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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余人     大国相txt下载     大国相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059章 李成梁的解读

    今天是一个晴朗的天气,由于春季的缘由,天空的颜色淡淡浅浅,显得十分的低调。

    林晧然的课程结束,接下来便是他们的午休时间,只是谁都没有急于离开,而是认真地消化着林晧然所带来的东西。

    特别是李成梁,正在重新思索着“从古至今根本没有什么真正意义上的以弱胜强”,这已然跟着他所接受的教育形容了强烈的冲突。

    从小到大,他研读兵书最大的追求是借助兵书的计谋和战术让自己以弱胜强,从而成为像王翦、项羽和韩信那般英雄人物。

    只是偏偏地,林阁老却是告诉他并没有如此传奇的事情,而是要他脚踏实地,全力却争取“以强胜弱”的局面。

    若是其他人跟这般说,他定然会指责此人定然是不懂兵法的草包,只是这却是主持通州南门大捷和山竹滩大捷的林阁老。

    沉默是短暂的,这里很快变得热闹起来。

    随着这些时日的相处,大家早已经彼此熟络起来,由于这里绝大多数人都不归属于同一支部队,显得十分随意的模样。

    乔一峰是这个临时团体的活跃性子,更是秉承着南方人灵性的头脑,便是跑到讲台上吆喝着道:“我来开个盘口,佯攻和进犯都是1赔1,大家尽情下注,上限为十两!”

    在说到最后的时候,他担心人家错以为他这个广东人说的是“四两”,故而特意用两根食指比划了一个十字型。

    麻贵和关虎等人不由得莞尔一笑,却是不抗拒这种小赌注,甚至很多将领当即走到讲台前押下赌注。

    如果说南北将领有什么是共通的,那么便是在这个“赌”上。虽然一些治军严厉的统领会严禁赌博,但这里并没有这种约制,此举无疑是有效地促进大家的感情。

    “我赌佯攻,五两!”

    “我赌进犯,五两!”

    “我赌进犯,五两!

    ……

    张龙等将领纷纷上前,朝着已经变成赌台的讲台纷纷下注,将身上的银子掏出来押到了相应的区域上。

    乔一峰为了保证个人信誉,却是不仅记了账,还给下注的将领一张回执。

    “我赌佯攻,十两!”李成梁亦是来到了讲台前,却是掏出一锭十两的纹银,重重地拍在了佯攻上,显得胜券在握的模样。

    乔一峰得意地记下了账本,便是对着砸下十两的李成梁笑眯眯地开单子道:“李参将,你似乎对自己的判断很有信心啊?”

    “我不是对自己的判断有信心,而是对林阁老的判断有信心!”李成梁接到赌约回执,亦是得意洋洋地回应道。

    乔一峰不由得一愣,显得疑惑地追问道:“林阁老啥时候下了判断,我怎么不知?”

    若是论到关系,他若说跟林晧然的关系亲密度第二,在座的人恐怕没有人敢称第一。要知道,他可是特务局的核心人员。

    “刚刚在课堂之上,林阁老虽然没有明说,但其实意思已经很是清楚。我们刚刚都已经判断俺答目前对物资更加饥渴,但我们辽东百姓连宣府和大同百姓都大大不如,你说俺答会劳师动众图那点小利吗?”李成梁迎着乔一峰的目光,便是微笑着解释道。

    乔一峰的心里当即一惊,旋即又是疑惑地道:“俺答可以借道辽东进犯顺天府啊!”

    辽东作为最东边的关镇,若是蒙古骑兵能够突破辽东的防守线,确实能够进犯顺天府,如同前几年那般杀到通州和北京。

    “如果俺答真是图谋顺天府或京城,那他们就会如庚戌之变那般,从蓟州的北古口等地进来,而不需要特意绕向更东边的辽东!”李成梁认真地分析,然后故意卖一个关子道:“另外,还有一个至为关键的一点!”

    “什么?”乔一峰的心里顿时空荡荡的,却是紧张地追问道。

    关虎等将领原本打算离开,但听到李成梁的这一番言论,却是不由得纷纷停下了脚步。

    李成梁却是咧牙一笑,显得幸灾乐祸地道:“我是险山参将,如果蒙古骑兵真的大举进犯辽东,林阁老早就让我回去了!只是现在辽东那边光听打雷不见雨,林阁老亦是没有前往辽东的意思,你说林阁老是判断鞑子进犯还是佯攻?”

    关虎等将领听到如此大的破绽,当即便是恍然大悟地点头。如果林阁老真是判断俺答进犯辽东,那么确实不该是当下的情况,甚至本人都早已经跑到辽东坐镇了。

    乔一峰的眼睛噙着几滴泪花,显得可怜兮兮地望向李成梁询问道:“这……李参将,你能将赌约还我吗?”

    李成梁将赌约叠放到怀里,而后一副认真地询问道:“你刚刚说什么?”

    乔一峰怨恨地望了一眼满脸胡须的李成梁,却是知道这是肉包子打狗了,而他此次无论如何都要赔付十两纹银给这位精明的李参将。

    麻贵倒是喜闻乐见,却是扬着那张残余着墨香的赌约对着乔一峰道:“乔一峰,你是现在赔钱,还是要赖些日子再赔呢?”

    经过李成梁这一番分析,除非是对林晧然的判断有质疑,否则此次鞑子进犯辽东便是一次佯攻。

    “算我乔一峰倒霉,现在便给你们进行赔付!”乔一峰倒是一个痛快之人,当即便是作出决定地道。

    虽然押佯攻的人不少,但押进犯的同样很多,故而乔一峰真正要自掏腰包的并不算多,已然还是在他能承受的范围内。

    有的将领看着乔一峰进行了赔付,却是不甘恶意地想:乔一峰想要赔了佯攻的一方,待到确定蒙古骑兵进犯,那么他岂不是又得自掏腰包再赔一次?

    众将领陆陆续续离开了教室,却是纷纷前往对面的大饭堂,那里早已经准备好丰盛的伙食,以八人一桌为标准。

    李成梁、麻贵、乔一峰、关虎、韩星、张龙和马栋等人坐到了一桌,只是无法摆脱林晧然课堂上的影响,却是很快谈论起如何应付俺答部的问题。

    他们这些人能够主动地聚到一起,已然都是有血性之人,同样都是有很高的眼界。哪怕是张龙,他亦是看到在野战中“敌强我弱”的事实。

    李成梁在这里宛如老大哥般的存在,却是夹起一块五花肉放到嘴里道:“林阁老在课堂上不是早有提示了吗?”

    “林阁老有什么提示?”麻贵等人不由得面面相觑,然后纷纷疑惑地望向李成梁询问道。

    李成梁显得并不是无的放矢,咀嚼着嘴里的五花肉道:“林阁老已经说得很清楚!这从古至今并没有以弱胜强,有的只是以强胜弱,所以有山竹滩那般的条件咱们便打,若是以弱对强咱们便不打!”

    经过一番琢磨,他亦是慢慢明白了林晧然的意思,更是从中领悟到了很多的东西。

    “李参将,咱们想要创造山竹滩的条件谈何容易,这世间恐怕只有林阁老才能有这般的智谋了!”关虎是山竹滩战役的见证人,却是发出感慨地道。

    虽然已经过去了很久,但想着林晧然那晚让人头皮发麻的精妙布局,特别是石华山率领部众推墙而出之时,简直是军神的神来之笔。

    单是凭着林晧然在山竹滩的表现,都说昔日的兵部尚书杨博是大明第一军事帅才,他却以为杨博给林晧然提鞋都不配。

    正是如此,单靠着九边总督的那种脑袋,他不认为有谁能有林晧然这种精妙的布局,根本无法给他们创造以强打弱的条件。

    马栋等人跟着重重地点头,亦是认可关虎的这个说法。虽然他们并没有亲身经历那场战事,但鞑子的尸体却是实实在在躺在那里,哪怕事后都觉得林晧然的布局让人头皮发麻。

    “林阁老其实并不是要我们效仿于他,而是要他们以山竹滩大捷为例!具体怎么说呢?”李成梁将嘴里嚼碎的五花肉咽了下去,而后结合自己的理解继续剖析道:“我们可以用骑兵咬着蒙古大军的主力,他们想要前进,咱们就进行追击;他们调头回来对付咱们,咱们还得跑,一直寻找以强打弱的时机!”

    马栋认真地倾听之后,却是提出一个可能性地道:“万一鞑子继续前进,只派小股的部队回来应付我们呢?”

    只是话音刚落,旁边的关虎却是瞥他一眼道:“马栋,你刚刚有没有认真听课呢?”

    “当然认真听课,但我真不知道!”张龙却是很坚定地点头,只是仍然困惑地说道。

    麻贵知道关虎的意思,便是进行回应道:“若是敌弱我强,甚至有着山竹滩那般的条件,你说我们要怎么做!”

    “打,咱们肯定要借机狠狠地打死这帮鞑子!”马栋的眼睛闪过一抹戾气,当即杀气腾腾地回应道。

    只是这话一出,他既是明白大伙的意思,亦是开始领会到林晧然军事观点的核心是“从无以弱胜强,只有以强胜弱”的精粹。

    却是跟着他马家军悍勇向前不同,林晧然的军事思想是跟蒙古骑兵交战的前提是“以强打弱”,若是不然宁愿逃跑。

    韩星和张龙亦是领悟到了林晧然的军事思想,虽然他们跟着他们一贯强调的“兵法至上”相矛盾,但发现却是大道至简。

    虽然从古至今有无数的兵法和计谋,更是不乏精彩的战场案例,但真的两军交战之时,却还是真刀真枪上阵,而往往是实力强的一方才能获得最终的胜利。

    李成梁放下手中的筷子,显得苦涩地说道:“若是真按着林阁老的战略思路,我们边军那些老马得换下来才行,不然让将士骑着出去,全部都要喂鞑子的刀!”

    大明边军最大的问题是兵员质量的下滑,随着贪污而出现的兵备质量等问题,这无疑都是困扰着大明边军战力的最大问题。

    特别是马匹上,从兵部的账簿每一匹都是良驹,但在边军手里通常都是老马或伤马,根本就是军士的索命绳。

    麻贵面对沮丧的李成梁,却是得意地说道:“李参将,这个你倒不必过于担心,林阁老已经着令兵部在主抓这个事情,开始对边军战马进行清理和更换了!”

    “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李成梁和其他几个将领都是一惊,显得疑惑地望向麻贵道。

    关虎却是望了一眼麻贵,却是得意洋洋地回应道:“你们不知道很正常!因为这个事情率先从我们宣府开始,羊鞭酒可给我们赚了不少银子呢!”

    随着宣府羊鞭酒畅销大江南北,宣府军的高层不仅分得了不菲的红利,而且能够对军备进行了更新换代,正是从全国各地购进最好的马匹。

    如果一心想要防守,那么可以不需要良马。只是想要跟蒙古正面交锋,亦或者是围绕蒙古的小部队,那么就非要良马不可了。

    麻贵显得认真地补充道:“据我所得知的消息,宣府最先开始淘汰劣等马匹,而后会迅速地推向整个九边地区!”

    “若真是这般,那么咱们的未来可期,没准真能给鞑子再来一场跟山竹滩级别的大捷!”张龙得知林晧然已经开始对症下药,眼睛流露着期许地感慨道。

    他早前是“主守派”不假,但那是由客观条件所决定的。只是随着李成梁的剖析,加上林晧然在背后所做的事情,心里已经向着“主战派”倾斜了。

    “咱们可不能太过于乐观,现在的朝堂争得很是激烈!林阁老的刁民册可谓是谋百世之策,但徐阶却是一直安于现状,哪怕林阁老有心想要主战,恐怕亦是不会太过顺利的!”李成梁是一个很理智的人,却是向张龙泼出一盆冷水道。

    众将领听到李成梁这番话,心里亦是暗自一叹。虽然他们不在朝堂,但却知道大明的朝堂的派系争斗异常的激烈,现在林晧然和徐阶更是斗得难舍难分。

    一旦林晧然失利,那么这些军事部署自然无法推行,大明边军面对鞑子还得继续严防死守,将城外的百姓交由鞑子屠戮。

第2060章 一地珠子

    黄府,一座门面寻常但里面豪华的府邸,后花园种植着大量名贵的花草,甚至还修建一座颇具规模的假山和水榭。

    自从上疏请辞后,身穿常服的黄光升亦是整天呆在这里喝着来自福建的特级铁观音,同时领略着这个后花园所呈现的五彩缤纷。

    从一个小小的长兴知县起步,而今官拜吏部尚书,这是很多官员不敢想象的历程,但他黄光升却是迈过了这条鸿沟。

    黄光升经历过太多的官场风风雨雨,虽然外面显得山雨欲来风满城,但他表现出很强的定力,却是一点都没有受到这场风波的影响。

    在海瑞的事情上,他相信当时不管谁在他的位置上,都必定会遵照嘉靖的意志行事,将那个不得好歹的海瑞判处绞刑。

    正是如此,他当时的做法其实并没有过错。此次之所以闹出如此大的风波,不过是林晧然那些人吹毛求疵,却是想将一盆无中生有的脏水泼在他身上。

    现如今,虽然各方都想要将他推下吏部尚书的宝座,但他却相信徐阶维护他的那个决心,同时亦是相信徐阶的那份能力。

    他这位吏部尚书可不仅仅是他个人的吏部尚书,更是徐党的吏部尚书。如果徐阶不想被郭、林和高架空,那此次必定得营救于他,继续由他来主持此次的京察。

    凭着他这么多年对徐阶的了解,徐阶是大明最精明的政客,包括严嵩在内的袁炜、吴山败在他手上一点都不冤。

    正是如此,自从得知徐阶要出手后,他已然不将这场风波放在心上了。

    这些天以来,他不仅借着这个空闲的时间好好地放松自己,而且特意关心起福建老家那座豪宅的修建进程,更是跟着各方继续搞好关系。

    虽然外面的风波不小,但明智的聪明人更多,这些天的宾客可谓是络绎不绝,很多人纷纷上门前来找他办事。

    “黄尚书,这是小人的一点心意,还请不要笑纳!”陈伯仁来到这里坐下后,亦是将抱在怀中的那份礼物呈上道。

    在经过准盐风波和私通蒙古的两场大浩劫后,加上他们的靠山杨博突然倒台,他们晋商现在无疑是元气大伤。

    陈伯仁这位晋商的会长头上多了不少白发,却是没有了当年的意见风发,而今显得收敛了很多,面对黄光升更是表现出毕恭毕敬地双手送上。

    旁边的管家是黄光升的绝对心腹,却是不动声色地替黄光升收下礼物。虽然早有了心理准备,但看着盒中那块晶莹剔透的宝玉,却还是不免暗暗地咽了咽吐沫。

    黄光升亦是瞧到了,却是不动声色地继续喝着茶水道:“范员外此次从山西过来,恐怕不仅仅是给本尚书送礼吧?”

    “黄尚书明鉴,小人此次过来确实是有所请!”陈伯仁亦是不拐弯抹角,显得很是直白地点头道。

    黄光升捏着茶盖子轻泼着滚烫的茶水,却是静静地等待着下文。

    “当年杨尚书在任之时,便说要将宁夏巡抚王崇古提到总督的位置,只是奈何遭奸人所构陷,却是落得了一个心病!此次我过来既是替杨尚书抚平心病,亦是想要替王巡抚谋一个好前途!”陈伯仁将自己的请求说出来道。

    王崇古是嘉靖二十年的三甲进士,由于起步比较低,哪怕他们晋商已经花费不少资源支持,但亦不可能一下子将王崇古提到六部高官之列。

    按着他们早前的规划,王崇古曾经以都察院右佥都御史的身份巡抚宁夏,而后提升到陕西、延、宁、甘肃的总督位置上,最终成为手握军政大权的兵部尚书。

    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杨博突然间轰然倒台,亦是间接打断了王崇古的升迁之路,让到王崇古的仕途蒙上了一层阴影。

    虽然晋商现在遭受政治和经济双重重创,但他们亦是不甘愿坐以待毙,却是将他们东山再起的希望放在了张四维和王崇古身上。

    相对于极讲究资历翰林院系统中的张四维,王崇古的运作空间无疑更大,故而还是想要将王崇古再往上推,为着将来通过兵部尚书重新夺回权势打下基础。

    “此事放心好了,既然是惟约兄的心愿,我自然不会让他失望!”黄光升轻呷了一口茶水,当即答应下来道。

    他跟杨博是同年好友,而今晋商可谓是饿死的骆驼比马大。却不管是顾及跟杨博几十年的友谊,还是为了拉拢晋商,已然都需要他在这个时候伸手援手。

    “如此便谢过黄尚书了!”陈伯仁没想到黄光升如此痛快,当即大喜过望地感谢道。

    黄光升虽然不担心自己的地位,但终究正处在风口浪尖上,而今陈伯仁这个时候前来找他,亦是让他生起很大的好感,却是突然询问道:“对了,惟约兄最近可好?”

