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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余人     大国相txt下载     大国相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820章 伟大的航行

    东海,正在上演着一场伟大的航行。

    联合舰队从济州岛出发,穿过朝鲜海峡,经由九州岛、本州岛由西向东,再从津轻海峡绕向本州岛的南面。当到达本州岛西南海域的时候,四国岛已然就在眼前。

    正是在海霸天的指挥下,联合商团第二舰队宛如是一头巨鲸绕着日本三岛转了一个大圈,已经是将贪婪的目光放在这片战火纷飞的土地上。

    喝!喝!喝!

    晨曦初升,士兵已经在甲板上进行整齐的操练。

    联合舰队已经逐渐脱离周礼的约束,在衣服上力求着实用和高效。除了采用了利于战斗的鲜红色外,制式亦是采用新型的胸前纽扣和口袋,这种设计能缩短穿衣时间和加强携带能力。

    大明的长袖虽然同样能装很多东西,但携带重物会影响行动,而且更加的费劲,远不如在衣服上缝袋子实用。

    另外,在最初的航海活动中,联合商团意外地发现海员最容易受伤的地方竟然是脚趾头,很多海员在船上搬运重物很容易便砸伤自己的脚。

    如果仅是几个人还可以归咎于粗心大意,当这种情况沦为普遍现象的时候,那就是一个需要迫切解决的问题。

    联合商团的高层亦是给予了高度重视,为了更好地保护海员既重要又脆弱的脚,便将这个任务交给了雷州工匠院,而后经由佛山联合铸制厂打造了一款铁头靴。

    虽然士兵对“类中山装”和“铁头靴”都显得很不习惯,但事情总归有一个过程,在慢慢意识到其中的实用性后,则是由抗拒转为欣然接受。

    “你们要时时刻刻牢记:咱们现在能衣食无忧,能够让家人过上好日子,这是联合商团给予我们的恩惠。咱们都是联合商团的一份子,若是不能像男人一样战斗,不能守护住联合商团的东西,那么你们便不配穿着联合商团的制服,亦不配成为联合舰队的一员!”身材魁梧的海霸天站在高台上,对着正在操练的士兵进行训话道。

    借鉴了戚继光的练兵方式,他亦是制定了一套严格的练兵方式。哪怕是在海上,每日亦是早、中、晚三次演练,将这些士兵的潜能挖掘出来。

    喝!喝!喝!

    什么样的将带什么样的兵,甲板上的士兵早已经习惯于海霸天的严苛,亦是知道这会提高他们的生存几率,已然是一丝不苟地淬练着自己的身材和意志。

    他们对当下的日子很满意,对家人在老家的生活更是满意,都是穷苦人家的出身,亦是明白现在的日子更需要男人般地守护。

    整整齐齐的队伍,没有一个偷懒耍滑的士兵,这里不像是某个商团的护卫队,更像是一支经过战火洗礼的铁血之师。

    海霸天临高临下,沐浴着迎面吹来的冷水,脸上亦是带着轻蔑之意,宛如一个拥有钢铁般意志的将军般。

    一个身材偏瘦的年轻人穿着一套蓝色的儒衫走了过来?对着海霸天显得恭敬地施礼道:“孩子给爹爹请安!”

    来人正是海霸天的儿子海习文,十七八岁的年纪,眉眼清秀,跟着身体魁梧的海霸天有形成鲜明的对比。

    “这外面天寒地冻的,你跑出来做甚?”海霸天的目光停留在下面操练的士兵中,却是压着声音进行责怪道。

    海习文知道老爹对自己历来关心?却是拱手回应道:“爹?孩子在雷州学院之时,每日亦是卯时起床做体操!”

    “别再跟我提雷州学院,我还在气头上呢!”海霸天的脸色一正?望着下面正在操练的士兵?显得颇有怨气地回应道。

    他可谓是一个望子成龙的父亲,一直希望儿子能够进入仕途。偏偏地,这个儿子竟然跑到雷州学院进学?竟然想要成为联合商团的一名航海士。

    却是这时?观察台的铃声突然大响。

    有队长在对面的高台用望远镜观察海状?指着北边大声地向海霸天汇报道:“总船长,北边有舰队朝我们而来!”

    “停止操练!”海霸天的脸色显得从容不迫?对着仍然在操练的士兵大声地命令道。

    甲板上的士兵这才停了下来?刷刷地抬头望向了海霸天。

    海霸天迎着下面士兵们的目光,却是沉着脸地大声道:“我要你们用行动告诉那些倭人,咱们联合舰队是不可战胜的!各归其位,准备应战!”

    随着命令下达,穿着铁头靴的士兵纷纷回到属于他们的岗位上,面对着迎面而来的日本战船,很快做好了迎战的准备。

    这支前来的日本舰队实力不容小窥,竟然达到几十艘之多,特别他们的战船轻利,已然是飞一般地朝着这边而来。

    各个指挥队长手持望远镜观察敌情,炮药兵有序地搬来弹药,而炮手则是调整着炮口,这些事情已然是演练了上千遍般。

    实质上,联合商团第二舰队这些年除了经过不计其数的海战,亦是不吝啬地进行实弹操练,一直在朝着林晧然所要求的世界最顶尖舰队迈进。

    轰隆!

    迎上来的一艘日本蜈蚣船迅速很快,几十号人一起奋力划浆,十余门弦炮率先发起了攻击,那些石弹朝着三桅炮船射来。

    砰!

    一个石弹打在船体中,由于外面包裹着一层铁皮,加上这船体的木料结实,倒是没有能造成什么样的伤害。

    “杀!”

    领头的一名月代头的武士显得战意高昂,将日本刀指向着这边,似乎是意识到距离三桅炮船还有些远,却是指挥着船员继续进行冲刺。

    海霸天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却是毫不客气地挥下手刀道:“发射!”

    轰隆!

    随着一声令下,数十门雷神大炮一起逞威,仿佛是海上响起了雷震。重若十五斤的重炮几乎一起射出,铺天盖地的弹雨朝着那边轻便得日本战船落下。

    “你该罗(逃)!”

    那些打头的倭人看着弹雨扑面而来,心里的战意已然被洪水所浇灭,而那位战意高昂的日本武士心里头只有一个回到岸上的念头,老老实实地躲到自己的床底下。

第1821章 但求一败

    这支倭人水师肯定是不知道三桅炮船一度令西班牙舰队闻风而逃,现在见识到这头巨鲸发威,后悔已然是来得太迟了。

    砰!砰!砰!

    几十枚重若十五斤的实弹如同不要钱的般,从喷涌的炮口腾空而起,然后重重地砸向倭人水师最前面的十余艘战船。

    有的炮弹直接将人砸得血肉模糊,有的炮弹则是打得船体四分五裂,而有人则是落在海面溅起了十几米高的水柱。

    日本虽然拥有造船工艺,但技术上却远远落后于大明。日本很多战船主要是用于浅海交战,船体可谓是木板拼凑而成,根本无法承受住雷神大炮的攻击力。

    仅是第一轮射击,刚刚还如同蝗虫般涌来的倭人舰队已然被打掉了先头部队,十几艘过半解体,却是没有一艘战船完好,海中散落着大量的木板和奋力求生的倭人。

    至于那位战意高昂的日本武士是一个旱鸭子,虽然运气好抓到了一块木板,但整张脸吓得惨白,那把曾经被他宣称如命般重要的日本刀早已经不知去向。

    这……

    后面的战船看着眼前的人间惨剧,已然是望而生畏了,落在最后面的战船更是调头逃回港口了。

    日本人很多时候做事是一根筋,但在绝对的死亡面前,已然还是聪明地选择了退缩,而不愿做飞蛾扑火之事。

    “刚刚我们聊到哪了?对了,我好不容易帮你洗白身份,看到你争气考上了童生,本以为将来你能入仕为官、光宗耀祖!你倒好,却是偷偷跑到了雷州学院进学!”

    海霸天对眼前的战况似乎早已经胸有成竹,毕竟西班牙舰队见到他都得调头,却是重新跟儿子进行交流道。

    海习文亦是将目光从战事上收了回来,显得一本正经地回答道:“爹,孩儿觉得雷州学院比读那些四书五经要强!”

    “你莫在这里胡扯,雷州学院能强过圣贤书?”海霸天显得没好气地道。

    海习文眯起眼迎着吹来的北风,显得有些自豪地说道:“在雷州学院,我能知道为何冬天的风从北边吹来,因为这……源于西伯利亚气团!”

    “知道这些有屁用!”海霸天显得轻视地道。

    海习文指着炮台那边,显得一本正经地继续道:“这个炮弹经过精密的调整,再测量好现在的风况,一个外行人经过短期训练便能成为一个优秀的炮手!”

    在说话间,经过调整的重炮直接打散了一艘不肯离开的日本战船,令到那边的倭人如同落饺子般,伴随着一阵惊慌的惨叫声。

    这些年,联合商团在林晧然的授意下,已然是成立了雷州学院。学院将海事分门别类,花费着时间和金钱培养着航海人才。

    在海霸天的第二联合舰队之中,若是有老骨干选择退休?联合商团则会安排雷州学院的人才过来进行填补。

    刚刚的那个炮手正是跟着海习文一起送来的雷州学院“实习生”,亦是如同海习文所言,那是一个不逊于经验老道的炮手。

    海霸天虽然意识到雷州学院确实一个能培养人才的地方,但心底还是希望儿子能够走科举一途,却是蹙着眉头认真地询问道:“你没有官身,将来能如何?”

    在当年经历过被官府逼得出海为盗的无奈?他心里一直希望儿子能够考取功名?能够有一道保住自己平安的护身符。

    “爹,我相信林大人会给我们创造一个新时代,一个大明真正全面兴盛的时代?而不是这个只有做官才能体面生活的时代!”海习文显得颇有信心地回应?又指着那些已经逃离的日本战船道:“这些倭人当年到我们大明沿海烧杀抢掠,而我们的王朝的官员却选择龟缩在城中自保,这是何其的悲哀!爹?你现在是我华夏海域的捍卫者?而孩儿想要成为华夏海域的开拓者!”

    这副身躯已然是那般的弱不禁风?但这一刻,他似乎比海霸天还要挺拔?而他的眼睛无比坚定地望着海霸天。

    海霸天发现儿子的眼睛跟自己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般?知道这终究是他海霸天的儿子,却是悠悠地长叹一声道:“你真的想好了?”

    “孩子此生愿如爹般纵横大海,为我华夏拓开海域,让这个时代变得跟以前不一样!”海习文目光坚定地回应道。

    海霸天既是感到失望,又是感到欣喜,却是认真地对着海习文提出要求道:“爹不懂你们现在的年轻人,不过我希望你答应我一个事!”

    “请爹吩咐!”海习文的骨子里还是很孝顺的,当即进行拱手道。

    海霸天扭头望向前面的海域,当即提出条件道:“待到联合商团制霸这片东海,我便会选择退休,但我要一个孙子!”

    海习文抬头望了一眼海霸天,然后郑重地点头道:“好!”

    时间微微往后退一些,由于日本濒临大海,日本三岛同样存在着诸多实力不一的水师,而纪伊水师便是其中的佼佼者。

    当联合舰队出现的时候,纪伊水师便得到了警讯,水师的最高指挥官大谷光泉亦是出港探查。

    在看到三桅炮般的巨帆之时,他显得疑惑地自言自语地道:“上面应该是汉字,写的是啥玩意?他们大明人要入侵我们大谷家吗?”

    “上面写着:但求一败!”一个仰慕汉人文化的大谷家臣眯着眼睛观察着那张巨帆,带着浓浓的日本口音进行回应道。

    大谷光泉仍然疑惑地询问道:“但求一败?那是什么意思?”

    “就是他们太厉害了,想要我们去打败他!”大谷家臣显得满脸向往地解释道。

    大谷光泉的眼睛一瞪,当即拔出日本武士刀指向为首的三桅炮船道:“八嗄,这帮大明人竟然胆敢挑衅我们纪伊水师,咱们给他一点教训!”

