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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余人     大国相txt下载     大国相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489章 团结

    夏天总是亮得比较早,当把海鬼七和龚员外收监的时候,东边已经露出了鱼肚白。

    一帮女人被叫了起来,她们在厨房中忙碌开来,正在煮着一大锅丰盛的肉粥。随着肉粥沸腾,一股肉香味从厨房飘散开来,显得很是诱人。

    没多会,肉粥和各种熟食被搬到了广场上。

    一大帮护卫队已经集结在广场上,一副整装待发的模样。他们吃过早饭,便会一起出城,前去清剿那帮剩下的海盗。

    由于这是一次要出力气的清剿行动,林平常不再设下吃食标准,而是任由所有参与清剿海盗的人员放开肚子吃个饱。

    对此,其他人没有丝毫的不满,甚至认为此举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经历这突如其来的海盗事件,却是令到大家空前的团结。若不是林平常在此次事件处理得出,真让龚员外和海鬼七里应外合,城里还真不知会变成什么样子,他们很可能已经死掉了。

    即将出城清剿海盗的护卫赢得了很大的尊敬,甚至有吕宋女人已经在他们中间找起对象,有几对相互看上眼的男女,已然是频频的眉目传神。

    一些海商得知这便是那伙流窜于吕宋的那伙穷凶极恶的海盗,他们亦是纷纷主动加入,希望为此事出上一份力。

    蛮牛部落的首领屠库得知消息后,当即跑过来进行请战道:“林大小姐,我们蛮牛部落也要参加!”

    “我们人已经足够了,且你们又不懂火器,不需要你们参加!”林平常正是吃着肉粥,头亦不抬便是直接拒绝道。

    屠库听到这话,当即便是急道:“我们虽然不会用火器,但博杀很是厉害的,且我们对北边的地形很熟悉,你不能丢下我们!”

    这倒是一句实话,他们个个都是打猎的好手。单是以战力而论,他们的战力其实还在马拉尼皇宫护卫队之上,是野战的一股强劲力量。

    “好吧!但你要听从我的指挥,不能给我们添乱子!”林平常抬头望了一眼满脸讨好笑容的屠库,却是一本正经地告诫道。

    屠库露出一口黄牙,如同昔日对待部落酋长般,显得恭敬地回应道:“我肯定听你的话!”

    在得到允许后,他便带着他部落最精锐的部下加入了吃粥的行列。除了想要在这里吃肉粥外,实则亦是想要证明自己,从而赢得一些尊重。

    性子使然,他这些天吃白食亦是有些不好意思。若再不趁机表现一下,别说赢得这位大小姐的重视,更不要想着今后继续呆在这里了。

    虽然仅仅是饿了一天,但很多人如同一个个饿死鬼般,显得狼吞虎咽地吃着肉粥和一些熟食。

    饭缸虽然得到了虎妞等人的食物,但昨天还是吃得很少,现如今可以放开着吃,令到那帮吕宋土著看得是目瞪口呆,其中便包括历来以大胃口自傲的屠库。

    整整一大盆子的米饭,却是给饭缸吃得干干净净,更是吃了十几个肉包子,令到他毅然成为整个广场的中心人物。

    在吃过早饭的时候,天空已经显得一片敞亮,甚至东边的山头似乎出现了一缕阳光的踪迹,彰显着台风天正在远去。

    “出发!”

    身穿着斗牛服的林平常站在台上,随着一声令下,这一支四百人组成的队伍整齐地走向北门,浩浩荡荡地出城清剿海盗。

    海鬼七所率领的海盗虽然还剩下二百多号人,但却已经分成了数股,其中有一股海盗选择逗留在林子里,跟着四百人队伍撞得正着。

    “砰砰砰!”

    “杀……啊!”

    “别让他们逃了!”

    ……

    战斗没多会便爆发了,借助着燧发枪的优势,联合护卫队先是一通扫射,顺着急于表现的屠库手持着砍刀开始收割剩下的生命。

    生活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中,令到屠库等人有着非比寻常的战斗力,虽然身高并不占优势,但胜在他们确实很英勇。

    仅是半柱香的时间,这场战斗便已经结束了,这股海盗根本没有半点招架之力。

    只是他们的脚步并没有停下,而是继续朝着北面而去,寻找着其他海盗的踪迹。一些躲藏起来的海盗被发现,面对着强大的清剿队伍,他们纷纷举手投降。

    待到八点钟左右,大家看到一缕阳光穿过树梢落到空地上,看到这久违的阳光,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这一路搜寻,他们又遇到了一股几十人组成的海盗团伙,不过这股海盗团伙毅然是要逃跑的。发现联合护卫队已经追来,他们根本没有任何的反击,直接选择向北逃窜。

    清剿队伍稳步推动,慢慢地吃掉这股海盗,不少直接进行击杀,而很多海盗心知无法逃脱,便是纷纷举手进行了投降。

    到了将近中午时分,他们寻得的登陆点,看到那沙滩上的船只,他们这才选择返回联合城。

    最终,逃走的二百多号海盗被他们清剿了一百多号人。至于那些已经逃掉或躲起来的几十名海盗,注定已经成不了什么气候,亦不可能对联合城再构成什么的威胁。

    意外总是来得如此的突然,台风天和暴雨似乎已经远去,一轮烈日高高地悬挂在空中。

    似乎有了阳光,便有了希望,哪怕城中的粮食眼看要告罄,但城中并没有太多的悲观情绪,众人还是静静地等候着广东粮船。

    令人意外的是,联合城迎来第一艘粮船并不是广东粮船,而是被虎妞救下的海商周大春报恩来了。周大春得知这边缺粮,便是从浡泥国采购了一大批粮食,并将粮食运送到了联合城。

    虽然这批粮食不能解决联合城目前所存在的粮食危机,但已然是缓解了燃眉之急,令到众人对生活变得更加的乐观。

    随着天气逐渐转好,他们亦没有完全寄望于广东粮船的救援。大家很是主动地加入了寻粮大军,在城外的地里继续找寻着土豆的踪迹,而屠库则是带人进山打猎。

第1490章 扎根

    南洋,宿雾岛,一个晴空万里的好天气。

    轰隆!

    一枚重若十几斤的炮弹重重地砸在三桅炮船的船身上,令到整个船体随之晃动,致使船上的一大帮人纷纷摔倒在地。

    阿武重重地磕在甲板上,额头当即鼓起一个肉包,而他从甲板上爬起来,显得凶神恶煞地指着前面的西班牙战船命令道:“快,轰死他们!”

    艏楼上的四门雷神重炮正在对着前面的那艘西班牙战船,刚刚已经填充好炮弹,随着调速好角度,引线便是噼里啪啦地急速燃烧起来。

    此时此刻,一艘三桅炮船正追逐着一艘西班牙战船,而前面的西班牙战舰亦是不断地回击,但火力明显要逊于三桅炮船。

    轰隆!

    三桅炮船紧紧地咬着前面的西班牙战船,炮管喷出了一团火舌,一枚十几斤重的炮弹重重地砸向那艘西班牙战船,将甲板当即砸出一个大洞。

    啊……

    一个西班牙士兵丢了一条腿,正抱着那条正在喷涌着鲜血的腿,在那里做最后的哀嚎。

    轰隆!

    一枚重弹砸在船艉,被轰碎的木屑漫天飞扬,而有人被打落到海里。不过更多的炮弹还是落到了海面,溅起了近十米高的水柱。

    在另一边,两艘船只重重地撞到了一起,双方的船员亦是人仰马翻。

    “鸟铳队!”

    沈军从甲板上爬了起来,对着手下大声地喊道。

    随着话音落下,一支几十号人的队伍集结,手里纷纷举起了燧发枪,指向敌船甲板还处于混乱中的西班牙士兵们。

    那些西班牙士兵亦是训练有素,反应同样很是迅速地爬了起来,当即便准备点燃红绳进行射击,双方展开了一场接舷战。

    砰!砰!砰!

    只是这边的燧发枪先一步逞威,在轻轻地勾下板机的时候,一枚枚铅弹朝着相距不足十米的西班牙士兵射了过去。

    成排的西班牙人倒下,沈军已经身先士卒,带着刀斧手冲上了西班牙战船的甲板,奋力地砍杀着前面的西班牙战士,鲜血溅着满身都是。

    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双方已经展开了激战,在西班牙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之时,沈军已经带着人冲到敌阵大开杀戒。

    这一片海域中,双方展开了一场前所未有的激战,除了联合舰队的咬住另一艘西班牙战船,在码头上更是展开了一场厮杀。

    “船长,这些明人的火力太猛了,我们的船快撑不住了!”一个航海士看着船体不断受损,对着那个头戴鸡公帽的船长大声地道。

    米格尔洛佩斯加斯比看到这惨烈的状况,深知已经不可能夺回宿雾岛上的城堡,若是继续缠斗下去,恐怕他们所有人都得交待在这里。

    跟着那些冒险家不同,他是正规的政府军,直接隶属于西班牙政府。

    他们的国王菲利普二世不惜违背跟葡萄牙人订下的《萨拉戈萨条约》,派着他这支舰队前来南洋,目的是跟葡萄牙人分享这里的香料贸易。

    殊不知,他却是遭到了这东方土著的猛烈反击,特别是这自称大明国的舰队的装备比他们只强不弱,令到他们想要扎根于霜雾岛的计划破产,更别说要在这里开辟新殖民地了。

    “撤!”

    米格尔洛佩斯加斯比虽然心里有诸多不甘,只是看着各个战线都处于下风,只能咬着牙恨恨地下达指令道。

    此行,他们的舰队一共五艘船,其中一艘在远渡重洋之时触了暗礁。现如今,在这里又折了三艘,仅剩下一艘战船向着东边逃窜而去。

    沈军刚刚夺下一艘西班牙战船,正想要合力解决米格尔洛佩斯加斯比的战船,却见那艘西班牙战船向着东边逃窜而去。

    他并没有选择继续追击,而是咬牙切齿地放下狠话道:“这帮西班牙真该死,若是下次见到,老子肯定要全收了!”

    “咱们回去吧!这西班牙战船还真难缠,这一仗打得亦是不容易!”阿武站在另一艘三桅炮船的甲板上,手臂绑着一根绷带,对着沈军大声地喊话道。

    联合舰队返回码头,一帮人已经站在了这里等候多时,而这里的地面显得血迹斑斑,甚至地上还有着一些残肢断腿。

    广海卫百户林雷和酋长拉杜哈尔身上都挂了彩,旁边的林正阳还好一些。正是林正阳的相助之下,他们这才能够守住宿雾岛上的堡垒,没有让到西班牙人成功地拿下这里。

    “多谢壮士出手,我们联合商团会记得兄台的恩情!”沈军走下船来,代表着联合商团对林正阳进行拱手感谢道。

    “不敢,昔日多得大小姐的相助,我才得以继续南下寻得主公!今日之举,不过是出些绵薄之力!”林正阳并没有敢忘记虎妞的恩情,亦是进行回礼道。

    “林兄,请到里面一叙如何?”沈军看着战事已经结束,便是进行邀请道。

    林正阳犹豫了一下,亦是轻轻地点头道:“恭敬不如从命!”

