充满灵动的韵律,静谧安详,让人舍不得有丝毫的冒犯和打扰。

    这是一幅花中有水、水中有花的美景。

    水洼倒映着蓝天白云,平静而深邃,洒脱而写意;岸边的草甸密密匝匝,那些叫不上名字的花朵,有些羞怯,有些孤傲,有些亭亭玉立,有些浓妆艳抹,有些清丽淡雅,也有些其貌不扬,却能在这个时候呈现出五彩缤纷的花海,给人如梦如幻的感觉。

    黄、红、蓝、白、紫、绿多种颜色交错叠加,形成了最动人的天然图画,鬼斧神工也就不过如此了。

    李落神思飘忽,许久之后转头看着壤驷阙,满脸惊诧和错愕,过往看过的圣贤书,山川异志,诸如种种前人留下来的书卷中从来没有记载过这样一处地方,雪与花齐飞,寒与热相依。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李落呢喃问道。

    壤驷阙笑了一笑,没有应声,淡然说道:“看过了那就走吧。”

    李落怔怔无语,思绪一片烦乱,浑浑噩噩的跟着壤驷阙回到了之前藏身的山洞外。

    “你该走了。”

    “嗯?”

    “如果相柳儿没死,她一定不会放过你,过不了几天这里就会有人来搜寻,藏不住的,想活命的话早些走吧。”

    李落渐渐回过神来,深吸了一口气,冰心诀急转数周,将心中震惊之意暂且压下,思量起此刻的处境。

    壤驷阙见李落沉吟不语,皱眉问道:“伤还没好?”

    “好了些。”

    “哦,你沿着山麓一路向西,最少也要百里之后才能翻过鹿野那伽山,如果我没有猜错,现在鹿野那伽南麓一定遍布草海骑兵斥候,一旦行踪泄露,你很难重回大甘。”

    李落看着壤驷阙,壤驷阙面容平淡,没有掩藏,也没有刻意表露出来,李落能看到她的心里藏着一个秘密,一个欲言又止的秘密。

    “我有几件事想请教壤驷姑娘,不知可否?”

    “你说。”壤驷阙耐着性子回道。

    “如果蒙厥拨汗安然无恙,为什么只守鹿野那伽山南麓?北麓,还有北麓以北广袤无垠的疆域,单凭这些不足以困住一个人,我如果南下大甘,只要多耗些时日,一样回得去。”

    壤驷阙瞥了李落一眼,眼角有一丝冷意,道:“王爷的确艺高人胆大,但是如果贸然闯进极北荒原,你一样出不来,倒是称了相柳儿的心,如了她的意。”壤驷阙说完微微一顿,反问道,“你觉得刚才看到的正常么?”

    “还未请教这其中到底有什么古怪?”李落沉声问道。

    “这里,曾经进去过的人,几乎没有一个能活着回来。”壤驷阙垂首低沉答道,“这条河叫灵河,灵河以西是极北荒原六月飞雪的迷雾雪原,以东是万花齐放的成天花圃,不管你看到了什么,又想到了什么,但这两个地方都是极北荒原的绝地。”

    “一河之隔,六月飞雪,万花齐放……”

    “这里也是草海的禁地,鹿野那伽存在的意义就是将这里和草海隔开,如果有一天花开过了鹿野那伽,雪飘过了圣山,整个草海将不复存在。”

    李落眼孔一收,眼前的雪和花似乎还算寻常,没有迷惑人的毒,也没有张牙舞爪的凶险,只是一山之隔,如果壤驷阙所言属实,也许不只是草海,大甘一样难以幸免。

    忽然间,李落心中一动,生出一个古怪而不安的念头来,长吁了一口气,缓缓问道:“草海诸部联军南下,是否因为这里出了什么变故?”

    壤驷阙惊讶的看了李落一眼,道:“你问这个做什么?如果我说是,难道你会对草海将士手下留情么?”

    李落沉默半晌,很轻却也很坚定的摇了摇头。

    “那就是了,这场战争也许谁都没有错,也或许谁都错了,改不了结局,何苦问缘由呢。”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1572/ 第一时间欣赏九皇子传最新章节! 作者:水刃山所写的《九皇子传》为转载作品,九皇子传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九皇子传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九皇子传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九皇子传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九皇子传介绍:
我本书生郎,错生帝王家。
读过许多书,识得万千字,要是个太平年就教几个蒙童,得闲听听曲,再找几个狐朋狗友,偷看谁家姑娘好看。
仗剑天涯,太累;纸醉金迷,太吵;推杯回盏,太胀;回首瞧了几眼,竟然混了个定天之王,大好的一颗头颅价值万金,还是太烦。
走的路远,知道草海深处有一座积雪万年不化的高山,那十万山后有一道地龙遮天的天火,天下之大也不过是一张棋盘。有红颜知己,有诸子百家,难得一刻清静,那就凑热闹下上两手闲棋,等一个春暖花开的时候,看看年少时埋在海棠树下的那坛酒熟了没有。九皇子传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九皇子传,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九皇子传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