    便是如此,一场由日本大谷家发起的海战很快拉开了战况,但以一场惨败而告终。

    不过这只强大到不可战胜的舰队只是狠狠地扇了他们一个耳光,却是没有侵略他们的意图,在他们这边逃之夭夭之时,当即选择继续进行了环岛航行。

    事实上,纪伊水师并不是第一支向联合舰队发起战斗的水师,亦不会是最后的一支水师。只是无一例外,他们全部被联合舰队狠狠地甩了一个耳光。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他们的水师显得是不堪一击。

    亦是在即将迎来嘉靖四十五年之致,日本三岛的诸多势力都知晓日本海域出现了一支无敌得舰队,挂着“但求一败”的帆子完成了一场日本三岛大环行。

第1822章 肥前国

    九州岛,位于岛中心地带的阿苏山冒起浓浓的白烟。

    源于日本天皇推行令制国的行政划分,而该岛共设立九个令制国(筑前国、筑后国、肥前国、肥后国、丰前国、丰后国、日向国、大隅国、萨摩国),故而得“九州”之名。

    虽然声称“九国”,但其面积跟大明的琼州府相差不多,即相当于大明的一府。九州探题是室町幕府设置的九州统辖机关,下一级则是令制国的守护。

    不过现在日本天皇早已经名存实亡,这些国家编制形同虚设,小小的九州岛宛如一盘散沙般,各地分据而治。

    随着岛上的气温渐渐转冷,各个势力亦是固守在自己的地盘上,毅然是想要待到明年春暖花开之时再进行征战。

    正所谓“穷山恶水出刁民”,这个小小的地方亦是不容轻视,蒙古大军曾两度东征日本便是败在北九州。

    在海霸天率领联合舰队实行环岛之旅时,李国智亦是没有闲着,加紧推进联合商团跟日本各个势力的海上贸易。

    大明跟着日本其实一直有着友好的贸易往来,昔日的五峰船主便是两国贸易的最大中间商,而后葡萄牙人亦是插了一只脚进来,致使日本的很多势力对海商都抱着欢迎的态度。

    现如今,葡萄牙的“香山到日本”的航线已经被勒令停止,江浙和南直隶的走私团伙或被收编或被打掉,加上朝日贸易亦是中断,致使联合商团几乎垄断了对日本的海上贸易。

    正是如此,联合商团亦是动作频频,已然成为了很多势力的座上宾。

    九州岛是一座中间凸起的岛屿,岛内多是山地丘陵。肥前国位于岛的西北边,地势相对比较平坦,不少地方适合种植农作物。

    在这个农耕时代,能够从事生产的土地才是有价值的土地,所以前肥在整个九州岛中,已然算是一处优质的领土。

    时间已经悄然来到十一月中旬,一场大雪将这片大地铺上了一层厚厚的白雪,踩在雪地里发生吱吱的声响。

    一行人来到了一座日本风格的大宅子中,这里的门口守卫森严。

    “鄙人龙造寺隆信,欢迎李会长大驾光临!”龙造寺隆信亲自门口相迎,对着前来的李国智热情地招呼道。

    李国智身穿着貂皮大衣,一副贵公子的模样,眼睛带着一份睿智,却是微笑着回应道:“守护大人,久仰久仰!”

    这位龙造寺隆信现在正值青年,还远远称不上“肥前之熊”,亦不能跟与丰后大友氏、萨摩岛津氏并称为“九州三雄”,仅是肥前国的一个领主罢了。

    龙造寺氏一脉,源于管理肥前地方官的近臣,甘南备峰城的高木君的支流。

    1186年,高木家的南二郎季家担任肥前国佐嘉郡小津东乡的龙造寺村的庄主职务,这一族就改姓龙造寺氏。室町末期,龙造寺家分裂成嫡流龙造寺家和的村中龙造寺与庶流龙造寺家兼的水江龙造寺两部分。

    1529年,龙造寺隆信出生在肥前国佐嘉城,为水江龙造寺周家嫡子。

    1545年,龙造寺隆信的祖父龙造寺家纯与父亲龙造寺周家因试图谋反主君少贰冬尚失败,被少贰氏重臣马场赖周诛杀,隆信跟随曾祖父龙造寺家兼逃往筑后国投靠蒲池氏。

    1546年?在蒲池鉴盛的援助下?龙造寺家兼举兵诛杀马场赖周,再兴龙造寺氏。继承水江龙造寺家,归属于龙造寺本家龙造寺胤荣。

    1548年,龙造寺胤荣去世,龙造寺本家绝嗣,龙造寺隆信娶胤荣未亡人继承本家。在西国最强大的大名大内义隆为后盾的背景下?隆信成功压制了家臣的反对。

    1551年?大内义隆为家臣陶晴贤所杀?龙造寺家重臣土桥荣益趁机起事?联合亲大友的肥前国国人众围攻龙造寺隆信?拥立龙造寺监兼。隆信被迫逃往筑后国?再次请求柳川城城主蒲池鉴盛的支援。

    1553年,在蒲池军的护卫下?龙造寺隆信成功的返回肥前并流放了龙造寺监兼?确立了对龙造寺家的绝对控制权。

    1559年?龙造寺隆信进攻少贰氏,逼使少贰冬尚在势福寺城自杀,少贰家灭亡。

    1560年,龙造寺隆信攻灭千叶胤赖,并于两年后确定了东肥前的支配权。

    1563年,龙造寺隆信势力的迅速扩张引起了近邻诸国人众的恐慌,有马氏联合大村氏向东肥前进攻,龙造寺隆信联合千叶氏,将联军击破。

    正是如此,年仅三十四岁的龙造寺隆信是龙造寺家的家主,占据着东肥前的大片领土,已然成为九州岛的一股新兴的力量。

    只是身处于处世之中,哪怕是一代枭雄曹操,亦是同样是面临着种种的烦恼。

    虽然这两年没有大的战事,但他跟近领诸国的摩擦不断,而相领的大友家更是对东肥前一直虎视眈眈,令到龙造寺隆信是食不知味。

    他现在能够调动的兵力仅仅三千人,一旦强战再度来袭,恐怕他又因落败而远走他乡。

    正是在盟友的帮助下,他才能东山再起,从而夺回前肥的领土。龙造寺隆信深刻地意识到联盟的重要性,故而对李国智一行是抱着欢迎的态度。

    在塌塌米上,双方盘膝而坐,一个身材丰满的日本女子为着双方泡茶。

    李国智从小在北京城长大,虽然对东瀛人亦有所见闻,但却没有见过日本女人。现如今,他看到这个日本年轻女子脸上涂满厚厚的白粉,却是不由得古怪地多瞧了一眼。

    龙造寺隆信见状,当即露出了一个男人般的暧昧笑容,便给旁边的家臣递了一个眼色。家臣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却是感到了惋惜和心痛。

    “呵呵……李会长,你觉得此茶味道如何?”龙造寺隆信微笑着询问道。

    李国智是商业中得老手,则是不动声色地回应道:“此茶甚好,唇齿留香,多谢守护大人用此茶款待在下!”

    “呵呵……李会长,客气了!我听闻你亦做米粮贸易,却不知可是如此?”龙造寺隆信是一个直肠子的人,显得开门见山地询问道。

    在历来的贸易中,不论是走私的东南海商,还是后来的葡萄牙商人,都是以丝绸、陶瓷和铁器为主要交易商品,而粮食通常都不会在贸易的清单中。

    其实道理亦很容易理解,毕竟商人追逐的是利润。如果运送同等重要的商品,自然是丝绸、陶瓷和茶叶等商品的利润更高,故而粮食总会被排除在此。

    只是在最新的情报中,联合商团竟然是从大明运来了大批米粮,且听闻这粮食的价格很是实惠,故而令到龙造寺隆信很是心动。

第1823章 改稻种姜

    外面的庭院已经被厚厚的冰雪覆盖,茶室的茶香袅袅而起。

    李国智早前经过老师林晧然的耳提面授,知道日本的领土主太多都是直肠子,先是喝了一口热茶,这才微笑着回应道:“守护大人当真想要从我手里买粮吗?”

    “我确实有这方面的想法,却不知你们的米粮价格几何?”龙造寺隆信并没有打太极,显得一本正经地点头道。

    李国智将茶盏轻轻放下,并没有当即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微笑着询问道:“守护大人,不知你们大米的市价现在是多少呢?”

    “按照你们大明的换算方式,一石米应当是一两白银!”龙造寺隆信跟旁边的家臣私语了两句,这才认真地回答道。

    由于日本并不是产粮国,且战乱对农业造成了很大的破坏,加上石见银矿的持续开采,从而造成了米粮价格持续走高。

    实质上,由于常年战乱造成多方的敌视关系,一些领土主纵使手里有金银,亦是未尝能够顺利买到米粮。

    李国智对此早已经心中有数,却是微微一笑地道:“我们的米粮一石仅需三钱银,且品质比你们的米还要好,但我们有一个条件!”

    龙造寺隆信听到这个价格,心脏不由得砰砰地跳动,眼睛亦是瞪了起来,显得激动地询问道:“不知什么条件?”

    陪同的几位家臣亦是纷纷惊讶地望向了李国智。虽然不明白大明商人为何如此厚道,但这个价格实在是太有诱惑性了,简直就是龙造寺家最尊贵的客人。

    李国智显得神态自若地端起茶盏,微微一笑地道:“我们联合商团现在并不缺金银,所需的是生姜、生丝和棉花,你们需要用这三样东西跟我们交换米粮!”

    以物易物?

    龙造寺隆信等人这才明白李国智所打的主意,敢情这伙海商完全看不上金银,而是想通过以物易物的方式进行交易。

    生姜,这是葡萄牙最为热衷的东西,大概是要转卖给葡萄牙人。至于生丝和棉花,靠着大明的神奇工艺,却是能够变成更值钱的棉布和丝绸。

    却还不待龙造寺隆信发话,一位家臣已然焦急地打听道:“不知你们给生姜、生丝和棉花是什么价格呢?”

    这个问题无疑很关键,如果联合商团给的估值太低,那么所谓的低价米完全就是一场空欢喜,这个生意不存在交易的必要。

    李国智轻呷了一口茶水,则是给旁边的副手递了一个眼色。

    这位副手当即拿出一份早已经准备好的价格表,直接递过去地道:“这是昔日葡萄牙人在九州岛的收购价格,而我们的价格是他们的……两倍!”

    这……

    生姜、生丝和棉花的收购价格不降反升,而且还直接抬高两倍,却是令到龙造寺隆信和几位家臣当即是目瞪口呆。

    由于联合商团几乎垄断了大明对日本的贸易?故而联合商团有能力压价?但万万没有想到反而比以前更厚道了。

    龙造寺隆信和几位家臣看过价格表,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龙造寺隆信当即怀疑地询问道:“当真?”

    “咱们可以立下字据!”李国智将茶杯轻轻地放下,微笑着回应道。

    对于这种反应,实质早在他的意料之中,毕竟这肥前并不是第一站。正是如此厚道的价格?他们联合商团已然是赢得了“大明海商良心”的美誉。

    龙造寺隆信突然苦恼地道:“这些东西先前都卖掉了?现在我手上并不多?咱们可以订下明年的合约吗?”

    “明年、后年、大后年都可以?我们联合商团愿跟大人长久合作!”李国智露齿而笑?发现这个龙造寺隆信比那位木讷的领主更好打交道。

    龙造寺隆信的眼睛当即大亮?却是一拍大腿地道:“好,我要用龙造寺家明年一百万斤生姜跟你们换大米?如何?”

    话音刚落?一位家臣却是担忧地道:“家主?我们哪来这么多姜田?”

    李国智听到这话,却是似笑非笑地望向了龙造寺隆信,龙造寺隆信却是训斥家臣道:“闭嘴,咱们那些田还种什么稻子!”

    却是不得不说,这位龙造寺隆信跟太多榆木脑袋的领主不同,却是有着几分的聪明劲。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便是想到了改稻种姜的办法。

    如果种稻只要得到四百斤粮食,而种姜能换来四千斤粮食,相信很多人都会选择后者。

    “为表诚意,我明年开春前,会先给守护大人送来一万石大米!”李国智看着龙造寺隆信想到了改稻种桑,亦是进一步抛出善意地道。

    龙造寺隆信亦是大喜过望,这更充分地说明对方没有欺骗自己,宛如是找到了一条新财路般,当即回应道:“一言为定!”

    双方很快就签订了协议,龙造寺隆信用明年生产的一百万斤生姜换取廉价的大明米,已然是一笔相当划算的买卖。

    对于龙造寺隆信而言,却不仅解决了一直困惑的军粮问题,而且更多的男丁能够从耕作中解放出来,从而增强自身的实力,甚至能够更专注于地盘的扩张。

    在签订合约后,龙造寺隆信却是打听道:“不知你们的背后是谁?”

    李国智犹豫了一下,最后一本正经地说道:“原本此事不可张扬,但咱们商人讲究一个‘诚’字。今日既然已经达成合作,那么咱们便不是外人,但此事切不可外泄!”

    “我以龙造寺家主的名义立誓!”龙造寺隆信很上道地立下誓言。

    李国智这才探头到龙造寺隆信的耳边,压着声音一本认真地道:“我们幕后的总掌柜是当朝……首辅徐阶!”

