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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余人     大国相txt下载     大国相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910章 另有所图

    徐阶将茶盏轻轻地放下,扭头望着万寿宫的方向悠悠地道:“林若愚恐怕是不甘于认输,此次是想要打破当前朝局啊!”

    “爹,难道他想要对付你吗?”徐璠的眉头微微地蹙起,显得警惕地询问道。

    徐阶却是轻轻地摇了摇头,显得自信地回应道:“那你是太高看他了!他对付不了我,更不可能接替得了我!”

    当初之所以选择对吴山出手,便是看准了吴林党的软肋。

    表面上,林晧然显得更加的咄咄逼人,但对自己产生直接威胁的始终是吴山。一旦失去了吴山,那么林晧然的年纪和资历足可以限制住他,让他老实地在户部尚书的位置上安分几年。

    “爹,那小子想要对付谁?”徐璠已经被朝廷间的谋算打击到了,显得虚心地求教道。

    徐阶伸了一下懒腰,眼睛朝着门口的方向望过去,充满着智慧地判断道:“他此次并不是要对付谁,应该想要借此机会提醒皇上平衡各方,恐怕是要推动内阁增员了!”

    随着吴山去世,内阁仅剩下他、严讷和李春芳,这个内阁已然是被他所把持。哪怕在严嵩时代,那亦不会出现三位江西籍的阁老。

    正是如此,虽然现在三位阁臣并不算少,但考虑到他跟严讷和李春芳的亲密关系,确实是有理由向皇上提出再添加一、二位阁臣。

    只是这个事情显然对他影响不算大,哪怕内阁真的增员,那内阁还是由他这位首辅说得算,根本不用过度担心。

    “爹,林若愚还如此的年轻,总不能现在他就想入阁了吧?”徐璠的眉头微微地蹙起,显得满脸困惑地询问道。

    张四维已经在外面等了一段时间,只是听到徐阶父子在谈着重要的事情,却是显得进退两难,不过耳朵忍不住耸起来听着这对父子的对话。

    对于当前的朝局,他亦是看在了眼里。现在听到林晧然竟然图谋入阁,却是忍不住暗暗地咽了咽吐沫,这实在是耸人听闻了。

    不过想到林晧然的身份和地位,加上他这么多年所做的功绩。若是真挑二个人入阁的话,一位是礼部尚书郭朴,那么另一位确实应该是领衔太子太保的户部尚书林晧然。

    只是想着他这位嘉靖三十二年的进士还在这里端茶送水,而那一位晚辈已然要入阁拜相,心里却是颇不是滋味。

    徐阶亦是看到站在门口的得意门生张四维,却是不急于回答儿子的问题,却是提高声调地道:“子维,进来吧!”

    “师相,弟子给您送茶来了!”张四维端着茶水走进来,显得恭恭敬敬地说明来意地道。

    由于淮盐的利益牵连,加上杨博跟徐阶的同盟关系,他跟徐阶的师生关系显得很是亲密。特别是陈瑾死后,他已然是嘉靖三十二年进士中最受器重的门生了。

    徐阶对张四维显得颇为满意,亦是微笑着点了点头道:“子维,有劳了!”

    虽然这位出身盐商之家的门生不够精明,但胜在尊师重道,无疑是一个值得培养的人。

    有鉴于夏言和严嵩等人的败局,他知道想要做政坛的长青树,不仅自己要懂得隐忍,而且要培养一些能够庇护自己的门生。

    “这是弟子的本分!”张四维深知他们晋系官员的底子薄,而想要词臣的路线顺顺利利,那么就要抱住这位师相的大腿,便是显得规规矩矩地回应道。

    徐阶满意地轻呷了一口热茶,这才回答儿子的问题道:“林若愚过于年轻,且当前的朝局稳定,他入阁的可能性不大!”

    “爹,那他搞这么大的动静,图的是什么?”徐璠顿时糊涂了,不由得疑惑地望向徐阶道。

    张四维亦是站到了一边,同样困惑地望向这位老师。

    徐阶端起茶盏,却是淡淡地说道:“你早前不是说过了吗?郭朴到吴府吊奠之时,林若愚跟郭朴聊了很久,恐怕此次是要帮郭朴入阁了!”

    “爹,林若愚跟郭质夫联手?”徐璠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发现这个朝堂还真不是他徐家只手遮天,不由得震惊地求证道。

    张四维则是暗暗地咽了咽吐沫,小心翼翼地扭头望向了徐阶。由于同属北系官员,他这边虽然跟徐阶关系亲近,但跟郭朴一直有着比较亲密的联系。

    徐阶握着茶盖子轻泼着浮在上面的茶梗,却是轻轻地摇头道:“更准确地说,林若愚是跟郭、高联手了!”

    由于年轻和资历的关系,林晧然对自己根本无法形成直接的威胁,但林晧然的可怕之处在于他的脑子比任何人都要灵活。

    在当前的朝堂中,如果能够对自己产生直接威胁的人,已然是河南系的两位官员。

    郭朴是皇上所宠信的重臣之一,如果不是守孝的缘故,他现在已经站在严讷之前,成为当今朝堂的大明次辅。

    至于吏部左侍郎高拱,虽然他仅是正三品的官员,但却是裕王最为信任的老师。一旦裕王荣登大宝,那么高拱则是能够直接威胁他这个首辅。

    “这跟高拱有什么关系?”徐璠皱眉,显得十分困惑地询问道。

    张四维发现徐阶微笑着望向自己,便知道徐阶是有意考核于他,先是组织了一下语言,这才认真地回答道:“如果郭朴入阁,那么高拱便能接替郭朴的位置,林晧然此举其实能够直接卖给这二位莫大的好处!”

    徐璠原本想要提及陈以勤,但想到在高拱出任礼部右侍郎之时,陈以勤还在国子监呆着,便是默默地将话吐了回去。

    “师相,那我们怎么办?”张四维看到林晧然如此迅速又重整旗鼓,却是不由得担忧地询问道。

    徐阶轻呷了一口热茶,却是自信满满地道:“这个朝堂的格局总体还是比较稳固的!不说郭质夫能否成功地入阁,纵使郭质夫入得了内阁,那亦是排在第四!”

    他现在掌握内阁,而最重要的吏部尚书又是自己所安排的人,林晧然哪怕跟郭、高搞了一个联盟,这个朝堂仍然是他徐阶说了算。

    至于这一切会不会按林晧然所谋划般演变,恐怕亦要看他这位首辅的脸色,毕竟当今圣上现在更关心其身体和修玄。

第1911章 先发制人

    正午的阳光高悬于空,整个西苑被灿烂的阳光所笼罩,前些天雨水所浇湿的地面已经被晒干,花圃显现着五彩缤纷的花朵。

    万寿宫傲立在这片宫殿群中,这里常年都是檀香弥漫,仿若是一股寒冷之气般。

    一帮端着各色物件的太监和宫女走进里面,经过那平滑的地面宛如是如履薄冰般,所有人心里都是颤颤巍巍的行走着。

    虽然嘉靖的病情随着天气而有所好转,但身体状况却时常反复,这时好时坏的身体令到他的性情变得极为暴躁。

    前些天,一个宫女不慎打翻了水盆,结果嘉靖当即暴跳如雷,让人直接将那个妙龄的宫女拖出去廷毙了。

    一个宛如在夏日绽放的鲜花,却是因为一个小小的过错而丢掉了生命。

    在很多宫女的心里深处,她们是多么渴望当年的前辈能够勒死这个暴君,而不是任着这位暴君一直作恶,让她们一直生活在水深火热中。

    黄锦宛如是全天下最忠心的老奴般,正是规规矩矩地守在门口处,显得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龙床上的动静,时不时掏出怀中的那块精致的珠江表。

    近几年,令到他最为惊喜的则是这个来自于广东的精巧之物,令到他隐隐地觉察到这个时代正在悄然地发生了一丝改变。

    以前不管是收到多么漂亮的美玉或古玩,在把玩一段时间后,总是会感到索然无味。

    唯有这块精致的珠江表,却是令到他至今都是爱不释手,特别这上面还有他的名字和出生年月,可谓是世上独一无二了。

    只是看到时间上面的时针已经悄然来到午时正刻,他的眼睛不由得浮起了一丝担忧。

    虽然皇上的作息历来都是奉行:晚睡晚起,但现在通常都是要熬到天明才能入睡,而起床的时间亦是变得越来越晚了。

    咳咳咳……

    不知过了多久,那张龙床上传来了几声明显中气不足的咳嗽声,暗示着这位帝王已经醒过来了。

    在这个时代,很多人从出生那一刻便已经由上天注定般。

    由于血脉的原因,这个世界上最大王朝的大权便落到了一个十五岁的少年天子手里,而且一落就是整整四十五年。

    而今,他的一声咳嗽,令到外面等候多时的太监和宫女显得胆战心惊。

    黄锦看到龙床上有了动静,便是轻步地走了过去,先是观察了一下龙床的情况,这才小心翼翼地询问道:“主子,你可是想要起床了呢?”

    嘉靖已经醒了过来,正是向上伸展了懒腰。

    对于我是谁的问题早已经有了明确的答案,他并不是做梦,他真是亿万子民的大明皇帝朱厚熜,亦是一位不惜举一国之力进行修道的玄修者。

    嘉靖并没有进来回答黄锦的问题,仅是揪开被子坐了起来。

    黄锦早已经知道嘉靖要的是一个能通过他的举动而领会到他心意的仆人,在看到这个明确的信号后,便是急忙转身招呼外面的人进来。

    嘉靖又是轻咳了几声,但精神状况还算不错,很是配合地洗漱,待到梳理头发的宫女离开后,却是淡淡地抬手道:“灵丹!”

    尽管他惜字如金,一个“丹”字足可以让黄锦明白他的心意,但他却从不吝啬多添加一个“灵”字,所以他嘴里历来只有“灵丹”两字。

    虽然嘉靖卧病已经有一年多,但他对于灵丹几乎是不断绝地服用,对斋醮更是只能条件允许都不会轻易叫停。

    “是!”黄锦知道这丹药多吃无益,但并不敢违逆皇上的愿意,先是无奈地应了一声,然后急忙招手让宫女将灵丹送进来。

    嘉靖服用丹药后,却是坐在床前静修片刻,腹部很快感到一股暖流直涌心头,令到他整个身体都变得很舒服。

    嘉靖今天的身体状况显得不错,便是走出了卧室,却是朝着前殿方向走去。

    司礼监两位秉笔太监陈洪和冯保每日负责整理奏疏,按轻重缓急进行分门别类,然后等候着嘉靖进行处理。

    由于身体的缘故,嘉靖通常都是只处理最重要的几本奏疏,其他的奏疏通常都是送到内阁,由徐阶进行票拟。

    嘉靖现在身体病了一年多早已经疏于政务,来到软榻坐下后,则是伸手按住额头显得不耐烦地询问道:“今日可有什么重要的奏疏?”

    陈洪和冯保交换了一下眼色,由陈洪将奏疏上呈道:“皇上,最重要的几份奏疏都在这里了,还请皇上过目!”

    虽然仅是上呈几本,但奏疏亦是按着以往的规矩分类整齐,谁都不保证皇上会不会突然心血来潮处理所有的奏疏。

    嘉靖暗暗地叹了一声,但还是伸手拿起了其中的一本奏疏。

    黄锦是一个很平分的太监,对政务之事历来不感冒,显得规规矩矩地站到一旁,却是警惕皇上的身体会突然发生变化。

    嘉靖打开第一份奏疏,却见上面署名的竟然是一个小小的地方官员江西袁州知府李寅实,另外还有一众官员的印章。

    虽然在得知“平生报国惟忠赤,身死从人说是非”,他已经知道严嵩是真的死了,但该走的流程却还是要进行,而今无疑已经是坐实了事实的真相。

    尽管他对这个事情早有了心理准备,但在看到消息得到了最有力的证实,却是不由得想起了那位忠心耿耿的老臣,心里还是忍不住一阵难受。

    这……

    黄锦默默地站在旁边,罕见地发现皇上脸上浮起的那一抹忧伤,却是不由得好奇地将目光投向了冯保。

    冯保面对着干爹询问的目光,先是眉头微微地蹙了起来,然后灵机一动,却是偷偷地做了一个吃丹药的动作。

    黄锦看到这个很形象的动作,则是恍然不悟地点了点头,敢情是吴山试丹之事又起了波澜。

    “平生报国惟忠赤,身死从人说是非!唉,惟中,朕对不住你呀!”嘉靖对于严嵩的离世生起了一丝愧疚之心,却是忍不住带着一丝谦意地感慨道。

    这……

    黄锦的嘴巴微微地张开,这才发现自己刚刚是误会了。敢情冯保指的是严嵩,而非早前因试丹而死的吴山,只是不由得暗暗地感到了头痛。

    这该来的总归要来!虽然已经过去了不少时日,很多事情亦会随着时间而消磨,但徐阶和严讷当初刻意隐瞒的举动,恐怕是让到皇上的心里感到很不满了。

    他了解这位皇帝,在他不打算计较的时候会显得海纳百川,但他如果要清算谁的时候,那么他就会直接算总账了。

    嘉靖的心里确实很不满,但还是压着脾气地丢到案上道:“将这份奏疏送到内阁,让徐阁老着手准备厚葬严阁老!”