    由于受到台风的影响,这里的堡垒出现了巨大的漏洞。来势汹汹的西班牙舰队借力进攻宿雾岛的堡垒,一度被他们打崩了炮台,令到这里失去了最坚实的依仗。

    好在,恰好林正阳的人在这里帮着抵挡,而联合战船及时赶到,这才顶住了西班牙人一波又一波的进攻。直到海面恢复平静,他们才展开了这场大碰撞。

    在这一场跟西班牙舰队的正面交锋中,联合舰队算是取得了最后的胜利,令到西班牙人损失惨重,近期必然不肯再指染这里。

    暖洋洋的阳光洒在吕宋岛上,这座经历了诸多自然灾害的岛屿又焕发了勃勃生机,一切似乎又恢复到昔日的模样。

    待到第七天,广东的粮船终于到达联合港。

    联合城的这一场危机,随着米粮的顺利运达,所有的问题当即是迎刃而解。最为重要的是,此次清剿了海鬼七这伙穷凶极恶的海盗,还打退了西班牙的舰队,令到联合商团更深地扎根在这片土地上。

第1491章 松江

    转眼间,时间悄然来到八月时节,隐隐有了秋天的气息。

    吴淞江,养育着松江府的几十万百姓。只是此江从宋朝起就多次泛滥,明朝治理了几十年都没有取得成功,而今淤塞的问题越来越严重,甚至水流的势头已经不及其支流黄浦江。

    虽然吴淞江淤塞难以行船,但仍然是主要的出海通道,致使沿岸多了一些纤夫。江水细细地流淌,由西往东,经长江口注入东海。

    由于这里的土地肥沃,又有盐场之利,加上一位传奇人物黄道婆将松江棉纺织业推到巅峰,致使松江府经济非常发达,被世人推崇为“江南七府”之一。

    时人有云:今之所谓都会者,则大之而为两京,江、浙、闽、广诸省(会);次之而苏、松、淮、扬诸府;临清、济宁诸州;仪真、芜湖诸县;瓜州、景德诸镇。

    由此可见,松江府在这个时期已经成为了名副其实的繁华之地。只是跟着其他府城相比,松江府的历史却是要短一些。

    南宋《云间志》记载:“唐之置县,固有城矣”。

    唐朝天宝十年,设立华亭县,划归秀州。

    元灭南宋后,至元十四年,华亭县被升格为松江府,下辖华亭一县。

    至元二十八年八月十九日,元朝正式批准设立上海县。

    值得一提的是,上海县的历史却是颇为传奇,却是由一个小渔村演变成为一个经济重县,更是后世的一颗璀璨的东方明珠。

    由于近海的海滩成为重要的盐场,华亭县城以北吴淞江南岸的青龙镇发展成为繁华一时的商业中心。然而到了南宋末年,吴淞江上游淤浅,青龙镇逐渐丧失了作为长江口良港的地位而日趋萧条冷落。

    与此同时,贸易中心就转移到华亭县东北部——青龙镇下游七十里处的一条小河上海浦的西侧的一个渔村,致使这个渔村日益繁华。

    南宋咸淳三年,正式将这条小渔村设为上海镇,并派镇将驻守于此。

    元灭南宋后,至元十四年,元朝在上海镇设立了市舶司,其官署衙门设于上海镇内。至元二十八年八月十九日,元朝正式批准设立上海县。

    到了本朝,松江府下辖华亭、上海和青浦三县,其中青浦县是于嘉靖二十年割华亭、上海两县北境而建,华亭县仍为府治所在。

    现如今,这里已经是江南最繁荣的地区之一。府城内外,商市云集,店铺林立,楼堂成片,无数的商贾、士子和百姓云集于此。

    正是上午时分,一轮秋日高悬于空中,这洁净的阳光散在松江城的东城门上,而城门上面有着两个龙飞凤舞的“披云”两字。

    在披云门之下,这里的官兵已经禁止百姓出入,松江府的官员和乡绅等候在此。除了府县两级衙门的官员,还有两淮都转运使司扬州分司的官员,另外是地方大绅徐陈等人。

    松江徐家有四兄弟,老二徐阶位居大明首辅,老四徐陟位居南京大理寺卿。老大徐隆和老三虽然没能进入官场,甚至举人的功名都捞不到,但谁让他有二个好兄弟呢?

    徐陈今年五十多岁,不仅面相跟着徐阶相似,且兄弟二人的身形同样矮瘦,而他的身体显得很健硕,双眼显得炯炯有神地盯着官道前方。

    虽然他的面相和体型跟徐阶有六七分相似,但终究是没有踏入官场之人,跟着徐阶的气质却是有着很明显的差别。

    哪怕同样都是表现得一种上位者的气质,徐阶是那种云淡风轻的傲然,而徐阶则是那种目空一切的桀傲,两者显得截然不同。

    “徐老,听闻您前些日子偶感风寒,本县却一直在忙着通浚之事,却没能到府中拜会,还请恕罪!”华亭知县黄炽主动跟徐陈进行攀谈,显得恭敬地道。

    徐陈淡淡地扭头望了一眼杨炽,对一个小小的知县自然不放在心上,显得平淡地回应道:“无妨,多谢知县挂心了!”

    黄炽看着徐陈的目光又放到官道上,脸色却不由得微微尴尬,最终还是硬着头皮道:“徐老,这海天帮最近砸了米商梁有田的铺子,人家已经告到了县衙,扬言说本县不给他交待,他便要告到苏州府,此事……”

    “据我所知,梁有田欠了人家典当行的大笔银子!”徐陈的眉头微微蹙起,又是瞥了一眼杨知县道。

    “但是……”黄炽自然知道这一点,便是想要进行解释道。

    “没有什么但是,这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哪怕他告到京城也没有用!”徐陈发现这个黄知县不识抬举,当即直接打断道。

    黄炽刚要说话,旁边的松江知府臧继芳便是淡淡地说道:“黄知县,若是觉得难办的话,便将案子递交给府衙,由本府处理吧!”

    “下官岂敢,定会将案子处理妥当!”黄炽恭敬地朝着臧继芳拱手施礼,微笑着进行回应道。

    梁有田正是顾及到臧继芳跟徐阶的关系密切,这才跑到他这个小衙门鸣冤,想由他来主持公道。若是将案子交到松江府,不说臧继芳会不会秉公办理,梁有田恐怕是要直接往苏州府跑了。

    “人来了!”

    正是这时,一个衙差骑着快马飞奔而来,众人纷纷停止了交谈,朝着这名衙差望了过去。

    两淮都转运副使吴淳急忙上前询问道:“你可看清楚真的是钦差大人?”

    “小的没有瞧得真切,但那仪仗队的气派劲,还有一大帮书生在后面跑着,我敢保证绝对是钦差大人没错了!”衙差口沫横飞地回应道。

    “你做事怎么老是这么不着边际!”臧继芳微微地蹙起眉头,对着这个衙差指责道。

    衙差跟臧继芳的关系已然不是普通的上下级关系,面对着臧继芳的怪责,亦是陪着笑脸了事。

    又过了一会,太阳又升高了一些,一些养尊处优的官员和乡绅额头冒出汗珠子,却见一支无比气派的仪仗队浩浩荡荡地朝着这里而来。

第1492章 驾临

    随着钦差的仪仗队出现在路的那一头,这边的人群当即便显得热闹起来了。

    那支气派的仪仗队由远而近,道路两边的百姓纷纷跪拜,而后面跟着一大帮士子,这不是巡盐钦差左副都御史林晧然又是何人?

    对于林晧然的到来,众人倒没有过于意外。终究而言,扬州分司是淮盐的三个分司之一,林晧然前来视察亦是很正常的事情。

    只是随着林晧然在淮南呆的时间越来越长,众人越来越好奇这位钦差大人肚子里究竟卖什么药。

    这位钦差大人南下已经足足三个月,除了推动新的制盐法,却再没有其他的大动作。至于那个票盐法,到现在都还没有出现苗头。

    正是如此,很多人已经开始揣测这位钦差大人南下巡盐的真正目的。他并非是为了推行票盐法而来,却是跟着鄢懋卿那般捞政绩,走的其实是鄢懋卿那一条老路。

    当然,林晧然比鄢懋卿要聪明。他在此期间并没有捞钱,连吃食都没有铺张浪费,甚至还为百姓做了几件大实事,很是注重维护着个人的好声名。

    轿子停下,身穿着斗鱼服的林晧然从轿中走了出来。跟着以往的钦差大人不同,林晧然浑身透露着朝气,黑白分明的眼睛蕴含着睿智。

    “下官松江知府臧继芳拜见钦差大人!”臧继芳等官员和乡绅当即主动迎向林晧然,便是纷纷大礼进行参拜道。

    林晧然的脸上保持着微笑,对着众官员和乡绅温和地抬头道:“诸位,快快请起!”

    “谢过钦差大人!”臧继芳等官员和乡绅又施一礼,这才纷纷站了起来。

    由于双方地位的巨大差距,很多人亦是在这个时候,这才敢小心地打量着这位名动大明的林文魁。看着林晧然年纪轻轻便身居高位,令到不少官员又如同吃了酸柠檬般。

    林晧然先是扫了一眼众人,这才微笑地对着臧继芳道:“臧知府,本钦差此次突然造访,怕是给你添乱了,还请见谅!”

    “钦差大人能造访松江府,乃下官和松江百姓之幸也!”臧继芳很是上道,忙不迭地回应道。

    徐陈听到这个话,却是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对于林晧然的到来,他相信很多人都跟他一般,将此人视为了瘟神。

    林晧然注意着周围人的反应,亦是见到徐连翻白眼的动作,但还是摆着一副彬彬有礼的模样道:“如此,那本钦差便叨扰了!”

    “欢迎至极!”臧继芳的脸上保持着微笑,对着林晧然摆出欢迎的架势道。

    他自然不是对林晧然真的如此敬重,毕竟林晧然跟他老师徐阶不对付,这并不算是多么隐晦的事情。只是他想要在官场走得更远,这个姿态很是重要。

    林晧然是巡盐御史,又身居都察院左副都御史一职,对他又有提议罢免的权力,让到他根本没有一丝跟林晧然叫板的资本。

    “子夜兄,别来无恙?”

    林晧然的眼睛徐徐地扫向其他官员,对着松江府通判陆北斗微笑着打招呼道。

    众官员纷纷愕然地扭头望向其貌不扬的松江府通判陆北斗,看着这一个长相憨厚的中年男子,却是不由得微微一愣。

    很快有人反应过来,陆北斗是嘉靖三十七年的进士,跟着这位钦差大人毅然是同年关系,在官场拥有极强的亲密性。

    “多谢钦差大人挂心,下官一切安好!”

    松江府通判陆北斗面对着众人错愕的目光,心里当即得到了巨大的满足,只是他并不敢造次,而是显得毕恭毕敬地回礼道。

    虽然二人是同年关系,但境遇却是不可同日而语。眼前这位已经是京城正三品的高官,而他只是地方上小小的六品通判。

    如今在这里相见,林晧然可以对他表示亲近,但他必须对林晧然保持着恭敬,更是要摆出一副毕恭毕敬的下官姿态。

    林晧然如同见到好友般,又跟着陆北斗寒暄一阵。

    却不可能个个都像林晧然这般逆天,通常进入官场的五、六年时间里,仅是刚刚起步而已。不说官至知府,哪怕同知和知州都很少,太多都还是通判,甚至还停留在推官和知县。

    “下官已经差人打扫好行署,请钦差大人移步至分司!”

    两淮都转运副使吴淳看着二人寒暄完毕,这才上前毕恭毕敬地道。

    两淮都转运使司扬州分司长官通常由盐运司的属官同知(从四品)、副使(从五品)或判官(从六品)兼任,现如今的松江分司正是由两淮都转运副使吴淳担任。

    他既是盐政系统的官员,又仅是从五品的小官,面对着位高权重的顶头上司,特别两淮都转运使陈暹便是栽在这位钦差大人的手里,他是打心底的畏惧。

    “甚好!”

