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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余人     大国相txt下载     大国相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835章 风起

    二月的京城,太液池已经透露着一丝的春意。

    万寿宫屋顶上的雪慢慢消融,一只胆大的麻雀落在上面,早先落在屋顶的草籽悄然裂开并探出了一个新芽。

    这座寝宫弥漫着一股浓郁的檀香,在最里面的那张龙床上,却是传来了嘉靖的咳嗽声。

    随着病情的持续,这位大明的帝王的脸更显消瘦,整个人已然是一个枯瘦的老头子般,头上的青丝已然越来越少。

    黄锦常伴在嘉靖身旁,此时脸上亦尽是担忧,但还是依命送上了丹药。

    在将丹药递给嘉靖之时,他却是忍不住劝导道:“主子,徐阁老都说要你护养元气,少服食李文彬道行不够深者的丹药!”

    嘉靖我行我素般地取过丹药,一年有余的病痛令到他没有当初那般霸道,亦是能听进一些点到为止的规劝。

    在喝着水吞咽下丹药后,他则是轻轻叹息道:“朕自然是知晓刘文彬、陶仲恩远不及陶仙师和邵仙师,但这已经是我大明最有道行的炼丹师了!”

    黄锦亦是不敢再多嘴,则是小心翼翼地接过水杯。

    在了解到当今圣上骨子里的无情和暴虐后,大家顶多是做出点到即止的举动,断然不敢忤逆于皇上。不说是他们这些地位低下的宦官,哪怕外面的文武大臣,却是全部都默默顺从着皇上的意愿。

    像是当朝首辅徐阶,皇上下了一道“体力未强健,中气不足!”的密诏,徐阶的回应亦是劝皇上少服道行不深者的丹药,而不敢直接劝皇上停止服食丹药。

    只是看着皇上的身体一天天消瘦,他亦是慢慢地意识到,或许看似忠心耿耿的徐阶并没有表面上的那般忠诚。

    不过亦不能过于苛责徐阶,毕竟敢于拂逆皇上的官员无一例外被削职,甚至是直接被推上断头台,这个朝堂容不得跟当今皇上唱反调的臣子。

    嘉靖吃过丹药后,整个人仿佛是恢复了一些精气,却是突然淡淡地询问道:“现今内官是谁在承天府督工建行宫殿?”

    承天府的宫殿一直都是嘉靖最为重视的工程,只是内官的督工则是时常更改,特别从昔日督工太监李彬查抄出三十万两,督工的太监更是频繁换人。

    “回禀主子,现今在应天府督工的是内官监的袁亨!”黄锦心里却是生起一丝紧张,便是老实地回答道。

    嘉靖对这个太监有些印象,亦是轻轻地点头道:“他倒是一个能办事的人!”

    “袁亨对主子一片忠心,必定会将妥善地做好皇上交代的事,定然不会让主子失望!”袁亨正是黄锦所举荐的,黄锦当即帮着打下保票地道。

    嘉靖沉吟了一下,却是突然做出一个决定道:“那就着令袁亨在应天府好好办差,亦是做好接驾事宜吧!”

    “主子,你这是要……?”黄锦的眼睛当即一瞪,显得震惊地望向嘉靖道。

    嘉靖轻叹了一声,便是淡淡地说道:“朕要南幸,朕要到承天,朕要回旧宫!”

    在说到最后的时候,语气间明显带着一丝情绪。虽然他是大明的皇帝,是这座紫禁城的主人,但他心心念念的始终是承天府的兴献王府,那里才是他真正的故里。

    如果不是他的堂兄过于胡闹?那么他大概还是兴献王?一直生活在兴献王府中?而他的家亦是那一座令他魂牵梦绕的兴献王府。

    “主子?此事非同小可?应当慎……”黄锦闻言大惊失色,却是进行劝导道。

    嘉靖却是轻轻地摆了摆手?并没有让黄锦继续说下来。

    他这不是要跟黄锦商量,不过此事确实是非同小可?南幸毕竟会涉及到方方面面,朝臣那边恐怕亦会劝阻他出行。

    黄锦深知嘉靖的刚愎自用的性格?哪怕自己多劝几句都会人头不保,便是默默地将退到嘴里的话咽了回去。

    送来丹药的宫女和小太监悄然退了出去?而陈洪和冯保两位秉笔太监已然侯在外面,似乎是意识到皇上的心情不算太好?脸上带着一些紧张。

    嘉靖已经患病一年有余,现在无疑是影响到他处理政务,除了听取一些重要的奏疏?其余的奏疏则是转给徐阶。

    在听到动静后,他便是淡淡地询问道:“今日可有什么重要的奏疏!”

    “户部尚书林晧然有奏疏上呈!”陈洪手持着最上面的奏疏?显得一本正经地道。

    嘉靖对林晧然还是比较重视的,不说林晧然是一个忠诚的臣子,恐怕亦是最为能干的户部尚书,便是淡淡地说道:“呈上来!”

    “是!”陈洪应了一声,便是将奏疏恭恭敬敬地呈上去。

    嘉靖接过奏疏,翻开了这份名为《论整治钱庄疏》,眉头不由得微微地蹙起。看着林晧然将矛头指向高利贷,又提及所谓的钱庄管理年费,知道这又是一项生财的方案。

    只是他亦不可能当即做出决定,便是对着陈洪淡淡地说道:“交由内阁票拟!”

    “是!”陈洪上前接过票拟,显得恭敬地回应道。

    由于刚刚是连着两个休沐日,而每月初二又是官员最为频繁上疏得日子,故而今日的重要事项会相对比较多。

    却是连着三道重要的奏疏,都是官员上疏所议的事情。不过到了吏部右侍郎毛恺上疏之时,则是由陈洪念给皇上听了。

    嘉靖是一个深谙权术的高手,如果不是有着明确主意的事情,却是通常会丢到内阁,由徐阶拿出方案再做决定。

    在处理完吏部右侍郎毛恺的奏疏后,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古怪。黄锦似乎是知道了什么般,亦是默默地咽了咽吐沫,而后扭头望向了嘉靖。

    陈洪接过冯保将这最后一份奏疏递过来,显得小心翼翼地说道:“皇上,这里还有一份奏疏,请……请皇上亲自过目!”

    “谁的奏疏?”嘉靖听着陈洪的语气明显有些不对劲,便是淡淡地询问道。

    陈洪咽了咽干涩的嘴巴,便是硬着头皮地回应道:“皇上,这是户部云南司主事海瑞递上来的奏疏,此疏名为治安疏!”

第1836章 直言天下第一事

    治安疏?长治久安?

    嘉靖的眉头微微地蹙起,却是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六品户部主事口气竟然如此之大,便是淡淡地询问道:“此人似乎有些耳熟!”

    “主子,去年户部派遣一个官员到崇文门征收关税,便是此人,此人简直是愚不可及!”黄锦当即便是小声提醒道。

    嘉靖这才恍然大悟,想起正是那个铁面户部主事守住崇文门,令到内官监掌印孙隆闹到自己面前,还引发了一场不小的风波。

    不过一位小小的户部主事的奏疏能够被筛选出来,事情已然是非同寻常,他便是淡淡地吩咐道:“念吧!”

    这……

    陈洪手持着那份奏疏准备呈上的奏疏,闻言却不由得微微一愣,脸上露出了为难之色。在他的计划中,这份奏疏是呈上,而非由他念出来。

    黄锦已然是知道陈洪心里所想,却轻轻地摇了摇头。

    陈洪看着皇上如此态度,亦是打开手中的奏疏,便是硬着头皮念道:“户部云南主事臣海瑞谨奏:为直言天下第一事以正君道、明臣职,求万世治安事。臣闻君者,天下臣民万物之主也,其任至重。凡民生利病有所不宜,将有所不称其任。欲称其任,亦惟以责寄臣工,使尽言而已。臣请披沥肝胆,为陛下陈之。”

    这一番话无疑中规中矩,亦算是为言事做出的一个铺垫。

    嘉靖听到“君者,天下臣民万物之主也”这个带着歌颂的话,发现这个小小的户部主事似乎没有想象中的令人讨厌。

    冯保站在陈洪的旁边,则是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龙床上的嘉靖。

    陈洪抬头望了一眼嘉靖,这才接着继续念道:“昔汉文帝贤主也,贾谊犹痛哭流涕而言。非苛责也,以文帝性仁而近柔,虽有爱民之美,尚多怠废之政,此谊所大虑也。陛下天资英断,过汉文远甚。”

    咦?

    嘉靖听着海瑞将自己跟汉文帝相比,更是有“陛下天资英断,过汉文远甚”的赞美之臣,但心里头反倒生起了一阵不好的预感。

    黄锦和冯保则是变得紧张起来,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嘉靖。

    陈洪努力地咽了咽吐沫,但瞧着嘉靖没有制止,只好继续往下念道:“然文帝能示其仁恕之性,节用爱人,使天下贯朽粟陈?民物康阜。”在这里的时候,他是硬着头发继续念着:“陛下则锐精未久,妄念牵之而去,反刚明之质而误用之。谓长生可得?而一意玄修,竭民脂膏,滥兴土木……”

    “竭民脂膏?滥兴土木!”

    这八个字如同余音绕梁,又化作八支利箭射向龙床上的嘉靖。

    嘉靖无疑是一个聪明的皇上,但亦是一个自私的皇帝?为了自己满意自己的私欲?却是不计成本地滥兴土木。

    早期的大工程不提?西苑的各类宫殿亦是不说,单是北京外城、应天皇宫以及最近的显陵?已然是耗费了太多太多的银子。

    如果嘉靖生财有术亦是罢了?偏偏连削减宗藩禄米都是小刀割肉,这些工程的花费很多通过提编银等形式转移到普通百姓身上。

    嘉靖在听到这八个字的时候?眼睛豁然睁开,显得怒不可遏地盯着前面。

    这种生气的感觉是太久太久了?在左顺门展示他的铁腕之后?满朝的官员开始畏惧于他。在好几年前?礼部有官员上疏请册封太子?而他当即下令将这位礼部官员砍于午门。

    打那个时候开始,哪怕皇后的位置空置,当下理应册封唯一的儿子裕王为太子,但满朝文武大臣没有一个敢提及此事。

    只是偏偏地,今日竟然跳出了一个不怕死的官员,竟然指责他“一意玄修,竭民脂膏,滥兴土木”,这分明是嫌命长了。

    陈洪感受到了嘉靖的怒火,但看着嘉靖没有喊停,亦是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念道:“二十馀年不视朝,法纪弛矣。天下吏贪将弱,民不聊生,水旱靡时,盗贼滋炽,自陛下登极初年,亦有之而未甚也。今赋役增常,万方则效,陛下破产礼佛日甚,室如悬磬,十余年来极矣。天下因即陛下改元之号而臆之曰:”

    在念到这里,陈洪亦是停了下来,实在是不敢再念下去了。

    黄锦和冯保在佩服海瑞是当真不怕死之时,亦是害怕地望向如同一座火山般的嘉靖。

    嘉靖额头上的青筋已然冒了起来,更是知道接下来准不会是什么好话,但还是咬牙着吐出一个字道:“念!”

    陈洪咽了咽吐沫,便是怯怯地念道:“嘉靖者,言家家皆净,而无财用也!”

    这话宛如是一道惊雷,更是直戳了嘉靖的脊梁骨。哪怕嘉靖再不在乎世人如何评价于他,他亦不希望有着如此的恶名,更不允许别人拿自己的元号如此臆意。

    嘉靖,家家皆净,这已然是要扒下他的底裤了。

    在这一刻,仿佛天地再无他物,只有这句话不断地在他耳边回响,更是狠狠地割向了他的心脏。

    嘉靖气得急火攻心,胸口努力地喘着粗气,却是不顾自己的病体,对着跑来帮着他顺气的黄锦咬牙切齿地道:“快派人将他抓起来,别让他跑了!”

    黄锦一边帮着嘉靖顺气,一边进行宽慰道:“皇上,他跑不了!这个人向来有愚名,脑子有问题,我听说他已经买好了棺材,此次是一心寻死!”