    “大明首辅?”在听到这个答案的时候,龙造寺隆信的眼睛亦是瞪了起来。不过他很快感到了释然,毕竟能够拥有如此强实力的海商,在朝中定然是有着了不起的靠山。

    当天,李国智被盛情邀请了下来,又是一番丰盛的酒宴,而喝得微醺的李国智被安排了一个待寑的女子,正是那位他忍不住好奇多瞧一眼的白脸女。

第1824章 年末

    十二月的京城已经冰寒刺骨,随着雪季的来临,这座古城只有一种颜色:雪白。

    年关将至,京城的百姓张罗着置办年货,各个衙门开始安排着春节期间的值班人员,已然是准备迎接新年。

    最近的朝堂显得相对比较平静,各大势力都没有什么大动作。

    虽然郭朴以礼部尚书的身份重返朝堂,令到河南系再度崛起,但朝局已然是今非昔比。

    且不论先前他有机会超越的吴山,现在两位后辈严讷和李春芳已经超越于他,连昔日的毛头小子已然跟他平起平坐了。

    面对着这种情况,郭朴难免会产生很大的心理落差,但只能是默默地接受。

    大明的“丁忧制度”是官员无法逃避的一个劫数,很多正处于上升期的官员正是因为丁忧,却是不得不回家丁忧三年。

    只是大明官员体系是金字塔状,一个萝卜一个坑,越是高级的官员竞争越发的惨烈。一旦离开三年,不说能否回到原来的职位上,能不能回来都是一个未知之数。

    像昔日的阁臣李木已经守孝完毕,却仍然居家不出,已然是被世人所忘记了一般。哪怕他真的重回朝堂,按着大明的相关规定,他亦是要排在吴山、严讷和李春芳的后面。

    却不管如何,郭朴的回归没能给朝堂的格局带来太大的变化,当下仍然是徐党和吴林党在暗暗地较劲。

    大雪初晴,京城像是铺上了白毯子般。

    户部衙门,正堂签押房内,炭盆中燃烧的银丝炭正给房间输送着热量,同时旁边的水盆给这房间提供着水分。

    身穿一品官服的林晧然坐在案前听取着工作报告,腰间的玉带正是一品官员的象征,整个人显得越发的有威严。

    十三司郎中轮番紧张地走进来,随后或喜或忧地离开,已然是承受着很大的压力。

    林晧然凭借着后世统计知识的优势,却是很容易就挑出其中所存在的问题,任何企图在他面前偷奸耍滑的均无所遁形。

    当杨富田同样显得怏怏地离开后,时间已经来到了下衙时分。

    “十九叔,轿子已经准备好了!”林福是一个不怕冷的南方人,身上的衣着并不多,从外面推门进来提醒道。

    林晧然将手头上云南司的统筹资料归档,便是站起来准备回家。

    不论是在今世还是前世,他都不提倡加班的行为。若是想要做好本职工作,不仅要有高效率的工作方法,而且还要劳逸结合。

    推门到外面,气温明显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不过倒还能承受。

    虽然地面已经满是积雪,只是衣服穿得厚实便不会感受多少冷意?北京的雪天反而要胜过总能将人冻得瑟瑟发抖的广东冬天。

    林晧然是一个怕冷的人?虽然外面穿的是官袍,但里面却是穿得确确实实,甚至还特意让人将官袍改大一些。

    “下官拜见正堂大人!”海瑞身上的衣物单薄,鼻子被冻得通红,只是在正院前遇到林晧然,显得规规矩矩地施礼道。

    林晧然前阵子已经好心提醒海瑞要多穿些衣服?只是看着他仍然是我行我素?却不由得暗暗地叹了一口气。

    任何人都不可能尽善尽美?而海瑞无疑亦不例外?这个人对某些事情过于执拗?仿佛整个大明的官员只有他是清官般。

    当然?不管如此评价海瑞,但当下大明朝能够拒绝“冰敬”和“炭敬”的官员少之又少?像海瑞这种只拿朝廷俸禄的官员可谓是凤毛麟角。

    林晧然不想跟海瑞的关系拉得太近?亦是知道海瑞实则亦是在疏远于他?便是轻轻地点了点头,然后钻进轿子准备回家。

    户部最近的事务亦是不少,除了年终统筹外,还要做出明年的财政规划。

    虽然这些事情不做亦可,但林晧然终究想要为这个王朝多做一些事。他打算通过科学的数据统筹,用最直观的数据反映当前的财政问题,从而寻得最为理想的解决方案。

    其实解决大明财政问题很是简单,只需要做到一点:收大于支。

    只是对于诺大的大明王朝而言,广东市舶司和盐税的收入增项如同是杯水车薪,却是无法改变大明当下支出大于收入的窘境。

    朝廷的开支已然是绕不开当今的皇上,除了嘉靖的修道开支外,他力求要扩建的承天府皇宫同样是一笔惊人的支出。

    嘉靖十八年,嘉靖南巡承天府之时,则是正式拉开对昔日献王宫扩建的序幕,其规模已然是要跟紫禁城看齐。

    承天皇宫的扩建工作到了如今,却是仍然在继续进行。跟着前任首辅般,现任的首辅徐阶并没有劝阻嘉靖,而是听话地将银子用于承天皇宫的宫殿修建上。

    当然,现在的财政问题亦是不能完全指责嘉靖的挥霍,像宗藩禄米、军费的庞大开销和粮税等问题一直客观存在。

    林晧然在轿中闭目养神,却是知道想要改变这种情况,并不能光考虑节省开支,更重要还是要如何增加朝廷的收入。

    刁民册无疑能够达到不错的效果,但徐阶是东南地主阶层的代表,已然是反对这个举措出台。

    事实亦是如此,他前段时间再度抛出“刁民册”,嘉靖在听得徐阶的稳字之言后,秉承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亦是将事情再度延后。

    哎……

    林晧然不由得暗暗地叹了一口气,知道想要解决大明当前的财政问题,还是要想办法继续推动“刁民册”的实施。

    过了不知多久,轿子缓缓地放了下来。

    林晧然扶着腰间的玉带,先是迈出一个脚,显得威风凛凛地走出了轿子。

    “妾身恭迎夫君回府!”吴秋雨跟以往那般等候在这里,对着林晧然微笑着施予一礼地道。

    林晧然轻轻地点了点头,便是想往常那般道:“家里今日可安好?”

    “哥!”

    正是这时,一个身影却是从轿子的后面蹦了出来。

    这个少女约莫十四、五岁的光景,两道蛾眉如同当年一般舒展开来,那双漂亮的大眼睛充满着喜悦之意,脸上绽放着短短得笑容。

    咦?

    林晧然看到这个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身影后,却是突然怔了一下,只是下一秒却是冷哼了一声,然后板着一张臭脸朝着里宅走了去并道:“跟我来!”

    林平常看着林晧然如此的反应,却是不由得吐了吐舌头,然后默默地跟了上去。

    啊?

    吴秋雨看着林晧然这个反应,则是显得目瞪口呆,如何都想不到林晧然会是这个反应,对多年未见的妹妹竟然直接给脸色,这还是亲妹妹吗?

第1825章 厨房

    林府,西院。

    花映容正在账房忙碌着整理着各地送来的账本,毅然是一副女强人的模样,将工作分配给几名紫衣女子。

    她抬头见到吴秋雨进来的时候,却是突然懊恼地站起来道:“呃,我差点又忘了,咱们到前门迎接相公吧!”

    “相公已经回来了,不过夫君刚刚给平常妹妹脸色,咱们一道去劝劝他吧?”吴秋雨知道花映容是一个工作狂,却是担忧地说道。

    花映容的眉头微微地蹙起,却是满脸不信地道:“怎么可能?在夫君心里,咱们二个加起来都不及平常妹妹重要呢!”

    “我知道,但我还是有些担心,咱们还是一起过去看看吧!”吴秋雨轻轻地点了点头,仍然担忧地说道。

    花映容看着吴秋雨这般执着,亦是轻轻地点头道:“好!”

    二人一起朝着书房走去,这是林晧然一向呆的地方,只是来到了书房前,却是并没有见到林晧然的人影。

    有仆人禀告道:“夫人,老爷在厨房!”

    厨房?

    二人听到这个答案,却是不由得面面相觑。

    吴秋雨是官家千金出身,而花映容更是衣来伸手的主儿,对厨房很是陌生,却是不明白自家夫君到那里做什么。

    只是来到门口,吴秋雨和花映容却是呆住了。

    入目之下,却见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在那张厨桌前忙碌着,他们的相公正从锅里捞起了一只肥美的大阉鸡。

    他们的相公给她们展示了另一面,手持着一把锋利的菜刀划开了那只黄澄澄的大阉鸡,显得很是熟练地支解着。

    这是相公吗?

    吴秋雨印象中的相公是跟父亲一般的官员,却是从来没有见林晧然亲自下厨,不由得产生了怀疑地自语道。

    这……

    花映容虽然知道林晧然的一些事,亦是知道林晧然有做菜的本领,但她亦是没有亲眼目睹,这时亦是意外地打量着林晧然。

    只是她们的出现并没有影响到里面的林晧然,却是挥洒自如地操着菜刀支解着大阉鸡,显得熟练地剁着鸡长脖。

    旁边站着的毅然正是林平常,显得一本正经地诉说道:“若是我不出手的话,宁江当时就被那个朱贵砍掉脑袋,你不知道当时多凶险!”

    “宁江已经说过这事了,但你想过没有,万一你搭进去怎么办?”林晧然剁着鸡身子,显得愤愤地指责道。

    林平常的眼睛却是盯着林晧然的手,却是自信满满地回应道:“没有万一,我的红骑纵使不能镇压住振武营,她们亦能保护我周全!”

    林晧然突然听到林平常咽口水的动静,却是将刚刚砍出来的一个大鸡腿直接递给了林平常。

    林平常见状,眼睛如同当年那般绽放出亮光,却是一把欣喜地接过了这个心心念念的大鸡腿,然后直接放进嘴里。

    世界或许会变?但有一些东西却始终不变?如这两兄妹的那份亲情。

    林晧然之所以给林平常摆脸色,却是因为林平常鲁莽地闯营行为,还有十二月初六的生辰过了才归来?但对妹妹的感情并没有改变。

    在得知妹妹想吃自己做的白切鸡?亦是毫不犹豫地亲自下厨。

    林晧然的眼睛柔和了不少,但仍然板着脸地告诫道:“我不管你的红骑多厉害?今后这么冒险的事情不能再做了!”

    这……

    吴秋雨和花映容相视无奈?敢情他们的相公并不是厌恶林平常,而是因林平常的鲁莽行动而生气?却是透露着一种浓浓的兄妹情。

    “哥,我知道你担心我,所以我做事也是有权衡过的!振武营原本就是受人唆使才闹事,根本就不敢造反?我只要态度足够强硬就会逼他们就范?还有……!”林平常咬了满口的鸡腿肉,显得含糊地解释道。

    “还有什么?”林晧然知道这确实是实情,却是进行追问道。

    “我师傅当时就给我算过一卦!说我吉人有天相?我到南京会有一场小富贵,任何事都会有惊无险!”林平常咽下鸡腿肉,却是进行回应道。

    “那个臭道士真这么说?”林晧然挥刀将另半块鸡砍成两大块?显得目光不善地道。

    林平常对吴道行已经有所改观?却是小声地提醒道:“哥?他现在是我的师傅!”

    “我吃完饭就找他算账!”林晧然却是打定主意地道。

    林平常显得后知后觉般,望着林晧然道:“哥,他似乎是算到这一点,已经从我这里要了一百两,说是年后再到我林家住!”

    咦?

    站在门口的吴秋雨和花映容听得真切,发现这个吴道行真有些能耐。

    “另外!”林平常说了两个字,嘴巴又咬向了鸡腿。

    “另外什么?”林晧然的眉头微微蹙起,却是边挥刀边追问道。

    林平常咀嚼着鸡腿肉,显得含糊地道:“他临走前,还特意给了我一把灵符,说烧符水能有机会让嫂子怀上!”

    “烧掉,哥不信他的鬼东西!”林晧然已经完成了砍鸡的工作,却是将菜刀剁在案板上道。

    林平常虽然知道自家师傅其实有几把刷子,但亦是不会勉强哥哥,则是乖巧地点头道:“那……好吧!”

    林晧然将鸡已经砍好盛放在碟上,这是粤西有名的白切鸡,便是准备前往饭厅吃饭,结果瞧见站在门口的两位夫人,便是一本正经地解释道:“没有什么好奇怪的,为夫今天心情好,给你们做一道家乡菜!”

