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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余人     大国相txt下载     大国相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133章 平常谋职

    这并不是一句恭维的话,而是一句腹腑之言。

    他跟随林晧然长达十年之久,从林晧然改造雷州开始,便是亲眼见证林晧然如何一点一滴地改变着这腐朽的大明王朝。

    从推行广东开海,再到扬州整顿盐政,而后通过梳理两京十三省的税收而找出财政弊病,更是以一己之力削弱北边的威胁,其个人功绩早已经冠绝古今。

    只是林晧然为这个王朝做得再多,如何有治理国家的才华,但身处于朝堂却免不得要卷入党争之中,更是遭到了巨大的改革阻力。

    刁民册可谓是天才的构思,但由于陷害逃税官绅和大地主的切身利益,却遭到徐党为首的既得利群体的强烈反对。这个利国利民的措施迟迟不能得到颁布,致使腐朽的王朝始终无法摆脱积贫积弱的困局。

    不过他心里始终相信,凭着林晧然的智慧和谋略,哪怕前方遇到再强的阻碍,林晧然必定能够走过去,并且带领华夏民族走上世界之巅。

    林晧然却是一种不骄不躁的性子,这时已经将注意力重新放到棋盘上,并且抬手示意孙吉祥接着下棋。

    他在棋盘落下一枚黑子,显得心有所忧地道:“徐阶是一个十分精明的政客,起码他知道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知道整顿盐政的事情得罪人所以干脆不做,知道打击九边走私得罪山西帮更是眨一只眼闭一只眼。虽然现在九卿中已经没几个是他的人,科道言官亦被高拱清洗了不少,但他的徒子徒孙遍布朝野。若是我们手里没能掌握过硬的证据,单是宣扬他徐华亭比严嵩还富有,昔日为了侵田而毁堤,恐怕亦不能将他从首辅的位置上逼下来!”

    跟着很多人所想的有所不同,这政治斗争从来都不是一蹴而就,通常都是要经过多番角力才能产生结果。

    哪怕徐阶想要扳倒严嵩,甚至已经掌握严世藩窃弄父权的罪证,亦是通过蓝道行等手段,最后才能一击制胜。

    现在的徐阶没有触碰哪个群体的利益,而且还不断网罗徒子徒孙,毅然还是受人称道的“大明贤相”。

    “东翁比我看得透彻,徐阶收徒确是有一手!此次两京乡试主考官都是他的门生,明年的会试按理还是要由李春芳主持,却是处处都能结下善缘啊!”孙吉祥在棋盘落下一枚白色棋子,亦是苦涩地感慨道。

    林晧然抓着黑色棋子正要跟着落下,却是突然微微一怔道:“李春芳主持会试?咱们大明有首辅主持会试的先例吗?”

    按着现在的内阁的排序,明年的会试主考官必定要从内阁中选取,而最大可能自然是当朝次辅李春芳。

    “这个倒是有先例,但却是在成祖时期!只是现在的情况已然大为不相同,若是为了网罗三百名进士门生而抛掉政务近一个月,必定会遭来朝野非议。像当初的首辅严嵩,便一直没有主持会试,而今首辅按理是不能出任会试主考官!”孙吉祥知道林晧然打什么主意,显得很理性地分析道。

    林晧然将手上的黑子重重落下,当即露出一抹笑容道:“如此说来,咱们还真得加快速度,可不能让徐阶捞尽好处!”

    “康晚荣已经放出东翁被徐阶排斥的舆论,而今东翁若是真将徐阶逼走,朝野已经不会再过多地指责东翁了!”孙吉祥跟着将手中的白子落下,显得乐见其成地道。

    虽然正是上午时分,但天空显得阴沉沉的,似乎随时会下大雨般。

    两个刚刚结束一盘棋,一个风风火火的身影从月亮孔门那边走过来,在见到林晧然的身影分明闪过一抹喜色。

    林晧然原本还想跟孙吉祥再下一盘,但注意匆匆而来的林平常,特别是林平常脸上的喜色,却是知道这棋盘恐怕是无法继续下去了。

    林平常身穿着威风凛凛的斗牛服,走起步来显得威风凛凛,那张鹅蛋脸充满着自信,漂亮的大眼睛蕴含着坚毅。

    而今虽然顶着冠巾伯的勋位,但她正面临着就业危机。

    尽管神机营的大门重新开放,但经历了兵部左侍郎霍冀的阻拦后,让她已经不再向往神机营的一个司职了。

    林平常来到凉亭中,却是收敛起脸上的喜色,显得一脸认真地说道:“哥,我刚还想着到兵部衙门找你,结果才记起你今日放假!”

    孙吉祥主动收拾棋子到罐子中,却是知道林平常是一个直肠子。哪怕闹出这么一个乌龙,已然都不会掩饰自己的过失,反倒是很随意地说了出来。

    林晧然端起还透着温热的茶盏,却是不动声色地反问道:“你不跟你嫂子进宫参加宴席,找我什么什么呢?”

    “宫里的宴席人太多,免不得又给我做媒拉线的,我才不会去!”林平常不以为然地解释一句,而后认真地询问道:“哥,你之前不是说御马监那帮人养马不行吗?为此还向皇上当面建言,这事是不是真的呢?”

    林晧然听到这个问题,亦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在这个时代,马匹其实算是军备,而兵部的军马多来自于御马监的牧场。只是尽忠职守的官员都很少,何况还是那帮贪婪的太监。

    正是如此,最近几次交接战马的质量明显不如前,故而他亦是因为这个事情亲自找过隆庆进行申诉。

    当然,他向隆庆反映的主要意图是希望御马监那些负责管理马场的大监收敛一些,却是很难改变这个顽疾。

    林晧然并不想将手伸向御马监,便是一本正经地道:“此事我已经向皇上反映,但御马监推说这是户部的草料事不到位,这事倒不能全怪御马监!”

    “哥,我已经调查清楚了,这是御马监的太监中饱私囊!他们不仅克扣了草料钱,而且还将一些偷偷漏报血统纯正的名马,然后偷偷卖出去。”林平常的脸上呈现着认真,显得愤愤地说道。

    林晧然对此并不觉得意外,却是苦涩地指出症结道:“哪怕事情真像你所说,但这帮太监可油滑得很,真追究起来也是除掉一些替罪羊而已!”

    “哥,我知道此事很难根治,所以我想要弹劾御马监的那帮太监,而后让皇上将马场交给我管理!”林平常轻轻地点头,然后将自己的计划说出来道。

    咦?

    孙吉祥原以为又是林平常一次伸张正义之举,却不想林平常竟然打的是这个主意,已然是要管理御马监旗下的马场。

    如果是其他人有这个心思的话,他定然会以为林平常是瞧上了草料钱的油水,但却知道林平常不可能打这个心思。

    很显然,经过数次的就业无果后,林平常已然是想要成为最大马场的管理者。

    林晧然颇为意外地抬头打量着自己的妹妹,亦是没想到自家妹妹打这个主意,却是认真地询问道:“你当真想要管理马场?”

    “嗯,我肯定做得比他们好,亦能给你们兵部提供更好的军马!”林平常坦然地面对林晧然审视的目光,显得十分自信地点头道。

    林晧然知道想要收复河套和北伐,却是离不开军马质量的提升,稍作犹豫便是做出决定道:“你将你搜索到的证据递上去,我会尽量配合于你,但是不是你来管理马场还需要几位国公支持!”

    “哥,你放心,他们肯定都会支持我,我这就去找他们商量!”林平常看到哥哥支持自己,当即便是留下话来道。

    咦?

    阿云正是给林平常送来茶水,结果林平常却是急匆匆地要离开,一时间却是愣着站在那路边不知进退。

    林平常注意到阿云,却是从托盘中端起茶盏,吹着热气喝了一小口。发现这茶水竟然是温的,不由得赞许地望了阿云一眼,当即是一饮而尽。

    林晧然看着宛如来去匆匆的妹妹,却是无奈地摇了摇头,而后对着旁边的孙吉祥吩咐道:“孙先生,你帮忙打点下那些御马监的太监,堵一堵他们的嘴,钱的事不需要心疼!”