    奏疏送来之后,黄锦亦是看到了这份大逆不道的奏疏,更是明白嘉靖必定会勃然大怒,故而将了解到的情况说出来道。

    事实上亦是如此,海瑞是肯定跑不掉的,这天下都是嘉靖的,海瑞还能跑到哪?只是嘉靖竟然说出这句不着脑子的话,确确实实是被气得不轻。

    若是嘉靖此次是被直接气死,却不知海瑞会不会担上拭君的重罪。

    嘉靖的气慢慢地顺了过来,但对那份《治安疏》还是耿耿于怀,却是对着早已经停下来的陈洪道:“念!”

    陈洪面对着嘉靖的指令,又是硬着头皮继续念道:“迩者,严嵩罢相,世蕃极刑,差快人意,一时称清焉。然嵩罢之后,犹嵩未相之前而已,世非甚清明也,不及汉文帝远甚。”

第1837章 陛下误举,诸臣误顺

    这话无疑打的是徐阶的脸,话中的意思是:严嵩罢相,严世蕃伏法,一时称天下清明。然而严嵩罢相之后还像他未任相之前一样,世道并不十分清明,比汉文帝时差太远了。

    在世人都称颂徐阶的时候,其实这世道并没有清明。徐阶取代严嵩至今已经近四年时间,只是官场的贪腐没有得到改善,地方的杂税并没有遏制,而承天皇宫等工程一直在修建,百姓仍然还是身处于一个艰难的时代。

    当然,现在海瑞的矛头主要还是指向嘉靖,指责嘉靖治下的天下还没有达到清明的地步,远远不及汉文帝时期。

    陈洪暗暗咽着吐沫,又是继续念着道:“天下之人不直陛下久矣,内外臣工之所知也。古者人君有过,赖臣工匡弼。木绳金砺,圣贤不必言之也,乃修斋建醮,相率进香,天桃天药,相率表贺。建兴宫室,工部极力经营;取香觅宝,户部差求四出。陛下误举,诸臣误顺,无一人为陛下正言焉。”

    若是前面还仅仅是总结,那么接下来便是真刀真枪了。

    海瑞通过“建兴宫室,工部极力经营;取香觅宝,户部差求四出”的现况,从而得出“陛下误举,诸臣误顺”的结论。

    这宛如点睛之笔般,在意识到当下嘉靖是一个准暴君后,不论是兴建承天皇宫,还是要花费重金购买龙涎香和重宝,下面的官员都是不遗余力地进行操办。

    特别是这“诸臣误顺”,可谓是揭露了当下的朝堂。

    裕王当立太子和应当再册封皇后,但下面的臣子全部装着没有瞧见般。至于“今赋役增常,万方则效”,官员亦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却是没有人劝阻嘉靖,从而有了“天下之人不直陛下久矣”。

    黄锦和冯保都是看过这一本《治安疏》,听着这些虽然离经叛道却是针砭时弊的良言,目光则是复杂地望向了嘉靖。

    他们何尝不知道皇上躲在西苑修玄而疏于国事是错误的,但看到屡屡被杖毙的太监和宫女,亦是将所有的想法都藏于心底,事事听从和讨好于皇上。

    檀香袅袅而起,整个房间充斥着一股香味。

    躺在龙床上的嘉靖的眼睛已经缓缓地闭上,对着帮着在胸前顺气的黄锦挥了挥手,心里则是暗叹了一声。

    “陛下误举,诸臣误顺”和“无一人为陛下正言焉”还是钻进了他的耳朵?这两句已然是大实话?唤醒了沉醒在心底的某些东西。

    倒不是说海瑞点醒于他?而这是“诸臣顺从”,这是他一直想要的结果。

    他是以小宗继大宗,在献王府并没有接受系统的君王教育。只是当上皇帝后,他亦是陆续参加御经筵?慢慢地意识到做为皇帝的一份责任。

    不过这份责任跟着他的任性已然是相悖?跟着他要为献王一脉正名相冲?更是不允许他举天下之财兴修承天皇宫?亦不允许他为身份不符的父母修建皇陵。

    只是上天还是眷顾于他?他凭着少年的执拗和任性很快坐稳了皇位,通过左顺天血案确定了自己的无上权威。

    在大礼仪之争中,他培养了张璁等忠心于他的护礼派官员?更是通过牢牢地掌握住人事任命权,进而培养一帮全部听命于他的重臣。

    事情亦是如此?所有的重臣都是千方百计讨好于他,像严嵩和徐阶都是时时夜宿西苑伴随于他?几代首辅无一人会跟他唱反调。

    只是这一直以来的“默契”,却是给这位小小的户部云南司主事给捅了出来,这个户部云南司主事更是指责他这位帝王的过错。

    作为人子,他无疑是孝顺的;但作为人君,他似乎没有那么的尽责。

    陈洪抬头望了一眼嘉靖,又是继续念了下去,最后则是念道:“夫君道不正,臣职不明,此天下第一事也。于此不言,更复何言?大臣持禄而外为谀,小臣畏罪而面为顺,陛下有不得知而改之行之者,臣每恨焉。是以昧死竭忠,惓惓为陛下言之。一反情易向之间,而天下之治与不治,民物之安与不安决焉,伏惟陛下留神,宗社幸甚,天下幸甚。臣不胜战栗恐惧之至,为此具本亲赍,谨具奏闻。”

    话中的意思是:君道不正,臣职不明,是天下第一大事。于此不言,更复何言?大臣为保乌纱帽而阿谀奉承,小臣害怕获罪表面顺从,陛下有错误却不知道,不能改正不能执行,臣每想到这里便痛心疾首。所以今天便冒死竭忠,诚恳的向陛下进言。望陛下能够改变心思,转换方向,而天下之治与不治,民物之安与不安都取决于您,若陛下真能采纳,是我宗庙、社稷、国家的幸运,是天下黎民百姓的幸运。

    海瑞的《治安疏》能够扬名立万,并不是说他写得多么精彩,亦不是他有多深的政见,而是他是在这“诸臣误顺”和“无一人为陛下正言焉”的朝堂中,敢于冒死将所有的东西都揭露出来。

    皇上建兴宫室,他直言不讳地指出来了;皇上四处取香觅宝,他亦是毋庸讳言;百姓赋役增常,他亦是秉笔直书;甚至连“大臣持禄而外为谀”,他亦是不怕得罪满朝高官地说了出来。

    当然,最为点睛的还是那句:“嘉靖者,言家家皆净,而无财用也”。

    看世人看的是热闹,但这却是海瑞为天下百姓所发的一句呐喊。

    这份奏疏不止得罪了嘉靖,而且开罪了所有的朝廷高官,揪开了满朝文武百官口中嘉靖盛世的那张掩羞布,可谓是一种寻死的行径。

    徐党、吴林党、晋党和浙党等派系的官员都不会这么干,但大明最南边的疆土中,毅然出了这么一位敢直言天下事的海青天。

    陈洪念到这里,亦是停下来望向了嘉靖。

    黄锦和冯保亦是默默地望向了嘉靖,虽然他们知道嘉靖大逆不道,但亦是为着这位敢于直言的臣子感到了一丝惋惜。

    嘉靖突然缓缓地睁开了眼睛,良久才感叹地说了一声道:“这个人可与比干相比,但朕不是商纣王!”

    这……

    在听到这话的时候,黄锦和陈洪则是暗暗地交换了一下眼色。

    却不知是皇上突然大彻大悟,还是海瑞后面的内容救了他自己,皇上已然没有刚才那般想要将海瑞挫骨扬灰了,而是将这份奏疏中的一些话给听了进去,那位已经准备好棺材的户部云南司主事海瑞似乎觅得了一线生机。

    当然,这终究是最为险恶的大明朝堂,海瑞的事情不可能如此轻易就会平息下去,一场暗流必定会随之而来。

第1838章 徐阶的谋算

    二月是一个春意绵绵的季节,只是一团阴云悄然笼罩在北京城的上空。

    京城的百姓已然是习惯于这种天气的变化,当看到头顶上的乌云的时候,有人则是急匆匆地跑回家中,亦有人继续忙碌着手头上的事。

    徐阶原本在值房票拟着两京十三省的奏疏,只是皇上突然间召见,便是匆匆赶到了万寿宫,而后轻步穿过正殿走向最里面的寝室。

    由于皇上的病情迟迟不见康愈,故而对政务过问越来越少,令到徐阶几乎每一道票拟都能够顺利施行。

    隐隐间,他徐阶才是大明的真正掌舵人,是他在引导着大明王朝这艘巨轮。

    如果有得选择的话,他希望这种情况能够一直持续下去,固而他最近更是直接阻止刘文彬那帮宫廷炼丹师向皇上献药。

    徐阶跟随着一名小太监来到寑室前,对着龙床上的嘉靖恭恭敬敬地施礼道:“臣徐阶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嘉靖躺在龙床上翻阅着一份奏疏,而后又淡淡地说一句道:“徐爱卿,你看看此道奏疏吧!”

    徐阶抬头望了一眼黄锦,黄锦的脸上露着一张苦瓜脸,预示着这并不是一件好事,然后将那一份奏疏送到徐阶手上。

    徐阶从黄锦的脸上已然是知晓此事非比寻常,便是郑重地打开奏疏,毅然见到是户部云南司主事海瑞的奏疏。

    他跟海瑞其实是算是有一些交集的,当年他外放福建省延平府担任推官,而海瑞最初担任的南平县教渝则是属于延平府管辖,不过这是相距二十多年的事情。

    至于海瑞参加他所主持的嘉靖三十二年会试,他对海瑞则是全然没有半点印象,并不晓得自己黜落的卷子中有没有海瑞的那一份。

    徐阶带着这些杂念阅读起这一份《治安疏》,只是越看越感到心惊。这海瑞不是摸老虎的屁股,简直就是狠踹老虎的屁股了,无疑是一种寻死的行为。

    亦是在这时,他知道为何皇上突然会召见于他,这海瑞简直是捅破了天。以他对嘉靖的了解,哪怕现在将海瑞是碎尸万断,皇上都会嫌这般过于便宜海瑞。

    “徐爱卿,你怎么看?”嘉靖跟着以往那般,选择问计于徐阶道。

    徐阶正想要回答,但发现站在床头边上的黄锦朝着他轻轻地摇了摇头,一时吃不准黄锦的意思,便是同仇敌忾般地回应道:“海瑞诽谤人君,简直罪无可赦!”

    此次他并没有表达过多的个人情感,而是秉承一贯维护着嘉靖威严的原则,从而处于一个可进可退的位置中。

    政治是一种艺术,而说话更是如此,徐阶无疑是此中的顶尖高手。

    嘉靖对徐阶的答案还算满意,便是淡淡地说道:“朕今病久,使朕不能出御便殿?故受此人诟詈耶!海瑞之言,亦非全是无稽之谈!”

    咦?

    徐阶不由得微微一愣,作为陪伴嘉靖最久的臣子,当即便意识到嘉靖对海瑞并没有恨之入骨?甚至还有着饶他一命的意思。

    不过他比寻常人要想得更深一些,虽然嘉靖对海瑞的态度貌似有着宽容的意思,但亦可能是皇上的一种试探?甚至是怀疑自己指使海瑞上的这一道奏疏。

    徐阶在想通这些事情后,则是小心地应对道:“皇上,海瑞作为人臣?竟然如此诟詈于君上?此乃大不敬之罪也!”

    “黄锦方才言及此人愚不可及?在上疏之时,已然是给自己准备了棺材?你对此事又怎么看呢?”嘉靖对事情显得看得很淡?又是进行询问道。

    黄锦听到嘉靖提及自己,脸上亦是露出恰到好处的微笑。不过他亦是慢慢地嗅出了不同的味道?却不知皇上是真对海瑞进行宽恕,还是借此事对臣子的一种试探。

    “皇上?此事怕是有幕后主使?一个小小的户部云南司主事安敢如此?怕是有所依持!”徐阶心里微微一动?当即便是拱手道。

    既然无法准确地揣摸到皇上的心思,那么最有效的办法自然是推移注意力,从而让到自己在这个事件中处于绝对的优势地位。

    “徐爱卿,你觉得此事有人主使?”嘉靖的眉头当即一蹙,身上顿时爆发出一份浓浓的杀机地追问道。

    如果仅是海瑞的一人上疏之举,他可能宽恕海瑞这种还算忠心的行径,亦是明白这个海瑞杀不得。但如果海瑞是受人指使,那么海瑞及他背后的人都得死。

    黄锦感受到了嘉靖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气,眼睛则是复杂地望向了徐阶,这分明是要火上添油啊!