    杨博自从被免职罢官后,亦是离开了京城,从此消失在这大明朝堂之中。

    陈伯仁的心里微微一动,却是微笑着说道:“杨公的身体很好,这回家亦是没有闲着,亦是一直研习兵法呢!”

    “呵呵……博在蓟、辽则蓟、辽安,在本部则九边俱安。当今大明,论军事才能,当属杨惟约第一。只待时机成熟,我会将他举荐回朝!”黄光升又是喝了一口茶水,显得心情不错地再次表态道。

    杨博当年之所以从吏部尚书的位置上摔下去,正是受到私通白莲的常祝等人所累,从而被迫丢掉了吏部尚书的宝座。

    只是如今,这时间会淡忘很多东西,只要他们徐党能够重新掌握这个大明朝堂,却还是有能力将杨博给拉回来。

    当然,他之所以有这个念头,却不是他跟杨博的交情有多深,而是他需要晋商的力量,亦是需要杨博能够顺理成章地接下兵部尚书的位置。

    在经历这一场风波后,他亦是不经觉间将林晧然视为了眼中钉、肉中刺,却是很希望将林晧然踹回粤西老家。

    “如此的话,我便替杨公多谢黄尚书了!”陈伯仁没有想到竟然会有如此意外之喜,当即进行感谢地道。

    黄光升将茶盏轻轻地放下,显得不以为然地说道:“咱们都不是外人,不用这般客气的!”

    “那小人便高攀了!”陈伯仁亦是一直聪明人,当即闻弦知雅地回应道。

    二人聊了一会,而后由黄府的管家将陈伯仁送着离开,很快回来便是欣喜地禀告道:“老爷,刚刚得到消息:皇上派人到徐府将徐阁老召入宫了!”

    “这是预料之中的事情!”黄光升已经从待女手中接过一根鱼杆,却是打算在这湖中垂钓,显得不以为意地道。

    这人到老年,很多东西早已经力不从心,包括那些唾手可得的女人。现如今,他最大的爱好是品茶和垂钓。

    在说话间,他已然穿过诱饵并将鱼线甩到了湖中,却是坐在这旁边的椅子上,显得像模像样地静静垂钓。

    管家却是再度给他送来茶水,亦是挑着好话说道:“哪怕徐阁老真的退了,那亦是由李阁老接任,根本轮不到那些人指手画脚。”

    按着大明阁臣的规矩,虽然现在的阁臣郭朴和高拱都要比李春芳资历更深,但阁臣历来都是以入阁的先后顺序排列,故而李春芳已然是下一任首辅。

    “李阁老缺少气魄,若真是他接任首辅的位置,恐怕是压制不住郭、林、高三人联盟的!”黄光升的眼睛盯着浮标,却是淡淡地摇头道。

    虽然他们已经将李春芳指定为下一任徐党的党魁,但李春芳的缺点亦是显而易见。

    一个没有野心的人固然不会图谋徐阶的位置,但亦很难让他们徐党继续把握朝局,更别说带领他们徐阶走向更加辉煌的局面。

    正是如此,他一直都不认为李春芳是一个好的接班人,更不可能掌握得了内阁的局面。

    “呵呵……如此说来,徐阁老还不能退!徐阁老在朝中声望这么高,而今又有这么多官员上疏请留,皇上哪怕再如何信任高拱,那亦不可能真的放弃徐阁老!”管家亦是改变立场地陪笑道。

    却是这时,浮标突然往下一沉。

    黄光升显得眼疾手快,当即便是将鱼杆提起,一条贪吃的肥鱼被鱼线带着跃出水面,却是重重地落到了地上。

    黄光升看到鱼儿如此快上钓,心里亦是一阵得意,却是知晓徐阶不可能有事,便是带着戾气地说道:“待我们度过此劫,定然要好好地收拾他们三个,起码要除掉他们中的一个!”

    经过这一次,他却是感到了一阵危机感。虽然这一次他能够安然地度过,但保不准还有下一次,所以他亦是做好了全力应战的准备。

    由于他们徐党跟着严党有着截然不同的路线,所以他们徐党在高层中并没有大多的布局。好在,他们在科道言官中培养着很多的枪手,这是他们的最强筹码。

    春日的天空显得低低的,很是不张扬的模样。

    随着嘉庆入驻紫禁城,令到这一座大明最金碧辉煌的宫殿群像是重新焕发生机般,显得比那天空还要耀眼几分。

    乾清宫,檀香袅袅而起。

    刚刚还在喝糖水的隆庆帝已然急匆匆地跑到案前,案上整齐地堆放着一叠叠的奏疏,令到隆庆毅然是一个勤勉好皇帝的形象。

    被召进来的徐阶正是跪在地上,跟着计划那般,显得老泪纵横地诉说着自己的委屈,正是万分痛苦地洗清己身。

    一个成熟的政客,却不仅要有一个精明的头脑,而且要有一颗残忍的狠毒之心,更需要一点点的演技。

    徐阶毅然是一个顶级的政客,却不是一开始就选择哭诉,而是边说边委屈地落泪,到了最后向隆庆仰起脸道:“皇上,你是知道的!在您召开第一次朝会之时,便是老臣提出要释放海瑞,既让皇上得到圣君之名,亦是老臣对海瑞的一个爱护之心,我当年又岂会真有意加害于他呢?”

    “徐阁老你莫要如此,朕知道你肯定不会加害海瑞!”身穿龙袍的隆庆面对着情真意切的徐阶,亦是很相信徐阶地回应道。

    徐阶看着隆庆果真上当,便是趁热打铁地道:“皇上圣明,臣跟黄光升当年便是设法营救海瑞,还请勿要听信小人之言,相信我跟黄光升当年是意图谋害海瑞啊!”

    在不经意间,他巧妙地将自己跟黄光升绑到了一起,已然是要通过这个手段赢得隆庆的首肯,然后顺理成章地为黄光升洗脱罪名。

    其实他心里亦是清楚,黄光升当年的做法虽然是迫于无奈,谁在那个位置恐怕都会这么做。只是到了隆庆朝,那个做法还是有待商榷,无怪乎林晧然会逮着这个事情不放。

    站在边上的黄锦却是扭头望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徐阶,隐隐间猜到了他的意图。

    隆庆的眉头微微地蹙起,脸上显得为难地回应道:“徐阁老,你的事倒是好办,但这黄光升恐怕难办了啊!”

    “这是为何?”徐阶听到这个意料之外的答案,当即困惑地抬头道。

    他此次的最终目标便是营救黄光升,至于自己的安危,他从来都没有担心。甚至他之所以“陷入于危局”,便是他故意释放的流言,目的还是通过这个“自辩的机会”为黄光升洗脱。

    只是现如今,事情似乎出现了变故,让到他心里可谓是万分的不解,怎么隆庆还是将他跟黄光升给区分开来了。

    隆庆扬起案前的一份奏疏,显得一本正经地说道:“兵部主事海瑞在听闻不利于你的传闻后,亦是上疏替你求情,言及事情的过错是时任刑部尚书黄光升一人之过,跟你并无干系!”

    海瑞?替我求情?

    徐阶听到这个意外之人和意外之词,嘴巴当即张得大大的,显得难以置信地望向隆庆。与此同时,他发现自以为万无一失的良策,似乎是遗漏了一个最重要的人——被“迫害”的正主海瑞,而他的如意算盘当即落了一地珠子。

第2061章 动荡三月

    那一则涉及到他的谣言是他故意放出去的,目的是让他这位首辅顺理成章地入局,进而当着隆庆的面帮黄光升解困,这无疑是一场相当精妙的谋划。

    事情正如他所预料的那般,这个谣言换得隆庆的召见和挽留,更是让他能够当着隆庆的面替黄光升进行解困。

    只是他考虑了所有人,甚至还考虑过林晧然可能会亲自出手,但却唯独遗漏了一个小小的正六品兵部主事海瑞。

    徐阶在听到海瑞上疏替他求情之时,刚刚的自鸣得意彻底没有了,有的是搬起石头砸到了自己的脚趾,自以为精妙的谋划很可能会演变成一个笑谈。

    “徐阁老,海瑞还是挺深明大义的,不仅没有责怪于你,而且还为你说很多好话呢!”隆庆摊开那份奏疏,显得很是欣赏地透露道。

    “是吗?”徐阶的嘴角微微地抽搐,却是勉强地陪笑道。

    他并不是一个蠢人,海瑞的突然上疏求情定然不是海瑞真心想要帮他,必定是林晧然在背后推动的结果。

    而今海瑞上疏替他求情,不管是虚情还是假意,却都是多此一举,他的安危根本不需要海瑞这个小小的兵部主事相助。

    不说海瑞这道奏疏已经打乱他营救黄光升的计划,接下来很难保证不会出现一种说法:他这位首辅能够留下来,正是海瑞上疏求情所致。

    “朕岂能蒙骗于你!”隆庆很肯定地点头,便是对着那份奏疏念道:“海瑞在疏中写道:元辅上呈刑部判决,此为忠君之道,且元辅有维护微臣之心,故而元辅无错矣!”念到这里,他抬头对着徐阶满脸笑意地称赞道:“你瞧瞧,都说海瑞是榆木脑袋,但现在多深明大义啊!”

    “是……深明大义!”徐阶的心里变得更苦,却是话中有话地回应道。

    这哪里是什么深明大义,分明就是包藏祸心,海瑞简直就是假借上疏求情之名,分明向他这位首辅身上泼脏水了。

    虽然明面上确实是替他这位首辅求情,亦是称赞他这位首辅忠君,但更加坐实他这位首辅当年其实是存在过错的。

    终究而言,不管当时的情况如何,他这位首辅将那份原本不妥的绞刑判决书上呈于嘉靖,这个做法无疑是有不妥之处。

    隆庆却是没有注意到徐阶明显是口不对心,却是突然话锋一转地道:“徐阁老,关于你早前提出要裁撤礼部尚书高仪一事,朕跟高阁老亦是商议了,高仪确实不合适再担任礼部尚书。只是高阁老亦是提议,此次要将户部尚书葛守礼和高仪一并裁撤!”

    站在旁边的黄锦却是暗叹一声,仿佛重新见到嘉靖朝时期的那种明争暗斗的场景。

    “皇上,此举甚是不妥,户部尚书葛守礼理财……”徐阶的眼睛当即瞪起,便是要进行制止道。

    在他的权力版图之中,除了科道言官和吏部尚书外,户部尚书亦是重要的一环。如果现在换掉葛守礼,不说会让他损失一员猛将,而且户部尚书很可能会落到马森的身上。

    一旦到了那个时候,户部恐怕真要脱离他这位首辅的掌握,转而是落到林晧然的手中,那当真是祸患无穷了。

    隆庆显得打定主意,却是打断徐阶的话道:“徐阁老,你无须多言!葛守礼虽然在南京户部干得还不错,但终究没有接触过北京户部的事宜,而今理财能力不过中人之姿。你想想……他连一点银子都挤不出来,此种户部尚书当真是要不得,而且他在请辞疏亦是自己不精理财了。”

    说到最后,他将户部尚书葛守礼的请辞疏拿了起来,脸上分明写着不满之色。

    “臣……遵命!”徐阶看着满腹怨言的隆庆,亦是只好咽下这个苦果地回应道。

    他知道户部尚书葛守礼的去职,不仅是因为高拱推波助澜,更重要还是隆庆并不喜欢葛守礼。

    至于缘由,这亦是不难猜测,葛守礼年初不愿意从太仓调银子给隆庆买珠宝,已然是得罪了小心眼的隆庆帝。

    只是现如今,隆庆帝既然已经同意撤掉礼部尚书高仪,这同时撤掉户部尚书葛守礼亦不算是多么过分的事情。

    正是如此,徐阶面对着隆庆的坚定态度,亦是决定顺从隆庆的意志,只能是在户部尚书新人选之时再做文章了。

    黄锦看着徐阶如此轻松便妥协,却是苦涩地摇了摇头,却是知道郭朴、林晧然和高拱的联盟给予了徐阶很大的压力,这才让徐阶放弃制衡隆庆的策略了。

    只是他心里亦是清楚,一朝天子一朝臣,不论是谁都要重新寻找一个地位,不然恐怕在隆庆朝真无法生存下去了。

    隆庆对徐阶的妥协却很是满意,便是趁热打铁地道:“徐阁老,吏部尚书黄光升当年给海瑞判处绞刑确实不妥,现在搞得百官激愤,甚至海瑞都说他是直谏于皇上并无过错。朕亦是思量再三,还是决定撤掉他的职务……”

    说到这里,他突然想到高拱教训他跟徐阶议事要态度坚定一些,便是硬生生地将“吧”字给咽了回去,故而是直接向徐阶表明了他的态度和立场。

    徐阶并不知道其中的曲折,却是深深地望了一眼显得有几分紧张的隆庆。

    只是经历了刚愎自用的嘉靖朝,他却是深刻地明白一个道理:哪怕再不聪明的皇帝,那亦是高高在上的大明皇帝,却是拥有着臣子无法挑战的话语权。

    虽然他很想保住黄光升,但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却是始料不及,最重要是海瑞竟然被林晧然推了出来,这简直是打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

    隆庆看着没有半天没反应的徐阶,心里不由得感到一阵紧张,却是生怕这位首辅突然间暴走指责他是一个昏君。

    站在旁边的是藤祥见状,哪怕是面对高高在上的首辅徐阶,亦是重重地咳嗽一声进行警示。

    徐阶这才反应过来,犹豫再三,只好进行拱手道:“臣领命!”

    一旦事情再这般闹下去,有事的恐怕不仅仅是吏部尚书黄光升,甚至他这位昔日选择上呈刑部判决书的首辅亦是难逃其咎。

    面对着这个选择题,他亦是只能“两权相害取其轻”了。

    “徐阁老,如果没事的话,你退下吧!”隆庆暗暗地松了一口气,只是忘记了高拱的教导,再度带着商量的口吻说道。

    “臣告退,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徐阶反倒觉得隆庆的心机越发的深沉和难以捉摸,便是恭敬地行礼道。

    隆庆看着徐阶离开,这才暗暗地吐了一口浊气。

    他虽然有志要做一个受到百官赞誉的明君,但心里难免是向着自己的老师高拱,故而他心里亦是希望撤掉黄光升。

    现在看着事情进展顺利,他的心里亦是生起了几分高兴,同时觉察到只要自己态度强硬一些,似乎这位德高望重的首辅亦会害怕自己。

    只是想着那些科道言官的嘴脸,却还是不由得摇了摇头,若是自己真效仿父皇不上朝,恐怕真被那些官员给喷死。

    徐阶走出乾清宫的时候,抬头刚好看着前面的宫殿飞来的一群麻雀,只是心里却是感到了一阵前所未有的迷茫。

    现今吏部尚书黄光升和户部尚书葛守礼一并倒台,而且科道言官很可能迎来高拱的一轮清洗,让到他这位首辅的处境变得糟糕起来。

    在这个朝堂,从来都不是首辅一言而取,下面同样需要人员听从调配。只是不经觉间,他手里的牌变得越来越少。

    却是在不经意间,他这位首辅的权力正一步步被架空,心里更是生起了一种危机感。不仅来自高拱和林晧然的威胁,亦有这个似乎是外柔内刚的隆庆帝,让他突然变得力不从心了。

    “此次便算了,那就看谁能笑到最后吧!”