    “是!”冯保当即上前,显得小心地拱手道。

    嘉靖拿起了另一份奏疏,只是看到这份奏疏竟然是来自于户部尚书林晧然,眉头却是不由得微微地蹙了起来。

    原本他对林晧然带领诸多官员跪门大为恼怒,甚至有除掉林晧然的打算。只是事情细细想来,亦不算是全然跟自己作对,毕竟吴山确实是死得蹊跷,而吴山确确实实是他的岳父和恩师。

    最为重要的是,这个户部尚书能力确实是远强于以往的户部尚书,只要不是真做了违逆自己意志的事,留着无疑能够省心不少。

    在想清楚这些后,他亦是打开了奏疏,只是脸色却是越来越凝重。

    咦?

    黄锦注意到嘉靖的变化,不由得向那份奏疏投去了好奇的目光。

    陈洪和冯保刚刚已经是粗略地看过了那份奏疏的内容,对于嘉靖的反应却是不以为异。

    看过林晧然的奏疏,嘉靖当即进行下令道:“传召徐阁老!”

    黄锦听到这个命令,猜到林晧然定是有了新举行,这个朝堂又变得不安宁了。虽然如此想着,但还是第一时间派人前去传召。

    没过多会,身穿蟒袍的徐阶来到殿前,显得恭恭敬敬地施礼道:“臣徐阶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嘉靖让他平身,而他又是规规矩矩地行了谢礼。

    “徐爱卿,你可知道朕找你过来所为何事?”嘉靖已经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却是采取惯用的手段地询问道。

    徐阶刚刚施礼之时便已经观察到嘉靖脸上的不悦,却是将心一横地回应道:“臣对皇上的忠心日月可鉴,但近来有小人挑拨,还请皇上明察!”

    咦?

    站在红漆圆柱旁边的黄锦在听到这话后,却是充满疑惑地望向了徐阶,没有想到徐阶竟然直接采用了攻势。

    “今大明海晏河清,皇上在此玄修而总揽朝政全局,臣等受皇上恩泽而各司其职,此乃盛世之象也!然有人总以为非凡人,总是不安于本分,请皇上务必要小心提防,以防奸诈小人乱了朝政!”徐阶抬头望向嘉靖,显得忠心耿耿地说道。

    在政治斗争中,先手有时候往往能够达到很好的效果。

    既然林晧然是想要通过请辞这种手段打破朝局,那么他完全可以倒打一耙。在称颂当前朝局安定的同时,亦是指责林晧然是一个擅于谋算的小人,把所有的祸甩给林晧然一人。

    只要挑起皇上这方面的联想,那么林晧然的攻势不仅化解于无形,而且会招到皇上的猜忌,甚至让林晧然此次是直接回家种红薯。

    这……

    陈洪和冯保都是暗暗佩服地望向徐阶,虽然徐阶没有对林晧然点名道姓,但谁都知道他的矛头指的是谁,更是给林晧然扣上一顶奸诈小人的帽子。

    本以为这个外表温和的首辅是一个好人,但当他向政敌出手之时,还真的一点都不讲情分,已然是直接想要将林晧然置于死地了。

    咦?

    黄锦则是发现徐阶今日的神情异常,却是不由得古怪地望了一眼徐阶,还真是一头擅于伪装的笑面虎。

    嘉靖对此似乎是乐见其成,却是微微一笑地询问道:“徐爱卿,你觉得林晧然此次上疏实质是挑拨我们君臣的关系,可是如此?”

    “皇上,臣确是这般以为!”徐阶已经对林晧然的举动做了预演,知道林晧然是想挑乱朝局而获益,便是将心一狠地点头,然后眼睛浮起泪花地指着无逸殿的方向道:“今外面都说臣效仿严嵩当政时期把持朝局,但臣绝非如此!以威福还主上,以政务还诸司,以用舍刑赏还公论。这个条幅,臣至今都悬于墙上,时时刻刻地警示自己!”

    嘉靖自然是知道这个条幅,从中亦是看到了徐阶的那份忠心,却是淡淡地询问道:“如此说来,林晧然此人之言不足取信?”

    “皇上,确实如此!林晧然有才能不假,亦是当前最合适的户部尚书!只是他过于恃才傲物,面对一点微不足道的弹劾便上疏请辞,此举有示威之嫌,此实为不忠之举也!”徐阶又是重重地点头,然后又给林晧然扣下一顶帽子地道。

    小人,不忠,这是他给林晧然的一个很有力的攻势。

    黄锦虽然不是一个合格的政客,但却能够看懂一些东西。他看着徐阶如此先发制人,且有章法地对林晧然倒打一耙,却是不得不承认徐阶的头脑和手段确实令人耳目一新,可谓是姜还是老的辣。

    陈洪和冯保则是望向了嘉靖,却是想知道嘉靖会做出什么样的抉择。

    嘉靖的目光落在徐阶身上,脸上微微一笑地说道:“徐阁老,你此次可谓是以小人之心置君子之腹了啊!”

    徐阶正等候着皇上惩戒林晧然,已然是准备要鼓掌了,结果听到这个出乎意料的答案,不由得愕然地望向了嘉靖。

    嘉靖则是拿起案上的那本奏疏,犹豫了一下,却是直接丢到徐阶的面前道:“林尚书认为朕是弃他而用你,而他愿意用行舍藏,所以他愿意前往九边替朕镇守边疆,让朕能安心修道。如果他这都不为忠心,那谁人为忠?”

    这番话说得很是有力,令到整个大殿都充斥着嘉靖的声音,宛如直接扇打在徐阶的脸上。

第1912章 请君入瓮

    “臣惶恐!”

    徐阶在听到嘉靖铿锵有力的质问后,当即扑通地跪下道。

    他此刻心脏砰砰地跳动,脑袋像是突然得到了高能预警般嗡嗡作响,脸上难以置信地望向落到面前的那份奏疏。

    从当前朝堂形势的分析,到林晧然今日异常的举动,再到儿子徐璠从通政司那边得到的情报,无不证明林晧然此次上疏请辞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以林晧然精于算计的秉性,面对欧阳一进等人的弹劾,定然是想要通过示弱的方式挑拨他跟嘉靖的君臣关系,进而打破当前朝堂的脆弱平衡。

    正是基于这个判断,加上徐璠从通政司带来的确切消息,他采用了先发制人的方式。

    只要将林晧然指责成为一个拥有奸险用心的小人,咬定林晧然上疏请辞的意图是居心不良,那么必定能引起嘉靖对林晧然的猜忌。

    只是当他先发制人地在嘉靖面前指责林晧然之时,却万万没有想到,所谓的林晧然上疏请辞根本就是一个烟雾弹,甚至本身就是一个陷阱。

    林晧然种种举动的目的是打破朝局不假,但并不是要上疏请辞的示弱方式,而是更现忠心的捍卫边疆,更是巧妙地用了请君入瓮之策。

    事实再度证明,林晧然无愧于三步一算之名,却是再度狠狠地算计了他一把。

    嘉靖自然不会知道其中的曲折,在他的眼里是徐阶做贼心虚,故而才错误地认为林晧然在奏疏中打他的小报告,所以跑到自己面前是贼喊捉贼。

    只是此举让他意识到自己确实是过于信任这个矮个子首辅了,却是淡淡地说道:“徐阁老,你好好地瞧一瞧,林尚书在上面可有说你的不是了?可有挑拨咱们君臣关系?”

    这……

    黄锦看着这突然间变化的一幕,一时间却是呆住了,却没想到形势逆转得这么快。

    陈洪和冯保刚刚已经大致看过奏疏的内容,看着徐阶如此紧张的模样,却是暗暗地摇了摇头,刚刚的举动更像是一个奸诈小人的行径。

    徐阶抬头望了一眼嘉靖,发现嘉靖的目光严厉,加上心里亦是颇为好奇,便是选择将地上的奏疏拿起来进行阅览。

    “臣户部尚书林晧然谨奏:臣出身贫寒,有沐天恩,等以六元及第。圣上赐臣大明文魁之匾,获取不世之殊荣,臣感激涕零,故欲报之于陛下也……臣到雷州开海禁,整顿地方之弊,得皇上旨意嘉奖,转辗于广州任知府……今拜户部尚书,臣不胜受恩感激,时时不敢忘皇上隆恩。……先师有孝曰:“用之则行,舍之则藏”,臣一直以此为准则。今皇上有意重用徐阁老治理天下,然臣跟其政风相佐,此乃天下共知。今臣岳父已逝,严、李两位阁老跟徐阁老政见不谋而合,臣愿藏剑于野。今东南倭事已毕,然北虏猖獗,乃我大明之心腹大患也,亦是乱皇上清修之第一患也。臣自认有军事才能,有念为皇上分忧,今臣愿求一边督,替皇上捍边疆,清北虏,以报皇上之隆恩。”

    这份奏疏的内容不算少,有几百字之多,可为一篇流传于后世的佳文。

    徐阶看着奏疏上面的内容,宛如林晧然从纸张中探出一只手,再度将他的脸狠狠地扇了一个响亮的耳光。

    跟着这篇佳作的主人公相比,他刚刚指责林晧然“挑衅君臣”和“不忠之举”的罪名,简单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不说林晧然的履历如何的光彩夺目,单是人家愿意放弃户部尚书的高官厚禄而求一个九边总督,到大明最危险的边疆之地,这已然不是所谓的奸邪小人能够会做的事情。跟着很多表里不一的人相比,林晧然用实际行动表达了他的忠诚。

    很是可笑的是,徐阶一进来就朝着林晧然身上大泼脏水,当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嘉靖将徐阶的紧张反应看在眼里,却是冷冷地询问道:“林尚书跟你的政见不合,但他所做的政绩不是言官三言两语便能抹掉,更不是你口中的奸邪小人!”

    “皇上,老臣刚刚失言,请皇上责备!”徐阶心知此次是给林晧然算计了,便是选择老实认错地道。

    嘉靖想着早前严嵩被隐瞒的事情,再结合刚刚徐阶的言行举动,对这个矮个子首辅确实是生起了恶念。

    只是他明白徐阶这种听话又能办事的首辅宜留不宜撤,看着徐阶主动认错,便是选择敲打地道:“你跟林晧然的政见相佐,但林晧然是大明不可多得的人才,亦是朕亲授的大明文魁,你今后还是少些构陷,让你底下的人安分一些!”

    “皇上,欧阳一敬等人之举跟老臣并无关系啊!”徐阶当即解释地道。

    嘉靖招手让黄锦送来痰盂,吐了一口,这才板着脸地训斥道:“那你就好好地教导那些人,而不是如疯狗般乱咬能臣!”

    话说到这个份上,徐阶亦是只能捏着鼻子认下道:“臣领旨!”

    嘉靖漱了一口水,语气微微缓和地询问道:“你已经看过这份奏疏,觉得林尚书当如何安排?”

    之所以将徐阶叫过来,实质正是要商讨此事。

    “皇上,可召宣大总督赵炳然回部,由林晧然挂衔兵部尚书主政宣大,加授太子太师!”徐阶的眼睛微微一亮,当即进行提议道。

    以林晧然的身份,哪怕平调兵部尚书都是“降职”,更别说是出任宣大总督了。现在让林晧然到宣大任职,那么自然要给足人家虚衔。

    嘉靖的眉头微微地蹙起,显得语出惊人地道:“林晧然是大明百年不遇的文魁,军事才能不在杨博之下,若是由他接手兵部如何?”

    这……

    黄锦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显得震惊地望向了嘉靖,却是没想到皇上竟然动了让林晧然取代杨博的心思。

    啊?

    徐阶的嘴巴微微地张开,本以为杨博兵部尚书的宝座是固若金汤,却没想到在皇上心里已然不那么值钱了,甚至打算将这个位置转给林晧然。

第1913章 帝王心术

    黄锦等人初时对嘉靖所表露的想法很震惊,但随即感到一阵释然。

    林晧然在主政雷州期间就已经表现出杰出的军事才能,兼任海北兵备使一举平定了雷州湾海域和东京湾海域。出任广州知府之时,则是取得广东抗倭最辉煌的南门大捷,兼任广东巡海副使保卫了广东海域的安定。早几年以礼部左侍郎的身份临时坐镇通州,主持的通州北门战役挫败了蒙古骑兵的锐气,从而令到蒙古骑兵灰头土脸地离去。

    在面对北虏最重要的军事问题上,其所提的“南将北调”明显有效地解决九边将士怯战等问题,而今已经取得了不错的成效。

    反观杨博,虽然一直在兵部系统中出任官职,拥有着一份很深的资历,但能够拿得出手的战功几乎没有。

    其最大的功绩是他出任九边总督能够保证地方的稳定,但这种并不是经过浴血大战役而取得的稳定却一直遭到质疑,更多体现在蒙古骑兵“卖”面子给他。

    所修的诸多军事堡垒固然是加强了北边的防御体系,但无形中亦是持续不断地透支着大明的军费,而北虏的问题一直不能得到有效的解决。

    两相比较之下,林晧然无疑显得更有创造力,更让人容易产生一些期待感,很可能是一个更加出色的兵部尚书。

    “皇上,林尚书有军事才能不假,但当下的大明需要的是平稳!若是由林晧然担任兵部尚书,难保会有年轻人急于立功的心理,定然会加剧跟鞑子的冲突,恐要重演当年东南倭乱,还请皇上三思啊!”徐阶当即站出来危言耸听,显得极度忧虑地反对道。

    他虽然说得言真意切,但在刚刚的一瞬间,所考虑的自然不是林晧然能否胜任兵部尚书,而是对利益得失进行了一番权衡。

    虽然林晧然从户部尚书到兵部尚书本身是一种“贬谪”,但却会加厚林晧然的政治资本,且更不受,内阁所钳制。

    另外,他跟杨博是同盟关系。一旦杨博失去了兵部尚书的位置,总不能举荐杨博出任户部尚书,而杨博在朝堂自然而然地失去位置了。

    正是如此,他有理由站出来反对林晧然出任兵部尚书,阻止林晧然通过军事而伫立于朝堂。

    陈洪和冯保虽然知道徐阶的反对更多是出于私心,但不敢出言掺和到朝政之中,显得若有所思地扭头望向嘉靖。

    不管在什么时候,最重要的人事权一直被这位帝王所掌握。

    嘉靖的眉头不由得微微地蹙起,虽然他心里是想要林晧然试一试,但徐阶的顾虑却是戳到了他的痛点。

    他所要的并不是成就雄图霸业的王朝,而是一个平稳地支持他修道的王朝。一旦林晧然过于激进,还真的可能会在北边捅出大篓子,从而影响到他修玄的伟业。

    一念至此,他便是犹豫地轻轻地点头道:“徐爱卿,你所虑不无道理,林晧然出任兵部尚书确实得慎重!”

