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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余人     大国相txt下载     大国相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775章 内库之殇

    “爹,女儿是随二叔一起上京的,我想……”

    子女多的家庭难免不会得不到那么多的疼爱,身穿蓝裙的年轻女子正想要说明前来京城的缘由,结果徐璠却已经用力地挥了挥手。

    他朝着西厢四房妾室那边走去,同时撂下话来道:“你看紧她,别让她在京城乱跑,回头我找爹商量下对策!”

    这是他的女儿不假,但严世蕃已经被问斩,严家被抄家,她这个女儿亦是免不得受到一定程度的牵连。

    他终究只是一个没有权势的太常寺少卿,面对着如此棘手的难题,亦是只能求助于自己那位权力滔天的老爹。

    “是!”季天孙是一个本分的妇人,便是对着离开的徐璠进行回应道。

    身穿蓝裙的年轻女子目光复杂地看着亲爹远去的背影,嘴里仿佛有着千言万语,但最终转为从心底所发出的一声叹息。

    季天孙扭头望着女儿,心里头亦是感到一阵无奈,便是领着女儿回到居所。

    女儿在松江老家老实地呆着便罢了,偏偏从老家跟随着二叔入京,这个事情无疑变得更加复杂,而她隐隐觉察到女儿有很重的心事。

    六月的夜,显得很是漫长,这个帝都在闷热中上演着一段段故事。

    西苑,万寿宫,灯火一片通明。

    在早些时候,一支长灯队伍从万寿宫前往北边的一处祭坛,而如今原路返回,留守在这里的小太监和宫女亦是忙碌起来。

    身穿蓝色道袍的嘉靖刚刚结束了一轮斋醮,踩着一双黑白底的道鞋回到了殿内。只是他的脸色微微泛白,整个人的状态显得很不好,偶尔还传来几声咳嗽。

    忠心耿耿的黄锦一直陪伴在嘉靖身边,脸上恰到好处地露着担忧之色,虽然心里有些不情愿,但还是第一时间给嘉靖送来了丹药。

    这丹药倒亦是有些神奇,随着这个丹药吞到肚子里,嘉靖的脸色多了一抹红润,而且整个人明显多了一些精气神。

    “今日可有什么重要的奏疏吗?”

    嘉靖选择靠在软塌上,却是淡淡地说了一句道。

    黄锦则是望向了身后的陈洪和冯保,二人负责着奏疏分类的事务,陈洪当即进行回应道:“回禀主子,这里有三道比较重要的奏疏!”

    嘉靖的病情虽然没有进一步恶化,但却没有好转,故而精力已经不比从前,却是靠在软塌上淡淡地吐出一个字道:“念!”

    “是!”陈洪恭敬地回了一声,却是扭头望向了旁边站着的冯保。

    陈洪的资历虽然比冯保更深,但文化水平上却不及冯保,偏偏很多文臣都喜欢在奏疏上卖弄学识。如果仅仅是看还行,但有些生僻字根本念不出来,像这道奏疏的“极力撙莭”根本不知怎么念。

    冯保一直端正自己的位置,先是对着陈洪轻轻地点了点头,这才打开奏疏进行朗读。他的声音虽然尖锐,但停顿得当,已然是在朗读上下了一些功夫。

    黄锦则是赞许地望了一眼这个干儿子,却是没有辜负自己如此栽培于他,本身有天赋还是其次,主要是冯保一直勤奋好学。

    殿中的檀香袅袅而起,角落的那些冰块有序地慢慢融化,令到这里既凉爽又芳香四溢,而且还能催人入眠。

    这是一份关于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宁夏巡抚王崇古的奏疏。这位宁夏巡抚率领士兵主动出关,袭扰敌人的巢穴,斩首达十四人并缴获战马六匹,已然是立下了一份战功。

    却是不得不说,大明最大的敌人还是北边的蒙古,这西边只要守住有着经济价值的河西走廊即可,关外杀十几个流寇意义其实不大。

    冯保将这一道奏疏念完,便是抬头望向嘉靖。

    嘉靖依靠在床头,眼睛早已经闭上,似乎已经睡着了一般,整个人却没有任何的表示。

    黄锦注意到这个情况,却是让冯保和陈洪不要出声,便是蹑手蹑脚地上前,准备给嘉靖盖上一张夏天的被子。

    却是这时,床头却是传来一个声音道:“念!”

    得,人并没有睡着。

    黄锦急忙退了回来,同时给冯保递了一个眼色。

    冯保亦是拿起了第二道奏疏,又是认认真真地在念了起来,只是他将奏疏的内容念完后,嘉靖仍然一声不吭地躺在软塌上。

    这一次,他跟着黄锦交换了一下眼色,却选择念起第三道奏疏。

    在三道奏疏依次念完,这里显得一片安静,这里的三人都不敢发生任何的声响,等候着这位不知是否睡着的皇上的指示。

    伴君如伴虎,他们三个人能够脱颖而出,已然都有着一颗坚忍之心。哪怕嘉靖一直不吭声,他们亦会坚持一炷香才会离开。

    过了半响,嘉靖这才悠悠地下达指示道:“按徐阁老票拟的内容批红吧!”

    有了这个表态,三人当即恭谨地拱手施礼称是。

    他们宦官一共设置十二监,司礼监的地位之所以最为尊贵,便是因为司礼监代皇上执管着最重要的批红权。

    嘉靖的病情令到他已经没有太多的精力处理繁琐的政务,很多时候还是要依靠于徐阶,却是突然开口询问道:“内官监掌印孙隆呢?”

    随着这话传出,一个老太监很快匆匆地来到了殿中,当即恭敬地跪下来道:“皇上,孙隆在此,还请吩咐!”

    十二监各司其职,内官监主要掌管木、石、瓦、土、塔材、东行、西行、油漆、婚礼、火药,以及米盐库、营运库、皇坛库等。

    又是过了一会,嘉靖的声音这才悠悠地传来道:“火神、王灵官祖师圣诞吉祥道场还有十余日,你安排得如何了?”

    “奴才已经开始着手准备了,只是……!”孙隆当即进行回话,最后显得欲言而止地道。

    嘉靖最是不喜这种吞吞吐吐的奴才,却是不耐烦地沉声道:“什么事?”

    “皇上,内库所剩银两已经不多,恐怕不足以操办此次的道场斋醮!”孙隆却是硬着头皮进行汇报道。

第1776章 户部之劫?

    此话一出,令到殿中的气氛当即变得凝重起来。

    道家的斋醮可不是请几个人跳跳大神就行,除了烧一些纸钱外,还需要各种的祭品,更为甚者还要龙涎香相伴。

    这些都是需要花费着大笔的银子,哪怕内库拥有再多的银子,亦是支撑不起这日复一日的斋醮开销。

    嘉靖听到是银子的事情,语气却是加重几分地道:“朕不是已经着令户部划拨十万两太仓银进入内库了吗?”

    大明分为内府库和外府库,其中内承运库是存放金银之所,用于北京、南京供武臣的俸禄,亦是现在常说的“内库”。

    自正统元年,内库不再负责南京供武臣的俸禄,除了需要给京城供武臣的俸禄十余万两外,其余皆作御用。

    内库的钱粮主要是由每年的漕粮折银所得,另外则是收入波动比较大的抄没犯官的赃银,最后则是“损公肥私”的提取太仓银、太仆寺银和光禄寺银等。

    正是如此,内库已经成为了皇上的私人财库,主要是操办着皇上的事情。

    现如今,内库的银两又是挥霍一空,嘉靖亦是打起了太仓银的主意,着令户部拨十万两太仓银进入内库。

    如果遇到刚直的臣子,对着嘉靖这种“损公肥私”的行为,恐怕是要据理力争一番。

    只是当朝的嘉靖帝从来都不是讲道理的主,由于他是牢牢地掌握着人事权,敢跟他叫板的官员通常都是被削籍,甚至会砍掉官员的脑袋。

    嘉靖做的何止是“损公肥私”,实质已经将朝廷的收入为己所用。

    从修建北京外城到兴建承天宫殿,再到每年各种不计其数的道家建筑,以及正在酝酿中的显陵殿,其工程的开支已经是远胜于前面的一众皇帝。

    现在令户部调十万两大仓银进入内库,这不过是一个常规操作罢了。

    “皇上,今日奴才前去户部,但户部说太仓当下已经无银,让奴才再宽限几日!奴才亦说了,这火神、王灵官祖师圣诞吉祥道场的斋醮可耽搁不得,但他们说日子还有十几日,户部却是不肯拨银,还有……”跪在地上的孙隆如同竹筒倒豆子般将事情抖落而出地道。

    嘉靖的脸色不由得一沉,他知道户部这些年不容易,但亦不喜欢这种态度,却是当即怒声地道:“说!”

    “小的悄悄地打听,户部左侍郎马森准备押送军饷前往大同,户部……户部分明可以先将银子划拨给我们,军饷可以延后的!”孙隆轻声地埋怨道。

    这……

    站在旁边的陈洪扭头望向跪在地上的孙隆,很是确定林晧然是刨了这货家里的祖坟了。

    且不说离斋醮还有十几天,人家户部只说延后几日,结果这货将军饷的事情捅出来,其心当诛。如果因为军饷延发而发生兵变,这货就该千刀万剐。

    陈洪一咬牙,却是选择站出来道:“皇上,孙隆此话怕是言过其实,户部选择押送军饷前往大同,此举恐是另有远谋!”

    “天大地大皇上最大,什么远谋能比皇上的事重要?”孙隆跟陈洪昔日便有过节,这个时候便是反驳道。

    站在旁边的黄锦看着这一幕,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扬。

    只是二人的争执没能继续下去,嘉靖又是抛出了他的经典之言道:“云在青天,水在瓶!孙隆,你且给户部多几日,若是误了朕的事,那么就让朕滚蛋!”

    “是!”孙隆当即兴奋地点头道。

    陈洪的心里其实是有意暗中帮一把林晧然,让到他不要栽在这十万两上。只是孙隆这么一搅和,皇上的心意已决,亦是只希望林晧然自求多福了。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里的消息很快就传了出去。

    徐阶刚才陪着皇上一起参加了斋醮,此时已经换下衣服准备睡觉,当得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脸上浮现了意外之喜。

    他原本林晧然办不成这个事情,皇上亦不会过度责怪林晧然。毕竟大明的财政问题早已经摆在这里,夏粮运到京又需要时间,短期筹不足十万两亦是情有可原。

    只是偏偏地,孙隆将林晧然将银两优先于大同兵饷的事情捅了出来,从而激怒了当今皇上。

    吴山今晚亦是轮值于西苑,虽然参加完斋醮归来,但由于负责编修《承天大志》的缘故,亦是挑着灯翻阅着一些资料。

    外面的夏虫一直在鸣叫,在突然间静止的时候,便知道出现了访客,却是有人从门缝上塞进了一个信件。

    吴山确认了一下信件的那个标记,而在看过内容之后,却是直接将信件烧掉,同时给自己的女婿修书一封。

    他亦是没有想到,因为一个太监的一个挑唆之举,令到自己的女婿再度身陷于危局中,可能会因此而丢掉户部尚书的宝座。

    次日,日上三竿。

    徐璠在妾室柳氏的床上醒来,显得心满意足地伸展着四肢,听到动静的柳氏则是领着侍女进来为着他洗漱和穿衣。

    徐璠虽然是太常寺少卿,但太常寺其实就是一个闲散的衙门,哪怕他一天不露面,亦不会有事务会找上他。

    倒不是他要子凭父贵,而是像他这类的官员其实不少,很多官员都是下午才到衙门露一下脸,甚至干脆几天不去一趟衙门亦是常有之事。

    在吃过饭,徐璠慢吞吞地朝着前院走去,准备乘坐轿子前往太常寺衙门,然后到西苑找老爹说一说女儿的事情。

    正当他想要钻进轿子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一阵踉跄的脚步声,一个家仆慌慌张张地跑过来道:“大公子,不好了,咱们的货在崇文门被拦了下来!”

    徐璠陡然变色,当即恶狠狠地询问道:“谁吃了熊心豹子胆,连老子的货都敢拦,难道是不要命了吗?”

    成化年间开始,朝廷在崇文门正式设立税关,从这里向入城的货物都需要缴纳商税。

    只是这是对一般商人所征的税,他可是当朝首辅的大公子,堂堂正四品太常寺卿少卿,哪个不开眼的税官敢征收他货物的商税?

    “他……他说他是户部云南司主事海瑞!”家仆刚刚进门的时候摔了一跤,这时便是哭丧着脸地汇报道。

第1777章 税官海瑞

    “海瑞?就是那个当年捆胡宗宪儿子的淳安知县?”徐璠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便是联想到这么一号人道。

    仆人急忙重重地点头,又是哭丧着脸进行添油加醋地道:“赵管事已经向他亮出大公子您的身份,但那个海瑞就是油盐不进,非要征收我们十五税一的商税!”