    徐阶看到那群麻雀并不能落在宫殿顶上,眼睛不由得闪过一抹戾气,却意志坚定地默声道。

    隔日,一场如期而来的京城地震开始。

    吏部尚书黄光升、户部尚书葛守礼和礼部尚书高仪一并去职,不过隆庆并不亏待三人,都是给予了驰驿的风光待遇。

    虽然他们三人都已经致仕,但按着大明的制度,他们仍然可以享受相应品阶的待遇,仍然可以参加朝廷宴会、祭祀等大型活动。

    当然,他们这些官员如果返回地方,亦是顺理成章地成为地方上乡绅的领袖,地方官员对他们亦是要毕恭毕敬。

    在京城四品官员上疏请辞中,绝大多数都是被隆庆挽留下来,通政使吴三乐和都察院右佥都御史赵镗另用。

    随后,地方的督抚亦是纷纷上疏,蓟辽总督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刘焘、宣大总督兵部左侍郎兼王之诰等上疏,隆庆不允令尽心督理边务。

    这些请辞声中亦是出现了很多质疑的声音,有人在科道言官的攻击中倒下,亦有人挺了过来。

    只是随着吏部尚书黄光升、户部尚书葛守礼和礼部尚书高仪的倒台,朝堂斗争的重点很快转到了这三个位置的争斗之中,各方可谓是使出了浑身解数。

    徐阶已然还是希望推举自己的人接任吏部尚书的位置,只是左都御史王廷很难服众,却是不如刑部尚书朱衡和工部尚书雷礼。

    不过这终究不再是嘉靖朝,隆庆帝更是偏重高拱和林晧这边,而且林晧然和高拱在新朝渐渐露出锋芒,却是令到徐阶不可能再为所欲为。

    礼部尚书的位置毫无悬念地被隆庆的另一位老师吏部左侍郎陈以勤接任,而户部尚书则是在林晧然的强势干预下由南京户部尚书马森出任。

    至于吏部尚书的争夺最为激烈,特别是遭到了科道言官的集体抵制,但林晧然和郭朴的坚定态度最终还是让高拱胜出。

    正是如此,三位重要的尚书人选很快出炉,而高拱成为了最大的赢家,以阁老的身份兼任吏部尚书可谓是实权第一人了。

    值得一提的是,虽然徐阶在三条战线上失利,但亦是将刚刚出任礼部右侍郎的张居正推到了吏部左侍郎的位置上。

    在这一场大调整中,徐阶的权势无疑是大大地被削减,而林党和北党进一步做大,甚至已经悄然地架空徐阶的权力。

    随着三月十七日的来临,大家亦不得不暂时搁置争斗。

    这一天清晨,隆庆率领着文武百官离开了北京城,带着嘉靖的灵柩前往永陵,将这位将大明搞得乌烟瘴气的嘉靖帝深埋于地底。

    只是这仅仅是让各方休战两日,很快朝堂的战火重燃。

    随着京察的全面展开,一场交锋是在所难免,从清理官员到任命官员都免不得发生争斗。

    高拱的矛头自是毫不客气地指向了徐党,对着一些不合格的官员进行了大清洗。

    只是他终究还是讲究公心,哪怕再厌恶胡应嘉等人亦是公正对待,主要还是清除一帮年迈和平庸等官员,其中便包括已经年迈的刑部左侍郎钱邦彦。

    吏部奏考察庶官年老刑部左侍郎钱邦彦等三十人有疾,监察御史熊逈等六人老疾,兵马指挥许辉等五人贪,兵马指挥陈天寿等十人罢软无为,光禄署丞陈臬素行不谨,户部郎中杨进道等一百一人浮躁浅露,吏部郎中唐汝迪等七人才力不及,吏部郎中南轩等三十人得旨老疾致仕。

    随后,京城官员的调整亦是全面展开。

    兵部主事何永庆为通政使司右参议,太仆寺少卿林润为太常寺少卿提督四夷馆,兵部主事海瑞调任尚宝司司丞,起原任户部右侍郎赵贞吉为礼部左侍郎兼翰林院学士掌詹事府事等。

    在一系列眼花缭乱的调动中,京城的三月亦是宣告结束。

    原本徐党还期待着俺答从辽东长驱直入,让到正是风光的林晧然狠狠地摔下,但事与愿违,辽东那边的军情是雷声大雨滴小。

    跟着林晧然所猜测的那般,俺答在辽东仅是一次佯攻,而今的胃口变得更大,一场大规模的兵事随时会在大明的边地燃起。

第2062章 天级书信

    南洋,吕宋岛。

    随着夏季来临,雨水亦是渐渐地多了起来,刚刚还是一个晴里万里的好天气,仿佛眨眼间天空就变得乌云密布。

    黄豆大的雨滴从墨色的云层中不断地落下,显得杂乱无章地拍打在岛北部的一条山路上,让到道路很快变得泥泞不堪。

    一支数百号人的队伍正押着几车沉甸甸的马车由东向西挺进,面对这一场突如其来的滂沱大雨,他们显得十分狼狈。

    “大家加把劲,是男人就别停下!”骑在高头大马上的汉子屠库大声地鼓励着,同时督促着手下加快前进的速度。

    虽然遭到了大雨的阻碍,但不论是大明人,还是这里的土著居民,都没有丝毫的退缩,显得很卖力地冒雨前行。

    载着重物的马车时而陷入泥泞之中,大家亦是齐心协力地将马车推出来,正是跟着这场暴雨顽强地抗争。

    大约半个时辰后,每个人身上几乎都粘满了泥土,但一座颇有规模的砖城突然出现在眼前,宛如是沙漠中的绿洲般。

    随着城中常驻人口迅猛地增加,联合第一城不仅修建了更加完善的基础设施,而且在四个城头上还修了城楼,毅然是一座大明特色的新城。

    北门护卫队长正站在城头之上,当看到他们一行人出现,当即便下令打开城门,让屠库等人押着几个车辆进入城中。

    屠库等人进到城中明显松了一大口气,车辆在宽敞的青砖街道很顺畅地前行,径直朝着中央的城主府而去。

    城主府有着人员在此等候,在检查车辆所押送的黄金无误后,便是清查入库,将这一批黄金放进防守最为严密的金库中。

    联合第一城明面上是大明和南洋最重要的贸易中转站,但暗地里却是联合商团黄金最大的生产基地,大量的黄金会从这里运送回大明或济州岛。

    五彪是地地道道的长林村人,跟着他哥哥大彪那般身材高大结实,而今被安排到这里担任押送黄金的队长。

    他看着此次押送任务顺利完成,便是一把抹掉脸上的雨水并感慨道:“这个地方好是好,就是雨水实在太多了!”

    “可不是吗?这都还没到六月,现在就已经下了三场大暴雨了!”旁边的同伴早已经是落汤鸡,亦是进行附和着抱歉道。

    站在屋檐下的一个壮实青年正用力地捏着衣服,却是不以为然地道:“这点雨水算得了什么,当年大小姐来这里主持大局的时候,那时候的雨水才是真的多,搞得我们城中几近断粮。亦是幸好大小姐跟林大人一样聪慧,识破了海鬼七的阴谋,不然咱们这里还真可能要出大问题,甚至我们都不能安心地呆在这里了!”

    虽然事情已经过去多年,但关于林平常当年在这里的所做所为,却是一直被这里的旧人提起,那些事迹更是铭记在很多人的心中。

    亦是那个惊心动魄的夏天,很多人亦是感受到团结的重要性,更是让到屠库这些土著死忠于并服从联合商团的管制。

    屠库朝着前来迎接他的妻子春昵招了招手,临走前露出一口白牙道:“大小姐说过了,只要我们团结一致,那么便能够克服任何的困难,这点雨算得了什么呢?”

    五彪等人听到这话,当即亦是深以为然,亦不怪城中的高层会将这团结写进了员工守则之中,更是将北门命令为团结门。

    只要他们联合商团能够团结起来,不管是天灾还是外敌,以他们现在的人力和资源,都是能够轻松克服。

    就像前不久一支不开眼的西班牙联合舰队竟然前来挑衅于他们联合第一城,结果被他们的炮台和联合舰队配合默契,很轻松地用雷神大炮将那支西班牙舰队连人带船永远地留在了海中。

    正是他们的这一种团结和一致对外的精神,不仅是在吕宋海域,哪怕是在整个南洋,现在都是他们联合舰队称霸。

    “我已经替你们安排妥当了,你们都快过到浴室洗澡,再过来喝一碗姜汤,当心遭了风寒!”公羊叔选择前来这里担任总会计师,却是对着五彪等人进行催促道。

    联合商团有着很浓的大家庭氛围,对于员工更是照顾到方方面面,这亦是联合商团的员工忠诚的一个重要因素。

    五彪等人被淋得正是难受,感激地望了一眼公羊叔,而后纷纷朝着浴室而去。当他们的身体泡在温热的澡池中时,整个人宛如是置身于天堂般。

    他们的日子虽然简单和辛劳,但亦让他们十分的快乐,更是感受着一种大家庭的团结氛围。

    城主府,签押房中。

    翁华松已经蓄起了胡子,担任这么多年的城主,整个人越发的成熟和稳重,而且将这城中大大小小的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

    他出身于商贾之家,遗传着他父亲的好基因,拥有很高的管理天赋。只是奈何,他并不是读书的料子,却是注重无法在大明管理一座城。

    只是造化弄人,随着联合商团神奇般的崛起,更是在吕宋修建了一座城,让到他终于有了一个施展管理能力的大舞台。

    正是如此,他很珍惜这个机会,亦是花费精力管理好这一座城,将一切打理得谁都挑不出任何的毛病。

    “城主,刚刚来了一封天级书信!”陈智孝推门走了进来,显得很是郑重地说道。

    翁华松先是微微一愣,而后站起来紧张地询问道:“莫非这是林大人的书信?”

    在联合商团的书信亦是有级别之分,只是能够冠予“天级”,几位元老级董事都是远远不够,唯有那一位在京城的联合商团的真正缔造者林晧然。

    “应该是林大人的书信!只是按着规矩,这一封天级书信要由你我一起打开!”陈智孝轻轻地点头,然后认真地说道。

    翁华松便是上前接过书信,在检查无误后,扭头朝着陈智孝轻轻地点了点头,而后便是将这封书信慢慢地拆了开来。

第2063章 何意?

    外面的雨还在下,房间显得落针可闻,只有烛台的火苗伴随从门缝钻进来的风而摇曳。

    陈智孝显得有几分紧张,眼睛直勾勾地落在书信之上,只是脸上很快便是释然,然后跟着翁华松交换了一下眼色。

    林晧然的书信并没有提及太多的东西,除了一些勉励和赞扬他们两人的话外,便是要他们中的一人即刻前往京城。

    翁华松看过内容后,当即便是决定地道:“陈兄,你留在这里坐镇,我明日便启程前往京城,恰好能跟着押运黄金的船北上济州岛!”

    随着吕宋金矿的持续开采,产量却是不降反升。

    一来是这金矿开采数十年恐怕不成问题,短期根本不用担心金矿枯竭问题;二来随着开采作业的成熟,令到金矿的效率得到了有效地提升。

    正是如此,每一个月都会有将黄金送回大明或北上济州岛的任务,而今刚好需要将一批黄金送往济州岛。

    “不可,这处理城中的大小事务还得仰仗于你,我反倒比你更为合适!”陈智孝却是坚定地摇头,看着翁华松还想争辩,当即便是认真地分析道:“城主,你莫要再跟我争了!林大人此次亲自召见,恐怕不是要咱们好好管理联合城这般简单,而是讨论一些跟南洋战略相关的事,只是这些事一直是我负责呢!”

    翁华松的心里自然是想北上的,不说想要借机到京城见识一番,哪怕有机会跟那位传奇人物相逢亦是不虚此行。

    只是听到陈智孝的分析后,他的心里却是清楚,事情恐怕如陈智孝所分析的一般。如果不是涉及到战略上的大事件,那位传奇人物恐怕不会将他们中的一人叫到北京城。

    翁华松虽然很是惋惜,但还是轻轻地点头道:“好,此次由你前去京城,不过跟林大人面前的情况还得转述于我!”

    说到最后,他的眼睛透过着一抹坚定和不容拒绝。

    “这个自然!”陈智孝看到翁华松让步,但是眉开眼笑地应承道。

    由于事情敲定了下来,两人便是做了一些安排。陈智孝现在担任副城主和外交部长两职,这副城长还好处理,但外交部长则要从两位副外交部长中物色暂时的代替者。

    杨春来的二儿子杨富河不是读书的料子,亦是很早进入联合商团中办事,现在正是担任副外交部长一职,此次便是直接交由他暂时接替陈智孝的位置。

    次日清晨,金灿灿的阳光落在高大的帆船中。

    联合城码头是一个镰刀形的码头,联合商团划出了专属的区域,海员将一箱箱黄金和一些南洋珍宝纷纷搬出去,然后又搬了食物和水等。

    陈智孝跟着码头上的翁华松等人挥手作别后,便是率领着押送黄金的舰队离开了码头,显得浩浩荡荡地北上。

    前往济州岛的航线并途经广州,而是径直驶向福建海域,从台湾海峡穿过,一路沿着大明的海岸线朝着济州岛而去。

    虽然琉球对台湾海峡是一个潜在威胁,只是这个弹丸小国在联合商团这个巨兽面前简直是不值一提,之所以没有对它动手,仅仅是看不上而已。

    由于联合商团并不打算搞人口贸易,故而他们并不想采用野蛮的武力掠夺方式,更多还是以正常贸易和开采金银矿为主。

    正是如此,联合商团跟南洋诸国保持着友好的相处模式。哪怕真有几个刺头抵制正常贸易,他们亦是将对方暴揍一顿了事,从来没有霸占土地和掠夺人口。

    虽然他们并没有野蛮入侵,但经过这么多年的发展,联合商团已经是南洋和东洋当之无愧的海上霸主,有能力毁掉任何一个国家。

    由于联合商团在途中岛屿设置大量的补给点,故而这支联合舰队并不需要靠岸补给,在海上便能够解决食物和水等问题。

    夏季因东南风和西南风占优势,故而海流是向北,这大大地便利了此次的航行。

    航行大约一个月的时间,舰队终于来到了济州岛,见到那座伫立在海湾中的城池,正是联合商团的海外第二座城。

    随着联合商团势力全面介入济州岛,加上朝鲜政权的腐化,令到这座岛渐渐地脱离了朝鲜朝廷的约束。岛中的居民慢慢投向了联合商团的怀抱,甚至已经有势力公然宣布脱离朝鲜王朝。

    由于朝鲜的李家是武将夺皇室天下,故而朝鲜亦是采用重文抑武的政策,令到其战斗力大大地下降。不说跟大明王朝叫板,对野蛮生长的联合商团亦是感到畏惧。

    陈智孝从船上下来,同,见到李国智、梁义和海霸天竟然亲自来到码头迎接于他,特别海霸天亦是在这里,便是谦虚地道:“劳烦三位亲自出来迎接,我陈智孝愧不敢当啊!”

    海霸天鄙夷地望了他一眼,却是老实地说道:“要不是等你这些天已经太过焦急了,老夫可不会出来迎接于你!”

    “你等我?”陈智孝不由得微微一愣,显得有些茫然地望向海霸天道。

    “陈兄,林大人此次不仅召见你,亦是让我们三人一并前去京城!既然你已经到达,那么事不宜迟,我们明日一早便起程吧!”李国智的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当即进行解释道。

    陈智孝便是轻轻地点头,同时感到事情非比寻常。本以为林晧然仅仅宣召他们联合一城的代表,却不想还将东洋最重要的****都叫了过去,这已然是有大动作的前奏。

    一行人离开了码头,径直走进了联合二城。

    联合第二城有着不输于联合第一城的规模,黄金被运送到码头后,亦是会第一时间送到城主府的金库进行储存。

    随着联合商团对东洋布局的有序展开,除了跟日本各个势头建立正常的贸易往来后,亦是跟掌握石见银矿的毛利家开展了金银贸易。

    跟着大明的情况有所不同,日本社会更青睐于黄金,故而黄金历来受到各大领主的喜爱。加上他们在日本贸易中推行黄金本位制,令到他们跟毛利家的贸易有了交易的社会基础。

    毛利家的石见银矿的产量每年达到七十万两左右,而今毛利家全部换成吕宋黄金或大明的商品,双方建立了友谊的贸易关系。

    联合商团倒不是没有考虑用武力吃下石见银矿,只是这银矿名义本属于日本天皇,这个举动会得罪各个领主,更是令到他们在日本的贸易举步维艰。

    正是如此,联合商团不愿意为着每年几十万两而过早都暴露自己的野心,却是采用着渗透的方式影响整个日本社会。

    次日起航,船只很快来到了天津港。

    天津参将李木亦是广东的旧人,在得知他们四个来到的消息后,亦是第一时间带着队伍来到码头迎接。

第2063章 京城路难行

    李木是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跟着很多络腮胡须的将军不同,他却是一张很干净的脸,甚至眉毛都显得很稀疏,给人一种很和气的感觉。

    他原是广州左卫的指挥使,当年参与由林晧然主持的广州南门大捷,进而得到了林晧然的赏识和提拔。

    在林晧然提出“南将北调”的军事观点后,李木是第一批调过北边的“南将”,直接来到天津城担任天津左卫指挥使一职。

    天津卫并不是防守蒙古的重要关卡,由于驻地濒临渤海湾,却是面向东海的门户。由于海禁的缘故,这里并没有什么军事价值。

    只是在林晧然的计划中,他却一直都很重视天津卫。不论是为了海上交通,还是为了将来的漕粮海运,这里都显得犹为重要。

    随着林晧然出任兵部尚书,加上李木的资历亦是足够,自然可以站到更高的位置上。

    李木深知自己能力有限,却不能像俞大猷和戚继光那般胜任边地总兵,故而还是乐意留在天津城替林晧然掌控这里,经营着这个联系东海的窗口。

    面对着这些广东旧人,李木显得十分热情地道:“我已经在府中设宴,宴会后便派亲兵将你们安全地送到京城!”