    徐阶的嘴角轻轻上扬,要的便是这种效果,毕竟此事怎么都扯不到他身上,便是虚情假意地回应道:“皇上,老臣现今不敢妄断,但这确是老臣的猜测,海瑞此举过于反常!”

    既然嘉靖都已经朝着阴谋的方向去想,那么他就犯不着把话说死,不论事情最终是什么结果,都跟他徐阶没有半点关系。

    如果说谁最了解嘉靖,在严嵩去相之后,已然是相伴嘉靖十多年的徐阶,徐阶早已然看穿嘉靖是一种多疑的性子。

    嘉靖亦是觉得海瑞呈上这道寻死的奏疏有些反常,亦是顺着阴谋的方向进行联想,当即便阴沉地吐出一个字道:“查!”

    “遵命!”徐阶的眼睛闪过一抹狠厉,当即便是回应道。

    这份《治安疏》何止是骂嘉靖,这“然嵩罢之后,犹嵩未相之前而已,世非甚清明也”和“大臣持禄而外为谀”,分明是指着他徐阶的鼻子在骂。

    如果真的饶了海瑞,那么就等于坐实海瑞之言,自己将来还有何面目立于朝中?所以这个事情要进行搅浑,亦要想办法洗清自己,更要利用好这一个难得的好机会。

    黄锦则是目睹着这一切,在担忧海瑞命运的同时,却是觉得这个朝堂当真是一刻都不得安宁。

    这一日,京城显得很不安宁。

    刑部尚书黄光升手持着圣谕,带着刑部的一众衙差直接闯入了户部衙门的大门,却是要当众锁拿罪大恶极的户部云南司主事海瑞。

第1839章 海瑞下狱

    在听到正院的动静后,很多户部官员亦是第一时间跑了出来。得知黄光升是来抓海瑞的,不由得面面相觑,却是不明白海门神犯了什么事。

    户部司务何以尚跟海瑞有些往来,知道海瑞买了棺材上疏直谏的事,却是不由得暗暗地叹息一声。

    正在大家愣神的时候,海瑞显得面无表情地走出来,对着黄光升显得无所畏惧地回应道:“我便是海瑞!”

    “拿下!”黄光升跟海瑞没有什么交集,看到正主主动站了出来,便是冷哼一声,当即大手一挥地道。

    刑部几名衙差当即奉命上前,由于此次是正堂亲自带队,已然是带来了一副厚重的枷锁,打算将这个钦犯锁回刑部。

    “慢!”

    正是这时,一个充满威严的声音制止道。

    户部众官员仅是一听,便知道来人是谁,当即恭敬地让出了一条道。

    腰间绕着玉带的户部尚书林晧然出现,从正堂那边大步走出来,身上的一品官服格外的显眼,整个人显得威风凛凛的模样。

    人的名,树的影。

    在当下的朝堂中,林晧然已然是处于高高在上的存在,却不是黄光升这种需要依仗徐阶的刑部尚书所能比肩。

    “林尚书,你这是要阻碍本官办差吗?”黄光升望向迎面走来的林晧然,显得有恃无恐地反问道。

    林晧然感到黄光升的那一份嚣张,眉头不由得微微地蹙起,却是保持着平静地说道:“黄尚书,你到我户部前来拿人,那亦得给个说法吧?”

    山西司郎中刘耀等官员纷纷进行点头,齐齐地望向了刑部尚书黄光升。虽然他们对举人出身的海瑞不甚亲近,但海瑞终究是他们户部的人,亦是秉承着护短的光荣传统。

    哪怕真要将海瑞带走,那亦得给他们一个说法,而不是一个招呼都不打便带人离开。

    “林尚书,本官此次是奉皇上的圣谕前来拿人!”黄光升朝着西苑的方向拱了拱手,显得傲气地对着林晧然说道。

    这……

    山西司郎中刘耀等官员站在林晧然的身后,听到黄光升是奉旨拿人,亦是明白了黄光升的嚣张,却是纷纷疑惑地望向了海瑞。

    既然是奉旨拿人,那么这个事情定然不会小,却不知这位海门神做了什么会惊动当今圣上。

    林晧然没有过于意外,但还是硬气地询问道:“黄尚书,不知海瑞犯了什么重罪,竟然要劳烦你亲自带人将他锁拿回去呢?”

    “海瑞所犯之罪暂且不明,但皇上刚刚传达口谕到刑部,勒令刑部将海瑞拘入刑部大牢!”黄光升显得傲气地回应道。

    林晧然的眉头微微地蹙起,便是扭头望向了海瑞。

    海瑞对林晧然还是有一些尊敬,且见到林晧然确实是站出来庇护于他了?便是冷冰冰地说一句道:“我直谏了!”

    直谏?

    在听到这话的时候?周围的众官员这才恍然大悟,只是眼睛显得很是复杂地望向了这个犟脾气的海瑞。

    本朝敢于直谏的官员轻则贬官,重则项上人头不保?海瑞此次怕是凶多吉少了。

    黄光升虽然早有猜测,但听到海瑞亲口承认?还是怜悯地望了一眼海瑞,便是大手一挥地道:“押走!”

    几名刑部衙差奉命行事,准备给海瑞戴上枷锁押回刑部。

    “慢!”林晧然却是突然制止道。

    黄光升心里倒是一喜?似笑非笑地望向林晧然道:“林尚书?你莫不是真要违抗皇命不成?”

    若是林晧然再三阻拦?那么他完全可以借机发难。由于皇上对海瑞的直谏可谓是恨之入骨?加之徐阁老早已经有心除掉林晧然,那么此事闹起来的后果是林晧然下台。

    山西司郎中刘耀等官员深刻地知道皇命难违?却是不由得担忧地望向林晧然。

    “本官自然不敢违抗皇命!”林晧然淡淡地说了一句,而后带着官威地说道:“黄尚书,既然海瑞还没有被定罪,皇上只是让下令刑部缉拿回刑部大牢,那么你亦不用如此小题大作,这副枷锁还是不要上了吧!”

    “不错,海瑞还没定罪呢!”

    “哪怕直谏惹怒了皇上,亦得要有一个章程!”

    “若是真这么害怕海瑞跑了,那么老夫凭他作保如何?”

    ……

    山西司郎中刘耀等官员知道林晧然是这个意思,再看着那副几十斤重的枷锁,便是纷纷七嘴八舌地响应道。

    虽然刑部不在东江米巷,但离户部并不算远,这么走一段路便能够到。不过海瑞若是能免去戴上枷锁走回去,已然是少吃一些苦头。

    黄光升面对着这些群情激昂的户部官员,又是深深地望了一眼林晧然,发现这个户部还真被林晧然经营得宛如铁桶般。

    虽然他是刑部尚书不假,但若真犯了众怒,已然亦是惹上一身騒,便是大手一挥地道:“不要上枷,将人押回刑部!”

    海瑞似乎知道自己这一走便是凶多吉少,则是复杂地望了一眼林晧然等人,然后义无反顾地随着黄光升离开。

    山西司郎中刘耀等官员看着海瑞被刑部尚书黄光升带走,却是感到了六神无主,则是刷刷地扭头望向了林晧然。

    虽然海瑞是凶多吉少,但他们心里还是不愿意看到海瑞真被推上断头台。

    作为大明的官员,自然是知道本朝的现状。皇上这么多年一直执意要修承天宫殿等大工程,已然并不是一个明君的作为,但大家心里更清楚直谏只有死路一条。

    像徐阶手下的科道言官邹应龙、陆凤仪和林润这帮人,他们虽然骂严家父子和胡宗宪很是热闹,但他们却不敢指责当今圣上半句不是。

    现在海瑞能够替大家说了他们不敢说的话,竟然义无反顾地直谏于皇上,单是这份勇气便值得他们站出来拉一把海瑞。

    林晧然亦是有着自己的考量,并没有折身返回签押房,而是直接招呼林福准备轿子道:“进宫!”

    山西司郎中刘耀等官员看着林晧然竟是要进宫替海瑞求情,在生起一阵感动的同时,心里亦是为林晧然的举动感到了一阵担忧。

第1840章 绞刑

    阴郁的天空下,北京城像是突然被炸开了锅般。

    “直谏?我还是小窥了这海门神的胆识!”

    “你们怕是有所不知,海门神给自己买了一口棺材!”

    “呵呵……此事我已经听说了,他买的是店里最薄的一口棺材,还说让人锯了他的腿放进里面便是!”

    ……

    海瑞直谏被逮入刑部大牢的消息迅速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瞬间便成为京城最为热门的话题,酒楼和茶肆都在谈论着海瑞的事情。

    只是大家都知道海门神直谏被捕,但却不知道海瑞的那份谏书上面写了什么内容,令到不少人感到惋惜。

    在官员上疏的流程中,官员的奏疏可以通过通政司或左顺门上呈天子,而这些奏疏都是统一送到司礼监的文书房。

    按着惯例,皇上是最先看到官员奏疏的人,若是他对这份奏疏“留中”,那么这份奏疏的生命周期便在这里终结,这份奏疏便不会再被送到内阁和六科廊。

    华夏历来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很多官员担心皇上玩“留中”这一手,却是会将抄本分别送到内阁和六科廊,令到奏疏的内容不至于被皇上“捂死”,而是能够公之于众。

    昔日邹应龙弹劾严世蕃的奏疏便是玩了这一手,提前将奏疏的副本抄送给了六科廊。

    海瑞此次并没有这么做,他是老老实实地经由通政司上呈天子,而嘉靖自然是将这份大逆不道的奏疏“留中”,故而当下内容并不为外界所知。

    如果他愿意的话,这道奏疏亦是能够永远掩盖住,后人亦是不会知晓《治安疏》的内容。

    林晧然当天乘坐轿子到了西苑,前去万寿宫求见于嘉靖,只是嘉靖似乎是知道林晧然的来意,却是拒绝接见林晧然。

    当天下午,刑部尚书黄光升提审海瑞,但苦于海瑞一声不吭,而他自己亦是一头雾水,则是不得不求助于内阁。

    经由嘉靖的同意,内阁便将那份大逆不道奏疏的抄本交到了刑部那里。

    黄光升是嘉靖八年的进士,可谓是官场的老油条,却是没有贸然行动。他从徐阶的嘴里试探不到口风,然后找上了严讷,从严讷那里他毅然是得到了答案。

    随着抄本到刑部,《治安疏》的内容亦是随之公之于众,只是这一份被誉为“天下第一骂疏”的《治安疏》将京城士子的情绪彻底点燃了。

    “嘉靖,家家皆净,而无财用也!”

    “世道未清,不及汉文帝远甚!”

    “陛下误举,诸臣识顺,无一人为陛下正言焉!”

    “建兴宫室,工部极力经营;取香觅宝,户部差求四出……大臣持禄而外为谀!”

    ……

    此次不再仅限于酒楼和茶肆,很多私人的府邸中,已然都是欣赏着海瑞《治安疏》的内容,很多人是如得至宝般。

    后世很多人都以为“嘉靖,家家皆净”这是海瑞编造的,但令人感到悲哀的是?这确实是百姓自发用嘉靖的元号臆意。

    倒亦不难想象?顺天府的提编银都高于正税,地方上的百姓会过得多苦,亦无怪乎有着“嘉靖?家家皆净也”的臆意传出来。

    只是敢于将这话传给皇上的,当今被誉为“甘草阁老”的首辅徐阶没有这个胆量?哪怕林青天亦不会这么做,唯有这个海门神做了。

    在这一刻,大家已然是重新认识了这位门神海瑞?看到海瑞那个敢于言事的一面?一个敢于冒死将天捅破的官员。

    这简直是指着皇上的鼻子在骂?亦是将满朝的大臣都骂了进去?令到很多愤青更是深深地折服于这位刚直的户部主事。

    在短短的几天时间里,《治安疏》被抄录了几万份?在士子和官员间传阅着,而《治安疏》已然是一编旷世奇文般令人追捧。

    “为臣者,当是如此了!”

    “谁不知晓,但这世间又是谁敢于如此呢?”