    “皇上,如果您确实有意栽培于他,臣以为可由林晧然出任宣大总督!”徐阶心里暗自一喜,却是当即趁热打铁地提议道。

    这……

    陈洪和冯保听到徐阶的这个提议,不免担忧地扭头望向了嘉靖。

    一旦这位帝王轻轻地点头,那么林晧然将会远离朝堂而到宣大任职,整个朝堂恐怕再无反对徐阶的声音了。

    嘉靖的心里却是微微一沉,已然是意识到徐阶的真正意图,却是淡淡地回应道:“本朝还没有户部尚书出任一地总督的先例,既然林晧然不宜出任兵部尚书,那么就让林晧然继续留在户部尚书任上吧!”

    “是!”徐阶觉察到了嘉靖的那一丝不快,知道自己刚刚是操之过急,不由得暗暗后悔地回应道。

    嘉靖确实感到了不悦,对着徐阶直接告诫道:“徐阁老,今吴山已去,你的位置可谓是安稳!林晧然威胁不到你,你亦不要咄咄逼人才是!”

    四十五年的执政生涯却让他明白,下面的臣子不能仅由一人把持朝政,而是要出现多股势力相互制衡最为合适。

    林晧然在失去吴山后,已然是被折了翅膀的雄鹰般,对徐阶不能形成直接的威胁,亦难怪会生出远离朝堂的心思。

    只是作为一个擅于心术的帝王,他却是需要林晧然这号人留在朝堂,需要林晧然继续跟徐阶分庭抗礼。

    “臣不敢,臣遵旨!”徐阶却是恨不得甩自己一个耳光,知道嘉靖是要护着林晧然制衡自己,却是显得惶恐地回应道。

    此次可谓是一步错而步步错,林晧然所谓欲往九边捍卫边疆,分明就是以退为进。当下的一切,已然都是处于林晧然的算计中。

    正是这一种“以退为进”的做法,加上自己不明所以的“先发制人”,却是令到林晧然赢得了皇上的“扶持”。

    从今以后,他想要再对付林晧然,恐怕不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了。

    嘉靖并没有就此结束,却是突然询问道:“今吴山已去,内阁阁臣理应进行填补,却不知谁人合适?”

    若是在以前,不管内阁是三个人还是四个人都没有什么区别。只是经过这场风波,让他意识到要多地敲打徐阶,甚至是培植一个股新的力量跟徐阶抗衡。

    徐阶本以为嘉靖老了,心思已然不在朝堂上,但还是小瞧了这位皇帝的权力欲,只能无奈地进行推举道:“臣以为郭质夫最为合适!”

    阁臣出自于词臣,这早已经是官场的共识,而词臣早已经有一条明确的排序。

    像礼部尚书郭朴则是排在户部尚书林晧然之前,而吏部左侍郎高拱则排在礼部左侍郎陈以勤之前,这早已经有了清晰的划分。

    现在内阁要增员,那么并不存在太大的争议,最合适的人选则是礼部尚书郭朴,其次才是户部尚书林晧然。

    嘉靖对郭朴一直很依重,若不是郭朴被守孝而耽搁,早在严讷和李春芳前就已经入阁了,便是满意地轻轻点头道:“那么便召郭朴入阁吧!”顿了顿,却是突然微笑地询问道:“徐阁老,你觉得林晧然当下入阁可妥?”

第1914章 揣摩圣意

    林晧然入阁?

    陈洪和冯保在听到嘉靖这个问题后,不由得暗暗地咽了咽吐沫,然后扭头望向了仍然跪在地上的徐阶。

    却是万万没有想到,皇上竟然会生出要户部尚书林晧然入阁的心思,只是不知这位首辅是支持还是反对呢?

    徐阶闻言,脸上不由得大惊失色。

    如果有得选择的话,哪怕是高拱入阁,他亦不愿意看到那个智谋若妖的小子跑到内阁中来。虽然林晧然无法取代他首辅的位置,但这小子却是有能力将他给坑得死去活来。

    却是得不得不承认,林晧然此次已经成功地挑拨了他跟嘉靖的君臣关系。

    在刚刚的那份奏疏中,更是彰显了林晧然文字功底,通过所谓的政见不合为论点,却是抛出那句看似无心的“严、李两位阁老跟徐阁老政见不谋而合”,已然是巧妙地指出内阁的“一团和气”。

    作为擅于帝王心术的君王,已然是不希望下面的臣子“一团和气”。

    很显然,皇上亦是意识到一个有着“匿丧不举”污点的郭朴入阁根本改变不了什么,故而公然向自己抛出林晧然入阁的可行性。

    不过他并没有因此乱了方寸,却是敏锐地觉察到:这恐怕不是嘉靖的本意,更多是对他这位首辅的一种试探。

    徐阶心随电转,知道不能过于明显地反对,便是抬起头迎着嘉靖的目光道:“皇上,臣知道你想要重用于林晧然,而林晧然入阁对内阁多有臂助,林晧然入阁并无不妥。”顿了顿,却是话锋一转地道:“只是林晧然在朝堂日短,老臣和诸位阁臣尚可替皇上分忧十多年,臣以为不必急于拔苗助长!皇上时常说:衣不如新,人不如旧,其中玄机想必皇上比老臣更懂!”

    殿中只有徐阶一个人洪亮的声音,旁边的铜炉中的檀香袅袅而起。

    黄锦是最懂皇上心思的那个人,刚刚亦是看出嘉靖确实有试探之意,而听着徐阶这般巧妙的回答,亦是不得不佩服徐阶的高明。

    林晧然的身份和地位已然是仅次于郭朴之后的阁臣人选,只是林晧然的软肋无疑正是年纪和资历。虽然当年有张璁六年入阁拜相,但那终究是特殊时期,而今皇上并不需要急于将林晧然召进内阁。

    “衣不如新,人不如旧!唉,确实是如此,人还是旧人好啊!”嘉靖倒不是真的想要林晧然入阁,毕竟林晧然入阁确实是早了一些,现在听着徐阶这么一分析,亦是不由得感慨地道。

    他当下所依重的大臣,无一不是经过一番磨炼的老人,都是给自己写了十几年青词的老臣。像已经过世的严嵩,如果有得选择的话,他更愿意由这位老人替自己掌管朝政。

    咳……

    嘉靖正如此想着,突然喉咙发痒而咳嗽一声,却是默然一叹。岁月无情,他终究不是那一位风华正茂的少年天子了。

    徐阶心里一阵窃喜,却是急忙转移话题地拱手道:“皇上,郭朴入阁,礼部尚书空缺,不知由谁接任为宜呢?”

    官场便是如此,当一人动了之后,往往会发生连锁反应。特别是在词臣一系上,这种连锁反应会直接蔓延到翰林院。

    “徐爱卿,你以为谁人合适呢?”嘉靖是一个深沉的皇帝,通常不会当即做决定,而是不动声色地询问道。

    徐阶知道第一人选属于吏部左侍郎高拱,但想着那个高胡子最近很不老实,甚至已经跟林晧然结成了联盟。

    一念至此,他便是进行回应地道:“皇上,可选的礼部尚书人选有吏部左侍郎高拱、礼部左侍郎陈以勤和户部尚书林晧然!”

    咦?

    陈洪和冯保听到最后一个人选,却是不由得微微一愣,但旋即感到释然。

    从权柄上来看,自然是吏部尚书和户部尚书的权柄最重,但礼部尚书却是更加接近内阁,由户部尚书到礼部尚书倒不能说是贬谪。

    只是不得不承认,林晧然在礼部衙门已经任职一年多,却是没有必要再到礼部尚书的位置上,倒不如继续经营户部。

    “林晧然便免了!”嘉靖倒是看得很是清楚,却是当机立断地说道。

    徐阶虽然猜到嘉靖不会这般折腾林晧然,但心里还是感到了一阵失望,便是直接举荐地道:“若是如此的话,臣以其礼部左侍郎高仪比吏部尚书高拱最为合适!”

    在说到最后的时候,他显得一脸诚恳而真挚地望向了嘉靖。

    高仪?

    陈洪和冯保亦是觉察到这一丝的异常,先是疑惑地望了一眼徐阶,然后又是好奇地扭头望向了能够一锤定音的嘉靖。

    黄锦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却是暗暗佩服地望向了跪在地上的徐阶。

    虽然他没有什么政治天赋,但还是能够看懂这个朝堂。按说应当是高拱进来填补,而今徐阶却是推举高仪,这个异常的举动却能够做出一种解释:由于“两龙不相见”的关系,作为裕王府旧臣的高拱确实是不如高仪。

    不过他心里却是拿捏不定:徐阶是已经拉拢到了礼部左侍郎高仪,还是纯粹想要恶心一把吏部左侍郎高拱。

    “高仪?嗯,那就按照你的意思去办吧!”嘉靖对高仪的印象还不错,便是轻轻地点头同意地道。

    在他的心里面,不管是吏部左侍郎高拱接替礼部尚书,还是礼部左侍郎高仪接任,实质都相差不了多少。

    对于相差不多的人选,他倒是愿意听取一下徐阶的建议,如果人选当真存在问题,到时再换一个礼部尚书便是。

    “臣领旨!”徐阶心里暗自一喜,当即便是规规矩矩地回应道。

    嘉靖感到了几分倦意,不由得打了一个哈欠,便是抬起手道:“退下吧!”

    “老臣告退,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徐阶当即规规矩矩地施礼,然后艰难地伸手扶着发酸的腿从地上站起来。

    他的心里暗暗地松了一口气,虽然结果不及自己的目标,但总算没有太差。内阁增加了郭朴这位新阁臣,但他亦是阻止了高拱补填礼部尚书,更是卖给了高仪一个天大的人情。

    却是这时,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一名宫人匆匆送来了一份急疏。

第1915章 又一把火

    殿中只有脚步声响起,一名太监往着炉里又添了檀香。

    那名小太监将急疏送到这里,黄锦扭头望了一眼嘉靖,便将那份急疏转呈了嘉靖的手里。

    嘉靖显得懒散地依靠在软榻上,神情显得有几分不悦,但还是徐徐地打开了那道急疏。只是看过里面的内容后,刚刚的懒散之意全无,显得面沉似水地盯着急疏。

    黄锦看到嘉靖的这个凝重的表情,猜到恐怕是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了,不由得暗暗地咽了咽吐沫。

    陈洪和冯保亦是注意到嘉靖这个表情,不由得面面相觑,却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皇上,南京那边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徐阶刚刚听到急疏来自于南直隶,却是没有选择即刻离开,这时显得小心翼翼地询问道。

    嘉靖将目光落到徐阶身上,眼神已经失去了那一丝柔和,却是淡淡地询问道:“徐阁老,你以为胡松此人如何?”

    这……

    黄锦等人都是聪明人,当即便猜到事情跟胡松有关,不由得好奇地扭头望向了站在殿前的徐阶。

    胡松并非词臣,之所以能够出任吏部尚书,正是得益于徐阶的举荐。在很多人的眼里,胡松就是徐阶的心腹,宛如当年严嵩和吴鹏的关系。

    徐阶却是没有想到出事的会是他最为倚重的吏部尚书胡松,但还是硬着头皮地回应道:“胡尚书品行端直,处事公允。执掌吏部以来,铨政一新,乃当朝吏部尚书最合适的人选!”顿了顿,他忍不住打听道:“皇上,胡尚书可是做了不妥之事?”

    黄锦等人听到这个问题,亦是纷纷好奇地望向了嘉靖,不知道胡松做了什么错事。

    “事情倒跟他无关!他的家人借着滁州灾情囤积居奇,其子为了阻止外地米粮入城,更是公然于城门前殴打朝廷命官!”嘉靖手里拿着那份急疏,显得皮笑肉不笑地陈述道。

    啊?

    徐阶的嘴巴微微张开,脑袋当即嗡嗡作响。

    这个事情看似跟胡松无关,但如果这些事情真的坐实,那么胡松吏部尚书的位置保不住,这个朝堂亦没有他胡松的位置了。

    只是他当前需要胡松,需要一位对自己忠诚的吏部尚书帮着自己掌控大明人事大权。

    一念至此,徐阶硬着头皮地站出来维护地道:“皇上,吴尚书治家历来严明,其家人理当不会发生此等恶劣之事。却不知是谁人所参,其中可有凭证?”

    黄锦等人对徐阶维护胡松并不感到丝毫的意外,不由得好奇地扭头望向了嘉靖。

    大明的疆域辽阔,地方上的事情往往只能听取人言,而封疆大吏和言官的可信度会高上许多。像弹劾严世蕃通倭通虏的官员并不是出自于地方官之手,而是负责江南江防的南京监察御史林润。

    现在事情发生在当朝吏部尚书胡松身上,那么亦是要看上这道急疏的官员是谁,能不能拥有相应的信任度。

    最为重要的是,这个事情毕竟关系到堂堂的吏部尚书,哪怕是地方的言官上疏,那么亦是要有一定的实据。

    “徐爱卿,你觉得胡松是被冤枉的吗?”嘉靖并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将目光落在徐阶身上淡淡地询问道。

    徐阶虽然知道此刻的皇上已经是倾向于认定这个事实,但他更明白要力保胡松,亦是硬着头皮地语重心长地道:“皇上,臣以为兹事体大,应当核实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不可听信一人之言而冤枉一位朝廷重臣啊!”