    “呵呵……多谢李参将的美意,那咱们便恭敬不如从命了!”海霸天是一个豪爽的性格,当即便是拱手道。

    李国智和陈智孝看到海霸天如此痛快地答应下来,却是无奈地交换了一个眼色。

    在他们原本的计划里,登陆便即刻赶往北京城,但现在架不住李木的热情和海霸天的面子,却是只好前往天津城参加这场宴会。

    天津城的位置处在三河岔口处,这里的水系发达,其中有一条运河跟通州相连,亦有官道直通北京城,是一个很理性的港口型城市。

    天津城是朱棣夺取天下后所修,一个周长八里的古城,虽然这里是为天津三卫所修,但亦是聚拢了几万普通百姓生活在这里。

    李木在这里的威望颇高,只是出于低调的考虑,仅仅叫来了一些广东旧人作陪,在酒桌上准备着丰盛的佳肴,却是不少来自渤海的海鲜。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陈智孝和李国智都是谨小慎微的人,故而在酒桌上是沾酒不沾,而海霸天和梁义跟着李木连续喝了几大碗,令到酒席的气氛总体显得很是欢快。

    李木抹掉嘴角的酒水,显得郑重地告诫道:“你们此次前去京城务必要万分小心,最好不要让人知道你们到了京城!”

    “这是为何?”海霸天正是咀嚼着一块羊肉,却是疑惑地抬头询问道。

    陈智孝等人亦是生起几分警惕,显得不解地扭头望向了李木。

    李木迎着众人的目光,显得话有所指地道:“京城的情况不比地方,水深到我们常人无法想象。现在京城各方势力都有眼线,林大人更是被无数双眼睛一直盯着,所以你们跟林大人的会面要小心进行!”

    “这是林大人的意思吗?”梁义亦是放下筷子,显得郑重地询问道。

    李木又是喝了一口酒,却是老实地道:“从今年四月开始,林大人现在跟李云虎都不会直接在府中相见了!”

    陈智孝和李国智默默地交换了一下眼色,本以为是一个很寻常的召见,却发现事情似乎比想象中还要复杂很多。

    “我等记下了!”海霸天是一个胆大心细之人,当即便是郑重地点头道。

    李木没打算真将海霸天和梁义灌醉,用过酒席后,亦是安排他们前往京城。

    天津离北京有着小半天的路程,由于现在连接通州的运河淤塞严重,故而现在走官道是最快且最便利的方式。

    李国智和陈智孝很默契地避免了满身酒气的海霸天和梁义,却是选择同乘一辆马车。虽然二人早前的轨迹几乎没有什么重合,但接触这些天下来,亦是慢慢变得无话不谈了。

    虽然一个人在南洋,一个人在东海,但实质是做着同样的事情。

    在向李国智介绍南洋的具体情况后,陈智孝亦是好奇地打听道:“李兄,现在日本的情况怎么样了呢?”

    “我们东海亦是奉行扶持和打压的政策,像在九州岛扶持龙造寺隆信跟大友宗麟抗衡,现在九州打得正热火朝天呢!”李国智微微一笑,显得有几分得意地道。

    陈智孝的性格偏向于理性,便是认真地提醒道:“九州岛分化对我们联合商团才是最有利的,可不能让龙造寺隆信真的称霸九州了!”

    东海跟南洋其实很是类似,南洋是诸国同存,而东海则是一个分裂的日本,所以他们其实采用同一种政策:扶弱除强,防止一家独大。

    哪怕是在小小的吕宋岛内,他们亦是将势力划分成三部分:除了维持跟吕宋国王苏莱曼关系外,他们分别扶持北部北山部落和南边的八打雁部落两股势力。

    “老师其实是有意让龙造寺隆信称霸九州岛!”李国智显得认真地说一句,而后迎着陈智孝惊讶的目光进行解释道:“九州岛不过是一府之地,哪怕给了龙造寺隆信亦不能彻底摆脱我们。据我这些年的观察,龙造寺隆信是一个相当有野心的人,一旦他真在九州岛称霸,定然会选择渡海东征本州岛!”

    陈智孝的眉头微微地蹙起,便是进行追问道:“林大人这是要做什么?”

    “老师说了:天下分久必合,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日本目前的形势注定会演变出一位霸主,特别是东京圈的织田信长确实有霸主之相,所以我们现在需要扶持一位霸主与之相抗,然后再……毁掉这一切!”李国智望着窗外的天空,显得认真地说道。

    陈智孝知道以现在的联合商团有能力扶持龙造寺隆信称霸九州岛,却是担忧地询问道:“咱们会不会……养虎为患?”

    “会,龙造寺隆信现在守信,但将来未必如此!不过那才是日本大灾难的开始,日本会迅速地重新陷入于分化之中!”李国智却是轻轻地点头,显得乐见其成地回应道。

    陈智孝看着李国智智珠在握的表情,却是知道对方早已经计划好一切,亦或者那位传奇的林阁老早已经算计好这一切。

    虽然他不明白那位传奇的林阁老会用什么方法对付龙造寺隆信,但凭着在刚刚扶持龙造寺隆信之时,便已经考虑到龙造寺隆信“叛变”的对策,已经无愧于三步一算之名。

    其实联合商团走到现在这一步,未尝不是那位传奇人物早在几年前布局的结果。

    从抢占澳门和修建香山县城,再到他们大力造船和造炮,却已经开始谋划着东海和南洋的贸易,进而成为了东海和南洋当之无愧的霸主。

    至于那个马六甲,虽然很多商人都认为应该夺下来,毕竟那是通过西洋贸易的门户。

    只是他始终认为林晧然的做法更加高明,不夺下马六甲才显得更高明,他们联合商团不仅能够跟着葡萄牙人开展正常的贸易,而且能从香料贸易中分得一块大肥肉,更是可以跟葡萄牙人开展金银互换的金融业务。

    陈智孝知道林晧然必定对东海进行了周密的部署,这些人已然不需要他来操心,便是好奇地询问道:“李兄,你说林大人突然召我们来京,不知所为何事呢?”

    “老师历来高深莫测,我等恐怕是猜不透,见了他老人家便是知晓了!”李国智轻轻地摇头,显得很是理所当然地回应道。

    陈智孝知道在这个时候猜测并不合适,亦是轻轻地点头道:“倒是我心急了!”

    车厢陷入了沉默之中,他的心思亦是飘到了北京城。说来亦是令他感到汗颜,虽然他是地地道道的大明人,此次却是他第一次踏足京城。

    六月的京城显得极为热闹,可谓是车水马龙,天下的商贾和士子云集于此。特别今年秋闱在即,大量北直隶的士子云集于此,意图争夺北直隶的一个举人功名。

    城门口排着长长的队伍,虽然他们都是海上的大人物,但来到这里却是普通的士子或商贾的身份,亦是只能老老实实地排队。

    至于李木派来护卫他们的亲兵,却是早在几里外就已经离开了,说是他们陪着出现太过于招摇,甚至还提醒他们这些人换成普通的士子装束。

    经过了一炷香的漫长等待,终于轮到他们进城了。

    “你们通通都下车,我们要进行检查!”守城的将士面对着坐在马车上的陈智孝等人,却是耀武扬威地命令道。

    陈智孝和李国智无奈地相视一眼,李国智倒是坦然一些,毕竟他在京城生活多年,但陈智孝有脸上却是涌起了几分不悦。

    虽然他仅仅是联合第一城的副城主兼南洋外交部长,但这些年在南洋几乎是土皇帝般的存在,南洋诸国的国王对他历来都是视若上宾。

    只是如今到了京城,这进城门都要排上一炷香时间不说,现在竟然还要他下马车配合着检查,甚至还打开了他的包袱。

    好在,他们的身份问题早已经被李木办妥,虽然遭到了比较野蛮的对待,但很是顺利地通关。

    陈智孝重新上了马车,马车徐徐地驶在宽阔无比的青砖街道上,进到了大明最宏伟的帝都之中。只是才没走几步,马车突然便停止不前。

    不说是性格暴躁的海霸天,哪怕历来稳重的陈智孝亦是不耐烦地对着外面的马夫询问道:“怎么又停下了?”

    “陕西三边总督王崇古的轿子!”马夫显得很自然地回应道。

    李国智对京城的情况比较了解,在听着这话的时候,还特意掀开车帘朝着外面望一眼,刚好看到乘坐轿子经过的王崇古。

    虽然晋商的后台杨博已经倒台,但晋商却是动作频频,不仅花费力量推举王崇古,最近更是听说晋商正在谋求原户部右侍郞王国光复出。

    陈智孝却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好不容易等到轿子过后,马车刚走没几步又停了下来,便又是询问道:“怎么又停下来了?”

    “顺天府尹李敏的轿子!”马夫显得苦涩地解释道。

    陈智孝这是彻底没脾气了,当再次停下来的时候,便是不由得感慨地道:“早前听说京城的大佬多如牛毛,而今一见,还真是所言不虚!不知这次又是谁的轿子呢?”

    “工部左侍郎徐纲!”外面的马夫便是回应道。

    李国智的眉头微微地蹙起,却是疑惑地询问道:“阿七,工部左侍郎不是张守直吗?”

    “现在的朝堂已经今非昔比了!”马夫阿七对京城的事情已然是了如指掌般,显得十分自豪地说道。

    陈智孝听到这番话,却是疑惑地望向李国智道:“现在的朝堂怎么了?”

    “我今年这是第一次踏足京城之地,亦不晓得现在是什么情况!”李国智耸了耸肩,显得半真半假地回应道。

    陈智孝带着满肚子的疑惑,只是他们的马车很快又停了下来,而这一次他都懒得再问了,而是耐着性子在马车中闭目养神。

    在进入内城之时,又是遭到税关的新一轮的盘查。原本他一度考虑要不要直接前往林府,但却被告之以他们的身份却是无法进入小时雍坊,更别说到林府求见林晧然了。

    这个终究是封建阶级的时代,不管他们身家多丰厚,在海外有多么显赫的身份,但在这个帝都却是普通的被统治阶层。

    出于隐蔽性的考虑,他们并没有前往联合酒楼等产业,而是在城东选择一个不起眼的客栈住下,同时派人联系李云虎,将他们到来的消息传递给林晧然。

    “林阁老现在正忙着兵部的事情,你们还得再等一等!”

    陈智孝等人以为到了这里便能很快见到林晧然,只是听到这个回应,不由得面面相觑,却是只能耐心地进行等待。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他们都没有得到任何的音讯,倒是听到朝堂最近传出徐阁老致仕的风声。

    这倒不是空穴来风,自从高拱担任吏部尚书后,不仅清洗了一大帮徐党,而且对科道言官亦是进行打击,几乎是将首辅徐阶给架空了。

    哪怕是在内阁,亦是高拱的声音越来越大,很多事情真的闹到隆庆那里,隆庆亦是会偏向于他的老师高拱。

    待到六月的最后一天,终于有了消息,林晧然将会跟他们面谈,地方则是安排在城北的食为天。

第2064章 传闻

    窗间梅熟落蒂,墙下笋成出林。连雨不知春去,一晴方觉夏夜。

    由于京城白天下的一场大暴雨,令到京城的夜晚平添了几分凉意。或许是路上积水太多的缘故,今晚的京城显得格外的安静,很多朝廷大佬的门亦是紧紧地闭着。

    灵石胡同的林府今晚亦是很清静,门前挂着两盏大红灯笼照亮前面的积水。只是生活还是会继续,府中的下人显得很是忙碌的样子,偶尔还会听到婴孩的啼哭声。

    在东北角的书房中,烛火通明如昼。

    身穿一套黑色居家服饰的林晧然如同往常那般,来到这里翻阅一些最新的情报,同时很是认真地思考着一些问题。

    时间无疑是一个人积淀的最好方式,特别还是处在文华殿大学士兼兵部尚书的位置上,令到林晧然已然蜕掉了那份稚嫩和活泼,整个人显得越发的稳定和沉默。

    他颌下的胡须已经初具规模,粗黑的短胡子确实给人一种更成熟和沉重的感觉,已然有了三十岁男子的模样。

    由于这时代的审美观对胡须有着偏好,不论是面对男女老少,都让他毅然成为这个时代的一名美男子。

    林晧然看到孙吉祥和王稚登一同走了进来,便是打了一个招呼,然后拿起一份情报递过去道:“刚刚传来的消息,鞑子在蓟州那边蠢蠢欲动了!”

    “俺答在大板升城建了伪金政权,等于彻底脱离北元。偏偏东翁已经将晋商给他们的物资供应线给切断了,他们的日子确实不太好过,而今确实是有可能坐不住了!”孙吉祥接过那份军情看了一眼,显得很冷静地说道。

    王稚登同样看到孙吉祥手中情报的内容,亦是淡淡地分析道:“俺答等于称了帝的曹操,而今他固然能够控制住鞑靼部,但其实亦是埋下一大隐患。现在他其实不想跟我们打,但偏偏又非打不可!”

    “怎么说?”林晧然端起林金元送来的茶盏,显得不动声色地询问道。

    孙吉祥从林金元手里接过茶盏,亦是好奇地望向王稚登。

    王稚登望向林晧然,显得一本正经地说道:“如果大明没有东翁,俺答持续向大明施压,加上晋商在背后帮忙,朝廷很可能会跟俺答建交。只是现在大明有了东翁这个主战派,偏偏东翁又是军事天才,俺答现在是骑虎难下!!”

    “咱们亦不能小窥俺答,他能够称霸草原并非侥幸,其实力更不可轻视。一旦他真的全力进犯蓟州,我们的压力亦会很大!”孙吉祥轻呷了一口热茶,显得认真地告诫道。

    他并没有否认林晧然的能力,但亦不会轻视俺答,却是保持着一个冷静的头脑。

    王稚登并没有否认,亦是点头认可地道:“东翁,俺答现在面临的内部压力很大,他必须要尽快在大明这里夺得声势,故而我认为这一战不可避免!”顿了顿,又是补充道:“俺答一旦选择南下,那这一场定然要强于以往,甚至真会从蓟州进犯京城!”

    孙吉祥认可了王稚登的判断,显得担忧地望向林晧然。一旦蒙古兵临城下,那么林晧然的压力会极大,而徐阶定然不可能会错过扳倒林晧然的良机。

    “这亦是我最为担心的地方!”林晧然轻轻地点头,然后又是开城布公地说道:“目前还是要判断俺答何时动手,他是不是真要从蓟州进犯京城,这一点对我的军事布局很重要!”

    王稚登心里微微一动,当即主动请缨地道:“东翁,咱们在京城所接受的军情难免不够全面,此事关系重大,我想亲自前往蓟州一趟洞察敌情!”

    “如此甚好,那就有劳王先生跑一趟了!”林晧然知道蓟州的情报人员无论是眼界和判断力都远不及王稚登,当即便是点头同意道。

    王稚登去年便跟林晧然跑过宣府,而今前往蓟州并没有什么害怕,亦是微笑地回应道:“在下能为东翁效劳,这是我王某人的福分!”