    这……

    周围的家奴听着竟然有如此不长眼的税官,脸上亦是出现了异样的表情,却是纷纷扭头望向了徐璠。

    “一个小小的举人户部主事竟胆敢征收老子的商税,当真是不想活了!”徐璠自然不会将小小的海瑞放在眼里,当即火冒三丈地怒声道。

    仆人忙着配合地点头,在旁边继续煽风点火地道:“就是,这个海瑞简直就是反了天,都不晓得自己有几斤几两,竟然连公子的面子都不卖!”

    “到崇文门!”徐璠想着海瑞如此不给面子,竟然还胆敢向自己那一大批货物征收十五税一的商税,便是气呼呼地钻进轿子道。

    几个恶奴当即跟上,从小时雍坊朝着东边的崇文门而去。

    北京城最初修建三座南门,由于加修了外城,所以这三座南门成为内城南门。崇文门是内城靠东的南门,由此进入便是贯穿南北的崇文门直街。

    元朝时期,通州城和粮仓还没有修建,故而南方的漕粮到达通州之时,再由新修的通惠河将漕粮运至崇文门东边的粮仓。

    到了明朝,虽然通惠河漕运的使命已经终结,通州城成为京杭大运河的北端的终点,但通惠河货运的使命一直延续至今。

    南方运来的货物到了通州后,再经由通惠河来到通惠河码头,通惠河码头顺理成章地成了各种商品的集散地和批发商聚集的地方。

    通惠河码头的河水清滢,绿柳迎风,红花邀月,秀丽非常,而码头的商船往来不绝,货物更是堆积如山,算是京城最繁忙之处。

    崇文门跟通惠河码头相邻,通惠河码头上的货物想要进入北京城(内城),这座崇文门是最便捷的一个城门。

    明弘治六年,崇文门税关在此成立,成为统管北京城九门进出货物征收商税的总衙门,开始在崇文门征收货物入城的商税。

    崇文门虽然没有中间那座正阳门那般威严和高贵,但这里每日车水马龙,货物络绎不绝,呈现着京城商业繁华的景象。

    只是今天上午,这里的城门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般,前面的商队停滞不前,后面的运货的马车亦是动弹不得。

    “发生什么事了?前面谁家的车断了辕?”后面的一个管事看着崇文门那边迟迟没有动静,则是上前进行打听道。

    前面一个肥胖的商贾已经打听到了情况,当即便是透露消息道:“不是货撒了拦住路,而是出了一个拦路虎。崇文门来了一个新税官,却是非要征收商税才许我们进城,前面正吵着呢!”

    “这税官是马尿喝多了吧?难道不要头上的乌纱帽了不成?这能在内城做买卖的,有几个没有背景的?这么一搞不是自寻死路吗?”打听消息的主事听到情况,当即便是冷笑地道。

    京城的关系户确实不少,很多商贾都能跟当朝的朝堂大佬攀上关系,甚至他们本身就是当朝大佬负责打理产业的家奴。

    这崇文门的税官仅仅是一个不入流的官员,征收普通商贾或百姓的货物还成,但面对他们这些关系户历来都是乖乖地放行。

    此事就像一个守城士兵向当地的长官要进城费,既是荒谬又是不知死活。

    亦是这个原因,哪怕通惠河码头的货物堆积如山,崇文门车水马龙,很多贵重的商品都是从这个门进入内城,但崇文门一年的商税收入亦是只有区区万两银子。

    阳光高悬于空,崇文门前的货车正处于烈日之下。

    “交不得商税,入不得此门!”

    在崇文门前,一个身穿青色官服的小老头笔直地站在城门口,面对着黑压压运输货物的车队及一帮背景深厚的管事,宛如一头拦路虎般地朗声道。

    “这个税官好气派!”

    “他可不是普通的税官,正是咱们大明的海青天!”

    “海青天?呃……就是那个当年吊打胡公子的海青天海瑞?”

    ……

    围观的百姓看着这个身穿六品官服的税官竟然拦住了所有关系户的货物,显得一夫当关般地站在道中央,亦是不由得窃窃私语起来。

    时至今日,他们早已经清楚地知道大明官场是什么德行,官场现在都是官官相护、媚上欺下,更多是考虑自身的利益得失。

    现在看着一个如此独立独行的官员,竟然直接无视官场的陋习秉公执法,再一打听竟然是早有盛名的海青天,这才感到一阵恍然。

    只是这个举动,在很多百姓或士子看来,其实还是螳臂当车。不说是小小的户部主事,哪怕是户部郎中,亦是阻挡不了这帮关系户的偷税行为。

    前面的几个人不敢轻举妄动,或者是将口信送回给他们的主子,但后面却是有人不干了。

    却见一个管事领着四名家奴顶着烈日上前,显得气势汹汹地质问道:“你可知我押送的是谁家的货物,难道你瞎了眼不成?”

    “我不管你是谁家的家奴,既然是我在崇文门征收商税,那么谁都休想要逃税!”海瑞面对着如此赤祼祼的威胁,却是一副铁面无私地回应道。

    在淳安县如此,在兴国县如此,他不会向强权低头。昔日他为知县便尽知县之责,现在他既然是崇文门的税官,那么自然是尽税官的职责。

    不管是面对着什么样的强权和高官,亦是改不了他的行事准则,更改不了他跟特权阶层作斗争的态度。

    管事吃得身强体肥,已经直接来到海瑞的身前,眼睛显得死死地瞪着海瑞,已然是要生吃了海瑞一般。

    海瑞心怀着公理,面对着这名嚣张跋扈的管事,却是毫不畏惧地跟着他对视,在气势上已然强于对方一大截。

    管事终究只是一个狐假虎威的家奴,少了那种一往无前的气概,却是被迫亮出杀手锏地道:“我家老爷乃当朝大理寺卿张守直!”

    咦?

    围观的百姓和普通商人听到这个管事有如此大的来头,亦是不由得暗暗地咽了咽吐沫,亦是难怪人家如此的嚣张。

    不说张氏本就是顺天府的名门望族,这张守直是当朝正三品的大理寺卿,已然是朝廷的实权派官员,昔日严世蕃被斩便有他的一份功劳。

    海瑞的眼皮都不眨一下,却是冷冷地回应道:“那就让张寺卿过来跟本官理论一番,他的货物为何不用缴纳商税?”

    这……

    围观的百姓和普通商人看着海瑞如此的强硬,虽然心里是为这个海青天暗暗叫好,但亦是担心起这个海青天的乌纱帽了。

    一个举人出身的户部主事竟然敢如此叫板堂堂的大理寺卿,怕是用不着几日,便是重新被发配到地方了。

    “当真是敬酒不喝喝罚酒!”管事本就没有将海瑞这个小小的户部主事放在眼里,这个时候更是火冒三丈,却是恼羞成怒地指着海瑞的鼻梁道:“不过一个小小的户部主事,还能反了不成?给老子往死里揍,让他长长教训,知道我张家的路不是他能挡得了的!”

    海瑞看着几个恶奴上前,眼睛当即瞪起道:“你敢!”

    “保护大人!”后面的一帮衙差和兵卒看着四名家奴已经扑向海瑞,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衙差却是急忙大喝一声道。

    说时迟,那时快,一个家奴已然扑到了海瑞的面前,一个拳头重重地击在了海瑞的鼻梁上,顿时了一股鲜血飞溅。

    这……

    围观的百姓看着张家的家奴如此的嚣张,虽然很是愤怒,但更多还是一种深深的无奈,这便是朝廷大佬家奴常见的做法,亦是为何这个税关形同虚设的原因。

    海瑞捂着鼻梁退了两步,但眼睛没有丝毫的害怕,却是指着这帮恶奴一本正经地道:“胆敢袭击朝廷命官!来人,将这帮恶人给本官通通拿下!”

    后面的一帮衙差已经上前,却是将这区区的五个人给围住了。

    “我家老爷乃当朝大理寺卿,我看谁敢碰我等试一试!”管事看着衙差上前,则是亮明身份大声地威胁道。

    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衙差将刀架在他的脖子上,显得冷冷地警告道:“我劝你还是乖乖束手受擒,别说你仅是一介家奴,哪怕是张大人亦是承不起这个冒犯朝廷命官的重责吧?”

    “你不是税关的?”管事的看着衙差面生,当即觉察到异样地询问道。

    那个满脸络腮胡子的衙差轻轻地点头,带着骄傲劲地回应道:“不错,我们是归属户部衙门的!”

    今日在这里的衙差不仅有原税关的人,而且还有一帮从户部衙门跟过来的衙差,而满脸络腮胡子的衙差正是户部衙门的小头目。

    “你……”管事是个聪明人,已然是产生了一种联想,却是若有所思地道。

    那个满脸络腮胡子的衙差并不打算跟他多费口舌,却是大手一挥,几名衙差当即上前,一把将五个闹事的家奴通通地抓了起来。

    “将他们押下去关起来,容后本官再行处置!”海瑞抹掉鼻梁流出的鼻血,显得刚正无私地吩咐道。

    那个满脸络腮胡子的衙差恭敬地应了一声,当即将人押了下去。

    “竟然连张大人的家奴都敢抓啊!”

    围观的百姓和普通商人看着海瑞如此的给力,眼睛不由得微微地瞪了起来,心里亦是纷纷进行了叫好。

    海瑞面对着观望的商贾和管事,再度朗声地说道:“本官在此再重申一次!交不得商税,入不得此门!”

    同样的话,但此刻却是更具份量,令到在场的人不敢再看笑话。起码这个户部云南司主事跟着以往媚上欺下的税官是截然不同,他是实打实在这里征收商税的,却不畏惧任何的强权。

    “这事怕不简单啊!”

    “不错,海瑞后面恐怕还有人!”

    “连张大人的面子都敢不卖,怕是那一位了!”

    ……

    这里已然有着一帮人在这里围观,当看着事态如此发展,出于对朝堂的了解,他们亦是看出了一点猫腻。

    海瑞自然是不足为惧,但他竟然胆敢对张守直的家奴动手,背后定然还有人撑腰。答案亦是呼之欲出,林晧然是当朝的户部尚书,背后不仅有着当朝次辅吴山,而且还有着一众的门生故属。

    现在为了一点税银,真的跟林晧然撕破脸的话,已然是得不偿失。最为重要的是,他们在这个事情上本就不占理。

    很多消息灵通的人心里都明白,林晧然之所以要这么做,其实亦是给当今圣上给逼的。

    毕竟皇上突然狮子大开口要十万两白银,为了筹足这笔银子,林晧然选择在崇文门严加征收商税,实则亦算是一个无奈之举。

    正是这时,一个声音突然间响起道:“我李家秉公守法,自然是要纳税进城,还请海大人查验这些货物吧!”

    “这人是谁啊?”

    “面生得紧,不认得!”

    “这位可不得了,当朝李阁老的五公子李茂业!”

    ……

    围观的百姓看着有人如此表态,则是纷纷地议论了起来,在得知这位竟然有如此来头,亦是不由得暗暗地称颂。

    海瑞却是不管李茂业什么身份,看着对方如此配合征税,便是大手一挥,当即按着户部所制定的征税新标准进行征收商税。

    这崇文门的商税有着很大的潜力,毕竟京城住着最有权势和最富有的人,他们的消费能力已然是极为恐怖。

    只要能够实行正常征税,绝对不会一年仅有区区的一万两,不说要翻上一百倍,这征收二、三十万银还是能够达到的。

    最为重要的是,海瑞无疑是整个大明最好的税官。在母亲当天买两斤猪肉便能够传遍整个浙江,荣升京官只能忍痛跟家人分居,已然是有着一个深入骨髓的官员操守。

第1778章 三步一算

    崇文门所发生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整个京城的大街小巷。

    对于普通百姓而言,自然是乐见其成的事情。而那些商人历来都是盘剥的对象,看着那么朝廷大佬的店铺同样要交税,心里头更多还是叫好。

    事情首当其冲的是大理寺卿张守直,由于本身就是京城人士的缘故,令到他比一般的大理寺卿更具权势。

    只是万万没有想到,今日的家奴惹出了这等事情。实质上,那个管事亦不是什么家奴,而是他正室的堂弟。

    大理寺卿衙门,正堂签押房内。

    张守直已经年过五旬,由于有蒙古人血统的缘故,脸上的胡子比高拱亦是不逞多让,不过举手投足间亦是有着儒雅的气度。

    面对前来哭诉的妻子,张守直作为官场的老油条,却是一眼窥破玄机地道:“你当真以为是那个户部主事海瑞在崇文门在征税?真正在崇文门征税的人是户部尚书林若愚!”

