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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余人     大国相txt下载     大国相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730章 丹毒

    官船行驶半月有余,出了山东地界,很快就进入南直隶地区。只是想要回到宁波,却还需要有一段很长的路要走。

    咳咳……

    袁炜的病情不断恶化,这一路咳嗽不止,而且经常性呕吐。单是这些时日,整个人已经瘦了十多斤,连同眼窝都凹下去了。

    “城南小陌又逢春,只见梅花不见人。”

    “人有生老三千疾,唯有相思不可医。”

    ……

    袁炜坐在观景台的竹椅上,望着两岸春意绵绵的风光,眼睛仿佛洞破了世事沧桑,颇有感慨地吟起一首诗道。

    袁隆辉和袁隆煌一直伺候着老父,今听着老爹念起这一句“人有生老三千疾,唯有相思不可医”,亦是不由得相视无言。

    “咱们这是到哪了?”袁炜很大部分时间都是呆在房间中,望着这两岸渐渐多了江南水乡的气息,却是突然开口地询问道。

    袁隆辉听到这个沙哑的声音,便是老实地回应道:“爹,现在已经到了淮安地界,再过半日便可到淮安城了!”

    “淮安?漕运总督衙门所在,现任漕运总督是王子正,咱们便不要进城了!”袁炜进行叮嘱,又是低语一句道:“只希望能够快些,哪怕看一眼宁波城亦好!”

    这一路走来,让到他深刻地体会到自己身体的不济,回乡望一眼成为了他最大的夙愿。

    袁隆辉当即安慰地道:“爹,你肯定不会有事的!这外面风大,孩儿扶你回房,你亦是该服药了,陈太医说这药断不得!”

    袁炜原本想要多说一句,只是话到嘴边,却给咽了回去。袁隆辉扶起老爹准备回房,同时给袁隆煌递了一个眼色。

    袁隆煌心领神会地轻轻地点头,当即前往厨房将熬好的药端上来。

    虽然他已经意识到这个药方的效果并不好,父亲的病情明显不断地恶化,但终究是出自御医之手,亦是只能是寄望于这个药方。

    “爹!爹!”

    袁隆煌正准备将药端进房间的时候,先是听到一个物体扑通在地的声音,紧接而来的则是哥哥的惊呼。

    哐!

    他急步走进房门,当即见到躺在地上的老爹,在看到这个宛如其来的变故,令到袁隆煌顿时感到了世界的末日降临,手上的药碗亦是落在地上摔碎开来,地上的药渍亦是溅得一地。

    他这段时间将父亲的病情一直看在眼里,心里其实有了最坏的打算。只是当事情真的降临之时,他的大脑嗡嗡地作响,只觉得天都崩了。

    父亲一直都是他引以为傲的对象,只是现在突然间失去了,令到他根本不知道如何面对接下来的生活。

    袁隆辉颤颤巍巍地探明父亲的鼻息,却是对着杵在房门口的袁隆煌大声地叫道:“快!快让船家赶到淮安找太夫!”

    袁隆煌这才如梦初醒,急急忙忙地转身跑去找船家。

    由于这次离京匆忙,仅是带一些太医院开的药在路上服用,并没有厉害的郎中随行。在山东聊城看过郎中,但那个郎中的水平明显不济,甚至连父亲所得的病都摸不清。

    只是现在情况如此恶劣,人已然是昏倒了,却是不能再指望陈太医所开的那个药方,只希望这个淮安城能够寻得一个厉害的郎中。

    尽管船工很是卖力,且船只顺流而行,但两地距离终究不近,当船只来到淮安码头的时候,太阳已经西斜。

    袁隆煌在船靠岸之时,带着家奴下船到城里准备寻找郎中,结果一个颇有儒气的老者从码头迎过来询问道:“可是袁阁老的船只?”

    在这一路上,袁家并没有过于招摇,不过亦是没有刻意隐瞒。

    袁隆煌虽然心里很是着急,但还是礼貌地点头回应道:“正是,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我乃杨州曹孟,在此等候多时矣!”曹孟当即自报姓名,显得温和地回应道。

    随着成为两淮的纲盐商,这两年的日子过得很是滋润,致使整个人都是神清气爽,眼睛更是充满着一股自信。

    袁隆煌得知眼前的人正是杨州曹孟,忙是伸手摸索着身上的那封书信,结果才想起那封信放在船仓中,亦是讲明情况地道:“在离京之时,老师给我一封书信,要我到杨州务必联系于你!”

    “林大人已经写书信给我了,不知袁阁老现在的病情如何?”曹孟自然不是凭白无故出现在这里,亦是进行解释道。

    袁隆煌的脸上浮起担忧之气,亦是吐露实情地道:“家父已经三日不得进食了,刚刚已经昏倒,在下正要到城中寻找良医!”

    “良医我已经带来了,你还是快快领我们上船吧!”曹孟指着身后的一个郎中模样的小老头,显得认真地催促道。

    袁隆煌打量着曹孟身后那个小老头,犹豫了一下,这才轻轻地点头应下道:“是!”

    这个小老头年近五旬的模样,像着山羊长胡,身上带着很浓的读书人的气质。正是这一份气质,反倒让袁隆煌对他的医术生起怀疑。

    不过人已经上门,可谓是雪中送炭,加上已然是老师的安排,令到他亦是将人领上了船。

    一行人来到房间中,袁炜正是静静地躺在床上,如同一具僵尸般。

    袁隆辉正用湿毛巾给老爹擦拭,看着弟弟这么快将郎中带了回来,亦是顾不得多想,便是对着那个郎中道:“大夫,还请快快给我爹瞧瞧,他……他这是怎么了?”

    小老头来到床前,先是认真地打量着袁炜的脸色,然后在床前坐了下来,将手指搭在袁炜的脉膊上,静静地聆听。

    袁隆辉看着小老头的一副很厉害的样子,却是向袁隆煌直接打听询问道:“二弟,你是从哪里请来的郎中?”

    “不是我请的,这位是我师傅提及的曹孟,是他将这位郎中带过来的!”袁隆煌指着旁边的曹孟进行介绍,认真地向哥哥解释道。

    站在一边的曹孟正在认真地望着袁炜,却是抬手制止道:“咱们无需客套,先让李院长看看阁老是怎么回事!”

    李院长?

    袁隆辉两兄弟听到这个古怪的名字先是微微一愣,旋即默默地点头,然后关切地望向正在给父亲瞧病的小老头李院长。

    李院长号了脉,只是脸色很是凝重,扭头过对着身后的两个年轻徒弟地命令道:“将他衣服揪开来!”

    “为何要揪开家父的衣服?”袁隆辉制止那两个年轻人,当即进行质问道。

    李院长的眉头微微蹙起,对着袁隆辉的制止很是不满,显得没好气地询问道:“你父亲身上可是长了红斑?”

    袁隆辉两兄弟听到这个话,却是不由得面面相觑,发现这个郎中的水准确实比路上的郎中要高明,甚至比太医院的御医还要靠谱。

    衣服被解了开来,却见白皙的胸前果真是斑斑点点,上面的红斑显得是触目惊心。

    曹孟看着如此情况,先是暗暗地咽了咽吐沫,对着小老头恭敬地询问道:“李院长,袁阁老患的是何病?”

    袁隆辉两兄弟亦是望向了李院长,心里此时是七上八下的,显得凝重地望向这位颇有医术的李院长。

    李院长叹息一声,显得凝重地摇头道:“袁阁老不是患病,他这是中了丹毒,现在丹毒已入五脏六腑矣!”

    大家不需要看李院长那张像是要死人的臭脸,单是听着他说话的语气,谁都知道这个问题极为严重,严重到可以准备身后之事了。

    话音刚落,袁隆煌却是认真地求证道:“李……李院长,你说我父亲不是得了怪病,而是……丹毒!”

    “不错!”李院长很自信自己的判断,显得一本正经地点头道。

    袁隆煌犹豫了一下,却是充满怀疑地说道:“我父亲事先给太医院的御医看了,他们可没说是中得丹毒,只说我父亲得了怪病,你是不是看错了?”

    相对于这个来路不明的郎中,哪怕是他老师安排过来的,此刻他无疑还是更相信京城太医院的那位御医。

    曹孟听到这话,亦是扭头望向了李院长,

    “我岂会看错,至于太医院……恐怕不是他们看不出,而是他们不敢说!”李院长抬眼望过去,显得话中有话地回应道。

    袁隆煌正想要继续质疑,旁边的袁隆辉却是拦住了弟弟,显得若有所思地道:“我早该想到的,那个陈太医吞吞吐吐的,他确实是……不敢说!”

    袁隆煌显得困惑地望向袁隆辉,旋即慢慢地反应过来。

    当今天子沉迷于修玄,对丹药极为热衷。太医院很多御医昔日就是因为指出丹药的弊病,结果祖上得到的御医世袭,却是给当今皇上无情地剥掉了。

    到了如今,哪怕那些御医明知道他父亲得了丹毒,但已然是一个禁忌。如果他们当真照实说出来,事情一旦闹大,那么他们恐怕亦要受到牵连。

    正是这个原因,哪怕是砸了自己的招牌,那位陈御医都不会说是丹药,只能是用怪病来敷衍。

    曹孟倒是沉稳,如同是自家之事般,又是认真地询问道:“李院长,现在如何是好?”

    “如果初时能够提前发现还能吃些病药调养,但现在……怕是熬不到三天!”李院长将袁炜的手放回被子中,却是轻轻地摇头道。

    袁隆辉两兄弟知道这位郎中是有真本领的,当即是天旋地转,便是一起拱手地道:“还请神医救我爹一命!”

    “此丹毒我没有遇到过,不过在太医院之时,倒是读一些古籍,但……!”李院长却是叹息一声,却是欲言又止地道。

    袁隆煌当即表态地道:“请神医明言!”

    “此事还是呆会再说吧!”李院长却是摆了摆手,对着身后的徒弟伸出一只手。

    那个徒弟虽然年轻,但很是聪明地拿出了银针包子。李院长取出一根银针,手法老练地扎在袁炜的身上的几个穴位,神情显得很是专注。

    袁隆辉两兄弟看着李院长扎针的动作,手心都是满起了汗水。

    在扎完最后一根针的时候,袁炜突然咳嗽了一声,整个人悠悠地睁开眼睛醒了过来。只是没有昔日的官威,整个人就如同一个垂暮的老人般。

    “爹!”袁隆辉两兄弟看到此情此景,却是扑上去哭泣地呼唤道。

    李院长的眉头微蹙,对着他们提醒道:“你们小心点!”

    “我这是怎么了?”袁炜只是知道儿子扶自己回房间,只是刚刚进门后,他却什么都不记得了,显得不知年月地询问道。

    袁隆辉当即将他昏倒的事情说了一遍,又是伸手指向了旁边的李院长。

    袁炜打量着眼前这位不苟言笑的郎中,显得颇为意外地道:“李太医,没想到时隔多年,我们在此相见了,却不知你怎会在此?”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后世鼎鼎大名的神医李时珍。李时珍在科举失意后,转而继承祖业从医,在闯出一番名声之后,顺理成章地成为了太医院的御医。

    只是生性率直的李时珍没能在太医院呆一辈子,而是在几年前选择辞职不干,成为了一只没有官身的闲云野鹤。

    在京城之时,一个是常伴皇上左右的词臣,一个是太医院最有名的御医,二人自然免不得是认识的。

    曹孟这个时候站出来解释道:“他是联合医院的院长,是林大人写信让他火速进京,后又命令在此等候袁阁老的!”

    “原来是这样,林侍郎怕是看出了一点端倪!”袁炜叹息一声,又是对着李时珍感谢道:“此次多得李御医了!”

    “你不用谢我!你身上的丹毒已经深入骨髓,阁老顶多熬上三日!”李时珍拒绝了感谢的话,显得实事求是地说道。

    三日?

    袁隆辉两兄弟听到这话,心脏都要停止了一般。

    袁炜倒是看得很开,显得苦涩地回应道:“李太医你还是像太医院那般直肠子,亦难怪皇上不喜欢你!”

    曹孟却是关切地询问道:“李院长,你可是联合医院最厉害的神医,连我家老爷子多年的恶疾都被你治好,袁阁老这病当真治不得了吗?”

    袁隆辉两兄弟显得希冀地望向了李时珍,眼睛流露着渴望。

    “我在太医院的藏经阁看过一个西贡时期的古方,如果阁老信得过我的话,我可以试一试,但……我仅有三成的把握,且你五脏会有很多的损伤!”李时珍对袁炜一本正经地说道。

    袁隆辉和袁隆煌听到这番话,显得无比担忧地望向父亲。

    在这一路上,他们是亲眼看到父亲的病情恶化,从最初仅是咳嗽,这些天已经咳血,原先还是吃多吐少,现在是吃多少吐多少。

    如果刚刚他父亲一命呜呼,他们当真没有太过于意外。

    李时珍没有吭声,一直望着袁炜,等待着袁炜的答案。

    袁炜叹了一口气,便是对着李时珍道:“那有劳李太医准备一下!辉儿、煌儿,爹得向你们交代一些事了!”

    世事很是奇妙,袁炜在归途遇上了赶赴京城的李时珍,事情似乎又变得不大一样。

第1731章 内阁增员

    四月的京城,是一个雨水渐多的时节。

    初夏的第一场暴雨来临,黄豆大的雨滴打在城中连绵的青砖宅子上,落在那纵横交错的街道中,正在洗漱着这一座古色古香的帝都。

    这场暴雨给京城的所有人都带来了不便,哪怕是乘坐轿子出入的官员亦是受到雨水的影响,要么顶着风雨办事,要么则是老实地等候着雨水过去。

    大明的朝堂已然是暗流涌动,一场大风暴似乎随时都会突然降临。

    随着袁炜的离任,填补阁臣成员成为势在必行之事,哪怕是当朝首辅徐阶亦是不希望这种“独相”的局面持续太久。

    徐阶在三年前上位之时,便摆出了一个“贤相”的姿态,若是内阁仅有他一位首辅,这跟昔日独裁的严嵩又有何区别呢?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下去的话,他恐怕会成为当年严嵩那般,成为科道言官眼里的“奸臣”。到了那个时候,科道言官不再是他的攻坚利器,而是一把扎手的铁刺。

    填补内阁成员,这已经成为各方的共识,谁填补入阁,此次填补几位阁臣成员,已然是当前朝堂上下最为关心的问题。

    徐阶知道“独相”不可为,亦是主动上疏道:“今袁炜去职数日,然阁中诸事无人能与臣商榷,增补几位廉静平实的阁臣,可防臣如同夏言、严嵩一般独断专权,臣恳请皇上早日增补阁臣。”

    这一道奏疏并没有进行保密,徐阶让人抄了一份副本给五科廊,很快这份奏疏的内容通过邸报公之于天下。

    “元辅贤相也!”

    “此举有丞相之胸襟!”

    “严嵩之徒不及徐阁老万一矣!”