    三人又商谈了一会,而后孙吉祥和王稚登告辞离开。

    林晧然看着时间已经不晚,亦是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直接走出了书房。

    虽然今晚的夜空没有明月,但却是一个繁星满天的晴朗星空,躲在花丛中的蟋蟀亦是鸣叫不停,其中还是从后花园那边传来的蛙鸣声。

    他并不喜欢暴雨天,但却喜欢雨后所带来的清新和凉爽,跟着妹妹林平常急匆匆的步伐不同,而今他喜欢放慢步伐,甚至是负手稳重向前步行。

    正堂房的灯光亮着,一个娴静的年轻少妇正在灯下绣着虎头童鞋,嘴角还噙着淡淡的微笑,显得很是幸福的模样。

    在过去的一年里,她亦算是经历了很多。经历了丧父的痛苦,亦是经历了生产的痛楚,只是当看到一个小生命被自己带来这个世界上时,她却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幸福。

    “你又给虎子做鞋子呢?”林晧然进门见到正在绣鞋的吴秋雨,亦是温柔地询问道。

    吴秋雨放下手中的针线和鞋子,先是向林晧然施礼问安,而后微笑地解释道:“反正妾身亦是闲着,便索性帮虎子准备明年的鞋子!”

    由于嘉靖四十五年是虎年,加上她希望儿子能够像他姑姑那般虎虎生威,所以她便是给自己的大儿子取了虎子的小名。

    林晧然对此亦是无奈,同样的事情其实已经发生在花映容身上,便是径直走向里间准备换上睡衣。

    若是现在有什么遗憾的事情,那便是他想要一个女儿的愿望恐怕要落空,根据吴道行的说法:自己迁到的那口祖坟是不可能生得了女娃。

    侍女送来了一盆温水,而吴秋雨接过那个铜盆放到桌面上,同时对着从里间走出来的林晧然询问道:“相公,徐阶真的要告老还乡吗?”

    吴秋雨已经是京城诰命夫人圈子中的佼佼者,不仅是林晧然的缘故,由于她跟陈皇后和李贵妃的关系极好,故而亦是抬升她在圈子里的绝对地位。

    她们这个圈子的人都是妇凭夫贵,难免会沾上一些政治色彩,故而不仅时常谈论政事,而且消息远超常人。

    “徐阶真有这个想法的话,那就上疏请辞,而不是故意放出风声,搞得现在京城人尽皆知!”林晧然接过湿热的毛巾,显得极度不屑地回应道。

    吴秋雨的眉头微微蹙起,却是警惕地询问道:“相公,那他这是想要做甚?”

    “他忍了我们这么久,怕是想要搞动作了!”林晧然用湿热的毛巾擦了一把脸,显得已经洞察一切般地道。

第2065章 风雨欲来

    这些日子以来,朝堂最不如意的人恐怕便是当朝首辅徐阶。

    高拱在兼任吏部尚书后,先是通过京察清洗了一批徐党中人,而后又将徐阶利器之一的科道言官进行了大清洗,更是阻止徐阶想要起复一些朝廷大佬。

    现在的徐阶在六部既没有强援,在科道言官亦不再是一呼百应,哪怕是在内阁里亦是被越来越强势的高拱所压制。

    至于在廷推和廷议上,徐阶的话题权显得越来越弱,很多地方督抚的升迁和重大决策几乎都是由他们来拍板。

    从现在的结果来看,徐阶已经被他跟高拱彻底给架空了,现在这位大明首辅更像是一个摆设。

    虽然现在全面占优,但林晧然一直没有放松对徐阶的提防。毕竟徐阶并不是一般的政客,一个能够忍耐严嵩十年的次辅,又怎么可能会轻易接受失败呢?

    哪怕现在京城传出徐阶想要致仕的消息,甚至在文渊阁见到的徐阶亦是无精打采,但他清楚地知道这并不是徐阶突然心生退意,而是准备要进行一场大反击了。

    吴秋雨不再是当年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官家小姐,却是认真地思索道:“相公,他为何选择在这个时候呢?”

    林晧然不由得审视一眼自己的妻子,终究是地地道道的官家千金出身,政治嗅觉确实要远强于普通人,便是将湿毛巾递回去道:“虽然现在朝中没有任何异样,但他应该是觉得时机已经差不多成熟了吧!”

    “什么时机?”吴秋雨接过湿毛巾,显得迷惑地询问道。

    林晧然接过侍女递来的茶水,却是抛出一个问题道:“你前些天进宫参加李宫妃的生辰宴,应该是见到皇上了吧?”

    吴秋雨将毛巾放回盆里,便是轻轻地点头道:“皇上对李贵妃很是宠爱,当日确实是出席了宴会,还给李贵妃送了很多珠宝首饰!”

    “那你觉得当今皇上跟昔日在裕王府之时有何不同呢?”林晧然用茶水漱口,便是认真地继续询问道。

    吴秋雨作了一个思索状,而后认真地说道:“当今皇上比之前更加精神了,亦显得更有派头,说话也是大声了很多。只是他现在已经是皇上,这并没有什么不妥吧?”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他确实没有不妥,但你亦已经说了,他现在是大明皇帝隆庆,而不是昔日的裕王朱载垕!”林晧然将茶杯递给侍女并让她离开,显得意有所指地道。

    吴秋雨心里微微一动,显得有所领悟地询问道:“相公,你说这个时机其实是在皇上身上,现在的皇上不再是以前的裕王?”

    “不错,你的悟性很好!这文武百官实质都是墙头草,谁强他们便依附于谁,所以徐阶已经不能像嘉靖朝那般统率百官了。现在他想要破局的话,那么就必须赢得皇上的支持和信任,这其实亦是他最擅长的手段!”林晧然先是赞许一句,而后很是肯定地说道。

    吴秋雨跟着林晧然一起来到里间,却是仍旧满脸疑惑地道:“相公,如果要论到宠信的话,徐阶远远比不上高拱吧?”

    在目前的隆庆朝,高拱是第一宠臣,这似乎已经是一个共识了。不说徐阶,哪怕是隆庆的几个老师都无法跟高拱相比。

    “原本确是如此,这亦是为何徐阶一直忍让,到现在却试图反击的原因!”林晧然来到烛台前,轻轻地吹熄灯火道。

    吴秋雨将蚊帐放下,显得乖巧地上床,仍然纠缠着这个问题地询问道:“相公,高拱怎么了?”

    “这么说吧!现在外人来到文渊阁,却不会认为高拱是排名第五的阁老,而是当朝的首辅了!至于他跟皇上的关系,皇上现在对他已经是有意疏远了!”林晧然摸黑上床,显得苦涩地说道。

    高拱是地地道道的北方人真爽的性格,偏偏还是一个极为自大的人。现在他可谓是事事顺风顺水,不仅看不起满朝的百官,甚至都没怎么将隆庆放在眼里。

    若不是亲眼所见,他真不会想象会有臣子当众训斥皇上,但高拱真的这么干了。虽然当时隆庆虚心接受了,但林晧然明显注意到隆庆的隐怒,以及后来的有意无意的疏远。

    既然他都能够看出高拱和隆庆的渐行渐远,作为几十年的政客徐阶又怎么可能看不出来?正是如此,所谓的请辞不过是烟灰弹,徐阶已然是打算出手了。

    “相公竟然看得出这些事情,为何不提醒高阁老呢?”吴秋雨在黑暗中瞪着那双漂亮的眼睛,如同少女般地好奇道。

    林晧然上了床,显得****地毛手毛脚道:“我跟高拱在礼部便已经一起共事,对他的性格一清二楚。现在适度的提醒,便已经惹人不快了,若是我真直白地指出他的种种不是,恐怕就得反目成仇了!”

    这个话虽然有夸大的成分,但高拱已然是存在着性格上的缺憾,根本不是几句忠言逆耳就让他对隆庆俯首帖耳。

    “相公,那你现在能不能想办法顺势逼走徐阶呢?”吴秋雨并没有注意自己的衣服正一件件被扒下,显得认真地询问道。

    “如果真有办法将徐阶逼走,你相公怎么可能会等到今天!”林晧然解开最后一颗纽扣,却是苦涩地说道。

    他比任何人都想要除掉徐阶,一个能够对自己亲孙女下杀手政客,一个对自己弟子生死置之不顾的人,无疑是一个需要尽快除掉的对手。

    只是徐阶本身并没有太过明显的把柄,而徐阶跟隆庆的关系亦算是不错,特别徐阶的门生和朋党仍旧遍布朝野,甚至还有着一个“贤相”的美名加持。

    他们现在已经对徐党进行了一系列清洗,不说他们能不能逼走徐阶,若是现在真逼走了徐阶,那么他们三人亦会遭到朝堂很大的舆论压力。

    正是如此,他跟高拱、郭朴联手能够架空了徐阶,但却还做不到除掉徐阶的地步,无法逼走这个朋党遍布朝野的“贤相”。

    “相公,那怎么办才好呢?”吴秋雨知道新一轮的斗争即将来临,睁着那双漂亮的大眼睛担忧地询问道。

    林晧然将手上的红色肚兜丢向外面的蚊帐,却是贪婪地望着眼前的美人儿道:“春宵一刻千金值,花有清香月有阴,管那些事情做甚!”

    这一夜,他没有过多地纠结于朝堂之事,而是全心地享受着鱼水之欢,品尝着这一个更有味道的一品夫人。

    次日上午,阳光明媚。

    林晧然乘坐马车前往城北,显得低调地来到位于北海子的食为天,在那个临海的阁楼中见到了在这里等候了陈智孝等人。

第2066章 胆大包天

    食为天,这是躲藏在城北的一座大宅子,属于联合商团的一处产业,但并不对外进行开放,宛如后世的私人会所一般。

    由于毗邻后海子的缘故,这里可谓是寸土寸金,更是一个避暑的胜地。在邻湖的区域中,划分出若干个区域。

    其中最大的区域名为“莲塘”,这里栽种着很多的荷花,而在荷池中修建一个阁楼,一个九曲木桥跟着阁楼相连。

    陈智孝等人先一步在这里等候,当看到身穿士子服饰的林晧然走过来的时候,他们当即显得恭敬地迎在楼梯口处。

    虽然林晧然今天没有一品官服加持,但那一份远超常人的气度,特别是那双充满故事的眼睛,已然让他们打心底畏惧。

    如果在大明有谁配得上“传奇”两个字,那无疑便是眼前这种年轻人。从一个贫寒的粤西小山村走出,不仅是十年便已经成为高不可攀的文华殿大学士兼兵部尚书,而且将长林氏带上了南方第一大族的高度,更是秘密打造的富可敌国的联合商帮。

    海霸天亦是放下平日份桀骜不驯,跟着众人一起恭恭敬敬地向着上楼来的林晧然施礼道:“见过林大人!”

    林晧然的脸色显得凝重,先是纷纷地点了点头,便是径直走到首座中坐下,然后递给跟着上来的林福一个眼色。

    林福跟随林晧然多年,早已经宛如林晧然肚子里的蛔虫般。

    他先是轻轻地点头回应,然后便领着手下检查整个阁楼的情况,同时让人严守在那条九曲桥上,保证这里既不会受人干扰,更不会遭到别人的偷听。

    林晧然接过送来的茶盏,却是对着站着的海霸天等人淡淡地说道:“你们都坐吧!”

    “是!”海霸天等人当即恭敬地回应,这才小心翼翼地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陈智孝和李国智等人看着林福将泡茶的侍女打发离开,却是知道此次会谈是非同寻常,亦是显得很有耐心地望向喝茶的林晧然。

    林晧然握着茶盖子轻泼滚烫的茶水,却是没有急于说事,而是向着李智孝询问起南洋的诸多事宜,却是还关心起逃亡于佛齐的张琏等势力的情况。

    海霸天和梁义不由得交换了一下眼色,发现这位林大人虽然这些年一直身处于京城,但对南洋的事情比他们了解得更要详细。

    林晧然轻呷了一口茶水,显得认真地叮嘱道:“南洋的最大威胁始终还是西班牙人,你还是要联合南洋诸国抵制于他们,继续宣扬他们强盗行径的事迹来丑化他们!”

    “是,我一定谨记您的指示!”陈智孝显得郑重地点头道。

    林晧然又是如法炮制地向李国智三人询问起东海的情况,主要的关注点已然是放在四分五裂的日本身上,李国智三人自然是如实作答。

    林晧然虽然这些年居于京城,但对于两个海域的情况却是了如指掌,甚至一直在背后对他们的行动做出指示。

    如果单单是为他一个人、长林族或联合商团的财势,他完全可以不用如此用心。只是想要华夏摆脱现在的积贫积弱的局面,想要谋求中华民族的长盛不衰,那么他们便要拥抱东海和南洋,甚至是要主动拥抱西洋和北美。

    如果仅仅想要恢复周朝那种自给自足的小农社会,那么他们确实闭关锁国,但时代终究还要发展,人的贪欲亦会膨胀,故而还是要在弱肉强食的海洋新世界中占据一席之地。

    两层的阁楼位于荷花池中,远处是波光粼粼的湖面,对面则是带着时代特别的宅子和楼宇。

    “林大人,你不用跟我们拐弯抹角,有什么尽管吩咐便是!哪怕真要反了这个狗娘养的大明,我海霸天绝无二话!”海霸天是一个急躁的性子,当即便是进行表态地道。

    陈智孝和李国智不由得暗暗地交换眼色,却是没想到海霸天如此胆大包天。只是他们在海外呆久了,心里不免对大明朝廷少了那份畏惧,便是很坦然地望向了林晧然。

    如果林晧然做出要造反的决定,他们或许会有一些害怕,但定然还是要跟随林晧然一起推翻这个腐朽的王朝。

    “海霸天,你可知这话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你是真嫌命长了吧?”林晧然的眉头微蹙起,当即板起脸来训斥地道。

    林福一直站在楼梯处,这时听到海霸天的这番言论,不由得诧异地望向这个身材高大的海霸天,无愧是跟大虎叔齐名的海盗头目。

    海霸天面对着训斥,却是一本正经地表忠道:“林大人,我海霸天早已经宣誓效忠于你!你此次将我们秘密叫来京城,我无法猜透你的心思,但我海霸天愿意为你赴汤蹈火!”

    “林大人,我梁义亦是愿意为大人赴汤蹈火!”梁义的眼睛亦是坦诚地望向林晧然,跟着进行表忠地道。

    他是盐枭出身,当年干的同样是掉脑袋的活,加上这些年一直生活在海外,故而对大明朝廷亦是少了那份敬畏。

    特别这些年看到越来越多的百姓被重税或官绅逼得背井离乡,却是让他更明白大明王朝的腐朽,故而亦是渴望有人能改变这一切。

    林晧然看着李国智和陈智孝想着带着表忠,却是抬手制止他们道:“你们能如此信任于我,我林某人很是欣慰!”顿了顿,接着望向海霸天认真地说道:“海霸天,我知道你是被迫得走投无路而下海谋生活,只是武力始终不可能是解决问题的最佳方式!”

    “我不懂这些,但我还是刚刚那句话:有什么你吩咐即可,我海霸天必定照办!”海霸天一直敬仰林晧然的智慧,便是再度表态地道。

    林晧然端起茶盏喝了一口,亦是决定将想法说出来道:“我此次将你们叫来京城,主要是对此后的海外战略做一些调整,而你们恐怕……好几年都回不了大明!”

    此话一出,不说是在场的海霸天等人感到惊讶和意识到事态严重,哪怕是一直跟随的林福亦是投来了一道惊讶的目光。

第2067章 徐阶的暗招

    东边的天空突然飘来了一团乌云,将高悬的烈日掩去了半边脸,让整个后海的湖水有一半陷入于阴影之中。

    荷塘上的阁楼沉默了片刻,海霸天最先反应过来并询问道:“林大人,大明朝廷究竟发生什么大事了?”

    梁义等人在惊讶过后,亦是意识到问题出在大明朝廷上,便是纷纷好奇地扭头望向林晧然。

    虽然他们已经独立于海外,但这些年一直跟国内保持着紧密的联系和贸易,甚至时常有人员间的来回调动。

    只是现在,林晧然不仅秘密将他们叫到了京城,而且还跟他们说可能回不了大明,这无疑是发生了极为严重的事情。

    林晧然对众人的反应并不意外,先是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茶水,而后开诚布公地说道:“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徐阶接下来是要拿联合商团做文章,而你们无疑是大明朝廷所不容许的存在!”

    “他凭什么要咬我们?”陈智孝听到事情竟然源于徐阶,当即愤愤地说道。

    林晧然淡淡地望了一眼陈智孝,显得云淡风轻地说道:“凭他是当朝首辅,凭他的门生遍布朝野,凭咱们确实已经……富可敌国了!”