    “他……他户部尚书亦不能这么霸道吧?”张夫人是张守直的第三任妻子,正是处于成熟妇人的好年纪,却是哭哭啼啼地抹着眼泪地道。

    张守直沉着声音地反问道:“人家怎么霸道了?谁规定咱们家的货不用在崇文门缴纳商税了?”

    “这么多年不都是不用缴吗?那……那你先将张田给捞出来,咱们卖给他一个面子!”张夫人自知理亏,便是抹掉眼泪做出让步地道。

    张守直皮笑肉不笑地回应道:“捞不了!你的好弟弟这次是袭击朝廷命官,若是我这个时候还不知进退去捞人,不说是自取其辱,恐怕你相公的仕途便至此为止了!”

    “他林若愚哪来这么大能耐?”张夫人停止了哭诉,显得不可思议地瞪起眼睛道。

    张守直自嘲地笑道:“若是他没有这么大的能耐,便不会胆敢在崇文门大张旗鼓地收关税,而大家亦不会都乖乖地交税进城!”

    崇文门税关的问题由来已久,并不是没有户部尚书打过崇文门商税的主意。只是崇文门的利益牵扯甚广,从公卿到勋贵都牵涉其中,令到历届户部尚书都是投鼠忌器。

    这个历届户部尚书不敢或不能解决的崇文门弊病,林晧然偏偏一改前任的做法,已然是要对这个弊病对症下药。

    他用颇有清名的海瑞坐镇于崇文门,各方势力面对着林晧然这个强势的举动,却是纷纷选择向林晧然进行了妥协。

    “大家这么怕他?”张氏本是京城的大家闺秀,在意识到各方大佬的态度确实是妥协,嘴巴微微地张开来道。

    张守直轻叹一声,却是朝着西苑的方向望过去道:“现在朝堂不怕他的人已经不多了,敢于跟他叫板的,亦是只有那一位了吧!”

    西苑,无逸殿值房,铜炉中的檀香袅袅而起。

    “爹,林若愚此次当真犯了众怒,咱们得好好地收拾他一顿!”徐璠匆匆地走进首辅值房,看到老爹便是愤恨地提议道。

    他原本想要前去“欺压”海瑞,得知张守直的家奴竟然下了狱,看着李公子等人已经老实地缴税进城,却是没有被怒火冲昏头脑,而是选择改道来到老爹这里。

    在意识到海瑞背后站的是林晧然后,他自知没有跟林晧然直接叫板的能力,亦是希望自己这位权倾朝野的老爹借此良机收拾那个小子。

    崇文门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消息亦是早已经传到了徐阶的耳中。

    身穿蠎炮的徐阶正在处理着奏疏,得知自己这个儿子到来,眉头不由得微微地蹙了一下,语气带着少许的不满道:“你看到他林若愚犯了众怒,难道就没看到其他?”

    “还有什么?”徐璠杀气腾腾地进行,闻言不由得微微一愣地道。

    徐阶手持着毛笔在字条上写着字,头亦不抬地回应道:“林若愚借了皇上之威,谁敢跟他叫板,便是自守死路!”

    “他怎么借皇上之威?”徐璠原本是想要过来怂恿老爹出手,听到这话不由得更加困惑地询问道。

    徐阶将一份奏疏票拟完毕,这才抬起头淡淡地点拨道:“咱们都知道林晧然目前遇上了十万两的难题,现在他选择在崇文门强硬征收商税,算是替皇上征税筹银,你可明白其中的玄机?”

    事情确实是如此。若是没有皇上强令户部拨十万大仓银到内仓,那么林晧然在崇文门强硬征税便是个人的行为,但现在已然是多了替皇上筹银的旗号。

    现在谁胆敢在这个事情上跟他叫板,那么此举不仅是跟他户部尚书林晧然过不去,更是无视于皇上的权威。

    铜炉中的檀香已经烧尽,只是整个房间仍然充斥着芳香。

    徐璠原本是抱着战意而来,但现实总是这般令他心灰意冷,虽然他一直都知道林晧然的阴谋诡计层出不穷,但还是忍不住震惊地询问道:“爹,你说此次又是那小子的布局和算计?”

    “是,亦不是!”徐阶又是翻开一本奏疏,如同局外人般地分析道:“户部太仓无银是事实,他想要筹钱的法子并不多,在崇文门征收商税亦算是一个无奈之举!现在巧妙地将两个事情凑到一起,倒是给了他更强的底气,亦是没有人胆敢抗税!”

    “如此说来,怕是这小子早有图谋了,当真不怪乎现在大家都说林若愚是‘三步一算’了!”徐璠倾向于这一切都是林晧然的布局和算计,显得心生敬畏地道。

    徐阶虽然表面很平静,但看着林晧然如此的布局和算计,心里亦是波涛汹涌,却是一本正经地叮嘱道:“我知道你有一大批货要进城,但该缴还是得缴,别……被那小子借此算计上了!”

    “孩儿遵命!”徐璠已经不敢再心疼那点银子,便是郑重地点头应承下来,旋即充满疑惑地求教道:“爹,虽然这崇文门的税关颇有油水,但哪怕他林若愚真的谁家的面子都不卖,这几天亦是不可能一下子征收十万两吧?”

第1779章 如何破局?

    时近中午,外面多了一些动静,有人已经陆续前去享用午饭了。

    徐阶显得欣赏地望了一眼徐璠,伸手端起茶盏轻轻地点头道:“崇文门的税收一年若是能有十万两,这都已经算是林若愚的一桩功绩,这短短数日自然是征收不足十万两!”

    事实亦是如此,崇文门税收的盘子就那么大,不是一朝一夕变能够达成。哪怕林晧然化身为林扒皮,亦是不可能在短短的几天的时间里,便能从进城的商贾中榨取十万两白银。

    “爹,若是拿不出皇上要的十万两银子,那……那他林若愚亦是无法向皇上交差,他的乌纱帽还是不保啊!”徐璠知道皇上此次早已经抛出话来,不由得更加疑惑地询问道。

    徐阶默默地喝了一口参茶,顺着那个苦味劲,亦是蹙起了眉头。

    他心知确实是如儿子所言,这能否筹足十万两银子交给皇上才是事情的关键。虽然他知道如此精于谋算的林晧然必定还有后招,不然林晧然不会明知道已经“无力回天”的前提下,却仍然选择在崇文门强硬征收商税得罪如此多的朝堂大佬。

    偏偏地,他亦是想不透林晧然会如何破局,会用什么方法筹集那十万两白银,甚至他现在仍然觉得这个难题无解。

    徐阶正想要轻轻地摇头承认自己看不透林晧然的真正用意之时,外面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却是打断了他们的交流。

    从外面匆匆走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司值郎兼翰林院编修张四维,晋党未来当之无愧的党魁。

    “师相,见过徐少卿!”张四维从外面匆匆地走进来,先是对着徐阶打了招呼,旋即又向徐璠恭敬地施礼道。

    徐阶虽然知道这个弟子不甚精明,但很是满意于张四维尊师重道的态度,便是温和地主动询问道:“子维,不知发生什么事了?”

    张四维看了一眼徐璠,便是没有避讳地直接回应道:“师相,弟子刚刚得知:户部正在整理内城商铺的名册,听闻户部准备要求这些店铺预付半年的崇文门入城商税!”

    寅吃卯粮?

    徐璠听到这个事情的时候,当即便想到林晧然所运用的策略,但显得极度不屑地道:“这城中的店铺背后都是有背景的大佬,哪能任由他户部这般恣意妄为,哪家会将半年的税款预支给他林晧然?”

    “下官只是从户部那边得知这个消息,但最终成效如何,下官亦是不得而知!”张四维显得尴尬地进行回应道。

    虽然他出身于商贾之家,但从小被家人督促着专心于读书,并不懂得这经商之道。对于那些商人会如此选择,他心里亦是拿捏不准。

    当下匆匆进来,亦是感到这个事情有些异常,所以第一时间汇报给老师。

    徐阶却是愣了一下,旋即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此次不是预支给他林晧然,是预支给户部,是……预支给皇上!”

    当最后两个字吐出来的时候,整个房间当即变得一阵安静。

    如果仅仅是前者,那么自然不是那般的必然。只是涉及到当今圣上,特别当今圣上的独断专行的皇上,这里的份量已然又变得不同了。

    徐璠的嘴巴微微地张了张,最后若有所悟地道:“他……如何借皇上的势啊!”

    招数明明如此的不新鲜,但现在放在这里,却是这般的神奇。借着皇上的势,让到大家乖乖地交商税,还是借着皇上的势,令到大家乖乖地交上半年的税。

    “林尚书曾经担任过顺天府尹,这些商家怕是多少卖他一些面子!若是他们不配合的话,我觉得林晧然可能会找他们麻烦,最终怕还是交的人比较多!”张四维犹豫了一下,显得发表自己的看法道。

    “应该是这样了,还是交的人比较多!”徐璠听着张四维的分析,亦是轻轻地点头道。

    原本他还觉得今天的天气很热,但此刻背脊却是阵阵发凉,发现当下的大明官场还真不是他这种级别的人能够生存的。

    一个在昨天还是觉得无解的难题,认为林晧然此次是在劫难逃,结果林晧然仅仅用了一个户部主事在崇文门征税,所有的事情毅然就迎刃而解了。

    不说人家的布局和谋算,单是人家这一个精明劲,已然是他拍马亦是赶不上了。

    徐阶顿时又是生起了一份苍老的感觉,却是苦涩地道:“该交的税就交,该预交的税也一分不少地给人家!”

    “爹,你难道就任那小子这般……这般得意吗?”徐璠自知不是林晧然的对手,却是希冀地望着老爹道。

    徐阶是一个有城府的人,却是轻轻地挥手道:“事情你不要过问,你以后少掺和进来,回去安分地呆在太常卿吧!”

    其实他未尝不想好好地培养儿子,只是儿子却是烂泥扶不上墙。现在有着林晧然这般妖孽人物出现,以着儿子这种智商,只会拖累于自己的布局和谋算。

    在海瑞坐镇于崇文门强硬征收商税之时,户部这边亦是没有闲着。

    从顺天府那里拿到内城商铺的册子后,户部的官员和衙差则是开始挨家进行造访。虽然这里不乏无赖之人,但当户部揪着一家有问题的店铺进行查封后,很多商铺则是乖乖地送钱了。

    事情能够这么顺利,固然有着户部的铁腕手段和借皇上之威的缘故,但在林晧然主政顺天府期间,同样得到了很多商贾的认可,他们亦是纷纷主动送来了银两。

    特别是城北鼓楼一带的商贾,在得知林晧然在崇文门一视同仁地征收商税之时,亦是很乐意于地给户部送来了半年的税费。

    林晧然其实亦是厚道的,许以他们的商铺会得到户部保护的承诺,不会让他们的商铺被某些朝堂大佬进行强买强卖。

    仅仅三天的时候,户部通过预收崇文门商税的办法,很快便已经筹集到了六万多两,离目标十万两已经很近了。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林晧然则顺利地避过这一场浩劫,继续稳坐在他户部尚书的宝座之上,只是东边飘来了一团乌云。

第1780章 林雷公和海青天

    户部顺利地向内城商户征收到大笔的税银,林晧然所遇到的难题自然是迎刃而解,外界亦是由幸灾乐祸转而惊叹。

    “本以为林若愚变不出钱来,谁曾想……”

    “若是论到聪明才智,当今大明还真没几个人能与之相比的!”

    “这崇文门征税简直是神来之笔,当真是三步一算林若愚啊!”

    ……

    消息从大明官场传向京城士子和百姓的耳中,在看到林晧然此次的种种举动后,对林晧然似乎又有了新的认识,而“三步一算”之名已然是名动京城。

    其实在普通百姓的心里震动并不大,倒是有见识的官员或士子才能更深切地体会到林晧然的谋略,在危机来临时的智慧。

    明明是一场严重的危机,但在林晧然巧妙的运用之下,却是将崇文门征税的顽疾给解决了。不仅在此次危机中化险为夷,而且还得到了一个不大的政绩。

    亦是如此,大家对林晧然“三步一算”的新标签,已然是选择了默许的态度。

    不过在这个风波之中,却还有另一个人声名鹊起。

    “海门神当真是无愧其名!”

    “迄今为止,还请是愣是不能一人通容!”

    “你们恐怕不知,多少人到海门神家里送银子或者是恐吓,结果无一不是吃了闭门羹!”