    “核实?像严阁老之死那般,又要经过大半月的时间核实一轮吗?”嘉靖心里一直为严嵩的事情而窝火,此刻便是脱口而出地质问道。

    此言一出,令到整个殿中都充斥着嘉靖的怒意。

    这……

    黄锦知道严阁老的事情在这一刻是爆发了,不由得怜悯地扭头望向徐阶。

    徐阶亦是意识到早前埋下的隐患终于是爆发出来了,皇上已经厌倦他这种核查的做法,便是扑通在地哭诉道:“皇上,老臣对严阁老的死讯有失察之罪,还请皇上降罪!”

    砰!

    一份奏疏从上面再度甩下,伴随着嘉靖的声音道:“此乃钦差林平常所奏,上面还有滁州地方官员和乡绅的签字!朕且让胡松居家闲住,如果他当真觉得是冤枉的,那么朕便如他如愿,派人好好地调查!”顿了顿,却是进行补充道:“只是当查核清楚,那就休要怪朕无情了!”

    说到最后,这位帝王亦是露出了他的爪牙。

    一直以来,他对徐阶可谓是极为信任,加上身体越来越差,所以更是专注于修玄,对很多政事已经是不那般上心了。

    只是徐阶这边以为能够蒙蔽于他,至今还想要包庇吏部尚书胡松,那么他亦不介意借此来一场大清算。

    “皇上息怒,臣一定……将此话转于胡松!”徐阶虽然心里颇为不甘,但却不敢违逆圣意地回应道。

    他其实知道胡松这人很贪婪,但胜在这种人更好地掌控,是一个颇为称心的吏部尚书。只是万万没有想到,在这个时候被人抓了痛脚。

    他固然可以让胡松咬死不认这些指控,但正如嘉靖所说的那般,如果真的派钦差证实确有其事,那么胡松就不可能全身而逃了。

    到了那个时候,不仅是胡松会受到更加严苛的追责,恐怕皇上还会迁怒于他这个举荐人,局面会变得更加的糟糕。

    嘉靖在发泄一通后,却是大手一挥地道:“退下吧!”

    “老臣告退,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徐阶显得头大如麻,显得规规矩矩地跪拜道。

    在前来万寿宫之前,他以为能够打翻林晧然的如意算盘,只是万万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此行不能阻止郭朴成功入阁,现今他最重要的手下胡松却是出事了。

    看着地上的那两道奏疏,却是不由得想到那对兄妹。

    这哥哥就已经够让他头疼了,不想这个妹妹更让人不省心,却是给这朝堂再添了一把火。你好好做个安分的钦差不好吗?这跑到滁州是吃饱了撑着吧!

    五月的天气说变就变,刚刚还是一个艳阳天,当徐阶走出万寿宫的时候,东边已经飘来了一大片的乌云。

第1916章 半日闲

    阳光已经失去了踪影,半边天空显得阴沉沉的。

    徐阶沿着宫道朝着无逸殿而归,虽然被那对兄妹搞得是灰头土脸,但脸上还是极力地保持着和蔼的表情,不想让其他人看出端倪。

    在路上遇到主持修建紫宸新宫的工部尚书雷礼,却不待雷礼向他打招呼,便已经先一步跟雷礼客套起来。

    “爹,皇上有没有同意那小子的请辞奏疏?”

    徐璠在太常寺根本没有事情做,故而一直在值房中等候,当抬头看到徐阶从外面进来,当即迎上去殷切地打听道。

    张四维则是一个关注着宫道的动静,此时尾随徐阶进来送茶,亦是好奇地望向了徐阶。

    徐阶面对着儿子的询问,却是不动声色地询问道:“你是怎么知道林晧然今日上疏向皇上请辞的?”

    “外面的人都这么说,而且此事是刘体乾亲自派人给咱们家传来的消息!”徐璠显得很是自然地回应,然后又是压低声音地提醒道。

    徐阶的眉头微微一蹙,又是进行核查道:“刘体乾派的人是给你送了书信,还是让心腹给你带了口信呢?”

    “呃,是口信!体乾其实不是给孩儿送的口信,孩儿出门的时候,他那个仆人拦了我的轿子,说是他家老爷请我帮他捎一个口信给您!”徐璠略作思索,便是一本正经地说道。

    徐阶的眼睛当即一凝,又是认真地询问道:“你可认得那个人?”

    张四维听出了一些不对劲,不由得好奇地望向了徐璠。

    “哎呀,他就一个家仆,我认他做甚?”徐璠理直气壮地回应,然后进行打听道:“爹,你别光顾打听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皇上究竟有没有同意林晧然的请辞奏疏嘛!”

    “滚!”徐阶再也压抑不住胸中的怒火,当即怒喝一声地道。

    这个暴喝不仅将徐璠吓了一大跳,连同张四维都是大惊失色,却是没想到这位历来待人温和有礼的师相竟然会显现出如此一面。

    只是没有人体会得了徐阶此刻的郁闷心情,原本他已经营造出一副大好的朝局,结果莫名其妙就变得一团糟。

    北海子,夏风轻拂着湖面,令到清澈的湖面荡起了波纹,几尾鲫鱼时而窜出湖面,岸边的垂柳轻拂宛如多情的女子。

    这里是京城人夏日的绝好去处,湖畔四周尽是富贵人家的宅子,湖畔中央出现一艘贵气逼人的画舫,画舫上传来了悦耳的琴音。

    一双纤纤玉手停止了弹奏,只是音符仿佛绕梁三日般,令到这里并没有因此而逊色,周围的景致仍旧如同画卷般。

    身穿黑衣的林晧然正躺在竹床上,沐浴着迎面而来的夏风,感受着这一份难得的悠闲。这些时日发生很多事情,而他亦是一直在操劳,令到身体需要好好地放松。

    花映容一身蓝色的补子,只是料子用的是特极的苏绸,令到她的既不会感到闷热,又是恰好地遮掩住她绝好的身段。

    她并不喜欢别人打扰,屁股坐到竹床边上,从桌面的盘子取了一颗熟透的葡萄,剥去葡萄皮送到了林晧然的嘴边。

    林晧然的眼睛微微地眯着,在葡萄送过来的时候,则是配合地张开嘴接住了葡萄,同时舔了一下花映容的手指。

    花映容显得没好气地瞪了一眼这个男人,只是看着这个官居一品的男人表露如此调皮的一面,脸上亦是感到有趣和欢喜。

    天空渐渐地转阴,这从湖面吹来的夏风明显大了一些,就像将风扇调大了一些般,却是令人感更是舒服。

    二个人相知多年,却是不用过多的花言巧语,仅是在这里静静地呆着,彼此的心便能够交融到一起。命运的红线,早已经将他们紧紧地拴到了一起。

    花映容在将第三颗剥好的葡萄送到他嘴边时,则是打破了沉默地道:“刚刚见你见了李云虎那些人,你似乎对白酒颇感兴趣!”

    “帮你的钱庄多赚点钱不好吗?”林晧然嘴里吃着葡萄,却是半是开玩笑地道。

    花映容自然不会相信,便是瞥着他一眼地道:“现在联合钱庄可不需要你帮着赚钱,只要你能一直守着联合钱庄,这才是最紧要的事!”

    “你现在担心怀璧其罪?”林晧然将葡萄籽吐出,便是随口地询问道。

    “嗯,现在咱们钱庄的银两实在太多了,妾身有时候心里确实有些害怕!”花映容又将一颗葡萄送到林晧然的嘴边,显得认真地回应道。

    随着吕宋金矿的开采,加上南洋香料贸易的海外利润,以及雷州布和佛山铁器等联合系产品倾销全国,越来越多的银子聚拢到了联合钱庄中。

    光凭严世蕃那句“朝廷无如我富”就落得抄家的下场,他们的真实财富真的暴露出去,还真的说不定会遭来一场祸事。

    让她感到稍微安心的是,联合钱庄的低息和慈善行为赢得了良好的口碑,而且拉拢地方势力入股又增强了联合钱庄的生命力,另外这些财富绝大部分来源于海外无疑增加了隐蔽性。

    “财富是一把双刃剑,用得不好自然伤人,但若是用得好则可杀敌!”林晧然考虑问题比花映容想象得长远,却是望着远方淡定地说道。

    花映容看着林晧然的眼睛显得很是深邃,却是不由得说道:“相公,妾身觉得秋雨姐姐的父亲过世后,你变了很多!”

    “是变了一些,不过现在我不会跟你说!”林晧然扭头望向花映容,却是选择保留地道。

    花映容并没有生气,而是迎着他的目光郑重地说道:“不管相公想要做什么,妾身都会全力以赴地支持你!”

    “你打理好联合钱庄,那么便是对相公的最大支持!”林晧然知道花映容已经看出一些端倪,却是扭头望向远方的楼宇道。

    花映容则是显得有些不高兴地瞥了一眼林晧然悠悠地道:“这是妾身的份内事!”

    “为夫这几天夜里过于操劳,你帮为夫买羊鞭吧!嗯,最好将全国的羊鞭都买给为夫!”林晧然故意扶了一下腰,显得没正形地说道。

    花映容终究是生活在这个时代的女人,却是当即想要这些天的闺房之乐,脸刷地红了,显得又羞又怨地白了林晧然一眼。

    却是这时,楼梯处传来了一阵动静,一名绿衣侍女领着林海走了上来。

第1917章 变幻无常

    林海已经年近二十,皮肤显得黝黑,眼睛多了几分坚韧。经过这些年的成长,脸上明显褪去了稚气,成为了一个有担当的男子汉。

    花映容让那个侍女在楼梯处把风,自己则是坐到了林晧然的身旁,并贴心地伸手帮林晧然整理被吹乱的头发。

    林海大步地走了过来,显得恭敬地施礼道:“十九叔,宫里刚刚传来消息,郭朴已经成功入阁了!”

    夏风不停地吹着,倒是将那团乌云继续吹向西边,令到天空又变得晴朗起来。

    林晧然虽说在这北海子游玩,但却知道宫里今日会发生很重要的事情,甚至关乎他的前途,故而亦是一直在这里等待最新的情报。

    在听到郭朴入阁之时,他悬着的心亦是落了下来,知道自己的挑衅达到了预期的效果,便是淡淡地询问道:“我呢?”

    “徐阁老想让你挂兵部尚书衔出任宣大总督,但皇上并不同意这个方案,而是提出想要你出任兵部尚书!”林海将刚刚从宫里所得到的消息认真地转述,将其中的细节亦是透露了出来。

    林晧然不仅有意让自己出任兵部尚书,而且皇上竟然想要让自己入阁,心里不由得猛地一跳。只是仅是高兴片刻,他便是苦笑地摇了摇头,知道这其实是皇上对徐阶的一种试探。

    虽然嘉靖喜欢用平衡的帝王心术,但徐阶对嘉靖可谓是有求应求。无论是修承天皇宫,还是修显陵,亦或者是修紫宸新殿和馀姑殿,徐阶可谓都是言听计从。

    若不是真的有什么事刺激到嘉靖的神经,亦或者徐阶做了什么忤逆他意愿之事,嘉靖恐怕不会让自己这么早就入阁。

    林海将关于林晧然的事情说完后,又说起徐阶推荐高仪接任礼部尚书一事,然后郑重地说道:“十九叔,另外还发生了一件大事!”

    “什么事?”林晧然听到这话,当即警惕地询问道。

    虽然他早已经推演了一切,而事情亦是按着他的预期般发展,但有时候不得不承认“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再如何缜密的计划,总会难免会出现一些变数,这就是吴道长时常挂在嘴边的天意。

    花映容在听到这话后,亦是好奇地扭头望向了林海。

    “这应该是一件好事!”林海先是给出安心丸,这才接着说道:“平常姑姑上疏弹劾吏部尚书胡松的家人借着灾情囤积居奇,而胡公子公然殴打来安知县陈吾德,皇上已经勒令胡松闲住!”

    “啊?”

    林晧然的眼睛一瞪,却是不由得愣住了,同时一阵狂喜袭上心头。

    现如今,不说自己根本无法取代徐阶,甚至想要除掉徐阶很艰难。在他的规划中,仅是联合郭、高跟徐阶分庭抗礼。

    即便如此,徐阶一手牢牢地掌控内阁,另一手则是他的心腹胡松代为执掌人事大权,自己这边根本没有跟徐党叫板的资本。

    却是万万没有想到,在这最重要的关口,那个野丫头竟然捅了胡松一刀,让到他们这边看到了更大的曙光。

    林晧然暗暗地咽了咽吐沫,知道这已然是一个绝好的机会,不过很快恢复以往的平静,便是抬手将林海打发离开。

    天空的乌云已经飘向了西边,一缕阳光重新落在北海子上,这里又是呈现着夏日的风景。

    花映容给林晧然倒了一杯茶,亦是知道这个事情对朝局造成极大的影响,便是认真地询问道:“相公,胡松此次会倒台吗?”

    “你觉得平常会撒谎吗?”林晧然伸手接过茶盏,却是反问一句地道。

    花映容的脸上露出微笑,显得很肯定地摇头道:“如果其他人妾身不敢保证,但平常妹妹肯定不会撒谎!”