    吴秋雨和花映容却是翻了一个白眼,这哪怕是给她们下的厨,分明是自己的宝贝妹妹归来,堂堂的一品大员竟然亲自下厨做菜。

    不过她们亦是明白,这是经历过困苦的兄妹,感情确实是非寻常能比。

    随着林平常的归来,林家宅子里明显多了不少的生气,林平常和吴秋雨、花映容则是时常上街亲自张罗着年货。

    在往年,这些事都是直接交由下人去操办,但林平常则是觉得这些事亲自做才有意思,而吴秋雨和花映容亦是乐在其中。

    林晧然的日子却是不好受,却是莫名其妙闹了肚子,事因是吃了吴道行给的符水方子。只是这符水并不是林平常的杰作,而是出自花映容和吴秋雨之手。

    年底的日子似乎总会过得快上一些,而时间悄然来到了大年三十的晚上。

    在吃过一顿丰盛的团圆饭后,林晧然亦是给家人、族人和仆人发放了利是钱,而到了夜幕降临之时,林平常则是搬出购买的烟花在庭院中燃放起来。

    随着一枚枚烟花在北京城的夜空中绽放开来,新年的钟声悄然到来,嘉靖四十五年亦是徐徐地拉开序幕。

第1826章 假期的真意

    新年伊始,林府比往年显得更热闹了。

    拜年跟到寺庙拜佛一个道理:愈早愈为敬。当门房打开大门的时候,便见到一条从门口排到胡同口的队伍,每个人手里都携带着拜帖和礼品。

    这里除了户部十三司的属官外,还有顺天府衙和礼部旧属,以及一帮在京的门生,另外是一大帮纯粹刷存在感的低级官员。

    不过都是懂分寸的官员,绝大多数的拜年者向管家表态了拜年之意则留下礼物便离开,只有一些身份和关系到位的官员才到里面用茶,进去谒见高高在上的户部尚书林晧然。

    林晧然比平日还要起得更早,穿着一套新衣来到客厅,接受着登门的拜年者。

    第一批进来的则是他的门生,既有广东乡试结下师生缘的王弘海、蒙诏和王军等人,亦有去年会试结下师生关系的陈经邦、范应期和王时举等人。

    不管在官场有着何种阵营,官员通常都会首重师生关系,而位高权重的林晧然已然成为朝堂中的一面旗帜般。

    在后续的拜年者中,则有从隔壁槐树胡同过来的同年等,亦有昔日顺天府衙和礼部的旧属,但更多还是一些交情并不深的官员。

    而这一天,似乎彼此都没有太过明确的派系,哪怕很多徐党和晋党的官员前来林府拜年,双方亦是相谈甚欢。

    在官场便是如此,很多官员都是戴着一张虚假的面具,是否真的存在革命友谊,往往要到最后才能见分晓。

    都说徐阶擅于隐忍,倒不如说他是装面具的高手,令到严嵩父子在失去提防之时,却是给他狠狠地摆了一道。

    却不仅是林府,朝堂各个高官的府邸都是如此,一帮帮官员携礼前来拜年,同时给某些大佬的子女送去了利是钱。

    大年初二,林晧然携带妻子吴秋雨前去拜访吴山。

    按照习俗,亲戚都会选择这一天登上吴山的门,吴华寿携带着妻子前来吴府拜年,而吴母那边的亲戚亦是有人前来。

    “姑爷,小姐,这边请!老爷在见客,夫人在屋里头等着你们呢!”管家显得十分热情地迎了上来,并说明情况地道。

    二人到了里面的暖阁,这里摆着好几张桌子,客人都安排在这里就坐。

    吴母是一个喜欢热闹的性子,正跟着吴华寿的妻子眉飞色舞地说着事情,见到吴秋雨还不忘伸手招呼着过去。

    林晧然跟着吴秋起一起过去给岳母见了礼,然后则是随着管家的安排,直接跟着大舅哥等几人坐到了一起。

    虽然他算是晚辈,但吴秋寿亦是不可能以长辈自居?反倒是处处透露着生意人的精明,对林晧然是恭敬有加。

    吴康是吴山的继子?在北镇抚司担任锦衣卫佥事职?是一个很沉稳的性子?对着林晧然亦是友好地点头打招呼。

    “林大人?有一事藏在我心里很久了?说错了还请莫怪!”吴华寿的口齿利索,亲自给林晧然倒茶地道。

    林晧然知道吴华寿是一个很有分寸的人?亦是温和地回应道:“我岂能责怪?但说无妨!”

    “好,那我便说了!林大人,咱们的米这么低卖给倭人,当真没有问题吗?”吴华寿却是一本正经地询问道。

    林晧然对联合商团插手的事情并不多?用低价粮交换日本的姜、生丝和棉花是他所定的策略,而联合商团亦是一直在执行。

    他却没想到吴华寿会谈及此事,亦是微微地压着声音道:“咱们不是低价卖粮?而是低价换生姜等物,而这个生意不至于赔钱吧?”

    “肯定没有啊!倭人的生姜能高价卖给葡萄牙人,而生丝和棉花运回来进行纺织?咱们又能以高价卖给倭人!”吴华寿将账算得很是清楚,当即连连摇头地道。

    林晧然喝了一口茶,微笑着回应道:“既然这笔生意不赔本,那么还是照着我的吩咐去做,倒是辛苦你在宁波那边多筹集一些粮运到济州岛!”

    “林大人?我自然不辛苦?但我们完全可以赚得更多!”吴华寿轻轻地摇头,却是抛出困惑在他心头的问题道。

    林晧然知道吴华寿这是担心自己的筹粮活动没能给联合商团带来太多的利润,便是透露口风地道:“现在情况我还无法跟你说明,但此举关乎整个大局,粮食的事情尢为重要,此事不容有失!”

    “呵呵……竟然林大人如此说的话,那我便放心了,在东南筹粮的事交给我即可!”吴华寿的心彻底放松下来,当即拍着胸膛保证道。

    以前他辛辛苦苦都没有赚到几个钱,但跟林晧然搭上关系后,加入了联合商团这个大家庭,却是令到他知道什么才是日进斗金。

    正是见识了联合商团赚钱的疯狂速度,在看到自己负责的筹粮没能给联合商团创造太多利润的时候,亦是对自己的价值感到了怀疑。

    现在听着林晧然的语气,虽然不知道他在下着什么样的大棋盘,但却知道自己所做的事情比想象中要重要。

    林晧然将茶杯轻轻地放下,跟着吴华寿聊了几句,又跟大舅哥吴康谈起北镇抚司的事情,亦算是他的一份关心。

    正是这时,管家突然走过来轻声地道:“姑爷,郭尚书刚刚造访,老爷想让你过去一趟!”

    “好!”林晧然轻轻地点了点头,跟着吴华寿等人告辞,便是跟随管家朝着客厅而去。

    客厅,茶香袅袅而起。

    吴山坐在主人座之上,虽然又老上一岁,但他整个人的精气神很足,眼睛亦是透露着自信,已然再干十年亦是没有问题。

    郭朴经过三年的守孝期,整个人显得多了一份内敛,眼睛不复当年的咄咄逼人,明显在气度上有所缺失。

    三年的时间不长亦不短,郭朴从昔日意气风发的吏部尚书变成礼部尚书,虽然职位没有相差太远,但已然是错失了很多的东西。

    吴山的性子比较谦和,跟郭朴是多年的同年好友。虽然郭朴当年出尔反尔,但还没有达到割袍断交的地步,特别郭朴今日已然是主动登门拜年了。

    二人正说话间,林晧然来到了客厅之中,便是对着主人座上的吴山恭敬地施礼地道:“小婿给岳父大人拜年了!”

    不管他身居何职,对着这一位始终都得乖乖地低头。

    吴山轻轻地点头,然后给林晧然递了一个眼色。

    要说双方最大的矛盾点,还是林晧然和郭朴间的恩怨。郭朴当年是借着京察之名,已然是对他们这边动手,令到林晧然当时大为愤怒。而后,林晧然却是完成了“反败为胜”,却是给郭朴抹上了一生都擦不干净的“匿丧不举”的污点。

    正是因为这个污点,嘉靖去年有意将郭朴召回之时,最后还是打消了主意。而今再度召回,亦是给他礼部尚书,而没有让胡松让出位置。

    虽然这些都是三年前的事情,但双方必然没有一根刺。

    林晧然知道岳父的心意,便是转过身子微微一笑,对着坐在客座上的郭朴施礼道:“祝郭尚书新年大吉!”

    他对郭朴已经没有太深的仇怨,毕竟这个朝堂讲究更多的是利益。如果自己在他的位置上,恐怕亦是选择跟徐阶联盟,而非所谓的友情。

    当然,对于郭朴当初的出尔反尔,他心里还是不耻的,毕竟这种行为过去小人了。

    “林尚书,新年同乐!”郭朴亦是目光复杂地望向林晧然,却是微笑着回应道。

    林晧然看着郭朴的眼睛,却是清楚对方心里的根还是无法消除,如果有机会恐怕还会报这“泼脏水”之仇。

    不过心里倒没有多少忌惮,毕竟现在的局势大大不相同了。岳父、严讷和李春芳都站到了郭朴的前面,已然是跟首辅无缘,而下一朝郭朴没有什么政治资本,最大的依仗反而是他的河南后辈高拱。

    吴山洞若观火般地看着二人,却是突然扭头对着郭朴微笑着询问道:“质夫,不知你可听闻‘刁民册’呢?”

    “这是林尚书所提的方略,我早有所耳闻!”郭朴则是目光复杂地望了林晧然一眼,却是老实地点头道。

    虽然他在河南,但亦是一直关注着朝堂的事情,却不仅知道林晧然抛出了这个治国良策,而且还知道数次推行未果。

    吴山轻呷了一口茶水,又是微笑着询问道:“你以为此策如何呢?”

    “曰静兄,此策……甚好!”郭朴犹豫了一下,却还是给出了一个肯定的答案。

    作为词臣出身的官员对治国都有着各自的理解,但不管是保守派还是进取派,已然都是知道这刁民册的价值。

    吴山的嘴角微微上扬,却是望着郭朴一本正经地说道:“若是我开年再度推动此策,你可否助我们一臂之力呢?”

    咦?

    林晧然伸手端起茶盏,突然听到这个问题,眉头微微上扬,则得惊喜地望向了岳父。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才明白岳父将自己叫来并不是想要自己跟郭朴修复关系这么简单,而是在默默地相帮于他。

    郭朴的前程虽然暗淡,但却仍然得到嘉靖的恩宠。若是他肯相助于他们,那么今年再度推动“刁民册”,通过的机会必定会大大地增加。

    且不说徐阶离当年严嵩的权势有所差距,哪怕他真的是严嵩,这个朝堂终究还是嘉靖做主。

    虽然是他给郭朴抹了黑,但当初却是郭朴不厚道在先,今日想要修复双方的关系,已然是要出一定的诚意。

    一时之间,压力已然是全部转到了郭朴的身上,毅然是面临着一个站队的问题。

    “既然曰静兄开口,那我自当尽一点绵薄之力!”郭朴知道当下的吴山不再像当年那般好忽悠,便是一咬牙应承下来道。

    吴山轻轻放下茶盏,则是意有所指地说道:“呵呵……那咱们便一言为定,可别到时再三心两意了!”

    “这个自然!”郭朴知道吴山指的是当年之事,亦是一本正经地点头道。

    林晧然笑着拱手道:“幸得郭尚书相助,我在此先行道谢了!”

    “林尚书,客气了!”林晧然显得苦涩地回应道。

    所谓计划赶不上变化,他本来是打算给吴山拜年拉近一下关系,结果吴山直接给他施压,逼得他在“刁民册”一事上做出选择。

    这个事既是诚意,亦是一次正当的试探。如果在接下来推动刁民册中,他再度出尔反尔,那么双方便是形同陌路了。

    新年假期是平常百姓的快乐时光,但对于身处高位的官员而言,已然是政治的外交时刻。不仅是要拉关系,而且还在默默地做着事情。

    现如今,吴山悄然地为着“刁民册”增加了一个有力的筹码,已经是为着开年要做的事情做了准备。

    林晧然亦是明白这个假期不是真的给他休息的,亦是做了一些安排。在跟着吴山吃过午饭后,下午则是携带妻子拜访了昔日的上司李春芳。

    李春芳得正妻宗氏去世后,又娶了仲氏为妻,今育得八个儿子。大儿子李茂年官荫入仕,今为中书舍人,二儿子李思诚则在国子监读书。

    见到林晧然到访,李春芳自然是热情相待。虽然双方所处的阵营不同,但亦是有着不错的私交,可谓是相谈甚欢。

    到了年初三、年初四这两天,林晧然则是一直呆在家里接受官员的拜会,这个时候前来的官员多是一些有身份的高级官员了。

    这一天下午,林晧然送走了工部左侍郎李登云,便是想要回到书房休息。这才走到垂花门,阿朵却匆匆跑过来告之:裕王妃刚刚前来探望吴秋雨,而今指名想要见他一面。

    裕王妃终究还不是皇宫的宫妃,却是没有达到无法踏出宫门的地步,现在过年前来林府呆上片刻,亦不算是什么出格的事情。

    “裕王妃要见我?”林晧然不由得微微一愣,却是不明白陈妃为何会亲自前来造访,更不明白这位素不谋面的陈妃为何要见自己。

第1827章 陈王妃

    林府,女式会客室中。

    林晧然从外面进来的时候,先是跟吴秋雨交流了一下眼色,旋即对着珠帘后面的陈王妃施礼道:“臣户部尚书林晧然拜见裕王妃!”