    ……

    京城的“闲人”不少,加上京城百姓普遍有更强的侦察性,所以很多事情总是能够第一时间传出来,成为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

    虽然在担任淳安知县期间,海瑞已经在江浙博得了亮响的“海青天”之名,只是京城百姓有着他们与生俱来的的高傲。

    哪怕当年林晧然以“林雷公”的强者之姿重归京城,很多人都不知晓“林雷公”的名头,更是不知道林晧然主政雷州和广州期间所发生的事情。

    海瑞自然亦是如此,京城很多人都只将海瑞当成普通的户部主事。只是这一次,他们不得不对海瑞刮目相看,海瑞向他们展现了“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的一面。

    京城百姓在看到海瑞刚直和清廉的一面后,昔日的“海笔架”和“海青天”的事迹迅速在京城传颂,海门神亦是成为了“海青天”。

    特别很多士子和百姓得知海瑞仅是在外城租下一间便宜的破房子居住之时,心里更是膜拜不矣,为着这位清廉的官员所折服。

    “老母妻儿不来京,奈何?无银矣!”

    “若是大明有官如此,朝堂何以至此!”

    “上有林雷公,下有海青天,此乃大明之幸也!”

    ……

    在崇文门强硬征税的时候,海瑞顺理成章地成为了一个名人,却是被京城的诸多百姓进行称颂,亦是让京城百姓知晓大明还有一个如此清廉的官员。

    六月的天气闷热,户部衙门充斥着喜庆的气氛。

    户部已然是成为了京城的焦点,不仅海瑞坐镇在崇文门征收商税,而且很多户部官员和衙差亦是纷纷出动,一笔笔的税银被送回了太仓。

    虽然他们做事比较辛苦,但帮着户部度过此次的财政危机,而且还打通了一条新的财路,他们还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成就感。

    林晧然虽是谋划好了这一切,直到现在眼看十万两就要筹集完成,心里这才暗暗地松了一口气,正是慢悠悠地喝着茶水。

    “师兄,你此次找海青天到崇文门征税,还真是找对了人!”杨富田坐在林晧然的对面,对着林晧然竖起大拇指地道:

    “咱们这个老乡虽然脾气古怪,但论到官员操守,咱们二人其实都比不过!”林晧然看到海瑞如此给力,亦是沾沾自喜地道。

    虽然他制定的应对之策没有问题,但能否顺利地实行,亦是要看执行人的品德和能耐。

    如果执行人是贪婪的官员,则很容易被金钱所攻破;如果执行人是爱慕权力的官员,则很可能害怕得罪那些大佬而放行。

    庆幸的是,海瑞这两方面都不沾,愣着化身成为“海门神”,坐镇在崇文门铁面无私地征收着往来货物的商税,将偷税的漏子直接狠狠地堵上。

    “确实如此,海瑞可以说是为我们大明官员树立了一个模范,只是可惜他……。”杨富田点头认可,却是轻轻地摇头道。

    林晧然端起冒着热气的茶盏,显得疑惑地抬头询问道:“可惜什么?”

    “海瑞只是举人出身,如果他是进士那就好了!”杨富田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抬头望着林晧然惋惜地说道。

    在大明当下的政治生态中,举人能够出任六部主事,这已然是一个天花板了。接下来海瑞想要再进一步,已然是千难万难,更别说是身居重职了。

    虽然海瑞在此次表现出色,但由于其举人出身的缘故,将来几乎没有被委以重任的可能性。

    林晧然轻呷了一口茶水,却是半开玩笑地道:“我倒觉得不是进士反倒是好事!如果当年他真中得进士,你说咱们是不是要……打压一下他呢?”

    “打击他?这是为何?”杨富田显得一阵茫然,只是看到林晧然脸上的狡黠,当即反应过来地笑道:“呵呵……若是他中得进士,那么当年他便已经拜在徐阁老门下,咱们跟他还真得划清界线!”

    可谓是造化弄人,海瑞参加的最后一次会试,便是嘉靖三十二年徐阶所主持的会试。海瑞当年并没有被徐阶选中,而他旋即选择到吏部衙门报备,以举人的身份直接进入大明官场。

    林晧然将茶盏轻轻地放下,收起了那一份玩笑之心,显得认真地说道:“或许海瑞当年不中进士才是最好的结果。正是因为他是举人出身,所以他并没有像其他进士官那么大的权力欲望,可以全心全意地为百姓谋福祉!”

    “若是有机会的话,我希望师兄将来能够帮他一把,海瑞当为我们大明官员的典范人物!”杨富田认真地提出请求地道。

    二人正说着话,身穿九品官服的户部司务厅司务何嵩闯了进来,却是哭丧着道:“正堂大人,不好了!”

    林晧然心里不由得咯噔一声,杨富田着急地询问道:“何嵩,你不是协助海主事在崇文门征税吗?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内监司的太监强行要运货进城,主事大人要求他们缴税,结果不知怎么的……双方就打起来了!”何嵩当即将事情的大致经过说了一遍道。

    杨富田得知海瑞竟然跟内监司的太监起的冲突,却是不由得惊恐地扭头望向了林晧然。

    崇文门能够强硬征税,主要还是巧妙借用了皇上的权威。只是海瑞的过度强硬反倒是办了坏事,这内监司负责的是宫里的采购,理应是不用向税关交税的。

    偏偏地,海瑞不仅没有让内监司从崇文门通过,而且还带着税关的衙差跟内监司起了冲突,这个事情当即变得棘手起来。

第1781章 麻烦上身?

    林晧然的眉头微微蹙起,让何嵩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喝着茶思索片刻,抬头望向杨富田询问道:“杨兄,此事你怎么看?”

    “事情如此的巧合,怕是有人故意为之了!”杨富田混迹官场这么多年,亦是即刻闻到了阴谋味道地回应道。

    林晧然亦是觉得事情有些蹊跷,虽然海瑞是一个很讲原则的官员,但还不至于如同不懂得变通,此次事情怕是针对于他。

    在还没有彻底了解到事情经过的时候,事情已经朝着最坏的方向发展了。

    宫里来人,一个面生的太监面无表情地道:“林尚书,皇上口谕!”

    “臣户部尚书林晧然领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林晧然领着杨富田等人,当即上前施礼道。

    太监显得照本宣科地道:“户部尚书林晧然速速入宫觐见,不得有误!”

    “臣林晧然遵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林晧然心里微微一沉,又是恭敬地施礼道。

    杨富田从地上站起来,那张胖脸露出灿烂的笑容上前塞银子道:“公公请在偏厅用茶,我们正堂大人向属于等人交代两句,便随你进宫!”

    “有什么事能比皇上的重要,赶紧入宫,皇上等着呢!”太监却是没有接杨富田强塞过来的银子,显得公事公力地道。

    这……

    杨富田没想到竟然还有太监不贪财,亦是微微地傻了眼。

    林晧然跟杨富田交换了一下眼色,亦是觉察到事情有些异常,却是扭头对着门口的林福道:“我们入宫!”

    林福亦是领命而去,只是认真地叮嘱了轿夫几句。

    从户部衙门到西苑不远亦不近,只是这个太监似乎是跟林晧然这边有仇般,一路上亦是一直在催促着轿夫。

    终究没有不贪财的太监,在林福将更多的银子塞过去的时候,这名太监的态度这才明显好转,亦是主动报了他是内官监的身份。

    林晧然嗅到了阴谋的味道,结合着内官监掌印孙隆向皇上打的小报告,加上此次是他们引起的纷争,敢情是将矛头指向自己。

    他深知这一次需要打起十二分精神,一场早已经布过的局在等候着他。这朝堂的争斗历来如此,不到最后一刻,谁都不知道胜与负。

    当年李默本以为是稳操胜券,结果严嵩的致命一击,令到他从云端摔到了地狱。而徐阶让孙女给严家做妾室,但在徐阶迅猛一击中,严嵩亦是黯然离开朝堂,如今更是削籍为民且被抄了家。

    现在对方已经出手了,却是不可能仅仅给他找一个不痛快,恐怕已经是酝酿一个大杀招在宫里等着他了。

    轿子徐徐来到了西苑宫门前,而他一直等待的崇文门的情报亦是送到了他的手里。

    进到西苑的宫门,看着一支巡逻的御林军从眼前走过,再看旁边扫地的太监都颇有高手风范,令到他感受到这里多了肃杀之气。

    看过那份刚刚送达的东西,在胡思乱想间,他来到了万寿宫前。经过小太监的通禀,很快便有小太监出来引他入内。

    由于皇上病情一直不见好转,现在通常都不在外殿办公,而是在里殿的寝室休养,而他则是直接被引到了最里面的房间中。

    林晧然隔着两道垂着的珠帘,显得恭恭敬敬地施礼道:“臣户部尚书林晧然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你可是借着朕的名头,在崇文门强行收取商税?”嘉靖没有让林晧然从地上起来,而是直接进行质问道。

    虽然这段时间以来的病疼令到嘉靖的脸色苍白,但作为在位已经四十四年的帝王,其身上仍然充斥着无上的帝王之气。

    黄锦和陈洪一左一右地站在床前,这个时候亦是怜悯地望向了跪在地上的林晧然,已然是要受到皇上的追责了。

    林晧然知道事情果然是要针对于他,只是保持冷静地回应道:“皇上,此诛心之言不知是由何人所言?”

    在珠帘的后面,除了躺在床上的嘉靖和黄锦、陈洪,还有内官监掌印孙隆。

    孙隆听到这话的时候,心里亦是暗自一慌,则是可怜兮兮般地望向了嘉靖,表示自己是忠心耿耿的好奴才。

    嘉靖虽然不允许内官干涉政务,但亦是不会全然排斥,却是包庇于孙隆地回应道:“谁说并不重要,你可是如此?”

    假借皇上的名头在崇文门征税,这个事情却是可大可小,站在另一边的陈洪同样是担忧地望向了林晧然。

    “崇文门关税历年岁入不足万两,何故也?乃崇文门税官不敢得罪于人,对入城诸多货物视若无睹,只敢征收普通商贾的商税!然户部短短数日,便已经征得崇文门税近十万两,此皆因崇文门税官尽忠恪守,借皇之威挡于诸多压力,方能助大明崇文门税年入预计三十万两矣!若说借朕的名头在崇文门强行收取商税,此非臣,而是户部云南司主事海瑞也!”林晧然显得侃侃而谈地道。

    黄锦和陈洪不由得交换了一下眼色,林晧然这番话不仅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而且还推给了海瑞。不过这并不是将锅推给海瑞,却是分明替海瑞表功。

    嘉靖原本是有心追责于林晧然,但发现事情似乎如同林晧然所说的这般,崇文门的巨变似乎是源于税官的更替。

    孙隆再也坐不住了,却是进行指责道:“你分明就是狡辩!皇上着令户部调十万两太仓银进入内库,你却先将兵饷发往大同,致使朝堂上下都知道户部出现十万的缺额。而后,你选择在崇文门强硬征收大仓银,可不是假借皇上之威吗?”

    却是不得不承认,林晧然的策略却是被孙隆所窥破,从而以此为由攻击于林晧然,给林晧然扣上“假借皇威”的帽子。

    林晧然面对着这个指责,却是选择了沉默,目光却是望向了珠帘后面那个身影。

    “你承认了?”孙隆看着林晧然不吭声,暗暗窃喜地得意道。

    躺在床上的嘉靖眉头微微蹙起,似乎是有所不满。

    正当孙隆得意之时,林晧然却是言正严辞地质问道:“你是何人?户部替皇上执管大明财政,岂容你这等奸细在此指手画脚,竟然胆敢意图乱我大明军政,陷大明江山于水火!”

第1782章 舌辩和口才

    官员和宦官一直都是分属水火不容的两个阵营,只是本朝嘉靖帝强势打压宦官,令到宦官的地位和权势降至低点。

    林晧然从来都不敢轻视这些时时刻刻陪伴在皇上身旁的宦官,只是这位内官监掌印孙隆现如今摆明是要置他于死地,他自然不会忍气吞声。

    相较于“借皇威征税”的罪名,这“奸细”和“大明江山的稳固”无疑是更具份量,可谓是给予对方颇为凌厉的一击。

    “杂家是内官监掌印孙隆,我何时意图扰乱大明军政和陷大明江山于水火了,你莫要含血喷人!”孙隆自报家门,却是咬牙切齿地反问道。

    林晧然看着他如此容易动怒,反倒是安心了一些,却是一本正经地指责道:“你既是内官监掌印,那便当做好份内之事,而不是妄论朝政!本官替皇上掌管户部钱粮,既要守得大明江山的安定,亦要为皇上分忧!本官按时足额发放大同边军军饷,此乃忠于大明,亦是本官身为户部尚书的职责。至于崇文门加强征税,皆因此处逃税甚重,亦是本官的职责所在!这里的茬茬件件,皆是本官忠于朝廷和皇上之举!”顿了顿,转而面对嘉靖道:“皇上,若非要说臣借了皇威,臣率领户部征天下夏税之时,便亦是借了皇威向天下万民征税,请皇上责罚!只是臣心中有屈难平,今北边鞑子虎视眈眈,边军军饷关乎大明之安定,请皇上务要听信谗言,军饷万万不可克扣!”