    “既然这些指控都是真,哪怕徐阶再如何得到皇上的信任,亦是不敢包庇于胡松。胡松可不是无关紧要的小官员,而是手握百官升迁的天官,各方势力又岂能会允许他占着这么重要的位置!”林晧然轻呷了一口茶水,显得很是肯定地回答道。

    大明官场便是如此,一旦某位官员身上出现了污点,那么再高级的官员亦是要面临着下台的命运。昔日严嵩下台,正是染上了“溺爱恶子”的污点。

    只要这个事情是真的,那么胡松倒台不过是时间问题了。

    花映容的眼睛微微一亮,便是来了兴致地打听道:“若是胡松辞官,那么会由谁人有机会接替吏部尚书的位置呢?”

    八卦跟美丑无关,只要是女人,似乎对这些事情都会感兴趣。

    阳光照在画舫前面的护栏处,林晧然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显得语出惊人地道:“若是按常理,那么应该是为夫了!”

    啊?

    花映容一直为着胡松的倒台而窃喜,却是完全没有往自家相公身上联想,不由得微微地张开嘴巴,显得惊讶地望向了林晧然。

    林晧然看到花映容吃惊的反应,便是微笑着解释道:“如果郭朴没入阁,那么理应是由郭朴接任!只是皇上的金口已开,且徐阶不会轻易将位置让给郭朴,所以反倒是我这位户部尚书最为接近了!”

    官场便是如此的奇妙,当一个人突然倒下,往往会产生的连锁反应。却是比很多人预测得要更为复杂,且这里会充满着很多变数。

    在失去吴山之后,林晧然已然是处于朝堂的边沿,甚至最近成为诸多官员所攻击的对象。但谁能想到,现今他却成为最接近吏部尚书的那个人。

    “相公,你真的能出任吏部尚书?”花映容虽然已经听到了解释,但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地求证道。

    “比较困难!”林晧然又喝了一口茶水,然后进行分析地道:“别看我跟郭朴已经组成联盟,但他恐怕不会乐意看到我坐上吏部尚书的位置,何况高拱应该会盯上这个位置!现在岳父已经去世,这阁中没人帮我说话,我上位的可能性只能寄望皇上搞搞平衡!”

    “相公这么厉害,我相信相公一定有办法!”花映容知道林晧然的处境确实不佳,但却是充满着信任地道。

    林晧然将茶杯轻轻地放下,显得苦涩地回应道:“我自然要努力争取一把,只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此次真的只能看天意了!”

    在他说这话的时候,外面明明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好天气,但天空却飘下了一片雨水。

    几天后,胡松收到滁州老家传来的消息,只是他第一时间并不是设法营救他的儿子,而是到了徐府一趟,然后上疏向朝廷请辞。

    堂堂的吏部尚书胡松突然上疏请辞,令到整个朝堂当即掀起了轩然大波。

第1918章 暗涌

    大明官场是一个极重视品德的地方,不仅包括官员的自身修养,而且涉及到“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四个方面。

    如果在工作中犯了错误,那么可以受到一点处罚,然后重头再来。

    胡松当年担任山西左参政之时,在工作上便是“眼高手低”,被言官弹劾其建言冒功、虚议无补,遂而朝廷斥为民。

    若是在朝堂没有靠山,那么胡松至今都是一介草民。只是他却抱上了徐阶的大腿,没过几年便重返官场,很快就出任江西巡抚。

    在严嵩倒台后,他的人生更是如同开了挂般。从一个小小的地方巡抚,很快就回到京城出任兵部侍郎,而后更是被徐阶推上了吏部尚书的宝座。

    亦是无怪乎胡松这些年对徐阶是言听计从,徐阶对他这个已经被贬为民的人而言,可谓是有再造之恩。

    只是这一次跟当年的工作错误不同,如果工作失误可以再次从头再来,但他此次“治家不严”和“溺爱恶子”的行径已然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品德污点。

    正是如此,这些指控不存在污蔑后,胡松的离场已经成为了必然,亦不会有人敢于站出来为这个品德欠佳的人向皇上求情挽留。

    事实上,胡松请辞的奏疏送到嘉靖手里后,嘉靖则是冷哼一声,显得神色不善地表态道:“此事非休,论罪必罚!”

    对于底下的官员意图蒙蔽于他,他的耐性亦是到了一个极限。虽然胡松此次主动认错并上疏请辞,但他便不打算宽恕这位吏部尚书,顶多是罚轻一些而已。

    至于胡松的请辞,嘉靖自然不可能上演三度挽留重臣的戏码,当即大笔一挥同意了胡松的请辞,吏部尚书的宝座随之空了出来。

    “胡松竟然上疏请辞了!”

    “他治家不严,不请辞又当如何?”

    “我早就说了,胡松此人过于贪婪并不得善终!”

    ……

    消息一经传出,亦是引起了京城的广泛讨论,更多官员和百姓则是持着一种幸灾乐祸的态度。

    对于一个离职的吏部尚书,特别这个吏部尚书不可能再重返朝堂,官场很快就会将这个人忘记,甚至已经没有官场再登胡松的门。

    随着吏部尚书的宝座空置出来,整个京城的官场再度暗流涌动,而这个位置成为了各方所觊觎的香饽饽。

    夜幕降临,槐树胡同徐家亮着了盏盏灯火,里面显得颇为热闹。

    徐阶今晚从西苑归来,亦是提前宴请了几个人,在吃过一顿丰盛的饭菜后,便领着这些客人齐聚于书房堂中议事。

    所宴请的官员有当朝次辅严讷、刑部左侍郎钱邦彦、吏部右侍郎毛恺和国子监司业张居业,另外两位儿子徐璠和徐琨从旁作陪。

    自从那天被老爹当面呵斥后,徐璠最近显得安分不少,今晚甚至一句多余的废话都不敢说。徐琨则是随徐阶的秉性,却是一个颇有城府的人,更多时候会静静地坐在一旁观察。

    “汝茂兄已经去职,今吏部尚书空置,诸位以为举荐何人合适?”徐阶喝过一口茶水,便是开门见山地询问道。

    他是最早知晓林平常上疏弹劾胡松的人,亦是第一个知道胡松上疏请辞的人,更是最早知道胡松被同意离职的人,但他这位首辅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些事情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发生。

    本以为吴山轰然倒下,当今圣上病情反复,他这位首辅已经能够掌控了一切。只是如今看来,事情还远远谈不上高枕无忧之时。

    现在胡松的突然间倒下,很可能带来极大的麻烦,而他则是需要寻找胡松的代替者,将吏部牢牢地掌握在自己手中。

    不过他不得不承认,他已经无法物色一个比胡松更忠心的吏部尚书,而且他亦是发现了一个很郁闷的事情:不仅吏部左侍郎高拱对这个位置虎视眈眈,最有资格接任这个位置竟然是户部尚书林晧然。

    一想到那个令人头疼的小子,他已经无法像以前那般保持着和蔼可亲的表情,脸上不经觉多了一些愁容。

    堂中的烛火轻轻地晃动,将堂上众人的脸映印其中。

    身穿一品官服的严讷听到这个问题后,却是神色如常地继续喝着茶水。

    早在事情发生之初,他跟徐阶和李春芳在内阁便已经商议过这个事情。今晚他过来参加这场宴会,更多还是听取各方的意见,而后再做出最后的决定。

    刑部左侍郎钱邦彦今晚的心情一直不错,却不知是不是喝了酒的缘故,那张老脸显得红扑扑的。在听到这个问话的时候,他的眼睛是骤然亮起,正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旁边却是有声音抢先响了起来。

    “下官以为此次林晧然必定会争夺这个位置,所以咱们这边的人选上,恐要从尚书一级是选取!”吏部右侍郎毛恺率先表态地道。

    这……

    刑部左侍郎钱邦彦的笑容顿时僵住了,目光不善地瞥向了毛恺。

    在得知胡松去职之时,他的第一反应是高兴,同时对吏部尚书产生了念想。论年纪和资历,自己已然有资格出任吏部尚书,而自己跟徐阶又是同乡关系,此次怎么都该轮到自己。

    却是偏偏地,毛恺却是第一时间抛出要“尚书人选”,这简直是直接断了他的前途,让他心里如何不痛恨?

    这位吏部右侍郎定然是自知被吏部左侍郎高拱拦着,所以故意抛出这种言行,目的就是想要自己跟吏部尚书的宝座失之交臂,这还是人吗?

    只是毛恺并没有理会钱邦彦的目光,显得就事论事般地望向了徐阶。

    徐阶对这个观点赞同般地点了点头,显得无奈地询问道:“毛侍郎言之有理,你以为何人最为合适呢?”

    严讷等人亦是纷纷好奇地望向了毛恺,想要知道他会推荐的人选是谁。

    “依下官之见,刑部尚书黄光升和左都御史张永明最为合适!”毛恺面对着众人的目光,显得很是坚定地进行举荐道。

    堂中变得安静,只有烛火在燃烧,时而发生细微的声响。

    唉……

    严讷正是喝着茶水,听到这两个人选,却是暗暗地叹了一声。

    虽然黄光升和张永明已经是依附于他们徐阶,但跟着“自己人”胡松相比,这二个人明显有着不小的距离。

    徐阶对这两个人选亦是不甚满意,发现事情比想象中要棘手,却是不动声色地望向其他人道:“你们怎么看呢?”

    “元辅大人,下官以为左都御史张永明不妥!此人跟郭朴是同年,当年没少受过郭朴和吴山的关照,上位后难保有二心!”钱邦彦看到自己轻松被淘汰,却是带着一些情绪地反对道。

    张居正一直观察着众人,看着钱邦彦突然站出来反对张永明,嘴角不由得轻轻上扬。这些看起来很充足的理由,但动因恐怕是“报复”毛恺,毕竟毛恺跟张永明的关系颇为亲近。

    却是不得不承认,不仅外部存在着竞争,他们内部亦不是铁板一块。

    徐阶并没有轻易表态,却是扭头望了一眼旁边的严讷,严讷则是轻轻地点头,显然并不认可张永明这个人选。

    事情亦是有了一个眉目,他们这边推荐刑部尚书黄光升最为合适。

    “师相,学生有话想说!”张居正作为晚辈历来保持沉默,此刻看到两位前辈先后表态,这时从容地拱手道。

    徐阶对这个已经出任裕王老师的门生颇为重视,而今更是作为接班人般培养,亦是微笑地询问道:“叔大,有什么尽管说,老师可不是外人!”

    严讷等人纷纷望向张居正,亦是好奇他到这个时候还能再说些什么。

    “学生以为此事当在内阁商议,争取内阁能统一人选上荐于皇上!”张居正抬头望着徐阶的眼睛,显得一本正经地说道。

    徐邦彦今晚的心情很是糟糕,当即阴阳怪气地道:“现在内阁多了一个郭朴,而郭朴必定会推举林晧然,此事哪里还有商量的余地?”

    “钱大人此言差矣,依下官之见,郭朴恐怕不会举荐林晧然!”张居正扭头望向倚老卖老的钱邦彦,却是十分肯定地摇头道。

    徐邦彦看着这后辈竟然当众反驳自己,当即没好气地质问道:“他不推荐林晧然,莫非还会推荐你不成?”

    严讷将钱邦彦的反应看在眼里,却是对这个同乡轻轻地摇了摇头。

    “师相,郭朴和高拱的关系无须学生多言!依学生之见,高拱是一个很有野心的人,他断然不会将这个机会推给林晧然,恐怕现在已经跑到郭朴家中了!”张居正又是望向徐阶,显得十分肯定地说道。

    严讷轻轻地放下茶盏,却是微笑地摇头道:“呵呵……这事倒不会,今晚是李阁老和郭朴一起留宿西苑了!”

    不管官场如何争斗激烈,西苑的那位皇帝始终要照顾妥当,每晚他们都需要安排阁臣留守西苑。由于徐阶和严讷出来,自然是安排其他阁臣轮值,而郭朴和李春芳今晚都留在西苑。

    虽然这么一说,但并不是否定张居正的判断,甚至在某种程度上已经是认同了。

    “严阁老,下官不知郭阁老留宿西苑,但下官以为高拱会争这个位置,所以郭朴推荐的人选并不是林晧然,而是他的同乡兼老友高拱!”张居正对着严讷恭敬地施予一礼,显得认真地说道。

    徐阶听着张居正的推断,却是端起茶盏轻轻地点了点头,发现这个门生确实远比张四维要聪明很多。

    钱邦彦知道张居正的判断很符合逻辑,却是不愤地询问道:“不管郭朴推荐林晧然还是高拱,这又有何区别?”

    徐璠和徐琨虽然觉得钱邦彦说话过于咄咄逼人,但觉得这话颇有道理,却是带着疑惑地望向了张居正。

    “如果郭朴所推的不是林晧然,而是想要推高拱,难度必定要大上许多,而郭朴恐怕亦会知道此举很难!”张居正则是意有所指地道。

    “他推荐的难度大,这对我们不是好事吗?”毛恺显得疑惑地询问道。

    “这确实是一个好事,但事情总会变的,咱们则可以跟郭朴协商!”张居正迎着众人的目光,却是将意图表露出来道。

    徐阶和严讷听到这话,则是暗暗交流了一下目光,而严讷则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钱邦彦的脸上带着不屑,却是皮笑肉不笑地道:“呵呵……如果郭朴咬定要推荐高拱,咱们是不是想认呢?”

    张居正面对这个问题,却是望向在场的众人抛出一个问题地道:“诸位扪心自问,若是两选其一,咱们当选谁呢?”

    却是不等其他人回答,钱邦彦已经给出一个明确的答案道:“纵使是便宜了高拱,咱们亦不能由那小子上位!”