    任何事情都会面临阻力,特别这种明显是触碰御马监利润的行为。只是对于现在的林家而言,若是能用钱解决的事情,其实都不算是事情。

    只要他们给予那帮御马监太监足够的好处,抵消他们在马料钱上的损失,其实遭到的反抗并不会太大。

    最为重要的是,隆庆新帝上位以来,却还没有对御马监进行大清洗。若是现在能够拿着好处退场,却不失为一个好结果。

    “东翁请放心,我定然会将此事处理妥当!”孙吉祥知道林晧然的心思,当即便是满口答应下来道。

    坤宁宫,此时显得十分热闹。

    由于中秋佳节临近,陈皇后和李贵妃亦是举办了中秋宴,邀请亲戚女眷、公侯夫人和诰命夫人进宫相聚。

    正所谓“三个女人一台戏”,这么多女人聚到一起,这里自然是热闹得不行,各处的女人是吱吱喳喳个不停。

    亦不怪林平常没有前来,若是她真的来到这里,单凭着她还没有定下亲事,她的耳根必定得不到片刻清静。

    吴秋雨如今是一品诰命夫人,所谓是妇凭夫贵,在诰命夫人的圈子早已经是顶级的存在,甚至是诰命夫人圈子中的领军人。

    她并不是一个喜欢搬弄是非的性子,此时跟着郭夫人、马夫人和朱夫人呆在一起,正是聊着高家妾室怀孕的事。

    “我可是听说了,这是请你家那位高人帮高家迁了祖坟风水,却是才迁了不久,张氏便怀的身孕呢!”马夫人对这个事情极为关心,却是有卖弄之嫌地大声道。

    吴秋雨迎着旁边几个诰命夫人探讨的目光,显得谦虚地微笑道:“确是有这个事情,但这事是不是风水的问题,我亦不好说!”

    “怎么不是风水的问题!高家都多少年了,哪怕生了女儿亦是先后夭折,此次高家定会生得一个大白小子,我敢跟你们打赌!”马夫人却是咬定了这个说法,当即对着其他几位夫人道。

    其他几个夫人对此都有所耳闻,而听听着马夫人信誓旦旦的话,不由得信了七八分。亦是有人亦是动了这方面的心思,想要请林家那位高人给自家看看风水。

    倒不是都是想要求子,这每家都有自己难念的经,若是攀上那位高人没准真能解决她们遭遇的难事。

    “你们在聊什么呢?”

    却是这时,三个女人突然款款地走了过来,为首的那个漂亮女子毅然是陈皇后,正是微笑着询问道。

    马夫人是一个管不住嘴的女人,当即便是将刚刚的事情说了出来,而后对着陈皇后十分殷勤地道:“陈皇后,你跟皇上多年没有身孕,亦可让林府的高人给你瞧一瞧风水吧!”

    吴秋雨其实早已经将此事跟陈皇后说过,甚至林平常都提及过此事,但陈皇后跟皇上的关系已然是出了问题,却是一直没有同意这茬。

    她却是注意着陈皇后身后的李贵妃,发现听到马夫人这个提议之时,脸上分明出现了一丝让人很难觉察的怒意。

    由于出身于官宦之家,加上这么多年的耳濡目染,却是知道李贵妃明面跟陈皇上很和睦,但心底恐怕亦是提防着陈皇后。

    现在陈皇后没有子嗣,双方自然没有什么矛盾。只是陈皇后真生了子嗣,那么李贵妃的地位必定受到威胁,到时没准会出现争斗。

    “此事还得瞧一瞧高夫人是否能生出大胖小子呢!”陈皇后却是温和地回了一句,而后显得热情地道:“秋雨妹妹,你跟长公主不曾相见对吧?”

    “见过长公主!”吴秋雨打量着这个身矮体胖的长公主,当即便是规规矩矩地欠身行礼道。

    长公主显得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吴秋雨,却是语气平淡地说道:“你嫁得很好!”说着,她扭头对着陈皇后说道:“皇后嫂子,我跟他可不是第一次相见!早些年,吴夫人领着她进宫,我们亦是见过面的!”

第2134章 长公主

    嘉靖生有五个女儿,只是都没有遗传他长寿的基因。三年前,随着嘉善公主去世,而今只剩下排名第三的宁安公主朱禄媜。

    宁安公主朱禄媜年仅三岁母妃曹端妃去世,改由沈贵妃代养,成年后嫁给了河北赵州的李和,而今随着隆庆登基自然而然晋升为长公主。

    长公主朱禄媜今年已经二十有六,虽然有长公主的威严,却是没有很多人印象中的美貌。她的五官平平无奇,脸上长着一些褐色雀斑,身材显得身矮体胖。

    或许是出身于皇家的缘故,而今又已经晋升成为长公主,穿着一套华贵的公主服,整个人透着一股盛气凌人的架势。

    由于中秋佳节的缘故,她亦是从河北赵州返回京城省亲,意图加深跟皇宫这边的亲情,亦是出席了本场宴会。

    “是的,我曾经有幸见过长公主!”吴秋雨听着长公主主动提及二人的旧事,亦是抿着嘴得体地回应道。

    她跟长公主确实有过交集,但却并不是一段愉快的经历。

    曾经跟随母亲一起进宫参加景王生母靖妃的宫宴,只是这位妒忌心强的长公主看到自己生得好看,明显带着妒忌心前来挑事。在四下无人之时,长公主故意将自己推了一把,还倒打一靶自己想要抢她的钗子。

    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而且她并不是一个小肚鸡肠的人,加上她现在犯不着跟长公主交恶,亦是将这段不愉快的往事继续埋在心底。

    正是如此,哪怕现在长公主今日主动提起,她亦是一笑了之。

    陈皇后得知二人早已经认识,显得自讨无趣地自嘲道:“本宫还以为你们不曾相识,还打算给你们引荐一番,如此便是本宫自作多情了!”

    “皇后,你这是哪里的话!我跟长公主原本不太相熟,现今由你引荐,我他日亦好到长公主府中做客呢!”吴秋雨顾及着皇后的脸面,当即表达感激之意道。

    陈皇后知道吴秋雨这是处处维护着自己,心里亦是很舒服地抿嘴望向吴秋雨。

    虽然她已经正式晋升为皇后,但亦是没有忘记吴秋雨在她们窘境之时的帮助,故而才想着为吴秋雨扩展人脉。

    长公主似乎对吴秋雨的妒忌不减反增,显得话里有话地说道:“你如今已经贵为当朝林阁老的正室,我这长公主府的门又小又偏远,怕是很难让你这位一品诰命夫人屈尊了呢!”