    大明的后宫不得干政,这是太祖时期所制定的规定,故而后宫并没有什么权力。像如今的大明,哪怕皇后的位置一直空悬,似乎亦是没有一丝影响。

    只是朱家人的身份终究摆在这里,眼前这位是大明的裕王妃,亦是实质意义上的太子妃,更是接下来庆隆朝的皇后。

    正是如此,林晧然对这位没有权势的裕王妃没有丝毫的轻视之心,保持着一份恭谨的态度。

    檀香袅袅,屋内充斥着一股芳香。

    珠帘后面的椅子坐着一位衣着华贵的年轻女子,年仅二十多岁的模样,生得一张精致的面容,一双仿佛会说话的大眼睛般,整个人透露着几分的高贵和妩媚。

    她饶有兴致地望着珠帘外的林晧然,声音显得很是悦耳,微笑着回应道:“林尚书无须多礼,请坐吧!”

    “谢王妃!”林晧然听到这个声音竟然有几分熟悉的感觉,不过早已经做到喜怒不形于色,则是不着痕迹地拱手道。

    礼毕,他正要到旁边的座位跟着吴秋雨一起并坐,陈王妃突然提出一个请求道:“林尚书,能否将你的手掌摊开给我瞧一瞧吗?”

    咦?

    吴秋雨听到裕王妃提出这个莫名其妙的要求,则是不由得诧异地望向珠帘后面的陈王妃,不知道她唱的是哪一出。

    林晧然先是微微一愣,但还是微微低着头摊开了白皙的手掌道:“王妃,请看!”

    珠帘被一名宫女揪开少许,随后陈王妃悦耳的声音传出来道:“咦?你这手上可不见什么茧子啊?莫非平常骗我不成?”

    “我妹妹从不撒谎,却不知王妃指的是何事呢?”林晧然担心陈王妃误会自家的妹妹,显得一本正经地询问道。

    陈王妃已然没有生气的意思,而是带着一丝笑意地解释道:“听闻林尚书当年为了生计,平常妹子在田间放牛,而你这个哥哥则上山砍柴,却不知可有此事?”

    吴秋雨听着提起这段往事,显得既是心疼又是自豪地抬头望向了自家相公。

    “臣出身贫寒,确实是我妹妹放牛,臣亦是上山砍过柴火卖钱!”林晧然认真地解释,旋即进行补充道:“至于为何手中不见茧子,怕是这么多年不握刀,故而手茧早已经化去了,绝非是我妹妹欺骗于王妃!”

    由于后宫不得干政的原因,他其实可以不用满足这位王妃的好奇心。只是这位终究是将来的皇后,如果能够一直持续好关系,那么将来是利大于弊。

    陈王妃仿佛对他的事情了如指掌般,却是戏谑地说道:“林尚书,你多年不握刀?此言怕是不实,据我所知,你前阵子还拿着菜刀下厨呢!”

    吴秋雨发现林晧然的目光望过来,却是轻轻地摇头?示意并不是她透露出去的。

    林晧然知道这个消息能够传到陈王妃的耳中?恐怕还是源于那个直肠子的野丫头,显得窘迫地拱手道:“让王妃笑话了!”

    “平常当年在街中相助于我,我跟她可谓是一见如故?这些年亦得她多得她跟我书信往来,令到我的日子才不至于了无生趣。既然你是她的哥哥?亦是无须跟我过度生分才是!”陈王妃显得颇为亲切地说道。

    林晧然跟着陈王妃隔着一道珠帘,并不能结合表神却揣测这位陈王妃,不能判断她确实是自来熟的性子?还是藏着一份野心?便是微笑着拱手道:“王妃乃千金之躯?臣万万不敢高攀!”

    “何来高攀之言?我不过是一个无依无靠的王妃罢了!”陈王妃的眼睫毛微微下垂?显得自嘲地回应道。

    虽然她贵为王妃,但奈何没有生育?而今的嫡长孙是由侧妃李氏所出。哪怕她将来做了皇后,亦是一个摆设罢了。

    反观当下的林家,跟自己的年纪相差并不多,已然是从一品的户部尚书。

    林晧然显得谨慎地划清界限地道:“王妃切勿妄自菲薄,王妃亦天下万民的王妃,臣等定殚精竭虑效忠于朱家!”

    哎……

    陈王妃听出了林晧然的疏远之意,心里亦是暗暗地叹了一声,便是给旁边的宫女递一个眼色道:“此次我除了过来看一看秋雨妹妹,亦是受王爷的叮嘱,给你送一件礼物!”

    在说话间,宫女端出了一个托盘,却见上面毅然放着一块玉佩。

    陈王妃看到宫女将东西端到了林晧然的面前,便又是进行解释道:“这是王爷时常佩带的美玉,今日便赠予你了!”

    “有赖王爷厚赐,臣却之不恭了!”林晧然深知这个玉佩蕴含着深意,装着感动地回应道。

    虽然他很早便知道裕王将来会继承大统,但他比裕王还要小上几岁,却是没有道理成为人家老师的道理。亦是如此,他将目光放到了裕王的后宫之中,而“夫人外交”无疑是最为合适的方式。

    在经过这么多年的经营,特别是他林家持续不断地给予两位王妃进行馈赠,已然是在今日得到了一点回报。

    虽然他在接下来的隆庆朝不会像高拱那般拥有那么厚实的政治资本,但这一份交情亦不算太差,有利于他在隆庆朝继续发光发热。

    事情已经完毕,林晧然则是避嫌地退了下去。

    陈王妃跟吴秋雨是经常能相见,跟着吴秋雨说了几句话,便是告辞离开了,直接返回王府街上那座越发有威严的裕王府。

    随着景王去世,加上嘉靖的病情一直不见康愈,令到越来越多的势力已经开始悄悄地为新朝进行布局了。

    亦是这个原因,吏部左侍郎高拱在北系的地位越发显赫,而徐阶则是通过张居正不断地拉近双方的关系。

    虽然很多人都知道裕王离登基不会太远了,但谁都知道当今皇上是一个无情的君主,却是谁都不敢冒险上疏请册封裕王为太子。

    触怒皇上必死,已然是大明官员的一个共识,却是没有人跟触皇上的龙须。

    正是如此,嘉靖四十五年春节假期似乎要更忙碌一些,官员不仅为着新年的斗争做好准备,而且悄然地筹谋着新朝的位置。

第1828章 大觉寺

    到正月十二,京城的年味渐渐淡化,而元宵节已然临近。

    清晨,天刚蒙蒙亮,林府已经准备好了丰盛的早餐,林家人陆续来到饭厅用餐,而后一起到门口坐上了马车。

    林晧然外面穿着一件淡蓝色的直缀,宛如一个颇有才气的文人形象,而花映容和吴秋雨则是普通的妇人装扮。

    “走咯!”

    林平常则是一身戎装翻身上马,看到林晧然携带着两位嫂子坐到后面的马车,显是英姿飒爽地拍马走在前面。

    烧香拜佛,已然是这个时代的特色。

    林晧然原本不想将时间浪费在这种事情上,但拗不过妹妹的纠缠,加之两位妻子对此事似乎很是热衷的模样。

    正是在这种不情不愿中,他无奈地踏上了这趟行程。

    平常则是带着阿丽、沈妍等人拍马在前,马队首先离开小时雍坊,接着上了南北贯通的宣武门直街,然后驶进西边的阜成街,最终从阜成门离开了北京城。

    到了郊外,一股新鲜的空气扑面而来。

    或许是太久没有到郊外了,哪怕周边都是光秃秃的田野,亦让林晧然不由得多瞧了几眼,感受着这大自然的气息。

    却是不得不承认,林平常在京城令到他亦会多些走动,而不像先前那般几乎是锁死在北京城的内城区域。

    这一路上,吴秋雨和花映容的话明显多了不少,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西山大觉寺远近闻名,加上处于春节期间,前来的香客可谓是络绎不绝。

    寺庙前显得人山人海,空中正飘着几个栩栩如生的风筝,处处是充满着热闹的气息。

    一些精明的商人已然是在这里嗅到了商机,除了出现很多做饮食的摊子外,便是这个时代最为赚钱的字画和书籍的摊子。

    林晧然陪着吴秋雨和花映容到里面拜佛,吴秋雨和花映容在为自己求子之时,亦是为林平常祈求一段好姻缘。

    在当下的林家亦是面临着两个大难题:一是林家的香火传承问题,二是如何为林平常挑选到一个如意郎君。

    “你们到里面继续拜拜,为夫不放心那个野丫头,我到外面等你们!”林晧然看着二位妻子要到里面逐个上香拜佛,则是找了一个借口道。

    吴秋雨和花映容知道林晧然不热衷这焚香拜佛,亦是不为难林晧然,便是带着侍女和护卫到里面继续拜佛。

    林晧然出了西山大觉寺,站在台阶四下张望,却是没有发现虎妞的身影,便朝着那边的字画摊子走了过去。

    他刚刚说是担心虎妞?但对虎妞已经放养了这么久?似乎亦不会他怎么担心。特别是在北京的地界,恐怕亦不会捅出什么大篓子。

    铁柱和林福带领着人轮流交替地保持着林晧然,既不影响林晧然逛书摊的兴致?又时时刻刻保证着林晧然的绝对安全。

    来到一个古书画摊中?林晧然却是意外地发现中央竟然挂着一副《清明河上图》?却是不由得莞尔一笑脸。

    这临摹名人字画,早已经成为一种风潮。倒不是全是为了骗钱?亦有皇家为了保住真迹留传?特意命令一些大家临摹名人字画进行保存。

    “公子好眼力!这虽非真迹?但亦是难得的宋代仿品?只须三两银子即可!”摊主热情地迎上来,显得实诚地道。

    林晧然给林福一个眼色,林福当即意会地掏了钱收了画。

    虽然他知道画肯定是假的,且不会是宋代的仿品?但看着仿品却令到他心里感到一阵愉悦,而这份愉悦已然是真的。

    用一句俗话来讲:爷买的是一个高兴。

    在接下的书摊中,他又挑了几副看起来不错的古画和字帖?当逛完最后一个书摊的时候?时间似乎还挺早。

    “放钱了!放钱了!”

    在前面的榕树下?随着一个吆喝的声音响起,一帮早已经等候在那里的村民突然涌了过去。

    林福见状,亦是颇为好奇地说了一句道:“十九叔,那么似乎有人派钱!”

    林晧然犹豫了一下,亦是朝着那边走了过去。

    却见一个肥胖的土财主手持着一把“善”字纸扇走了过来,而他后面则是两个挑钱的家丁?另外两个家丁则是摆上了桌椅,身后还跟着好几个随从。

    “这是怎么回事?”有香客亦是见到这热闹的一幕,却是不由得向旁边的小商贩打听道。

    小商贩当即回应道:“你刚刚没听到吗?放钱了!”

    “这是哪位善人好心做善事?”香客心生好感,当即是肃然起敬地道。

    砰!

    正是这时,刚刚摆放的桌子被人揪翻在地,吓得笑得如同弥勒佛的土财主吓得脸色大白。

    这……

    众人纷纷望了过去,却见出手的竟然是一个脸带薄怒的少女,眼睛正是怒视着那位土财主。

    小商贩见状,眼睛反倒是闪过一抹亮光,同时向香客解释道:“这不是善人派钱,他虽然叫张大善,但在这里是附近十里八乡的村民放利子钱!”

    哎……

    林晧然亦是早就意识到那边的土财主是放高利贷,脸上亦是不由得泛起了苦涩之色。

    从春秋时期起,高利贷就已经是最赚钱的买卖,却是不擅于经商的秦国统一了六国。到了元代,高利贷的利率达到了鼎峰,亦是间接推动了农民起义。

    明朝初创之时,太祖对高利贷做出明确的规定:“凡私放钱债及典当财物,每月取得并不得过三分,年月虽多,不过一本一利。违者笞四十,以余利计赃,重者坐赃论罪,杖一百。”

    虽然对高利贷的利息做了限定,亦是做出了“一本一利”的天花板,但出现在地位不对等的供贷关系的两个阶层间,这个法令其实是如同虚设。

    正是这高利贷的生意收益最高,令到很多官员亦是掺和了进来,而被后代誉为最大的贪官的和坤,其最大的生意正是高利贷,坐拥着136间钱庄。

    哪怕是在后世,当互联网兴起之时,最容易赚钱的生意并不是什么通讯和娱乐,亦不是科技的创收,而是那些利息收入。

    林平常狠狠地揪翻桌子后,眼睛带着愤怒地质问道:“你就是那个张大善?是你刚刚让人打断了李狗子的腿?”