    这……

    黄锦和陈洪默默地对视了一眼,发现不愧是读书人的魁首,不仅是文章写得漂亮,而且这口才怕亦是无人能及。

    孙隆是试图将大明江山和皇上区分开来,从而给林晧然扣上“不忠”。偏偏地,林晧然将两者相连,表明自己的“尽职尽忠”。

    最为巧妙的是,林晧然利用大同军饷抓住大明稳定做文章,更是偷换概念地给孙隆泼了意图扣发军饷来充实内库的脏水。

    “林尚书,我……我何时说要你克扣军饷了?”孙隆先是一阵目瞪口呆,旋即急忙撇清关系地大声道。

    林晧然却是装糊涂地反问道:“当真是可笑至极!刚刚不是你说要户部将发往大同的军饷调入内库,怎么现在便不认了?”

    “我刚刚是这么说,但我……我!”孙隆想要解释,只是整个人亦是被绕晕了。

    躺靠在床头的嘉靖却是轻咳了一声,令到孙隆亦是不得不将话咽了回去。

    嘉靖是一个很聪明的人,此刻心如明镜般,亦是知道林晧然的做法实质并没有大过错,反倒他真将军饷充实内库才是祸端。

    只是这个事情揭过去,并不代表林晧然就能够高枕无忧了,嘉靖却是进行追责道:“你在崇文门强硬征税很好,但为何连朕的内官监采购都不放行?”

    声音看似平缓,但已经是暗藏杀机。

    黄锦和陈洪早已经揣摩清楚嘉靖心思的细微变化,知道内官监在崇文门被拦下来,其实打的是皇上的脸。这亦是为何孙隆向皇上控诉之后,皇上即刻召林晧然进宫的原因。

    脸面,这已然是皇上极为看重的一个事情。

    孙隆的嘴角微微上扬,眼睛闪过歹毒地望向了外面跪着的林晧然。

    面对着嘉靖的追责,林晧然显得石破天惊地回答道:“此乃臣的疏忽……不过臣若是在场的话,亦是不会放行!”

    咦?

    黄锦和陈洪听到这个话语,不由得一阵愕然,纷纷不可思议地扭头望向林晧然,发现林晧然这话过于狂妄了。

    孙隆心里当即一阵狂喜,却是趁机进行发难地道:“林尚书,我们内官监负责宫廷采购,此次更是为火德星君的斋醮采购,岂容你们户部阻拦,你眼里还有没有皇上?”

    嘉靖的眉头微微蹙起,他今天之所以将林晧然即刻召进来,正是户部在这个事情上狠狠地落了皇家的颜面。

    “这是户部在崇文门扣押内官监的货物清单,还请皇上过目!”林晧然从宽大的袖中取出纸张,显得一本正经地上呈道。

    嘉靖意识到问题可能另有隐情,便是淡淡地吐出一个字道:“呈!”

    陈洪当即从里面揪开珠帘走出来,从林晧然的手里接过清单,同时给林晧然一个鼓励的目光,然后将清单恭敬地送到嘉靖的手里。

    黄锦知道林晧然不会无的放矢,只是不明白他葫芦里卖什么药。

    孙隆的眼睛却是一阵茫然,先是扭头望了望外面跪着的林晧然,又是瞧了一瞧正在查看清单嘉靖脸部表情。

    林晧然拿捏住时间,便是大声地汇报道:“皇上,此次崇文门能征得商税,皆因户部云南司主事海瑞能够恪忠职守之故也。内官监负责宫延采购,此次为火德星君筹备道场,户部上下万万不敢坏了此等大事。只是内官监此次所携之物甚巨,其中竟有数百把剪刀,户部虽无权干涉内官监的采纳,但臣纵犯逾越之罪,亦要查明此数百把剪刀何用,否则纵万死亦不敢放行啊!”

    说到最后,已然是将额头贴在双掌之上,彰显着他作为臣子的忠心护君。

    数百把剪刀?

    黄锦和陈洪听到这么多的剪刀,亦是震惊地望向了孙隆。

    宫廷每一把剪刀都有专人记载,历来都是小心谨慎地分配,已然是宫廷的管制品。现在孙隆一次性采购数百把剪刀,这等不合常理的举动,简单就是可以视同谋反。

    孙隆的眼睛一瞪,当即扑通地跪在地上,却是指着外面的林晧然控诉道:“皇上,他……他血口喷人!”

    嘉靖的眉头不由得微微地蹙起,亦是看到了清单上不合时宜的剪刀及一些古怪的商品,只是他亦不能仅凭这份清单便全然相信林晧然。

    黄锦和陈洪听到孙隆否认,便是扭头望向跪在外面的林晧然。

    林晧然面对孙隆的指责,心里却是暗自一喜,当即正色地回应道:“既然孙公公不能解释清楚那数百把剪刀用作何用!臣肯请皇上即刻着人彻查此事,皇上安危关乎社稷,万万不可令奸邪之人有谋害皇上之机!”

第1783章 乌云

    辩论,这既是讲究技巧,亦是讲究时机。

    在孙隆选择指责林晧然血口喷人的时候,林晧然却是顺理成章地提出了调查的请求。

    此举不仅表明了自己的忠诚,而且成功地将剪刀的事情跟意图谋害皇上联系到一起,致使崇文门冲突的性质亦是彻底变了。

    只要林晧然没有在剪刀一事上造假,那么这个事情进行调查,事情的重点则是指向意图将数百把剪刀运进城的幕后指使。

    孙隆听到林晧然要彻底搞大这件事,心里不由得慌了起来,便是老实地解释道:“皇上,这……这里面有一批是替他人销带入城的货物,其中可能……可能有剪刀,但小的并没有谋害皇上之意,此事是一个误会啊!”

    说着,他的头砰砰地叩在地板上,以示自己所言属实。

    事情已然明朗,内官监在此次携带入城的宫廷采购物中,已然有着别人的一批货物,那数百把剪刀便是他人的商品之一。

    对于宫廷而言,剪刀自然是一种管制品。只是对于北京城的百姓而言,这是家家必备的东西,算是最为畅销的商品之一。

    哎!

    黄锦听到这番话,则是恨铁不成钢地望向了孙隆。

    既然是要设计于林晧然,那么就要将事情办得滴水不漏,而不是给人这么大的把柄。这帮别人运什么货不好,却偏偏运送数百把剪刀,这不是瞎胡闹吗?

    陈洪跟孙隆历来不对付,却是没有放过这个机会,当即落井下石地道:“孙隆,且不论你所言是否属实!你竟胆敢借替皇上采购火德星君道场祭物的幌子,替不法商贾携带货物入城,却不知是谁在打着皇上的名头横行无忌?”

    面对着这个指责,孙隆似乎意识到什么一般,脸刷地白了。

    嘉靖虽然已经年老,但一直捍卫着自己帝王的尊严,亦是意识到自己给孙隆欺瞒,却是面无表情地询问道:“孙隆,是谁允许你携带私货入城?”

    “皇上,小的知错了,还请恕罪!”孙隆知道这一次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当即是急忙进行求饶地道。

    黄锦看着跪在地上的孙隆,却是轻轻地摇了摇头,当真是“人蠢不可医”。

    嘉靖的眼睛却是缓缓地闭上,而他处事历来秉行着一套原则,却是淡淡地命令道:“拖下去,……杖毙!”

    “皇上,饶命啊!饶命啊!奴才真的是无意,真没有想要谋害皇上啊!”孙隆的眼泪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般落了下来,连同声调地变了,重重地叩在地面上求饶道。

    只是他已然是抓不住重点。其实谁都知道他不会谋害嘉靖,但借着内官监的职权替他人私运货物,偏偏还闹出如此大动静,已然是触怒了嘉靖。

    孙隆被上来的护卫押走,而他的裤裆已经湿了。

    “皇上,饶命啊!饶命啊!”

    孙隆看着离嘉靖越来越远,知道自己的生机越来越小了。此刻他心里极度的懊悔,不该卷入朝堂的政治斗争中,更不该耍这种破绽百出的小聪明。

    跪在地上的林晧然看到从身旁拖走的孙隆,不由得暗暗地咽了咽吐沫。

    虽然他此次算是化险为夷,但听着嘉靖“杖毙”那两个字的熟练程度,加上看着孙隆的遭遇,心里还是感到一阵发毛。

    刚刚还活蹦乱跳的内官监掌印,仅仅是因为嘉靖的二个字,便从天堂掉到了地狱,亦是更真切地感受到皇权的可怕。

    只是对于孙隆的遭遇,他实在生不起太多的同情。如果他不是抓到货物中有剪刀的存在,却还不知道能不能顺利地度过这场劫难,甚至拖出去的会是他这位户部尚书。

    嘉靖就像是处置了一只不听话的猫狗般,语气显得缓和地道:“林爱卿,起来吧!”

    “谢皇上!”林晧然恭敬地施礼,然后扶着跪得酸麻的腿站了起来。

    两道珠帘被揪了起来,只是嘉靖仍然是靠在床头,又是悠悠地说道:“朕知道你掌管户部不易,你安心好好地办差,朕定不会亏待于你!”

    在经过这么多次的户部尚书换人后,他亦是深刻地知道寻得一个合格的户部尚书不容易,而像林晧然这么优秀的户部尚书更是可遇不可求。

    既然林晧然此次没有蔑视皇威,那么他就没必然再对林晧然进行追究,而是应当对待杨博那般多一些恩宠。

    “臣多谢皇上体恤,臣定殚精竭虑为皇上分忧!”林晧然知道安然无恙地度过了这个劫数,当即表达忠心地回应道。

    嘉靖满意地点了点头,显得话中有话地道:“云在青天水在瓶,你下去吧!”

    “臣告退,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林晧然并不是很明白这话的深意,便是恭恭敬敬地施礼并离开地道。

    离开这间寑室,朝着门口走去的时候,他的背脊已经泛起了一层冷汗。

    不管是身处于朝堂,还是身处于这个皇宫之中,已然都需要格外的小心谨慎。特别是在这个嘉靖朝,这太监的性命不值钱,他们文臣的性命也不变得多么高贵。

    从万寿宫离开,他并没有前往无逸殿,而是朝着宫门而去,一个人孤零零地走在宫道上。

    孙隆的惨叫声从宫墙后面传了过来,林晧然突然想到了左顺门被杖毙的那些官员,想到了那日斩于西市的严世蕃,亦是想到因上疏请求立裕王为太子而被处死的礼部官员郭希颜。

    若论大明官员最凶险的时期,怕是当属这个争斗不断的嘉靖朝了。

    孙隆的惨叫声突然没有了声息,而林晧然却是停下了脚步,转身望向那座由徐阶父子一手力主修建的万寿宫,正是沐浴在午后的阳光中。

    西苑宫门前广场,阳光将这里晒得干巴巴的。

    林福顶着阳光一直守在宫门前,当看着林晧然出现,脸上先是一阵狂喜,旋即又是认真地确认道:“十九叔,你没事吧!”

    “没事!”林晧然迎着他关切的目光,却是勉强地回应道。

    林福听到这个答案,便是松了一大口气,然后愤愤地说道:“那个海瑞就是榆木脑袋,当真该弄死他!”

    “根源不在他!”林晧然显得别有所指地说了一句道。

    林福若是所悟地道:“十九叔,你是说……”

    “咱们的动作要加快一些了,不能总是这般被动!”林晧然深知此次幸得有剪刀做文章,却是做出一个决定地道。

    林福知道林晧然指是的那件事,眼睛不由得闪过一抹亮光,便是郑重地点了点头。

    六月是一个狂风暴雨的季节,刚刚还是一个艳阳天,但东边突然涌现乌黑的云团,正是滚滚地朝着北京城这边而来。

第1784章 小聚

    北京城并没有受到天气变化的影响,不论是手握重权的官员,还是普普通通的百姓,彼此都是按部就班地生活着。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西苑所发生的事情很快就传到了外界。

    在看到林晧然再度化险为夷的时候,各方势力不仅重新审视林晧然的智慧和能耐,而且更加重视林晧然这么一号人物。

    在以前,大家总是习惯于以“吴派”进行划分吴山这一个团体,只是现在已经悄然地变成了“吴林派”。

    虽然吴山是当朝位高权重的次辅,亦是最接近首辅宝座的那个人,但户部尚书林晧然的地位同样是越发突显。

    不管是其政治主张,还是他个人的政治才能,加上皇上对林晧然理财能力的越发赏识,都让林晧然在朝堂拥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最为重要的是,现在朝堂最大的政治分歧是以徐阶为代表的保守派和以林晧然为代表的改革派间的矛盾,而林晧然则是改革派最为鲜明的人物,更是一直推动着“刁民册”和“征粮改银”两个政治主张。

    当然,林晧然的地位虽然越发突显,但并不是林晧然要“架空”吴山,更多还是吴山在背后默默地支持着林晧然施展政治抱负。

    林晧然在此次的浩劫中平安度过,既是昭示着狙击林晧然的计划落空,亦是预示着林晧然在朝堂上的地位越发的稳当。

    一个年轻的户部尚书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这位户部尚书拥有出色的政治才能,且越来越多的官员投于他的麾下。

    哪怕是以杨博为首的晋党,已然都不得不调整战略,甚至是要做出一些让步。

    昔日杨博以军事才能恃宠为骄,将兵部打造成自家的堡垒。只是林晧然的地位越发的突显,其所提出的“南将北调”和“南督北调”,无疑是更具份量。

    面对着这个情况的悄然变化,杨博心里硬气地呐喊着:“现在的首辅还是徐阁老,而不是他岳父吴曰静,更不是他林若愚!”