    林晧然轻轻地点头,便是直接钻回到轿子之中。

    蒙绍等人一直跟随在后面,臧继芳等官员和乡绅加入队伍,便是浩浩荡荡地通过披云门进入了这座繁华的松江城。

    松江城源于华亭县城,张士诚于元末夺得江南,为了加强防御,便在此拓展了城池。

    洪武三十年,明朝在张士城的基础上,改筑为砖城,城周围九里一百七十三步,高一丈八尺,池广十丈、深七尺余,门四,东曰:披云,西曰:谷阳,南曰:集仙,北曰:通波,其旁均附水门。

    随着经济的迅速发展带动人口激增,致使城内显得拥挤不堪。为了缓解人口的压力,在向朝廷请求修外城和新城无果后,却是向东西两侧进行了延伸,致使松江府城变成椭方形。

    虽然椭方形的古城不是绝无仅有,但恐怕亦是不多见了。

    仪仗队从东城门进入,通过华阳桥,眼前便是宽广的十里长街。

    这条街道用青石板铺成,由华阳桥至跨塘桥,扬州府衙和华亭县衙皆坐落此街西侧,两浙盐运使司松江分司坐落此街东侧。

    前面的衙差进行分道,扬州卫的兵卒协防,林晧然的仪仗队浩浩荡荡地出现在这条长街中,自然是引起城中百姓的观望和跪拜。

    “林青天终于到我们松江了!”

    “到了又能怎么样?你莫不是真想要状告徐家?”

    “我可告诉你,这自古都是官官相护,你还是不要自误为好!”

    ……

    人群中的百姓显得是窃窃私语,虽然个别百姓显得蠢蠢欲动,但旁人亦是不断地泼冷水。

    若说当下的松江府,哪一家的权势最大,自然是当属徐家。虽然徐家的四兄弟已经分家,但人家兄弟是打断骨头连着筋,哪怕是最不成器的徐陈,松江知府亦会卖一点面子。

第1493章 反应

    在这一条宽阔的青石板大街的两旁,松江卫的兵卒和衙差组成了一道人墙,将所有的百姓和士子阻挡在人群之外。

    一个百姓往着袖口伸手掏进去,突然毫无征兆般,竟然朝着两个衙差中间弯着腰作势要钻了进去,已然是要跑到道路中。

    只是他的身子刚进入半个身位,结果被眼疾手快的一名衙差给挡住了,不由分地将他用力往回一推,接着两名衙差上前便是要对这个百姓拳打脚踢。

    这个百姓却不知大祸临头,而是指着地上孤零零的一枚铜板,显得很是着急地道:“我的铜板,那是我的铜板。”

    话音刚落,面对着几名衙差如同雨点拍过来的拳打脚踢,他只好抱着脑袋护着要害,承接着这顿莫名其妙的社会毒打。

    扬州府衙的捕头过来查明情况,冷漠地望了一眼正躺在地上呻吟的百姓,便是认真地吩咐道:“看紧点,绝不能让拦桥告状的事情发生!”

    杨州卫的兵卒和扬州府衙的衙差现在看似正在清道,亦算是保护林晧然的一种手段,但更重要还是遵照着上面的吩咐,将某些不安分的百姓通通拦在外面,不愿意看到昔日杨州城拦轿上告的事情再次上演。

    不管哪个时代,地方官员接待上官之时,通常都想将最好的一面展示出来,对于那些不安分的百姓如同防贼一般。

    正是如此,这条人墙将百姓通通拦在外面。每当轿子即将到达之时,他们便顺理成章地要求百姓跪下,提防着任何的不安因素。

    林晧然隐隐听到外面的一些动静,甚至已经猜到了这帮人的意图,但却没有进行妨碍,却是闭目养神地端坐于轿中。

    虽然扬州城张泉的拦轿上访是他在幕后自演自导,但这些事情外界并不知晓,亦或者地方官员免不得心虚。在这些时日,他几乎每到一处,地方官员都会是这一种架势,他早已经是见怪不怪。

    他跟虎妞不一样,他从来都不是眼睛揉不得沙子的人,只要这些地方官员做得不要太过份,他其实亦是懒得理会。特别是他想要做多一些大事,那就要懂得抓大放小,将主要精力放在重要的事情上。

    现如今,他南下是要为这个王朝整顿盐政,朝廷看他的亦不是断案能力,而是他能不能让朝廷从淮盐得到更多的盐税。

    只是想要做好这么一件事情,特别还要夺取很多人的利益,这从来都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不仅需要切实可行的方法,更需要在行动上能够贯彻下去。

    历来很多正确的改革方向,往往就是败在一个推行上,而他自然亦要全力以赴。

    人的名,树的影。

    虽然林晧然安静地坐在轿子中,在得知充满传奇色彩的林文魁突然造访松江,却是引起了松江府的广泛围观,无论是男女老少纷纷投来了敬畏的目光。

    不过随着林晧然出现在松江城的消息传开,几只信鸽从某些院子被抛起,纷纷朝着城外飞去。

    林晧然此次是代表朝廷南下整顿盐政,偏偏他又是大明的改革派代表人物,已经严重地影响到淮盐既得利团结的切身利益。哪怕是一点风吹草动,都是被有心人时时刻刻关注着。

    南京,魏国公府。

    作为大明开国元勋之一,魏国公府虽然经历过波折,但经过这么多代国公的积累,其底蕴早已经凌驾于很多王府之上。

    在一处庭院中,栽种着各种名贵的兰花,特别是在西边的小亭中,最名贵的兰花或放或悬地放在这里。兰花开四季,此时属于夏兰最后的绽放时点,缕缕的幽香在亭中弥漫开来,令到亭中之人深为迷醉。

    徐鹏举年少世袭国公之位,至今已经是满头白发。虽然他辜负了父亲的期许,亦辜负了岳飞的表字,但他的一生倒是风流快活。

    “啊,我又赢了!”

    一个如同银铃般的声音从亭中传了出来,那个欢跃的拍掌举动,更是平添了不少的青春的气息。这个少女的眼睛如一潭湖水,加上那个吹弹可破的肌肤,极是惹人怜爱。

    “不远了!”

    徐鹏举在少女正是欢快之时,却是突然将手中的棋子一抛,一言不发地站了起来,板着一张臭脸径直离开了这个庭院。

    “郎君,你……”

    少女看着愤然离去的徐鹏举显得一阵错愕,只是错愕过后,似乎又有了一丝的顿悟,看着那个突然间翻脸的徐鹏举。

    这位少女正是两个月前那位坐上宝座用金杯喝酒的扬州花魁雨姬,只是时过境迁,她成为了魏国公府的金丝雀,且毫无征兆地被冷落了。

    “秋兰姐姐大概是如此,所以才想不开的吧!”

    雨姬看着那道无情的背影,脸上却是浮起了一丝冷笑低喃道。

    徐鹏举早已经风流成性,虽然贪婪女色,但对女人却看得很淡。

    刚刚的举动,倒不是真的要抛弃这位扬州花魁,而是他已经厌倦了雨姬这种性子。他想通过这种刻意冷落的举动,以此来磨一磨这个女人的心性,让她明白自己是什么身份,进而换上一种卑微的姿态跟自己相处。

    这个招式虽然有些无情,但却是屡试不爽。

    他负手离开了庭院,正想着到醉春楼放松一下自己,结果看到一个心腹急匆匆从走廊过来,便是板着脸询问道:“什么事?”

    “回禀老爷,刚刚得到林晧然的最新消息!”心腹抬眼看到徐鹏举,当即被小纸条递上来道。

    徐鹏举听到是林晧然的消息,当即伸手接过纸条打开一瞧,却是不由得蹙着眉头道:“他跑到松江府想要做什么?”

    “听说是他那个如夫人有批货在吴淞江被水寇给劫走了,此行大概是想要追究此事,从而博得佳人一笑吧!”心腹陪着笑容回答道。

    徐鹏举想起了那一位魅力无尽的大美人,亦是认同地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若是我有一位如此国色天香的美人,我确实亦会如此疼爱,亦会为着她出头!”

第1494章 痴人说梦?

    话分两头说,随着林晧然出现在松江城,已经成为这座城最耀眼的主角。

    轿子到了松江分司衙门,吴淳不仅将后宅直接让出给林晧然居住,而且还准备了一顿很是丰盛的接风宴。对待林晧然这位官员,接风宴的标准自然是一笔可观的开支。

    昔日御史林润弹劾鄢懋卿“置酒高会,日费千金”,其实不能过多地指责鄢懋卿的贪婪和挥霍,其中未尝不是地方官员刻意巴结的一种必然结果?

    却不知是吴淳对林晧然没有鄢懋卿那般重视,还是深知林晧然的禀性,这场酒宴虽然格局不低,但远远没有达到奢侈的程度。

    林晧然将花映容安顿在后宅,并在后宅洗了一把脸,这才返回到花厅之中,准备跟着刚刚在城门迎接他的官员和乡绅进行痛饮。

    松江的官员并不多,除了地方两级衙门和扬州分司衙门的官员,便是扬州卫指挥使衙门的军官,接着是地方的乡绅了。

    通常而言,地方的乡绅若不是退休的高官根本没有资格坐到首桌,但徐陈很是自然地坐到了这里,而在场所有官员似乎都不觉得有任何的不妥。

    林晧然看到徐陈坐在这里的时候,虽然心里有一丝错愕,但亦不是没有城府的人,脸上并没有表露出任何的异样。

    大明开国至今,官绅豪强的问题其实显得越发严重。

    一个王朝难免会遭受到各种各样的危机,而大明确实是地大物博,若是能动用大部分资源亦是足够应对一切危机。

    只是官绅豪强却是有着很强的夺权欲望,他们不仅将自己的人送进衙门,还会直接架空朝廷派下来的官员,从而成为地方的真正话事人。

    正是这些看似普通的官绅豪强,正在悄然地腐蚀着这个王朝,悄悄地夺取这个王朝对基层的控制力,进而朝廷逐渐失去了全国资源的调配能力。

    像现在的松江府,徐家拥有着二名进士官,其中一位还是高高在上的首辅,甚至松江知府臧继芳还是徐阶的门生,试问谁敢不卖面子给徐家?

    徐陈抬头望了一眼林晧然,整个人显得大大咧咧的,对林晧然似乎没有半点敬畏之心。

    林晧然的脸上保持着微笑,便是抬手温和地说道:“大家请坐!”

    臧继芳等官员自然是礼让,纷纷对林晧然进行回礼请他先行坐下。

    林晧然自是不再推辞,便是直接坐了下来。只是他注意到徐陈根本没有任何表示,却不知是他没将自己这个钦差放在眼里,还对自己早已经产生了敌对的情绪。

    臧继芳等官员陆续坐下,但一个年约十五六岁的少年郎仍然是站着。这个少年体型偏瘦,长相清秀,浑身显得文质彬彬的模样。

    林晧然刚刚亦是注意到这位少年郎的存在,由于他刚刚站在徐陈的身旁,本以为徐陈的子侄,但似乎又有些不像了。

    少年郎朝着林晧然拱手,带着十分歉意地说道:“末将扬州卫指挥使梁栋见过钦差大人!方才末将在署中小歇,不知钦差大人造访,未曾到城外远迎,还请钦差大人海涵!”

    明朝是世袭军官制,只要祖上立下赫赫战功,便能够官荫后代。像梁栋这种少年时期便世袭三品武官的情况虽然不多见,但早已经不会令人感到惊讶了。

    实质上,昔日林晧然治理雷州时期,雷州卫指挥使杨书便是一位世袭的三品武将,而如今声名鹊起的戚继光,其亦是一位世袭的四品武将。

    这位梁栋根本不需要努力,便能够接替父辈的松江卫指挥使一职。但如此的年纪,不说领兵打仗的才能,怕是在军中亦是镇不住几个人。

    “梁指挥使,本钦差原本便是希望能够低调一些,而你刚刚并不知晓本钦差到访,本钦差岂能怪罪呢?”林晧然当即便捕抓到这位指挥使已经被孤立,但还是微笑着地回应道。

    只是话音刚落,旁边的松江知府臧继芳道:“梁指挥使,这事不对了吧!本官方才明明差人去通知你了,是不是你睡得太沉,所以根本没有听到?”