    马夫人和郭夫人听到这一番言辞,不由得面面相觑起来,发现这个长公主分明是没摆正自己的位置。

    跟着亲王的待遇有所不同,公主通常没有搬出宫建公主府的居住经历,而是成年后才随夫家择地建造公主府。

    长公主现在的夫君李和是赵州人,长公主府离京城几百里之遥。堂堂阁老夫人若不是顺道途经赵州,又岂可能前去拜访她这个无权无势之人,这位长公主却是过于将自己当一盘菜了。

    偏偏地,这位长公主却是说出这种有相激的话,根本没有半点自知之明。

    围过来正准备巴结长公主的诰命夫人听到这一番话,亦是突然生起敬而远之的心思,这位长公主是想要当祖宗啊。

    只是明朝的亲王都没有权势,何况还是一位早已经规定不许插手朝政的公主,这简直就是仗着皇家血统到时摆谱。

    陈皇后看着长公主对自己一直都很是恭敬,本以为是一个知进退的女人,却不想到竟然是一个如此不知进退的女人。

    “长公主哪里的话,若是长公主不嫌我唠叨,得闲下来定要前去长公主府造访!”吴秋雨面对着这个不懂进退之人,亦得搬出场面话道。

    长公主其实是有所图谋,却是突然开恩般道:“你若是过来,那将你家的那位高人亦是带上,让他瞧一瞧这李家的风水!”说到这里,她扭头对着旁边的李贵妃抱怨道:“嫂子,我这都盼了好几年,本以为能再给李家添个男丁,结果这次生得一个女娃,怕是李家祖坟的风水真出了问题。”

    由于驸马不能再行婚娶,长公主亦是承担了李家香火的重任。

    只是她几年前生得李承恩后,却是遇到这个时代经常出现的生育障碍,而今好不容易再生一胎却是个女娃。

    正是如此,刚刚听到高拱家求子成功后,她亦是生了这方面的心思,却是打算让林家的高人给李家祖坟瞧上一瞧。

    这……

    在场的诰命夫人都是聪明人,在听到这一番言论后,亦是终究知晓这位长公主打了一手的如意算盘。

    敢情这位长公主是真想吴秋雨前去一趟,而且还要吴秋雨带上林府的那位高人,好给李家祖坟瞧一瞧风水。

    只是这明明是要求人办事,为何却透着一种施恩的姿态,这位长公主亦是太将自己当一盘菜了吧?

    李贵妃亦是没想到长公主打这个算盘,面对着长公主向她倒过来的苦水,一时间亦是不知该怎么接话。

    嫂子?

    陈皇后听到长公主对李贵妃的称号,眉头不由得微微蹙起。

    一直以来的“皇后嫂子”,敢情并不是长公主特意尊重自己,而是她心里的嫂子毅然是生了皇长子的李贵妃。

    “长公主,你怕是有所不知!吴神仙是我夫君妹妹的师傅,他并不是我林府的家奴,我亦不能指令他做什么!若是你真有这个心思的话,恐怕很得请李驸马上门相请,我亦会帮忙说几句好话,想必还是能成的!”吴秋雨不是当年逆来顺受的吴家小姐,显得一本正经地说道。

    长公主却是准备自己忽视吴秋雨的存在,却不想李贵妃并不接自己的话,心里亦是微微感到意外。

    只是让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本以为她给吴秋雨一次巴结自己的机会,却不想遭到如此刁难,竟然要求自己的驸马登门。

    长公主当即气极反笑,扭头望向吴秋雨质问道:“你说什么?你让我的驸马上门相请?请那个江湖道士?”

    这……

    众诰命夫人却不想长公主竟然是这种性子的人,先是交换了一个眼色,而后怜悯地望向了旁边的吴秋雨。

    若是论权势和地位,这位长公主是拍马不及吴秋雨万一。只是长公主终究是皇上的亲妹妹,虽然没有权势,但难免跑到皇上面前乱咬嘴舌,这亦是够人烦的。

    “咱们定国公府都是如此,蓝神仙既不贪钱财又不图权势,只要你的一定尊重!如果你连登门都不肯的话,人家蓝神仙凭什么奔波几百里帮你办事?”定国公府的长媳孙氏参加这场宫宴,却是对吴秋雨伸出援手道。

    “哪怕高阁老家亦是高阁老亲自上门相邀,人家吴神仙可是世外高人,在京城不缺求他办事之人,此事咱们京城之人都知晓!”郭夫人跟着吴家母女关系要好,而今亦是站出来声援道。

    “确是如此!”

    “我家亦是如此,都是我相公亲自上门相请!”

    “蓝神仙是冠巾伯的师傅,林家亦没有强令人家办事的理!”

    ……

    众诰命夫人却是不怕得罪这位自视甚高的长公主,心已经是向着吴秋雨,当即便是纷纷进行声援道。

    长公主的脸色当即变得十分难看,本来她就是想要彰显自己长公主的地位,却不想遭到了这帮女人的围攻。

    “长公主,确实不是我不愿意帮你,而是蓝神仙虽然吃住在我家,但却是我相公妹妹的师傅!像郭阁老、高阁老和定国公都是亲自上门,我亦是从中帮着说话而已!”吴秋雨却不想跟这位长公主撕破脸,亦是再度地解释道。

    长公主深深地望了一眼吴秋雨,发现这位已然不再是昔日那位任由自己推扯的吴家小姐,身旁已然是多了一堆帮手。

    她迎着吴秋雨的目光,却是突然变了一张脸般道:“既然如此,我便让驸马登门相请!”说到这里,又是讨好地望向陈皇后和李贵妃道:“若是真如此灵验,亦让那位道人帮两位嫂子瞧一瞧,亦好让我皇家人丁兴旺!”

    陈皇后的眉头微微蹙起,李贵妃突然像是吃了苍蝇般,却是突生一计道:“秋雨,好久没见着虎儿了,不知他亲近怎么样了?”

    “虎儿新近学走路了,不过他更粘他姑姑!”吴秋雨听到提及自己的儿子,显得绽放着暖心的笑容道。

    李贵妃轻轻地点头,转而对着长公主道:“呵呵……嫣儿跟虎儿的年纪可谓相仿,不若本贵妃给你们两家做个媒,结个娃娃亲可好?”

    众妇人听到李贵妃这个提议,当即亦是起哄起来,对于这种事情历来都是乐见其成,特别这还是李贵妃的提议。

    啊?

    吴秋雨的脸上的笑容当即僵住了,显得惊讶地望向李贵妃。

    明朝为防外戚干政,所以选取的皇后都是小家出身,而驸马亦是从低级官吏家庭或平民中选取,故而世家大族和书香门第都视与皇家结亲为畏途。

    长公主的地位虽然高贵,但其实不过是一种摆设。若是跟着长公府结亲,不说自己相公的仕途受到影响,而且自己儿子虎儿的仕途已然是夭折了。

    在大明的规定中,一旦跟亲家结亲,便是如同驸马般不能参加朝政。哪怕虎儿继续了他父亲读书的基因,今后亦不能在京城为官了。

    一念至此,她的心当即变得洼凉洼凉的,这绝对是一场无妄之灾。

    “既然是嫂子做媒,本公主岂敢有意见!”长公主的心里却是一场暗喜,当即便是从善如流地道。

    虽然她很不喜欢长得国色天香的吴秋雨,更是妒忌她嫁了全天下最有出息的男人,但如果真跟位高权重的林家攀了亲,却是百利而无一害之举。

    一念至此,她突然发现吴秋雨似乎不是那般的让人讨厌,倒是可以让她的儿子“攀亲”。

    陈皇后若有所思地望了一眼李贵妃,隐隐猜到李贵妃为何要针对吴秋雨,恐怕是因为担心自己会启用吴道行给自己家看祖坟风火,这个女人是迁怒吴秋雨了。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虽然李贵妃对自己一直保持着恭敬,但却是因为自己没有威胁她儿子地位的基础上。

    一旦自己真有了子嗣,却是因为嫡长子的关系,恐怕对她儿子有一定的威胁,故而才用这个行径来恶于吴秋雨。

    “贵妃娘娘,此事还请收回……”吴秋雨不愿意直接得罪李贵妃,亦是斟酌着准备拒绝道。

    长公主见状,当即便是寒着脸打断吴秋雨道:“呵呵……怎么?我皇家还高攀不了你要林家了吗?”

    “要本宫来判定,花映容的儿子雷儿今年出生,跟婉儿的年纪更是相仿,他俩配结娃娃亲岂不是更好?”陈皇后不想让事态失控,当即便是提议道。

    “对!对!这样更好!”

    “雷儿是今年出生,跟小县主是同年,这样更般配!”

    “不错,他们两个结合更好,都是属兔,可谓是天造地设!”

    ……

    马夫人等人亦是反应过来,当即纷纷维护着吴秋雨道。

    李贵妃念及吴秋雨这些年的恩情,特别变着数子给了她不少银子,亦是见好就收道:“呵呵……还是皇后姐姐想得周到!”