    “在淳安能够一清如洗,在京城能为民直谏于君,海瑞当真无愧于海青天之名!”

    ……

    这一次,却不再局限于京城百姓,很多士子和官员亦是开始折服于海瑞,亦是开始重新定义谏臣,更是给海瑞冠予了“海青天”的名头。

    只是他们所膜拜的对象已然是被关在刑部大牢,按着当今圣上的性子,海瑞此次可谓是要被推上断头台了。

    年轻,往往会更具热血。

    国子监的一帮学生仰慕于海瑞的官员操守,则是自发地到了刑部衙门前,通过着他们的方式,默默地为着海瑞进行助威。

    翰林院编修王弘海并没有避讳于海瑞,毅然每日来到刑部大牢中探望,亲自给这位同乡送上熟食。

    海瑞的老母和妻子都远在海南,而他上疏前便将老母和妻子托付给王弘海照顾,亦是深知自己是戴罪之人,反倒是劝王弘海不要再送食。

    由于有着“罪证”在手,刑部尚书黄光升再次提审了海瑞。

    鉴于海瑞得到了很多士子的拥护,他并没有公开审讯海瑞,而是在私堂中直接问审。在得到了严讷的口风后,他亦是知晓该如何判决海瑞了。

    毕竟是事涉皇上的事情,亦是没有那么多的签字画押,只需要确认《治安疏》是不是出自海瑞之手和是否受他人指使即可。

    在审讯结束后,黄光升上报了审判结果:“为臣者诽谤君王,要按照儿子骂父亲处理,比照不孝的罪名,海瑞应当判处绞刑。”

    不孝,这是什么罪暂且不论,但“绞刑”已然是刑部给出的判处结果。如果没有意外的话,这将是海瑞的死法,会被生生地勒死,但胜在会有一个全尸。

    这一份判决结果到了内阁,内阁首辅徐阶并没有提出异议,很快便是转呈给嘉靖。

    嘉靖只需要在刑部判决文书上面盖一个印,那么这世间便再无海瑞此人了。只是嘉靖在看到这份刑部判决文书之时,却是没有在上面盖印,似乎是有着其他的考量。

    次日,京城仍然是一个阴天。

    正在处理户部事务的林晧然突然被宫里传召,要求他即刻进宫面圣。

第1841章 御前奏对

    西苑,宫道两旁多了一些春天的气息,几根嫩绿的小草从砖缝中悄悄地钻了出来。

    穿着官靴的林晧然在这里走过,眼睛平视着前方。他已经不记得多少次走在这条道路上,但每一次从这里走过,总会保持着一种警惕。

    这条宫道就像是朝堂般凶险,走在这上面的人要如履薄冰,更是考验着个人的政治智慧。

    海瑞的那一道《治安疏》是一个偶然,但亦是一种必然。

    这防民之口甚于防川,虽然以徐阶为首的官员牢牢地遵行着顺应嘉靖的准则,但徐阶终究无法封住所有人的嘴巴。

    在徐阶为了维护个人形象而疏于整顿吏治之时,其实是坐视地方官员继续腐化;在徐阶为了自己的地位而纵容嘉靖修承天皇宫和显陵之时,则是任由百姓背负重税。

    徐阶等朝堂重臣可以漠视百姓背负重税的事实,亦可以营造一种“嘉靖盛世”的假象,但这终究不是真实的存在。

    海瑞并不是一个完人,甚至是一个性格有缺陷的人,但他无疑是一个敢于说真话的人,如同皇帝新装里的那个诚实的小孩。

    正是这么一个心头装着百姓且敢于说真话的海瑞,他最终没有被这浑浊的官场所同化,而是毅然决然地冒死上疏。

    他戳破了“嘉靖盛世”的假象,向一心修道的皇上展示了当下大明最真实的一面:“家家皆净,而无财用也”。

    这宛如一个响亮的耳光,只是这个耳光不仅是打在了嘉靖的脸上,亦是打在了他们这帮锦衣玉食的朝廷重臣的脸上。

    林晧然原本是有机会阻止这道奏疏的,只需要找一个由头将海瑞派遣到云南,亦或者让吏部将海瑞赶出京城即可。

    只是在权衡再三,他还是没有选择这样做。

    海瑞所做的其实并没有错,错的是他们这位妄顾百姓的皇上,错的是他们这帮对皇上无条件服从的朝廷重臣。

    在林晧然看来,后世对《治安疏》的评价还是偏低了。这不仅仅是一道骂疏,而且还是一道真正为百姓发声的奏疏,更是一道让到嘉靖认清大明现状的奏疏。

    到了殿前,这里有小太监在此等候,并没有进去通禀,而是直接将他引进了殿内。

    林晧然来到殿前,发现四位阁臣都在这里,却是恭敬地向着上方的嘉靖行礼道:“臣户部尚书林晧然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在听到平身后,他又是恭敬地回礼。这才从地上站了起来,却是不敢跟岳父打招呼,静静地等候着嘉靖的问话。

    檀香从炉壶袅袅而起,空气中充斥着一股香味。

    身穿蓝色道袍的嘉靖坐在软塌上,显得高深莫测地询问道:“林爱卿,你可知朕为何要召见你?”

    “臣不敢揣测圣意!”林晧然虽然猜到事情定然是跟海瑞的案子有关?但还是谨慎地应答道。

    徐阶的眉头微微地蹙起,扭头望了一眼林晧然,发现这小子还真是越来越成精了。

    嘉靖看着林晧然的应对得体?但仍然带着几分冷漠地道:“有人说是你……指使海瑞上的那一道《治安疏》!”

    此话一出,令到空气都是冷了几分。

    林晧然心里暗叹一声,徐阶那边还是不肯放过任何一个扳倒他的机会,便是索性扑通在地,抬起头显得忠心耿耿地道:“皇上?臣的忠心日月可鉴,臣要跟污蔑于臣之人不死不休!”

    不死不休!

    这四个字说得很坚决?在这殿中回响。

    严讷的嘴巴当即张了张?但最终没有发出声来。

    站在红漆柱子旁边的黄锦则是认真地打量着林晧然,试图从林晧然的脸上看出一些端倪?最终亦是暗叹了一声。

    虽然他知道朝堂的争斗向来激烈,各方是明枪暗箭不断?但说此次是林晧然指使海瑞上这道奏疏?他的心里其实是不相信的。

    不说这道奏疏简直是踩了皇上的尾巴,包括林晧然在内的重臣都被海瑞骂了?这个事情更像是海瑞的个人行为。

    “海瑞既是你的下属,又是你的同乡?你们二人的关系怕是不浅吧!”嘉靖淡淡地点破二人的关系道。

    在当下的朋党已然是公开的私密,而嘉靖运用的便是各方制衡的权术?自然知晓这师生、同年和同乡是最容易发生缔结的关系。

    徐阶等人亦是纷纷扭头望向林晧然?这是林晧然会被卷进来的最大因素。

    吴山自然是相信自己的女婿?但亦是不免替女婿感到担忧,这个朝堂并没有那么多的道理可言,一个失误足可以毁掉一生。

    “皇上,臣不曾照拂于海瑞,海瑞亦不曾给臣送礼,我跟他仅限于同乡之名!臣正是跟这位同乡疏于往来,却不能提前阻拦他上这道疏触犯龙颜,臣这几日亦深深悔之!”林晧然早有了应对之词,显得忠心耿耿地回应道。

    徐阶的眉头微微蹙起,发现这脏水还真不容易泼给林晧然。

    虽然林晧然跟海瑞是同乡不假,但海瑞能够从地方升迁到户部云南司主事,这是原吏部右侍郎朱衡得提拔,确实是跟林晧然没有半点关系。

    最为重要的是,这个小子太过于能演,令到自己都即刻信了他几分。

    “当真不是你所为?”嘉靖眯着眼睛打量着林晧然,显得保持怀疑地道。

    林晧然抬起头望向嘉靖,眼泪微微在眼眶中打滚地道“臣虽有管教不严之责,亦可领其他的指责,但唯独此罪不敢领,还请皇上明鉴!”

    严讷原本想要站出来,但徐阶却是轻轻地摇了摇头,令到他又是缩了回去。

    吴山原本亦是随时准备站出来,但看着严讷缩了回去,他亦是选择了静观其变。

    嘉靖对林晧然的怀疑并不深,特别是刑部的审讯根本没有查出幕后主使,便是试探性地询问道:“林爱卿,既然你口口声声说跟海瑞无关,却不知你以为当如何处理海瑞呢?”

    此言一出,徐阶等人纷纷望向了林晧然,这已然才是真正的考验。

第1842章 年轻人不讲武德

    从种种的迹象表明,林晧然是想要护住海瑞的。只是他站出来维护海瑞,那么他跟海瑞没有关系的言论便不攻自破,届时无疑是自打嘴脸。

    徐阶如同是智珠在握般,显得和蔼可亲地望向了林晧然。

    吴山亦是看穿了这个事情的症结所在,不由得担忧地望向了林晧然。

    林晧然深知这才是真正的杀机,便是进行回答道:“臣以为海瑞死不足惜,但皇上若是现在杀了他,只会成全他的直名,令到天下人对皇上误解更甚,此举殊为不值!”

    “说到底,你还是想要救你的那位老乡啊!”严讷如果一个猎手般,先是望了一眼徐阶,然后跳出来进行指控道。

    林晧然的眉头微微蹙起,却是认真地重申道:“严阁老,我刚刚说得很清楚,我是在维护皇上的声誉!海瑞可以严惩,但现在是万万杀不得!”

    虽然同样是要救海瑞,但他的重点放在维护皇上的声誉上,此举不可谓不高明。

    徐阶的眼睛不由得闪过一抹失望,发现这个小子不仅政治天赋高,已然还在迅速地成长,隐隐间生起了更大的危机感。

    “皇上,海瑞此次诽谤君父,此等逆臣若是不进行法办,何以警示天下?今林尚书假借维持皇上声誉,实则是想要偏袒海瑞,其心可诛!”严讷则是不肯善罢甘休,亦是将矛头指向林晧然道。

    嘉靖仿佛不嫌事大般,却是扭头望向吴山道:“吴爱卿,你怎么看?”

    站在红漆柱前的黄锦则是暗叹一声,知道一场争端已然又是要上演了。

    徐阶扭头望向吴山,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扬。

    虽然皇上说过“这个人可与比干相比,但朕不是商纣王”的话,但出于对嘉靖的了解,这更多是出于对他们臣子的一种试探,而吴山和林晧然的言论已然跟圣意相违。

    “皇上,海瑞虽然诽谤君父,但皇上若能饶其一命,此举能彰显皇上的胸襟,我以为海瑞不可杀!”吴山一直有心要维持海瑞,亦是进行表态道。

    嘉靖的眉头微微蹙起,却是望向徐阶道:“徐爱卿,你怎么看?”

    徐阶的嘴角微微上扬,显得自信满满地回应道:“皇上,老臣以为当以刑部的决议而准,用重典严惩诽谤君父的海瑞?以警示天下百官!”

    声音并不大?但充斥着一种杀机。

    却不说他已然揣测到圣意?这海瑞简直是打了他这位首辅的脸。若是将海瑞绞杀?那么很多的官员会聚拢到他身边?而他能够更好地掌控这个朝堂。

    吴山听着徐阶的言论?则是暗叹了一声?便是准备将目光转移到嘉靖的身上。

    正是这时?林晧然却是突然发声道:“元辅大人,我看你是想借皇上之手?好掩遮你这些年的不作为吧?”

    咦?

    黄锦一直在旁观?听到这话顿时来了精神。

    李春芳同样是作壁上观,此时听到了林晧然竟然将矛头指向了徐阶?不由得吃惊地望向了林晧然?这分明是要挑事啊!

    如果说海瑞的那道《治安疏》只是比较隐晦地指责徐阶,那么林晧然的这番言论,已然是赤裸裸地指责徐阶了。

    不作为!

    这虽然是一个事实,但无疑是直接撕破脸了。特别徐阶一直有着贤相之称?这个指控真的传出去,那么徐阶的声誉定然要受损了。

    吴山亦是愣了一下?显得惊讶地扭头望向林晧然。

    嘉靖原本是一张冷漠的脸,但这时嘴角微微地扬起。

    徐阶没有想到林晧然竟然如此不讲武德,竟然直接将矛头指向了自己这位德高望重的老人家,当即便是怒声地质问道:“林尚书,你此言何意?”