    “或许是如此!”梁栋抬眼看到竟然是松江知府臧继芳,只好打碎了牙齿往肚里咽道。

    林晧然若有所思地望了一眼梁栋,但亦是没有吭声。

    几名侍女不停出现,一道道菜肴不断地被送了上来。

    林晧然的脸上保持着微笑,回应着众人的敬酒,已然是酒席上的绝对主角。而他的酒量很好,却是游刃有余地应付一切。

    徐陈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却是逮到其他人消停的功夫,便是开门见山地询问道:不知钦差大人前来松江所为何事呢?”

    此言一出,臧继芳等官员纷纷耸起了耳朵,认真地进行倾听。

    如果要进行较真的话,林晧然仅是负责淮盐的巡视工作,根本没有道理跑到浙盐的地界来。当然,林晧然的身份和地位摆在这里,他真的跑过来的话,亦不会有人指责什么。

    林晧然迎着众人关注的目光,微微一笑地公布答案道:“本钦差想要剿江盗!”

    臧继芳等官员交换了一个眼神,却是有一种意会的模样。对于他那位如美人的货物被劫一事,他们自然有所耳闻,更是对林晧然前来的意图有了预判。

    林晧然仿佛是浑然不察,又是继续自顾自说地道:“据本钦差得知,此江中的贼盗出自浦东盐场,本钦差想要借调一些人,对浦东盐场进行深入调查!”

    “钦差大人,请放心,下官一定会带人将这伙江盗清剿殆尽,不会让他再有作恶的机会!”臧继芳的嘴角微微上扬,显得敷衍地回应道。

    林晧然轻瞥了一眼臧继芳,显得语出惊人地道:“不,此事便不劳烦臧知府,本钦差会从各卫所调集精英强盗将,必定会将那帮江寇屠之殆尽!”

    这……

    此言一出,众人不由得面面相觑,想着这位钦差大人莫不是得了失心疯不成。他不过是一个负责巡盐的钦差,手里根本没有调兵权,竟然还想要调动各路军队合力狙杀江盗窝点,这简直是在痴人说梦。

第1495章 醉与不醉

    臧继芳等官员暗暗地交换了一下眼神,虽然他深知其中的荒谬,但谁都没有轻举妄动。

    他们对上官早已经习惯拍须溜马,哪怕上官在这里胡说八道,他们都是在旁边如听圣训,又怎么可能指出如此的错误之处呢?

    正当大家想着怎么圆场的时候,徐陈的嘴角微微上扬,显得大大咧咧地直接挑明道:“钦差大人,据本员外所知,你此次南下整顿盐政,并无调兵权吧?”

    跟着历朝历代文官推崇周礼、时时刻刻渴望恢复周公时代的秩序般,历史上的很多时期或事件总是深远地影响着后世。

    由于宋太祖是由武将黄袍加身夺得政权,致使宋代以后的汉人王朝对武将一直心怀忌惮,因而实行重文抑武的政策。

    纵使本朝是文官掌握兵权,但朝廷对文官同样存在着诸多的防备和掣肘。若不是嘉靖打压宦官,在各地的总督之上,实则还有一位权柄更大的总镇太监。

    林晧然仅仅是一个巡盐钦差,虽然在一定程度上代表着皇上,但并不能为所欲为。他现在想要调动地方卫所的军队,不仅需要一个合适的理由,更要朝廷赋予调兵的职权。

    正是如此,林晧然根本无权调动地方军队,关于清剿吴淞江那伙江寇无疑是一个笑话。

    臧继芳等官员自然是清楚这一点,却没想到竟然给徐陈直接指破了,令到气氛顿时一凝,众人显是小心翼翼地扭向了林晧然。

    林晧然似乎是感到丢了脸面,端起酒杯喝了一口,绷着脸深深地望了一眼徐陈,眼神明显透露着不善。

    徐陈根本不曾踏足官场,对林晧然谈不上畏惧,面对着林晧然的愤怒,却是不以为然地晒笑道:“钦差大人的酒大概是喝多了!”

    臧继芳等官员却是不敢接这个话茬,权当没有听到徐陈的话般,只是心里微微忐忑不安,小心翼翼地偷偷观察着林晧然。

    林晧然将酒杯放下,再度将目光落向徐陈的身上道:“此事与你何干?如此打听,莫不是跟那帮江寇有关联不成?”

    这……

    臧继芳等官员暗暗地捏了一把汗,却不想这位钦差大人的反击会如此的犀利,令到这周围的气氛骤然变得更加的紧张。

    在花厅之中,其他作陪的酒桌亦是停止了吃喝,已然是暗暗地关注着这里的变化。有侍女本欲上前送酒,但此刻亦是停住了脚步。

    “钦差大人,请慎言!我徐家蒙受二哥教诲,一直安分守己,从不指染违法之事,更别说跟江寇有往来!”徐陈当即阴沉着脸道。

    林晧然的嘴巴微微上扬,显得不屑地说道:“倒不见得本分!本钦差在此跟诸位大人商讨清剿江盗之事,你一介草民在此打听亦就罢了,竟然还说本钦差醉了,当真不怕本钦差治你一个不敬之罪?”

    臧继芳等官员听着这一番话,显得无奈地扭头望向了徐陈。

    徐陈可以自恃徐阶胞弟的身份在他们面前作威作福,但在林晧然这种高官面前还不懂得分寸,那便只能是要自取其辱了。

    纵使是林晧然有一万个不对,那亦是轮不到他这个小小的员外指出来,更是如此不尊敬人家,人家又何必再给他面子?

    “钦差大人,本员外刚刚是好意提醒大人,莫不要胡乱扣帽子!”徐陈自知理亏,但仍然不肯退让地进行争辩道。

    林晧然冷哼一声,显得咄咄逼人地道:“本钦差断案无数,已有阅人之章法,我看你分明就是想要打听本钦差的剿寇计划!”

    这……

    臧继芳等官员暗暗咽了咽吐沫,显得同情地望向了徐陈。很多人都喜欢倚老卖老,但眼前这一位,分明就是以“能”欺人。

    林晧然在担任雷州知府、广州知府和顺天府尹期间,破获了无数的奇案和冤案,早已经赢得了“善断”的美名。此次南下扬州之时,他更是破获了“陈潇潇”的案子,有好事之人赋予了“天下第一断案官员”的美誉。

    现在他说徐陈是刻意打听剿寇计划,说这是多年断案得到了本领,仅是二人的巨大身份差异,徐陈怕是很难洗脱自己了。

    不过好在,这打听剿寇计划可大可小,对徐陈亦不可能构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他唱的是哪一出?”

    臧继芳观察着林晧然,心里不由得自问道。

    虽然徐陈不该直接挑明林晧然没有调兵之权,但林晧然同样不该如此小题大做。不说他纵使再生气亦不会有调兵权,而这里的事情一旦宣扬出去,大家只会指责林晧然这个人没有风度。

    至于徐陈打听“剿寇计划”更是一个笑话,林晧然没有调兵之权,这个计划根本无从谈起。

    却还不等徐陈开口,林晧然从袖中掏出一道圣旨对着臧继芳道:“臧知府,这是皇上在本钦差离京前给的一道秘旨,你等且瞧上一瞧吧!”

    咦?

    众人听到这话,又见到林晧然手上的那道明黄的圣旨,顿时便被那道圣旨给吸引住了注意力。

    “是!”臧继芳心里暗自一惊,急忙弯着腰双手接过那道圣旨,显得尊敬地应了一声。

    其他官员亦是纷纷投来了好奇的目光,甚至有人已经半站了起来,都想要探知这一道圣旨的具体内容。

    臧继芳看了一眼圣旨的样式和材料,深知这道圣旨不会有假,这位大明前程最光明的钦差大人亦不可能蠢到会拿这种事情来冒险。

    他展开圣旨认真地看了半响,便是对着林晧然郑重地进行请示道:“钦差大人,可否让诸位大人一观!”

    “这是一道秘旨,咱们同朝为官的官员瞧一瞧便是,不相干的人就不要给他瞧了!”林晧然端起酒杯,显得淡淡地说道。

    你……

    徐陈当即听出林晧然说的“不相干的人”指的便是他,却是敢怒不敢言。

    终究而言,他的地位主要是源于他那位担任首辅的二哥,只是对方敢于不将他当菜,那么他就只是松江府的一个大地主。

第1496章 密旨

    众官员纷纷离席来到松江知府的身旁,充满敬畏地瞧向那份圣旨的内容,很多官员却是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自从林晧然南下整顿盐政,他们心里一直都有一个小小困惑。按着林晧然的身份和地位,理应不比鄢懋卿等人差,但却偏偏仅是总理两淮一地盐政。

    直到此时此刻,随着这道密旨进行公布,这个迷团才算解开。

    “便宜行事,提督南直隶扬州等府军务!”

    如果说应天巡抚魏尚纯的领兵权是在南直隶南部地区,那么林晧然的领兵权是在扬州府以北,林晧然勉强算得上了南直隶的北部总督。

    不过林晧然的权柄要更大一些,他拥有一个便宜行事之权。

    虽然这个权力的尺度不好进行界定,但只要林晧然敢于冒政治风险,又不是那种大逆不道的行径,他们地方官员和将领只能选择遵循。

    现在林晧然仅是要调兵剿寇,他们这些人微言轻的地方官员自然不敢有二话了。

    正是这时,梁栋突然对着林晧然单膝跪地参拜道:“拜见钦差大人,末将愿受差遣,助大人剿灭吴淞江上的那帮匪类!”

    臧继芳的眼睛复杂地望向了梁栋,心道:这个少年怎会如此急切地要抱林晧然的大腿?

    “拜见钦差大人,梁指挥使尚且年幼,恐难堪大任,末将松江卫同知楚继勇愿受差遣,助大人荡平匪寇!”松江卫同知楚继勇心里暗惊,当即站出来争抢道。

    梁栋的眉头不由得蹙起,他之所以在松江卫被孤立,正是拜此人所赐。若不是他父亲留下一帮忠心耿耿的班底,他恐怕在松江卫早已经没有立锥之地了。

    只是他心里亦是清楚,他终究是太过于年幼,偏偏还生得一张娃娃脸。凭着现在的条件和能耐,根本是争不过这个五大三粗的楚继勇。

    楚继勇同样是单膝跪地,但身形比梁栋高出一大截。他此时的目光炯炯,摆着一员勇将的架势,毅然是冲锋陷阵的好手。

    林晧然满意地望了一眼楚继勇,楚继勇当即回应坚定的目光,显得是令人佩服。

    林晧然却是突然朝着徐陈瞥了一眼,端起酒杯微笑着说道:“楚同知,这松江城可离不开你的捍卫,徐员外可是元辅大人的亲弟弟,更不容有失,你便留在松江城吧!”

    楚继勇如同当头遭到一盆冷水,刚刚的自信荡然无存,顿时显得是心灰意冷。

    林晧然亦是观察着梁栋的反应,梁栋发现林晧然朝着他望过来,却是将心一横道:“末将绝无二心,一定效忠大人,听从钦差大人的差遣!”

    林晧然原本只是稍作探究,却不想这个少年如此的上道,眼睛不由得异样地望向这个少年郎,发现还真不能小窥这个世袭子弟。

    他喝了一口酒水,这才微笑地说道:“梁将军,本钦差希望你明日能够带上一帮精兵强将,一旦助本钦差铲除吴淞江的匪寇,本钦差定然亲自上奏兵部为汝等请功!”