    长公主虽然更希望自己女儿嫁给林府的嫡长子,但亦是知晓这恐怕过于强人所难,便是软化语气道:“一切听凭两位嫂子作主!”

    吴秋雨顿时感到压力消失于无形,只是心里仍旧想要进行拒绝。他儿子不能断仕途,若是断了花映容儿子的仕途,花映容恐怕亦不见得能够接受。

    “怎么?我皇家当真攀不上你林家,或者你林家当真有了反心不成?”长公主却是注意到吴秋雨脸上的难色,当即皮笑肉不笑地道。

    这……

    郭夫人等人没想到长公主竟然扣下这顶大帽子,一时间亦是愣住了。

    “长公主,我林家对皇上是忠贞不二,我相公刚刚更是为大明立下赫赫战功!你若是如此污蔑我林家,难道不怕害了忠臣之心吗?”吴秋雨知道这时不能再忍让,便是硬气地回应道。

    “长公主还请谨言!”

    “林阁老为大明险些丧命,你此言当真让人心寒了!”

    “不跟你结亲便是反心,若是要这天下的人都娶你女儿不成?”

    ……

    马夫人等人看到波及到原则问题,亦是纷纷站出来进行声援,更是有人已然用语言故意排挤这个自视甚高的长公主。

    长公主原本想凭着皇家身份施压于吴秋雨,却不想遭到一大帮人的当面反击,一时间脸上亦是青一片红一片。

第2135章 水浑了

    其实还是长公主没有认清自己的问题。虽然她是皇家血脉不假,但却是根本无法掌权,根本无法代表皇家。

    在场都是可能倚仗夫权的诰命夫人,尊重她是出于礼节和维护表面和睦,但真是以为凭着这个身份便横行无忌,那么就是给脸不要脸了。

    若是皇家血脉有这般好看,那么一大帮亲王就不会被当成猪来养,禄米更是受到户部衙门的节制。

    大明开国至今,还没有哪位明朝公主有存在感的。哪怕是丈夫过世,那亦得安安分分地守寡,却是连普通人家改嫁的自由都没有。

    正是如此,在场的诰命夫人可以尊重这位长公主,但却不会畏惧这位长公主,更不可能任由这位长公主如此乱扣帽子。

    陈皇后深知此事是长公主在无理取闹,亦是站出来表态道:“长公主,还请要慎思慎言!林家对国事尽忠,乃大明公认的良臣,而今亦是皇上所依重的重臣,莫要乱加猜测!”

    事情波及到朝政,特别长公主有故意搬弄是非之嫌,她只好是拿出皇后的威严。

    这话其实还是留了情面,且不说长公主不能插手朝政,如此造谣于当朝重臣,都可以押送到宗人府受审了。

    长公主自持是皇家血统,而今更是地位高贵的长公主,看着皇后竟然如此维护吴秋雨,脸色当即变得更加难看。

    陈皇后看着长公主没有主动向林家认错的意思,却是只好对着吴秋雨又是温和地道:“林阁老为国事操劳,本宫跟皇上都看在眼里,定然不会听信长公主这番胡言乱语,还请林家亦莫要将长公主一般见识!”

    “皇后如此一说,我林家则可心安,定会尽忠报孝于皇上!”吴秋雨亦是不想将事情闹大,便是温和地说道。

    虽然她完全可以借此发难于长公主,但现在皇后给足了台阶,却是犯不着为这位自以为是的长公主而大动干戈。

    只是她没有忘记自己刚刚的决定,便望向皇后和李贵妃道:“皇后娘娘、贵妃娘娘,关于雷儿跟嫣儿娃娃亲一事,此事干系重大。我并非是要推脱,一则要跟映容娃娃相商,二则还得由我家相公来做主!”

    “此事自是林阁老作主!”

    “我等妇道人家,焉不跟自家相公相商之理!”

    “对呀,我们可不比长公主,家里是长公主作主!”

    ……

    马夫人等人已经慢慢品出味道,亦是纷纷附和着吴秋雨,同时还稍微用言语挤兑一下这位长公主。

    事情确是如此,长公主是长公主府的主人,故而可以替女儿的婚事作主。只是她们都是妇凭夫贵的诰命夫人,当真要结亲的话,却还是得由自己相公作主。

    特别到了这个时候,大家亦是猜到了吴秋雨的心思。

    不说跟皇家结亲会毁前程,而且这位长公主的性格惹人厌,还不知她女儿会不会随她,当真是能推则推了。

    “自是这个理!李贵妃,你觉得呢?”陈皇后轻轻地点头,而后温和地扭头望向旁边的李贵妃道。

    李贵妃如今是母凭子贵,亦是微笑着道:“呵呵……秋雨,那你回去便跟林阁老商议一下!”说着,又瞥了一眼脸色难看的长公主继续道:“虽然你们闹得有些不愉快,但本宫还是想要牵这一条线的,亦请你转告给林阁老!”

    咦?

    马夫人等人听到这一番话,却是不由得交换一下眼色。却不知李贵妃这是要给长公主卖情面,还是有意削弱林家,竟然如此执着于这场婚事。

    “我一定将娘娘的话带给相公!”吴秋雨对着李贵妃施予一礼,保持着尊敬地回应道。

    长公主看到李贵妃相护于自己,心里头亦是一阵暗爽,却是轻蔑地望向吴秋雨。却不论她嫁得多好,这个天下终究还是她朱家的天下,量那位林阁老亦不敢拒绝。

    宫廷宴会如期举行,却是跟寻常宴会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吴秋雨的心思已经全然不在这里,由于李贵妃突然横插一脚进来,却一直还想着娃娃亲的事情。待到宴会举办得差不多,便匆匆告辞离开。

    陈皇后在看到吴秋雨离开,俏脸露出一个若有所思的神色,而后望了一眼正跟长公主聊得火热的李贵妃。

    原本她以为李贵妃纯粹是因为吴道行的事情故意恶心于林家,只是看着事态的发展,这个事情没准还藏着更深层次的原因。

    只是想着这些年吴秋雨没送给她们送礼,特别帮她们度过裕王府最艰苦的时期,李贵妃今日之举却是有点白眼狼的味道。

    至于这位长公主,不知是真将自己当一盘茶,还是认为林家是一个能够随便拿捏的对象,简直是虎须。

    黄昏时分,整座林府被铺上一层灿灿的金光般,让这里透着几分祥和的气息。

    林晧然呆在庭院中,躺在竹椅悠闲翻阅着最新出版的《药方大全三》,看着上面配图的药方,嘴角噙着一丝笑意。

    跟着以往“愚民”和“穷民”的思路不同,他更希望百姓能变得更加理性和富裕,而前者无疑是要加强知识的传播。

    他不仅督促着联合商团在广东等地推进联合学堂的建设,亦是推动着知识的传播,让书雅斋加强知识类的刊印工作。

    书雅斋成为了全国最大的书籍连锁店,同时还是全国最大的刊物发行商,这些年一直肩负着知识传播的重任。

    特别是在医学方面,已然不需要李时珍历经数十年和踏足全国各地编制《本草纲目》,却是可以依仗着书雅斋的能量推动此事。

    这本《药方大全三》通过从各个郎中手里购买药方,而后经由联合医院的诸多郎中验证,最后刊发于全国。

    却不仅仅是医学,关于养殖、建筑、绘画和冶金等方面都有涉及,正是解决华夏千百年来敝帚自珍的难题,让到知识完成传播和进步。

    吴秋雨来到林晧然身旁,显得规规矩矩地施予一礼。

    林晧然看到吴秋雨的脸上明显多了一抹愁容,便是当即猜测道:“怎么了?你到宫里遇上难事了?”

第2136章 白眼狼

    吴秋雨轻叹一声,便是将今日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林晧然对于女人圈子的事情历来不怎么关心,只是听到涉及到李贵妃和儿子的娃娃亲,不由得微微地蹙起眉头道:“这里有没有皇上的意思?”