    在见识到林晧然的种种手段后,大家心里头对林晧然产生了心理阴影。

    高拱固然可怕,亦是一个强硬的官员罢了,头上顶着裕王老师的光芒。但高拱是万丈深渊终有底,只是这林晧然的谋算像是无底洞般。

    如果让他登上吏部尚书的宝座,那么他们这边必然会受到极大的麻烦,甚至他们中的很多人会步胡松的后尘。

    “师相,学生提议咱们主动跟郭朴合谋,哪怕是让高拱上位,亦不能跟林晧然有可乘之机!”张居正满意一笑,然后郑重地朝着徐阶拱手地道。

    徐阶将茶盏轻轻放下,显得欣赏地望向张居正道:“叔大之谋,不弱于林若愚也!”

    林府,门前的灯火呈现着一片静谧。

    林晧然一个人独自站在西院的门前,负手仰望着夜空中的那轮明月,脸上显得无悲无喜,只是眼神显得深邃而有故事。

    “相公,风大了,你还是回屋里吧!”花映容送来了一件外套披在林晧然的身上,同时轻声进行劝导道。

    林晧然则是暗叹一声,便是收回了目光,扭头望向衣穿单薄的花映容。由于吴秋雨已经随着吴山的灵柩南下,所以这段时间都是住在西院中。

    花映容那双漂亮的眼睛闪过一抹灵动,却是进行询问道:“高拱今晚不过来,相公是不是感到很失望!”

    “倒亦不会太过失望,这个事情早已经猜到了!”林晧然轻轻地摇头道。

    花映容却是知道高拱此举等于断了相公谋取吏部尚书的希望,却是担忧地询问道:“相公,那该如何是好!”

    “睡觉!”林晧然伸手搂住花映容的细腰,却是带着这个美人朝着香闺而去。

    今晚的月亮很圆很大,洁白的月光照在这座古城中,街道时而出现狗撵猫、猫捉老鼠的追逐,仿佛是朝堂的一个缩影。

第1919章 困局

    五月下旬,这是一个热情似火的季节。

    随着吏部尚书出现空缺,关于新任吏部尚书人选的小道消息不断,一时传言是户部尚书林晧然,一时又信誓旦旦地说是吏部左侍郎高拱,一时又变成刑部尚书黄光升。

    这些猜测其实还算是靠谱,却是有人异想天开地说由当朝首辅徐阶兼任吏部尚书。

    虽然阁臣兼任六部尚书并不少见,但堂堂当朝首辅还兼着吏部尚书,这却是有明以来没有出现过的事情,有些脑子的人都不会往这方面联想。

    只是京城的百姓便是如此,听风便是雨,对此事还聊得津津有味,认为吏部尚书就应该由当朝首辅徐阶兼任。

    京城的百姓都尚且如此关注这个事情,官场自然更加不得安宁。

    除了顺天府衙坐落在城北外,京城的中央衙门都集中在东江米巷和西江米巷。官员间总是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一些闲散的官员更是频频往来,却是不断打听着各方的动静。

    户部衙门,正堂签押房,角落处的冰块正在慢慢地消融。

    身穿一品官服的林晧然坐在案前处理着事务,虽然身处于朝堂动荡的波澜中,但他是一个责任心很强的人,对于手上的事务却是一点都不含糊,认真地管理着这个王朝的财政。

    这个腐朽的王朝的症结并不在于由谁来担任吏部尚书,而是如何解决大明糟糕的财政问题,如何解决越来越多百姓流离失所的社会现象。

    纵使他已经设法多处开源,但面对着军费、宗藩禄米和工程开支这三座大山,亦是生起一种欲壑难填的无力感。

    现如今,太仆寺和光禄寺的存银已经被搬空,大明已经数次出现“均派加赋于全国”的加税行径,但财政仍旧是入不敷出。

    夏粮和秋粮可谓是大明财政的长江和黄河,按说这么大笔项的收入足以能够令到户部太仓瞬间变得充盈起来,只是到了现如今仅仅只能填几个窟窿。

    时人总结得颇有道理:私家日富,公室日贫,国匮民穷,病实在此。

    林晧然看着全国夏粮的汇总情况,跟着往年相比,夏粮继续出现了下降。哪怕他早已经练就喜怒不形于色,亦是不由得重重地叹息一声。

    这开支项固然存在问题,特别是摊上一个喜欢修承天皇宫和道家建筑的皇帝,但更大的症结还是第一大税种粮税收入的继续下滑。

    跟着后面那个朝代相比,明朝的粮税收人家差了一大截。这里固然有人口和开拓的因素,但更直接体现在田亩的数量上,很多地方豪绅选择了匿田逃税和公然抗税,能缴八成粮税的县都已经是好的了。

    虽然这些年确实出现很多弃田而逃的流民,但能够匿田和抗税的更多是地方豪绅,这些人已然是大明财政收入的大蛆虫。

    刁民册原本能够比较有效地解决这个问题,但以徐阶为首的地主阶层已然不希望如此,他们一面继续忧国忧民,另一面却是过着滋润的日子。

    面对着这种种症结和不公的现象,他却是越来越感觉到这个腐朽的王朝光靠刁民册仍然远远不够,却是需要一把猛火焚烧

    “师兄,刚刚得到消息:刑部尚书黄光升到内阁了!”杨富田从外面匆匆地走了进来,脸色显得凝重地说道。

    林晧然的脸色恢复如常,却是头亦不抬地继续处理文书道:“云南司的事务搞定了?”

    “嗨……云南司就那点粮税,我早就搞定了!”杨富田跟林晧然的交情很是深厚,显得不以为然地回应道。

    林晧然却是苦涩一笑,知道这十三省的粮税的收入确实是差若天壤,亦难怪大明会主动放弃交趾和济州岛。出于财政的考量,朝廷确实不能过于执着于版图。

    “师兄,高拱昨晚没有赴你的约,他是不是有意争夺吏部尚书?”杨富田在椅子上坐下,显得好奇地询问道。

    林晧然面对这个问题,显得不动声色地回应道:“在这个朝堂中,不是人人都跟咱们老师尹台那般能够谦让,谁有机会不想上位?礼部尚书的位置给高仪截了胡,现在有着冲击吏部尚书位置的机会,是你也要得往那个位置冲上一冲!”

    话说得轻松自然,但他的心理却还是有几分失望,高拱这个人终究过于自我为中心,亦无怪乎会先后败于徐阶和张居正。

    “师兄,虽然本朝已经打破吏部左侍郎不接任吏部尚书的传统,但高拱并不像郭朴那般受宠,怕是争夺吏部尚书的机会不大吧?”杨富田的眉头微微地蹙起,却是抛出另一个方案道:“他与其争这个够不着的吏部尚书,还不如帮你争吏部尚书,再由他来接任户部尚书呢!”

    林晧然将手上的笔放下,却是淡淡地笑道:“如果我真的上位吏部尚书,那么高拱就更没有可能接任户部尚书,徐阶那边怎么可能一点好处都不捞!”顿了顿,又是进行补充道:“现在皇上不像当年那般痴迷于弄权,吏部尚书的人选的话语权其实更多还是在徐阶那里,哪可能什么好处都由我们这些边缘人来捞!”

    虽然他亦是很想冲一冲能够跟徐阶分庭抗礼的吏部尚书,但却是清楚地看到,徐阶在吏部尚书是最具话语权的人。

    “如此说来,新任吏部尚书是黄光升?”杨富田的眉头微微蹙起,显得失望地推断道。

    林晧然端起凉了的茶杯喝了一口,却是轻轻地摇头道:“不好说!黄光升虽然很适合,但起码高拱不会同意!”

    “徐阶不用看他的脸色吧?”杨富田显得疑惑地询问道。

    林晧然将茶杯轻轻地放下,却是苦涩地分析道:“徐阶是八面玲珑的人,高拱是裕王最信任的老师,所以徐阶有可能会因此而改变立场。毕竟他此次若是将高拱扶上吏部尚书的位置,不仅卖了高拱一个天大的人情,而且等于直接将……我彻底踢出局了!”

    官场的争斗不仅要壮大己身,而且还要削弱敌人,这亦是朝堂形势会显得复杂的一大因素。

第1920章 内阁人选

    杨富田不再是官场的菜鸟,听着林晧然这一番分析,思路亦是变得清晰起来,却是不由得苦涩地摇了摇头。

    现在徐阶并没有像胡松那种绝对忠心的合适人选进行扶持,若是既能拉拢高拱,又能直接打击到林晧然,还真不失为一个明智之举。

    杨富田发现时下的形势很是严峻,不由得担忧地望向林晧然道:“师兄,一旦高拱转投徐阶,那么咱们如何是好?”

    “如果真的那样的话,咱们的日子还真的很艰难了!”林晧然面对着杨富田担忧的目光,却是微笑着点了点头道。

    杨富田从林晧然脸上的表情看出了一点端倪,当即试探性地询问道:“师兄,你是觉得高拱不会跟徐阶合作?”

    “这怎么可能?如果徐阶真的肯推举高拱坐上吏部尚书的位置,高拱哪里可能不会跟徐阶合作!”林晧然当即肯定地摇头,却是接着分析道:“只是高拱并不是那种有恩必报的迂腐之人,他即便跟徐阶有一段蜜月期,但二个人终究走不到一起,高拱的野心可不会满足于一个吏部尚书!”

    身处于官场,不仅要观察时势,而且还要洞察人心。严嵩的失败,便是没有看透徐阶,从而被徐阶搞得家破人亡。

    “师兄,哪怕他们只是合作一段时间,咱们的处境亦是大大不妙啊!”杨富田宛如被泼了一盆冷水般,显得忧心忡忡地道。

    林福进来给林晧然添了茶水,而后又是悄然地退出去,继续严守在外面。

    林晧然轻呷一口热茶,这才轻轻地点头道:“这自然是一种比较糟糕的情况!只是现在的情况比较复杂,不说各方对吏部尚书的位置虎视眈眈,而且内部亦不可能没有矛盾!据我所知,刑部左侍郎钱邦彦至今还惦记着这个位置!不说徐阶跟高拱未必会走到一起,哪怕徐阶真的有意于高拱,他们的内部未必就不会产生分歧,且……皇上才是最大的变数!”

    杨富田原本还恐惧于徐阶和高拱联手,只是听到最后一个因数,发现这个朝堂的形势确实比他想象中要复杂得多。

    如果按着以往廷推的传统选举吏部尚书,那么事情往往比较明朗。

    只是如今,皇上已然是将人事权牢牢地掌握在手里,谁都不知道他此次是听从内阁所推举的人选,还是他心里另有打算。

    林晧然虽是钻研于公务,但亦是一直在观察着形势,便是用茶水在桌面写下一个字道:“你帮我留意一下此人!”

    杨富田看了一眼,便是郑重地点了点头,却是知道这个师兄历来比谁都要清醒,每每总能在这混乱的朝堂中走出来。

    哪怕是在上衙时分,京城官场各种小道消息不断。

    很多官员早已经无心于公务,有人则开始提前押注,对有机会坐上吏部尚书的大佬已经着手准备进行送礼了。

    待到临近下衙时分,有一则消息从西苑传出:内阁今日已经达成统一意见,明日便正式向皇上举荐新一任吏部尚书。

    “真的是刑部尚书黄光升?”

    “郭朴哪可能会同意,所以必定不是黄光升!”

    “呵呵……这事还用猜?郭朴能够答应的人选只有一个!”

    ……

    随着这则消息传来,宛如一石激起千层浪般,当即引发了官员更热烈的讨论,而大家则是纷纷将目光落到了吏部左侍郎高拱的身上。

    刚刚下衙不久,很多官员已经携带着礼品前往高府拜访了。

    傍晚时分,一顶轿子过街走巷,很快回到了坐落在小时雍坊的郭府。

    身穿一品官服的郭朴闭目养神地端坐在轿子中,头发已经显得苍白,脸上却是无忧无喜的模样。

    他是嘉靖十四年的状元,在词臣这条路上可谓是顺风顺水,一度走到了吏部尚书的位置上。只是四年前,他的父亲突然过世,令到他的仕途出现了重大的转折点。

    虽然他在孝期结束便重返了朝堂,现在更是入阁拜相,但他却已经排在两位后辈严讷和李春芳之后,而且还惹上的“匿丧不举”的嫌疑,令他的仕途蒙上了一层污点。

    现如今,他虽然身处于朝堂的波澜中,但已然不再是绝对的主角,只能是做一个配角的存在了,心里难不得生起一丝苦闷。

    “慢点!慢点!”

    管家早已经恭侯在前院中,指挥着轿子慢慢地落下,而后一个箭步上前揪开轿帘子,对着钻进来的郭朴进行汇报道:“老爷,高大人在厅中等候多时了!”

    郭朴对于高拱找上门一点都不意外,若是高拱今晚不过来那才是见了鬼,便是轻轻地点头道:“你去安排晚膳吧!”

    “中!”管家应了一声,便前去张罗晚饭了。

    高拱的屁股一直贴在客厅的椅把上,看着郭朴从前院走来,便是操着浓浓的河南口音道:“质夫,你弄啥嘞,俺都等你大半天了!”

    虽然郭朴比他高两科,而且年纪比他要大,现如今郭朴更是贵为阁老,但高拱仍然摆着大大咧咧的性子,宛如是多年不分地位的老友般。

    “路上遇到一个人耽搁了一点时间!肃卿,你还没吃饭吧?我让厨房张罗了!”郭朴的脸上有几分疲倦,却是用着官话回应道。

    高拱的屁股仍然没有动,便是伸手摸着肚子很是随意地回应道:“中,俺今日就是过来打秋风嘞!”