    “多谢钦差大人栽培,末将此次必定赴汤蹈火再所不辞!”梁栋心里大为感动,却是将另一只膝盖着地,显得毕恭毕敬地道。

    他之所以受到楚继盛的欺负,表面是他年幼,实质是他朝中无人。

    他们这些军官的人事权在兵部,楚继盛已经攀上了徐家,若是他再找不着助力,那么他这个松江指挥使的位置便是到头了。

    好的结果是平调其他地方,坏的结果则是受到处罚,直接被免除官职,甚至还会丢掉他祖辈争来的世袭三品武将的功勋。

    正是如此,林晧然的出现给予他一道曙光,而他想要抓住这根救命草。

    臧继芳等官员不由得面面相觑,暗暗地敬佩着这位钦差大人的手段,这便将这个梁栋收服了。

    徐陈这个时候终于品过味来,这位钦差大人敢情是有调兵权的。只是面对着他选择梁栋,而不是选择楚继勇,心里隐隐感到了一丝不安。

    “梁将军,请起!”

    林晧然的嘴角微微上扬,温和地对着这个少年郎抬手道。

    经过这个小插曲,酒桌上的气氛已然变得有些不同了,众官员对林晧然更为畏惧和忌惮了。

    林晧然喝了一口酒,却是对着臧继芳正色地道:“臧知府,本钦差早已经听闻吴淞江的江寇不绝,你既是地方长官,如何能够视而不见?今后若是再如此,莫要怪本官参你一本!”

    此言一出,华亭知县黄炽等官员暗暗地咽了咽吐沫,小心翼翼地扭头望向了臧继芳。

    臧继芳的笑容凝固,已然是听到了威胁之意。

    徐陈的眼睛却是微微一亮,很希望臧继芳跟他一起同仇敌忾。

    “钦差大人教训得是,下官以后一定引以为鉴!”臧继芳若作思索,便是拱手道歉道。

    他有着老师徐阶做靠山,加上这几年一直关照着徐家。按说林晧然纵使要弹劾于他,老师绝对是护着他,只是这并不是他想要看到的结果。

    跟着徐陈的任性不同,他却不允许自己轻易得罪如此的大人物。今后想要走得更远,虽然需要老师的提携,但却不能有着林晧然这种拦路虎。

    徐陈的眉头微微蹙起,显得愤怒地默默地喝了一杯酒。

    林晧然看着臧继芳还算上道,便是从座位站起来道:“诸位大人,刚刚徐员外说得对,本钦差确实已经醉了,便先行告辞了!”

    臧继芳等官员纷纷站了起来,一起目送着林晧然离开。

    徐陈看着自己又是被开涮一遍,整张脸顿时红若猪肝。最为重要的是,若是林晧然此次剿寇失利,恐怕有流言蜚语传出,说他徐陈给那帮匪寇通风报信了。

    看着林晧然走远,他便用拳头锤在桌面怒声道:“明明是为了博得美人笑,他倒还好意思端起这种正义凛然的面孔,当真令人倒胃!”

    声音并不小,整个花厅的人都能听到这话,更明白徐陈攻击的是谁。

    臧继芳等官员不由得交换了一下眼色,却是暗暗地摇了摇头,谁都不敢搭理徐陈。

    虽然徐陈说得没有错,但林晧然的身份和地位摆在这里,他既有理由,又有调兵之权,这完全是合情合理的举动。

    至于这个行为背后的真正意图,谁又岂能说得清道得明的?

    像当朝首辅徐阶扳倒严嵩父子,是要为国除奸,还是想要窃取大明首辅的宝座,恐怕只有他一个人心里清楚了。

    仅是第二天,林晧然便是带着以梁栋为首的扬州卫直扑上海县而去,并派遣人员前往了浦东盐场,一场大行动似乎要拉开序幕。

第1497章 江盗、灶户

    天空阴沉,吴淞江边上的林子传来几声鸦叫。

    五名男子将一具商人和一名仆人的尸体悄悄地抬进林子中,又从船中取来了工具,便将两具尸体挖坑掩埋起来。

    几个人本不是自家兄弟,但现如今以年龄进行排序,都是以兄弟相称。几个人将两具尸体埋好,便是回到那艘小船上。

    老大看到老五一副疑神疑鬼的模样,便是出言宽慰道:“老五,你现在还不熟行,以后这种事情做多了,便就习惯了!”

    “不错,这种事情其实跟杀猪宰羊没啥子区别,做几次便不觉得什么了!”老二钻进船舱将刚刚商人的包袱提出来,并附言道。

    老四的眼睛微亮,显得心急地伸手一把夺过那个包袱,结果打开却是失望地道:“老子看这肉猪这般穿着,还以为会是条大鱼,不想就几两的碎银子!”

    老三和老五看着只有几两银子,虽然觉得不算太少,但难免亦有几分失望。

    “你懂什么,好货应该藏在这里!”老二却是拍了拍手上那一根不起眼的粗竹竿子,显得颇为自信地露出牙齿道。

    老大给老四使了一个眼色,老四抡起那把还残留着血迹的斧子将竹筒劈开。

    竹筒被劈开两半,却见里面果然静静地躺着好几块金子,令到几个人的眼睛登时亮起,这已然是算得上是比较少见的大肥猪了。

    几个人兴奋地在船头分赃,然后一起动手洗掉船上的血迹,在前面的草坝分道扬镳,老二则重回前面的小码头继续拉客做营生。

    江盗,已然成为当下大明的一个顽疾。

    不论是长江,还是黄河,亦或者是第三大河流珠江,在一些偏僻的河道都会有江盗出没,时而收割着过往商人的财物。

    一些穷凶极恶的江盗往往都有着一份正当职业,平时显得老实巴交,都很擅于伪装自己。只要给他们机会,便会露出丑陋的面目,做出杀人越货的勾当。

    浦东盐场,一个中小型规模的盐场,常住人口达上万人。

    盐场是盐业生产的最基本单位,设大使及副使各一人,负责管理全盐场盐的生产及盐课的征收。约二十一户为一社,二、三社为一团。

    跟着大明对普通百姓的内迁政策不同,这些动辄数以万计的灶户则常居住于海边,甚至他们子孙繁衍,已然形成了一个个村落。

    老大本名叫陈二,在家中亦是排行老二,跟着那几个兄弟分开后,便是朝着自己的居所走了过去。刚到村口,便看到李总催正在晒谷场对大伙说话。

    每团都会设有一名总催,大致相当于里长,主要是管理灶丁,督办盐课,丈量荡地等,拥有着很大的权限,是灶户群体中的富裕阶层。

    陈二走上前,便听到李总催对着众人大声地道:“你们这帮免崽子,都给老子老实一点!现在松江府城那边传来消息,钦差大人亲自带兵到吴淞江剿匪,我不管你们在外面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这个月通通都给老子消停一下!”

    在晒谷场的一帮男人听着这番话,有人出言表示自己无辜,有人则是直接满口答应,但更多的人还是自顾自地坐在那里谈论着事情。

    随着盐课改盐为银,令到他们这帮灶户逐渐从产盐的作业中解脱出来,毕竟只要有足够的银子亦是能够向盐场交差了。

    正是如此,为了得到更多的银子,有人做了杀人越货的勾当,有人围海养殖,亦有人出海走私等。

    哪怕是李总催这种人亦不见得多么的干净,他会通过放高利贷等方式侵占一些底层灶户的荡田,然后开垦成田园从中获得利益。

    总而言之,这个时代的灶户同样存在“人心不古”的现象,不少灶户不甘于贫寒,毅然是走上了一条黑道。

    陈二心里微微一动,便是主动上前搭话道:“李总催,哪位钦差大人要前来剿寇呢?”在说话的同时,他打开了刚买的春卷,微笑地给李总催递了一个。

    李总催满意地望了一眼陈二,边吃着春卷边是回应道:“还能有哪位钦差大人,自然是两淮巡盐钦差左副都御史林晧然!”

    “他不是只管淮盐吗?跑来我们浙盐地界做甚?”陈二自然知晓这么一号人,却是微微地蹙起眉头疑惑地询问道。

    “还不是哪个天杀的劫了钦差大人如夫人的货,搞得钦差大人要为她的如夫人出头!”李总催面朝着晒谷场上那帮男人,显得气急败坏地骂道。

    晒谷场上的男人仍然是我行我素,却不知是无惧于李总催,还是对这位贪婪的李总催已然结了仇怨,直接将这番话当了耳旁风。

    其实他们劫的货不少,谁又知道哪批是那位钦差大人如夫人的货,这事根本说不清楚,而他们更不可能主动承认此事。

    陈二没想到是由这个事情而来,却是仍然困惑地询问道:“林晧然明明管的是盐事,松江城里的官兵怎会跟他一起胡闹?”

    “人家有……便宜行事之权!总之,人家就是能管,你们几个都安分点,尽量少些外出!”李总催将春卷吃完,显得认真地告诫道。

    倒不是他多么关心这帮人,而是怕这些人真的被抓了,那么说不定会牵连到自己。现在这么公开说,便是希望这伙人能够暂时消停。

    “我们几个做得都是一些正当的兼差!既然李总催你都这般说了,我们这个月便不出去了!”陈二当即便是满口答应下来道。

    历来都是如此,地方的匪寇跟官府难免有着各种关系,一旦上头有什么大动作,他们总能够从官府的眼线中得到情报。

    一旦官兵前来清剿,他们便是主动消停一下,一旦官兵离开,他们再继续“营生”,这种事情双方早已经形成了一种默契。

    至于那位为了如夫人出气的钦差大人,顶多就是抓几个没有情报的小毛贼,然后是“雷声大雨滴小”地收兵回松江城。

第1498章 崇明岛

    由于倭寇进犯东南,上海县跟东南很多府县般,开始修建或扩建城池。

    上海城于嘉靖三十二年开始修建,仅是三个月的时间,便修筑了一座周长九华里,高二丈四的城墙,敌楼共计五座,并修筑了护城河。

    虽然倭寇多次来犯,直逼上海城下,却始终没能侵入城池。一方面是将士用命的结果,另一方面则是可见城池的稳固。

    得益于上海盐厂的盐利,水路发达,又靠近长江口,这里的商贸很是发达。特别一些渔获不少,令到很多海产品输送到松江和扬州等繁华之地。

    现如今的上海,从昔日的小渔村已然成为东南繁华的县城,更是大明东面的一个门户。

    “下官上海知县蒋仲正拜见钦差大人!”

    随着林晧然驾临到上海城外,上海知县蒋仲正带领县衙一众官员和乡绅在城门口热情相迎,显得规规矩矩地参拜道。

    蒋仲正是举人出身,原本在香山县担任一个小小的教谕。随着香山县的崛起,他的地步可谓是水涨船高,在香山县丞的位置过渡两年后,便是出任了上海知县。

    虽然他在香山县积累了不少的政绩,但能够上任上海知县这个肥缺,却是少不得林晧然在背后进行运作,而林晧然无疑算是他的伯乐。

    蒋仲正在这里见到自己的上司,不管是为了感恩,还是畏惧于林晧然的权势,亦或者想要继续巴结于林晧然,都让他有理由以最高的规矩接待林晧然。

    林晧然跟着他简单寒暄几句,又对着一帮乡绅点了点头,便是重回轿子,进到了这个后代被誉为东方明珠的县城。

    在得知林晧然到来上海县城,街道两边当即聚集了大量的百姓和士子,特别是士子对林晧然的到来表现得很是疯狂。

    蒋仲正将县衙的后宅主动让了出来,他是知道林晧然的喜好和秉性,并没有过于铺张浪费,而是差人弄来了一大箩筐的鲜蟹,并尝试了各种的做法。

    林晧然吃过地地道道的鲜蟹宴,询问了上海县的一些治理情况,便是直接意味深长地道:“今晚的宵禁再严一些!”