    富可敌国,在这个时代并不是值得炫耀的事情。如果没有足够的实力守着属于自己的财富,那么便会跟“朝廷无如我富”的严家一般,却是会招来一场浩劫。

    正是因为知晓这一点,林晧然一直让联合商团的产业尽量别涉足京城,最为耀眼的联合钱庄亦是采用跟地方乡绅合资的模式。

    跟着后世不同,这终究是一个家天下的王朝。却是不可能允许别人家比帝王家还要富裕,更别说联合商团拥有几万的兵力,故而这个王朝根本容不下联合商团。

    一旦事情被揪住,那么他们会十分的被动,甚至会遭到一场灭顶之灾。

    海霸天和梁义交换了一下眼色,知道这个确是实情。如果这些年不是林晧然在暗地里照拂,联合商团别说发展壮大,早已经给这个贪婪的王朝啃得骨头都不剩了。

    林晧然将众人的反应看在眼里,又是认真地透露道:“我亦不瞒你们!现在朝堂虽然表面很平静,但我们暗地里的争斗从来都没有停止,徐阶早已经将我当成眼中钉、肉中刺。”顿了顿,又是郑重地继续道:“从今年年初开始,徐阶已经让庞尚鹏暗地里调查咱们的联合商团,现在已经搜罗了不少关于联合商团的情报!”

    虽然京官历来无视于地方,很多京官至今仍然将广东视为蛮夷之地,但却不可能包括徐阶这种政治家。哪怕他有心掩盖联合商团的存在,但不可能真让一位堂堂的首辅一无所知。

    若是联合商团真被连根拨起,那么他这么多年的经营很可能被毁于一旦,甚至可能受到联合商团惊人财富的涉及。

    正是如此,面对徐阶的这一记暗地里的大杀招,他亦是不得不全力以赴,更是要早早地准备应对之策。

    “庞尚鹏?他不是咱们广东人吗?”陈智孝听到是庞尚鹏替徐阶搜罗情报,却是困扰地询问道。

    梁义冷哼一声,显得不屑地挖苦道:“正因为他是咱们广东老乡,这个人才更加可怕。我们这些年对各方势力都有所防备,但千防万防家贼难防,很多事情恐怕是无法防得了庞尚鹏!”

    海霸天和李国智暗叹一声,知道梁义说的是实情。

    庞尚鹏是嘉靖三十二年的三甲进士,初授江西平乐知县,后升任监察御史﹐现在担任浙江巡按已经六年有余。

    若是没有林晧然的存在,凭着他现在的权势,加上首辅徐阶门生的身份,已然都有资格角逐广东乡党党魁的位置。

    偏偏地,在这场朝堂的党争中,庞尚鹏已然早早投向了手握重权的徐阶,从而换得了官运亨通,更是站到了林党的对立面。

    “林大人,要不要我找人干掉他?”海霸天的眼睛闪过一抹凌厉之色,当即愤恨地询问道。

    梁义和李国智清楚海霸天的性格,只是想到庞尚鹏“吃里扒外”的举动,亦是扭头望向林晧然,等待林晧然的决断。

    林晧然将茶盏轻轻地放下,显得一本正经地摇头道:“我从来不提倡用武力解决问题,现在用武力亦是无法解决不了问题,所以我选择了另一套方案,而你们则要辛苦一些了!”

    “一切听凭您的吩咐!”海霸正看着林晧然的主意已定,亦是爽快地拱手道。

    梁义等人亦是纷纷附和,他们知道现在情况变得严峻,亦是齐心地望向林晧然。

    林晧然心里早有了想法,当即对他们进行了认真地安排:“你们接下来要呆在海外一段时间,家眷最好亦接到海外居住。我现在还不能确定这场风波会涉及多大,但想必不会太小,所以你们都要做出心理准备!”

    “林阁老,那您呢?”梁义是一个细心的人,却是担忧地望向林晧然询问道。

    林晧然发现海霸天等人亦是担忧地望向自己,显得十分自信地端起茶盏道:“我?我虽然罩住你们所有人,但他徐阶还奈何不了我!”

    这倒不是盲目自信,现在的徐阶再努力亦不可能再成为隆庆朝的第一宠臣,而今占据优势的是他这边,他又怎么可能会让徐阶轻易翻盘呢?

    现在之所以他这个时候选择避开锋芒,一是他确实不能跟徐阶在这件事情正面交锋,一是这个事情未尝不是一个契机。

    “好,我等必定照办,不会让您失望!”陈智孝和李国智看到林晧然如此自信的反应,亦是放下心来地表态道。

    海霸天原本还有些担心林晧然的安危,担心林晧然受这场风波所涉及,但想着林晧然上演的种种奇迹,心里亦是安定下来。

    六月的天说变就变,哪怕昨天已经下了一场大暴雨,哪怕刚刚还是晴空万里,但眨眼间京城就已经大雨倾盆。

    黄豆大的雨滴将池中鲜艳的荷花花瓣打落,只是在这场肆虐的雨声之中,坐在首座的林晧然显得侃侃而谈,分坐在两旁的四个人频频地点头,脸色时而凝重时而轻松。

    正是六月最后的一天的暴雨声中,一件影响大明开海此后几年格局的事情,正在这后海边上的阁楼中敲定下来。

第2068章 中上和计深

    黄豆大的雨滴落在京城的大街小巷中,很快便形成了一道道水流。由于排水系统不堪重负,很多街道都被雨水所淹没,出现了一片片积水区。

    每当这个时候,城南的优势明显体现出来。当城北一片“汪洋”的时候,城南的街道显得很是干净,雨水总能及时地排掉,甚至还有兵士在卖力地清理水渠。

    槐树胡同徐府,大雨倾盆而下。

    这座外面普通宅子已然显现出底蕴,哪怕暴雨持续一个多时辰,但整个宅子这么多房间愣是没有一处漏雨的地方。

    跟着当年严府的张扬不同,徐府一直显得很是内敛,甚至饭菜都显得很是质朴。若不是知根知底的人,必定以为徐阶是一个清廉官员的楷模。

    院中的雨仍旧在下个不停,黄豆大的雨滴将屋顶打得噼里啪啦,雨水不停从屋檐上落下,水质显得很是清澈的模样。

    在水榭边上的一座阁楼中,这里有一大帮官员在议事。由于门窗已经关闭,外面嘈杂的雨水并不能影响这里,茶香在空气中飘散开来。

    身穿居家服饰的徐阶坐在首座上,整个人并没有表现出太强的威势,反倒像是一个彬彬有礼的瘦弱教书先生般,正是认真地听取着各方的意见。

    在这里的官员众多,既有左都御史王廷、吏部左侍郎张居正,兵部左侍郎霍冀等当朝大佬,亦有太常少卿林润、刑科给事中徐公遴和吏科给事中吴时来等官员。

    虽然经过高拱的一番清洗,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如果是其他派系,在这么多位重要官员倒台后,早已经是树倒猢孙散。只是徐党却是有着金字塔般的建筑,新生的中坚力量同样不容小窥。

    另外,由于嘉靖遗诏的缘故,吴时来等人被顺利地起复,让到他们重新回到科道言官的岗位上,已然是徐阶新的攻击利器。

    “元辅大人,现在他们三人培植朋党、任人唯亲,简直是在祸乱朝政!您若是继续纵容他们为非作歹,恐怕是后患无穷,这个大明当真就完了啊!”兵部左侍郎霍冀显得言真意切地道。

    随着杨博倒台,晋商的动作一直都并没有停止。在兵部左侍郎出现空缺的时候,经过晋商的各方运作,却是将霍冀从陕西三边总督推回本部。

    值得一提的是,原兵部侍郎赵炳然并不是受党争的影响而倒台,毕竟他跟高拱和郭朴是河南老乡,跟着徐党亦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只是奈何,赵炳然患了胃病,却是无法继续胜任兵部左侍郎的职务,故而亦是只好上疏向隆庆辞官归田了。

    霍冀并没有选择高拱和郭朴的新北党,而是毅然投向了徐党的怀抱成为徐党的核心人员之一,更是将目标放在兵部尚书的宝座上。

    正是如此,他现在的立场同样是旗帜鲜明,阻止着新北党和林党的不断壮大。

    “元辅大人,霍侍郎说得没错!高拱现在简直一手包办官员的任免,这提拔的虽然不全是北党,但重用的很多都是林党中人!那个杨富田不过资历最淡的户部侍郎,结果被委任浙江巡抚,下一步怕是要南京户部侍郎了!”左都御史王廷显得愤恨地附和道。

    太常少卿林润和刑科给事中徐公遴默默地叹息一声,这些日子以来让他们似乎回到了严党当政时期,却是被压得喘不过气来。

    高拱虽然不是首辅,但仗着隆庆老师的身份,出任吏部尚书便是严抓吏治,推出了一套严格的考核制度。

    每个官员每月的情况都要汇总,一旦发现不合格的,高拱便是毫不手软地严办,致使他们徐党大量的人员被免职和贬谪。

    若是如此下去的话,他们纵使还是能够继续留在这个位置上,但话语权会越来越弱,这个官当得亦是贼没有味道了。

    正是如此,他们徐党内早已经是怨声载道,对高拱可谓恨之入骨。

    徐阶端起茶盏,眼睛闪过了一抹精光,整个人少了刚刚那份亲和,已然是多了一抹老谋深算。

    在这场聚会中,他很好地扮演着听众角色,现在听着这帮人如此的大吐苦水,连左都御史王廷都不再沉默,却是知道所等待的时机已经到了。

    他并没有急于表态,却是抬头望向自己的得意门生张居正温和地道:“叔大,你现在便在吏部任职,你对高拱怎么看呢?”

    王廷等人亦是纷纷望向了张居正,而今的张居正可谓是今非昔比。

    现在张居正不仅拥有帝师的身份,而且出任权柄极重的吏部左侍郎,若不是内阁已经接近满编,恐怕这一位都有机会入阁拜相了。

    “师相,高拱在吏部可谓独断专行,学生亦是不敢与之抗争。只是说他大量培植亲党,学生并没有足够的证据,毕竟他对官员罢免和升迁,皆是有所依据,却是很难以此发难!”张居正显得苦涩地拱手道。

    他现在担任吏部左侍郎,亦算是位高权重,却偏偏地遇上了一个如此强势的上司。高拱连当今皇上都不怎么放在眼里,又怎么可能将他张居正放在眼里,很多时候简直是将他当仆人般使唤,他可谓是史上最憋屈地吏部左侍郎之一。

    只是不得不承认,高拱所推出的那一套考核制度确实算是公允,却不像杨博那般牢牢地维护住自己的晋党和徐党,而是无差别地优胜劣汰。

    当然,屁股决定一切,现在的高拱哪怕是再公允,那亦是十恶不赦,是跟严嵩那般祸乱朝政的大奸臣,人人得而诛之。

    徐阶轻轻地点头,又是温和地望向另一位得意门生吴时来道:“惟修,你怎么看?”

    “高新政看似做得有理有据,但其实亦是挟带私心,不过是做得隐蔽一些而已。蓟辽总督刘焘有轻敌之过,理因革职查办,结果却被他跟林晧然包庇。新任户部右侍郎刘自强才能平庸,更没有户部的履历,却因跟高拱是同乡的缘故,却是由林党举荐,从四川巡抚直接提拔回京。此次应天巡抚谢登之被提拔到通政使,这个位置当从两京选人,高拱却是给了林党的张伟。单此三项,足以证明高拱实用培植朋党,简直罪无可恕。”吴时来已然是盯了高拱很久,却是正义凛然地侃侃而谈道。

    吴时来是嘉靖三十二年的进士,初授松江府推官,在得到了徐家的青睐后,很快得到了提拔。先是回京担任刑科给事中,很快攻击严党的宣大总督杨顺等人取胜,最后伙同张翀和董传策一起弹劾严嵩。

    只是在这一次的弹劾中,他们三人已然是赐到了铁板。深受嘉靖所依重的严嵩不仅安然无恙,而且三人还被入狱拷问幕后主使,最后他被贬广西横州驯象卫担任一个小小的卫卒。

    从高高在上的刑科给事中到偏远之地的兵卒,这无疑是常人难忍的落差,只是他吴时来熬过来了。

    随着嘉靖过世,加上遗诏对他们上疏建言获罪官员的平反,吴时来在恩师徐阶的帮助下复起,直接回京担任吏科给事中,成为一个高高在上的科道言官。

    艰苦的磨炼是一笔财富,从驯象卫归来的吴时来战意高昂,这些日子并没有因高拱的强势而胆怯,却是在默默地搜罗着高拱的“罪证”。

    王廷和霍冀交换了一个眼色,宛如是发现一块瑰宝般,不由得对这个饱经沧桑的吏科给事中吴时来高看一眼。

    林润跟吴时来并无交集,只是现在亦不认真审视这位从蛮荒之地归来的吏科给事中。

    徐阶轻捋胡须,显得高兴地道:“惟修,你当真是洞察入微啊!”

    “谢师相夸奖!”吴时来心中暗喜,显得谦逊地拱手道。

    张居正的眉头微微地蹙起,眼睛复杂地望一眼吴时来。却不知吴时来是性格洁癖的官员,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这种挑毛病的方式简直是吹毛求疵了。

    徐阶是大明有史以来最精明的政客,却是保持冷静地道:“虽然高拱此人确是独断专行,在任人用事上更有诸多不妥,只是如今他圣眷正隆,加之朝中有郭朴和林晧然相扶,今要扳倒高拱却是殊为不易啊!”

    王廷和霍冀听到徐阶这般分析,亦是暗暗地叹息一声,想要除掉高拱还是需要一击毙命的东西,这种证据不充分的攻击确实成效不大。

    徐阶将众人脸上的沮丧看在眼里,便是话锋一转地道:“当然!高新政此人目中无人、性格乖张,却是不足为虑!”

    吴时来等人眼睛微微一亮,纷纷望向智珠在握的徐阶,敢情徐阶早有对付高拱的方法。

    徐阶显得虚晃一枪,却是郑重地说道:“老夫所担心的是郭朴,此人沉稳深沉,怕是对我的位置早已经虎视眈眈。”

    王廷和霍冀交换一个眼色,本以为郭朴是跟李春芳般安分的阁臣,却没想到藏着如此的野心。

    徐阶抬眼望向众人,却是苦涩地说道:“只是最让我担心的始终是……林若愚!此子计深似海、智谋无双,有他在朝堂上,我等很难扳倒高拱。如果想要还朝堂清明,那么必须要从林若愚身上着手,不然恐怕也是徒劳无功!”

    “计深似海?智谋无双?师相,弟子回朝已有数月。据弟子的观察,林晧然此人不过中上之姿,您是不是太过高看于他了?”吴时来当即提议异议地道。

    王廷等人却是复杂地望向吴时来,敢情这个是傻憨憨。虽然这几个月最出风头的是高拱,但真正躲着数钱的是林晧然,他诸多朋党纷纷占据要职。

    至于为何不再锋芒毕露,一来是已然不需要他亲自出手,二是人家在暗地里却是动作不断。

    却不知道是哪来的自信,吴时来竟然将三步一算视为中上之姿,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外面的雨水已经由大转雨,声音不再那般的嘈杂,令到这个阁楼更显安静。

    “惟修兄,虽然我近些年一直在南京任职,但将林若愚的种种举动看在眼里,元辅大人的评价可谓是实情!”太常寺少卿林润一直显得沉默,这时亦是认真地说道。

    “弟子眼拙,请师相莫怪!”吴时来将众人的反应看在眼里,便是郑重地道歉道。

    “经你这么一说,这林若愚近期还真的太过于低调!”徐阶显得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然后望向众人道:“如果此次真要争,那么就不能绕过林若愚,甚至要从林若愚身上着手!”