    郭朴让高拱等了一会,却是回房换了一套居家的衣服。

    倒不是他想要摆架子,这京城的天气闷热,昨晚留在西苑根本无地方换洗衣物。现在衣服带着一股汗臭味,别说这会恶心客人高拱,他自己都是受不了。

    高拱在客厅等着郭朴,看到郭朴换好衣服回来,便是直接进行打听道:“质夫兄,听说内阁今日已经统一了意见,此事可真?”

    郭朴面对着高拱的目光,便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高拱的眼睛微微一瞪,当即紧张地挺直腰杆追问道:“可是推举俺?”

第1921章 鱼头和酥肉

    此言一出,令到周围的气氛都变得莫名地紧张起来。

    高拱一直装着浑然不在意的模样,只是事关到自己的前程,特别是关乎到吏部尚书的位置,却又怎么可能真的能漠不关心呢?

    虽然外界的舆论已然是指向他,但他不敢轻易相信这个判断,事情的结果还要这位老乡向他亲口给他证实。

    正是如此,他的言行举止虽然显得大大咧咧,但心里其实一直处于紧张之中。

    郭朴面对着高拱的问题,却是没有当即进行回应,而是抬起手指着饭厅的方向淡淡地道:“肃卿兄,里面请!”

    高拱的眉头微微地蹙起,显得疑惑地望了一眼郭朴。

    他却不能判断郭朴是故意吊自己胃口,还是事情已然出现了变故。不过他相信凭着二人这么多年的交情,特别郭朴已经无望于首辅的情况下,这个老乡此次必定会相助于自己才对。

    一念至此,高拱并没有继续追问到底,而是将屁股离开了椅板。

    二人一前一后来到了饭厅,虽然仅是二人用餐,但这里已经摆上了七八碟丰盛的菜肴,全都是河南的特色菜肴。

    饭厅中的烛火摇曳,令到这里亮如白昼般。

    终究是词臣出身的官员,不可能像乡野村夫那般坐下来便划拳喝酒,更多还是秉承着官场的规矩,两人分主宾彬彬有礼地坐下吃饭。

    华夏是一个农耕民族,每个地方的特色菜往往都离不开鱼,而河南的“煎扒青鱼头尾”浓香鲜嫩,骨肉酥松,味道可谓是一绝。

    高拱的心思并不在菜肴上,虽然他有心想要问个终究,但郭朴刚刚明显是没有直接告诉他的意思,让到他亦是不好开口询问。

    郭朴其实比高拱大不了几岁,但官场经历远超高拱,已然是看淡了官场的浮沉,故而整个人亦得比高拱老成不少。

    他自然将高拱的反应看在眼里,却是不动声色地享受着佳肴,突然指着桌面一角的煎扒青鱼头尾道:“肃静兄,你将此鱼夹到碗中独享,如何?”

    “质夫兄,俺知道你最好此鱼,又岂能跟你相争,更别说独享了!”高拱抬头看着远处的那条鱼,却是轻轻地摇头道。

    郭朴呵呵一笑,这鱼在他的右手边,便是伸出一双筷子夹向鱼头道:“呵呵……那么你便独享一个鱼头吧!”

    说着,筷子便抄起那个鱼头。只是“煎扒青鱼头尾”的特点是火候十足,令到整条鱼的骨肉酥松,鱼肉和头骨能够自动分离。

    正是如此,筷子稍微用力,鱼头便散了架,根本夹不起那个鱼头。

    咦?

    高拱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却是困惑地扭头望向了郭朴。却是不明白,作为吃鱼的老手,为何会犯这种低级的错误。

    郭朴没能将整个鱼头夹过来,仅仅是夹了少许的头骨肉到高拱的碗中道:“惜哉,此鱼头虽极好,然肃卿兄是无祸消受也!”

    高拱自然不会介怀,却是指着面前的菜肴得意地回应道:“无妨,我面前的这道炸紫酥肉外焦里嫩,比鱼头味道不堪多让也!”

    郭朴看到高拱的这个举止,却是微笑着轻轻点头道:“呵呵……确实无须舍近求远,炸紫酥肉虽不如煎扒青鱼头尾名气足,但亦为我河南名菜也!”顿了顿,却是抬眼望着高拱询问道:“肃卿,你以为凭你我二人想要谋得吏部尚书之位,胜算几何?”

    话到这里,饭厅的气氛骤然变得紧张起来,连同烛火都静止了般。

    高拱知道事情已经来到了正题,于是放下筷子地道:“虽说不足两成,但我以为事在人为,此番良机岂可坐失?”

    跟着很多阴险的政客不同,高拱显得更加的光明磊落,并不掩遮自己想要谋取吏部尚书的心思。

    郭朴的脸上浮起了一丝苦涩之色,指着那碟鱼苦口婆心地道:“咱们真跟徐阶相争,就如同强取此鱼头般,当真没有什么胜利啊!”

    “质夫兄,你当年不正是从吏部左侍郎升至吏部尚书的吗?”高拱终于明白郭朴刚刚夹鱼的深意,但脸上显得不快地回应道。

    在他看来,你郭质夫能够办成的事情,凭什么我高拱就不行了。论资质和才能,他自认一点都不比当年的郭朴差。

    郭朴听到高拱提及此事,显得认真地分析道:“我当年一直给皇上写青词,可谓是皇上身边的宠臣,且皇上那时喜欢采用平衡之术!我跟严嵩本身没有什么瓜葛,皇上当时有意削严嵩的权势,故而才会破格将我扶上吏部尚书的位置!”

    “我亦是一直给皇上递送青词,不试过又怎么知道不可为呢?”高拱是一个心高气傲之人,当即攥紧拳头愤愤地道。

    郭朴没想到高拱会如此执拗,但还是耐着性子地分析道:“论宠信,咱们二人不及徐阶十分之一;论制衡,皇上会用林若愚!”顿了顿,又是伸出筷子伸起一块炸紫酥肉道:“与其强求这鱼头,倒不如吃下这炸紫酥肉。今日徐阶主动找上我,他向我们提出了一个不错的方案,我觉得跟徐阶合作不失为上策!”

    “方案?质夫兄,你的意思是要跟徐阶做一个交易,借此给我谋一个好位置?”高拱是一个很聪明的人,当即便是进行询问道。

    郭朴主动给高拱倒了一杯酒,面对着高拱的目光,亦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官场是一个讲究利益的地方,虽然他们早前跟林晧然结盟,但他跟高拱才是自己人。若是在此次的较量中,他们能获得更大的利益,自然会毫不犹豫地舍弃这种联盟。

    高拱亦是突然变得沉默了起来,虽然他很希望谋得吏部尚书的位置,但却知道郭朴这个选择才是最明智的做法。

    “老哥是过来人,此次咱们便让上一步,如何?”郭朴举起了酒杯,显得语重心长地询问道。

    高拱虽然将谁都不放在眼里,但对郭朴还是有几分尊敬,亦是轻轻地点了点头,端起酒杯跟着郭朴饮了一杯。

    酒水还在肚子燃烧之时,他显得好奇地询问道:“他们要推荐的吏部尚书究竟是谁?”

    郭朴微微一笑,便是用酒水在桌面上写了一下字。

第1922章 不可量

    今晚的月亮很圆,官员间往来频频,且广布眼线留意各方的动静。随着一个事情的发生,令到很多官员可谓是大跌眼镜。

    “什么?林晧然吃了闭门羹?”

    “呵呵……如此看来,郭朴是真站到徐阶那边了!”

    “今后的朝堂纵然不是徐党独大,林晧然的处境亦是不佳啊!”

    ……

    当得知林晧然到郭府吃了一个门门羹后,各方势力在幸灾乐祸的同时,亦是对林晧然表达了一份深深的同情。

    谁能想到,刚刚还是一个亲密无间的联盟,特别林晧然可谓间接将郭朴推出了内阁。结果在利益面前,郭朴转眼就如此翻脸不认人了。

    至于新任尚书是谁,似乎不是那般的迫切了。现在郭朴跟徐阶已经达成了共识,必定是由徐党和郭朴共同举荐的人,而明日上午便会有答案。

    林府,花厅显得颇为热闹的样子。

    王稚登、孙吉祥和吴道行三人正在这里喝酒吃肉,正是兴高采烈地聊着风水术之事,而王稚登充满佩服地望向吴道行。

    吴道行不知从哪搬来了一张竹椅,却是一双脚放在板凳上,整个人舒服地躺在竹椅,向着其他二人说着一些神乎其神的风水之事。

    孙吉祥虽然佩服吴道行的见识,但保持着一贯的稳重,当看到林晧然从走廊那边过来,于是疑惑地询问道:“东翁,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在听到这话后,王稚登和吴道行都是停下了话头,显得疑惑地扭头望向了出现在这里的林晧然。

    “郭朴拒绝跟我相见!”林晧然显得平静地回应道。

    啊?

    王稚登当即大吃一惊,显得疑惑地扭头望向林晧然道:“这是为何?哪怕他选择跟徐阶合作,那亦总该见你一面将事情说清楚才是,可是你间接助他入阁的啊!”

    林晧然来到桌前坐下,跟随过来的林金元第一时间给他倒了酒水,而他则是面无表情地拿起一双干净的筷子道:“官场可没有这么多的情分可说!”

    “莫非郭质夫还记恨当年之事?”孙吉祥的脸色凝重地推测道。

    虽然官场没有永远的朋友和仇人,但郭朴“匿丧不举”的污名出自林晧然的手笔,却是没准郭朴因此事而一直耿耿于怀。

    当下郭朴既然已经选择跟徐阶联手,那么他便不需要再继续掩遮这份恶意,而是选择公然跟林晧然翻脸了。

    林晧然夹起一个花生放出嘴里,显得不以为然地道:“其实跟郭朴相见亦是陡增烦闷,甚至会公然撕破脸,倒不如不见面!”顿了顿,他抬头望向孙吉祥道:“孙先生,现在能否有破局之策?”

    “东翁,郭朴应该是打定主意帮高拱谋个好位置,此次恐怕要静观其变了!”孙吉祥面对林晧然的目光,显得无奈地摇了摇头道。

    王稚登发现林晧然的目光望向自己,亦是无奈地摇了摇头,他亦是束手无策。

    吴道行舒服地躺在竹椅上,一直观察着林晧然的面相,却是不以为然地道:“你印堂发亮,可不是困龙之象!”

    咦?

    孙吉祥和王稚登听到这话,不由得好奇地望向了林晧然,发现林晧然确实没太多的愁容。

    林晧然的眉头不由得微微地蹙起,显得脸不改色地解释道:“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本尚书又岂能将愁容挂于脸上!”

    吴道行并没有打算跟林晧然争执的意思,仅是翻了一个白眼,便是继续喝着他装在老葫芦中的好酒。

    王稚登对这个事情很是上心,却是蹙起眉头道:“东翁,现在郭朴避而不见,咱们是无从得知他们那边打算举荐何人啊!”

    由于此事是秘密相商,根本没有确切的消息传出,故而他们这边亦是不知道徐阶想要将谁扶上吏部尚书的位置上。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张永明的可能性不大,可能性最大的还是刑部尚书黄光升!”孙吉祥认真地思索,却是提出自己的判断道。

    林晧然没有选择表达自己的看法,却是喝了一口酒,便扭头望向吴道行道:“吴道长,你这么厉害,那么你算一算会是谁?”

    孙吉祥和王稚登知道吴道行在这方面确实厉害,不由得希冀地望向了吴道行。

    “我又不是神仙,算不出!”吴道行断然拒绝,但进行补充道:“黄光升出身名门,又是年少得志,此人福运不浅,由他出任亦不足为奇!不过此人脸宽而眼狭,晚年要逢劫数!”

    孙吉祥和王稚登交换了一下眼色,对于吴道行的这个判断却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倒不是他们二个不相信吴道行的预测,而是在大明的官场中,实在是太多的官员晚年不保了。像严嵩倒台,多少的严党中人“晚年不保”。

    几个人在花厅聊了一会,当要转移到书房继续商议的时候,吴道行却是没有凑那个热闹。

    他提着一个酒壶摇摇晃晃地走出了林府大门,嘴里还念念有词地道:“万丈深渊终有底,唯有朝堂不可量!”

    夜渐深,这座帝都亦是安静了下来。

    身穿黑衣的林晧然一个人呆在西院的院子中,躺在竹椅仰望着夜空变得残缺的月亮,脑子已然是在筹谋着一些事情。

    自从岳父去世后,他悄然地将人生理想放得高了一些,而他亦是更加专注地思考事情,每一步总是慎之又慎。

    衣着单薄的花映容从房间中出来,由于连日没有雨,却是过来给林晧然挥动扇子驱热。哪怕是挥动扇子,但给人一种很是优雅的感觉。

    林晧然中断了思考,扭头望向了旁边给他扇扇子的花映容,脸上亦是露出了一个微笑。

    花映容轻轻地挥动扇子,只是胸前在摇摆中出现了春光乍泄,却是浑然不知地询问道:“相公,你是不是很失望?”

    “你为什么会这样想?”林晧然显得疑惑地抬起头,跟着那双灵动的眼睛相触道。

    花映容最近一直留意朝堂之事,便是正色地回应道:“他们已经达成联手,内阁统一了意见,你想要吏部尚书很难了吧?”

    “我没有失望,因为打一开始为夫就没想要谋吏部尚书的位置!”林晧然望着关心自己的女人,却是温和地回答道。

    花映容挥动扇子的动作顿时停了下来,那张精致的脸蛋充满惊讶地望向了林晧然。

    “这个朝堂谁都是藏着掖着,不到最后一刻,不会这么容易就向外界揭牌的!”林晧然淡淡地说了一句,而后拉着花映容的湿润的手站起来道:“睡吧,明天大概能有结果了!”