    “若非是你再三阻碍‘刁民册’和‘征粮改银’,户部何至于总是捉襟见肘,海瑞那个死脑袋又何至于上疏指控皇上,世人何至于如此误解皇上?”林晧然决定将徐阶扯下水,便是连声发问地道。

    虽然官场历来讲究和光同尘,哪怕当年徐阶窥视首辅的宝座,亦是保持着对严嵩的尊敬,甚至将自己的孙女送出去麻痹严嵩父子。

    只是这并非他的做事风格,徐阶的几次动作已然是要置他于死地,那么他又何必处处忍让。只要达到自己的政治目标,哪怕撕破脸又如何?

    这……

    黄锦听着林晧然如此指控,既是惊讶于林晧然的胆识,又佩服于林晧然的借题发挥。经过他这么一泼脏水,事情已然是发生了改变。

    李春芳亦是愣了一下,一直以为这是一场对林晧然的清算,但如何都想不到,林晧然竟然借此事对徐阶进行了反扑。

    他们这边固然是抓到了林晧然跟海瑞的关系,但林晧然已然是捕抓到了海瑞和天下人对皇上的“误解”,进而堂而皇之地指责徐阶的不作为。

    最为巧妙的是,他还附带上两个受到徐阶阻挠的“刁民册”和“征粮改银”,让到他的指控显得“有理有据”。

    “你这是在怪责老夫吗?”徐阶擅于隐忍不假,但亦不是谁都会忍让,一时间甚至怀疑自己是听错了,却是再度求道。

    林晧然深知现在必须将徐阶拖下水,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般地回应道:“下官只是就事论事!皇上受到世人误解,元辅大人在此事亦是有责任!”

    严讷亦是懵住了,显是惊讶地望向这个一直以来还算讲规矩的林晧然。

    “好一张巧嘴!老夫若是如你所言,跟着你如此瞎胡闹,大明江山必将不稳,老夫亦是愧对皇上的隆恩!”徐阶在官场沉浮几十年,却是当即进行回击道。

    林晧然显得针锋相对地回应道:“刁民册能逼匿田的不法地主主动交税,征粮改银少了朝廷换粮的损耗,这每一项都能增益于朝廷收入,又何以此大明江山不稳之说?”顿了顿,又是进行补充道:“依下官之见,元辅大人护着东南的那帮豪绅吧!”

    黄锦咽了咽吐沫,发现这位户部尚书还真是天不怕地不怕,这话都敢当着徐阶的面说出来。

    嘉靖似乎是乐见其成,显得饶在兴致地观看着堂下的争执。

    “林尚书,你休要在此胡言乱语!元辅大人执政以来,国家兴盛安定、百姓安居乐业,这是有目共睹之事!”严讷跟徐阶是穿同一条裤子,便是跳出来辩护道。

    林晧然却是淡淡地说道:“若这天下真如严阁老说的这般兴盛,海瑞那个死脑筋就不会上疏,而今刑部衙门前不会站着这么多的士子!”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是驳得严讷亦是哑口无言。

    事实胜于雄辩,当下的大明远没有达到盛世,顶多是这个官场比严嵩时期要和谐一些而已,大明的百姓仍然承担着很重的税赋。

    最为重要的是,刑部衙门确实是站着很多的士子,他们正是默默地支持着海瑞,起码是认同了海瑞的一些话。

第1843章 步步为谋

    啪!

    宛如一声脆响,一个耳光重重地扇在徐阶的脸上。

    严讷已然成为了猪队友,不仅没能帮到徐阶洗掉“不作为”的指控,反而令到徐阶变得更加的难堪。

    这……

    吴山眼含复杂地望向女婿,已经又是要刮目相看了。

    在徐阶那边想借着海瑞的事情问责女婿,女婿不仅有理有据地进行了自辩,而且还借着海瑞的事情直接反击于徐阶,逼得徐阶可谓是节节败退。

    单是这一份心智,女婿已然有着不弱于徐阶的政治智慧,甚至已经是在徐阶之上,一位擅于审时度势的政治天才。

    “老夫没有护着东南的豪绅,亦没有护着任何人,心里只装着当今圣上!”徐阶极力洗清自己,对着嘉靖表达忠心地朗声道。

    在忠心这方面,他确实是做得无可挑剔,否则他亦不会能够成功地取代严嵩出任首辅,当下所在的万寿宫亦是徐阶一力促成的结果。

    站在红漆柱子旁边的黄锦虽然没有政治天赋,但看到徐阶轻松地将劣势扳回来,则是饶有兴致地望向林晧然。

    林晧然的脸色显得肃然,但终究是经历过后世逻辑思维培养的人才,在辩论这方面有着极大的优势,便是进行指责道:“元辅大人,如果你心里当真装着皇上,那么就不至于让皇上给天下人误解这么深。咱们臣子自然是要忠心于皇上,但亦要消除天下万民对皇上的误解,这才是真正的忠诚!”

    在徐阶强调忠诚的时候,林晧然却直接重新定义了忠诚,已然还是将矛头刺向了徐阶近四年来的不作为。

    很多事情亦是显而易见。徐阶出任首辅已然将近四年的时间,但并没有出台任何的重大举措,哪怕吏冶亦是仅仅是一个口号。

    虽然很多人都说徐阶是“贤相”,这是因为徐阶跟严嵩那种“独相”做派截然不同,他选择将“政务还诸司”,从而赢得杨博等势力的拥护,而非是他做了什么有益民生的事情。

    他这些年最大的举措是党同伐异,将很多严党核心成员清洗出朝堂,一手导演严世蕃伏法、胡宗宪自杀于狱中,更是逼走危险最大的袁炜,通过严讷和李春芳入阁壮大徐党。

    只是林晧然今日如同撕碎“嘉靖盛世”的海瑞般,他亦是出手撕掉了徐阶“贤相”的真面目,指出他的不作为是造成万民对皇上产生误解的“元凶”。

    这……

    黄锦暗暗地咽了咽吐沫,顺着林晧然的思路,徐阶还真没有想象中的“忠诚”。这固然是要顺从于皇上,但确实要治理好天下,这才是真正的忠臣。

    正在隔岸观火般的嘉靖的眉头微微地蹙起?显得若有所思地望向了徐阶,发现徐阶似乎真不能算是最理想的首辅。

    “林尚书,你口口声声说天下万民误解于皇上,难道你这个户部尚书就没有责任吗?”徐阶感受到了嘉靖的目光,却是决定拖林晧然下水地道。

    不错,徐阁老若是不作为?那么你小子身为户部尚书恐怕亦是难逃其咎。

    严讷的眼睛微微一亮?显得幸灾乐祸地望向了林晧然。

    这……不会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腿吧?

    黄锦看到徐阶的这个指控,亦是担忧地望向了林晧然。

    林晧然面对着这个指控,则是抬头望向嘉靖道:“皇上?臣入仕以来?一直奉行‘用之则行,舍之则藏’的忠臣之道。皇上让臣治理地方,臣则殚心竭虑;皇上让臣主持广东开海事?臣便全力以赴;皇上让臣整顿盐政?臣亦是尽忠职守。只是今日容臣冒犯?微臣恳请皇上准许推行‘刁民册’和‘征粮改银’,以改善民生?化解天下万民对皇上的误解!”

    这话中的潜台词是:他这位户部尚书不再推脱自己的责任?选择知错则改,认认真真地为朝廷做事,化解天下万民对皇上的误解。

    这……果真是三步一算啊!

    李春芳听着这一番言论,不由得微微地瞪了一下眼睛。

    从指控徐阶的不作为,再到重新定义忠诚,进而他这位户部尚书想要“作为”,最后抛出他一直以来的“刁民册”和“征粮改银”的两大举措,可谓是步步为营。

    在这场争执中,问题已然是来到了是否要推行刁民册”和“征粮改银”的两大举措上。

    只是徐阶早已经公开地表达了反对的态度,如果这两个举措进行颁布,那么无疑是打了徐阶这位首辅的脸。

    若是这两个举措取得良好的效果,却不仅不能算是徐阶的一份功绩,而且还会是徐阶的一个政治黑点。

    反观吴山和林晧然则是能够通过此事收获满满,不仅能够得到更多官员的支持,而且还会赢得极高的声望。

    在此消彼长之下,徐阶的宝座定然是摇摇欲坠,逼这位老首辅“让贤”的声音只会越来越大,最终必定会被吴山所取代。

    “皇上,刁民册和征粮改银过于激进,万万不可推行!”严讷深知不能让林晧然得逞,当即便是进行劝阻道。

    吴山扭头望了一眼徐阶,却是见到徐阶已经面沉似水,这位历来笑咪咪的首辅已然是有着前所未有的凝重。

    站在红漆柱子旁边的黄锦亦是意识到这是林晧然的谋算,便是好奇地扭头望向了嘉靖。

    嘉靖的眉头微微地蹙起,心里却是摇摆不定。虽然林晧然说得让他心动,但严讷说得亦是有道理,担心这个步子迈得有些大。

    他稍作犹豫,便是望向徐阶询问道:“徐阁老,你以为如何?”

    咦?

    李春芳等人纷纷扭头望向徐阶,嘴巴突然微微地张了开来。

    徐阶竟然摘去头上的乌纱帽,将那顶乌纱帽放到了地上,向着嘉靖悲切地说道:“皇上,老臣对皇上一直都是忠心耿耿,所做之事亦是处处为了皇上和大明江山着想。如果皇上亦以为老臣做错了,那么老臣愿辞去首辅之职!”

    此言一出,令到四下皆惊。

    却是谁都没有想到,这次看似寻常的事情,竟然会闹到当朝首辅请辞的地步。

第1844章 半步之遥

    诺大的殿中显得落针可闻,只有檀香在铜炉中袅袅而起。

    徐阶的举动超乎了所有人的预料,竟然是押上了自己头上的乌纱帽,宛如一个输红眼赌徒的最后一搏。

    要知道,一旦嘉靖接受了徐阶的请辞,那么他所有的权势当即烟消云散,他跟吴山和林晧然的政治斗争可谓一败涂地。

    不过政治斗争很多时候讲究的是置死地而后生,徐阶虽然主动承担了极大的风险,但亦是化解林晧然攻势的最佳方式。

    只是此举是高明的政治权术,还是弄巧成拙,已然还得取决于嘉靖的最终抉择。

    一直不吭声的李春芳终于是坐不住了,当即便站出来表态地道:“皇上,徐阁老功苦功高、深谋远虑,大明不可无徐阁老啊!”

    “皇上,还请三思,切勿错信奸佞小人之言!”严讷亦是急忙劝阻,同时对深恶痛绝的林晧然扣上奸佞的帽子道。

    这……

    黄锦看着林晧然逼得徐阶主动请辞,两位阁老争先恐后地站出来相护,亦是复杂地扭头望向了林晧然。

    前些年,虽然袁炜联合董份窥视首辅的宝座,但他们二人都是一些小动作,远远没有能将徐阶逼到如此狼狈的地步。

    只是如今,林晧然凭着他妖孽般的政治天赋,已然帮着吴山离首辅宝座仅仅是半步之遥。

    林晧然并没有理会含沙射影的严讷,却是唯恐天下不乱般地道:“下官还是那句话:忠心可不是嘴里说的,而是要有所行动。若是觉得下官的刁民册和征粮改银不妥,亦可以拿出另一套可行的方案,化解天下万民对皇上的误解,这方是我等臣子对皇上的最大忠诚!”

    另一套可行方案?