    ……

    在得知徐阶上疏皇上请求内阁增员,很多官员纷纷对徐阶的举动竖起了大拇指,却是不乏一些谄媚的官员说一句肉麻的赞美之词。

    只是不管如何,徐阶主动上疏请求嘉靖填补内阁成员,已然是赢得朝堂上下的一致赞誉。

    嘉靖对这个事情似乎不怎么上心,连日闭关在万寿宫中修玄,过了好几天才将徐阶叫到万寿宫相商。

    “臣徐阶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徐阶来到充满檀香气息的殿中,对着许久不见的嘉靖恭恭敬敬地行了礼。

    嘉靖这几日的身体不适,偶尔有几声咳嗽,对政务亦是有了明显的松懈,让徐阶平身之后,当即直接开门见山地道:“徐爱卿,你提议内阁增补人员,却不知增补几人?谁人比较合适?”

    “臣以为内阁之事固然重中之重,然六部亦需要能臣执理,人事不宜动荡过甚。臣以为增补阁员两人为宜,若以廉静平实而论,则首推户部尚书严讷和礼部尚书李春芳!”徐阶沉思片刻,当即推荐了这两个人道。

    黄锦听到所推荐的两个内阁成员人选,却是不由得扭头望了一眼嘉靖的反应。

    严讷和李春芳都是南直隶人士,如果由这两个人入阁的话,那么内阁的三位阁臣都是南直隶的同乡了。

    徐阶在将人选抛出来的时候,其实亦是小心地观察着嘉靖的反应。

    嘉靖的眉头微微地蹙起,对着徐阶进行询问道:“董份有何不可?”

    “早在几年之前,御史耿定向弹劾董份徇私照拂于原吏部尚书吴鹏的幼子,今科榜眼是国子监生范应期跟他关系颇为亲近,此次亦是有徇私的嫌疑。京城的士子对董份颇有怨言,今科大比结束不久,臣以为其暂缓入阁,一则算是皇上对其行径的敲打,二则董份可主持六部一衙门为陛下分忧!”徐阶显得忠心耿耿的模样,显得有理有据地进行道。

    在四位轮值于西苑的重臣中,董份虽然早已经挂着工部尚书的头衔,但其主职却是吏部左侍郎,并没有真正执正堂印。

    却不得不承认,徐阶所抛出的理由,可谓很是充分。

    嘉靖斟酌了一下,却是认真地询问道:“吴曰静和董份一同入阁,此举当真不妥?”

    这……

    黄锦听到这个话,眼睛不由得微微地瞪了起来。

    虽然他觉得两位南直隶的同乡一同不入不妥,但却万万没有想到,这两个人竟然都不是皇上的心属之人,而皇上想要的阁臣人选竟然是吴山和董份。

    徐阶扑通地跪倒在地上,当即主动请罪地道:“臣所荐皆非皇上属意之人,请皇上治臣识人不察之罪!”

    “徐爱卿,你不用如此慌张,严讷和李春芳亦是阁臣的可选之人,你并没有过错!”嘉靖满意地看着徐阶的反应,显得大度地道。

    徐阶的心微微心安,却是仍然跪在地上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由谁入阁,自是由皇上说得算,只是内阁和六部同等重要,士子的舆论亦不可不慎,还请皇上酌情考虑!”

    嘉靖揉了揉眉心,近日的灵丹让他脑壳生痛,心里涌起了一份莫名的烦躁道:“此等俗事令朕心烦,无怪乎修道终是反复进退!”

    “若是皇上觉得为难,不若举行廷推如何?”徐阶灵机一动,当即进行提议地道。

    在大礼仪之争中,嘉靖为了分化文官的阵营,当时大力地扶持护礼派的官员,直接提拔了不少护礼派官员。

    其中最典型的莫过于直接给入仕仅六年的非翰林官的张璁下了一道圣旨,将张璁直接召入内阁,打破阁臣由廷推入阁的惯例。

    亦是那个时候开始,内阁的阁臣增员并不再经由廷推,而是直接由皇上钦点官员,阁臣的人事权亦是牢牢地攥在嘉靖的手里。

    不管是现任的首辅徐阶,还是刚刚请辞不久的次辅袁炜,二人都是由“中旨”入阁。

    嘉靖的目光落到了徐阶身上,脸上显得阴晴不定的模样。

    站在一旁的黄锦见状,却是不免担忧地望向徐阶,虽然有心提醒徐阶,但此刻并不敢声张。

    跪在地上的徐阶仿佛额头长眼睛般,又是进行补充道:“当然,此次廷推的结果仅供参考,谁能入阁还是由皇上敲定!”

第1732章 吴山两难

    西苑,万寿宫。

    左右铜炉的檀香袅袅而起,只是殿中的气氛显得很压抑。

    徐阶将两只手平放在前,目光低垂于地,暗暗地咽了咽吐沫,额头渗出了汗珠子,显得忐忑不安地等候着嘉靖的决定。

    黄锦则是恭谨地站在红漆柱子旁边,小心翼翼地望向嘉靖,心里亦是无法判断这位喜怒无常的帝王会作出何种反应。

    嘉靖之所以能够在昔日的大礼仪之争中取得最后的胜利,能够躲在西苑修玄而能掌控住朝堂,靠的正是人事任免权。

    经过他提拔起来的官员,对他一直忠诚有加。在人事任免权上,内阁成员的任命权无疑是最为重要,可谓是他人事权的最后底线。

    嘉靖听到徐阶竟然抛出“廷推阁臣”,脸色显得阴晴不定地望着跪在地上的徐阶,他可以允许地方督抚廷推,但阁员廷推无疑会大大削减他的人事任命权。

    他有一瞬间很想像年轻时期那般暴怒而起,明确“中旨入阁”的至高地位。只是想到他现在敲打徐阶,这个事情只会变得更加麻烦,特别刚刚袁炜已经去职,很可能会影响到他修玄大业。

    嘉靖的心里已经将修玄放在了第一位,却是不想惹出太多的麻烦事,便是做出一些妥协地道:“此次如爱卿所请,下不为例!”

    这……

    黄锦听到这个答案,微微意外地望了一眼嘉靖,啥时自家主子这般好商量了?

    “臣领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徐阶的眼睛闪过一抹计谋得逞的喜色,旋即恭恭敬敬地进行施礼道。

    在离开万寿宫之后,徐阶若有所思地突然转身望了一眼万寿宫,嘴角不由得微微地上扬,发现这座宫殿没有以前那般的神圣不可亵渎。

    回到内阁值房,他直接叫来了张四维,亦得急不可待地将事情通知下去。

    此次内阁增加成员由廷推而出,消息一经传出,整个官场当即一阵哗然。

    多少年了,自从那位“奸臣”张璁厚颜无耻地接受“中旨入阁”,却是打破了“廷推入阁”的传统,现有阁臣全部都是由皇上直接钦点。

    只是现如今,皇上竟然破天荒地采用了廷推入阁,令人又是意外又是兴奋。

    “徐阁老功在千秋!”

    “廷推阁臣再现,多得徐贤相矣!”

    “若不是张璁、夏言和严嵩之流蒙蔽圣上,大明何以至此?”

    ……

    徐阶在这个事情上,无疑向百官刷了一波好感度,不少官员纷纷替徐阶的“壮举”摇旗呐喊,而徐阶的名声自然亦是持续走高。

    这个消息传出之后,各方势力已然是蠢蠢欲动,官员更是四下串门。仅仅的两个名额,谁都想要收入囊中,成为大明朝的新阁老。

    当天傍晚,林晧然携带着妻子回娘家,自然是抱着目的而来。

    如果袁炜还在的时候,岳父入阁无疑是得不偿失,一则吏部尚书的含金量仅次于首辅,二则会打破跟袁炜的联盟。

    只是现在的情况不同了,袁炜已经辞官归田。岳父现在入阁便是当朝的次辅,虽然失去吏部尚书的权势,但却能够直接谋得首辅的宝座。

    正是如此,在得知此次由廷推入阁之时,林晧然却是有心帮岳父好好地疏通关系,将岳父顺理成章地推上大明次辅的宝座。

    其实这个事情并不费劲,纵观其他三位候选人,严讷、董份和李春芳无论资历还是声望都远远不及自己这个便宜岳父。

    入幕时分,一顶轿子踩着暮色回到了吴府,纷纷地停放在前院中。

    吴山哪怕遇到这种大好事,那张脸亦是如此以往那般不苟言笑,甚至在见到林晧然的时候,眉头却是微微地蹙了一下。

    面对妻子、女儿女婿的见礼,亦是轻轻地点头回应。

    吴山回房间换了衣服,来到饭厅已经摆上丰盛的菜肴。他并不打算谈论什么,显得端正地坐下,拿着碗筷一板一眼地吃饭。

    吴母看着细嚼慢咽的丈夫,却是最先忍不住开口道:“相公,我听说此次廷推入阁,你入阁的事情是不是十拿九稳了?”

    “妇道人家不懂别瞎说!”吴山板起脸训斥一句道。

    吴母倒是懂得分寸,却是乖乖地闭上嘴巴,不敢再继续打听情况。

    外面的天色渐渐暗下来,饭厅亦是适时地亮起灯火,而这时陆续有官员前来递上拜帖。

    吃过饭后,翁婿二人来到书房的外厅中,侍女送来了茶水。

    吴山在首座前坐了下来,面对着喜形于色的林晧然,却是直接说道:“若愚,你难道还没有看出徐阁老的手段吗?”

    管家从外面进来,手里端着一个药碗,显得小心翼翼地放在吴山的前面。听到这个话,显得困惑地望了一眼自家老爷。

    “他耍了什么手段?”林晧然听到这出乎意外的话语,显得一头雾水地反问道。

    今天下午得知这个消息之后,他看到等候以久的事情终于有了进展,便是一直处于一种莫名的兴奋之中。

    他脑子考虑最多的事情是如何串联各方关系,让到岳父毫无悬念地入阁,却是始终没有觉得这个事情有什么不妥之处。

    “你亦是当局者迷了,被这个事情冲昏了头脑!”吴山轻轻地摇了摇头,便是进行解释道:“如果皇上直接中旨召我入阁,我自然是跟其他人那般领旨谢恩。只是此次是廷推入阁,若是我主动去争夺入阁的话,你可知其中的后果?”

    林晧然亦是冷静了下来,脸色凝重地回应道:“我朝有‘吏部尚书不得入阁’的不成文规定,哪怕岳父此次没有主动谋求入阁,但经由廷推入阁,他人定然会说岳父大人是权欲极重之人,却是不顾本朝‘吏部尚书不入阁’的传统!”

    官场的斗争当真无处不在,徐阶可谓是耍了一个极为高明的手段。

    对于其他官员而言,廷推入阁无疑是最正统的阁臣,只是吴山身居吏部尚书一职,最佳的方式反倒是“中旨入阁”。

    偏偏地,徐阶此次却不知如何说服了当今圣上,竟然推动了许多没有尝试过的“廷推阁臣”,令到岳父陷入了两难的抉择中。

    争,有损声望;不争,失去一个入阁的好机会!

    “不错,此次入阁其实是争不得,所以你也不要再做什么了!”吴山喝了一口茶,显得认真地点头道。

    林晧然认真地打量着岳父片刻,突然进行推测道:“岳父,不仅是此次入阁的时机不好,你其实亦是不想入阁,可是如此?”

    “严家被抄家,又见袁炜辞官归田,我其实……心生几分退意!”吴山并没有否认,而是轻轻地点头承认道。

    在徐阶的构陷之下,那一刀何止仅是砍在严世蕃的脖子上,亦是令到很多官员感到了寒心。

    “岳父还请不要如此丧气,当下的朝堂还需要你这般正直的官员,这样才能真正造福大明百姓,而不是对一个小小的韦银豹都视若无睹。”林晧然又是吐槽了一番徐阶的执政劣绩,旋即灵机一动地道:“若是岳父真不想争的话,小婿倒是有一个不错的主意!”

    “不错的主意?你又想怎么样?”吴山将茶杯轻轻地放下,显得警惕地望着林晧然道。

    林晧然却是笑而不语,用手指沾了一些茶水,在桌面上写了一个“董”字。

第1733章 各方筹谋

    西苑,无逸殿。

    李春芳站在一间值舍前,抬头望着那轮悬挂在夜空上的弯月,却是怅然若失地轻叹一声,心里显得空荡荡的。

    虽然他知道自己入阁的机会并不大,但终究已经是坐在礼部尚书的位置上,心里难免会产生着一丝的幻想。

    只是今天得知此次入阁的名额仅有二个,他心里的那一丝幻想随之破灭,却还是忍不住感到了一股深深的失望。

    偏偏地,今晚是他轮值于西苑。哪怕他心里如何的不甘,想要尽力争取入阁的名额,亦是只能乖乖地呆在这里。

    这一切,似乎早已经有了天意,他跟此次入阁是彻底无缘了。

    正是失落之时,一个阁吏从东边的提着灯笼宫道过来,对着李春芳恭恭敬敬地施礼道:“李尚书,元辅大人请你过去一趟!”

    “知道了!”李春芳先是一愣,旋即轻轻地点头应承道。

    他没想到徐阁老能如此沉得住气,面对着一场随之而来的激烈争夺,今晚竟然选择留在西苑。虽然他们这边的胜算很大,但严讷似乎不能保证百分百胜得了董份。

    李春芳来到那座昔日由严嵩独享的宅子,径直走进了徐阶的房间。

    徐阶已然是换上了醮斋的衣服,见到李春芳从外面进来,当即如沐春风地招呼坐下,他那双眼睛仿佛直击人心般地道:“子实,今晚不开心呢?”

    “没有!”李春芳正在给徐阶倒茶,脸上勉强一笑,轻轻地摇头否认地道。

    徐阶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却是更加肯定自己的判断,亦是稍微惋惜地道:“老夫今日本是推举你跟严敏卿入阁,只是皇上似乎更看重吴曰静和董用均,所以才有了此次廷推之事!”

    “多谢元辅大人厚爱!”李春芳听到徐阶主动向皇上推荐自己,当即拱手表示感谢地道。

    徐阶望着李春芳的眼睛,却是微笑地说道:“子实,你明晚在外亦要活动一下,老夫还是想要全力助你入阁!”

    李春芳心头先是一喜,心跳跟着加快了几分,旋即苦涩地摇头道:“元辅的心意,下官心领了,只是严尚书远比我更为合适!”

    虽然他早就感觉到徐阶更看重自己,甚至是想要自己成为他的接班人,但他知道现在的资源要更集中于严讷,而不是因为这个事情产生内讧。

    “我的意思是你跟他一起入阁!”徐阶很满意李春芳如此识大体,却是微笑着揭示答案地道。

    李春芳当即一愣,看着徐阶不像是开玩笑的模样,很是困惑地说道:“此事不可能吧!且不论董份如何,吴尚书恐怕占得一个名额了!”