    “依妾身之见,皇后定然是不晓得此事的。只是皇后跟皇上的关系不睦,反观李贵妃跟皇上很亲近,这事妾身亦是拿捏不准!”吴秋雨在旁边规规矩矩地坐着,显得一本正经地说道。

    皇后跟皇上关系不睦早已经不是什么私密,早前此事还被御史给上疏劝谏,以致事情早已经搞得满朝皆知。

    由于皇后至今没有子嗣,而今李贵妃生得朱翊钧。虽然朱翊钧还没有正式被册封为太子,但这早已经是板上钉钉之事,故而李贵妃已然是未来皇帝的母后。

    在此种情形下,李贵妃的态度反而更具份量,甚至她此举正是出自于隆庆的授意。

    “若是最坏的结果,这可能是皇上对我们林家的一种打压和试探!只是按我观察,皇上对我还不至于如此提防,此事更可能是李贵妃不满我们林家所致!”林晧然的眉头微微蹙起,显得理性地分析道。

    隆庆不仅没有嘉靖那般聪明,而且头脑还显得很木讷和愚笨,以致嘉靖一度生起扶持景王的心思。

    只是这终究事关林家兴衰,特别不能确定是不是隆庆想要针对于他林晧然,却是不得不慎重对待。

    吴秋雨听着林晧然的判断,当即便是愤愤地道:“这些年,咱们对李贵妃可谓不薄!不说给她送了多少厚礼,单是武清伯那边,咱们亦是给了不少礼,怎么就如此不念旧情呢?”

    “人心难测,欲壑难填,如果不是皇上授意,那么可能是我们确实无意间得罪了李贵妃,有可能是武清伯涉及到山西走私的案子了!”林晧然早已经知道李贵妃是一个自私的女人,显得理性地分析道。

    吴秋雨得知此事如此复杂,便是正色地询问道:“相公,那此次咱们该怎么办呢?”

    “我今晚得到西院,此事咱们可能要做最坏的打算!”林晧然抬头看着已经昏暗的天空,显得有些无奈地道。

    吴秋雨心中有愧,显得很是认真地点头道:“嗯,这次是妾身应对不当,还请相公多安慰映容,妾身是真没有故意陷害雷儿的心思!”

    “咱们夫妻多年还能不信你?我们林家今后会面对更大的危机,却不管发生什么事,咱们夫妻都是患难与共。”林晧然握着吴秋雨的一只手,显得语重心长地道。

    吴秋雨今天一直都是患得患失,既是担心林家被皇上针对,又是怕别人以为她是故意排挤庶子。此刻感受到林晧然手里的力道,亦是满目盈光地重重点头。

    明日便是中秋佳节,今晚的圆月分明的皎洁,让整个天地都宛如白昼般。

    林府的西院占地并不大,但修建得很是精致,特别是院中有着数片牡丹花圃,亦有着一座视野开阔的阁楼。

    花映容而今很少上阁楼,正是盘坐在案前处理账本,抬头看着摇篮中的儿子甜甜进入了梦乡,嘴角不由得微微噙着一丝幸福的微笑。

    现如今,她已经有着一个美满的家庭,还有着任由自己发挥商业才能的联合钱庄,却是感受着一份属于她的幸福。

    儿子现在如此幼小,便在父亲的战功下,已然是锦衣百户。只待儿子长大后,他定然能够像他父亲那般出色。

    奶娘显得很是尽心尽力,正是轻轻地摇晃着摇篮,哄着这一位小少爷入眠。紫色侍女则是进进出出,正在协助着花映容处理商务。

    林晧然从外面进来的时候,看到正在摇篮中熟睡的儿子,而后便见到正在窗边处理账本的花映容。

    虽然已经是多年的夫妇,但看着这端庄的身姿,还是那份与生俱来般的高雅,总是让他有种心猿意马的窒息感。

    花映容是一个警惕性很高的女人,耳朵微微地动了一下,初时还以为是给自己送账本的侍女,结果抬头便到身穿黑色居身服饰的林晧然。

    自从吴山过世后,自家相公的居身服饰都换成了黑色,而今早已经习惯如常。她先是打了一个招呼,而后让奶妈将孩子抱回偏屋。

    “苏州那边什么情况了?”林晧然看着桌面上的情报和账册,先是在旁边的竹椅坐下,而后关切地询问道。

    花映容指着最新的情报,显得一本正经地道:“林润被打之后,虽然气焰有所收敛,但亦是揪着通倭的证据查抄了几个豪商!”

    “林润查抄了多少银子?”林晧然知道林润不可能啥事都不干,当即便是继续打听道。

    花映容看着时间已经不早,便是伸了一下懒腰道:“应该已经有几十万两了!许家的家底丰厚,亦是被林润查抄了,不过许员外信任我们钱庄,早已经将金银换成银票了!”

    “你打算如数兑付?”林晧然接过侍女送来的茶水,却是不动声色地询问道。

    花映容瞥了一眼林晧然,知道这有考核之意,便是如实地回应道:“虽然可以趁机落井下石,但这更是联合钱庄发展壮大的时机,我自然是给他们在其他地方如数兑付。只是其他地方的钱庄亦得有好处,所以需要收取相应的异地手续费!”顿了顿,便是索性放下手中的笔,接着补充道:“如此一来,这个事情便有了对比,那些将金银窑藏的富商恐怕知道将金银存在我们钱庄更保险,起码亦是储存一部分了吧!”

    林晧然轻呷了一口茶水,对着花映容的做法自然是认同的,便是认真地叮嘱道:“联合钱庄太了,难免被人掂记,特别徐阶恐怕亦是已经盯上了。你今后还得要更低调一些,将更多的人捆绑进来!”

    “妾身晓得了!”花映容知道树大招风的道理,特别联合钱庄早已经是富可敌国,便是轻轻地点头道。

    林晧然将茶盏放在旁边的矮桌上,又是进行打听道:“田产贷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第2137章 田亩贷

    随着联合钱庄的壮大,放贷的对象早已经不再局限于作坊主和商户,而是针对着普通的百姓,更是抛出了金融创新产品——田亩贷。

    有鉴于后世的房地产模式,购买田产者只需要付出一点首付,便可以从联合钱庄得到低息甚至无息分期购买田产。

    只是在贷款没有付清前,这些田契还是保留在联合钱庄手里,购买田产者并没有实质的所有权,直到偿还贷款方能得到田契。

    花映容看着时间已经不早,便是屏退送来账本的侍女。

    如果林晧然今晚不过来,她大概还会再忙碌半个时辰或一个时辰,但每当林晧然过来却都会减少工作量。

    花映容听到林晧然谈及田产贷,却是站了起来苦涩地说道:“这田产简直是个无底洞,单是徐家的田产价值就已经超过一百万两。妾身已经着令扬州等地的联合钱庄试行,只是反馈的效果一般,甚至有些合伙者对此产生异议。”说到这里瞧了一眼正在喝茶的林晧然,这才接着说道:“而今的田产都集中在大户手里,而且各地的田产都有价格过高现象。如果不是有额外收入的百姓,哪怕我们现在无息放贷给他们购买田产,单凭他们辛勤耕作亦是很难按期偿还贷款。现在主要还是那些织工踊跃购买,她们才有这个偿还能力!”

    “我其实已经注意到:现在田产的产出和田产的价格严重倒挂,这亦是为何当今大明百姓卖田容易,想要再买田产却很难!”林晧然手里捧着茶盏,显得无可奈何地道。

    花映容知道林晧然操劳的事情比自己远要多,却是来到林晧然身后疑惑道:“相公,既然明知普通百姓无力偿还贷款,你为何还执意要联合钱庄搞这个田亩贷呢?咱们倒不怕损失,只是今后违约过多的话,对普通百姓和我们钱庄都不见得是好事呢!”