    “是!”蒋仲正虽然不知林晧然的葫芦里卖什么药,却是郑重地回了一句道。

    在当天的夜里,上海县的宵禁提前了一些,且安排了更多的人手。令到亥时之时,这街道便已经空荡荡的,只有一轮弯月挂在城墙之上。

    到了子时,城门被打开,一支队伍突然出城离开。

    这个事情做得还算是隐蔽,待到两日之后,上海县城才有确切的消息传出:林晧然那晚乘坐马车离开上海县城,而后不知所踪。

    这个小小的举动,无疑令到各方的眼线感到了困惑和迷茫。

    崇明岛,是新长江三角洲发育过程中的产物,它的原处是长江口外浅海。长江流入河口地区时,由于比降减小,流速变缓等原因,所挟大量泥沙于此逐渐沉积。

    这样一来,崇明岛便逐渐成为一个典型的河口沙岛,其面积比雷州府东海岛还要大上四倍,是大明的第三大岛屿。

    崇明岛,这里原本是崇明参将的驻地,但随着东南倭寇的猖獗,却是迁到金山卫城设立金山参将。在崇明参将驻金山后,刘家河游击将军移驻崇明岛。

    此时此刻,在崇明岛的西北部,这里竟然有着一个隐秘的码头,而这岛上修建了不少的房子,还有一个很大的仓库。

    却是谁都不会想到,在这个岛上竟然会盘踞着一伙匪寇,几个大汉正在厅中大块吃肉和喝酒,气氛显得很是热闹的模样。

    一个身穿轻甲的将军突然走了进来,外面正飘着蒙蒙细雨,他进到门口先是拍了拍轻甲上的水珠子,这才朝着大厅的食桌走过来。

    “牛守备,您来得正好,跟咱们几兄弟喝上一盅!”为首的光头汉子抬眼看到进来的将军,当即便是热情地吆喝道。

    一个机灵的汉子忙是找来了碗筷,并给牛守备满满地倒了一碗酒。

    牛守备大刀阔斧地坐了下来,不客气地端起酒碗,自顾自地咕咕地喝了起来。

    光头汉子看着他竟然如此喝了起来,深知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不由得疑惑地望向牛千户。

    牛守备将碗重重地放下,当即便是开门见山地道:“你们最近切勿再外出了!那位钦差大人在松江府调了兵马,现在入驻上海城,说是要剿匪寇呢!”

    “我说是什么事呢!这个事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我们这个月压根哪里都不去!”光头男听到这个事,浑然不当一回事道。

    “牛守备,你没瞧见吗?我们兄弟几个天天都呆在这里喝酒吃肉,我们做那种营生做甚?”另一个独眼龙亦是附言道。

    牛守备其实主要是要通风报信,看着他们如此回答,便是轻轻地点了点头道:“我带了一帮兄弟过来,这些天便会呆在这里!”

    “若是如此的话,那咱们真的是高枕无忧了!”光头大汉听到牛守备会呆在这里,当即便是大声地笑道。

    他们在这帮人之中,既有官兵的编制,又有土匪的勾当。不说他们在松江卫安排有诸多眼线,哪怕松江卫真的杀过来,那他们同样可以说自己是牛守备的人。

    几个人在这里喝酒,那帮兵丁亦是在其他酒桌大口喝酒和吃肉,气氛显得很是融洽。

    待到深夜时分,突然江中有灯火慢慢地靠近,而后一帮手持火把的官兵从码头冲了上来,很快便传来了短兵相交的声响。

    牛守备在听到动静之后,便是披着衣服从屋里跑出来,当看着对方竟然是官兵装束,当即便是怒声道:“我乃崇明守备牛大春,你们是哪路的?莫是想要造反不成?”

    “牛守备,不知你是咱大明的守备,还是土匪的头子呢?”在火光之中,毅然走出了一个身穿铠甲的高大将军道。

    牛守备看到这位将军的脸庞,当即惊得是目瞪口呆,竟然朝着这位将军扑通地跪拜了下去。

第1499章 暗涌

    八月,天气逐渐转凉,地上的落叶渐起,天空云少而高、轻薄而淡,这无疑是一个令人感到舒适的好月份,但其实是一种表象。

    大明的朝堂处处充斥着明争暗斗,地方同样是暗波涌动。特别是那些御史言官,只要是闻到一丝血腥味,便如此鲨鱼般扑过去。

    御史言官通常都是出身清贫的读书人,他们对物质的要求并不高,且自律性通常都很强。只是过于理想化,令到他们很多人的心理扭曲,甚至达到偏执的地步。

    他们疯狂地压抑着自身的物质需求,却是注定会将更多的精力放到权势的追逐上,亦或者是投入于“本职工作”之中。

    科道言官想要迅速上位,最佳的途径是踩着某位朝廷大员的尸体。像昔日的张伟,便是踩着严世蕃的“尸体”上位,一举成为正四品的通政司参议。

    南京,六科廊。

    虽然他们身处于南京这个备都,但很多科官都是抱着崇高的理想,千方百计地收集着各方的情报,从而捞得“脱离苦海”的资本。

    陆凤仪年近四旬,在言官中处于黄金年龄段,虽然他的身材偏瘦,但眉毛上斜、形如剑眉,整个人给人一种阳刚之气。

    他是浙江人,嘉靖三十五年的三甲同进士,初为江西余干县知县,后选为言官,进南京户科给事中,官途可谓是通畅。

    去年经徐家人的授意,他上疏弹劾时任浙直总督的兵部尚书胡宗宪“十宗罪”,致使这位东南只手遮天的大佬被朝廷免职。

    虽然他没有能够借此青云直上,但在今年南京的京察中得到优等,改任为南京吏科给事中。

    陆凤仪虽然很满意现在的状况,但仍然如同一条嗜血的鲨鱼般,时时刻刻在寻觅着机会,想要调到京城中枢或出任一地督抚。

    他正在翻阅着一份最新的邸报,想要看京城的风向,以及最近朝堂发生什么样的大事件。只是看过邸报的内容,他却是长叹了一声,脸上闪过一抹萧索之意。

    “户部进太仓银十万两制钱六十锭入内用,拨太仓银七千两于蓟镇充抚夷费……”

    陆凤仪看着户部的这一项项的开支去向,已然看到了大明衰落的根源。

    户部仍然没有节制地向内库提供银钱供圣上挥霍,而大明每年花费百万军粮供养边军,结果俺答等部屡次入关抢粮掠人,而今却还要花银子去抚夷,当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本以为严嵩父子倒台,皇上便不再受奸臣蒙蔽,如圣人般垂拱而治,这个朝堂会变得蒸蒸日上。只是现如今看来,这个朝堂跟一年前似乎没有什么两样。

    八月的黄昏,晚霞显得格外的灿烂。

    刚刚到下衙的时点,工科给事中陈焕之便跑到吏科廊房大声地吆喝着道:“三位大人务必赏脸到醉月楼用宴,本官今晚做东!”

    六科廊每科都有都给事中、左给事中和右给事中各一名,这时见到陈焕之前来相邀,右给事中周椿便是微笑着反问道:“陈大人,可是有什么喜事儿?”

    “呵呵……老夫那个不肖子此番终于过了院试,且中得了苏州府院试魁首!”陈焕之的语调高了几分,显得眉飞色舞地说道。

    自古的父母都是望子成龙,特别陈焕之已经五十,在仕途很难有所作为,故而他更加重视自己儿子的前途。如今看到自家的儿子有了一点出息,他却是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一般。

    “若是如此,那当真要吃你这一顿了!”吏科都给事中孙耀知晓陈焕之的心思,便是笑呵呵地说道。

    正是其乐融融之时,一道身影却是从他们三人身旁经过,径直朝着门外走去。

    陈焕之还迷醉在欢乐之中,看着陆凤仪要离开,便是急忙进行邀请道:“舜卿兄,不知可否赏……”

    “不过一秀才,有啥可庆贺!”陆凤仪冷冷地说了一句,便是头亦不回地离开了。

    这……

    陈焕之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显得满脸尴尬地站在那里。

    虽然他们确实有理由轻视一名生员,但南直隶的生员的水准可匹配西南诸省的举人,而他儿子是苏州府院试的案首。却是有很大的机会考取举人的功名了。

    “不用理会此人,他的性情历来如此古怪,咱们今晚自当不醉不归!”吏科都给事中孙耀拍了拍他的胳膊,陪着笑容宽慰着道。

    陈焕之自然点头称是,不说他的职权比陈凤仪要低上一些,单是陈凤仪跟徐家方面的关系,便让他不敢轻易跟这个人翻脸。

    诺大的南京城,宛如一个王国般。

    《利玛窦中国札记》中记载,当地人讲了一个故事:两个人从城的相反方向骑马相对而行,花了一整天时间才遇到一起。

    虽然有些夸张的成份,但这座历时达二十八年、前后动员二十八万民工,约3.5亿块城砖修建的都城,其围合面积逾230平方公里。

    正是这座城太大了,故而居住着三教九流之人。既有用金樽喝酒的达官贵人,又有粗碗盛酒的莽夫,还有葡萄美酒夜光杯的文人骚客等。

    陆凤仪虽然已经贵为南京吏科给事中,但还是保持着勤俭的作风,不仅住所显得很是寒酸,平日的吃食亦是很随意。

    由于晚上他想要前去拜访南京大理寺卿徐陟,他并没有步行返回家中,而是在附近找了一家物美价廉的饭馆中吃食。

    “好咧,两块烧饼和一碟咸菜,客官请稍候!”一个伙记唱着菜名,便是朝着厨房走了进去。

    陆凤仪坐在饭厅的角落处,淡淡地扫了一眼周围,这里的食客都是一些贩夫走卒。正是饭点的原因,这些的桌子几乎都坐满了。

    “听说了吗?林青天到松江清剿吴淞江的匪寇了!”

    “他不是负责盐政吗?怎么突然跑去清剿匪寇了呢?”

    “林青天在离京之时,手里却是握着一道密旨,他有便宜行事之权!”

    ……

    在邻桌之中,正好有几个行商在那里窃窃私语,不过声音却是越来越多。只要稍微用心倾听,都能够听到他们在谈论些什么。

    陆凤仪听到他们谈论的竟然是当前大明朝风头最盛的都察院左副都御史林晧然,却是不由得上了一些心,便是认真地听了起来。

第1500章 陈凤仪的机会

    饭堂之中,那几个商人的声音渐渐变大,并将话题进行了引申。

    “如此说来,那帮匪寇是要倒霉了!”

    “可不是,林青天又为南直隶百姓做了一件大实事!”

    “呵呵……你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也,这事实则另有玄机!”

    ……

    在两个人力捧林晧然之时,那个最为沉稳的中年男子却是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将话题又引向了另一个方向。

    陆凤仪的烧饼已经送了上来,只是他的心思已经不在烧饼之中,而是默默地喝着饭馆提供的免费粗茶,则是继续听着那边所谈论的内容。

    那个中年男子发现了陈凤仪正在“偷听”,先是朝着这边得意地递了一个眼神,这才对着友人讲出了其中的玄机。

    陆凤仪从那个中年男子断断续续的话语中,终于梳理出事情的始末。

    林晧然有一道“便宜行事”的密旨,因为他的妾室花氏的货物在吴淞江被劫,所以这位钦差大人愤而前往松江府,并调动松江卫对吴淞江的匪寇进行清剿。

    陆凤仪虽然入仕的时候不算长,但却拥有很强的嗅觉,一道电流从脑海一闪而过,很多疯狂的想法随之喷涌上来,旋即变得一发不可收拾般。

    林晧然何许人也?