    纵观整个朝堂,吴山是当之无愧入阁的那个人,哪怕他不是十分讨得皇上欢心,但却是当前大明朝声望最高的那个人。

    如果他们二个人跟董份相争还有一点胜算的话,那么跟吴山争夺内阁的名额却是难于登天,故而他们有且只能有一个人入阁。

    “如果我所料不差的话,吴曰静恐怕主动放弃!”徐阶的嘴角微微上扬,显得智珠在握般地道。

    李春芳跟林晧然一样是旁观者迷,却是疑惑地追问道:“这是为何?”

    “天官不入阁,这是我们大明一条不成文的规定!吏部尚书的权柄可以媲美于我的位置,如果为了一个内阁的位置而损了他的清名,吴山恐怕还是更愿意呆在吏部尚书的位置上,所以你入阁的对手其实是董份!”徐阶抬头望着李春芳,显得一本正经地点拨道。

    李春芳听到这个解释,当即有一种拨云见日的感觉,今晚一直空荡荡的心被迅速填满,眼睛亦是看到了一缕入阁的曙光。

    今晚,注定是一个不宁之夜,各方都是蠢蠢欲动。

    大时雍坊,董府。

    随着袁炜辞官归田,浙江籍的官员可谓是损失惨重,只是浙江终究是科举大省,仍然有不少高官居于朝堂之上。

    在消息传来之时,太常寺卿兼国子监祭酒高仪和都察院左副都御史毛恺一并造访董府。

    太常寺卿兼国子监祭酒高仪跟董份既是浙江同乡,又是嘉靖二十年的同年,而且年纪相仿,关系一直很是亲密。

    都察院左副都御史毛恺跟董份是浙江同乡,能够坐上这个位置得益于董份的援手,亦是主动前来为董份入阁出谋划策。

    董份从来都不是淡泊名利的人,相反对权力的追逐是孜孜不倦,当消息传来的时候,他的心里既是兴奋又是担忧。

    三个人围桌而坐,毛恺最先开口地分析形势地道:“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吴曰静必定占得一个名额了!”

    董份对此颇有自知之明,亦是轻轻地点头道:“应当是如此,不过我没打算跟吴曰静相争!”

    吴山既是他现在的上司,又是足足比他早上两科的探花郎,以其说是他不想跟吴山相争,倒不如说他是不想自取其辱。

    “李春芳并不足为虑,现在最大的难题是严讷了!”高仪喝了一口茶水,紧接着将当前的形势说出来道。

    毛恺的脸上浮起笑容,显得很是乐观地拱手道:“呵呵……那个严麻子哪能跟用均兄相比,在此先恭喜董份兄了!”

    “依我看来,徐华亭此次怕是不会袖手旁观的!”高仪并没有跟着毛恺瞎起哄,而是就事论事地分析道。

    此言一出,令到整间书房的气氛亦是一滞。

    徐阶做了十年的次辅,现在又担任三年的首辅,其影响力自然不容小窥。如果徐阶出手的话,董份这边还真没有多大的胜算。

    正当三人一筹莫展之时,管家从外面匆匆地走了进来。

    “不见,不见,谁来都不见!”董份正是心烦意乱,当即没好气地挥手道。

    这……

    管家看到自家老爷如此决定,却是显得进退两难的模样。

    “用均兄,你当下无须躁急!”高仪安慰了一句,转而对着管家询问道:“董管家,不知是谁前来造访呢?”

    管家看了一眼董份,看着董份没有阻拦的意思,这才老实地回答道:“回高寺卿的话,刚刚前来求见的是礼部左侍郎林晧然!”

    此话一出,董份等三人都是愣住了。

第1734章 林算子的破局

    林晧然不仅是礼部左侍郎,由于其身份的特殊性,一直都是吴山的半个代言人。在这一个极为敏感的时刻,他竟然出现在这里,却是透露着一股诡异。

    “林若愚?他为什么会选择这个时候前来造访?”高仪的眉头微微地蹙起,显得困惑地望着董份询问道。

    毛恺的嘴角噙着一丝不屑,当即进行推测道:“所谓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林晧然此番前来,我看是为吴尚书拉票而来!”

    “如果是为拉票的话,他恐怕先找雷礼那些人,而不是第一时间前来拜会用均兄!”高仪轻轻地摇头,显得很理性地判断道。

    在新增仅仅两个名额的事情传出来的时候,哪怕双方先前的关系很融洽,现如今亦是处于敌视的状态。

    林晧然第一时间上门造访,若真是为了吴山入阁拉票,此举不仅显得很不成熟,而且可能直接激化双方的矛盾。

    林晧然可不是一个普通的官员,而是货真价实的礼部左侍郎,又怎么可能会犯下如此低级的政治错误呢?

    董份跟林晧然打过好几次交道,知道对方是一个极为精明的政客,便是对着管家直接吩咐道:“你出去将人请到这里吧!”

    管家应了一声,便是转身匆匆离开。

    董份倒是有一份遇事不惊的镇定,对着二个人苦涩地说道:“这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咱们直接会一会他便是!”

    “不错,量那小子亦是揪不起什么风浪!”毛恺显得战意高昂地点头道。

    高仪犹豫了一下,却是认真地提议道:“用均兄,要不我们二人回避一下,由你一个人见林若愚的话,他才不会过多地绕圈子!”

    “也好!咱们都不是外人,你们二人到里间静坐旁听即可!”董份思忖片刻,亦是轻轻地点头应承道。

    董府是一座颇有规模的宅子,这间书房显得颇大,外间是宽敞的会客厅,里面则是一个比较私秘的地方。

    高仪和毛恺相视一眼,便是站起来一同向董份拱手,然后到里间静候着林晧然的到来。

    没多会,身穿三品官服的林晧然跟着管家来到董份面前,对着董份抱拳拱手道:“下官见过董大人!”

    “左宗伯,快快请坐!”董份虽然性格有些高傲,但面对林晧然显得热情地招呼道。

    林晧然拱手道谢,便是在对面的茶桌坐下,只是见到旁边的两个茶盏,搞得他的眼睛却是不知道往哪里放了。

    现在的茶盏如此明显地在这里摆放着,而这个风起云涌的时期,董份的府邸又怎么可能没有人,一切都指向刚刚这里有两个人。

    董份亦是发现了这一个破绽,看到管家给林晧然送来茶水,便是给管家递了一下眼色,让他将茶盏收下去。

    林晧然捏着茶盖子轻泼着滚烫的茶水,却是注意到里间的灯光下有一个影子,嘴角不由得噙起一抹淡淡的微笑。

    董份心里暗叹一声,发现这个后辈确实不容小窥,便是直接开门见山地询问道:“左宗伯突然造访,却不知是为何事前来?”

    林晧然登门的数次屈指可数,而每次前来登门都是有公事相商,更多是为了廷推拉票。像上一次,林晧然便是为了潘季驯的新官职。

    所谓的廷推,其实很多结果在事先便已经注定。在每次的廷推前,各方都是纷纷利用人脉关系出面拉到足够的票数,从而在廷推之时取得想要的结果。

    只是这一次,董份却是猜不透林晧然的动机,索性是直接开口进行询问。

    林晧然轻呷一口热茶,这才抬起头似笑非笑地回应道:“董大人,下官此次冒昧造访,其实是特来助董大人入阁!”

    啊?

    在听到这个答案的时候,躲在里间的高仪和毛恺差点便惊呼出声音。

    董份的眼睛瞪了起来,显得有些难以置信地道:“此话当真?”

    “下官岂敢戏耍大人!”林晧然将茶盏放下,显得一本正经地说道:“我岳父愿意主动放弃此次廷推候选人资格,且会不遗余力地相助董大人,帮董大人坐上次辅的宝座。”

    由于徐阶使了阴谋手段,令到岳父此次不能入阁,显得颇为可惜。

    只是严讷和李春芳若双双入阁的话,那么徐党将牢牢地把握朝政,甚至提前完成“首辅权力传承”的布局。

    出于当前形势方面的考虑,哪怕这次没有实质性的利益收获,他亦是打算帮忙董份推举入阁。

    此举不仅能够打翻徐阶的如意算盘,而且还能狠狠地恶心徐阶一把,何乐而不为呢?

    由于严讷是嘉靖二十年二甲进士第八名,董份是嘉靖二十年二甲进士第二名。若是两人一同入阁,那么董份将以微弱的优势居前,抢在严讷的前面成为大明的次辅。

    若是到了那个时候,董份将会如同袁炜那般分担着徐阶方面的火力,从而保证徐党不会出现一家独大的情况。

    正是出于这方面的考量,林晧然这才选择第一时间造访董府,向董份伸出了一根橄榄枝。

    这……

    躲在里间的高仪和毛恺相视一眼,眼睛尽是狂喜之色。

    董份知道林晧然不可能拿这种事情戏耍自己,却是一本正经地询问道:“左宗伯,这天下没有掉馅饼之事,却不知有什么条件?”

    虽然林晧然带来了一个令人振奋的好消息,甚至有一种被天下掉下来的馅饼砸中的兴奋,但他却是保持着冷静。

    “董大人,您这话就见外了!下官昔日多得袁阁老照拂,袁阁老在离京之时,亦是叮嘱下官跟董大人多些往来!”林晧然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脸上带着微笑回应道。

    这话已然是别有深意,他并不需要什么额外的条件,而是希望保持吴派和浙派的亲密关系,在今后的廷推中仍然是同进退。

    董份爽朗地笑道:“哈哈……老夫以茶代酒,敬左宗伯一杯!”

    随着吴山弃权,那么他能够争夺的内阁名额是两个。现在有了林晧然这边鼎力相助,那么他可谓是胜券在握,次辅宝座已然是近在咫尺。

第1735章 狠招

    几天后,阁臣的廷推如期在紫光阁举行。

    随着本朝阁臣的地位不断拔高,阁臣已经是各派系最重要的争夺点。

    张四维之所以被山西派系寄予厚望,正是因为张四维出身词臣,填补了杨博非翰林官的遗憾,将来能够有机会入阁拜相。

    此次廷推阁臣重启,六部尚书侍郎、都御史、六科给事中、通政使、大理卿及掌道御史等官员如约而至,来到了紫光阁的正殿中。

    此次的廷推由徐阶主持,却是除了徐阶外,所有官员都只能站立于殿中。

    跟坐着廷推地方督抚和六部侍郎有所不同,为了表示尊敬和重视,所有官员都是站着进行廷推,亦称为“立推”。

    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四位候选人身上,吴山还是一如既往地板着那张臭脸,严讷和李春芳则是表现出一种和蔼可亲,董份则是体现着一份傲气。

    李春芳今天的心情显得很不错,本以为是陪跑人员,但如今却有机会争夺阁臣的入场券,如何不让他感到兴奋呢?

    在这一场事关阁臣的竞选中,各方已经是使出浑身解数,谁都希望能够先一步入阁,将来能够坐上首辅的宝座。

    出乎意外的是,吴山突然站出来表示不会以候选人的身份参与此次的廷推,却是主动放弃了千载难逢的阁臣廷推机会。

    “吴尚书为何放弃参选呢?”

    “吴尚书可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入阁人选啊!”

    “吴尚书此次入阁便是次辅,为何要舍弃如此良机呢?”

    ……

    在场很多官员已经做好准备将票投给吴山,现在得知吴山主动退出此次的廷推,心里却是难免感到一阵失望。

    只是这终究是吴山本人的决定,事先很多人亦是被打过招呼,虽然很多官员表示惋惜,但亦是无法改变这个事情。

    随着吴山主动放弃阁臣候选人的身份,现在变成三个人争夺两个阁臣名额,令到李春芳都保留着一些入阁的希望。

    站在前排的林晧然发现董份向自己投来感激的目光,知道董份这是彻底放下心来,便是跟着董份轻轻地点了点头回应。

    有着他们这边的支持,董份的票数仍然比不上严讷,但定然会在李春芳之上,从而成为大明新一任的次辅。

    徐阶似乎是捕捉到了两个人的眼神交换,脸上却是涌起了一份凝重之色,却是站出来对着众人朗声地道:“规矩大家都早已经了然于胸,老夫亦不再多说废话了,诸位现在便进行投票吧!”

    董份听到现在便开始投票,跟着高仪和毛恺等人眼神交换,心里已经是胜券在握。

    正是这时,一个声音突然传起道:“元辅大人,且慢!”

    众人纷纷寻声望去,发现是站在后排的科道言官的声音,却见刑科给事中欧阳一敬已经坦然地站了出来。

    咦?

    林晧然看到欧阳一敬这个事情突然站出来,眉头不由得微微地蹙起,却是扭头望了一眼脸色正常的徐阶,心里却是隐隐感觉事情很可能要生起波澜。

    “何事?”徐阶抬头望向站在最后面的欧阳一敬,脸色不悦地询问道。

    众官员纷纷望向欧阳一敬,发现这个刑科给事中不懂分寸,现在即将要举行阁臣的廷推,这个小小的从七品官员有啥资格叫停的?

    如果在这里胡搅蛮缠,哪怕甘草阁老徐阶不指责什么,这位小小的从七品刑科给事中恐怕要为此付出外放的代价了。

    欧阳一敬对着徐阶恭敬地拱手,却是扭头望向董份直接控诉道:“去年严世蕃事发之时,严家便给董侍郎乌程老家送去了一大笔银子,要董侍郎设法营救于叛贼严世蕃,这才有了董侍郎几番想要营救叛贼严世蕃的举动。下官前天已经上疏弹劾吏部左侍郎董份,只是皇上迟迟没有答复,不过此人乃大贪,不可参与此次候选阁臣廷推也!”

    这……

    此言一出,众人皆为大惊。

    《大明律》规定:“受财枉法”赃,官员赃一贯以下杖七十,一贯至五贯杖八十,以上递加,至赃满八十贯处绞。

    虽然这个刑法早已经是名存实亡,当下大明朝的官员受贿早已经是司空见惯,整个大明没有几个官员不贪的,不然海瑞亦不会显得如此的难能可贵。

    只是董份在这个关键的时刻被爆了这个大黑料,且还是受贿营救“通倭通虏”的严世蕃,这个罪名已经是足够让到董份翻车了。

    都察院左副都御史毛恺昔日受董份的恩惠,却是第一时间站出来打抱不平地道:“欧阳一进,你休要在此大放厥词,你说董大人接受严家的贿赂,可曾有实据?”

    京城地处大明之北,很多事情调查起来是颇为麻烦。特别欧阳一进位居于京城之地,却对江西和浙江的事情如此的清楚,确实是令人感到怀疑事情的真实性。

    “此事有袁州府推官,不,是即将到任的吏部文选司主事郭谏臣可为证!”欧阳一进已然是有了充足的准备,当即一本正经地回应道。

    毛恺的立场坚定,当即是皮笑肉不笑地道:“郭谏臣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袁州府推官,哪怕他恰好见到严府将银子运送出袁州,那么他亦是不可能知晓银子最终运向何处,岂能听信郭谏臣一人之言?依本官看来,他这是诬陷朝廷重臣,理应跟欧阳一敬一并处斩!”