第1829章 打抱不平之人

    在大觉寺不远处的那棵参天的大榕树下,路过的行人不由得纷纷顿足张望,好奇地盯着那张被揪翻在地的桌子以及剑拔弩张的二个人。

    张大善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大动静吓得心脏砰砰地跳动,特别那张被揪翻的桌子砸在他面前。

    面对着这位始作甬者的兴师问罪,他暗暗地平复了一下心情,这才怒声地回应道:“不知你又是哪一位呢?你跟李狗子是亲戚?”

    周围的村民有认识李狗子的,亦是疑惑地望向林平常,心里亦是犯起了嘀咕:李狗子什么时候攀上这个衣着得体的亲戚了?

    “我跟他并不认识,我现在过来是打抱不平的!”林平常已然是没少干过这种事,显得理直气壮地回应道。

    打抱不平?

    林晧然听到这熟悉的话,心里不由得默默一叹。都说三岁看老,自家妹妹这个爱打抱不平的毛病,恐怕这辈子都改不了了。

    在别人要托人情或拉关系做的事,但在她眼里只需“打抱不平”便够了,已然给她足够的理由前来向张大善兴师问罪,要替那个被打断了腿的李狗子讨要说法。

    “呵呵……你若是狗抓耗子多管闲事,那么今天你就找错人了!”张大善显得皮笑肉不笑地回应一句,而后大手一挥地命令道:“让这个丫头片子瞧一瞧,我张大善可不是好欺负的!”

    这……

    四周的小商贩和村民看到这一幕,却是担忧地望向了林平常。

    张大善的名字虽然带着一个“善”字,但却是十里八乡有名的狠茬,这催收的很多手段可谓是骇人听闻。

    张大善的身后站着八个恶奴,个个都是身强力壮之辈,已然是没少干这种事情,却是当即凶神恶煞地扑向了林平常。

    林晧然看到这个场景,心里头当即一阵紧张。他扭头望向自家妹妹,却发现这个野丫头显得神情自若的模样,似乎是完全不将这几个恶奴放在眼里。

    砰!

    冲在最前面的那个恶奴被一只突然出现的大脚踹得飞出几米远,却见身材魁梧的饭缸如同从笼中出来的大猩猩般,已然是守护在林平常的前面。

    还不待其他人从惊讶中回过神的时候,林福带着护卫从侧面冲出去,却是攥紧拳头狠狠地挥向了这几个恶奴的鼻梁处,顿时鲜血飞溅而起。

    这些恶奴欺负寻常百姓还行,但面对着饭缸等人却是毫无招架之力。仅是眨眼间,八个人纷纷倒地,在地上打着滚哀嚎一片。

    啊?

    四周的小商贩和村民原本还担心着站出来打抱不平的林平常,但看着眼前的一幕,已然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般。

    十里八乡有名的恶霸,竟然被如此轻易就打倒在地,这都是什么人啊?

    “别过来!别过来!”

    张大善没想到那个黑大个这么能打,更没想到会突然跑出一帮人来相助这个多管闲事的少女,却是不由得惊慌地连连后退地道。

    林平常看着他害怕的模样,亦是选择站住脚步地道:“张大善,咱们好好地聊一聊李狗子的事吧!”

    张大善并不想落到林平常的手里,像是突然发现了救命稻草般,朝着另一边大声地喊道:“杀人了!杀人了!”

    西山大觉寺是一个人口比较密集的地方,四周散落着很多村庄,而这里常年香客都是络绎不绝。宛平县在这里设置了一个临时的衙门,宛平县丞时常会前来这里坐镇。

    现任宛平县丞是朱淼水,四十多岁的年纪,笑起来两边有一个小酒窝,皮肤显得很白皙?眼睛透着几分精明。

    虽然还没有到真正上衙的时点,但近期大觉寺附近一带连续出现了几起恶劣的事件,朱县丞亦是不敢过于怠慢。

    事情亦是凑巧,朱县丞正好领着一帮衙差在这里进行治安巡视,结果听到了张大善的呼喊,便是匆匆过来地喝止道:“住手!”

    林平常生得一张人畜无害般的鹅蛋脸?亦是扭过头淡淡地看着走过来的朱县丞?令到朱县丞即刻明白张大善是故意夸大其词。

    张大善如同看到救星般,指着林平常恶人先告状地道:“朱县丞,你来得正好?她意图谋财害命?快帮我将她给关起来!”

    这……

    四周的小商贩和村民看着张大善如此颠倒是非,不由得一阵瞠目结舌。再扭头望向那位朱县丞,却是不由得默默一叹?这二个人可是时常一起喝酒的。

    朱县丞在京城为官?亦是养成了一个谨慎的性子?先是给张大善递了一个眼色,然后对着林平常进行询问道:“这位姑娘?你应该是京城过来的?却不知是哪位大人府上的千金呢?”

    林晧然打量着这位朱县丞?发现这底层官员亦不是全是无脑之人,已然是想要摸清妹妹的来历,但他似乎是过于经验主义了。

    “我是京城过来上香的,但我不是哪家府上的千金!”林平常的眉头微微地蹙起,显得冷漠地回应这个问题道。

    呵……

    张大善听到这个答案,当即是冷笑一声,显得有恃无恐地打量着林平常。

    他知道这大觉寺离京城不算太远,不少达官贵人的家眷喜欢往这边跑,这位爱管闲事的千金大人没准是一位官家千金。

    只是她当下已经亲自否认,那么便不足为惧了。这一个大概是京城某位富贵的千金,大概是听说书人忽悠,已然是要做行侠仗义之事。

    既然这是一个没有背景的人,那么他自然要让她长一长记性,同时给天底下喜欢多管闲事的人一个警示。

    林平常不理会张大善得意的目光,指着还在地上呻吟的恶奴一本正经地解释道:“此次是他们先动手的,我顶多算是自卫,亦没有要杀他的意思!”

    咦?莫非认得自己?

    林晧然发现朱县丞朝着他这边望了过来,在跟他的目光相触得时候,朱县丞的眼睛中已然是多了一些顾忌。

    朱县丞在了解到事情的原委后,便是将张大善拉到一旁聊了几句。

    张大善原本是执意要朱县丞将林平常等人押回去的,但听着朱县丞的周旋,加之这位富家小姐家里没准还有一些官方的人脉。

    在犹豫一番后,这才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

    朱县丞的为官之道正是左右逢源,上前对着林平常微笑地说道:“张员外同意不追究你的责任,此事就此作罢,可好?”

    张大善心里还是带着怨气,却是大声地进行警告道:“你家里应该是有些官方的人脉,但你亦给我好好地记住:现今能在顺天这地头上混的,谁背后没有人,这次爷心情好,饶过你这一回!”

第1830章 背后有人?

    四周的小商贩和村民看着张大善这边让步,则是暗暗佩服地望向了这位打抱不平的少女。这将张大恶人的家奴打了,结果还能全身而逃,这可是闻所未闻之事。

    林平常淡淡地望了一眼嚣张的张大善,然后一本正经地望向朱县丞地道:“你要搞清楚一件事:现在是我在追究他!他刚刚下令家奴打断了李狗子的腿,我先前让李狗子送到附近的医馆医治,他要为此事负上全部责任!”

    一阵冷风吹过,令到在场的人如梦初醒。

    此事的始作俑者一直都是这位少女,她一来就直接揪了张大善的桌子,却是前来为断了腿的李狗子讨要一个公道。

    现如今,却不是张大善要不要追究这位少女,而是这个少女根本不肯善罢甘休。

    朱县丞的嘴角微微地张开,却不明白这位富家千金为何还要咄咄逼人,更不明白她为何要为一个贱民而强出头。

    张大善却是气极反笑,对着林平常理直气壮地回应道:“李狗子欠我的银两不还,老子断他的腿,此乃天经地义之事!”

    “不说人家现在确实没钱还,且人家已经还了十几年的债,累计的本息超过你本金十倍都不止!你现在断了人家的腿,让人家的生计如何?”林平常亦是弄清事情的来龙去脉,显得愤愤地指责道。

    张大善却是没想到林平常知道得这么清楚,便是做出让步地道:“如果人人都像他欠钱不还,那么我张大善还要不要放贷了?这次算他运气好,他欠我的钱便算是赔他的汤药费,从此一笔勾销!”

    众村民看着张大善如此的处理,则是暗暗地叹了一口气。

    虽然他们为着李阿狗的那条腿而感到惋惜,但想着从此能卸掉身上那道债务的枷锁,心里反倒是生起了一阵羡慕。

    他们现在之所以前来找张大善借贷,却不是因为家里出了急需用钱的事情,而是要以新债还上旧债,但这个窟窿只会越补越大。

    若是今日能断一条腿就了结这些祸害子孙的高利贷,他们不少人恐怕会选择断腿,从而不用活得如此的卑微。

    “你又错了!大明律有规定:一本一息,李狗子现在已经不欠你的钱了!”林平常再度进行纠正,指着他一本正经地说道:“你不仅要赔他的汤药费,因你构成了伤人致残罪,你还要入狱受徒刑!”

    这……

    众村民听着“一本一息”,不由得暗暗地咽了咽吐沫,只是眼睛很快又归于暗淡。大明律是这般规定不假,但这天下都是官商勾结,根本没有官员肯救他们于水火。

    至于张大善这个恶人会不会被官府判徒刑,他们一点都不抱希望,断人腿的事情人家可不是第一次做了。

    正当两人争辩的时候,朱县丞已经朝着林晧然走了过来,显得恭敬地拱手道:“这位公子,却不知如何称呼?”

    林晧然刚刚其实是想多了?朱县丞并没有认出他。

    只是他现在身居高位?哪怕没有身穿一品官服,站在这里亦是如同鹤立鸡群般。

    平常老百姓面对官员的眼神是畏惧和躲闪,一般商人的眼神则多是巴结和讨好?有些身份地位的人眼神则是保持着尊敬和距离,那些高干子弟表态的是嚣张和骄傲?而只有林晧然宛如局外人般。

    哪怕林晧然想要进行掩饰,但他的眼界和格局已然跟普通人截然不同了,那位上位者的气度可不是那么容易隐藏的。

    “我姓林!”林晧然面对着这张面带小酒窝的胖脸?则是淡淡地回应道。

    朱县丞确实是发现了林晧然的气质上的不同?又是进行打听道:“林……林公子?却不知你是否认识那位小姐?”

    “我是她的亲哥!”林晧然显得有些自豪地回应道。

    咦?

    朱县丞听到这个答案?笑容不由得僵了下来,刚刚那位小姐已经承认自己不是官家大小姐?那么眼前这位自然不是衙内。

    至于是不是去年新科的进士官,却是可以排除那位状元郎陈经邦,那帮庶吉士似是没有他。且不说都是猜测的,哪怕这位是六部的见习主事,亦是不能如此的嚣张。

    朱县丞的热情消失了,腰杆亦是挺了起来道:“你还是劝一劝你家妹妹,免生祸端啊?”

    “这是为何?我妹妹并没有做错,他既然断了人腿,直然是要按律判处徒刑!”林晧然却是兄妹同心般地回应道。

    朱县丞发现自己当真是高估了这个年轻人,当即便是说教地道:“你这人怎么不晓事理呢?你可知他的族叔是谁?”

    “朝廷的高官?”林晧然心里微微一动地道。

    当下的大明不仅是财富向少数人集中,这关系亦是向朝廷的官员靠拢,这位张大善敢于如此嚣张,背后理应是有些关系。

    朱县丞看着林晧然还算精明,便压着声音显得敬畏地说道:“他的族叔便是张侍郎!”

    “工部右侍郎张守直?”林晧然知道当下姓张的侍郎其实有几个,却是进行求证地道。

    张守直原是大理寺卿,在去年底得到徐阶的推荐,以工部右侍郎的身份督造显陵的祾恩殿。虽然品阶并没上去,但户部右侍郎的含金量已然是高于大理寺卿。

    值得一提的是,本朝大理寺卿地位远低下刑部,不仅是品阶低了两级,像严世蕃、胡宗宪这些官员通常都是关押在刑部大牢,三会司会审亦是以刑部尚书为主。

    张守直能从大理寺卿到工部右侍郎,特别还是督建嘉靖很重视的显陵祾恩殿,却不仅是一个小小的升迁,更是一份美差。

    只要将这个工程办妥,必定还会到嘉靖的恩赏,只要牢牢地抱住徐阶的大腿,将来官拜六部尚书亦不会是梦。

    朱县丞却是蹙起眉头,当即进行埋怨地道:“你这人怎么如此不懂事,怎么能这般直呼张大人的名讳呢?”

    那边的张大善同样是被林平常惹毛了,却是气极反笑地大声道:“哪来的疯丫头,我族叔乃当朝工部右侍郎,你说谁敢判我?”