    王廷和霍冀不由得面面相觑,一直以来他们最记恨的是高拱,故而想得最多亦是如何扳倒高拱,反倒对越来越低调的林晧然不怎么在意了。

    “一切听凭师相安排!”张居正心里微微一动,当即朝着恩师徐阶拱手道。

    林润等人亦是反应过来,徐阶分析得如此透彻,定然早已经有了应对之策,不然不会跟他们如此精细地剖析。

    “元辅大人,此三人相互勾结欲祸乱朝堂,还请您务必想办法拨乱反正,还朝堂以清明!”霍冀亦是郑重的表态道。

    拨乱反正,这自然是一个口号。

    他们要的是除掉以高拱、林晧然和郭朴为首的联盟,从而让他们徐党重新执掌朝政,进而让他们驾驭大明朝的巨轮,自然需要一个正当的口号。

    吴时来却是突然有些恍惚,似乎回到当年严嵩把持朝堂的时期,只是如今的对象换成高拱、郭朴和林晧然三人。

    不过他已经不再是当年的热血青年,更不会为了所谓的正义能将自己撞得头破血流,却是已经窥见这正义底下的那份私欲。

    所谓的拨乱反正,却不过是搬掉挡住自己仕途的石头,为了谋取更大权势的手段罢了。

    徐阶伸手端起茶盏,很满意于张居正等人的反应。

    今天之所以将这帮人叫过来,正是他心里已经有了决策,亦是觉得时机已经来临,而他将会带着这些人进行一场大反击,将高拱、林晧然和郭朴踢出朝堂,甚至如对待严世蕃般送上断头台。

    正是如此,他亦是不再藏着掖着,当即认真地开始布局。

    阁楼的一个窗子被推开,却见外面的天空已经是雨后天晴,远处还出现了一道彩虹。

    只是美好总是短暂的,却是不等徐阶开心太久,西院突然传来家丁和仆人的悲恸之声。

第2069章 攻势

    徐府刚刚还是一片喜庆洋洋的气氛,但府中很快挂起了白幡,大红灯笼被白布罩了起来,让这座府邸蒙上了一层阴霾。

    徐琨和徐瑛将客人送走,然后来到房间之中,坐在书桌前的徐阶脸色阴沉地嘀咕道:“真是该死,连死都不会选个好些时候!”

    徐琨和徐瑛虽然听到这个不合时宜的话,但脸上却不以为异,神色间并没有丝毫的悲伤之感。

    跟着很多富贵人家一般,各房一直是明争暗斗,而他们兄弟二人对那位同父异母的大哥历来不和,更别说是那个出身普通的大嫂了。

    二人将客人离开的消息进行汇报,然后望向这个位高权重的父亲。

    徐阶将一本书拿起又放下,抬眼淡淡地吩咐道:“你们二个都过去瞧一瞧!毕竟她是你们的嫂子,过去看有什么能帮忙的!”

    “孩儿遵命!”徐琨和徐瑛相视一眼,便是恭敬地施礼道。

    在这个时代,生老病死早已经是司空见惯之事,只是今日轮到徐家罢了。

    徐璠的元配夫人季天孙是徐家的第一任儿媳,虽然她的家世没有过于显赫,但亦算是一个知书达理的女子。

    徐璠生有十一个儿子,其中过半由季天孙所出。特别长子徐元春从小聪慧,现在是国子监表现出众的监生,很多先生甚至都认为徐元春有状元之才。

    只是如今,季天孙仅是三十多岁的年纪,却是突然间暴毙而亡,给这座当朝首辅的府邸平添了一桩丧事。

    徐琨和徐陈离开不久,管家进来送茶,看到徐阶脸色凝重地坐在书桌前,却是忠心耿耿地劝导道:“老爷,请节哀!”

    徐阶压根没有丝毫的哀伤,眼睛显得复杂地抬头瞥了一眼的管家,却是无法将注意力放在书本上,反而心里涌起一份不祥预感,不由得嘀咕道:“这好端端的,怎么她就突然暴毙了呢?”

    跟着很多人不同,由于他从小数次经历险境的缘故,他很信奉命数一说。世间凡事都会存在因果,现在家里出现一件古怪的事情,往往暗示着接下来可能还有更加不好的事情发生。

    这……

    管家没想到徐阶是这种心态,当即便是知道自己刚刚是完全误会了,却是装着没听到般,显得规规矩矩地站在旁边。

    徐阶伸手端起茶盏,脑子考虑着自己此次布局是不是有什么纰漏,心里却是突然微微一动,当即放下茶盏对管家吩咐道:“你去把徐瑛叫过来!”

    管家知道徐阶最疼爱的是小儿子徐瑛,当即便是领命而去。

    徐瑛是三兄弟最精明的一个,亦是读书最不用功的一个,若不是因为官荫的缘故,他连一个生员的功名都捞不到。

    只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徐瑛虽然读书不行,但头脑却是最为灵活,故而亦是得到了自己父亲徐阶的极大信任。

    徐瑛一副贵公子的装束,刚刚他压根没有听从父亲的吩咐前往大房那里,此时显得心虚地拱手道:“爹,不知您找孩子所为何事呢?”

    “瑛儿,你先坐吧!”徐阶并没有急于说事,而是淡淡地说道。

    徐瑛小心地在旁边坐下,心里仍然显得忐忑不安,只是想着母亲对自己的疼爱和庇护,却是不由得放心不少。

    “瑛儿,你可知道吴山是怎么死的吗?”徐阶伸手端起茶盏,却是故弄玄虚地询问道。

    徐瑛不知道老爹葫芦里卖什么药,但还是一本正经地回应道:“孩子当时在南京读书,虽然听闻吴山是暴毙,但坊间却是传闻……”

    说到这里,他突然停了下来,小心地望了一眼老爹,在得到老爹鼓励的眼神后,便是硬着头皮地接着道:“传闻吴山并非暴毙,而是替皇上试丹之时,吃了毒丹致死!”

    跟着任何时代一般,坊间对于一些不符合常理之事,总会传出不同的版本,而阴谋论往往都是极有市场。

    只是有鉴于当时嘉靖的皇威,大家亦是私底下进行议论和猜测,但谁都不敢站出来质疑吴山的死亡真相。

    “自从吴山死后,林若愚表面看起来一直很平静,但我却知道他心里其实一直燃着一团火!”徐阶端着茶盏喝了一小口,显得高深莫测地判断道。

    徐阶意识到老爹是因其他事情找上自己,便是放松下来笑道:“呵呵……如此甚好,这憋久了,没准林若愚真要英年早逝了呢!”

    由于敌对阵营的关系,特别他到京城不敢像松江那般为非作歹,而今老爹更是受到林晧然和高拱的压制,心里却是十分记恨林晧然。

    正是如此,他是打心底希望林晧然死掉。关于林晧然“寿不过周公谨”的传闻,他自然是乐见其成,恨不得林晧然现在便一命呜呼。

    “林若愚不至于因这个事情而气血攻心,只是他必定不会释怀,特别吴山确是……因毒丹而死!”徐阶抬眼望向徐瑛,显得云淡风轻地揭示真相道。

    徐瑛的眼睛不由得一瞪,却没想到传闻是真的,当即领悟到朝堂斗争的险恶,显得若有所悟地询问道:“爹,不知您有什么吩咐?”

    既然将这个隐秘之事透露于他,想必他老爹不可能仅仅找他过来闲聊,而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让他去操办。

    “用兵之道,攻城为下,攻心为上!”徐阶知道这个小儿子最像自己,唯一可惜便是徐陈读书不够用功,却是智珠在握般地道:“现在的朝局是越乱越好,你在京城放出消息:吴山并非是暴毙而亡,而是因替先皇试丹而中毒而死!”

    嘉靖是一个极爱面子的人,所以当年他亦是抓住了这一点。从而让到威胁到自己的吴山死因从中毒变成了暴毙,却是令到林晧然当时还挨了廷杖。

    现在时过境迁,若是将这个事情再放出去,必定能够刺激到林晧然那根脆弱的神经,进而让他无法再冷静地应付自己的攻势。

    最为重要的是,一旦挑起这一段尘封之事,没准还能够离间林晧然跟隆庆的关系,进而让到事态更有利于自己。

    徐瑛隐隐觉得这招很是精妙绝伦,便是当即拱手地道:“孩子这便去操办!”

    自从来到京城之后,虽然他顶了一个尚宝卿的官职,但这不过是一个闲差而已,他们三兄弟更多时候还是在京中替父亲办差。

    七月流火,京城的清晨虽然亮得很早,但平添了几分凉意。

    勤劳是中华民族的优良传统,当官员还在为着起床早朝而叫苦不迭的时候,很多百姓便已经纷纷起床忙碌起来,一些小商贩更是早早地支起早点摊子。

    西长安街是最为热闹的地段,官员不管是坐轿还是步行,却是无法避开这条街道,令到这里显得很喧闹。

    只是这一切早已经成为常态,大家亦是习以为常。当到达紫禁城门前广场时,在鸿胪寺官员的约束后,亦是站到该站的位置上。

    由于身份和地位的原因,五位阁臣一般要来得晚上一些,通常都是踩着时点到达这里。李春芳、郭朴和林晧然则选择稍早一些,而踩点的阁臣往往都是徐阶和高拱。

    “呵呵……诸位来得真早,高某有礼了!”今日最后一个到场的是高拱,却是神采飞扬般地拱手向四位阁臣见礼道。

    郭朴和林晧然显得有些无奈,李春芳亦是进行回礼,徐阶却是淡淡地瞥了一眼高拱,然后又是正视着城门。

    正是这时,城门上面的钟鼓声响起,城门亦是应声而徐徐打开。

    “百官,进!”

    城楼上,一个太监的唱声传了下来。

    徐阶率领着百官走了进去,只是在最有派头的官员已然是高拱,哪怕他仅仅是排名第五的阁臣,但亦是走出了首辅的威风劲。

    随着上朝的次数越来越多,加之当今皇上隆庆是一个很宽仁的君主,令到百官对于紫禁城少了一些畏惧,如同往常那般跨过金水桥来到了金銮殿。

    尊卑是这个时代的特色,特别是在这个金銮殿更是处处讲着规矩,而五位阁臣是理所当然地站在了最前头。

    隆庆当年因为过于木讷而不被嘉靖所喜,而今百官亦是知道这位皇帝并非是英明之主,而他懒散的性子越来越明显。

    虽然他身上穿着金黄的龙袍,只是却没有彰显太多帝王的威严,反倒因为他的无精打采而像是一具行尸走肉。

    “臣等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看到无精打采的隆庆出现,徐阶当即率领着百官进行跪拜道。

    隆庆原本对早朝就抱着抗拒的心理,而今乐于后宫之事,偏偏天气还转凉,坐在龙椅显得例行公事般地抬手道:“众爱卿平身!”

    “谢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徐阶等官员又是行了谢礼,这才从地上站起来望向这位无精打采的皇帝。

    得益于朝堂势力的化开,不管是徐党还是北党,却是选择对隆庆的糟糕状态视而不见,而是专注于两方的争斗之中。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陈洪站在隆庆的身旁,用着特有的声音唱道。

    值得一提的是,黄锦已经是过去式,现在的司礼监掌印是滕祥。由于滕祥年老,故而陪着隆庆上早朝的是司礼监秉笔太监陈洪。

    在时下的隆庆朝,百官无本上奉无疑是一种奢望。

    现如今的徐阶等四位阁臣比较沉默,文渊阁大学士兼吏部尚书高拱若是上本完毕,往往都是直接轮到下面的九卿进行奏事。

    高拱像是一个最喜欢出风头的大哥般,当即进行奏事道:“皇上,今河南、山东多雨,致近期大量流民涌进京城,还请皇上妥善处置此事!”

    农业的脆弱在于干旱不行,这多雨同样不行。随着今年夏季北地的雨水量过多,河南和山东局部地区出现了大批的流民,而很多流民选择前来京城觅得一线生机。

    隆庆顶着一双熊猫眼,整个人很是困乏,只是不敢在高拱奏事时表露出来,但脑子已然不会转动,却是应付式地回应道:“高爱卿,那当如何是好呢?”

    众官员早已经习惯这个没有主见的皇上,亦或者是“懒政”的皇帝,难怪当年精明的嘉靖有意扶植景王上位。

    不过这倒不算是坏事,只是这个“懒政”和“放权”的皇帝,这样才更有利于他们这帮臣子尽情地自由发挥。

    高拱却是不以为异,显得理所当然地提议道:“请皇上着令顺天府衙施粥并妥善地安置流民,以彰显皇上圣明!”

    “如此……甚好,那便依高爱卿所奏!”隆庆忍着打哈欠的欲望,便是从善如流地同意道。

    高拱得到满意的结果,显得精神抖擞地瞥了徐阶一眼,而后昂首挺胸地站在自己的位置上。

    朝廷的事情不可谓不少,如果想要上奏,天天都能够找到事情讨论。只是现在的四位普通尚书都显得本分,却是非重要的事情不会拿出来朝议。

    在看到礼部尚书陈以勤奏明秋闱之事后,左都御史王廷却是掏出一份奏疏站出来大声地道:“臣有本上奏!”

    林晧然一直站在原地闭目养神,只是听到身后王廷的声音后,隐隐间嗅到了不一样的味道。

    “王爱卿请讲!”隆庆舒服地打了一个哈欠,便是无精打采地抬手道。

    左都御史王廷将奏疏呈上,然后一本正经地说道:“今有晋商揭发:山西巡抚王继洛借清查晋商通虏一事,暗地向晋商大加索贿,请皇上着令将其召回京城进行查处!”

    咦?

    在场的官员听到王廷所针对的官员后,却是不由得面面相觑,当即便是闻到了一股火药味。

    河南籍的官员不算多,能够达到四品京城这个层次的少之又少,而山西巡抚王继洛便是其中一位。只是如今,王廷却是将矛头指向王继洛,这无疑是要跟高拱过不去了。

    一念至此,大家却是纷纷扭头望向高拱,却不知这位文渊阁大学士兼吏部尚书会如何应对这个来自徐党的攻势。

第2070章 火药味

    “王大人,此事我早已经有所耳闻,只是根本无须将王继洛召回京城,更不用浪费精力调查!”高拱当即站了出来,显得不以为然地说道。

    这……果然很高拱!

    朱衡等官员看到高拱如此反应,特别声音中带着一份不容置疑,却是不由得苦笑连连,还真是高拱一贯的行事风格。

    随着四位阁老越来越低调,现在朝堂最为活跃的便是这位排名第五的高拱,特别高拱得到隆庆的绝对信任,致使高拱宛如首辅般的存在。

    隆庆原本打算从善如流地采纳王廷的意见,只是听到高拱是持相反的意见,便将吐出嘴边的话给生生地咽了回去,亦是扭头望向了高拱。

    王廷看到高拱直接否决自己的提议,脸色不由得微微一沉并质问道:“高阁老,你这是要包庇你的同乡王继洛吗?”

    这……

    在场的官员听到这个居心叵测的猜测,亦是嗅到了一股浓浓的火药味,知道今天的早朝很可能上演一场激烈的争斗。

    高拱面对着这个无端指控,先是冷哼一声,然后头头是道地分析道:“王继洛自去年起,在山西巡抚任上对晋商清查甚多,跟晋商可谓是结怨甚深。王继洛既然已经遭到晋商的记恨,又岂会真做出此等授人予柄之事,分明就是一介商贾的报复之举,朝廷何须理会?”

    一个狂傲自大的人往往都有几分真本领,经过高拱的简单的分析,这个事情还真可能是晋商的一次意图构陷之举。

    殿中的官员纷纷点头,已然是认可了高拱的推测,纷纷倾向于王继洛确实是无罪。

    左都御史王廷的眉头蹙起,仍然针锋相对地道:“高阁老,我记得郧阳巡抚刘秉仁因家财甚多而被免职,却不知到了你的同乡王继洛身上为何连查都不肯查了,莫不是你收受了大量的好处?”

    这……

    此言一出,令到整个金銮殿的官员都是倒吸一口凉气,发现王廷今日简单是背着一个火药包,却是随时打算跟高拱同归于尽。

    郭朴和林晧然都感到了异样,不由得默默地交换了一个眼色。

    王廷刚刚只能算是暗指高拱徇私,但现在简直是公然指责高拱贪墨,这已然是要高拱丢掉头上的乌纱帽了。

    林晧然显得若有所思地望向旁边如同老僧入定的徐阶,原以为徐阶第一个要对付的人是自己,只是看着王廷如此的举动后,自己似乎是猜错了徐阶的心思。

    “王大人,你如此含血喷人,却不知是谁给你的胆子呢?”高拱的怒火涌上心头,却是故意瞥了一眼徐阶进行询问道。

    殿中的官员都是聪明人,看到高拱的举动后,亦是纷纷望向老僧入定般的徐阶。一个小小的左都御史自然没有能力跟如日中天的文渊阁大学士兼吏部尚书高拱相争,故而这个事情的幕后推动者无疑是当朝首辅徐阶。

    王廷自然不可能招认,显得理所当然地回应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我乃都察院左都御史有权纠察百官,而今山西巡抚王继洛涉嫌不法事,我自然是要进行揭发!如果非要说谁给我的胆,那便是当今圣明的皇上,我相信皇上自是不会听信某些人的一面之词!”