    在场的都是京官,对地方官员有着天然的优越感,更是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排斥感。他们心里头亦是不愿意采信一个微不足道地方官员的证词,而且这个证词明显有着漏洞。

    正当欧阳一进还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徐阶的声音却是突然响起道:“都闭嘴!”

    面对着这位高高在上的首辅的表态,两个人亦是乖乖地闭上了嘴巴。

    董份却是凝视着欧阳一进,却不知这是心虚,还是一种被冤枉的愤慨。

    徐阶轻叹一声,却是对着董份说道:“用均,此事关乎甚大,廷推的事情先暂停一会,咱们一起前往万寿宫将事情向皇上说清楚吧!”

    董份的目光从欧阳一敬身上移开,深深地望了一眼徐阶,最后从喉咙处吐出一个字道:“好”。

    “诸位,事出突然,汝等在此稍等片刻吧!”徐阶看到事情出了状况,亦是拿出首辅的威严对着大家说道。

    众人自然是纷纷点头,显得老实地在此等候,不少官员则是担忧地望向离开的董份。

    在严嵩相国时期,科道言官在屡番失利之后,显得很是安分的模样。

    只是到了现在徐阶当相国,在得到皇上广开言路的首肯下,令到这些御史、给事中如同吃了药般,时常将矛头指向了当朝大佬,且常常还能上演“蚍蜉撼倒大树”的戏码。

    现在刑科给事中欧阳一敬上疏弹劾董份,虽然是一个从七品的刑科给事中直接挑战一位正二品的准阁老,但很多人都暗暗地为董份捏了一把汗。

    林晧然看着徐阶叫上欧阳一敬一起面见皇上,心里却是生起了一个不好的预感。

    在他最初的构想中,将董份推上大明次辅的宝座,他们跟着浙党继续联手对抗徐阶。只是徐阶终究是一头老狐狸,似乎早就防范着董份,现在悍然对董份出手了。

    事到如今,他只希望董份能够安然无恙地度过此劫,让到徐阶的计划破产,避免出现徐党三人坐镇内阁的不利政局。

第1736章 董份之劫

    万寿宫中,檀香袅袅而起,弥漫在这殿中的每个角落。

    一份奏疏平放在嘉靖面前的案上,却见上面字迹清晰地写着:“微臣刑科给事中欧阳一敬谨奏,去年南京御史林润揭发严世蕃不法事,皇上下令将严世蕃缉拿于京,严家深恐事败,着令家奴将一大笔金银用数辆马车运往浙江乌程县董府,董府家人悉数全收。董份知悉此事,并揭发严家恶行,反倒屡番设法营救……严世蕃,通倭通虏之贼子也,岂能因财而为之营解乎?今吏部左侍郎董份此举有违国法,亦失臣子本分,置国家安危于不顾,臣请斩董份首,以清政本!”

    洋洋洒洒数百字,矛头直指挂衔工部尚书的吏部左侍郎董份,更是彰显着一份滔天的杀意。

    徐阶、董份和欧阳一敬正是恭敬地站在殿中,面对着一声不哼的嘉靖帝,董份和欧阳一敬显得是大气不敢粗喘。

    黄锦站在红漆柱子前,摆着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却是从侧边暗暗地观察着所有人的反应。

    身穿蓝色道袍的嘉靖近日身体不适,难免有怠政务,故而直接是忽略了这一份欧阳一敬弹劾董份的奏疏。

    直到徐阶将事情捅到了这里,他才让人找来了这一份奏疏。

    嘉靖看过奏疏的内容后,目光凛然地望向始作甬者的刑科给事中欧阳一敬身上道:“欧阳一敬,你是从何处得知,严府给董家送银子的事情?”

    徐阶亦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扭头望向旁边的欧阳一敬。

    “臣是江西九江府人士,家中得闻此事后,当即来信告之!经臣多方打探,已经确定此事属实,还请皇上明察!”欧阳一敬似乎早有准备,当即应对自若地解释道。

    董份心里亦是有了定计,当即跪下来搅浑这潭水地哭诉道:“臣冤枉!此番定然是有人不希望臣入阁,所以指使此人构陷于臣,还请皇上替臣作主啊!”

    徐阶看到董份此时向着皇上抛出了阴谋论,更是隐隐将矛头指向他这一边,眼睛不由得闪过一抹杀机。

    按着他原本的计划和部署,他要寻得一个更合适的时机再动手铲除董份,只是偏偏林晧然那边竟然选择大力支持于董份。

    为了阻止董份夺得次辅的宝座,更是防止浙党和吴派继续保持稳定的联盟,所以他才决定这个时候动用这一张牌,直接将董份置于死地。

    欧阳一敬深知站出来便不会有退路,当即忠心耿耿地跪下来道:“皇上,董份分明在此混淆圣听!臣为科道言官,有纠劾百官之责,其接受严世蕃贿赂为之营解一事属实,理当依法严惩!”

    嘉靖心里自然是偏向于替陪伴自己斋醮和替自己写青词的董份,却是脸色森然地询问道:“你说董爱卿接受严世蕃贿赂为之营解,可有何实据?”

    董份听到这个话,亦是扭头望向欧阳一进,内心则是涌起一份窃喜。

    他跟严世蕃终究是不同,严世蕃能够被构陷,但自己深得皇上宠信,又岂能因为你一个小小言官的空口白话便是治罪呢?

    站在红漆柱子旁边的黄锦向欧阳一进投去关注的目光,亦是好奇欧阳一敬有没有凭证,董份虽然不及袁炜和严讷二人,但亦是深得皇上宠信。

    徐阶跟着大家一般,亦是扭头望了一眼欧阳一敬。

    欧阳一敬将心一横,从怀里取出一个书信高举于顶道:“启奏陛下,这是董份家人写给董份的书信,请皇上过目!”

    董份的脸色微微一变,显得阴沉不定地望向了旁边的欧阳一敬。

    咦?

    黄锦听到欧阳一敬手里竟然有如此私密的信件,心里感到颇为惊讶。先是望了一眼嘉靖,这才走向欧阳一敬取过书信,然后恭恭敬敬地呈交给了皇上。

    徐阶仍然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静静地望着嘉靖的反应。

    嘉靖看过书信的内容,脸上却是没有过多的表情,而是望向跪在地上的董份吩咐道:“将这封信给董爱卿看一看吧!”

    黄锦将书信送到了董份的面前,董份看着书信所写的内容,心里的那一丝侥幸荡然无存,这确实是他乌程老家的家人写给他的那一封书信。

    在这一刻,他的脑子飞速地动作,思索着破局之法。

    他可以选择咬定这是别人伪造的证据,将这潭水搅得更浑浊。只是如果他如此进行抗争的话,不说徐阶那边还有什么阴招,恐怕他会彻底失去君臣的情分。

    最重要的是,这个事情一旦闹大,他有可能会被推上断头台,从而步严世蕃的后尘。

    董份主意一定,当即进行辩解道:“皇上,臣只是念及当年严阁老的提携之恩,所以才想要营解严世蕃,并不曾没要收受贿赂啊!”

    此言一出,已然是坐实了董份“收受贿赂营解严世蕃”一事。

    欧阳一敬悬在心头的大石落下,心里涌起一股兴奋,只是脸上却是极力地忍着。

    “董大人,你难道只记得严阁老提携于你,却不知你现在的官职和俸禄是谁给予的吗?严世蕃乃叛贼也,你岂能因一己私念,置大明江山的安危于不顾?你当真是要学严世蕃,要被斩于西市以正国典吗?”徐阶看着董份的败局已定,却是沉声地发问道。

    董份当时确实是无心收受贿赂,主要是昔日欠着严嵩的一个人情,加上严世藩确实是被冤枉,所以他才决定出手营救严世蕃。

    只是这就是明枪暗箭的大明官场,虽然他这是出于无意的不当行径,却是被徐党给利用上了,已然有一把斩刀悬到了他的脖子之上。

    董份想到了被砍头的严世蕃、夏言等人,知道当下最重要是保住自己的项上人头,便是眼泪涌出来地哭诉道:“皇上,微臣失言,还请皇上宽恕!请看在微臣忠心耿耿的份上,饶过微臣这一回吧!”

    黄锦看着历来傲气十足的董份落得如此田地,心里亦是暗暗一叹。

第1737章 一党独大

    嘉靖深知下面的臣子焉有不贪的,而他亦从来没有指望找大清官来委以重任,只是董份跟严家父子有如此深的瓜葛,心里还是涌起了一份厌恶。

    哪怕董份是深陷于官场的斗争中,只是他却不该拿严家的银子,更不应该多次营解于严世蕃。

    嘉靖每每想到那个富可敌国的严世蕃,心里亦是气不打一处,亏自己还自谬看人很准,却不想给严嵩父子掏空了国库,却是望着董份痛心地道:“朕历来待你薄,你便是如此报答于朕的吗?”

    “微臣知罪,请皇上责罚!”董份心里亦是一阵后悔,却不该露出如此的把柄,更不该小窥徐阶的阴招,便是痛改前非般地继续哭泣地道。

    嘉靖没有当即下达处置董份的决定,而是扭头望向站于殿中的徐阶道:“徐阁老,你以为该如何处置董侍郎?”

    欧阳一敬听到这话,显得颇为期待地扭头望向徐阶。他很希望徐阶提议将董份斩立决,从而让他欧阳一敬的名字如林润那般,直接响彻整个大江南北。

    徐阶心里却是暗自一叹,皇上如果真要斩董份便不会向他发话,而是直接拖出午门斩首或者下令大汉将军将人送到诏狱或刑部。

    不过他跟董份倒没有多大的深仇大恨,亦是对着嘉靖拱手道:“回皇上的话,董份的忠心是有目共睹的!”

    董份看到徐阶竟然如此替自己说话,心里不由得涌起了一份感动,发现这位首辅无愧于有贤相之名。

    “只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董份的死罪可恕,但活罪难逃。臣以为可酌情行受财枉法,绞刑能免,可改流放之罪!”徐阶显得一本正经地提议道。

    “小人!小人!该死的小人!”

    董份听着徐阶竟然如此歹毒,心里不由得连声问候,同时急忙进行求饶道:“皇上,微臣只是一时糊涂,并不曾想要收受严家的贿赂!还请看在罪臣这么多年助皇上修玄的份上,饶恕罪臣这一回吧!”

    或许是面临着流放戍边的惨况,董份这一刻亦是超常发挥,眼睛和鼻涕都涌了出来,显得可怜兮兮地打感情牌。

    黄锦看着这一幕,反倒是更加同情董份,同时不解地望了徐阶一眼。

    “流放戍边过重,还是削籍为民吧!”嘉靖终究不是铁石心肠的人,想到董份这么多年的夜夜陪伴,当即从轻发落地道。

    “谢皇上开恩!”董份听到这个处置结果,亦是感激地谢恩道。

    徐阶的嘴角微微轻扬,流放和削籍实则都是一个样,已然是达到“铲除严世蕃”的目标,亦是进行拱手道:“臣遵旨!”

    欧阳一敬看到董份仅仅被处以削籍,心里却是难免一阵失望,这份政治资本跟预期并不相符。

    “下去吧!”

    嘉靖的心里涌起了一份疲倦,却是挥手道。

    “臣等告退,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徐阶三人恭恭敬敬地施礼,便是转身要离开这里。

    董份从地上坐起来,整个人如同是做了一个不太真实的梦。

    在走进西苑前,他明明离大明次辅的宝座仅是一步之遥,结果官场的暗斗可谓是瞬息万变,令到他狠狠地摔了下去。

    二十四年的官场生涯,在他即将要坐上次辅的宝座之时,仕途却是突然戛然而止,而他彻底失去了奋斗大半生的东西。

    “且慢!”嘉靖想是突然想到什么一般,却是突然发声道。

    董份迅速地转过身子,眼睛无比渴望地望向嘉靖,此刻很希望皇上能够收回成命,让自己仍然留在这朝堂之中,哪怕不入阁拜相也行。

    上午的阳光已经高起,将紫光阁照得更显金碧辉煌,几只麻雀正站在殿顶之上。

    随着时间的推移,站在正殿中等候的官员如同热坑上的蚂蚁,显得焦躁不安地频频望向殿门外,却是期盼那边尽快有一个结果。

    除了吴山还能眼观鼻、鼻观心地杵在原地,其他官员则是纷纷交头接耳,而年迈的兵部左侍郎索性找地方歇息了。

    由于吴山时不时还抬头观察一下周围的情况,令到很多官员并不敢轻举妄动,都是尽力老实地站在原地等候。

    林晧然不担心吴山对自己的观感变差,却是找司直郎张四维要了一壶水和几个碗,先是给自家岳父送去一碗水道:“岳父,你近来身体欠恙,站太久不好,先喝一口水吧!”

    吴山却是没有接,显得不满地瞪着林晧然。

    “吴尚书,要不咱们都喝口水,元辅大人他们一时半会肯定回不来!”严讷最近的身体同样不好,便是进行提议道。

    吴山看着严讷出面,亦是不等其他人继续开口劝导,便是迎着众官员的目光道:“你们渴的就去喝水,累的找地方歇一下,但这里是皇宫,要注意好仪容,水亦不宜多渴。”

    众官员如蒙大赦地点头称是,便是一哄而散。

    太常寺卿兼国子监祭酒高仪主动凑到林晧然旁边,悄声地进行打听道:“左宗伯,你怎么看待此事?”

    现如今的徐党如日中天,作为浙党的核心成员,他知道想要继续站稳于朝堂,只有跟林晧然这边共同扶持了。

    “你觉得董大人的作风如何?若是严家将银子送到他老家,他家人会不会照单全收?”林晧然喝了一口水,却是一本正经地反问道。

    高仪跟董份是同年兼同乡的关系,故而深知董份此人如何,不由得摸了摸鼻子回应道:“此……此事很难说!”

    “他们那边既然拿这个事情做文章,定然不会是空穴来风!只希望董大人吉星高照,能够避过此劫,不然……”林晧然深知高仪是有了答案,却是欲言而止地道。

    高仪心里当即一惊,便是认真地追问道:“左宗伯,不然会如何?”