    今晚的夜,在木床晃动的声响中悄然陷入于寂静之中。

第1923章 举荐

    西苑,万寿宫。

    嘉靖已经养成吃丹药睡觉的习惯,只是伴随而来的副作用是梦多,脑中总会不断地出现着各种的幻象和梦境,常常天人争斗般,情绪的波动很大。

    昨夜他亦是吃过丹药才安寝,只是脑海不断地重演着一些梦境。

    纵使他是亿万子民的皇帝,但心里头亦是存在着困扰,一是他忌讳于有人窃取他的皇位,二是忌讳于他的修道被人谴责。

    偏偏地,他在现实中忌讳什么,在梦里总有小人跟他唱着反调,令到他在梦里愤怒地喊出了“斩杀”之声。

    只是这些事情终究发生在嘉靖的梦境,而整个万寿宫显得落针可闻,这间寑室更是没有人胆敢发出半点声响。

    在袅袅的檀香中,黄锦和一众宫人早已经恭候在寑室外,默默地等候着皇上醒来。

    这种生活作息早已经形成了一套固定的流程,所有的宫人都不敢发出一丝声响,小心翼翼地等着侍候皇上的起居。

    黄锦注意到了龙床上的嘉靖睡得不安宁,却是嗅了嗅空气檀香的味道,突然板着脸走了出来,寻得一个小太监询问道:“昨夜是谁掌的夜?”

    “老祖宗,昨夜是孙公公当的值,这……这是怎么了?”小太监意识到黄锦的脸色不善,显得害怕地回应道。

    黄锦的眉头蹙起,便是进行询问道:“寑室的檀香为何比平日要稀薄,昨晚是谁负责的檀香炉,是不是你们又贪睡了?”

    由于嘉靖的梦多,故而长期依赖于安神的檀香,且这檀香要十分浓郁。不说断了檀香,哪怕檀香的量放少了,亦会直接影响到皇上的睡眠质量。

    不过这檀香要时时更换,偏偏价格又极高,以致有宫人睡过头忘了时点亦或者偷偷克扣一些檀香拿到宫外售卖。

    “老祖宗,昨晚是孙公公亲自负责,应当不会出现差错才是!”小太监看着黄锦要追究,便是哭丧着脸地道。

    黄锦的眉头蹙得更紧,却是知晓这个孙公公极为贪财,但应该是看不上这些小利。只是想着孙公公平日的孝敬,且他手里没有足够的证据,便是大手一挥让小太监离开。

    黄锦知道这檀香淡薄会让嘉靖睡眠不够深沉,等会的起床气会很大,便认真地叮嘱宫女和小太监莫要出半点差错。

    待到临近中午时分,龙床传来了一个咳嗽的声音,随后便有了动静。

    嘉靖悠悠地醒了过来,但他的睡眠质量明显不好,眼睛充斥着一丝血丝,宛如一头刚刚睡醒的狮子般。

    “主子,你醒了,我等这便伺候你起居!”黄锦小心地上前,在等到回应后,又是招手将外面侯着的宫人叫了进来。

    这帮宫人能够生存到现在,已然都是小心谨慎之人,纵使嘉靖明显是一座随时爆发的火山,侍候嘉靖起居并没有出现差错。

    嘉靖吃过丹药,已然是抛开梦中的不快事,整个人达到了精神饱满的状态。

    虽然天气的缘故让到身体有所好转,但病情却是一直没能根治。他轻轻地咳嗽了一声,便是离开了寑室,来到了前殿之中。

    跟着往常一般,陈洪和冯保已经将两京十三省的奏疏整理妥当,将最重要的几份奏疏放到了最上面供皇上御览。

    嘉靖是一个权欲比较强的皇帝,虽然一直以来显得很怠政,但只要条件允许,却都会处理这些最重要的奏疏。

    “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兵部关乎大明之存亡,上至兵部尚书,下至地方兵备道,非刚正之人不可任也……”

    嘉靖看着兵科给事中王军的长篇大论,很快便看到他弹劾宣府克扣军需之事,眉头不由得微微地蹙了起来。

    宣太总督赵炳然向一名山西范姓商人采购宣府数量庞大的军服,只是所购得的军服质量很差,令到地方军士颇有怨言。

    嘉靖知道恐怕不能过度地指责赵炳然,兵部划款不足早已经是一种常态,便是决定将这个事情丢向内阁进行严查,查处赵炳然是否存在贪墨之举。

    虽然他早已经知晓地方巡抚多有贪墨之举,但对于九边总督还是比较关注,毕竟这些职位确实是关乎大明的安定。

    今日重要的奏疏仅有五份,却都不算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当翻到最后一份奏疏的时候,却意外地发现这一份奏疏却来自礼部小小的主客司主事宋秩。

    嘉靖看到一个小小正六品官员的奏疏竟然作为重要的奏疏放到这里,不由得想起年初那个户部主事海瑞的《治安疏》,却是抬眼望了陈洪和冯保一眼。

    二个人发现嘉靖的目光望过来,脸上显得和善地规规矩矩地施予一礼。

    正是这时,黄锦走过来轻声地汇报道:“主子,四位阁臣一起在外面求见!”

    嘉靖知道这位礼部主事的奏疏不是什么狂妄之言,这才打开手中的奏疏,同时轻轻地点头道:“让他们进来吧!”

    黄锦领命,便让一个小太监到外面将四位阁臣引了进来。

    徐阶等人来到了殿前,然后恭恭敬敬地施礼道:“臣等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爱卿平身!”嘉靖仍然在低头看着手中的奏疏,显得淡淡地回应道。

    徐阶等人保持着敬畏之心,又是恭敬地施礼道:“臣等谢皇上!”

    “诸位爱卿,有何要事?”嘉靖的目光仍然停留在奏疏上,却是淡淡地询问道。

    严讷等人并没有进行回应,而是将目光落到徐阶身上,三位阁老坚守着官场间的尊卑关系,已经是以徐阶为尊。

    身穿蟒袍的徐阶显得不急不慢,代表内阁进行回话道:“臣等为吏部尚书人选之事而来!”

    殿中顿时变得安静,只有檀香在袅袅而起。

    该来的终究要来,吏部尚书关乎大明的吏治,已然不可能空缺太久。

    嘉靖的目光离开了手中的那份奏疏,却是抬起头淡淡地询问道:“诸位爱卿,你们可有合适的人选?”

    严讷等人又是望向了徐阶,徐阶再度代表内阁进行回应道:“回禀皇上,臣等举荐兵部尚书杨博!杨博有胆魄、刚直廉洁,治军有严明之风,乃整顿吏治之风的不二人选也!”

第1924章 逆鳞

    声音并不大,但在殿中进行了回响。

    如果此事传出外界,恐怕又要惊掉很多人的下巴了。却是谁都没有想到,徐阶所举荐的人选并不是最热门的黄光升和高拱,而是一直显得很安静的杨博。

    李春芳听着徐阶将人选公布出来,脸上露出一丝苦笑地摇了摇头。

    黄光升虽然是闽系的乡魁,但跟着背靠晋商的杨博相比,已然还是差了一些底蕴。

    在吏部尚书出现空缺之时,并不需要杨博进行争取,晋商已经为着杨博进行了活动。从四位阁臣到徐党的核心人员,已然都是受到了晋商的一一拜访。

    正是在这种人员的攻势之下,杨博很快就占了上风,最终赢得了徐阶的举荐。

    杨博?

    黄锦在听到这个人选的时候,不由得微微一愣。

    杨博这些年能够得到宠信,主要体现在他的军事能力上。本以为杨博会一直留在兵部尚书上,却是万万没有想到,他竟然得到了四位阁臣的一致推举,离吏部尚书的位置仅差皇上一个点头了。

    陈洪和冯保对这个出乎意料的人选同样感到相当惊讶,却是好奇地扭头望向了嘉靖。

    嘉靖却是显得很平静,或许徐阶四人举荐林晧然才会让他感到惊讶,只是作为帝王已然有着大局观,便抛出一个核心问题地道:“兵部尚书出缺,当由谁填补!”

    在他的心里面,已然还是希望杨博呆在兵部尚书的位置上。若是将杨博调到吏部尚书亦不是什么大事,关键还是要找到合适的人选进行填补,毕竟兵部事关国家的安危。

    徐阶则是瞥了一眼次辅严讷,严讷当即站出来拱手道:“回禀皇上,臣等以为吏部左侍郎高拱可担此任!”

    吏部交给杨博掌管,兵部则是转给高拱管理,双方的交易悄然完成,这都是他们事先已经达成的一个君子约定。

    嘉靖听到内阁所抛出的调职方案,却是不动声色地扭头望向郭朴询问道:“郭阁老,你亦是这般认为吗?”

    徐阶等人不由得暗暗地咽了咽吐沫,显得有些紧张地扭头望向郭朴,心里却是担心郭朴会选择临阵反水。

    官场便是如此,事情不到最后一刻,谁都不知道会不会出现变数。

    郭朴面对嘉靖的点名提问,却是恭敬地拱手回应道:“回禀皇上,臣以为此举甚妥,此二人均为上上之选!”

    他之所以选择跟徐阶合作,除了保障了高拱的利益外,未尝不是卖一个人情给杨博,从而达成多方共赢的局面。

    现在由高拱出任吏部尚书,那么他以后想要栽培一些自己人,无疑是一句话的事情,此事对他是百利而无一害。

    呼……

    徐阶等人听到郭朴的表态后,不由得暗暗地吐了一口浊气,已然是希冀地望向嘉靖。只要这位皇上点头,那么事情便就此落幕。

    嘉靖听着郭朴的这个回应,眼睛却是微微地眯了起来,却是不由得想起刚刚兵科给事中王军在奏疏中的话:“兵部关乎大明之存亡,上至兵部尚书,下至地方兵备道,非刚正之人不可任也”。

    他并不是非要杨博钉死在兵部,但对高拱却是不甚满意,便是淡淡地询问道:“高拱不曾在兵部任过职吧?”

    陈洪和冯保清楚地知道高拱是地地道道的词臣,亦是疑惑地望向徐阶等人,不明白他们为何会举荐没有兵部履历的高拱出任兵部尚书。

    不过这亦非绝对不能任用,词臣历来就是凌驾于普通官员之上,却是往往不受此种限制。像原兵部尚书丁汝夔便出身翰林院,而后从吏部左侍郎升任兵部尚书。

    徐阶给严讷递了一个眼色,严讷当即站出来道:“高拱出身北地,从小熟读兵书,其治军之策被奉为佳作,杨博亦是一直以为高拱有军事之奇才。另可召宣太总督赵炳然回部属从旁协助,可保兵部萧规曹随,定然能够保大明江山永固!”

    既然已经决定要将高拱推上这个位置,自然是要将所有道路给铺平,故而徐阶这边亦是已经准备好了一套说辞。

    咦?

    黄锦却是注意到嘉靖似乎有些不妥,至今都还紧紧地攥着那份奏疏。

    有了这个发现后,他亦是给冯保投去了询问的目光。冯保注意到了黄锦的目光,虽然有心想要告之,但他还没有达到用眼睛跟黄锦交流的本领。

    嘉靖的心情确实烦闷,却是将一直攥在手里的奏疏丢到案上道:“诸位爱卿,礼部主客司主事宋秩请立裕王李侧妃之父李伟为锦衣卫佥事,你们如何看呢?”

    这……

    徐阶等人听到这个事情,却是不由得面面相觑。

    裕王李侧妃诞下裕王长子,而今又怀有身孕,将来必定是母凭子贵。而今很多人都清楚裕王继承大统是板上钉钉之事,而李侧妃显赫亦是水到渠成之事。

    现在礼部主客司主事宋秩请赐官职给李伟,这无疑是一种政治投机之举。

    只是这个举动来得实在不是时候了,不说皇上一直讳言裕王,至今皇长孙的事情都没有人敢告之皇上,此举无疑会刺激到皇上那根脆弱的神经。

    严讷等人深知皇上一直讳言裕王府那边的事情,不由得担忧地扭头望向了徐阶。

    徐阶心知这个事情要小心应对,便是谨慎地回应道:“皇上,虽有为外戚授职之惯例,但裕王府之事无须皇上烦心,老臣定会苛责此人为皇上添忧!”

    “何止是宋秩,朕怕你们有些人也已经坐不住了啊!”嘉靖的关注点并不是一个小小的礼部主事身上,却是将目光落到四位重臣身上道。

    此言一出,令到整个殿中都布满了寒霜一般。

    黄锦在听到事情的前因后果后,终于明白皇上为何会攥着那份奏疏了,敢情这位皇上那根脆弱的神经被挑了起来。

    虽然仅仅是请求册封裕王侧妃父亲的小事,但落到皇上的眼里,加上徐阶等人现在推荐没有兵部履历的高拱出任兵部尚书,却是联想到徐阶等重臣是想要提前讨好裕王。

    徐阶等人不由得大惊失色,当即一起跪下来表忠心地道:“皇上,臣等对皇上忠心日月可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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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国相介绍:
学而优则仕,仕而优则相,相而优则大国。中华民族有一个共同的大国梦,无论是现在还是将来亦或者过去,我们都应该为之奋斗。——十六世纪世界第一大国缔造者。
嘉靖三十六年春,一个没能肩负中华使命的现代人重生在粤西山村的一个贫寒书生身上,而后他考取功名进入官场,人生很快有了新的奋斗方向,中华民族的历史亦将重新书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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