    “那你就看看张守直敢不敢知法犯法包庇于你!来人,将人押送到顺天府衙,交由徐纲亲自审判!”林晧然板着脸走了出来,显得公正无私地道。

第1831章 姓甚名谁?

    “我族叔乃当朝工部右侍郎,你说谁敢判我?”张大善面对着林平常的咄咄逼人,显得底气十足自报身份地道。

    这……

    周围很多人其实并不知道张大善的背景,只是听着他的背后竟然是当朝工部侍郎张守直,不由暗暗地咽了咽吐沫,亦是明悟此人为何敢于如此嚣张了。

    官府对惩治平民自然是头头是道,但让他们处置一个有着如此后台的土财主,必定是眨一只眼闭一只眼。

    正当大家心生无奈的时候,殊不知一个年轻人突然走了出来,竟然是直接指使手下要将这个无比嚣张的张大善给抓了起来。

    咦?

    四周的小商贩和村民看到这一幕,则是纷纷望向这个年轻人,却不知他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还是有所依持。

    林福等人不由分地上前,让人找来一根绳索准备将张大善捆起来,将这个打断人家腿的放贷者呈送到顺天府衙法办。

    “我的族叔是工部侍郎张守直,你们耳聋了不成?朱淼水!朱淼水!”张大善在厉斥无果后,则是向朱县丞求助道。

    官绅勾结,这是时代的标配,亦是时代的悲哀。

    朱县丞没想到林晧然如此的不识时务,在听到张大善的求助后,亦是厉声喝止道:“住手,你们眼里还有没有王法?”

    当你跟他讲道理的时代,他会跟你耍流氓。而你跟他耍流氓的时代,人家则会反过来跟你讲道理,开始讲起王法来了。

    林晧然的眉头微微蹙起,虽然早知道官员和乡绅勾结是常态,但眼见耳闻还是感到这个时代的一种悲哀,却是扭头望向了搬出所谓“王法”的朱县丞。

    “这位仁兄,不知在哪里高就?”朱县丞既是受惠于张大善,又是想要抱上张守直的大腿,便是直白地询问道。

    林晧然打量着这位似乎被高估的朱县丞,已然还是猜不到自己的身份,便是冷冷地吐出两个字道:“户部!”

    堂堂从一品的户部尚书,哪怕今日他只是表示对这位小小宛平县丞的不满,那么这位举人出身的朱县丞仕途已然是到此为止。

    户部?

    四周的小商贩和百姓听到这个答案,亦是一阵恍然大悟。

    敢情这边亦是有些底气,虽然年纪轻轻,但人家已经是户部官员了。若是他真要插手进来,这个盖子恐怕就很难捂住了。

    虽然自古是民不与官斗,但官官相争是一种常态,而这位户部的官员甚至能够将这个事情直接捅到内阁那里。

    “呵呵……你我虽是同朝为官,但凡事亦要讲规矩!此事无须劳烦顺天府衙,宛平县衙亦能妥善处理此案,一定会给出一个公正的判决!”朱县丞反倒是暗暗地松了一口气,却是护着张大善道。

    户部衙门的主事油水足,但权势并不大?甚至很容易就犯原则性的错误。虽然这位户部很年轻?但如此正直的性格?在这个官场必定走不远。

    而今得罪了堂堂的工部右侍郎张守直?而张守直又是徐党中人,此人必定会被吏部外放离京,却是比自己都不如。

    林晧然目光复杂地望着这位已然是误会自己身份的曹县丞,却是一本正经地询问道:“他断人腿已然是事实?却不知你们宛平县打算如何判处?”

    这个案子可谓是铁证如山?只要按律判处即可?不论是顺天府衙还是宛平县衙来审判?似乎都没有太大的区别。

    “呵呵……此事定然还得取证!像李狗子是被打断的腿?还是他自己不小心摔断的腿?还得他本人说了才作数!”曹县丞的脸上露出小酒窝,显得得意地递给张大善一个眼色道。

    张大善看到这个眼色?当即便是心领神会地大声道:“对,此事要李狗子说了才作数?他明明是自己摔断的腿,跟我可没有关系!”

    “刚刚你可不是这么说的?此事你亦抵不了赖?李狗子的腿分明就是你让人打断的!”林平常的眉头微微蹙起,却是进行指责道。

    哎……

    周围的百姓和小商贩刚刚听到张大善分明已经承认?但却是因为这位朱县丞的提醒,已然是变了一个口风?这摆明是蛇鼠一窝。

    张大善已然是打定了主意,却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地咬定道:“我现在改了,你拿我怎么样吧?”

    “好,那我做人证,便随你到宛平县!哥,你陪嫂子回去,我处理好这个事情再回家!”林平常当即决定跟住这个事情,又是对着林晧然交代道。

    “令妹一个大家闺秀到公堂怕是不合适吧?”朱县丞知道这个事情这般纠缠并不好,则是对着林晧然进行提醒道。

    按着大明当下的风气,有头有脸的人家都不会让自己的女眷出庭,哪怕是为了正义亦是不行。

    林晧然并不理会这个明显庇护于张大善的朱县丞,则是对着林平常淡淡地制止道:“你别想又到处乱跑!”说着,扭头对着林福淡淡地吩咐道:“你安排一个人随行到宛平县衙,表明身份作个见证,想必宛平知县不敢包庇于他!”

    这个事情终究不是什么大事,只要他表明了身份,哪怕是张守直亲自出面,宛平知县亦是不敢真放了张大善。至于李狗子那边,派个人将李狗子安顿一下,事情便完全在他的掌握之中。

    “好!”林福当即便是应承下来,然后让手下将张大善放开。

    张大善活动了一下手脚,脸上却是露出了笑容。

    却不论这对兄妹如何咄咄逼人,他只需要摆平李狗子,让李狗子承认自己摔断的腿,那么就没有人能够奈何他。

    至于宛平县衙,不说有着这位朱县丞照应着,他跟宛平知县平日亦是没少到教坊司喝花酒,到宛平县衙顶多是走个流程罢了。

    张大善看着这多管闲事的兄妹要离开的模样,却是脸笑皮不笑地叫住他们道:“呵呵……打抱不平?我张大善亦不是好欺负的!却不知你们二人姓甚名谁,敢不敢留下姓名,好让我张大善他日登门讨教?”

    林平常转过身望向张大善,显得无所畏惧地留下自己的名字道:“我叫林平常,小名虎妞!”

    此话一出,四下皆寂,只剩下风摇曳榕树的沙沙声。

第1832章 我的名字!

    “我叫林平常,小名虎妞!”

    这话被风刮到了周围所有人的耳朵中,在听到这个答案的时候,他们的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突然碰撞了一下。

    众人或许没有见过昔日那位在北京城惩恶扬善的小女娃,亦或许对林平常的名字比较陌生,但却知道昔日顺天府尹林青天有一个好打抱不平的妹妹便叫虎妞。

    正是虎妞带着捕快整顿北京城的治安,狠狠地打击北京城地痞泼皮的嚣张气焰,这才有了时下北京城人人遵法守纪的面貌。

    那?

    原本还看笑话着林晧然不自量力的曹县丞愣住了,那可爱的小数点酒窝已经消失不见了,嘴巴正张得大大的。

    只是他的目光已经从林平常身上移到了林晧然身上,看着这位年轻的户部官员,一个答案已经是呼之欲出。

    林晧然知道张大善是想要报复于他们兄妹,心里亦是微微一沉,显得面无表情地回应道:“我叫林晧然,字若愚!”

    事涉到要报复虎妞,却不说只是有一个小小的土财主,哪怕是工部右侍郎张守直,甚至是当朝首辅徐阶,他林晧然亦是不怕对方分毫。

    啊?这不正是林文魁吗?

    张大善刚刚只是觉得虎妞的名字有些耳熟,而今听到林晧然自报姓名,眼睛不由得瞪了起来,一个身份在脑海中轰然炸响。

    虽然他的族叔已经调任工部右侍郎,而且负责着皇上很重视的显陵工程,但跟着户部尚书林晧然相比,已然是不在同一个层面上。

    特别在去年十月,林晧然得到了“太子太保”的从一品虚衔,已经是离内阁只有咫尺之遥,怕是没几年就是大明的阁老了。

    一念至此,特别看到林晧然的眼神,他的双腿突然失去了支撑,整个人一屁股地跌坐在地上,一股尿臊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拜见林大人!”

    “拜见尚书大人!”

    “拜见青天大老爷!”

    ……

    四周的小商贩和百姓得知林晧然的身份,却是突然跪倒了一大片,向着这位昔日有着青天之名的户部尚书拜了起来。

    林晧然则是暗叹一声,对着在家的众人朗声道:“诸位父老乡亲无须多礼!”顿了顿,又是一本正经地说道:“今日之事,诸位想必亦是瞧得真切!断人腿者,此风断不可长,更不能姑息!我今虽不再是顺天府尹,但亦不忘替屈者伸张正义,此案我林某人定然会还苦主一个公道!”

    “大人果真是青天大老爷啊!”

    “得大人如此,吾辈之幸也!”

    “多得尚书大人,我等草芥之人能有了依靠!”

    ……

    站在前面的老村民又是跪了下来,既是感动于林晧然的今日所作所为,亦是担心于早年前的世道不公,却是老泪纵横地感慨道。

    “老人家言重了,诸位快快请起!”林晧然看着这些感动的老人,心亦是肉长的,便是亲自上前扶起一位伤心的老人,又是招呼其他坚持跪着的老人道。

    被扶起的老人感动得失声痛哭起来,倒是林福忠心耿耿地守护在林晧然的身旁,更是找准时机替林晧然扶住这位“碰瓷老人”。

    “下官宛平县丞朱淼水拜见尚书大人!”曹知县扑通在地,如同最卑微的下人般,向着林晧然进行跪拜道。

    林晧然的心却是硬了起来,知道这位官员在自己面前多卑微,那么他在百姓面前就会多嚣张,便是冷冷地说道:“曹县丞,既然你执意要带回宛平县衙审判,那么你们宛平县衙就得给天下百姓一个公正的判决。若是胆敢庇护恶人,本官虽不管刑狱之事,但亦要亲自问责宛平县衙!”

    “下官谨记!”曹县丞的大汗直冒,显得硬着头皮地回应道。

    他知道自己的前途已然是暗淡了,虽然这个案子跟他没有半点关系,但因为他这个争夺,已然是引祸上身。

    这官场都是聪明,大家自然知道他将案子揽到宛平县衙的心思,而一个想要包庇恶人的宛平县丞还能有什么前程呢?

    林晧然不愿多费口舌,对着林福摆了摆手,便是转身离开了这里。

    宛平县衙的捕快很是识趣地上前,将尿了裤子的张大善直接戴上了枷锁,已然是要将人送回宛平县衙进行审判。

    吴秋雨和花映容一起从大觉寺走了出来,跟着恰好跟走过来的兄妹汇合,一家人便是浩浩荡荡地返回北京城。

    在回去的路上,林晧然心里却是一直沉甸甸的。

    早在广东做官之时,他便意识到高利贷的危害,这是社会动荡的一大祸根,甚至是一个王朝症结的主要因素。

    只是他进一步了解之后,当时便知道这个顽疾不能触碰。这并不是一家一户在放贷,而是整个天下的官绅阶层都在放贷,而放贷的人已然还包括着当朝的首辅。

    去年查抄严嵩的家产之时,除了从严府抄得二百万两窑银外,其实还有严家借贷给当地百姓的十几万两“债银”。

    徐阶能够在富庶的东南坐拥几十万亩良田,亦不是仅仅贪污就能够达成的,恐怕同样是参与到地方的放贷之中。

    人通常都是自私的,虽然大明已经废除了奴隶制,但他们通过田地和债务牢牢地控制着当地的百姓为他们创造财富。

    像现在明面是张大善在放贷,但工部右侍郎张守直恐怕才是那位真正的幕后之人,亦是高利贷的最大受益者。

    正是知道高利贷牵涉到朝廷的高官,林晧然当时便知道高利贷得事情不能轻易触碰,而联合钱庄这些年的发展亦是小心翼翼。

    其实这个问题早就被有识之人意识到,著名的改革家王安石便以此为基础,提出了鼎鼎大名的“青苗法”。

    诸路以见存常平、广惠仓的一千五百万石钱各为本,如是粮谷,即与转运司兑换成现钱,以现钱贷给广大乡村民户,有剩余也可以贷给城市坊郭户。民户贷请时,须五户或十户结为一保,由上三等户作保,每年正月三十日以前贷请夏料,五月三十日以前贷请秋料,夏料和秋料分别于五月和十月随二税偿还,各收息二分。