    高拱和杨博正是凑在一起说话,似乎注意到林晧然这边的情况,却是投来了一个颇为好奇的目光。

    “咱们的日子怕是不好过的,今后朝中诸事得由他们说得算了!”林晧然确定身旁没有人,显得意有所指地望向围在严讷身边的那帮官员道。

    严讷和李春芳都是徐党中人,若是他们击败董份顺利入阁,内阁将会由徐党彻底把持。以现在的朝堂形势,虽然徐阶没有像昔日的严嵩那般只手遮天,但亦算是一党独大了。

    一旦徐党的地位确立,很多原本处于中立的官员定然会纷纷抱向徐阶的大腿,在这种此消彼长的趋势之下,他们这边的实力会被慢慢地削弱。

    虽然他岳父是吏部尚书,但事关地方督抚或朝廷四品以上的高官都要交由廷推,这些人选将会由徐阶那边控制和安排。

    完全可以想象得到,他们今后在朝堂的处境必定更加的艰难。他们这边想要做一些革新的事情,恐怕是更加的困难重重,甚至根本无法推动分毫。

    “但愿董大人能够安然无恙地归来!”高仪听到这个分析,亦是默默地点了点头道。

    只是这一番交谈,却是让到他的心情当即变得沮丧无比,对董份能够渡劫却是不敢过于乐观,甚至已经做好的最坏的打算。

    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徐阶从外面回来,但是并不见董份和欧阳一敬的身影。

    众官员看着徐阶归来,刚刚还嘈杂的正殿当即变得是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纷纷落向徐阶的身上,都想要知道事情的最终结果。

    徐阶发现李春芳望向自己,便是轻轻地点了点头,算是给了一个肯定的答案。

    只是面对围上来的一帮官员,他当即抬起手进行制止,对着众官员淡淡地道:“由于事情出了状况,汝等都散了吧!”

    散了?

    众官员没想到竟然等来这么一个结果,却是谁都没有选择当即离开,不由得面面相觑,心道:廷推还没有开始呢?

    年迈的胡松跟徐阶是同乡,却是直接询问道:“元辅大人,这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啊?欧阳一敬弹劾董份之事,皇上怎么说呢?”

    众官员纷纷望向徐阶,亦是想知道事情的处置结果,毕竟董份的命运对朝局的影响相当之大。

    “董份收受贿赂营解严世蕃一事属实,现今已经被皇上削籍了!”徐阶迎着众官员的目光,显得无奈地公布答案道。

    董份真的栽了?

    众官员听到这个令人震惊的消息,却是反应不一。

    高仪、毛恺等浙系官员如遭雷击,原本他们浙党在朝堂占据两个重要席位,如今却是连损两位魁首,形势一下子跌到了谷底。

    胡松这边却是暗自窃喜,这个拌脚石被他们铲除,已然是为严讷和李春芳的入阁扫清了障碍。

    正是这时,陈洪手持着明黄的圣旨从外面大步地走进来道:“圣旨到!”

    这……

    众官员看着陈洪持旨而来,隐隐间有了一个激动人心的猜测。

    陈洪显得面无表情地走到上方,对着在场的官员淡淡地说道:“户部尚书严讷和礼部尚书李春芳上前接旨!”

第1738章 严讷的得意

    李春芳和严讷看着前脚徐阶刚刚取消阁臣廷推,后脚的圣旨已经来到了这里,自然联想到那一件事情上,心里不由得砰砰地强烈跳动。

    只是经历了这么多年的官场生涯,令到他们有着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气概,二人亦是平静地走向陈洪。

    陈洪颇有兴致地打量了一下这两位朝堂重臣,看着他们的脸部平静如常,则是微笑地说道:“杂家先念严尚书的吧!”

    此次是两道圣旨,自然不可能一起宣读,而是要分个先后顺序。

    李春芳的性子谦和,对这位早他六年登科的同乡严讷素来尊敬,自是不会有任何的意见,便是对严讷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臣户部尚书严讷接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严讷当仁不让地上前,显得规规矩矩地跪下来朗声地道。

    前来参加廷推的官员没有一个人选择这个时候离开,亦是规规矩矩地跟着接旨,殿中便是跪倒了一大片。

    高仪、毛恺等浙系官员隐隐猜到了答案般,虽然心里很是不痛快,但还是在后面老老实实地跪着接旨。

    林晧然的眉头紧紧地蹙起,显得一言不发地观察着陈洪和徐阶,但没能从中看得破绽。只是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亦是跟着规规矩矩地跪下来,心里希望这个圣旨是个美丽的误会。

    陈洪展开其中一份明黄的圣旨,对着跪在身前的官员朗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户部尚书严讷廉洁奉公,殚诚毕虑……甚得朕心,今授武英殿大学士,特召入阁办差,钦此!”

    在这个诺大的正殿中,这一字一句很是清晰和响亮。

    当“授武英殿大学士”传来的时候,在场的官员仿佛集体停止了呼吸了一般,很多官员的眼睛瞪得滚圆。

    大明的内阁大学士包括中极殿大学士、建极殿大学士、文华殿大学士、武英殿大学士、文渊阁大学士、东阁大学士。

    这“四殿两阁”的大学士排名不分先后顺序,昔日的严嵩是谨身殿大学士(旧名),而现任首辅是建极殿大学士,却都是共同负责内阁的票拟等工作的大学士。

    现在严讷被授予武英殿大学士,那么他便成为了大明内阁的一员。

    由于他的资历高于李春芳,哪怕李春芳跟着入阁,他亦是自然而然坐到内阁次辅的位置上,成为徐阶的接班人。

    “严讷真的中旨入阁了!”

    众官员听完这份圣旨的内容,圣旨已然是跟着他们所猜测的一般。皇上喊停了此次阁臣廷推,却是采用一惯的“中旨入阁”手法,直接将严讷召入内阁。

    却不管他们接受与否,这已经是铁一般的事实。经过刚刚的一场政治斗争,大明的次辅由严讷担任,棋高一着的徐党取得了此次阁臣之争的最终胜利。

    “臣严讷叩谢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严讷忍着心里的那份滔天激动,双手恭恭敬敬地接过圣旨,显得规规矩矩地进行叩谢道。

    身后的众官员配合着高呼“万岁”,声音明显比刚刚要大上数倍,只是大家的反应却是不一。

    胡松等官员从地上站起来之后,则是纷纷上前热情地对新次辅严讷进行道贺,已然是看到了徐党美好的未来。

    太仆寺卿王时槐却是特意观察吴山的反应,眼睛已然透露着幸灾乐祸。现在董份已经被除,浙党不足为虑,唯一能够勉强充当对手的只有这位吏部尚书了。

    林晧然并没有凑向严讷,如同局外人般观察着眼前的一切,此刻的心里难掩失落。本以为他推出董份能够打乱徐阶的朝局部署,但朝局终究还是朝着最不愿意看到的方向演变。

    徐党占据内阁,徐阶虽然没有严嵩“独相”之名,但恐怕是有“独相”之实了,今后的朝堂几乎被徐阶这个小人所掌握了。

    “诸位,咱们跟随李尚书一起接旨吧!”

    严讷脸上虽然很是亢奋,但亦是没有被喜悦冲昏头脑,知道当下还有一份圣旨等候着,便是对着围上来的官员拱手道。

    胡松等官员一阵恍然,当即连连称是,退回去跟着李春芳一起跪下来接旨。

    陈洪摊开第二份圣旨,对着面前的众官员再度朗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礼部尚书李春芳忠直不贪,德才兼备才……甚得朕心,今授中极殿大学士,特召入阁办差,钦此!”

    事情并没有意外,李春芳同样是“中旨入阁”,被授予中极殿大学士一职,成为大明的新阁老,仅排在徐阶和严讷之后。

    进入官场仅仅十八载,便是入阁拜相,这个速度虽然无法跟张璁相比,但比绝大多数的阁臣都已经要快了。

    “臣李春芳叩谢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李春芳忍着那份激动的心情接过圣旨,并且恭恭敬敬地谢恩道。

    陈洪将圣旨颁发下来,跟着李春芳说了一句祝贺的话,便是匆匆离开。

    “恭喜李阁老!”

    “恭喜严阁老!”

    “两位阁老入阁,当真是众望所归啊!”

    ……

    很多官员第一时间围上严讷和李春芳,此次不仅是胡松这帮徐党的核心官员,连同一些中立派亦是纷纷围上前,对着这两位新晋的阁老进行道贺。

    由于现在内阁的地位超然,阁老已经是位居于六部尚书之上。像刑部尚书黄光升、工部尚书雷礼和兵部尚书杨博撞见他们,亦是要主动对对方先行礼。

    严讷和李春芳亦是微笑地进行一一回应,显得是荣辱不惊的模样。

    高仪看到前面被簇拥的两位新阁老,心里却是空荡荡的。

    当下徐党已经彻底把持住内阁,虽然他是正统的词臣,但前程已然是黯淡无光。这嘉靖朝有徐党把持,下一朝有高拱、陈以勤等东宫旧人注定被重用,他一个“孤魂野鬼”已然是没有出头之日了。

    杨博则是羡慕地望着这一切,心里则是怅然若失。

    他虽然有地位和资历,背后还是财力雄厚的晋商,但由于是非翰林院出身的官员,却是注定跟阁臣无缘。

    所谓是“成亦军事,败亦军事”,他是以军事得宠于皇上,本朝几乎是被钉死在兵部尚书这个职位上了。

    高拱却是冷眼地望着风光无限的严讷,心里颇不是滋味。

    他跟严麻子是嘉靖二十年的同科,比严讷仅落后四个名次,排在二甲第十二名上,结果人家已经成为当朝次辅,而他还仅是一个礼部右侍郎。

    林晧然对这个结果很是失望,却是第一时间来到了岳父身旁,深知岳父现在的心里恐怕比他更加的不好受。

    如果此次入阁是廷推则罢了,结果还是一如既往的“中旨入阁”,皇上却还是将他岳父排挤在外,他岳父成为了千年的陪跑人士。

    吴山望了一眼来到身旁的林晧然,却是没有说话。

    他确实是受了一点打击,不过多年的官场生涯令到他能够保持着那一份从容,亦是有着一颗不过度沉迷于权势的平常心。

    咦?

    胡松正跟着黄光升说着话,结果看到严讷突然走向吴山,却是急忙用手肘推了推身旁的黄光升,黄光升不明所以地扭头望了过去。

    很快地,这一幕吸引到了在场所有官员的目光,这个正殿的声音亦是慢慢地停了下来。

第1739章 林文魁的怒意

    有几个官员原本站在严讷和吴山之间,这个时候则是急忙让开了道。

    严讷现在已经是当朝的次辅,而吴山仍然还是吏部尚书,两人地位的高低已经悄然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在以往的时候,自然是严讷要给吴山见礼,但现在则是吴山向这位当朝次辅见礼更为合适,从而确实内阁跟吏部的从属关系。

    徐阶和李春芳正说着一些悄悄话,结果发现大家的目光都望向东侧,却是不由得扭头望了过去。

    不厚道啊!这么快说要摆架子了?

    高仪和毛恺看着严讷如此作派,却是不由得相视一眼。

    更多的官员却是不管严讷此举有何不妥,甚至是幸灾乐祸地望着这一幕,却是想要看吴山会做出什么样的抉择。

    实质上,吏部跟内阁没有明确的从属关系。昔日李默出任吏部尚书之时,便敢于公然叫板于严嵩,吴山自然亦是能够摆老资格不理会严讷。

    不过这个举动无疑直接让吏部和内阁的关系恶化,吴山免不得被人扣上“不顾朝局”、“妄自尊大”等帽子,从而影响到他一直以来忠君爱国的清名。

    严讷来到了吴山面前,一副是有话要说的模样,但却没有选择主动开口说事,而是微笑地望着吴山。

    下马威啊!

    围观的官员看着这诡异的一幕,知道严讷这是在故意找事。

    如果他真有什么事情找上吴山,他这位新任的大明次辅先是拱手说事,那么双方自然能够友好交流,而不是走到人家面前却什么话都不说。

    林晧然对严讷原本还是有些好感的,但看着严讷如此做派,心里涌起了一股怒火。

    只是多年的官场让到他知道冲动解决不了任何事情,脑子以超常速度运转后,便是面带微笑地站出来对严讷朗声道:“下官恭贺严尚书被皇上特召入阁办差,望严尚书早日到翰林院入职造册,好尽快为皇上分忧,处理诸多政事!”

    咦?严尚书?入职造册?

    旁边正准备看好戏的官员听到林晧然抛出的这个说辞,却是不由得微微一愣,旋即惊讶地扭头望向准备给吴山下马威的严讷。

    高明!后生可畏!

    雷礼等官员看着林晧然明面是向严讷祝贺,但实则是狠狠地捅了严讷一刀。

    如果严格说来的话,严讷确实还不算是阁臣,毕竟他还没有到翰林院入职,成为正五品的武英殿大学士。

    既然严讷还不是“真正”的大明次辅,那么他在面对吴山之时,自然还是要像以前那般,老老实实地给吴山行一个晚辈之礼。

    刚刚那个无形的压力,经林晧然这么一搅和,却是化解于无形,压力直接转给了“新次辅”严讷的身上。

    歹毒!

    徐党官员亦是明白过来,却是直接忽略是严讷走过去主动挑事,直接给予了林晧然一个很负面的评价。

    严讷麻子脸上的笑容亦是僵住了,本想着借此良机打压住吴山,却没想到搬起石头搬了自己的脚。按着林晧然抛出来的说词,吴山完全可以不理会于他,反倒是他该向吴山主动见礼。

    只是这般的话,他这个新任的“次辅”太丢架子,在场可都是大明的高官,他们将如何看待于他这位新次辅呢?

    亦是如此,他的处境一下子陷入进退两难之中。

    “林侍郎,你虽然年纪尚轻,但岂可如此无知?皇上的旨意已经下达,那么严尚书便是严阁老了!”胡松的脸上显得不快,当即倚老卖老地数落道。

    在场的官员看着兵部左侍郎胡松如此数落礼部左侍郎林晧然,却是暗暗地摇了摇头。若不是胡松抱着徐阶的大腿,单是他这种“以下犯上”的言行,他的仕途已然是黯淡无光了。

    不过这个说法亦是瓦解了林晧然的话辞,压力再度转到了吴山身上。毕竟这是圣意,皇上已经明确召严讷入阁,那么他亦是阁老了。

    林晧然的脸上却没有任何的恼色,显得一本正经地反驳道:“本官虽然年纪尚轻,但蒙得皇上隆恩,授予礼部左侍郎一职,协正堂掌五礼之仪制。为官自当忠君、报国,然吾辈读的是圣贤书,学的是周孔之道,礼亦不可废也!圣意虽然下达,然吾辈当面圣谢恩,拜祭孔圣人先师,再领取官服官印行入职事,此方是吾辈官员的典规也?而非仅以圣意为凭,便置礼规于不顾,此不废礼忘本乎!”

    却是没有跟胡松争论圣意如何,更没有否定圣意的重要性,而是巧妙地将事情扯向了礼、规,重申了官员的规范行事。

    “这……”

    胡松原本还想继续倚老卖老地教训林晧然,但此刻被驳得哑口无言,脸上既是羞怒又是震惊。

    他总不能说严讷不用面圣谢恩,不用祭拜孔圣人,亦不用领取官印官报,便急匆匆地标榜严讷是武英殿大学士了吧?

    好一个礼不可废也!