    “违约只会是一小部分超能力贷款的百姓,绝大部分百姓还是会量力而为的,而且田契在联合钱庄手里,他们亦不可能轻易违约。”林晧然喝了一口茶水,显得很是理性地说道。

    花映容给林晧然轻轻地揉着太阳穴,却是一本正经地道:“妾身跟着各地的掌柜亦是研究过这个问题,这违约的可能性还是挺大的。如果近些年的田产价格突然间暴跌,或者当地遇到大灾荒,他们很可能就会选择背井离乡,到时给我们留下一堆烂摊子呢!”

    由于一直要呆在京城,所以她亦是时常保持着跟地方的沟通。田产贷已经推行一段时间,各地亦是陆续将问题反馈回来,让她亦是得知田产贷的一些弊端。

    “咱们大明一直不产银,故而是银贵物贱。只是这些年,海外白银大量涌入,很小部分用于再生产,一部分被人进行窑藏,另一大部分必定是用于购买田产。只要海外白银流入的情况不中断,田产上涨是无法避免的一个经济现象,所以这些年大可不必担心田产会大面积暴跌的问题。”林晧然无疑是这个时代最顶尖的经济学家,将茶盏放到旁边接着道:“你别看现在大明的流民越来越多,但这是他们实在过不下去所致,而大部分已经沦为了佃户。咱们华夏人都是有乡土情结的,如果在大灾来临之时,我们只能给他们一定援助,那么他们定然不会背井离乡。”

    花映容继续按着林晧然的头部穴位,却是抿着嘴感慨地道:“在亲身看来,相公才是天下第一大善人!”

    “你难道还没看不出,田产贷并不是真要扶贫,真正的妙处是我刚刚提及的事情吗?”林晧然很享受地躺在竹椅上,却是进行反问道。

    花映容的动作慢了下来,显得若有所思地说道:“相公,你是想要通过田产贷,让联合钱庄跟百姓绑在一条船上?”

    房间已经没有其他人,这里显得很是寂静,空气中透着一丝名为智慧和谋算的东西。

    “百姓所图无非是一块田地耕种,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家子过得简单的生活,这亦是为何大量流民能够跟大祖起义的原因。咱们大明原本能让人人有田耕作,但随着宗室、官绅和大地主不断崛起,注定会蚕食普通百姓的田产。当我们给予他们田产,哪怕朝廷想要查抄钱庄,那亦得担心会不会产生民变。”林晧然先是指出了百姓对田产的执念,而后显得语重心长地道:“咱们现在的财富太多了,而且没必要继续从百姓身上赚钱,这财富安全才是我们最优先考虑的事情!只要我们跟百姓绑在一起,哪怕将来真出了什么变故,百姓的心必定是向着我们的!”

    倒不是他胆子小,而是他深知这个王朝的本质还是弱肉强食。

    如果没有足够的实力,那么必定被人惦记,财富越多所承受的风险越大,这亦是为何山西培养子弟进入官场的原因。

    哪怕他已经贵为当朝文华殿大学士兼兵部尚书,亦是要小心地处理着这笔财富,而不是以为有了这笔财富便能只手遮天。

    正是如此,现在他拉拢更多的百姓进入自己的阵营,将来哪怕面对皇室亦有足够的能力进行应对。

    “妾身晓得了!”花映容看到林晧然已经看到这一层,便是郑重其事地点头道。

    现如今的海外黄金和白银源源不断地流入,旗下各个产业亦是赚取大量的银子,哪怕联合钱庄不断地投资丝绸作坊、陶瓷作坊和茶叶作坊等,亦是根本无法有效地消化这么多银子。

    若是将这些银子放贷给普通的百姓,让他们能够从其他人手里贷款购得田地,却不失为一个明智之举。

    林晧然享受着花映容的服务,突然又是淡淡地开口道:“田亩贷让联合钱庄跟百姓绑到一起,但最大的妙处是你一直心心念念的事情上?”

    “什么事?”花映容突然愣住了,显得茫然地询问道。

    一直以来,她都以为自己是难得的商业奇才,从小便表现出极强的商业天赋,而今对联合钱庄亦是管理着让人挑不出毛病。

    只是每次跟着林晧然进行这种商业交流,在具体经营管理的事情还好,但涉及到大战略问题上,却是要远远落后于这个男人。

    最为重要的是,她根本没有这个男人那种天马行空偏偏又精妙的想法,每次都能给人打开新世界般。

    像是这一次,她跟着林晧然一直在探讨着田亩贷的问题,却完全想不出这田亩贷还有更大的妙处。

第2138章 夜谈

    林晧然并没有卖关子的意思,便是侃侃而谈地道:“大明宝钞的失败在于:朝廷只管发行,却拒绝进行回收,甚至都不许用于缴税。只是货币的成败的关键是在于流通性,田亩贷一旦有了可观的规模,联合钱庄完全可以发行纸钞。单是确定纸钞能够用于归还田亩贷的贷款,便能够让受贷者接受这种纸钞,而纸钞亦是具有了一定的田产属性。如此这般,便能够达到以点带面的效应,联合钱庄的钱纸必定能够成为最畅通全国的纸钞,甚至成为大明的官方货币。”

    跟着目前的利益相比,他更看重长远的利益,甚至是那个官方货币的身份。

    联合钱庄虽然已经有了很强的信用,但光是信用发行的纸钞无疑有着很大的局限性,不论商品还是纸币,只有流通才能产生价值。

    若是联合钱庄所发行的纸币能够被普通百姓所接受,那么自然会取代白银和铜钱的地位,进而成为大明的官方货币。

    若是到了那个时候,联合钱庄哪怕是一文钱不赚,亦是能够从中得到让人看不到的“铸币税”,亦能让大明摆脱对海外白银的依赖。

    正是如此,田亩贷的出现不仅是扶贫,而且是要跟联合钱庄的利益跟普通百姓绑到一起,更是为联合钱庄能够成为中央银行打下扎实的基础。

    花映容到了晚间不外出都会换上素色的长裙,肩宽而显高雅,胸富而勾魂魄,活脱脱的一个衣服架子。

    她居家虽然扎一个随意的垂挂鬓,两缕秀发跟着那张精致的瓜子脸相益得彰,整个人平添了几分妩媚。

    哪怕她此刻仅是咬着嘴唇抛个媚眼都让人发疯,只是她绕到林晧然的大腿前,将身体探向呼吸突然急促的林晧然,那双美眸直勾勾地望着林晧然的眼睛询问道:“相公,你是不是文曲星下凡?”

    林晧然感受着这女人身上散发的体香,看着这张无可挑剔的脸暗暗咽着吐沫道:“那你是不是千年牡丹花变幻来人间?”

    “本妖今晚便吸了你这个文曲星!”花映容却是妩媚一笑,却是主动吻了上去,已然是动情的模样。

    林晧然从来都不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挥,何况还是如此世间难得一见的绝色,已然打算降服这种牡丹妖。

    或许今晚圆月催情,或者是双方都进入了角色,或许是竹椅让这对男女感受到新奇的乐趣,今晚的夜不再那般宁静。

    夜渐深,北京城上空高悬的圆月如玉盘般,让这里宛如是白昼一般。

    由于宵禁制度的原因,除了偶尔出现的打更人,便是巡视的五城兵马司的将士,各个坊门已经上锁,各条青砖街道显得静悄悄的。

    只是中秋佳节临近的缘故,京城明显多了一些喜庆的气氛,一些调皮的孩童还在自家宅子到处走动。

    顺天贡院很多考生似乎是被这轮圆月勾起了思乡之情,面对着这轮皎洁无暇的圆月,却是选择在考舍中继续答卷。

    一座新修的阁楼上,一个少女对着窗外的圆月为着后天弹劾御马监的奏疏而绞尽脑汁,感受着跟她这个年纪不相符的烦恼。

    只是拉得更广一些,很多官员同样有着各自的烦恼。像明天中秋的拜访该从哪家开始、携带什么样的礼品、该说什么话等,这些都足够让他们辗转难眠。

    西院的庭院静悄悄的,连同秋虫都没有动静,只是月色将这里渲染得宛如白昼般。

    一番云雨之后,二人感受到久违的舒畅淋漓。

    林晧然显得满足地躺在床上,正是回味着刚刚的美妙,却是突然想到娃娃亲的事情,不由得轻叹了一声。

    “相公,你有心事?”花映容显得意乱情迷地偎依着林晧然,显得关切地询问道。

    林晧然亦是想起今晚夜宿西院的意图,便是将娃娃亲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相公是在担心什么?”花映容听了事情的始末后,却是疑惑地询问道。

    林晧然伸手揽住花映容的香肩,显得很是认真地说道:“自然是担心需要牺牲咱们儿子的前程了!”