    黄锦的脸上则是泛起了苦涩之色,有你林文魁的刁民册珠玉在前,哪里还有什么其他的备选方案,这分明还是要刁难于人。

    “皇上,臣亦是以为唯今之计是朝廷多推有益民生之举,而不可坐视不理万民误解于陛下!”吴山犹豫片刻,亦是站出来表态地道。

    双方已然是达到了剑拔弩张的对峙之势,前者力阻刁民册和征粮改银,后者则是摇旗改革,而决定权已然是交由圣裁。

    一时间,众人的焦点已经是集中到了嘉靖身上,紧张地等候着嘉靖的表态,最重要还是嘉靖是否接受徐阶的请辞。

    嘉靖望着五位先后表态的重臣,发现很久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了,不由得暗暗地叹了一声。

    前者是服侍了十四年的徐阶,对自己可谓是言听计从。而后者则是更有干劲的吴林党,已然是有着治理天下的才能。

    咕噜……

    徐阶、严讷和李春芳发现嘉靖迟迟没有表态,心里不由得生起了一种莫名的紧张感,这几个鼻音间宛如隔了几个春秋般。

    特别是徐阶的手心全是汗,哪怕是在跟严嵩相斗之时,亦是没有玩得这么大,这刚刚摘下的是首辅乌纱帽啊!

    黄锦虽然一直相伴于嘉靖,但亦是拿捏不准嘉靖的选择,亦是紧张地望向了嘉靖。

    嘉靖轻轻地咳嗽一声,而后淡淡地说道:“徐阁老?朝堂还离不开你?朕亦是离不开你,这此举便是不忠!”

    哎……

    林晧然虽然知道嘉靖不可能这么轻易就舍弃徐阶,但听着嘉靖的这个决定?心里还是忍不住生起了一阵失望。

    吴山倒是平静很多?似乎早就知道这个结果般?很坦然地接受这一个结果。

    “老臣有负皇上的隆恩,但老臣的忠心日月可鉴!”徐阶的眼泪涌了出来,急忙是捡起地上的乌纱帽戴了起来并感激地道。

    这眼泪倒不全是他的演技了得,而是刚刚确实被吓到了。若是刚刚他赌错了,那么他此刻的地位和权势将会烟消云散?真的只能回松江老家养老了。

    嘉靖却是赞许地望了一眼林晧然?然后又是淡淡地说道:“林爱卿所言亦非全然没有道理,朝廷亦要颁行一些有益民生的举措,切勿令天下万民对朕误解过甚!”

    这……

    徐阶在听到这个话的时候?不由得突然愣住了。

    虽然皇上对他实行了挽留,但已然是将林晧然的“谏言”听了进去,亦是希望大明实行一些有益民生的举措。

    只是真要进行商讨新政?这个事情又怎么能够绕开刁民册。任谁都能看出,这刁民册一旦推行,必定能够很大程度地解决大明最严重的匿田和逃税的问题。

    林晧然的眼睛微微一亮,发现自己刚刚的口舌并没有白费。

    嘉靖又是咳嗽了一声,却是他身体不适的信号,黄锦只想要上前,却是被他挥手屏退。

    咦?

    徐阶等人见状,深知嘉靖的身体已然是不舒服了。

    嘉靖对着自己的身体显得有些失望地叹了一口气,对着吴山淡淡地询问道:“吴爱卿,《兴都大志》是否即将修成?”

    “不错,只需数日,此典便能上呈皇上了!”吴山显得老实地回应道。

    从袁炜修的《承天大志》到吴山三位阁臣修《兴都大志》,已然是被徐阶排挤在权力之外,当下这部巨史修成,那么徐阶便没有道理再将三位阁臣排斥在外了。

    徐阶的眉头微微蹙起,虽然知道这一天总会来临,但心里还是感到了一阵失望。

    嘉靖轻轻地点了点头,又是进行吩咐道:“新政之事亦无须举行廷议,《承天大志》完毕,你们内阁便拿出一套方案来吧!”

    “是!”徐阶虽然一万个不情愿,但亦是无奈地回应道。

    此举可谓是各取一半,令到林晧然这边没有占尽便宜,而徐阶亦没有损失过大,大概便是嘉靖帝王心术的高明之举。

    黄锦则是担忧地望向嘉靖,担心嘉靖会突然倒下。

    嘉靖则是强打着精神,又是淡淡地说道:“朕此次患病一年有余,而今《承天大志》修成,朕欲前往南幸承天。一则亲自奉送《承天大志》;二则亲往承天皇宫乞药,以求朕能康愈!”

    此话一出,令到堂下的五人又是愣住了,却是没有想到嘉靖竟然想要南幸。

第1845章 南幸

    跟着正德当年出京南下四处游玩有所不同,嘉靖离开京城的目标很是明确,已然还是那一座他心心念念的兴王府。

    却是不得不承认,这位从小在安陆长大的皇上对安陆有着很浓的感情,已然是将安陆当作他真正的故乡。

    从最初将安陆州提升到行政地位等同于顺天的承天府,再到多次指使阁臣编撰兴都史,最后则是在兴王府基础上扩建的承天皇宫。

    这种种的举措足见嘉靖对安陆的那一份感情,甚至在嘉靖的心底最深处,已然是恨不得将大明的行政中心搬到承天。

    只是皇上南幸承天并不是一件好事,不仅需要花费巨大的钱粮,而且皇上的安全无疑受到一定程度的威胁,甚至会致使整个大明王朝陷入于动荡中。

    林晧然作为这个王朝的财政大臣,对现在大明财政最是了解,知道这必定是一项相当大的负担,甚至会激起嘉靖扩建承天府城的想法。

    亦是如此,他心里的第一个念头便是要进行劝阻,让到嘉靖打消南幸承天的念头。

    “皇上,送归《承天大志》和乞药之事,大可交由我等臣子前往,南幸之事万万不可也!”徐阶在第一时间站出来劝阻地道。

    “皇上,还请三思,切不可南幸承天啊!”严讷和李春芳跟着跪在地上进行附和,一起劝阻着嘉靖南幸承天。

    吴山是一个公私分明的人,亦是随着站出来进行劝阻道:“皇上,南幸之事兹事体大,还请皇上务必三思!”

    一时间,四位阁臣是一致进行了劝阻,阻止嘉靖真的南幸承天。

    在历朝历代中,却是不乏想要离京的皇帝。只是除了那位喜欢瞎胡闹的正德皇帝,大明多数的皇帝都是生死在京城,甚至终年都没有能够离开顺天府。

    至于下面的重臣对此事态度则是出奇的一致,那就是劝阻皇上离京。

    林晧然原本想要放下双方的恩怨,一致对嘉靖进行劝阻,但突然间停了下来。源于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政治嗅觉,他若有所思地扭头望向了徐阶。

    有时候便是如此,一个没有任何逻辑分析的结论突然从脑袋中跳出来,从而会直接影响一个人的行动。

    黄锦虽然知道皇上对安陆的那一份浓厚的感情,但并不希望皇上这般折腾。只是限制于他太监的身份,却是没有资格站出来进行劝阻,则是好奇地望向嘉靖的反应。

    嘉靖眉头不由得微微地蹙起,虽然知道这个事情定然遇到臣子的反对,但却没有想到内阁四位重臣的意见如此统一。

    他突然意识到林晧然并没有表态,便是将目光落在林晧然身上进行询问道:“林爱卿,你又是什么态度呢?”

    在听到这话后?所有人的目光便是纷纷望向了林晧然。

    徐阶心知林晧然这是一个历来不按常理出牌的人,脸色显得不好看,严讷则是直接压着声音地警示道:“林尚书,在大是大非面前?切不要自误!”

    林晧然自是知道劝阻皇上离京是官员一贯的做法?特别明英宗便是北伐时被擒,令到阻止皇上离京成了一种政治正确。

    他对严讷的话却是充耳不闻?对着嘉靖进行回应道:“回禀皇上?臣正在计算户部是否能够承担皇上南奉承天的支出费用!”

    咦?

    在听到这个答案的时候?徐阶等人这才明悟过来。

    南幸虽然不会像南巡和南游花费那般庞大,但亦是一笔巨大的开销,单是护卫军就一万多人?这前往安陆往返要大半年的时间。

    却不论嘉靖是否听从劝阻,若是户部根本无力承当这一笔庞大的开销,皇上想要前往承天府的愿望已然是破产。

    “林爱卿?户部能否承担得起朕此次南幸承天的开销呢?”嘉靖面沉似水,显得冷漠地询问道。

    林晧然似乎是经过几番思考般?这才诚实可信地回应道:“回禀皇上?此事花费甚大?而今二月可谓是青黄不接之期?户部太仓存银已不多,已然是无法承担此次南幸承天的开销!”

    徐阶等人听着这番说辞,不由得暗暗地松了一口气,发现林晧然劝阻的手段显得更加的高明,嘉靖的脸色则越发的难看。

    正是双方心情各异之时,林晧然的话锋一转地道:“若是皇上执意南幸承天,恐要尽快督促徐阁老的门生成守节尽快将赃银押解至京,此事便可水到渠成!”

    虽然朝廷在砍掉严世蕃的脑袋之时,便已经下令查抄严家,但朝廷所委任的新任江西巡按成守节八月份才到袁州府。

    这查抄严家的工作进行两月有余才算是告一段落,而押解的两百万白银虽然已经在路上,但至今都没有运到京城。

    正如林晧然所言,如果这两百万银到了京城,那么户部根本不需要掏出一文钱,嘉靖南幸承天的费用则解决了。

    这……

    黄锦愣愣地望着林晧然,突然发现人的脑子还真有着极大的差距。简简单单的两句话,不仅帮着皇上解决南幸的钱财问题,甚至还趁机指责徐阶的门生成守节抄查严家的进度过慢。

    按着惯例,抄查贪官的家财是直接入内库,故而皇上南幸花费的是皇上自己的钱财,世人恐怕亦不会有过多的指责。

    徐阶脸上的笑容还没有敛尽,听着林晧然的这个回答,却是愤怒地望向了林晧然,这小子哪里是劝阻,分明是在帮皇上扫清阻碍。

    嘉靖的眼睛微微一亮,却是差点忘掉了这一大笔巨款。

    “林尚书,那笔脏银早已经有了其他得用途,修建显陵祾恩殿的七十三万两便由此出。不说这笔钱有了其他用途,大明的流程历来是进行清点才作数,你此举意欲何为?”徐阶又是站出来指责道。

    林晧然面对着指责,却是云淡风轻地回应道:“下官是在为皇上想办法,这二百万总能挤出一笔钱吧?”

    一时间,二个人的目光又是直接对上,空气中当即闪着一段火花。

第1846章 政治嗅觉

    殿中的檀香袅袅,这里充斥着一股好闻的香味。

    嘉靖虽然希望下面的臣子相互制衡,但听着下面臣子争执多了,心里亦是会感到一阵烦躁。看到徐阶和林晧然又是剑拔弩张,便是淡淡地表态道:“林爱卿,若是不动用那批脏银,户部可有办法解决朕南幸的开销?”

    严讷看着皇上还是偏向于徐阶,嘴角不由得轻轻地扬起,显得幸灾乐祸地望向林晧然。

    林晧然稍作犹豫,便是无奈地回应道:“回禀皇上,户部要裁减或暂缓一些不必要的开支,甚至要暂缓发放部分宗藩禄米,皇上此行亦要削减一些不必要的排场,否则此次恐难成行!”

    “朕不用那么花里胡哨的东西,朕只想回承天瞧上一眼,你大胆拿出一个可行方案即可!”嘉靖看到林晧然如此说,便是大手一挥地回应道。

    这确实是他的心里话,如果真的那么在乎排场,便不会二十多年不上早朝,而是终年身穿着普通的道袍躲在西苑修玄。

    至于林晧然的节缩方案,他对户部的情况亦是一清二楚。如果不进行这些削减,以大明现在的糟糕财政,户部确实是不可能支撑得起他此次南幸承天的庞大开销。

    现在林晧然能够提出这么一个方案,证明林晧然是他登基以来最能干的户部尚书,亦是一个对他很忠诚的臣子。

    两相比较之下,反倒是历来顺从的徐阶让他感到了失望,这做事能力已然是远远不及足智多谋的林晧然。

    “皇上,当下不仅是钱财的问题,还有三大营历年积弱,但湖广近年多匪患,其中的凶险非常。加之皇上如今龙体欠恙,不宜远行,还请皇上务必三思啊!”徐阶虽然知道嘉靖心中恐怕不喜,但还是继续劝阻道。

    咦?