    雷礼等官员听到这个说辞,纷纷重新审视着这位年轻的礼部左侍郎。

    他们一直都知道林晧然是少有的能臣,亦是一个精于算计的政客,但却没有想到如此擅于辩论,这不做言官都有些可惜了。

    最为重要的是,在如此短的时间便抓到了重点,这更是一份急智。无怪乎,林晧然能够考取文魁的功名,年纪轻轻便已经位居于礼部尚书之职。

    如果在以前,有一些高官还觉得林晧然能够出任礼部左侍郎是一种侥幸,此时此刻亦是重新衡量起这位礼部左侍郎了。

    咦?

    吴山亦是扭头看着旁边的女婿,眼睛同样充满着震惊。他发现这个女婿除了年轻一些外,业务能力当真是胜过绝大多数的礼部侍郎,甚至比他都不逞多让。

    高拱听着林晧然这番精彩的辩论,心里亦是暗暗地叹了一口气,总觉得他的面前有着一座山在挡着他的去路。

    徐阶已经顾不得跟李春芳说话,此时脸色凝重地望着林晧然。

    李春芳对此却是习以为常,毕竟跟林晧然打交道一年多了,却是了解这位属官的能耐。

    “林侍郎这一番话说得在理,汝等莫要急于称老夫阁老了,这礼不可废也!”严讷显得阔达地对着众官员朗声道。

    众官员脸上露出苦笑,但亦是配合地点头应承下来。

    其实按着以前的惯例,谁都不会计较这种板上钉钉的事情,毕竟官场讲究的是花花轿子人抬人,谁还会称严讷为严尚书。

    只是此次却不怪林晧然会斤斤计较,严讷想要给吴山一个下马威,亦是难怪人家会反戈一击。

    不过吴山逃得了初一,却是逃不过十五。下次吴山跟严讷相见之时,吴山终究还是要老老实实地低头给这位大明次辅先行一礼。

    “吴尚书,本官刚刚失礼,还请莫怪!”严讷亦是跟徐阶那般能够隐忍之人,此时脸上不见一点傲慢,显得规规矩矩地拱手道。

    吴山一直都是板着脸,显得淡淡地道:“严尚书,不知有何事?”

    “按说吴尚书比本官更合适入阁,只是吴尚书却无意入阁办差。今本官幸得皇上垂青,授予武英殿大学士,望吴尚书今后能像以前那般多配合内阁办差,一起为皇上分忧!”严讷显得客套地说道。

    哎!

    在场的官员听到这番说辞,这是逼着吴山当众“臣服”于内阁,亦是暗暗地申明两人的从属关系。

    林晧然心里暗暗一阵恼怒,却是扭头望向站在远处的徐阶,猜测可能是徐阶指使严讷过来挑事。

    虽然他们跟徐党已经是势同水火,但他岳父出任吏部尚书以来,却是一直配合于内阁,却是从来没有做出跟内阁叫板的举动。

    现在倒好,这个严讷刚刚上任便急于逼他岳父当场表态,这简直是欺人太甚。

    却是这时,前面的官员传来一阵骚动,所有官员的目光纷纷望向走进来的黄锦,却见黄锦的手里拿着一份明黄的圣旨,后面还有两个端盘的小太监。

第1740章 柳暗花明

    怎么又来一道圣旨?

    随着黄锦从外面走出来,在场的官员不由得纷纷愣住了,显得疑惑地望着这位手持圣旨的司礼监掌印。

    黄锦领着两名小太监径直穿过殿中,众官员纷纷让道,整个正殿变得是鸦雀无声。

    咦?还有赏赐?

    很多官员注意到两个小太监手里捧着托盘,心里的疑惑更甚,却是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黄锦来到正殿上方站定,目光徐徐地扫过在场的众官员。

    众官员屏息以待,有异想天开的官员希望这份幸福落在自己头上,有自知之明的官员纯粹好奇这道圣旨会落到谁的头上。

    在黄锦手持圣旨出现的时候,吴山和严讷的对话自然是被中断。

    吴山本就不愿意搭理如此咄咄逼人的严讷,这个时候索然跟随众人将注意力放在黄锦身上,亦是好奇这份圣旨怎么一回事。

    严讷看着吴山借此转移了注意力,自然不可能再纠缠于吴山,亦是疑惑地望着手持圣旨的黄锦。

    在场都是六部尚书、侍郎和各个中央衙门的长官,不管是谁被颁发一道圣旨,似乎都不算太过于离奇的事情。

    黄锦的目光在众官员扫过一轮后,最后将目光落在这边。

    林晧然感觉黄锦分明是望向自己,当即想到了某个可能,心跳不由得骤然加速,砰砰地激烈跳动起来。

    黄锦没有让众官员等候太久,脸上带着微笑地开口道:“吴尚书,上前接旨吧!”

    啊?吴尚书?

    在听到这个答案的时候,所有人都纷纷瞪大了眼睛,并刷刷地扭头望向刚刚被严讷找茬的吏部尚书吴山。

    一时之间,所有官员的目光都汇集到了吴山身上,大部分官员的眼睛都是充满着羡慕。

    这……

    严讷万万没有想到,这道圣旨竟然是冲着吴山而来,便是极为复杂地望向吴山。

    “臣吏部尚书迎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吴山没有理会众人惊诧或羡慕的目光,直接走到黄锦面前,脸色还是一如既往的严肃,便是规规矩矩地跪下来道。

    包括徐阶在内的官员,亦是规规矩矩地站到吴山身后,跟着吴山跪下来一起迎旨,再度高呼着“万岁”之声。

    只是面对着这一道突如其来的圣旨,众官员都是处于云里雾里之中,很是好奇这会是一道怎么样的旨意。

    林晧然的脑子飞速运转,考虑着各种可能性,唯一可以肯定的这应该是一个好圣旨,甚至能够将他们从泥潭中拉出来。

    黄锦摊开那道明黄的圣旨,先是清了清嗓门,便是对着面前的官员朗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吏部尚书吴山为官清廉,处事公正无私……甚得朕心,今授文渊阁大学士,特召入阁办差,赐蟒服、玉带,钦此!”

    声音如常,但份量却是格外的惊人。

    天子赐服,这是官员大臣极难得的一种殊荣,特别嘉靖对赐服并不过于热衷,所以赐服更显物以稀为贵。

    至于蟒服,这是官员最高的殊荣,当今仅有首辅徐阶一人。

    赐蟒服入阁!

    众官员听到这道圣意,眼睛当即瞪得大大的,脸上显得无比震惊地望向了跪在最前面的吴山,这是逆势翻盘啊。

    怎么会这样?

    由于地位的原因,严讷跪在吴山的屁股后面,此刻整个人如遭雷击般,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眼睛充满着震惊地望向那道圣旨和旁边的赐品。

    哪怕他是一张麻子脸,只是都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对首辅的宝座自然有所期望的。但偏偏地,烟花易冷,人事易分。

    如果仅仅是他跟李春芳入阁,那么自然是他位居次辅之位,成为下一任首辅的顺位继承者。只是吴山接紧着入阁,他论资排辈只能给对方提鞋,今后的内阁自然是要以吴山为尊。

    特别人家的待遇可不一般,此次是赐蟒服入阁,足以彰显皇上对他的那一份重视程度,更是坐实他内阁次辅的地位。

    刚刚还是大明的次辅,结果不到盏茶的功夫,已然是次辅跌到了普通阁老,这无疑是一种很大的心理落差。

    圣意难测!

    徐阶听到这一个结果,心里却是轻轻一叹。

    这一次,他确实是操之过急了。虽然他出手除掉了董份,但董份当场抛出的阴谋论,令到近期不怎么理事的皇上生起了警惕,却是突然出手扶持吴山。

    吴山做事过于中规中矩,虽然不惹皇上讨厌,但亦不讨皇上过多的喜欢。只是偏偏地,他自以为精明的谋算,却是被吴山捡到了大便宜。

    现如今,他虽然成功地阻止董份登上次辅的宝座,但坐在这个位置的人仍然不是严讷,而是比董份更难对付的劲敌吴山,可谓是人算不如天算。

    天不负我也!

    林晧然用力地攥紧拳头,心里涌起一股说不出的兴奋。

    在他决定全力支持董份的时候,确实是真心想要推董份坐上次辅的位置,从而形成新的“吴浙联盟”来瓦解徐党一家独大的朝局。

    不过他亦是知道徐党的实力雄厚,董份这个人的自律性比较差,所以亦是暗中观察着徐党的动静。故而刚刚欧阳一敬对董份动手,他实则是早就知晓。

    之所以没有提前支会董份,主动是想要进行新的一场赌注。董份一旦被扳倒,那么廷推自然是严讷和李春芳,但皇上恐怕更喜欢采用惯用的平衡权术。

    事情出乎意料的是,本以为最大的可能性是嘉靖选用岳父和严讷入阁,却没想到嘉靖会索性一把将三个人同时召入阁中。

    “臣吴山接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吴山的脸上微微有些动容,但还是保持着镇定地接旨谢恩道。

    他本是江西一名普通的士子,到京城博取功名,于嘉靖十四年高中探花郎。

    昔日的风光很快归于平静的官场生涯中,他从翰林院修编起步,足足三十年的官场沉浮,终于是走到了阁老的这一步。

    众官员亦是规规矩矩地行礼跪拜,再度高呼着万岁之声,只是心里头却是或喜或悲,这个朝堂形势再度发生了变化。

    黄锦在颁发完圣旨后,却是没有第一时间离开,而是对着媳妇熬成婆的吴山亲切地祝贺道:“恭贺吴阁老了!”

    咦?

    众官员听到这个称呼,不由得想到刚刚的那场争议,却是纷纷将目光落到吴山的身上。

    “有劳黄公公,只是待本官面圣谢恩、祭圣人、行入职事,再称阁老方为妥当!”吴山犹豫了一下,显得一本正经地回应道。

    众官员听到这个话,却是纷纷扭头望向严讷,严讷的那张麻子脸已经变成了猪肝脸。

第1741章 新朝局

    “这早叫晚叫还不是一个样吗……随你随你!”黄锦显得不明所以,但发现吴山很是坚持的模样,亦是很随意地回应道。

    林晧然望了一眼严讷的猪肝脸,又扭头瞧一眼自家岳父,发现自家岳父还是如此可爱的一面,这个回答当真解气之极。

    “恭贺吴尚书荣升!”

    ……

    待到黄锦离开,众官员便是围了上去。能够坐到现在位置的官员都是人精,自然是不会称吴山“阁老”,而是仍然是以尚书相称。

    赐蟒袍入阁,这是一份天大的殊荣。凭着吴山的资历和声望,如果接下来徐阶出什么事的话,那么必定由吴山接任首辅的位置。

    现在的朝局并不是徐党一家独大,虽然袁炜辞官归田,董份落得削藉的下场,但吴山已然是迈出了一大步。

    正是如此,很多的中间派官员则是纷纷靠向吴山,吴山已然成为了一棵更加粗壮的参天大树,却是他们站队的一个好选择。

    胡松等官员眼睛复杂地望着面前的一幕,他们这边的严讷和李春芳入阁无疑是大喜事,但心里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吴山突然插了这么一脚,令到他们先前掌控内阁的形势随之瓦解,而吴山对他们这边的威胁变得更大了。

    高仪等浙系官员由始至终都没有高兴起来,本以为他们的乡魁董份此次能够坐上次辅的宝座,结果却是被削藉为民。

    虽然吴山的入阁打破了徐党一家独大的朝局,但他们似乎亦没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当下还得考虑接下来如何崛起。

    他们当下正应了那句“山中无老虎,猴子当大王”,高仪虽然是嘉靖二十年的进士,但青词并不讨嘉靖喜爱,现今仅是身居大常寺卿兼国子监祭酒一职。

    这个位置其实亦算是绞绞者,离礼部侍郎仅有一步,将来未必没有入阁拜相的机会,只想在这种朝局之下想要发展起来,已然是希望比较渺茫了。

    咦?

    正在大家胡思乱想的时候,却是发现吴山竟然主动走向了严讷,不由得又是愣住了。

    当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刚刚严讷自以为坐上次辅的宝座转而当众刁难起吴山,但现在形势反转,吴山已经再度站在严讷的头上。

    严讷看着吴山这个时候过来,顿时又羞又恼。

    吴山倒是没有刻意为难对方的意思,没有站着让对方主动给自己见礼,而是直接开口道:“严尚书,以后我们二人同为阁臣,务必要齐心办差!至于吏部是否能要配合于内阁,咱们还是按元辅的意见为重,仍旧是政务还于诸司吧!”

    这一番话说得很是大方得体,更是迅速摆正了自己的位置,引用了徐阶一直宣传的政治口号来回应严讷的刁难问题。

    同样的话,如果吴山还是吏部尚书,则是有跟之专权之嫌,但他即刻卸任入阁,已然是一份深明大义的阁臣形象。

    黄光升等官员默默地点头,不由得更加高看吴山,这才是阁老该有的风范。

    严讷的麻子脸刷地又红了,却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刚才已经坐上了次辅的位置,亦是想替徐党做些分内事,想要趁此机会给吴山一个下马威,结果却是丢尽了脸面。

    严讷面对着吴山的这个答案,对方不仅地位高于他,而且还占了理,哪怕是再不愿意,亦是只能恭敬地回了一个是。

    徐阶看着严讷这个惨况,却是暗自一叹。

    刚刚他原本想跟严讷说三个同时入阁的事情,却不想严讷过于得意忘形,反倒是李春芳懂得主动过来跟他攀谈。

    当他这头跟李春芳说出他们跟吴山三人同时入阁的事,一直给人温和形象的严讷却是主动去打吴山的茬。虽然严讷此举是为他这边的利益,但给林晧然直接化解,最终演变成现在的自取其辱。

    只是这个事情又怪得谁呢?

    若是真要怪责的话,恐怕还是严讷过于得意忘形了,既不了解情况又不向自己请示,便直接去找吴山的茬。

    高拱看着这个同年严讷如此狼狈,心里反倒是好受了不少。

    雷礼一直都是旁观者,不过看到严讷的遭遇后,脸上亦是悄然多了一抹笑意。

    “诸位,现在事情已经结束了,汝等都回各自衙门做事吧!”徐阶终究是顾及严讷,便是站出来赶人道。

    廷推被取消,阁老的人选已经确定,他们每个人都是有政务在身,自然是不宜继续停留在这紫光阁中。

    众官员自然不会违逆徐阶的意愿,亦是纷纷结伴离开这里。

    三位尚书同时入阁,虽然事情出乎意料,但亦是在情理之中。从他们几个人轮值西苑那日开始,便已经注定他们会有入阁的这一天。

    至于董份,只能怪他做事不够谨慎,竟然给徐党抓住了如此大的把柄,现在削藉返乡无疑比严世蕃被砍头要强。

    林晧然主动上前对着李春芳进来了祝贺,虽然二人分属不同的阵营,但共事了一年多,私下的交情亦算是不错,却是没有敷衍的意思。

    李春芳的心情亦是不错,便是直接说道:“若愚,今晚怕是没时间了,你便帮忙安排一下,明晚咱们礼部众同僚一起吃个酒席吧!”