    年仅十七周岁便以连中六元的科举成绩横空出世,而后他重返广东主持开海取得了极大的成功,在担任顺天府尹期间亦是可圈可点,现今已经成为正三品的都察院左副都御史。

    跟着大明很多走关系靠资历的官员不同,林晧然能够走到这一步,更多是靠他自身过硬的能力,且现在拥有很高的官声。

    只是“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陆凤仪已经看到了林晧然的“过”,心里萌生了一个疯狂的决定:他要利用这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上疏弹劾当朝风头最劲的都察院左副都御史林晧然。

    别人畏惧吏部尚书吴山,别人畏惧林晧然的前程远大,但他陆凤仪做的便是刀口舔血的事情。

    去年他上疏弹劾胡宪宗之时,他一个小小的给事中便敢于跟正二品的朝堂大员进行硬碰硬,而后取得了最终的胜利。

    现如今,一个天大的机会摆到了面前,他同样不会瞻前顾后,而是要借着“林晧然的尸体”上位,直接迈入正四品京官的前例。

    此时此刻,饭堂还是一阵吵吵闹闹,那几个商人已经谈论生意上的事情了。

    他三下五除二便吃掉了一块烧饼,另一块烧饼直接塞入怀里,便是放弃前去拜访徐陟的计划,出门匆匆朝着家中走去。

    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而他住的地方多是没有灯火的街道。

    由于他走得比较急,却不小心被路上的石头拌了一下,重重地摔了一跤。只是他的身体并不觉得疼痛,反而还显得越来越兴奋。

    老仆打开门看到陈凤仪的衣服满是泥土,显得关切地询问道:“老爷,你没事吧?”

    “没事,快给我掌灯!”陈凤仪很是平淡地摆了摆手,低着头急匆匆地朝着书房走去道。

    老仆看着自家老爷如此模样,亦是不敢怠慢。

    一盏灯火亮起,当即照亮了这个极其简陋的书房。

    陆凤仪的嘴里隐隐念叨着什么,站在书桌前开始整理思绪。

    老仆不敢打扰陈凤仪,悄悄地关上房门便退了出去。

    陆凤仪的眼睛渐渐放出亮光,思路慢慢变得清晰起来,已然是看到了林晧然的致命点。

    林晧然到吴淞江剿匪自然是大好事,但如果他是因为其妾室花氏的货物被劫而采取这般行动,那么就是大大的不合适,是一个挟公报私的行为。

    相信奏疏到了皇上那里,定然会惹得龙颜大怒。

    若是朝廷因此查办林晧然,亦或许对林晧然进行了贬谪,那么他陆凤仪的名声必定名扬天下,甚至还会因此而青史留名。

    至于吏部尚书吴山的报复,则根本不需要担心。不说他背后有着当朝首辅徐阶撑腰,都察院和六科的科道言官定然会一起护着他。

    为了防止朝廷大佬打击报复,他们科道言官早已经站在同一战线。若是不然,单是昔日张伟弹劾严世蕃,便足够让他死掉一百回了。

    陈凤仪将一张洁白的宣纸铺放在桌面上,接着用镇石压住纸张,提笔便是在墨砚上沾着墨汁,同时脸上露出一个凝重的表情。

    他屏息凝神片刻,便是开始草拟奏疏道:“微臣吏科南京给事中陆凤仪谨奏:君为天下臣民万物之主,而以其责寄臣工,使之造福于民焉……都察院左副都御史林晧然身负隆恩,至淮南整顿盐政,然数月无果,荼毒于地方。其巡盐期间,索要属吏、行贿送礼,花天酒地,苛敛淮南财物,怨声载道。为建瘦西湖供其游玩,索扬州乡绅数万,征民几千,几至民变……今其妾室花氏货物于吴淞江被劫,更置盐事于不顾,其人亲赴松江,调动松江卫清剿匪寇,为民除害乎?实效烽火戏诸侯,为天下之笑矣!……今微臣奏请革其职,下狱查办,以儆示天下百官!”

    陈凤仪在路上便已经有了腹稿,此时下笔如有神助,脑海更是文思喷涌,纸上的洋洋洒洒数百字,简直是一笔呵成。

    他已经很久没有写出这般赏心悦目的奏疏,若不是考虑到弹劾的奏疏不宜过长,他完全可以写上一万字,将林晧然的所有恶行都揭露出来。

    当然,很多所谓的“恶行”都是凭空捏造的。就如同他去年弹劾吴宗宪所用的“银山总督”,有时候想要做成一些事,确实要用到一些小手段。

    哪怕前面的事情都不是真的,但只要林晧然是因为其妾室花氏的货物被丢而调动松江卫对吴淞江的匪寇进行清剿,这便已经足够了。

    看着这份草拟完毕的奏疏,他又是微微进行了润色。接着,他走到茶桌喝了一杯粗茶,从书架找来了一份空白的奏疏,便是将内容小心翼翼地抄写上去。

    今晚的月亮很圆很大,陈凤仪的心情更是欢悦。正是因为这一份出彩的奏疏,令到他兴奋得睡不着觉,次日一早他便差人将奏疏送了上去。

第1501章 心头之患

    京城,已经是一个秋高气爽的天气。

    西苑本是一个皇家御园,只是随着嘉靖入住,在琼华岛上和太液池沿岸增添了许多宫殿和道家建筑,令到这里呈现出连片的宫殿群。

    在无逸殿的值房中,由于下个月便是万寿节,是当今圣上第五十七个生辰,徐阶跟着袁炜正在商议着一些具体的操办事宜。

    事关到当今圣上的事情,谁都不敢马虎大意。

    严嵩兢兢业业侍奉了嘉端二十多年,结果万寿宫被烧之事,仅是提议皇上迁居南宫和返回大内,结果惹得皇上极为不喜。

    “懋中,你我二人共同协助于皇上,此事竟然决定由你来负责,那么事无巨细都由你拿主意便是,不必事事都跟我相商!”徐阶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显得很和蔼地推心置腹地道。

    袁炜的性情虽然高傲,不过那是对那些平庸之人才如此,对于探花郎出身的徐阶还是感到服气的,便是恭敬地拱手道:“虽然这么说,但有些事情还得由元辅大人来拿主意!”

    “你办事,我放心,尽可放开手去做便是!”徐阶大手一挥,显得很是豪迈地道。

    现在内阁仅有徐阶和袁炜二人,由于徐阶不是强势的首辅,袁炜并没有将徐阶取而代之的心思,二人相处得很是融洽。

    袁炜看看徐阶如此信任自己,亦是没有再推让,便进行告辞道:“元辅大人,下官务必不会让此事出现纰漏,先行告退了!”

    “如此甚好,不送了!”徐阶显是微笑着回应,并温和地目送袁炜离开。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这个首辅的宝座越发的稳固。袁炜虽然是写青词的鬼才,但论到处理具体的政务却不合格,更别说跟自己相提并论了。

    袁炜走的是词臣路线,原本应该是清流派的楷模,但他是以青词媚上。

    原本这并不算什么,毕竟严讷、董份、郭朴、李春芳,乃至他这位首辅都是如此。只是偏偏地,袁炜在日食一事上彻底寒了清流派的心。

    日食,这是自周朝以来百官最重视的天象,是一种极为凶险的天象。

    发生日食,说明帝王“失德”;发生月食,说明国家刑律混乱。为应对这些所谓的天变,皇帝必须采取措施,纠正自己的过失,即“日食修德,月食修刑”,否则就会遭到上天的惩罚。

    对于百官而言,这是一个借机指责当朝弊政的好机会,是一个不用过于避讳向皇上建言的大好时机。

    袁炜为了得到皇上的恩宠,为了粉饰太平盛世,却是抛出了“日食不见,即同不食”和“食止一分,与不食同”,令到原本摩拳擦掌的清流派只能是无功而返。

    此事更是对一些先一步上疏请皇上“修德”的清流造成了打击,特别一度令到主张救护的吴山差点被免职,这已然成为了袁炜仕途上的一大污点。

    正是那个时候开始,袁炜跟清流派的关系已经降到冰点,双方虽然没有进一步的冲突,但清流派已经将袁炜视为了“奸佞”。

    现如今,袁炜既无门生,又没有清流的支持,还没有自己的朋党和旧属,别说是争夺他的首辅的位子,恐怕自己真的退下去,亦是轮不到他来担任。

    纵观整个朝野,能够对他首辅宝座形成真正威胁的官员,只有现任吏部尚书吴山。而能够给他泼脏水的,则是上个月在江西跟人叫嚣着要卖杀手行刺自己的严世蕃。

    今天是一个明媚的好天气,秋日正将无逸殿的前院渲染得很耀眼。

    徐阶抛开了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伸手翻开眼前厚厚的奏疏,便是开始进行票拟,这已经是他每天所要做的一项工作。

    处理这些奏疏,既需要相应的头脑,又要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

    徐阶翻开了蓟辽总督兵部侍郎杨选的奏疏,却见上面提出了建议:“沿边境将士全仰月粮,没有其它耕种贸易。每遇到灾荒年和严防的时期,领取艰难,借贷无门,应该设立预备仓。在各营堡借民兵工钱银两,趁时召买收积,大致仿照常平仓法,以备各军年荒救济以及遇到紧急情况协调集使用。”

    徐阶看到事关钱粮之事,脑袋不由得暗中生疼,不过他早就有了一套应对之策,便是在一张小纸条上面写下:“令户部诸官集议”。

    虽然他这样做,会令到权力从内阁下移六部,只是责任同样分摊到了六部衙门。一旦事情出了问题,他还可以拿户部出来顶事,而不是什么都压在他一个人的身上。

    他没有严嵩或严世蕃那种把持朝政的野心,他只希望能够稳稳当当地坐在这个位置上,哪怕权力小一些都无所谓。

    咦?

    徐阶将杨选的奏疏丢到一边,便是又翻开了几份来自南直隶的奏疏,脸色慢慢变得凝重起来。

    刚刚翻开第一份的时候,他仅是以为陈凤仪是想为自己提供发难的机会,故而杜撰林晧然的“恶劣”并上疏弹劾于他。

    只是接连又翻开三份奏疏的时候,看着都是在弹劾于林晧然,他知道事情怕是八九不离十,林晧然确实做出了大逆不道之事。

    想到林晧然终究是一个二十三岁的年轻人,又是处于气血方刚的年纪,却是免不得会掉进美人乡之中,为着红颜做些出格的事情亦不足为奇。

    正所谓,人无完人,林晧然没准到地方真是得意忘形,却是自以为做得很是高明,不想使出了这么一个大蠢招,心里不由得微微意动。

    现在一个天大的机会摆在面前,何不轻轻地推上一把呢?如果失败了,那亦能给林晧然减分,但如果成功的话,这个心头大患则是彻底根除了。

    一念至此,徐阶并没有急于进行票拟,而是在脑海中认真地进行推演。

    林晧然并不是普通的人,他是在皇上心里挂着号的人,甚至有一定的份量。哪怕是要动林晧然动手,无疑亦是要找到最合适的时候递交上去,这样才能达到更佳的效果。

第1502章 难念的经

    中秋节将近,节日的气氛渐浓。

    南京城虽然已经沦为备都,但失去了政治方面的制约,其经济和文化得以更加突显。留守的官员和士子将秦淮河的娱乐业推向了鼎盛,更是充斥着很浓的传统文化气息。

    魏国公府,门前已经开始张灯结彩,呈现着一副节日即将来临的喜庆。

    若论整个南京城,既有地位又金银堆积如山的府邸,当属现在的魏国公府。

    魏国公府经过一百多年的繁衍,从中山王徐达到徐鹏举已经是第七世,族人可谓是枝繁叶茂。每逢重大的节日,都会有很多内亲外戚来访。

    刘管家刚刚安顿完一批亲戚,便见到几辆高大的马车停在魏国公府大门处。得知来访的竟然是五小姐,他并不敢有丝毫的怠慢,忙不迭地招呼家丁帮着搬运行李到里面早已经安排好的房间中。

    徐容是徐鹏举的第五个女儿,嫁给了灵壁侯的世子。

    灵壁侯府虽然没有魏国公府显贵,但东瓯王汤和同样是明初开国功臣,袭封灵璧侯爵位,到现在的灵壁侯汤世隆同样是第七世。

    徐容的年纪只有二十几岁的模样,性子显得有些活跃,进门瞅了两眼周围,便是进行打听道:“刘管家,这府里最近可有什么新鲜事发生?”