    事实亦是如此,当下的朝堂本质还是徐阶当政,是徐阶取代着昔日权相严嵩的位置,在内阁更是占据着四占其三。

    杨博只要牢牢地抱着徐阶的大腿,倒是能够抵消一些林晧然的压力,但兵部定然不可能再跟以前那般姓杨。

    傍晚时分,西边的晚霞被一团乌云所笼罩,陷于阴暗中的北京城内显得阴风阵阵,一场暴雨似乎随时降临。

    小时雍坊,徐府。

    徐阶的同年、同乡和门生等纷纷造访,令到这座宅子颇为热闹,正是张罗着一桌丰盛的酒席。

    跟着前任严嵩一般,徐阶绝大多数时间都选择留宿于西苑,但亦会在一些固定的日子出来跟徐党的核心成员相聚。

    今晚上门造访的是吏部尚书胡松、刑部左侍郎钱邦彦、大理寺卿张守直和国子监司业张居正,众人是围桌而坐。

    虽然林晧然安然无恙地度过此次的难关,但他们这边亦是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损失,且徐阶在首辅的位置是越发的稳固。

    近来的朝堂并没有什么大事,此次坐在这张酒席中,主要还是增进一下感情。

    胡松的胡须皆白,牙齿都掉了好几颗,但整个人显得是精神抖擞。

    他现在执掌吏部的权柄,算是徐阶的一大助力,却是暗暗地培植朋党或排除异已,同时对吴山的门生实施重点打压。

    刑部左侍郎钱邦彦和大理寺卿张守直虽然官居三品,但手上的权柄不大,此时坐在这张酒席前显得有些拘谨。

    徐阶的酒量一般,但亦是不会多喝,在询问三人的状态后,却是对着张居正关切地询问道:“太岳,你在裕王府近来可好?”

    胡松等人听到这个话,则是纷纷扭头望向张居正,张守直的眼睛闪过一抹忌妒。

    随着景王去世,下一任皇帝已经是没有丝毫悬念的裕王。

    因当年请求立太子而被处死的礼部官员郭希颜的前车之鉴,虽然一个天大的“拥立之功”在眼前,但谁都不敢冒这个风险。

    只是各方势力都是默默地向裕王靠拢,裕王的亲疏则是代表着朝堂未来的权力分配,张居正作为未来的帝师自然是水涨船高。

    “学生在裕王府一切都好,只是裕王府的用度颇为紧张,偏偏朝廷去年还削减了裕王的禄米!”张居正面对着徐阶的询问,则是恭恭敬敬地拱手回应道。

    “因林若愚昔日的宗藩条例实施,裕王的禄米不免有所削减,而裕王又没有封地,这吃食用度免不得紧张!”胡松听到这个事情,亦是发表着自己的看法道。

    刑部左侍郎钱邦彦和大理寺卿张守正则是默不作声,在这张酒席上并没有多少发言权,则是扭头望向了徐阶。

    “裕王府的开支用度能否合理拨款,如何帮裕王府缓解财政危机,其实还得吴山那边说了算!”徐阶听到这个事情,显得苦涩地说道。

    礼部衙门管着裕王府,而钱财则是由着户部,偏偏礼部尚书和户部尚书都是吴山的人。

    张居正显得是有备而来,却是对着徐阶道:“师相,下月便是杜康妃的诞辰,我们能否跟裕王合计一番,将今年的诞辰搞得隆重一些?”

    所谓的杜康妃正是裕王的生母,以秀女的身份入宫,于嘉靖三十三年去世。只是在礼制上,杜康妃已然没有诞辰祭的规格,胡松等人则是纷纷望向了徐阶。

    “好,你跟裕王提及一下!为师会全力相助,定会将此次杜康妃的诞辰祭搞得有声有色!”徐阶若作思索,便是认真地应承道。

    张居正是去年刚刚进入裕王府,现在有着徐阶的支持,无疑能够跟裕王的关系更亲近,便是欣喜地拱手道:“裕王知悉师相如此相助,定会极感激师相!”

    徐阶要的正是这个效果,不由爽朗而笑。有着这个得意门生为纽带,他跟裕王的关系只会越发的亲密,下一朝的首辅仍旧还是他徐华亭。

第1785章 曙光

    胡松暗暗羡慕地望向着徐阶,却是鬼使神差地询问道:“元辅,听闻圣体有恙已有两月有余,不知此事可真?”

    他们这些臣子想要见皇上是千难万难,哪怕是户部尚书林晧然,亦是今日有特殊原因才得以被召进宫。

    由于今年的耕藉礼和端午宴先后被罢,他们今年都没能见到皇上一面,却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见到嘉靖了。

    对于嘉靖的身体情况,他们更多只是道听途说,实情却不得而知。只是看着徐阶的如此举止,令到胡松产生了不好的联想。

    徐阶轻轻地点头,却是带着极度的自信地道:“皇上的圣体确实有恙,不过陛下经年修玄,纵使不得永生,那亦定是古往今来最长寿的皇帝!”

    这……

    刑部左侍郎钱邦彦和大理寺卿张守正面对这个回答,不由得交换了一下眼色。

    “呵呵……定是如此!”胡松爽朗而笑,附和着徐阶的话道。

    他的心里其实是不相信的,徐阶如此想要巴结于裕王,怕是已经看出皇上的身体已经不济。只是这是一个敏感的话题,徐阶告诉他们皇上龙体有恙,这已然是对他们的充分信任了。

    张居正倒是没有太在意这个事情,毕竟他是去年才进入裕王府出任讲师,当下最重要的是设法跟裕王加深关系。

    正是这时,一个年约十八岁的紫衣女子款款走来,这个女子的面容姣好,虽然谈不上倾国倾城,但却有着江南女子的柔美,当即便是吸引住众人的眼球。

    张居正自谬风流倜傥,看着这个女子出现的时候,亦是免不得多瞧了两眼。

    “爷爷,孙女知道你最爱吃松江的松江鲈鱼,这是孙女亲自下厨给你做的!”女子将端上来的菜肴轻轻地放在徐阶面前,显得讨好地说道。

    听到这个称呼,众间的众宾官这才反应过来,敢情是徐阶的孙女。

    徐阶看着孙女不仅带来了松江鲈鱼,还替自己下厨,显得很开心地点头道:“好,辛苦娇儿了,你且下去吧!”

    “是!”徐娇看着爷爷如此高兴,悬着的心亦是放了下来,便是规规矩矩地施予一礼道。

    由于出身于官宦之家,从小受到良好的教育,在离开的时候,亦是向在座的四人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

    看着徐娇离开,钱邦彦当即便是笑着询问道:“呵呵……徐阁老的孙女生得当真是水灵,却不知可曾婚配?”

    胡松对徐阶家里的情况最为熟悉,早几年还见过徐阶,显得若有所悟地望向徐阶道:“元辅,这是……”

    “咱们喝酒!”徐阶却是主动端起了酒杯,示意大家共饮这一杯酒道。

    张居正和张守直都是聪明的人,看着徐阶这个反常的举动,却是不动声色地同饮。仿佛那位女子不曾出现过一般,却是不再谈及突然出现的徐娇。

    花厅之中,夜风渐起。

    却不知是徐娇的到来坏了大家的兴致,还是担心今晚随时降临的大暴雨,徐阶很快便是结束了这一场酒席。

    徐璠和徐琨亦是有着应酬,这个时候亦是过来帮着送客,将吴松或张居送至前院,目送着几位宾客乘坐轿子离开。

    时间亦是凑巧,在这四个宾客离开不久,一场暴雨悄然降临。

    黄豆大的雨点打在房顶上,在庭院中的人则是纷纷避雨,而一些家奴和丫环则是用着木盆放到漏雨的地方接雨。

    在隔壁胡同的林宅书房中,灯火将房间照得通明。

    林晧然没有受到外面噼里啪啦雨水的影响,正是跟着孙吉祥和王稚登正在筹谋着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表情显得很是严肃而认真。

    “东翁,事情已经查明!在严世蕃被押解上京之时,严家亦是动作频频,不少江西的地方官员上疏为严家求情!袁州兵备佥事胡顺华和袁州府同知杨自治更是指责林润到袁州不过三日,其所弹劾之事多为不实,指明林润是以权谋私!”王稚登显得认真地拱手道。

    林晧然看着事态越发的明显,亦是轻轻地点头道:“此事属实的话,那么他二个人的奏疏颇为重要,务必要尽快找到!”

    在说完这话的时候,他和王稚登则是扭头望向了一旁的孙吉祥。

    孙吉祥一直负责着寻找奏疏原件,显得苦涩地回应道:“徐阶确实是一只老狐狸,初时我们怀疑这些奏疏定然会存放在千步廓,只是暗中查完江西档的奏疏,愣是没能找到相关的奏疏原件!”

    “如此说来,他竟然将那些奏疏藏放于六科廓?”王稚登听到这话,当即进行推理道。

    两京十三省的奏疏原本一律存放在千步廓,但由于六科廊官时常会调阅这些奏疏原件,故而有一大批奏疏原件会转而存放到六科廓。

    正是如此,千步廓和六科廓是唯二的存在两京十三省奏疏的地方。

    孙吉祥面对着王稚登的推理,却是轻轻地摇了摇头道:“在千步廓寻找未果后,我亦是私密地在六科廓中寻找,结果仍然没能找到这些奏疏!”

    “这些奏疏凭空消失不成?现在究竟在哪?”王稚登显得茫然地道。

    孙吉祥扭头望向林晧然,这才将答案公布出来道:“东翁,现在已经查明,当初徐阶是故意走了一下程序。那些奏疏先是被借到六科廊,随后还回千步廓,只是没有存在在江西的档中,而是被归到了杂档之中!”

    林晧然则是默默地喝着茶水,发现很多事情还需要向徐阶学习,这个很简单的手法便让他调查了一个月有余。

    只是忙碌了一番总算是逮住了徐阶的尾巴,便是轻轻地点头道:“好,明日我便让王军前去千步廓将奏疏调出来!”

    听到林晧然要派自己的弟子动手,二人亦是暗松了一口气。

    “徐阶倒是有心计,故意这么一调动!若不是我们进行追查,怕是这世间是没有人能够追查到这些奏疏的下落了!”王稚登神情放松下来,亦是微微感慨地道。

    孙吉祥轻轻地点头附和道:“虽然花费了一番功夫,但只要我们拿到这些奏疏原件,徐阶的欺君之罪便能够坐实,他的败局已定!”

    林晧然将茶盏轻轻地放下,眼睛亦是闪过了一抹决然,默默忍耐和等候这么久,总算是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只要此次能够将徐阶扳倒,今后不仅没有人再敢给他背后捅刀,他想要推行的刁民册和征粮改银的阻力将会大大地降低。

第1786章 暴雨夜

    在夜幕中,雨水倾盆而下,带着一份夏日少见的寒意,令到被烛台所渲染的淡黄色的房间中出现一份温馨的气息。

    由于这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加上时间处于晚上的缘故,无疑正是家人相处的最佳时间,而徐家亦是如此。

    虽然庭院中的大雨倾盆,但作为刚刚到京的徐璠前来规规矩矩地向父亲见了礼,并认真地听从父亲的嘱咐。

    由于官荫正六品的尚宝丞,徐璠不经科举而入仕,已然是官场中人。只是官场险恶,徐阶对这位二儿子亦是谆谆教导一番。

    徐琨受教离开,而后徐娇则是被请了过来。

    在生育上,徐家已然是将严家甩了十八条街。不说徐阶有兄弟四人,他膝下便有四个儿子,而徐璠下面就已经是十一子八女,可谓是家丁兴旺。

    “爷爷,这是严爷爷给你的书信!”

    “严家并没有反意,林润所奏之事并不实!”

    “严爷爷愿意倾尽所有,只要能够保住严家!”