    林晧然自然是应承,跟着李春芳分开,便是重新找上自家的便宜岳父。

    吴山跟都察院副都御史毛恺说话,在官场的关系可谓是错综复杂,毛恺无疑是浙党的核心,只是跟吴山又是关系密切的同年。

    毛恺的位置摆得很正,又是跟着林晧然施礼,这才急步找上高仪。

    在这个时候,却很容易看出谁跟谁的关系比较亲近。由于正逢巨变,谁跟谁的关系密切,这个时候下意识地聚到一起离开。

    林晧然担心自家岳父身上的丹毒还没有清除干净,亦是帮着拿那份圣旨,陪着岳父朝着西苑的宫门慢慢地走过去。

    李春芳和严讷却没有着急离开西苑,反倒是陪着徐阶一起朝着无逸殿的方向而去,似乎是有什么事情要商议。

    吴山扭头望了徐阶那边一眼,看着四下无人,便是对林晧然认真地叮嘱道:“你注意到徐阶刚刚的眼神没有,你今后行事要更加小心了!”

    “我会的,岳父亦要如此!”林晧然倒是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但还是郑重地点头,同时认真地告诫回去道。

    随着严嵩被抄家,袁炜和董份都已经离开了朝堂,昔日的严党和浙党都已经不足以威胁到徐党的地位,北方派系的杨博跟徐阶达成联盟,高拱还远远没成气候,现在能够对徐阶产生威胁的仅剩下他这边了。

    正是如此,他们必定成为徐党的最大目标。按着徐阶那种面善心狠的性子,一旦他们这边露出什么破绽,徐阶定然是要置他们于死地。

    吴山望着前面的宫门,却是轻叹一声道:“我刚刚认真地想了一下,此次我进入内阁,对大明不见得是好事啊!”

    “不知岳父担心什么?”林晧然知道岳父最近意志有些消沉,却是认真地询问道。

    正是初夏莺歌蝶舞的时节,几只麻雀落在前面道旁的草地上,却不知是谁丢了很多米粒在上面,几只麻雀正在那里争食。

    吴山望着那几只争食的麻雀,眼睛充满忧虑地道:“咱们花费太多的时间在内耗上了,徐阶上台已经三年了,但很多时候都是在排除异己,培植自己的亲朋!”

    “所以咱们更不能让这种人掌控朝政,他考虑最多是如何稳住他的位置!”林晧然显得斗志高昂地道。

    现在他岳父已经位居次辅,而徐阶并不是全然没有破绽,只要寻得一个合适的时机,未尝不能将徐阶拉下马。

    吴山扭头望了一眼林晧然,却是苦涩地说道:“我知晓你的野心,但很多事情不是你看得表面这么简单!”却是不说深谈,却是话锋一转地道:“对了,你接下来想去哪里?”

    “这里的事情已经结束了,我自然是回礼部处理事务!”林晧然愣了一下,显得很理所当然地回道。

    吴山显得没好气地加重语调地道:“我不是问你这个!”

    林晧然看着吴山的不满,这才恍然大悟。

    现在三位尚书同时入阁,吏部左侍郎董份被削藉,一下子便空出了足足四个重要的位置。他做为礼部左侍郎,在众侍郎中仅排第二位,已经是有很大机会争得一个更好的位置。

    当然,吏部尚书是没有指望的,不说他还没有这个资格,嘉靖亦不可能在吴山出任次辅之时,还由他担任吏部尚书。

    林晧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认真地反问道:“岳父,你觉得我谋哪个位置比较合适呢?”

第1742章 新的争斗

    初夏的阳光落在道路上,令人的脚步不自觉会加快一些。

    吴山抬头望着前方的宫门,显得一本正经地道:“你虽然有功绩,但年纪和资历都太浅了,现在谋六部尚书之职定会惹来非议,且对你的仕途亦是无益。如果当下你真想要动的话,吏部左侍郎最为适合于你,一来你能再熬多些资历,二来在这个位置上亦能收拢一些拥护你的官员!”

    虽然林晧然的履历很是耀眼,但年纪和资历却是一个很大短板,这可不是甘罗十二岁封相的时代,大明更多还是讲究论资排辈。

    不过吏部左侍郎其实比一般的六部尚书的权柄都要大,由于是掌握官员的升迁去留,已然是百官所巴结的对象。

    “岳父,我的资历和年纪确实不够,但我现在已经是礼部左侍郎!”林晧然算是知晓这一点,却是进行强调道。

    吴山来到宫门前的阴影处,认真地望了林晧然一眼,这确实是抓到了重点。

    虽然女婿年轻且资历浅,但他既然已经位居礼部左侍郎,那么就得要有礼部左侍郎的体面。却不会出现礼部右侍郎高拱跳过他升为礼部尚书的道理,哪怕高拱升任尚书都不行,故而林晧然的官职哪怕不在高拱、高仪这前人后面,那亦是要平起平坐。

    吴山缓缓地点了点头,亦是进行剖析道:“不错,这是你当下的最大依仗,亦是我敢帮你争的本钱!现在六部出现了四个重要位置,没道理会忽略于你,你的机会确实很大,不过……”

    “徐阶不会让我轻易踏上六部尚书这一步,甚至吏部左侍郎都不太可能,所以我有一个计划!”林晧然对此早有预料,显得未卜先知般地道。

    吴山在宫门的城洞前停了下来,显得好奇地询问道:“什么计划!”

    林晧然看着旁边站着几名守门的士兵,却是没有直接明说,而是抓起吴山的手,在手掌上认真地写下了两个字。

    站在宫门前的士兵看着林晧然如此防备自己,却是投去了一个鄙夷的目光。

    吴山知道林晧然写的是什么字,眼睛闪过一抹疑惑,旋即深深地望了一眼林晧然,最后默不作声地朝着宫门城洞走进去。

    城洞很是清凉,穿过城洞又是被太阳暴晒的广场。

    按说,面对着这种天气,最先出来的官员应当匆匆离开,但一帮官员却是聚在一起窃窃私语,而杨博却是急匆匆地重新朝着宫门而来。

    胡松的年纪大了,已然是跟不上杨博的脚步,却是气喘吁吁地跟在后面。走在前头的杨博见到吴山,亦是不打招呼地走进宫门。

    发生兵事了?

    吴山和林晧然交换了一下眼色,当即显得震惊地暗道。

    林晧然看着上气不接下气的胡松,当即拦住他道:“胡侍郎,可是发生了什么战事?不知是南边还是北边?”

    胡松已经是近七十的人,已然是无力再向前,便是咽了咽吐沫如实地道:“刚刚得到消息,鞑子进犯辽东!”

    吴山的心里亦是一紧,当即进行追问道:“打进来了没有?”

    “回吴阁老的话,刚刚辽东传来的军情只说鞑子前来进犯,并没有进关的消息!”胡松对吴山已然多了一份重视,亦是如实地回答道。

    吴山听到这个答案,这才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林晧然却是轻轻地摇了摇头,大明军队采用坚守的战略,固然能够稳住大明的疆土,但亦是消磨了北方军队的锐气。

    天天喊着“富国强兵”,但实质还是各方打着如意算盘,都考虑己身的利益。长此以往,蒙古问题就如同宗藩问题一般,得过且过最后必定是崩盘收场。

    “吴阁老、林侍郎,我先到内阁跟元辅相商,告辞了!”胡松恢复了一些力气,便是对着二人拱手作别道。

    林晧然看着匆匆离开的胡松,便是陪着吴山走向迎着过来的轿子,同时将圣旨交给等候在这里的管家,管家亦是喜滋滋地向吴山道贺。

    侍上轿前,吴山突然转身叮嘱道:“我入阁之时不宜过于高调,你跟杨富田那帮人在你那边庆贺即可,别往我这边领了!”

    “是!”林晧然的嘴角泛苦,却是恭恭敬敬地施礼道。

    吴山从西苑离开,则是直接返回吏部衙门交待相关事宜,而后跟着吏部衙门的属官吃过一顿“升官宴”。

    三尚书入阁的消息很快传遍整个官场,却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不过随着公开的消息,却是令到喜庆的气氛又是被冲淡了很多,哪怕当晚林晧然跟杨富田等人举行的宴会亦是多了一些骂声。

    辽东的军情已经更加的详细:俺答汗长子辛爱黄台吉率部众进犯宁远小团山堡,抢掠人畜。广宁中路游击将军线补衮闻讯后率军奋勇出击,蒙古骑兵退却,线补衮又穷追不舍,至黄土台、吴简山一带不慎中敌埋伏,线补衮所率军队被围数重。线补衮与镇武堡游击将军杨维藩拼死力战,毫不畏惧,从早晨一直战至日落,亲自斩杀蒙古部落一名头目。幸得宁远参将石华山率领部众来援,这才将辛爱黄台吉的蒙古骑兵打退,只是线补衮面部中敌二箭,因伤势过重而死。

    事情却还没有完,石华山在作战中极为英勇,直接杀到了俺答长子辛爱黄台吉的面前,将是劈得辛爱黄台吉人仰马翻。

    亦是如此,得知消息的俺答当即调遣大批的蒙古骑兵前往辽东,扬言要帮儿子杀了石华山雪仇,一场更大的战事似乎是一触即发。

    林府的花厅中,一帮人围桌而坐,酒气从桌间和众人的身上散出。

    “你们说滑稽不滑稽,杨博却是想要将石华山调离宁远,想将他调回广东任副总兵!”兵科给事中魏时亮的消息更为灵通,却是对着在座的同年道。

    周幼清听到这话,当即亦是询问道:“徐阁老不会同意他这个方案吧?”

    “呵呵……徐阶是一个聪明人,却是不会同意直接将石华山调任广东副总兵,但是答应将人召回来!”魏时亮又喝了一口酒,显得嘲讽地回应道。

    杨富田等人听到这个做法,却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大明好不容易出了石华山这等悍将,结果仅是因为担心俺答的报复,却是不等正面应战,而将石华山从宁远调回。

    “由此事可见,师兄提出的南将北调当真大有可为,不仅打破大明历来的南北地域限制,亦能让北方尸位素餐的将领看看什么才叫英雄气概!”肖季年握着酒杯,对着众人认真地道。

    林晧然听到谈及自己,亦是苦笑地说道:“肖兄谬赞了,石华山其实算是北方类的将领,他的祖籍是山东人,作战的风格是以勇猛著称。只是我提出‘南将北调’的构想,主要是想让俞大猷这等谋于兵法的将领统领北方士兵,从而达到应战更加灵活的目标,而不是总被鞑子牵着我们的鼻子走!像是这一次广宁中路游击将军线补衮中敌埋伏,如果是俞大猷这等南方经验丰富将领的话,怕是不容易掉进这个陷阱。”

    魏时亮端起茶杯本想喝酒,但经过一番深思,已然是看到了北边不一个的风景,眼睛慢慢地绽放出亮光。

    众人惊讶地扭头望向了林晧然,周幼清重重地叹息道:“师兄的年纪虽浅,但每回说话总是这般发人深省。单是你这一番对军事的见解,我便知道你胜过杨博百倍,由你担任兵部尚书才是大明之福也!”

    肖季年等人亦是深有同感,最初他们亦是以为林晧然的“南将北调”是跟杨博那般培养嫡系将领,但看到这一番言论才知道,这才是真正有效解决北边问题的良策。

    林晧然喝了一口酒,却是轻轻地摇头道:“哪怕朝廷让我担任兵部尚书,当下的朝廷要求的是坚守,北边的军饷还时常被挪用。单是南将北调,亦是很难解决蒙古大患!”

    “蒙古之患由来已久,哪能一下子便解决得了,但以师兄的能力和思路,定然是胜那杨惟约百倍、千倍!”周幼清坚定地进行推崇道。

    林晧然正想要说什么的时候,魏时亮已经站了起来,对着林晧然显得郑重地敬酒道:“师兄,你我共饮此杯!”

    肖季年等人疑惑地望着魏时亮,不明白他这是唱的是哪一出。

    林晧然原本想要问个所以然,但看着魏时亮的目光坚定,最后选择一声不吭地端起酒杯,便是跟着他共饮。

    “师兄,我已经尸位素餐多年,今日之后,怕是凶多吉少,但还望他日再相见之时,你我仍能把酒言欢!”魏时亮将酒杯放下,说完便转身离开道。

    众人看着魏时亮摞下这番话便转身离开,心里已经猜测到了什么,魏时亮定然是要再度上疏弹劾杨博了。

    只是“一而再,再而三”地上疏,杨博恐怕是容不得他。现在老师已经入阁,杨博定然不惜动用吏部的力量,从而将魏时亮调出京城。

    不过明知道此举会毁了前途,魏时亮仍然选择上疏,不得不承认魏时亮确实是一个真汉子,亦是一个想要改变大明的志同道合之人。

    林晧然原本想让杨富田去将人追回来,但话到嘴边,却还是咽了回去。

    现在他最稳妥的仕途之路,自然是调任到位高权重的吏部左侍郎,但大明当下可谓是千疮百孔,很多事情不迟早做的话,怕是亡羊补牢为时已晚。

    亦是在这一刻,他确实岳父的提议未必是对的,吏部左侍郎未必是最好的一个去处。

    随着魏时亮离开,肖季年等人亦是纷纷告辞离开。

    “严讷入了阁,户部尚书应该是由马侍郎接任吧?”杨富田跟以往那般是最后一个离开,对着林晧然询问道。

    林晧然却是轻轻地摇头道:“按说户部左侍郎马森最为合适,不过马森跟我们老师过于亲近,徐阶应该会安排他那边的人或者杨博的人!”

    事关到尚书以上的人选,哪怕是徐阶亦不会再客套。哪怕他不安排自己的人,亦会是安排杨博或中立的人,肯定不会安排亲近他们这边的户部左侍郎马森。

    杨富田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这才跟着林晧然作别离开。

    林晧然亲自将杨富田送到门口,这才回到后宅,夜空却是传来了一阵轰隆隆的雷声,并伴随着一道道令人心惊的闪电。

    面对着这电闪雷鸣的夜空,他却是感觉到自己的渺小,无怪乎这时代的百姓都喜欢迷信于神灵。

    待他洗过澡之时,院子已经是大雨倾盆。

    林晧然原本计划到吴秋雨那一屋,但突然被大雨困住,抬头看着花映容的房间正是亮着灯火,便是改变主意前去推开了花映容的房门。

    花映容是一个极讲究生活质量的女人,房间不仅打理的一尘不染,而且透露着一些奢侈和格调,里间平铺着波斯地毯。

    绿衣丫环见到林晧然进来并示意她离开,她的脸上露出了巧然的微笑,亦是乖巧地退了出去并随手将门带上。

    气质高雅的花映容身穿着夏日的单衣,正坐在灯下认真地处理联合钱庄上的事,手里正是拿着一份厚厚的账本,却是有咬笔竿头的习惯。

    由于外面是雷电交加,林晧然揪开珠帘进来没有引起花映容的警惕。

    林晧然进来看到这寻常的一个小动作,却是不由得愣住了,却是没想到这个成熟的女人竟然给他一种青春和调皮的感觉,那个红唇显得越发的诱人。

    花映容似乎发现账目有问题,俏脸涌起一丝寒霜,正是在认真地复核,还不时地在账本上作一些标记。

    林晧然在房间站了一会,却是生起了一份孩童心性,却是突然出声跺地想要吓唬花映容。

    花映容在听到动静的时候,身子并不是浑身颤抖,而是脸带寒霜地扭过头来,看清楚是林晧然便没好气地白了一眼道:“你多大了?”