    “不说这个事情很可能不是皇上授意,哪怕雷儿当真要跟那位小县主结亲,咱们林家十几年后还需要看谁的面色?”花映容得知林晧然的顾忌,却是不以为然地道。

    林晧然借着透进来的亮光打量着身旁慵懒的女人,显得意外地询问道:“你对相公这么有信心?”

    “是想要我说真话还是假话?”花映容显得狡黠地微笑道。

    林晧然当即侧卧着身子,显得虎视眈眈地威胁道:“自然是真话,若是敢欺瞒相公,今晚非将你治得服服帖帖不可!”

    “若是十几年后,咱们林家还是无法达到一个无人能及的高度,儿子不进仕途反倒是好事!”花映容很是认真地说着,而后又是补充道:“只是相公从一个贫寒的书生到如今当朝文华殿大学士兼兵部尚书,只不过是十余年的时间。若是再给相公十几年,我林家定然能够达到一个无视这种规定的高度,我为何担心雷儿能不能进入仕途呢?”

    林晧然突然苦涩一笑,这才意识到花映容跟吴秋雨并不相同。

    吴秋雨出身于官家,骨子里还是有着一种“本分”的思想,愿意遵循着这个时代的规则。只是花映容自出于商户,她更是一个地地道道的野心家。

    如果不是这个时代不允许,恐怕这个女人早已经执掌花家,甚至会走上从政的道路,而不是像现在这般做自己的得力助手。

    林晧然看到花映容对这个事情并不抵触,便是做出决定道:“既然你不反对的话,若是事情真是皇上授意,那么咱们便让雷儿跟那个小县主结娃娃亲吧!”

    “相公,你觉得真是皇上授意吗?”花映容印象中的隆庆是一个傻白甜的人,那双美眸认真地询问道。

    林晧然面对这个问题,亦是轻轻地点头道:“应该不会,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现在我跟徐阶斗得正是关键时期,哪怕有高拱这个盟友,我亦不能掉以轻心!”

    “相公你的顾虑是对的,不过此事真是李贵妃所为,咱们恐怕得跟她换一种相处模式了!”花映容轻轻地点头,而后带着一丝恼怒地道。

    林晧然却是不在意李贵妃,甚至打心里没有想李贵妃放在眼里,却是不再压抑早已经蠢蠢欲动的心,已经是堵上了那张诱人的小嘴。

    今晚的月很圆,他不想辜负这个良辰美景,好好地享受着这难得的美好时光。

第2139章 中秋访客

    中秋节,仅次于春节的第二大传统大节。

    京城的百姓宛如是过年般,很多人家早早在门前挂起了大红灯笼,穿着新衣裳的小孩兴奋地相互追逐。

    官场却是另一番景象,他们一大早便准备中秋贺礼,纷纷前往小时雍坊和大时雍坊的朝廷大佬府前拜访。

    对于平民百姓自然是过节,但对于一心上进的官员却是送礼,借此机会向各位朝廷大佬疯狂刷存在感。

    京官的好处在于近水楼台先得月,却不论是京城的高职,还是地方的封疆大吏,往往都是由京城官员填补,而地方官员干得再好通常只能混得一个布政使的位置。

    林晧然在内阁仅仅排名第四,但权势和地位却不比前面三位低多少,关键他宛如是大明官员初升的烈日,已然是一棵让人仰望的参天大树。

    正是如此,林府可谓是京城官员绕不过的一道坎,毅然成为京城诸多官员所拜访的重点对象。

    “下官通州知州李吾海前来给林阁老送礼,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下官刑部主事陈文滔给林阁老送上玉饼一枚,祝愿林府团团圆圆!”

    “下官大仆寺右寺丞肖立邦给林阁老送上百年大参一棵,祝愿林阁老身体安康!”

    ……

    一大清早,京城很多官员已经涌到林府前,将自己的礼品纷纷送给门前的管家处,同时表达着他们的祝愿之词。

    林金元亦是很好地扮演着相府管家的角色,对于哪些官员该说什么样的话,对于哪些官员需要进行通禀,对于哪些官员可以直接领进去,亦是早已经有了章程。

    对于绝大多数的官员却是收礼即可,而林府亦是准备了一份价值适当的回礼,可谓是礼尚往来了。

    很多官员在得到回礼后,亦是失落地望了一眼林府,只是他们都已经有自知之明。若不是六部紧要部门的郎中或六部侍郎,却是不可能得到林晧然接见的待遇。

    按说前来送礼的官员大抵都是笑脸相待,只是一个板着脸的官员来到登记处,显得脸无表情地递上一盒月饼道:“本官给林阁老送上月饼一盒,告辞了!”

    “这谁啊?”

    “一盒月饼亦送得出手?”

    “呵呵……这是要自毁前途啊!”

    ……

    众官员在听到竟然有官员仅仅送来一盒月饼之时,在感到荒谬的同时,却是幸灾乐祸地打量那个送礼的官员。

    却见这个官员五十多岁的模样,须发已经半白,生得倒有几分正派官员的相貌。只是身上仅穿着五品官服,而官服的布料显得很是寒酸。

    林金元先是微微一愣,而后当即反应过来地道:“请慢!”

    “不收我的礼?”这位五品官员正要迈步离开,闻言不由得蹙起眉头道。

    “当真可笑,谁会稀罕你一盒月饼,收了才是稀奇之事!”通州知州李吾海看着这个小小的五品官员如此摆谱,却是不由得冷笑道。

    林金元却是连忙摆手,然后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道:“您误会了,我家老爷已经有交代,还请您到里面一叙!”

    这位五品官员微微一愣,先是认真地打量了一眼林金元,确实林金元没有跟他开玩笑,便是大步走进大门,然后跟随一个负责引路的待女朝着宅子里面而去。

    “这……这怎么可能?”通州知州李吾海见状,显得不可思议地道。

    只是很多官员看着这一切,却是并没有过于惊讶,毕竟刚刚进去的那位五品官员正是大名鼎鼎的海瑞。

    海瑞连嘉靖都敢骂,那份《治安疏》更是被称为天下第一疏,而世人都知道海瑞为官清廉。而今给林阁老仅仅送上一盒月饼,已然不算是多么难以想象的事情。

    至于林阁老为何会选择接见海瑞?不说两人都是广东老乡,海瑞上天下第一疏的行径确实值得重视,亦是值得当朝阁老接见。

    “海瑞这是要发迹了!”

    “早知道我当年也上疏好了!”

    “别马后炮了,而且你可能是郭希颜!”

    “刑部和内阁都将判决书送到先皇案头,亦幸得先皇心慈才让海瑞避过一死!”