    ……

    在噼里啪啦的雨声中,身穿紫衣的徐娇站在徐阶的跟前,细细地诉说着严家的种种,同时将一份书信郑重地交到了徐阶的手里。

    她是严嵩亲长孙严绍庭的妾室,在得知公爹严世藩被判决谋逆后,亦是肩负着的拯救严家的使命上京,却是希望位高权重的徐阶能够伸出援手。

    哗啦啦……

    这场大雨仿佛是无休无止般,黄豆大的雨滴不断地摧残着院中的花草,那株血红的牡丹被打得花瓣四下零落。

    房间的淡黄色的灯光受到夜风的影响,显得或明或暗。

    徐阶面对着孙女的请求,在看过那封书信后,亦是充满着追忆般地感慨道:“我跟严阁老相交十几年,曾经多得他的提携。我自是知道他的为人,但奈何严世蕃到京过于狂妄,本是逃军有错在先,结果在狱中还说了那些不该说的话!不过你不用担心,现在皇上的气消得差不多了,我会择机劝谏于皇上!”

    “多谢爷爷!”听到爷爷是这样的态度,徐娇悬着的那颗心终于是放了下来,便是欣喜地感激道。

    轰隆!

    墨色的天空不时地传来雷鸣和闪电,令到这个寂静的夜变得异常的恐怖,而处于屋檐下的人已然是幸福和温馨的。

    徐璠给老爹送来了参汤,听到了徐阶和女儿的对话,只是看着女儿欢快离开的背影,不由得疑惑地望向老爹道:“爹,你当真要放过严家?”

    徐阶的面色却是微微一变,显得颇为清醒地道:“开弓哪有回头箭之理!”

    “那……”徐璠想着刚刚的许诺,不由得疑惑地望向老爹。

    徐阶将那封书信直接在烛台前烧掉,冷漠地看着化为灰烬的纸张,突然对着徐璠询问道:“璠儿,你今有多少个子女了?”

    “爹,孩子至今已有八子十一女!”徐璠心里微微发虚,自知自己的妾室似乎多了一些,但还是老实地回应道。

    徐阶端起了汤碗,显是话中有话地说道:“这家里子女多了,却免不得有个别祸及满门的。严家之祸便源于严世蕃,只是现今看来,咱们徐家亦是多了一个严世蕃!”

    轰隆!

    一道闪电划过漆黑的夜空,一片白色的光芒从门前闪到房中,正好映印在徐阶这张显得和蔼可亲的脸上。

    “爹,我明日一早将她打发回松江府,让人将她囚禁起来!”徐璠暗暗地咽了咽吐沫,却是当即进行提议道。

    徐阶喝掉碗中的汤,显得颇有感慨地道:“如果真的这么本分,便不会拿着书信跑到京城!你可还记得夏言为何最终会落得如此下场?”

    徐璠知道夏言当年便是错饶了严嵩,最终才酿成大祸,便是一咬牙地回应道:“爹,孩子知道怎么做了!”

    “我什么都没说!不过你亦是老大不小,既是我徐家的长子,凡事要得多些为我徐家的将来着想了!”徐阶将汤碗放下,显得语重心长地道。

    徐璠默默地将汤碗收走,脸上虽然显得有些痛心,但迎着天际闪过的那道白色闪电,毅然决然地踏出了房门。

    这一夜显得很是漫长,暴雨不断地冲洗着北京城街道的每个角落,而其中一个角落在雨水的冲刷下渐渐漫起了一摊血水。

    次日清晨,北京城的天空一片晴朗,经过昨夜雨水洗礼而焕然一新的树木显得更加苍翠,树上传来了阵阵清脆的鸟啼声。

    青砖街道被雨水洗得很干净,只是随着轿夫不停地踩在上面,亦是慢慢地多了泥泞,用不着半天便会恢复昔日般。

    京城的官员纷纷朝着东江米巷那边汇集,开启着新一天的工作。

    在精神面貌上,户部官员身上明显多了一些激情。跟着以往碌碌无为的日子不同,现在他们明显感受到自己的意义,正在服务并改变这个王朝。

    特别是在林晧然的安排下,他们从事各种经济数据的统筹工作,令到他们更加直观地看到这个王朝的问题所在。

    如同郎中找到了病痛之处般,他们是只需要对症下药,必定能够是药到病除。

    一顶轿子从东江米巷拐进来,经过礼部衙门前,来到巷道中间的户部尚书,径直到了正院中徐徐地停了下来。

    身穿正二品官服的林晧然从轿中出来,便是朝着正堂衙署走了进去。他不会为了彰显自己勤劳而早早来到户部衙门,但历来都是一个很守时的人,每日总是按时到达这里。

    由于林晧然是一个很注重规律性的堂官,故而户部上上下下的官员一改以前散漫的作风,每日都是按时到这里上衙点卯。

    林晧然如同往常那般安排工作,将十三司的工作任务分配下去,又由云南司、广西司和贵州司继续推进内城的提前收税的工作。

    在回到签押房中后,他并没有忘记昨晚所制定的计划,当即便是让人将王军叫过来,打算将调取那些奏疏原件的任务交给这个做事谨慎的子弟。

    只是王军还没有到,一则消息却是令到他不由得愣住了。

第1787章 涟漪

    户部签押房内,茶香袅袅而起。

    林晧然回到这里习惯性地品着香茗,已然是彻底融入了这个时代。如果每天都少不得的东西,并非是那如花似玉的女人,而是令人提神醒脑的茶水。

    从最初的普普通通的铁观音即可,到现在不间断的西湖龙井,这一张嘴是越养越刁,而对茶叶的品质亦是越来越看重。

    不过他历来都是一个颇有自控能力的人,倒不至于成为茶叶的狂热追求者,主要还是当成一种生活的喜好罢了。

    林晧然坐在桌前,并没有着急处理户部的事务,而是一边品茶一边思考着事情。

    政治斗争是一场很奇妙的战斗,其中的明枪暗箭比战场还要来得凶险,不过一方如果丢官离场,通常都是“政息怨消”。

    只是本朝似乎有些例外,由于皇上总是喜欢将罢掉的首辅屡次召回,令到政治斗争不经觉间多了一些血腥味。

    从首辅夏言到吏部尚书李默,再到刚刚被斩没多久的原工部左侍郎严世藩,却都是以生命的终结为政治斗。

    徐阶在坐稳首辅的宝座之时,亦是对严嵩可谓是赶尽杀绝,但他在这一场清算严嵩的行动中,无疑是留下了把柄。

    严嵩终究是侍候皇上二十多年的那个人,如果严嵩能够顺利地向嘉靖自辨,应该能够得到一个比较公正的判决,而不是现如今被削籍抄家。

    偏偏地,徐阶为了将严世蕃和严家置于死地,无疑做了一些不该做的事情。

    现如今,他只要将这些证据拿出来,将徐阶阻拦那些重要奏疏的事情捅出来,徐阶同样成为政治斗争的失败者。

    林晧然对徐阶虽然很是厌恶,但主要还是政治立场的对立关系所致,更愿意遵行“政息怨消”的潜规则。

    至于徐阶坐拥几十万亩良田,早已经成为江南最大的地主,却是不能过于苛责于徐阶,毕竟这朝堂很多高官都是如此。

    人终究是自私的,哪怕是这些熟读圣贤书的官员,他们的最终归属都是大地主,将会坐拥着大片的良田。

    他现在主要还是想将徐阶给踹掉,将刁民册和征粮改银这两个举措推行下去,尽最大的努力挽救这个腐朽的王朝。

    茶盏中的茶水慢慢地变少,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

    一道黑影从门外映了进来,林福的身影匆匆地出现在这里,只是脸色显得凝重地走过来,却是神色复杂地说道:“十九叔,宫里刚刚传来的消息!昨晚有宫人不慎打翻油灯,千步廓起火,经年储存的几十万份奏疏被烧了。”

    什么?

    林晧然听到这个消息,手里的茶盏当即落地,显得难以置信地抬头望向了林福,却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会是这个结果。

    要知道,这千步廓和六科廓是保存两京十三省奏疏的重地,寻常人根本不可靠近,别说是这个地方轻易起火了。

    林福面对着林晧然的震惊,显得一本正经地说道:“我刚刚已经多番求证,千步廓确实是被烧了,听说一份奏疏都没有剩下!”

    “徐阶的行事比我们想象得要谨慎,此事怕是他所为了!”林晧然原想要喝一口茶压惊,只是发现手里已经是空空如野。

    徐阶为了图谋首辅的宝座,却能够在严嵩身边隐忍十年。为了让严嵩和严世蕃放宽警惕,却是不惜让亲孙女给严嵩的孙子做妾室,等待最合适的时机给予严嵩最致命一击,可谓是大明最谨慎的政客。

    像他对那些江西奏疏的存放,本以为他定然是存在在最不起眼的千步廓。但偏偏地,他比常人多了一个心眼,已然是在六科廓绕了一圈才存在到千步廓的“其他档”中。

    这个看似简单的举动,却是让到他这边多花费极大的精力和时间,最终更是功亏一篑。

    虽然他现在亦是不知道在哪个环节泄露了,但徐阶必定是知道他正在追查那些奏疏,从而徐阶选择将千步廓及几十万份奏疏是付之一炬。

    事情到了这一步,他发现还是小瞧了徐阶,这是一个比他想象得更为可怕的政敌。

    林福听到是徐阶所为,不由得疑惑地询问道:“昨天可是大暴雨天!徐阶这么将千步廓给烧了,难道他就不怕皇上追究吗?”

    “徐阶既然敢这么做,那么自然早已经准备好了说辞,徐阶比我们想象中要可怕啊!”林晧然舔了一下嘴唇,显得颇有感触地道。

    伴随着千步廓的这一把火,所有黑幕已然是归于灰烬中。不管是袁州兵备佥事胡顺华和袁州府同知杨自治的陈情疏,还是严嵩那一份向嘉靖的求情疏,已然全都藏身于火海。

    至于徐阶在严家浩劫中所扮演的角色,亦是随着这些奏疏被烧毁而掩盖。徐阶不仅洗掉了自己所犯下的罪责,而且亦是烧掉了严家翻身的希望,却是那个笑到最后的人。

    只要再过两个月,徐阶的弟子成守节会到达江西袁州,届时会抄掉“朝廷无如我富”的严府,而显陵棱恩殿的工程亦是有了资金来源。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徐阶将会赢得皇上更多的恩宠,而他在史书上亦是一位为国除掉奸臣严嵩的贤相,大明朝的一位大救星。

    万寿宫,一缕缕的檀香从铜炉中袅袅而起。

    躺靠在床头的嘉靖在上午时分醒来,亦是召来了当朝首辅徐阶,显得愤怒而惋惜地道:“以后要编撰史书,用什么来作为凭证呢?”

    “臣刚刚已经查明,朝廷紧要的奏疏共计十三万两千本皆存放于六科廓内,今储存在千步廓的奏疏都是无用故纸,正好付之一炬!”徐阶心里早有说词,当即进行安抚地道。

    嘉靖对这个事情原本颇为重视,只是听到都是一堆无用故纸,亦是不打算进行追究,只当这暴雨下的火灾是一次偶然事件。

    嘉靖四十四年的夏天,便是在这个充满诡异的气氛中过去,这个暗波汹涌的朝堂仅仅是泛起一个微不足道的涟漪。

第1788章 十月

    夏去秋来,时间已经悄然来到了嘉靖四十四年十月。

    大明朝堂在这段时间比较平静,在外人的眼里:吴山和徐阶相处得很是融洽,前者带领着另两位阁臣专心替皇上修撰《承天大志》,后者则是兢兢业业地处理两京十三省的奏疏。

    至于另一个重要人物——户部尚书林晧然,这位改革派的领军人物这些时日亦是消停了下来,安分守己地在户部衙门处理大大小小的事务。

    不过身处于这个朝堂漩涡中的官员大多数还是比较警觉的,在这一个平静朝堂的背后,双方恐怕都在默默地酝酿着一场更大的风暴。

    在嘉靖朝的政治斗争中,很少上演激烈血拼或者脸红脖子粗的对骂一幕,更多还是那种一击毙命的狠毒招式。

    从昔日被推上断头台的首辅夏言,到瘦死于狱中的原吏部尚书李默,再到现在被抄家削藉的严嵩,情况皆是如此。

    现如今朝堂的平静,并不是各方势力真正的相安无事,而是各方都在默默地为下一次出手暗暗地蓄势或者准备。

    在这一段朝堂的平静时期中,严世蕃的事情却是继续发酵。

    新任江西巡按成守节抵达江西袁州府,主持查抄严家的圣命,共计从严府抄得黄金三万二千九百六十余两,白银二百零二万七千九十余两,以及金银珠宝首饰等。

    如果这些数据属实的话,二百万两的白银无疑是一笔惊人的财富,毕竟朝廷现在淮盐的一年盐税亦是这个数,但跟“朝廷无如我富”似乎有点差距。

    不过严家是否富可敌国已然不重要,对于普通人而言,二百万两已经是一个天文数字,严世蕃和严嵩应当凌迟处死。

    另外,南直隶巡按御史王汝正奉旨籍没逆犯罗龙文家财,从罗文家中共计抄得白银十四万二千二百余两。

    事情到此还算是平静,但偏偏在抄查罗龙文家里的时候,却是发生了一件大事:王汝正发现一封原兵部尚书胡宗宪写向严世蕃的书信,里面隐晦地提及胡宗宪请严世蕃帮忙掩饰侵吞军饷的内容,其中还提到了自拟圣旨等事内容。