    林晧然若有所思地扭头望向了徐阶,其实他并不是真心实意想要助嘉靖南幸承天,更多是对徐阶的一种试探。

    只是看到徐阶一再着急地站出来劝阻,令到他隐隐是嗅到了不一样的东西。

    修建承天皇宫可谓是举国之力,这位首辅竟然连屁都不放一个;重建显陵祾恩殿的工程预算是七十三万两,这位首辅亦是没个反对;当年严嵩都不愿重修万寿宫,结果他屁颠颠地揽下这一项工程讨好于皇上。

    偏偏这一次,嘉靖甘愿接受花费最少的南幸承天,甚至徐阶完全可以动用严家的赃银,只是一直以忠臣自居的徐阶竟然如此坚定地反对。

    另外,一旦嘉靖真的南幸承天,那么徐阶这位首辅定然被安排留守京城,甚至可以借机提出裕王监国,已然是一个增加政治筹码的绝佳机会。

    正是出于一种政治敏感,林晧然隐隐觉得这里面大有名堂?徐阶的劝阻的背后恐怕是隐瞒着一些见不得光的东西。

    当然?任何事情亦是不能一概而论,亦有可能是徐阶认为这是嘉靖对他的一个试探?故而才会如此坚定地反对。

    所谓的政治,则是要“大胆假设?小心求证”。

    “元辅大人所言极是,还请皇上三思!”严讷和李春芳跟着徐阶已经是站在同一战线,却是选择跟随徐阶进行劝阻道。

    吴山的眉头微微蹙起,但亦是继续劝阻地道:“皇上的龙体有恙,且此行花费甚巨,臣亦恳请皇上三思!”

    黄锦看着四位阁臣的意见仍然保持一致,不由得担忧地望向了嘉靖。

    这个事情亦不能说徐阶四个不忠了,毕竟皇上的龙体有恙是事实?湖广那边多匪患亦是事实,这四位阁臣未尝不是一种“苦口良药”般的忠诚。

    嘉靖咬了咬牙齿,正想要怒气冲天地说些什么的时候,只是脑袋突然感到一阵头痛欲裂,让他当即显得痛苦不已。

    黄锦一直观察着皇上,见状便急忙扑上去帮着按穴。

    嘉靖用力地按住自己的太阳穴,却是不耐烦地大手一挥道:“朕乏了,今日暂且到此?你们都退下吧!”

    “臣等告退,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徐阶似乎是暗叹一口气般,便是恭敬地施礼退了出去。

    一行人出了宫门外,徐阶的脸上没有再挂着和谐可亲的笑容,仿佛跟林晧然并不认识般,便径直地朝着无逸殿方向而去。

    严讷和李春芳似乎是要重新认识林晧然般,却是从来没有见过徐阶如此狼狈,则是复杂地望一眼林晧然才随着徐阶离开。

    吴山则是无奈地苦笑,却是扭头对着林晧然轻叹地道:“从今往后,那边恐怕是不会再给你摆好脸色了!”

    “咱们本就不是一路人,又何须整日惺惺作态!此次若不是我撕破脸,他今后同样还会算计于我,有些事还是摊开来好一些!”林晧然望着走远的徐阶等三人,显得不以为然地道。

    虽然官场历来讲究的是和光同尘,特别是他们这些南方系官员更是如此,但林晧然却是现在公开反而更有利一些。

    吴山却是心挂着海瑞的安危,便是进行询问道:“若愚,你觉得皇上会如何处置海瑞呢?”

    “海瑞看似诽谤君父,但他亦是表露了对大明的足够忠心,特别他一个举人出身的户部主事没必要做这种政治投机,故而皇上是不会轻易杀掉海瑞的!”林晧然跟孙吉祥和王稚登认真地讨论过海瑞的安危问题,却是有着很强的信心道。

    吴山轻轻地点头,但还是叹息一声道:“虽然皇上不会杀海瑞,但这牢狱之灾是逃不过去的,希望他能够挺住吧,别像胡……哎!”

    “海瑞造成这么大的动静,徐阶是爱惜名声的人,应该是不会做出不当之举!且海瑞终究是一个小小的举人官,哪怕海瑞将来能够幸免于难,堂堂的首辅大人自然不会以为海瑞将来能够威胁到他!”林晧然知道岳父担心海瑞被人害死于狱中,却是很肯定地摇头回应道。

    二人说着话,已经到了宫道的岔路口。

    林晧然目送着吴山离开,却是发现岳父似乎又老了一些,不由得暗暗地叹了一口气,这才朝着西苑的宫门走去。

    跟着每次进来时的心情不同,这离开总让他有一种解脱的感觉。

    现在他跟徐阶撕破了脸,又有着皇上的颁行新政的表态,徐阶必然不敢再明目张胆地阻挠于他,他的刁民册和征粮改银应该能够顺利施行。

    在他走出西苑大门之时,天空的阴云已经散去,整个宫前广场被春光所笼罩。

    林晧然轻吐了一口浊气,便是踏进了眼前的春光中,希望能通过自己的不懈努力改变这一个腐朽的大明王朝。

第1847章 恶少的资本

    二月的京城,在这片春光的沐浴下,彰显着一种生机勃勃。

    城西的联合酒楼坐落在王府街的街尾,虽然位置相对比较偏僻,但在这寸土寸金之地已然难得。这座四层高的酒楼显得很是气派,那个牌匾在春光中显得熠熠生辉。

    得益于这里接近于富人区,加上联合酒楼的特色菜式远近闻名,令到联合酒楼成为京城首屈一指的酒楼,往来多是一些达官贵人。

    啊啾……

    一个身穿锦衣的贵公子进门便肆无忌惮地打了喷嚏,在引起堂中用餐的人注意下,却是鄙夷地朗声道:“当真是见名不如闻名,在这种破地方用餐,能舒服吗?”

    这……

    堂中有一帮富商在这里用餐,听着这位贵公子的说话语气,却是不由得微微地蹙起了眉头。

    联合酒楼的小二是穷苦人家出身,而且经过职业训练,亦是堆着笑容迎上前地道:“这位公子,楼上有精致的雅间,我领您到楼上用餐可好?”

    呸!

    贵公子却是直接朝着面带笑容的小二脸上吐了一口浓痰,已然就是要找事的模样。

    小二面对着飞来的浓痰,亦是当即愣住了。虽然不乏有些不讲理的客人,但进来就朝他面上吐痰的,却是他第一次遇上,心里感受到了一种委屈。

    正在柜台上敲打算盘的掌柜一开始便注意到这边的情况,虽然联合酒楼大堂的装潢不是全京城最好的,但绝对是处于顶级,绝对算不上“破地方”。

    本就觉得这个公子是找事的,看到他朝着小北的脸上吐痰,便是沉着脸走出来道:“这位公子,不知我们酒楼有什么得罪的地方?”

    在这京城做买卖,前来找事的地痞流氓不少,在这里作威作福的恶少亦不难见,但联合酒楼终究不是无根之萍。

    不说联合商团早已经打点好官府的人脉,单是他们背后所站着的那一位,亦让他们可以不用忌惮于任何主动挑事的人。

    “哦,不小心,给他!”贵公子如同是变脸般,却是给后面的一个随从使了眼色道。

    说话间,那个身材高大的随从似乎没少做这种事情般,一锭银子飞向了小北,带着一些力度地砸在了小北的身上。

    掌柜的眉头微微地蹙了一下,虽然心知对方摆明是故意,但人家没有进一步的举动,则是不好将人赶出去,便是招呼另一名小二过来道:“公子,还请小心一些,楼上请!”

    贵公子作势又要吐痰,吓得刚刚过来的小二脸色微白?不过他并没有再吐到小二的身上?而是朝着地上吐了下去。

    似乎是很满意自己的恶作剧,却是爽朗地大笑了一声,这才迈步朝着楼梯走过去。

    “这个公子哥究竟是什么来头?怎么如此嚣张?”在堂吃的几个富商将这位贵公子的言行举止看在眼里,却是不由得打听道。

    “我知道此人!”一个山西商人倒着酒?淡淡地说了一句道。

    众商人一听,便是纷纷扭头朝着这位山西商人望过去。

    山西商人不紧不慢地放下酒壶,喝了一口酒才揭示道:“他是山西首富勒家的公子勒贵玉?在山西可是有名的混世小魔王!”

    “山西勒家倒是有些耳闻?只是他不勒家哪怕是山西的首富?在京城怎么敢如此嚣张呢?”旁边的商人显得疑惑地道。

    在座都是有些身家的商人?但深深地知道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世道。

    不说他们这些没有背景的富人,哪怕是原首辅严嵩家?就是因为严世蕃那一句“朝廷无如我富”,结果便招来了抄家之祸。

    当下的朝堂并没有一个山西的靳姓高官,若是这位勒公子如此的做派,迟早会给他勒家遭惹来祸端。

    “当然不止如此!勒公子来到了京城,若不是往在杨府,便是直接住到张府!”那位山西商人显得意有所指地放下酒杯道。

    杨家?张家?

    在场都是聪明人,勒家已然不是普通的商贾之家,而是跟着兵部尚书杨博和翰林修编兼司值郎张四维结下了姻亲。

    一个有钱又有关系的山西子弟,无怪乎能成为山西的混世小魔王,亦无怪乎在这京城亦是如此的目中无人了。

    不说杨博是高高在上的兵部尚书,张四维虽然亦是从七品的翰林编修,但张四维的老师正是当今的首辅徐阶。

    掌柜将山西商人的话听到耳中,心里亦是暗叹一声,对着小二进行安慰道:“小北,你亦不要心里憋屈,这世道免不得有几个目无王法的恶少,今后可能还会遇上!你实在难过了,多想想你家里的父母和弟妹,他们可都指望你来养活呢!”

    “嗯,我知道,我很感激你能给我这份工作,我不会给酒楼惹事的,也晓得我肩上的责任!”叫小北的少年抹掉挂在眼眶中的眼眶,努力地露出一个微笑道。

    掌柜满意地点了点头,拾起地上的银两塞给他,看着小北想要推辞,便是一本正经地道:“咱们联合酒楼不会贪这种小便宜,既然此次没有帮你出头,那么你必须拿着银子,你的心里亦能好受一些!”

    小北看着掌柜的态度坚定,这才重重地点头收下了银子。

    “去吧!将脸洗干净,再回来干活!”掌柜拍了拍他的肩膀,微笑着说道。

    小北点了点头,正要准备到里面洗把脸的时候,楼梯处突然滚下了一个人,毅然是一个唇红齿口的英俊少年郎。

    怎么回事?

    堂中的众人还不知道怎么回事的时候,楼上又是传来了动静,毅然是发生了打斗声。而后又一个人滚了下来,正是刚刚嚣张无比得贵公子斩贵玉。

    这……

    在大堂的众人见状,便是纷纷朝着楼梯望上去,却是不知道是谁如此胆大妄为,竟然将山西的混世小魔王打得滚下楼梯。

    没多会,一个身穿着淡蓝色儒裙的少女从楼梯走了下来,那双漂亮的大眼睛充满着无畏无惧,带着怨气地望向那位摔在地上的勒贵玉。

第1848章 卖我面子

    出现在这里毅然是林平常,这些日子她一直呆在京城,今天到这座联合酒楼为朱金花庆生。一行人正是下楼之时,走在最前头的朱时文结果遇到了上楼的勒贵玉。

    勒贵玉似乎是对长得唇红齿白英俊少年朱时文产生了忌妒之心,且看着朱时文畏畏怯怯的模样,却是鬼使神差地伸出脚拌了一下,结果将朱时文从楼上拌倒滚了下来。

    林平常见状,如此能忍?

    正是在勒贵玉为着自己的杰作得意的时候,林平常果断地出手,一个飞踢狠狠地踢在勒贵玉的胸膛上,一把将人踢得从楼梯滚了下来。

    勒贵玉的随从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勒贵玉已然是被踹得从楼梯直接滚了下去,便是纷纷跑下来查看勒贵玉的伤情。

    勒贵玉的额头在木楼上重重地磕了一下,额头处已然是划出一道血迹,面对着始作甬者的林平常便是怒不可遏地指令道:“上,给本公子弄死这个丫头!”