    “为夫二十四,娘子不记得了吗?”林晧然被如此指责,却是尴尬地摸了摸鼻子道。

    花映容听到这个年龄,又是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却仍然数落道:“你马上可能都能出任六部尚书的人了,还玩这种小孩子的小把戏!”

    似乎是想到林晧然刚刚的动作有些可爱,脸上不由得挂着了笑容。

    “是你这个女人没意思,哪能这么镇定的,这样都吓不着你!”林晧然却是耸了耸肩,直接在她旁边坐下道。

    花映容倒不介意他如此说自己,便是点着账本道:“是你挑的时间不对,广东那边的账目出了问题,我心里头正气着呢!”

    “广东那边出什么问题了?”林晧然睥了一眼账本,却是疑惑地道。

    花映容将账本直接递过来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现在广东联合钱庄的流水太多,免不得有人起了贪念,我派人回去敲打便是!”

    “只是敲打吗?”林晧然微微疑惑地道。

    花映容跟林晧然有着很好的交流方式,花映容喜欢跟林晧然说些商业上的事情,而林晧然则是喜欢跟花映容讲一讲官场。

    当然,二个人现在面临着一个棘手的问题,林晧然自然是要勤劳播种,特别是在这种风雨交加的夜里更能够肆无忌惮。

第1743章 吴阁老

    初夏的雨水充沛,昨晚下了大半夜的大雨。

    次日清晨,雨后的北京城像是被洗过了一般,道路边上的花草树木显得生机勃勃,官员纷纷前往各自的衙门。

    虽然近期的朝堂正是大洗牌时期,但他们太多都是普通的底层官员,上层的变动跟他们关联并不大。除了多一些谈资外,每日的生活重心还是衙门的日常事务。

    待到上衙的高峰时期过后,吴府的大门终于有了动静。

    身穿威风凛凛蟒袍的吴山乘坐轿子,坐在轿中闭目养神,却是不再前往吏部衙门,而是朝着西苑的方向而去。

    “阁老仪仗,速速避让!”

    五城兵马司的一个百户看到仪仗队出现之时,却是拍马走在长安街上,对着出现在街道上的官员、士子和百姓喊道。

    阁老!

    众人得知是阁老的仪仗,不管是官员还是普通的士子和百姓,眼睛都是流露着向往的神色,亦是纷纷打听着这位阁老的身份。

    得益于吴山的好声名,待知晓这位便是新任大明次辅的仪仗队,有的官员已然是在道路两旁进行了跪拜,甚至将吴山视作神灵。

    由于嘉靖朝的阁老身份最是尊贵,“未老思阁老”已然成为了士子的一种普遍心态,对阁老更是打骨头里充斥着一种敬仰。

    一朝成阁老,从此天下知!

    吴山亦是感受到了外面明显跟往日不同的待遇,只是想着自身的处境,却是苦涩地摇了摇头。

    虽然他已经入阁,并且顺理成章地成为了次辅,但权力已然不及吏部尚书之时。当下他在内阁之中,他其实处于一对三的局势,可谓是全面处于下风。

    轿子到了西苑的宫门前,吴山从轿子走了出去,按着流程前来面圣谢恩。

    “见过吴阁老!”

    严讷和李春芳先一步到这里,原本想要一起走向宫门,但看着吴山的轿子出现,亦是等候在这里规规矩矩地施礼道。

    严讷昨日虽然心里极为不快,但吴山入阁已经成为了事实,加之人家身穿着蟒袍,亦是迅速地摆正了自己普通阁老的位置。

    “敏卿,子实,咱们一起面圣谢恩吧!”吴山对二人亦不客套,便是进行提议道。

    严讷和李春芳自是同意,便是让吴山先行。虽然是同一日入阁,但三人的资历差距一目了然,吴山在最前而李春芳在最后。

    三人到了宫门前,认真地表明了来意,让宫门太监到万寿宫进行通禀。

    嘉靖这个时候肯定是还没有起床的,而且通常不一定召见他们。不过他们已经是官员的老人,却是不可能为了省时间而直接跳过,而是老实地等候在这里。

    本以为要到皇上睡来才会有回复,结果黄锦亲自出来微笑着道:“皇上昨晚便说了,汝等今后入阁办差,不用搞这些繁文缛节,你们尽快到翰林院办理入职即可!”

    吴山三人谢过黄锦,便是相约着一道前往了翰林院。

    不管是吴山这位文渊阁大学士,还是严讷的武英殿大学士,亦或者是李春芳的中极殿大学士,官籍档案均不受吏部管辖,而是归为翰林院。

    “下官见过吴阁老、严阁老、李阁老!”

    翰林学士原本是董份,但董份已经被削籍,现在则是由翰林待读学士陈以勤打理翰林院,早已经在门口迎接他们三人,用着特有的四川口音施礼道。

    陈以勤是嘉靖二十年的进士,四川顺庆府人士,选庶吉士,初授翰林检讨,除了因为父母过世回乡丁忧的那六年,却是一直熬在翰林院。

    只是谁都不敢小窥于他,他在翰林院期间亦是为裕王讲官九年,虽然现在还仅是从五品的翰林侍讲学士,但已经是未来的帝师。

    “有劳陈学士,还请为我们入职!”吴山对陈以勤没有轻视和重视,显得一本正经地说道。

    “三位阁老,请随下官前去祭拜孔圣人!”陈以勤将自己的位置摆得很正,当即便是邀请道。

    在祭拜孔圣人后,便是将官印和官服进行发放,同时翰林院上上下下的官员悉数来到堂中,分别向三位新学士进行参拜。

    刚刚进入翰林院的新科一甲进士陈经邦三人,看着自己的师公已经入阁,亦是打心里的高兴,至今记得师公“轿夫湿鞋,不复顾惜”的教诲。

    吴山面对着陈经邦三人施礼的时候,亦是特别照顾他们三人一般,已然是缓缓地点了点头并说了一句勉励的话。

    这一套流程下来,亦是花费了半个时辰左右的时间。

    从翰林院离开,三人再度返回西苑。

    这次此不再让太监进行通禀,而是直接进入了西苑,来到了无逸殿正堂向圣人像再度行礼,已然算是成为大明阁臣中的一员。

    徐阶得知他们到来后,已然在阁臣议事厅中等候。

    “拜见元辅大人!”

    吴山、严讷和李春芳来到厅中,显得规规矩矩地施礼道。

    “诸位无须多礼,请坐!”

    徐阶如沐春风般,已然是很欢迎三人入阁的模样道。

    吴山的新蟒袍有胸膛位置向上鼓,则是用手顺了一下,从善如流地坐在公座正堂的西侧座位上,脸上如同以往般严肃。

    严讷则是坐到徐阶东首的第一张公座,李春芳则是坐到吴山西首第一张公座上。

    张四维很多时候干的正是端茶送水的活,便是给三位到来的阁老送来了茶水。

    “汝等都是久值于此,怕亦不用老夫多加介绍!曰静,你到懋中留下的那间值房,敏卿和子实则是在隔壁的两间值房,如何可妥当?”徐阶喝了一品茶水,面带微笑地安排道。

    “谨遵元辅安排!”吴山听到这个安排合理,亦是一本正经地回礼道。

    徐阶在客套了一番后,显得开门见山地道:“你们三人一并入阁,致使三个尚书和吏部左侍郎的位置空缺,加之董份被削藉,当务之急是将这四个位置给填补上,不知意下如何?”

    事情已然是来到了正题,严讷和李春芳交换了一下眼色,便是恭恭敬敬地拱手道:“一切听凭元辅作主!”

    吴山心里暗叹一声,但还是跟着表态道:“元辅所忧甚是,却不打算如何安排呢?”

第1744章 职位安排

    阁臣议事厅,香气袅袅而起。

    张四维将茶盏送到厅中后,却是乖巧地坐在了厅外,随时等候着里面的吩咐,只是耳光却是忍不住竖立而起。

    徐阶并没有直接表态,而是温和地望向严讷道:“敏卿,你位居户部尚书一职,可有合适的人选举荐?”

    这种事情无形中是一种放权的味道,由着严讷这位原户部尚书进行推出新户部尚书人选,无疑会更具说服力。

    吴山的眉头不由得微微蹙起,这看似合理的举动,但无疑透露着一种阴谋的味道。

    “刑部左侍郎钱邦彦正直清廉,对理财有独特见解,可堪此重任!”严讷似乎早有准备,当即便是进行举荐道。

    吴山的眉头微蹙,当即便是提出异议地道:“户部左侍郎马森有何不妥?”

    李春芳看着吴山提出异议,更是明白马森和吴山是同年好友,不由得暗暗地望向吴山和严讷,隐隐嗅到了火药的味道。

    严讷面对吴山的质问,显得是面不改色地道:“马孔养对账本和算术仍不甚精通,其任户部左侍郎有余,但任尚书不足也!”

    户部尚书其实是一个比较特殊的官职,在主流四书五经的大明朝,很多户部的官员处理事情能力却是不及下面的胥吏。

    至于马森的水平如何,这个事情有侍论证,但严讷作为老上司如何评价马森,无疑是一个颇有信服力的标准。

    “呵呵……马森是一个不可得多的人才,只是既然还不到火候,咱们亦不要拔苗助长了。此事便是如此定下,咱们举荐刑部左侍郎钱邦彦填补户部尚书可好?”徐阶脸带微笑地询问道。

    严讷和李春芳当即便是表态道:“如元辅所言!”

    “既然元辅和两位阁老都是这个意思,那么我没有意见!”吴山端起茶盏,显得无奈地表态道。

    看着户部尚书的人选敲定,徐阶又是微笑地询问意见道:“曰静,你是吏部尚书,却不知谁能堪当此任?”

    “接着咱们官场的惯例,此次当由吏部右侍郎朱衡出任!”吴山已然是早有想法,显得公事公办地道。

    由于他入阁,吏部左侍郎董份削籍,吏部的三位堂官仅剩下吏部右侍郎朱衡。朱衡是嘉靖十一年的进士,在吏部右侍郎的位置已经有三年,完全能够接任吏部尚书这个位置。

    当然,如此重要的位置是各方势力最为争夺的对象。

    朱衡是江西万安人士,身上已然是打着严党的铬印,怕是不应该指染这位能够跟首辅的权势相比较的吏部没尚书。

    “吏部右侍郎朱衡早年在刑部做事,只是跟严世蕃交往甚密,我已经向皇上提议将其升至南京刑部尚书!”徐阶的脸色一正,语气显得冰冷几分地道。

    “吴阁老,严世蕃被押解至京之时,朱衡两度进行探望。此事已有言官上疏弹劾,如今由其填补吏部尚书,殊为不妥也!”严讷亦是表态地道。

    吴山的眉头微微蹙起,知道朱衡昔日确实跟严党有往来,只是在严党权力滔天之时,在场又有几个人是干净的?

    吴山知道捅破这些东西反倒显得政治不成熟,便是对着徐阶直接询问道:“元辅大人,不知谁人合适吏部尚书?”

    “呵呵……兵部左侍郎胡松洁身自好,郁然有声望,老夫以为胡松填补吏部尚书最为合适!”徐阶亦是直接摊牌道。

    以着当下的朝堂形势,其实由一个中立派的官员出任吏部尚书最为合适,但徐阶已然是想要扶持自己的人了。

    很多事情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如果内阁仅有他跟严讷和李春芳,他不会指染这个吏部尚书的位置。只是现在吴山担任次辅,后面还有一个狼崽子林晧然,令到他不得不争下这个吏部尚书的位置。

    严讷和李春芳交换了一个眼色,又是暗暗地观察着吴山的反应。

    吴山喝了一口茶,最后还是想要妥协,抬眼望着徐阶道:“吏部左侍郎呢?”

    “礼部右侍郎高拱!”徐阶很是干脆地回应道。

    高拱的身份极其特殊,他已经是未来资历最深的帝师。通常而言,只要不是情非得已,谁都不会反对高拱迈出这关键的一步。

    “礼部左侍郎林晧然接任吏部左侍郎,由高拱接任吏部右侍郎如何?”吴山却是不怕开罪于高拱,而是进行提议道。

    徐阶亦是亮出他最大的意图,便是直接回应道:“林侍郎的年纪尚轻,资历过浅,不及高拱稳重,还是留在礼部多加历练吧!”

    “按照元辅的意思,礼部尚书亦不是由林晧然承任吗?”吴山心里头已经涌起一股怒火,便是进行质问道。

    林晧然现在是礼部左侍郎,按惯例要么是递进,要么就平调到吏部左侍郎的位置上。只是现如今,徐阶是不给林晧然半点进步空间,已经是触碰到了他心里头的那份底线。

    “子实,你位居礼部尚书一职,你以为林晧然可适当接任礼部尚书!”徐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望向李春芳进行询问道。

    李春芳似乎早有准备,当即便是回应道:“若是按照以往惯例,我卸任礼部尚书,当由礼部左侍郎充任!只是林晧然的年轻和资历尚浅,理当多加历练,故而我以为可由……南京礼部尚书尹台出任!”

    南京六部虽然是养老院,但如果在朝中有人脉的话,未尝不能鱼跃龙门。像昔日的严嵩,昔日便是南京礼部尚书重回权力中枢,然后执宰大明二十年。

    尹崇基?

    吴山原本正处于气头上,还想看他们会将徐党的哪个人推上礼部尚书的位置,但听到这个名字却是当即愣住了。

    尹台是他的同年好友,更是江西的老乡,现在出任礼部尚书,已然算是他这边的人。

    只是这个人选抛出来,女婿想要争夺礼部尚书的位置是不可能了,因为尹台还是女婿的老师。在这个大明,如果女婿跟尹台争礼部尚书,那么必定会被官场所唾弃。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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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国相介绍:
学而优则仕,仕而优则相,相而优则大国。中华民族有一个共同的大国梦,无论是现在还是将来亦或者过去,我们都应该为之奋斗。——十六世纪世界第一大国缔造者。
嘉靖三十六年春,一个没能肩负中华使命的现代人重生在粤西山村的一个贫寒书生身上,而后他考取功名进入官场,人生很快有了新的奋斗方向,中华民族的历史亦将重新书写……
(书友群:大国相96857475)大国相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国相,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国相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