    这位嘉靖三十二年的进士跟着他老师徐阶一般,有着一颗为国除奸的爱国之心,当即便上疏弹劾:宗宪昔与王直交通,每籍龙文为内援,相与謟事世蕃,故事久不发。今蒙恩放归之后,不思补过,愈猖狂招集无赖,暴横乡里,其罪不减于世蕃、龙文。乃二犯已正明辟,而宗宪独以幸免,恐无以服天下之心。

    在这份弹劾的奏疏之中,不仅指明胡宗宪通过罗文龙跟王直私通一事,而且还抖出胡宗宪请求严世蕃替其掩护,更是指责胡宗宪在乡期间“招集无赖,暴横乡里”的恶行。

    到了这位南直隶巡按御史王汝正的眼里,胡宗宪已然是“罪不减于世蕃、龙文”,却是请求朝廷将胡宗宪同样斩于西市。

    这份弹劾胡宗宪的奏疏送到内阁,徐阶亦是从善如流,当即着令将胡宗宪押解至京候审。

    胡宗宪,南直隶徽州府人士,嘉靖十七年的进士,初授益都知县,后为湖广道监察御史,于嘉靖三十三年出任浙江巡按御史,转年升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巡抚浙江,逾年又升兵部右侍郎浙直总督。

    正是他主政东南倭事期间,一直困扰大明东南的倭患得到了有效的解决,更是平息江西矿工动乱等,为大明东南的安定做出了卓越的贡献。

    单是以军功而论,整个朝堂没有一人能够望其项背。

    在平息浙江的倭患,胡宗宪正要着手准备全力剿灭福建的倭寇的时候,却因严嵩的倒台而获罪,亦是致使倭寇趁机屠了福建兴化城。

    面对徐党的通倭弹劾,特别南京户部给事中陆凤仪拿出那笔去向不明的三万两白银大做文章,令到搞倭的最大功臣一度站到悬崖边上。

    嘉靖终究是一个赏罚分明的皇帝,深刻地意识到胡宗宪在平息倭患中所做的杰出贡献,便是对胡宗宪网开一面,勒令其回籍闲住。

    只是时隔三年,胡宗宪还是没能逃过徐严的这场党争之祸,如同今年初被擒抓到京的严世蕃般,现今再度面临着一场无妄之灾。

    京城的秋天气息渐浓,城中那一棵棵高大的槐树被染黄,一片片枯黄的叶子随风飘落,落在屋顶、庭院和街道等处。

    户部签押房,这里显得静谧而祥和。

    身穿二品官服的林晧然端坐在桌前,旁边的茶盏还残留着凉掉的茶水。经过多年的蓄胡,他的胡子已然成型,胡须规矩地长在上颌和下巴。

    他的皮肤很白,胡子亦是很漂亮,虽然给人一种美男子的形象,但身上的官威日盛。在跟人的相处过程中,已然很少人再纠结于他的年轻或者年纪。

    出任户部尚书已经有半年时间,在经过人事梳理和合理分工后,他已经能够游刃有余地应付户部的大小事务,成为一个很是优秀的户部尚书。

    林晧然是一个有野心的人,但亦是能够静下来的人。既然时机未到,他亦不会操之过急,而是认真地打理好户部衙门。

    顺天府府尹徐纲上文于户部:宛平县广源闸原设闸夫四十名,今闸已久废无所用,今在京各衙门俸粮,故请裁撤。又有香河县原编各马房甲夫一百九十余名专以搬运钱粮,近来料草俱系商人自纳,宜核见役及空闲之数量,为裁省等。

    林晧然并没有着令顺天府尹要做些什么,不过看着他能够如此主动上文此事,这位府尹大人无疑是一个有着爱国之心的好官员。

    徐纲的行为其实代表着这个时代官员的理念,朝廷财政“开源”通常是加赋于民,故而“裁省”才是很多官员最常做的事情,更喜欢将精力放在“节流”上。

    林晧然面对着这份好意自然是“笑纳”,只是他知道想要改变这个腐朽的王朝,却不能靠一味的“节流”,而是要设法打造一个健康的财政,创造更多的社会财富和合理的分配机制。

    在处理完徐纳的请奏后,他拉一下旁边的铃当,对着进来的林福吩咐道:“你让人去将江浙司主事杨俊民叫来!”

第1789章 尽责

    林晧然终究还是想要为大明王朝多做一些事情,想要成为最称职的户部尚书。

    在“刁民册”和“征税改银”两个举措遇阻后,他亦是将精力放到其他的事情上,当下想要将杭州织造局和苏州织造局打造成现金奶牛。

    跟着很多人所想象的不同,大明实行征收实物不仅是米粮谷物,还有丝绵,另外是按栽桑株数所征收的丝绢。

    丝绢税最重的是江浙139654匹,其中第一位严州府足足要缴纳49216匹,而严州府中丝绢税最重的则是赫赫有名的淳安县17019匹。

    从这个事情亦是可以看得出,海瑞在出任淳安县面对着这个“鱼肉之县”,竟然能够守住清廉,却是非常人能够做到的。

    这么多的丝绢和生丝无疑是一笔无形中的财富。不过很多生丝和丝绢往往都是堆积于太仓,亦或者用于换取白银填补朝廷开销用度,无疑是一种资源上的浪费。

    由于大明跟葡萄牙签订了丝绸的供应协议,林晧然决定将所征收的生丝和丝绢拨付给苏州织造局和杭州织造局,算是在原料上给予一种大力支持。

    苏州织造局和杭州织造局由提督太监主管,林晧然自是不愿做烂好人,更不愿意把大好的局面被太监给毁了。

    正是如此,在提议将生丝和丝绢拨付给苏州织造局和杭州织造局的同时,亦是提出派遣户部官员入驻两局的要求。

    户部的情况比较特殊,下设十三清吏司,分别对应十三行省。南直隶地区并没有清吏司所匹对,而是一直归为南京户部负责,故而南京户部是一个拥有实权的部门。

    南京户部作为一个正二品的衙门,跟着北京户部算是平级衙门,故而拥有着很大的独立性,甚至可能向皇上汇报。

    只是本朝的嘉靖很少直接插手地方事务,加上嘉靖在屡屡向户部伸手的同时,亦是给予户部很大的理财权,而北京户部对南京户部形成了极大的压制。

    林晧然有志于打造一个健康的朝廷财政,亦是主管起南京户部衙门的财政支出事务,甚至已经将南京户部当成自己的下级衙门。

    南京户部尚书葛守礼是北系官员,跟杨博是同年,只是面对林晧然的“欺压”,更多还是只能乖乖照办。

    毕竟在当前的朝堂,别说他一个处于政治边缘的南京户部尚书,哪怕兵部尚书杨博亦是得让林晧然三分。

    亦是如此,林晧然将苏州织造局的事务直接交给南京户部进行负责,由南京户部派遣官员协管苏州织造局。

    “下官拜见正堂大人!”杨俊民听讯而来,显得恭恭敬敬地施礼道。

    “杭州织造局需要一个江浙主事前去协管,不知你可有意前去?”林晧然面对着杨俊民,显得开门见山地询问道。

    户部设置十三清吏司,分别对应十三个省,在地方并没有设立分部。如果地方上有什么事务,通常都是由户部派遣官员前往。

    “下官,下官……”杨俊民面对着这份突如其来的差事,已然是被打得措手不及,显得拿捏不定主意地吞吞吐吐地道。

    林晧然知道他担心什么,便是微笑地说道:“杨主事,你不用着急答复于本正堂!本正堂给你两天的时间,如果你觉得不合适,我会派陈兴隆前往!”

    “正堂大人,不知你为何会选派我前去?”杨俊民犹豫了一下,显得很是认真地询问道。

    林晧然抬起头望向杨俊民,显得正色地回应道:“杭州织造局的事自然要从你们江浙司选派人员,你跟陈兴隆都合适,且你们二人都精于理财之道!只是你比陈兴隆更有干劲,比他更能窥破一些猫腻,而杭州织造局每年至少涉及几十万两的流水,所以若是你前往会更让我放心!”

    这其实是心里话。杨俊民现在处于仕途的初期,且不说他并没有财务压力,若是在杭州织造局跟宦官沆瀣一气,并不是一桩划算的买卖。

    虽然杨俊民是杨博的儿子不假,但他亦是不会拿一个“小辈”撒气,派遣杨俊民到杭州织造局确实是出于公心。

    “正堂大人,下官愿意前往!”杨俊民迎着林晧然的目光,显得斗志高昂地回应道。

    林晧然略微感到意外,却是轻轻地摇头道:“你还是回家商量一下,如果不合适的话,此事由陈兴隆亦可!”

    “下官是户部的官员,今诚蒙正堂大人看重,下官明日清晨便启程前往杭州!”杨俊民打定主意地回应道。

    林晧然略微感到意外,倒是没有想到杨俊民会有这般决心,便亦是正色地说道:“我跟你父亲确实不合,不过我林晧然对事不对人!杭州织造局关系甚大,如果能够运营起来,将会给户部增益良多!只要你能尽心将此事办妥,我断然不会忽视你的功劳,亦会提拔……”

    “正堂大人是看轻下官了,下官亦是一心想要为大明做事,定将尽心将杭州织造局的事情办妥,并不图官职!”杨俊民知道林晧然想说什么,当即正色地回应道。

    林晧然发现杨俊民确实还没有染上官场的陋习,既没有过于沉迷追逐权势,亦保留着一颗为民做主的赤子之心。

    面对着干劲十足的林杨俊民,林晧然亦是没有婆婆妈妈,而是认真地对他耳提面授一番,这才将杨俊民打发离开。

    日已偏西,北京城的屋顶和街道被铺上一层金灿灿的光芒,六部衙门的官员则是从各自的衙门陆续离开。

    林晧然踩着铺在台阶上的一层金光,按着时点走出大院,却是意外地遇到刚刚从外面回到户部的海瑞。

    这段时间以来,得益于海瑞坐镇崇文门,致使崇文门的征税工作并没有出现一丝纰漏。

    群众的眼睛都是雪亮的,看着诸多金钱攻势和权力诱惑没有取得任何效果后,特别海瑞在京城一直保持着清贫的生活作风,令到越来越多的人尊重这位盐米不进的海青天。

    “下官见过正堂大人!”海瑞虽然恃官身正,但还是懂得官场的礼数,亦是恭敬地对着林晧然施礼道。

    海瑞的六品官服是到京后置办的,只是在崇文门征税没少跟人发生争执,在一次与人拉扯中被扯破一个长口子,现在用针线给缝补了起来,致使他的官服多了好几处的缝补。

    林晧然对海瑞的作风还是带着一份深深的敬意,便是轻轻地点头道:“海主事,今已酉时,何不尽早归家?”

    “下官手中事务繁多,处理便归!”海瑞先是让出过道,这才不热不冷地回应道。

    林晧然显得关心地叮嘱道:“不要忙得太晚!”

    “下官遵命!”海瑞明显保持距离地回应道。

    林晧然知道海瑞其实是一个工作狂,加上海瑞的母亲和妻子都在海南老家,经常性还会选择在户部衙门过夜,便是径直上了轿子。

    海瑞看着林晧然的轿子远去,眼睛显得颇为复杂。

    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和观察,这个粤西老乡确实令人感到佩服,确确实实为着大官的百姓做着实事。只是那位上京赴考的琼州老乡所带来的见闻,当地都言两广最富者当属长林氏,这位正堂大人没准是一条不逊于严嵩多少的大蛆虫。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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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国相介绍:
学而优则仕,仕而优则相,相而优则大国。中华民族有一个共同的大国梦,无论是现在还是将来亦或者过去,我们都应该为之奋斗。——十六世纪世界第一大国缔造者。
嘉靖三十六年春,一个没能肩负中华使命的现代人重生在粤西山村的一个贫寒书生身上,而后他考取功名进入官场,人生很快有了新的奋斗方向,中华民族的历史亦将重新书写……
(书友群:大国相96857475)大国相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国相,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国相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