    由此可见,青苗法的出发点其实是好的,朝廷取代了高利贷土财主的放贷者身份,给予百姓一个更“低”的放贷利息。

    但很是可惜,这个青苗法终究还是失败了,而失败的最重要的原因是“屠龙少年成为了恶龙”。

第1833章 行路难

    青苗法之所以演变成为“恶法”,其实是有着一种必然性。

    大宋当时的财政收入锐减,而军队等财政支出每年耗费着巨额的财力,令到当时的财政是“百年之积,惟存空簿”。

    时下的官员改革的呼声大起,而王安石便是其中的佼佼者。

    在宋朝宗登基,这位久慕于王安石的新帝亦是希望通过变革来改善朝廷的财政问题,故而授予王安石参知政事之职,次年拜相。

    王安石亦是扛起了改革宋朝的这一面大旗,为了实现“理财救国”的抱负,亦是提出青苗法并在各地进行实施。

    由此可见,青苗法的诞生并不是要拯救万民于水火,而是为了解决宋朝的财政问题,企图从“青苗法”中得到源源不断的利益输送。

    虽然在制定之初,青苗法体现着“温柔的一面”,但在具体的实施过程中,很快就暴露其“高利贷者的面目”。

    事实亦是如此,初期在河北路、京东路、淮南路三路实行,后其他诸路也推行开来。在实际的操作过程中,当年借款随夏秋两税归还,每期取息两分,实际有重达三四分的。

    假如当地官府向百姓发放的半年期利息是三分息,那么一年的利息则已经高达六分息,这种利息不可谓不高了。

    哪怕“青苗法的利率”能够低于民间的高利贷,但亦是“五十步笑百步”而已,对借贷者同样是一种伤害,跟着那些通过高利贷敛财和吞并土地的乡绅并没有本质区别。

    站在劳苦百姓的立场而言,不论是朝廷的六分息,还是地方乡绅的八分息,不过是让他们滑向深渊慢一些而已。

    亦是如此,大宋的青苗法既不能赢得普通百姓的拥护,又遭到既得利益的地方乡绅群体的激烈反抗,那么它的命运已然是注定要以失败收场了。

    天空阴沉沉的,北风在空旷的田野乱窜,不过并没有要下雨的样子。

    马车在道路中央缓缓向前行驶,已然是见到了那一座巍峨的北京城,这个掌握两京十三省王朝的帝都。

    林晧然听着车轱辘转运所发出的声音,很是清醒地意识到大明走进了一个被高利贷枷锁束缚的时代,亦是清楚地知道王安石的青苗法并不能解决这个问题。

    王安石时代的青苗法解决不了朝廷贪婪的问题,现在大明的财政亦是比之好不了多少,哪怕推出青苗法亦是变成“恶法”。

    至于义仓,这种由乡贤牵头防荒年而设置的粮仓,虽然能够缓解高利贷的问题,但更像是后世的一种慈善之举,却是不具备解决高利贷的能力。

    在林晧然看来?真正能拯救万民于水火的办法并非是朝廷将高利贷者取而代之?而是要对高利贷者进行打压,且要向百姓提供一种长期稳定的低息产品。

    有鉴于后世的经验,若是大明通过授予银行牌照的方式?让一些民间财团成立受国家监管的银行?这样无疑能够有效地解决这个问题。

    只有朝廷干涉银行的放贷利率,牢牢地限制这些放贷机会派发高利贷产品,这样才能保持社会的稳定。一个充斥高息产品的时代,那么必然会让越来越多的人破产,进而如同元朝那般走向毁灭。

    在马车朝驶入北京城之时?沉默了一路的林晧然突然开口询问道:“容儿,联合钱庄现在的年利率大概是多少?”

    马车之中,花映容和吴秋雨分立而坐。

    二人在刚开始聊了一阵?还向骑马的林平常打听起刚刚在榕树下所发生的事情?只是意识到林晧然的情绪不佳后?亦是选择沉默不语了。

    花映容先是微微一愣,而后认真地回应道:“咱们的联合钱庄分商业借贷和农业小额借贷?商业借贷一年期的利率最高是三分,农业小额借贷一年期的通行利率最高是一分八厘!”

    林晧然的眉头微微蹙起?便是淡淡地说道:“还是太高了?两样都再降六厘吧!”

    “是!”花映容没想到这个男人憋出这么一个损利的决定,但亦是不敢多问和异议,便是默默地点头应承下来道。

    联合钱庄通过雄厚的财力从南往北设立分支机构,毅然成为全国最大的连锁钱庄,亦是当下大明最大的放贷机构。

    只要他们现在愿意,牺牲一直以来的声誉,那么他们完全可以成为这个时代最大的高利贷钱庄,让到联合钱庄成为一个超级的吸金机器。

    不过在联合钱庄的成立之日起,这个男人便是牢牢地限制着联合钱庄的利率,已然是坚持着低息放贷的定位。

    现如今,联合钱庄再将放贷利率下调,虽然会赢得民间更大的好感,但无疑会进一步削减联合钱庄的赢利能力。

    林晧然透过飘开的车帘子望向热闹的街道,亦是为着自己的决定做出解释道:“为夫希望联合钱庄能够一直以低利率经营,既帮助大明发展工商业,亦帮助有那需要的百姓!”顿了顿,他扭头望向花映容认真地询问道:“你会帮助为夫,对吗?”

    飘开的车帘子晃动,外面的光映射进来,伴随着一声嘈杂的声音进来。

    花映容的脸上甜甜一笑,眉目含情的眼睛充满着爱意地回应道:“夫君要做的,便是妾身喜欢做的!”顿了顿,又是补充着道:“妾身并不是一个贪财的人,主要是想要做些喜欢做的事。现在联合钱庄既能帮助于人,又能赚到银子,还是帮到相公,妾身心里自是极欢喜得!”

    林晧然看到了花映容的那份真心,亦是认真地说明情况地道:“此事会很辛苦的,以后亦会面临很大的阻力,你恐怕要做好心理准备!”

    “妾身晓得,但妾身会跟相公同进退!”花映容自然是知道他们联合钱庄会被时代所不容,但是情意绵绵地回应道。

    咳……

    坐在另一边的吴秋雨发出了一个咳嗽声,乔装着生气地望着林晧然和花映,表达着她对这二人的一种醋意和不满。

第1834章 钱庄疏

    山间的积雪慢慢消融,一条清澈的小溪潺潺流淌,万物悄然在苏醒。

    元宵节过去不久,京城的官员便重新上衙,日子已然恢复年前的那般模样。

    户部衙门的事务历来是六部衙门最为繁重的一个,既要直接处理两京十三省的财政事宜,又肩负着最重要的粮税和盐税两项税收工作。

    借鉴两淮盐税的成功经验,纲盐法亦是推向了两浙、长芦和河东三地,从而令到大明的盐税收入有所增长。

    得益于海瑞负责的崇文门税关取得了年入超十万两的佳债,此处的经验鞭笞于其他税门官员,户部亦是将“门神”海瑞竖了一个典范。

    林晧然所主持下的户部在创收方面无疑创出了佳绩,只是盐税和关税的增长并不能有效地解决财政问题,甚至无法抵消第一大税收的粮税持续下滑的损失。

    宗藩、军费和工程开支宛如三座大山般,重重地压在大明身上,令到户部亦是要为钱财之事而焦头烂额。

    户部上上下下在接到内阁的命令后,亦是开始进行筹银,而林晧然亦是将筹银的事情分配到下辖的十三司。

    云南司员外郎黄有为在核算云南的账目之时,却是忍不住抱怨道:“去年皇上修毓德宫、乐成殿和滕禧殿,今年又要修武福宫和玄极宝殿,这何时是个头啊?”

    在当下大明的工程开支一项,虽然北京外城和三大殿重建的两大工程已经拉下帷幕,但当下除了显陵的陵恩殿外,则是承天殿的献王府扩建工程。

    嘉靖十八年,嘉靖南巡,亦是拉开了献王府的扩建序幕。

    承天府不仅在行政地位上跟承天府和顺天府并列,献王府的宫殿亦是摆上了日程,扩建工程一直延续至今。

    按着这个修建的趋势,毅然是要再造一座新紫禁新城的架势,偏偏严嵩和徐阶两任首辅对皇上都是持放纵的态度。

    只是当下的大明财政,远远无法跟当年朱棣时期相比。一旦真的再造一座紫禁新城,且不说大明财政会不会出大问题,大明亦会陷入于动乱之中。

    “咱们做臣子的还能怎么样,堂堂的元辅大人都不吭声,我们户部自然要将太仓里最后一枚铜板交给工部!”杨富田心里头亦是有怨言,显得阴阳怪气地说道。

    云南司员外郎黄有为又是悠悠一叹道:“亦是幸得正堂大人理财有道,否则按着这种修法,恐怕各地又得大肆征收提编银了!”

    这么多年来,朝廷的财政之所以没有出现大问题,主要还是每一笔开支都通过杂税等方式转移到普通老百姓的身上。

    像林晧然昔日主持顺天府之时,便发现百姓的提编已经高于正税,这种正税外的杂税悄然成为了百姓的索命绳。

    嘉靖的修道和修宫殿,看似花“自己”的钱,但实质还是要天下的百姓为他买单,已然是通过提编银的方式分摊。

    亦是无怪乎,在得知严嵩父子“朝廷无如我富”之时,难怪天下百姓对严嵩父子恨得咬牙切齿,这里面可都是他们的血汗钱。

    海瑞今日在户部中忙碌,却是将两位上官的对话听在眼里?亦是清楚地看到大明的现状,眉头却是不由得紧紧地蹙了起来。

    户部的烦恼早已经是常态?却不会因为他们多抱怨几句,这个京城就能炸锅。日子恢复如常,仿佛是什么都没有改变一切。

    嘉靖的病情仍然不见好转,万寿宫的寑室中时常传出他的咳嗽声。

    徐阶时时伴随在皇上身旁?亦是替皇上处理着两京十三省的奏疏,手上的权力已然是跟着昔日的严嵩相差不多。

    吴山、严讷和李春芳三位阁臣仍然被排除在票拟权之外?老实地修编着《兴都大志》?给嘉靖献王一脉继承大统正名。

    开衙仅仅三日?张大善的案子便有了判处结果。

    虽然张大善是张守直的族侄?两人间的关系亦是很密切?但张守直终究还是不敢将手插进来干涉这个案子。

    张大善断人足?这个罪名不重亦不轻?却是得到了徒刑的判决。在林平常的紧盯下,张大善亦是接受了“一本一利”的裁定?老老实实地交出了那张陈年欠条,且赔付了李狗子的医药费。

    虽然恶人得到了应有的惩罚?但林晧然却是一直闷闷不乐。

    因为他心里很是清楚,虽然张大善得到了恶惩?李狗子亦是摆脱了高利贷的束缚,但天底下有着成千上万的张大善?更有着无以计数的李狗子。

    正月最后的夜晚,夜空不见一丝光点。

    林晧然在送走了杨富田等同年后,便是一个人回到了书房中,站在书桌前犹豫了良久,最后从架子上找来了一份空白的奏疏。

    “论整治钱庄疏!”

    林晧然这阵子早有了想法,则是手持着毛笔在纸上直接写下了题名,已然还是选择将矛头指向了高利贷钱庄。

    他现在希望朝廷能够打击高利贷钱庄,扶持一些能够低息的钱庄,进而稳定这个岌岌可危的朝堂,亦是给予一些陷于危局的百姓多一条生路。

    “臣户部尚书林晧然谨奏:近来人心不古,往往不循市规,亟应整顿,以杜流弊……太祖以一利一本爱护百姓,今有民以十倍不止,断人腿者不为独例……恳请皇上整顿钱庄,以遵太祖令者,可授钱庄商号……若有钱庄商号,即可查处!”

    林晧然提笔便写了下来,却是如有神助般,刷刷刷地写下了早已经心里拟定的内容,洋洋洒洒几百字跃然纸上。

    不改一字,不修一笔,这一份《论整治钱庄疏》已然是一气呵成。

    健康的金融业其实是有利于社会得,这亦是后世放任互联网金融的一个原因。只是要时时防范过高的利息,毕竟资本终究是贪婪的,他们会将弱势的百姓吸光最后一枚铜板才会甘心。

    林晧然看着写好的奏疏,脸上则是露出了一抹苦涩之色。

    他去年推动刁民册都如此费力,这高利贷已然是断徐阶那种贪官的财路,自己面临的压力恐怕是要更大了。

    由于第二天是休沐日,待到第三天早上,这份奏疏才送到通政司,然后转呈到西苑。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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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而优则仕,仕而优则相,相而优则大国。中华民族有一个共同的大国梦,无论是现在还是将来亦或者过去,我们都应该为之奋斗。——十六世纪世界第一大国缔造者。
嘉靖三十六年春,一个没能肩负中华使命的现代人重生在粤西山村的一个贫寒书生身上,而后他考取功名进入官场,人生很快有了新的奋斗方向,中华民族的历史亦将重新书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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