    “五小姐,你不要为难老奴了,老奴岂敢乱咬舌根子!”刘管家深知这位五小姐喜欢打听八卦的事情,便是苦笑着回答道。

    “你还是跟当年一般,难怪我爹一直重用于你!”徐容瞥了一眼,经过一个栽满兰花的庭院,便是好奇地询问道:“我爹今年又从扬州带回了花魁,却不知安顿在哪座院子呢?”

    刘管家的脸色微微一变,忙着小心地观察左右,便是认真地告诫道:“大小姐,关于花魁这号人,您切勿在老爷面前提起了!”

    “怎么了?”徐容微微一愣,显得疑惑地放慢脚步道。

    刘管家轻叹了一声,便是压低声音回答道:“这花魁的性情历来都孤傲,只是这位花魁亦是太过犟了一些。老爷只是想磨一磨她的心性,结果她不仅不懂得变通,竟然耍脾气说要离府回扬州,结果触怒了老爷!”

    “她若是真的回扬州重操旧业,那我爹的脸面还往哪里放,然后呢?”徐容显得不满地冷哼一声,便是继续打听道。

    刘管家的脸色迟疑,小心地观察了一下左右,这才压低声音说道:“她昔日犯了些事情,现在已经被调查出来,江宁知县将她判处流放三千里了!”

    徐容身后的两个丫环听到这话,暗暗地咽了咽吐沫,却是将头放得更低了。

    “又是这一招!”徐容如何不知道其中的门道,便是轻轻地摇了摇头道。

    只是不得不承认,这招式虽然老旧,但却是行之有效。这既是惩罚了这种不听话的女人,又是保住了自己魏国公府的好名声。

    在说话间,一行人已经到了庭院,这便是徐容昔日的居所。却不是每个嫁出去的女儿都有这种待遇,而是徐容嫁得好,这边自然会更重视一些。

    夜幕降临,灯火亮起。

    虽然离中秋还有一些时日,但魏国公府的家宴显得很是热闹,特别是大世子和二世子今天从京城归来,令到整个魏国公府洋溢着欢乐。

    徐鹏举今天是身穿盛装出席,显得容光焕发地坐在首座之上,正是接受着亲友们的敬酒,很喜欢这种其乐融融的气氛。

    “爹,这是孩子送给你的琉璃杯,祝你年年益寿!”一个风度翩翩的青年男子递上来一个礼盒,对着徐鹏举进行道贺道。

    徐鹏举看着眼前这个最疼爱的儿子徐邦宁,心情变得更加的舒畅,先是缓缓地点了点头,接着伸手打开了那个盒子。

    “这可是宁儿特意从广东给你带回来的,那些番人说是从万里外的远洋运送过来的呢!”旁边的一个贵夫人微笑着解释道。

    徐鹏举将那个晶莹剔透的琉璃杯取出,当即引起了周围的一阵惊叹,而他亦是满意地点了点头道:“为父收藏多年,此琉璃杯亦是不可见,宁儿此番有心了!”

    “这是孩儿应当做的!”徐邦宁当即进行拱手,只是眼睛的余光却是瞥向了另一侧的大哥徐邦瑞。

    徐邦瑞看着其乐融融的一幕,却是敛着脸又喝了一杯闷酒。

    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而他家里的经令到他很是愤懑。

    按说,原魏国公夫人张氏早亡,并没有留下子嗣,魏国公的爵位应该由他这个庶长子接任。却不想,他这个老爹不仅历来偏爱徐邦宁,还曾请托严世藩封郑氏为魏国公夫人,令到徐邦宁成为了“嫡长子”。

    一念到此,他突然又想到了前些天遇到的一个广东商人,那个人似乎真的能帮到自己。

    “好好,你们且继续吃喝,我且先回房了!”徐鹏举今天喝得尽兴,但却没有醉酒的意思,对着在场的众亲友道别。

    徐邦瑞虽然心中颇为不快,但还是跟着大家起身相送。

    徐鹏举喝得酒并不少,但可谓是“酒精考验”,令到他的头脑异常的清醒。领着一名极得信任的陈主事和刘管家,三人直接走向书房。

    由于他并不喜欢读书,所以书房并没有书,主要是一些古玩字玩,算是徐鹏举的最重要收藏品。

    刘管家送来一壶茶水,并小心翼翼地倒了一杯,这才悄然退了出去。

    徐鹏举喝过茶水,将二儿子刚送的琉璃杯放到架子上,然后从旁边的暗格取出了一个木盒子。到了这个时候,他已经没有了半点醉意,却是无头无脑地问了一句道:“船应该快到了吧?”

    “按照我们的计划,应该是中秋前二、三日便会到达!”陈主事显得恭恭敬敬地回应道。

    徐鹏举将盒子打开,取出账本递过去并吩咐道:“你手抄一份送过去,让他们务必不可出差错!”

    “是!”陈主事双手接过那份账本,很是郑重地点头应道。

    徐鹏举知道陈主事抄录要花费一点时间,便把玩起那个琉璃杯,只是他突然发现陈主事仍然愣在原地,不由得疑惑地抬头询问道:“怎么了?”

第1503章 流放之路

    陈主事的脸色苍白,并没有作任何的回答,而是将账本朝向徐鹏举。

    徐鹏举看着朝向自己的账本,眼睛当即闪过一抹震惊之色,手上那个精美的琉璃杯从手中脱落,在地上应声而碎。

    琉璃杯已然是仿制品,亦或者,这本就是一个精美的玻璃杯。不过关于这一点,似乎已经全然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却见那一份被打开的账本上面,呈现的是一片空白,已然是被人偷梁换柱,这一本关系重大的账本竟然早被人盗走了。

    徐鹏举没有了往日的国公风范,一把伸手夺过那个账本,连翻几页都是空白一片。他最后的一丝侥幸,在这一刻,已经被撕得粉碎。

    他最大的秘密,国公府最重要的东西,竟然就这般被人偷梁换柱了。在确定账本真的失窃后,随着一些记忆片段不断在脑海中闪现,他突然扭头朝着南方望了过去。

    “老爷,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陈主事已经从震惊中醒悟过来,抬头看着徐鹏举似乎知道一些实情,便是小心地询问道。

    徐鹏举的脸上闪过一抹阴霾,旋即怒不可遏地命令道:“你即刻前去江宁县衙,一定要将那个女人给追回去,一定要追回来!”

    陈主事虽然有诸多不解,但还是慌慌张张地跑了出去。他自然知晓老爷口中那个女人是谁,那个花魁的事情便是他亲手操办的,只是他对将人追回来已经不敢抱什么希望了。

    为了快些将人给流放,他可谓是费尽了苦心,如今又岂能那般突然将人给截住。不过任何事情,都要做过才知晓结果,他亦是匆匆赶往江都县衙。

    在早些时候,南京的城门外的官道中,一行人朝着西南方向而去。

    “你们都给老子走快点,前面二里地有一间破庙可以对付一宿,若是不然,咱们今晚通通都得在荒郊野外过夜了!”

    四名腰间佩刀的衙差正押送着四名犯人,其中一个凶神恶煞的中年男子大声地吆喝道。

    李三是江都县衙的一名衙役,正将这四个判处流放的犯人押送贵州。这将犯事的人犯押送到流放地点,靠着两条腿走上数千里地,无疑是一项苦差事。

    只是这个世道,除了那些生在皇亲勋贵家的子弟,亦或者是文魁君下凡的官老爷,谁过得都不会太容易。他是江都县衙的编外人员,这种苦差事自然要落在他的头上。

    不过对他们这些偏外人员而言,押送流放人员亦不是全然都是坏事。

    相对于在衙门里面处处受到欺压,这押送犯人的自由度显得更高,通常还能得到犯人的奉承。从县衙最底层的人员一举成为“官老爷”,令到很多衙差对此甚为享受。

    除此之外,则是他们干这种苦差事能捞得衙门的“出差补贴”,这个收入远要比呆在衙门领取微薄的薪俸要多得多。

    若是遇到一些有钱的犯人,他们的家人为了这个犯人在路上免受一些罪,通常都会用银子进行打点,甚至还配备着随从和马车。

    李三从年轻时期便干这个活,单是到贵州就跑了四回,已经算是这行当的老人了。

    虽然他清楚这个差事的苦以及其中风险,但这既不用在衙门里面受气,又能给妻儿剩下一点银子,他亦是乐意于接这份苦事。

    四名犯人是三男一女,身上戴着一副重重的枷锁。

    他们显得蓬头垢面,正是步履蹒跚地走在官道边上,眼睛无一透着一种呆滞。哪怕听到李三的吆喝,他们亦是显得无动于衷的模样。

    虽然流放可免于一死,但亦不是谁都甘愿遭受这种罪,选择自杀的人同样不在少数。他们离开南京城之时,便是一步步走向地狱,而他们唯一争取的东西只剩下活下去了。

    他们要戴着这副重重的枷锁走上数千里的路,这是一场对身体的大考验。

    到了流放之地,他们将会面临着两种选择:一是选择直接参军,成为卫所最底层的军士;二是开拓种田,成为卫所的佃民,注定是要受到欺压和剥削。

    正是这种充满阴暗的未来,令到他们的身心受着巨大的煎熬,根本不知道自己活到什么时候。

    雨姬身穿着一套素白色的囚衣,头发仅是简单地扎起,脸上沾着一些污迹。纵使如此,却是无法掩饰住她的好身段和姣好的面容,毅然是一副楚楚动人的模样。

    她戴着一个十几斤重的枷锁,默不作声地跟着队伍向前走去。这一路上,她愣是没喊过一声苦,已然是默默地忍受着这一切。

    李三原本担心雨姬会成为队伍的负累,只是看着她的表现不比其他三个男犯人差,却是不由得投去了赞许的目光。

    待到傍晚时分,一行人终于赶到了一间破庙之中。

    李三是这方面的老行家,让着其他三名同伴帮犯人解开枷锁,他便到林子收拾一些柴火。

    倒不一定用来驱寒,在这个破庙之中,晚上能够驱走不少的蛇鼠毒虫。他们干这种活,看似有着走南闯北的豪迈,但实质蕴含着种种危机,稍微不慎就能够命丧黄泉。

    “李哥,你去吧,这里我照顾着就行了!”一个长得流里流气的年轻衙差听到李三的吩咐,便是堆着笑容回应道。

    李三深深地望了一眼这个名为孙小六的衙差,亦是点头回应了一下,便是大步离开了庙门。

    这孙小六刚刚进江都县衙不久,同样是属于编外人员。只是县衙有小道消息称,这个孙小六是县丞老爷的关系户,转正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李三原本亦是这般认为的,只是看着孙小六这一次跟着过来押送流放犯人,心里又觉得县衙里的流言可能不可当真。

    两名衙差正想要上前给犯人卸下枷锁,这个枷锁不仅能够防止犯人逃跑,还难消耗犯人的体力,可谓是一举两得。

    其实这副枷锁倒不是真的带着走一路,若是到了后半程,大家的关系混熟了,或者他们认为某个犯人可以信任,亦是会帮他们卸下枷锁减轻负担。

    “我来!”

    孙小六主动接下了卸枷锁的活儿,眼睛已经是紧紧地盯上了那边孤坐的雨姬。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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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国相介绍:
学而优则仕,仕而优则相,相而优则大国。中华民族有一个共同的大国梦,无论是现在还是将来亦或者过去,我们都应该为之奋斗。——十六世纪世界第一大国缔造者。
嘉靖三十六年春,一个没能肩负中华使命的现代人重生在粤西山村的一个贫寒书生身上,而后他考取功名进入官场,人生很快有了新的奋斗方向,中华民族的历史亦将重新书写……
(书友群:大国相96857475)大国相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国相,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国相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