    由于林晧然南下扬州整顿盐政,致使他们晋商的食盐份额大大地降低,而他勒家的食盐生意更是受到重创。

    最近得到林晧然惹了大麻烦,很可能受到海瑞的牵连,在前来联合酒楼赴约之时,实则是抱着在这里闹事的心思。

    现在事情到了这一步,不说为了他靳家跟林晧然的恩怨,单是被这少女踢得滚下楼来,亦要在这里闹起来。

    晋商比其他地方的商人更讲究人身安全,而且靳贵玉历来是一个讲牌面的公子。除了带进来的几个随从,已然是涌进来二十多号打手,个个都是身强力壮之辈。

    “佬大,我来助你!”一个身穿戎装的少女跳到林平常身旁,显得充满期待地说道。

    此人正是定国公的长孙女徐娇,手持着短鞭显得跃跃欲试的模样。正所谓是不打不相识,虽然当年二人闹得不愉快,但现如今早已经是情同姐妹。

    “我……”身后还有几名少女既是想要上前帮林平常,但看着对方涌进来的一帮人,显得有些害怕的模样。

    “朱金花,你带她们几个退后,其他人跟我守住这里!”林平常当即吩咐了一声,便是专注地盯着冲来的恶奴。

    “咱们不是怂包,找家伙干他们!”成国公的长子朱时泰是一个身体高大的年轻人,便是对着身后的勋贵子弟大声地道。

    此次参加朱金花生日宴的人员,除了一帮要好的少女外,还有好几个勋贵子弟。倒不全是当年跟随林平常一起玩耍的,像刚刚滚下去的便是朱金花的哥哥朱时文,而朱时泰则是朱金花的堂哥。

    只是现在都不重要,重要是教训这帮不长眼的恶奴。虽然他们自报家门能够平息事端,但这样做过于丢脸?亦是找来棍棒准备动手。

    由于楼梯并不宽,徐娇挥舞着短鞭?而林平常则是抡着握着没有出鞘的长刀?二个人占据地形之利而战。

    砰!

    林平常精于搏击技巧,直接朝着冲上来恶奴的面门砸了下去,这个原本凶神恶煞的恶奴当即便是晕倒了。

    徐娇亦是不甘示弱?抡着那条短鞭狠狠地抽在冲上来恶奴的脸颊上?痛得对方是嗷嗷直叫?却是主动退了下去。

    至于身后的勋贵子弟,在朱时泰的带领下守着中路,有的人直接是将东西砸向了冲上来的恶奴。

    咦?

    靳贵玉看着陆续出现的勋贵子弟,看着他们的衣着皆是不凡,心里不由得生起了一股不详的预感。

    与此同时?门外的护卫亦是有了反应。

    饭缸原本是在厨房吃着刚刚烤好的猪腿?在听到有人从楼梯摔下来的声音后?便是从厨房那边走出来查看情况。

    在意识到林平常有危险后?却是被猪腿都直接丢掉了,当即开展了战斗模式?如同拎小鸡般地摔打着这些恶奴。

    朱时文等人的随从都在外面,在看到朱时文躺在地上?又见自家主子有危险?亦是对着靳贵玉的恶奴凶狠地出手。

    这……

    靳贵玉看着这一面倒的局面,暗暗地咽了咽吐沫。

    他深知此次可能是踢到了铁板,特别是看到林平常领着一众勋贵走了下来,却是突然朝着楼上大声地喊道:“徐公子,救我!”

    咦?

    林平常等人在听到这个喊话的时候,却是不由得朝楼上瞧了一眼。

    战斗已经平息,靳贵玉的恶奴通通倒地,而靳贵玉宛如是任人宰割的羔羊般。

    朱金花扶起地上的哥哥,看到他的脸上擦开了一个口子,这张漂亮的脸蛋正是渗着血珠子。

    朱时文似乎有些强撑的意思,却是勉强地对着众人道:“我没事!”

    “不管你有事没事,这事都不算完!”朱时泰显得态度坚定地道。

    楼上这时亦是传来了动静,却见一个风度翩翩的年轻公子哥走了下来。

    这里的动静并不小,这位年轻公子哥已然是知晓了楼下发生的事情,先是扯了一下嘴角,这才朝着众人施礼道:“在下徐子琳,卖我一个面子,此事就此作罢吧!”

    “徐子琳,这人是谁啊?”林平常心里嘀咕一声,由于早些年并不在京城,故而向旁边的徐娇进行询问道。

    徐娇虽然觉得这人有几分面熟,却是轻轻地摇头。

    “他是徐阁老的亲侄,刚刚补荫入国子监!”有一个在国子监读书的勋贵子弟当即便是说出对方的来历道。

    大明有增补官员子弟进入国子监的传统,刚刚升迁到南京工部右侍郎的徐陟三年考满,荫其子徐元季为国子生。

    徐阶不知是考虑到徐元季当年在扬州“见死不救”脏了声名,还是出于其他方面的考量,却是对此事进行了推辞。

    礼部对这种事情早有了流程,又改补荫徐陟已故的三哥徐陈嗣子琳为国子生,徐子琳算是“捡了”一个国子生的名额。

    由于伯父是堂堂的首辅大人,徐子琳在国子监可谓是呼风唤雨。他在扬州跟勒贵玉是旧识,而今二人在国子监相遇,关系又是拉近了一大步。

    今日徐子琳在此作东,宴请了勒贵玉在此相聚,却不想遇到了这个事情。出于二人的交情,便是打算护住勒贵玉。

    徐子琳脸上保持着从容不迫的微笑,对着在场得众人彬彬有礼地拱手道:“正是鄙人!虽然不知此事是谁对谁错,今日看在我徐琳的面子上,此事就此作罢,可好?”

    “你算什么东西?就算你是徐阶的儿子、孙子,此事亦作罢不了,我成国公府的人可不是阿猫阿狗都能伸脚去拌的!”话音刚落,徐时泰当即不留情面地回应道。

第1849章 不讲理?

    徐子琳的叔叔徐陟是南京刑部右侍郎,二伯徐阶是当朝的宰辅,两位堂哥都已经入朝为官,论到显赫当属他华亭徐氏一族。

    打他到京之日起,巴结于他的人如同过江之鲫。哪怕他成国公府,亦不过是一帮受朝廷恩养的酒囊饭袋,怎么能跟他徐氏一族相提并论。

    徐子琳看着对方如此蔑视自己,脸上的笑容亦是敛去了,却是沉声地质问道:“你成国公府就是如此不讲理的吗?”

    在听到这话的时候,朱时泰等人不由得哑然失笑起来。

    他们一行人结束生辰宴从楼上下来,靳贵玉不仅伸脚拌得朱时文从楼梯滚了下来,被林平常踹下来后又恼羞成怒地指使恶奴对他们直接动手。

    更为可笑的是,这位徐家的旁系子弟竟然说要他们卖面子,遭到他们无情的拒绝后,结果反倒是指控他们不讲理了。

    “我成国公府向来讲理,但对一些人便真的就……不讲理了!”朱时泰本来就有二世祖的陋习,此刻脾气上来亦是硬气地回应道。

    成国公府源于明成祖朱棣靖难时的名将朱能,在帮助朱棣靖难成功之后,其祖朱能被册封成国公,一直是绵延至今。

    虽然他们不能涉九卿事,但在军政体系中拥有相当高的影响力,更是得到皇上的信任,拥有着极高的地位。

    当下他真的不讲理,就凭这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徐家旁系子弟,根本就无法伤得他半根毫毛。

    徐子琳的眼睛不由得微微一眯,心里显是极为不痛快,却没想到这个成国公府的人竟然如此的嚣张跋扈。

    他的心里却是想着:若是在松江府,必定将这个人直接弄死。

    “让一让!”

    城西捕厅的人这个时候亦是闻讯赶来,秉承着林晧然当初定下的维护治安的光荣传统,张虎亲自带着一帮捕快前来阻止械斗。

    只是场这场打斗已然结束,在看到二十多名恶奴躺在地上和一众勋贵站在这里,张虎知道这是一场能够令到顺天府尹感到赫手的冲突了。

    “你来得正好,我乃当朝宰辅的亲侄徐子琳,今日你们顺天府得给我们主持公道!”徐子琳眼睛闪过一抹喜意,当即趾高气扬地对着张虎说道。

    张虎对徐子琳面生,但却知道在场的都是什么人。不说成国公府的小公爷,旁边是定国公的嫡长孙女,另外还有最重要的一位。

    张虎昔日便是跟着林平常一起主持治安,却是第一时间上前对着林平常施礼道:“卑职张虎见过大小姐!”

    虽然林晧然早已经离任顺天府尹,林平常亦是已经变成了户部尚书的亲妹妹。但在他们这帮捕快的心里,大小姐永远只有一位,那就是昔日带领他们维持治安的虎妞。

    咦?

    徐子琳狐疑地望向了林平常,发现这个鹅蛋脸的少女身份已然不一般,看着她的年纪和做派,一个令到他畏惧的身份已然是浮现在脑海中。

    林平常轻轻地点头回应,而后指向靳贵玉淡淡地说道:“竟然如此,那咱们便由顺天府衙主持公道吧!他的朋友拌了我的朋友在先,而后他指使家奴对我们行凶,这属于主动兹事?那咱们便看看顺天府尹怎么判吧!”

    事情的过错可谓是一目了然!虽然朱时泰说不讲理,但她们这边确实是占着理,哪怕事情闹得顺天府,要惩办的定然是靳贵玉。

    张虎听到是这么一回事?便是扭头望向徐子琳,显得公事公办地说道:“徐公子,既然是你朋友主动兹事在先?那么本捕头只好将他押回顺天府交由府尹大人处置了!”

    徐子琳的眉头微微地蹙起,发现这个捕头很是不懂事,但亦是意识到这里终究不再是松江府或扬州府。

    “别让他跑了!”

    在说话间?靳贵玉看到形势不对?却是突然朝着外面跑了出去。

    林平常等人见状?亦是第一时间追了出去,刚刚的那股怒气并没有消去?此刻只想要好好地修理靳贵玉。

    靳贵玉的运气不错?刚巧有人牵着马匹来到酒楼门前,却是被他一把夺了过去?便是骑马朝着王府街的另一头逃去。

    林平常等人追出来看到靳贵玉拍马离开,被吐痰的小北仿佛未卜先知般?已然是从后面的马厩给她们牵来了马匹?算是报得刚刚的那一痰之仇。

    勋贵子弟的不同常人之处便是有仇必报?林平常等人纷纷翻身上马?策马朝着靳贵玉逃窜的方向追了上去。

    马技最好的是林平常和朱时泰,只是他们虽然很快发现了靳贵玉的踪迹,但靳贵玉先一步弃马躲进了杨府。

    “我杨府的门不是谁都能闯的!你们若是再不离开,我可是叫五城兵马司的人过来轰人了!”杨府面对着上门要人的一帮勋贵子弟,却是态度强硬地回应道。

    兵部管辖着五城兵马司,杨博是堂堂的兵部尚书,如果真有人在这里闹事,五城兵城司定然是前来帮杨府赶人。

    偏偏地,杨博护短是出了名的,已然是不会轻易将靳贵玉给交出来。

    “我倒要瞧瞧,你在杨府能躲多久!”正主朱时文似乎并没有过于生气,反倒是朱时泰像是被羞辱了一般,指着杨府的红漆大门大声地骂道。

    这个事情的动静并不小,特别是林平常一帮人将靳贵玉从联合酒楼一路追到了杨府,已然是惊动了很多的“朝阳群众”。

    不过这个事情并没有造成太大的反响,却是被另一件大事情给盖了过去。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西苑今天所发生的事情很快被传了出去。

    任谁都没有想到,在各方担心林晧然的安危之时,林晧然竟然反过来逼得徐阶主动请辞,当今的首辅差点就要换人了。

    在这么一个“惊天大八卦”面前,林平常和一帮勋贵围堵杨府并不算是什么大事情了,顶多算是一个普通的谈资而已。

    在这个春暖花开的二月之始,京城已然不是那么的平静。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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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国相介绍:
学而优则仕,仕而优则相,相而优则大国。中华民族有一个共同的大国梦,无论是现在还是将来亦或者过去,我们都应该为之奋斗。——十六世纪世界第一大国缔造者。
嘉靖三十六年春,一个没能肩负中华使命的现代人重生在粤西山村的一个贫寒书生身上,而后他考取功名进入官场,人生很快有了新的奋斗方向,中华民族的历史亦将重新书写……
(书友群:大国相96857475)大国相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国相,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国相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