    隆庆对这种争执早已经是司空见惯,只是看到王廷当着满朝文武百官的面如此恭维自己,心里不由得如同吃了蜜般,当即对左都御史王廷的好感大增。

    “你放屁!”高拱看到王廷如此狡辩,却是简直粗暴地骂了一句道。

    刚刚还在沾沾自喜的隆庆脸上的笑容突然一僵,不由得扭头望向粗暴无礼的高拱。只是不知高拱是骂王廷,还是骂自己根本不是圣明君主,亦或者两者皆有。

    高拱的注意力放在王廷身上,却是愤怒地指责道:“王继洛是什么为人,我知之甚深!我看你分明是收受了晋商的莫大好处,这才替晋商出头,想要除掉一心整治晋商的王继洛!”

    咦?

    殿中的官员虽然觉得高拱粗暴,但分析得条理分明,不由得纷纷扭头望向王廷。跟着王继洛索要贿赂相比,王廷受到晋商驱使而要征治王继洛的可能性更大。

    “臣对皇上的忠心日明可鉴,臣绝无收受晋商的好处,请皇上明察!”王廷当即扑通在地,显得忠心耿耿地抬头自辩道。

    隆庆看着王廷如此忠心耿耿的举动,心里已然认定王廷是忠臣无疑,便是急忙抬手道:“王爱卿,你快快请起,朕……”

    正想要说“朕信你”,只是很快意识到不妥,不由得又是生生地咽了回去。他抬头望向脸色不善的高拱,却是突然意识到:高拱不是那个在裕王府总是千方百计庇护于他的高老师,而是一个让他这位皇帝当得不自在的权臣。

    “皇上,臣认为因一介商贾便将王继洛召回京城并不妥,可派遣钦差前去调查此事!”郭朴若作沉思,便是站出来拱手道。

    朝中的官员看到郭朴站了出来,先是意外于郭朴并没有完全站在高拱那一边,但很快品过味来,发现郭朴这个举动是最为明智。

    且不论王继洛是不是冤枉,既然由都察院左都御史王廷推到早朝上,那么自然不能完全置之不理,派遣钦差前往山西调查无疑是解决争执的最佳手段。

    隆庆的眼睛微微一亮,当即便是从善如流地道:“准奏!”

    咦?

    殿中的官员都是老油条,看到隆庆今天不像以为那般先求证高拱的意见便做出了决断,当即嗅到了不一样的味道。

    林晧然和郭朴的精明自然是注意到了这一点,两人的脸上几乎同时涌起了一抹忧色。

    高拱却是没将这个变化放在心上,却是误以为自己的弟子知道他不会反对这个方案,反倒是鄙夷地望了一眼从地上起来的王廷,然后又淡淡地望了一眼旁边宛如事不关己的幕后主使徐阶。

    王廷对这个结果自然不会有什么异议,若有所感地扭头跟高拱的目光相触,却是知道双方在此事上已经是结下了仇怨。

    “皇上,臣愿意前往山西调查此案!”太常寺少卿林润是一个心思活络之人,当即便是主动请缨地道。

第2071章 圈套?

    咦?

    殿中的官员听到林润主动请缨后,似乎是想到什么一般,刚刚放下的心又是重新悬了起来。敢情这个事情早已经落到徐党的策划之中,徐党的攻势已然还没有结束。

    若是徐党接下钦差的差事,必定能够掌握到主动权。一旦他们有了偏袒,那么王继洛恐怕凶多吉少,所谓的证据亦是手到擒来。

    一念至此,很多官员纷纷望向一直不动声色的徐阶,论到耍阴谋诡计还是要当属这位首辅称尊,比林晧然恐怕还要更厉害。

    林晧然的心随意转,显得若有所思地望向徐阶,亦是想要看穿徐阶的全盘谋划和企图。虽然一切迹象都很明显,但他总觉得徐阶第一个对付的不该是高拱才是。

    “皇上,林少卿的资历和官职不足胜任钦差之责,臣亦愿意前往!”都察院左副都御史汪柏的心里微微一动,亦是站出来主动请缨地道。

    由于山西巡抚是正三品官员,而今朝廷要派遣御差前去调查,那么品阶自然不能太低。

    虽然林润已经是官位四品,但含金量并不高,特别他仅是嘉靖三十五年的进士,出任钦差其实有些勉强。而今汪柏站出来跟他相争,自然是具备了绝对的优势。

    郭朴看着汪柏适时站了出来,看到这场无形的危机化解,不由得暗暗地吐了一口浊气。

    “皇上,汪大人跟王继洛是同年,故而应当避讳,臣愿意前往!”吏部左侍郎张居正目视前方,却是站出来请动请缨地道。

    这……

    殿中的官员看到张居正站了出来,却是不由得面面相觑。

    由于六部尚书和左都御史都要留守在京城,故而张居正这位吏部左侍郎兼帝师站出来,这个钦差身份已然是板上钉钉了。

    一念至此,很多官员纷纷望向已经睁开眼睛的徐阶,敢情一切都落在徐阶的算计之中,此次谋划可谓是步步为营了。

    郭朴的眉头微微地蹙起,却是意识到他们这个事情已经落入了徐党的圈套之中,徐党对钦差的身份早已经是势在必得。

    高拱亦是意识到事情由徐党操办,不说忠心于自己的王继洛是凶多吉少,恐怕自己都得被泼上脏水,心里不由得感到了一阵焦急。

    “皇上,而今朝廷有志于吏治,特别筛选科道言官在即,张侍郎不宜离开京城。近期鞑子在西边蠢蠢欲动,臣欲往巡视边防,此事请交由臣来操办!”林晧然犹豫了一下,便是选择站出来主动请缨地道。

    咦?

    众官员看到林晧然竟是亲自出马,不由得疑惑地望向林晧然。

    跟着这么多官员相比,林晧然的身份和地位摆在这里,已然是没有谁能够跟他相争。哪怕是吏部左侍郎张居正,同样不能跟林晧然相争。

    张居正原本已经是胜券在握,但没有想到林晧然竟是亲自站出来,先是脸上微微一愣,而后却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跟着这一位早已经名动天下的能臣林阁老相比,他张居正无论是地位还是个人能力,跟林晧然都不在一个层次上。

    徐阶的眉头微微地蹙起,显得若有所思地望了一眼林晧然。

    “不错!皇上,现在吏部要从地方官员中筛选科道言官,张侍郎不宜离开京城,此事可交由林阁老操办!”高拱的眼睛微微一亮,当即站出来附和地道。

    在说话的时候,高拱显得持强凌弱般,却是扭头深深地望了一眼张居正,逼得张居正亦是默默地低下了头。

    隆庆看到高拱站出来力挺,而张居正不敢进行相争,便是淡淡地点头道:“好,那便交由林阁老了!”

    高拱看到是由林晧然亲自前往山西进行调查,顿时是安心了不少,便是给林晧然递去一个得意的眼色。

    林晧然却是面露苦笑,虽然他跟高拱是盟友,而且王继洛向晋商索要贿赂的可能性很小,但却不可能会包庇王继洛。

    让他感到警惕的是,虽然他从张居正的手里抢下了钦差的差事,但徐阶的脸上似乎并没有多少沮丧之色。

    隐隐间,他觉得自己没准已经落入了徐阶的算计之中,这要对高拱动手是假,真正的意图是将自己支出京城。

    只是事已至此,他亦不能够进行反悔,只能前往山西处理这个事情,同时对部署九边以应对随时南下的俺答。

    虽然关于王继洛的事情已经结束,但随着王廷站出来,两派间的争斗已然是拉开了序幕。

    在接下来的侍郎奏事,倒是中规中矩,却是没有谁生起争端。只是轮到大理少卿的时候,事情已然又生起了波折。

    “皇上,南京通政司参议有贪墨之举,请皇上严惩齐康!”大理寺少卿李邦珍站了出来,显得一本正经地上奏道。

    徐阶在浙江和江西都担任过提学御史,既主持了嘉靖三十二年的会试,又在翰林院给庶吉士担任多年的讲师,早已经跟诸多优质的官员结下了师生之实。

    在心学上,他亦是以心学门人自居,更是网罗一众心学门生,这位嘉靖二十九年的进士李邦珍正是徐阶的心学门生。

    这……

    殿中的官员听到这个弹劾,却是不由得纷纷扭头望向高拱。

    高拱在出任吏部尚书后,虽然一直是秉公办理,但亦是难免会有些私心。却是给曾经力挺于他的门生御史齐康,便是安排到南京接任林润的位置进行过渡,但不想这么快就已经沦陷了。

    特别高拱一直高骂“吏冶救国”的口号,更是推出史上最严苛的考核法,结果他所重用的官员都是贪官,这无疑是自打嘴脸了。

    若是进行恶意推测,高拱之所以重用这些贪官,正是因为高拱本身就是一个大贪官,却是借这些部下进行敛财。

    很多官员在看清这一切后,心里不由得深深地发出一声感叹:当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这……

    郭朴自是知晓高拱的为人,却是不可能指使齐康贪墨,只是想到事态的不良后果,脸上闪过一抹忧色地望向了徐阶。

    林晧然将这一切看在眼里,自然是看穿徐阶的招数。只是不得不承认,这种拆台的招数很是高明,这无疑是不断地削弱高拱。

    只是他清楚地知道高拱的为人,虽然高拱有一些私心不假,但已然是近几年最好的吏部尚书。只要不是犯下大罪,这种事情根本无法牵连到高拱。

    不过他心里亦是有些隐忧,徐阶在这个时候选择动手,断然不可能是给高拱“挠痒”,必定是有着大招才更为合理。

    隆庆亦是嗅到了争吵的前奏,不由得暗暗感到一阵头痛,却是按照惯例进行询问道:“此事可有真凭实据?”

第2072章 禁铁令

    殿中的官员纷纷扭头望向大理寺少卿李邦珍,却不知他是如同王廷那般仅是得到一点线索,还是手里已经掌握了真凭实据。

    李邦珍抬头望向隆庆,显得一本正经地回应道:“皇上,经南京大理寺查实,齐康贪墨南京通政使司公款已经是铁证如山,请下旨将其查办!”

    “齐康不是高阁老的门徒吗?”

    “我当初觉得齐康就是一个贪官,果然被我一眼看穿了!”

    “这齐康不是什么好货色,那个王继洛怕亦不是什么好鸟了!”

    ……

    殿中的官员在得知事情已经铁证如山后,当即是窃窃私语起来。只是他们的声音并不算多小,起码足以让高拱听到,已然还是将矛头还是指向了高拱。

    自从高拱得势以来,对谁可谓都是不讲情面,铁面无私地查清着存在各种问题的官员,令到整个朝堂可谓是人心惶惶。

    虽然很多官员都侥幸留了下来,但有着如此强势的吏部尚书,他们心里恐怕亦有抵触的心理。只是高拱深得隆庆的恩宠,令到他们亦是只能默默地忍受这一切。

    只是高拱现在遭到徐党的攻击,隆庆对高拱似乎有了间隙,加之高拱的门徒齐康竟然贪墨公款,他们在这一刻亦是爆发出来。

    正是如此,大家故意没有将声音压得太低,却是表露着他们对高拱一直以来的“不满”,只希望高拱真的倒台。

    这……

    郭朴看到事态发展到这一步,脸上不由得浮现忧虑之色。

    徐党此次可谓是有备而来,却是通过这种不断的拆台的方式,就如同细刀割肉般,重创了高拱的威信。

    铁面无私地推行吏治固然能够改善这个官场的面貌,但必定会遭到朝堂诸多官员的阻挠和反抗,这亦是为何徐阶担任首辅五年却一年不曾推行吏治的原因。

    一旦高拱真处于不利的地位,那么这些官员必定落井下石,这个朝堂根本不愿意容忍一个铁面无私的吏部尚书。

    隆庆倒没有将官员的议论声放在心上,却是习惯性地扭头望向高拱。

    高拱知道自己弟子是在询问他的意思,想着自己器重的门生齐康竟然贪墨公款,便是面沉似水地道:“该怎么处理便怎么处理!”

    他有意培养自己的门生齐康不假,但齐康既然选择走上贪官的道路,那么他自然不可能包庇,甚至还不介意亲自惩治齐康。

    到了这个时候,他亦是敏锐地意识到王继洛很可能是一个幌子,证据确凿的齐康才是徐阶真正的杀招。

    哪怕林晧然刚刚抢下钦差的差事,若是林晧然找不出具有说服力的证据替王继洛洗清罪责,恐怕还是难堵悠悠众口。

    一念至此,高拱不由得扭头望向了旁边的徐阶。这还真是一个沉得住气的老狐狸,这一出手便是落下如此缜密的计谋,将他和林晧然都已经算计在内了。

    林晧然看到事态发展至此,亦是意识到这都是徐阶的布局,只是想到自己被徐阶支出京城,却是不免担心地望向历来狂妄自大却刚直的高拱。

    论到做事能力,十个徐阶都抵不上一个高拱。只是说到阴谋诡计,却偏偏要反过来,十个高拱亦不敌一个徐阶。

    事到如今,他只希望高拱在自己离开期间,能够平安地度过徐阶的攻势,守住他们前段时间架空徐阶所取得的政治成果。

    隆庆并没有那么多复杂的心思,看到高拱没有异议,便是咳嗽了一声道:“既然南京通政司参议齐康贪墨已经查实,那便交由大理寺论查!”

    “臣遵旨!”大理寺少卿李邦珍当即拱手道。由于大理寺卿空缺,他这一位大理寺少卿代理一切,算是大理寺的真正负责人。

    外面的天色大亮,早朝在这个时候亦是来到了尾声。殿外只有海瑞笔直地站着,其他官员早已经是哈欠连天,只希望这个早朝能够即刻宣告结束。

    树欲静,风不止。

    “皇上,臣有本奏!”

    待到正四品官员奏事完毕,刑部郎中董传策却是站出来朗声道。

    董传策是南直隶华亭人,凭借着跟徐阶这个紧密的同乡关系,在入仕之前便已经紧紧地抱住了徐阶的大腿。

    虽然在嘉靖二十九年的殿试中,他仅仅得到一个同进士出身,但凭借着过硬的关系,却是成功地留在京城出任刑部主事。

    嘉靖三十七年,他跟着吴时来和张翀一起弹劾严嵩,结果被治罪,三人一同被贬谪地方卫所担任卫卒,他跟吴时来到了广西,而张翀到了贵州。

    现如今,他跟吴时来和张翀被召回京城。他先是官复刑部主事的职位,而今直接升任刑部郎中,自然还是替徐阶继续冲锋陷阵。

    隆庆本以为能够离开这里,结果看着一个小小的郎中跳出来生事,便是忍着烦躁地询问道:“李郎中,所奏何事?”

    “国朝一直允许民间冶铁,而今天下铁器早已经富足,多则恐生祸端!今各地动荡不安,盗贼潜藏于山林,请皇上禁开新铁矿,以保大明长治久安!”董传策显得忠心耿耿地上疏道。

    殿中的官员看着董传策并不是弹劾高拱的党羽,而是将事情扯到这种国策上,当即若有所思地望向了徐阶。

    自从高拱出任吏部尚书以来,首辅徐阶显得越发的沉默寡言,近期很多重大的事务几乎都是由高拱推动。

    却是偏偏地,这位首辅今日不仅指使党羽将矛头指向高拱及高拱的朋党,而且还突然抛出一个禁铁令的提案。

    高拱和郭朴暗暗地交换了一个眼色,却不知徐阶葫芦里卖什么药。

    郭朴是一个稳重的性格,发现董传策的禁铁令并没有什么不妥之处,便是朝着高拱轻轻地摇了摇头。他让高拱先是稍安勿躁,甚至他们这边完全可以让这个无关紧要的提案顺利通过。

    隆庆听到这个奏请,习惯性地问策于内阁,看着高拱没有站出来反对,便是望向徐阶道:“徐阁老,你怎么看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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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国相介绍:
学而优则仕,仕而优则相,相而优则大国。中华民族有一个共同的大国梦,无论是现在还是将来亦或者过去,我们都应该为之奋斗。——十六世纪世界第一大国缔造者。
嘉靖三十六年春,一个没能肩负中华使命的现代人重生在粤西山村的一个贫寒书生身上,而后他考取功名进入官场,人生很快有了新的奋斗方向,中华民族的历史亦将重新书写……
(书友群:大国相96857475)大国相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国相,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国相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