    ……

    众官员看到海瑞得到当朝林阁老的接风,却是不免犯起酸味,有人很懊悔自己当年为何不像海瑞那般上疏直谏,但亦有人对此事很是清醒地回击。

    从现在来看,海瑞当时的直谏是无比“正确”。只是很多人却是清楚,海瑞那一次其实是死里逃生,险些便步郭希颜的后尘。

    只是不管他们如何看待海瑞直谏一事,而今的海瑞可谓是名满天下,亦是得到当朝林阁老接见的待遇,已经是“前途无量”。

    林晧然知道今日不得清闲,亦是身穿一套居家服饰老实地呆在家里。只是得知接下来是接见海瑞,却是不打算在书房会客,而是将见面地点改到客厅。

    “下官大理寺左寺丞海瑞见过林阁老!”海瑞在客厅等待没多会,看着走出来的林晧然便是站起来恭恭敬敬地施礼道。

    虽然他通过直谏得到了天下的赞誉,但仕途上仍旧是平平无奇。

    在他出狱后,由于云南司主事一职已经满员,却是被吏部安排担任兵部主事,很快改任闲职尚宝司丞。

    不过得益于他的名声水涨船高,先是到通政使司呆了一阵,而后改任大理寺左寺丞,已然是大理寺的第四把手。

    至于这其中是不是受到林晧然的关照,他亦是不得而知,但隐隐觉得林晧然恐怕是在暗处相助于他。

    林晧然先是审视海瑞一眼,注意到海瑞比初出刑部大牢之时的状态要好上不少,显得不动声色地抬手道:“请坐!”

    “是!”海瑞简单地回了一个字,便是堂堂正正地坐回去。

    林晧然注意到海瑞并没有动桌面上的茶盏,知道这个人恐怕是希望跟自己划清界限,便是捏着茶盖轻泼着茶水道:“海寺丞,你入职大理寺已有些日子,却不知可还适应?!”

    “下官尽忠职守,恪守本职之事,并不会犯原则性错误,并没有适不适应一说!”海瑞面对林晧然的关心,却是一副理所当然般地回应道。

    林晧然知道海瑞还是秉承着清廉的那一套,却是不好跟他谈及为官之道,便是转移话题地道:“山西巡抚王继洛押解进京有些时日,却不知审理得如何了?”

    王继洛的案子原本应该交给刑部审理,只是徐阶却是提出改由大理寺审理,交给了新上任的大理寺卿邹应龙主审。

    只是徐阶这个提议并不算过分,毕竟大理寺主管官员一类的案件,而今涉及的山西巡抚王继洛仅是正四品官员,亦是可以交由正三品大理寺衙门审理。

    最为重要的是,王继洛跟高拱是同乡关系,而刑部尚书朱衡又是林党中人,此举无疑亦是能够“避嫌”。

    正是如此,现在主审王继洛案子的衙门是大理寺,而主审之人则是徐阶的门生邹应龙。

    海瑞听到这个问题,先是古怪地望了一眼林晧然,而后义正严辞地道:“此乃大理寺的机密,恕下官无法奉告!”

    林晧然正准备要将茶水送到嘴边,闻言不由得微微一愣,而后却是似笑非笑地望向海瑞道:“海大人,你当真不能向本阁老透露下案情吗?”

    “此案由部堂大人主抓,下官并不知详情,纵是下官知悉详情亦不会汇报!”海瑞显得一本正经地解释,似乎是觉得自己有些过分,又是补充一句道:“林阁老若是想要知晓结果,明日大理寺便递上结案文书,到时一览便知!”

    林晧然原本就是随意找话题聊上一聊,王继洛的案子一直有高拱在盯着,根本不需要他分心此事,便是自嘲地笑道:“倒是本阁老心急了!”

    海瑞却是没想到林晧然竟是如此好脾气,眼睛显得复杂地望了一眼林晧然。

    对于林晧然主持户部期间的表情,特别最近大败鞑子等功绩,他打心底的敬佩。此人一度举荐自己前往山西,他的心里还是有几分感激。

    只是据他所知,这位当朝阁老出身于贫寒之家,但入仕仅是十余年,却是拥有如此的豪宅,而且在广东似乎拥有相当规模的产业。

    眼前这位高高在上的阁老无疑是一个有治国才能的官员,但恐怕亦是一个贪官,没准是大明的第二位严嵩。

    正是如此,他秉承着君子群而不党的原则,哪怕这位当朝阁老有意提携自己,但他仍然是选择敬而远之。

    林晧然自是不知晓海瑞有如此心思,却是轻呷一口茶水询问道:“海寺丞,你在地方任过职,却不知你如何看待刁民册呢?”

    “大人的刁民册确实是良策,可以解决当前财政之困顿!”海瑞听到这个事情,亦是由衷地回应道。

    他自然不是故意讨好林晧然,而是他早已经研究过这个一度让他震惊的良策,当时甚至一直怀疑林晧然真的是文曲星下凡。

    跟着很多京城官员不同,他有过地方官的履历,却是更加清楚地看到此策的效果。朝廷一旦颁行此策,虽然难免有官员阳奉阴违,但必定会有效地解决全国逃税、漏税等顽疾。

    林晧然已经动了推动刁民册的心思,便是认真地询问道:“若是朝廷颁行刁民册,你认为地方会有哪些阻碍?”

    “下官担任知县多年,所遇到的最大问题是地方的豪绅势力过大,胆敢逃税、匿田者,皆是地方强绅、恶绅和官绅!”海瑞亦是认真地参与其中道。

    林晧然握着茶盖子轻泼着茶水,却是不动声息地道:“恐怕亦有刁民和贫民吧?”

    “林阁老,贫民迟早会被迫卖田,而且他们不是匿田逃税,实是无力缴税。至于刁民,却是多发生田产有纠纷之地,很多是衙门吏员定税不公所致!虽然涉及逃税亦有这两者,但主要还是在土绅匿田漏税!”海瑞显得一本正经地道。

    林晧然喝了一口茶水,显得若有所悟地道:“如此说来,阻力是地方士绅!”顿了顿,又是淡淡地说道:“只是地方知县拥有将百姓入册之权,如何防止他们滥用此权谋利呢?”

    “这……”海瑞先是微微一愣,而后吃惊地道:“林阁老,你竟然担心此事?”

    “权力是把双刃剑,若是不进行提前预防,恐怕会让刁民册受挫!”林晧然从不相信世间的官员都像海瑞般清廉,亦是一本正经地道。

    海瑞面对着林晧然的担忧,却是略作思索地道:“若是如此的话,可让被列入刁民册的百姓绕过县衙,上告于府衙或按察使司,这样对地方知县会产生一种震慑的作用。”

    林晧然听到这个提议并没有耳目一新,但发现似乎是最正统的做法,却是不能让知县的权力没有约制,亦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二个人并没有太深的交情,海瑞亦是识趣地站起来拱手道:“下官不敢唠叨,先行告辞了!”犹豫了一下,又是进行补充道:“大人对我妻儿相救一事,我海瑞没牙难忘!”

    在他入狱期间,家里却发生了重大浩劫。他在琼州老家的妻子、长子海中砥和次中海中亮染了重病,幸得联合医院及时相救,这才从阎王的手里拉回了他的妻儿。

    “举手之劳,请便!”林晧然并没有居功的意思,却是淡淡地回应道。

    海瑞又是施予一礼,便是转身离开。

    林晧然看着离开的海瑞,便是将手中的茶盏轻轻地放下,却是没有过多的窃喜。

    他虽然不喜欢不谙世事的海瑞,但心里还是十分尊敬这位正直的老乡,亦是希望海瑞不用经受这种痛楚。

    故而在知道真正历史所发生的悲剧后,他亦是支会广东那边照顾好海瑞的家人。只是他并不打算凭借达成什么目的,单是海瑞这种清廉而正直的官员,已然是华夏民族的一个骄傲。

    只是在送走海瑞后,紧接着又有官员需要接见一下,却是时任辽东总兵的俞大猷和蓟州总兵戚继光一并上门造访。

第2140章 慎

    槐树胡同,徐府。

    虽然徐阶遭到林党和北党的夹击,但终究是六年的老首辅,徒子徒孙更是遍布朝野。故而今天一大清早,徐府同样是门庭若市。

    京城大大小小的官员都是携礼而来,哪怕正在主持乡试的张四维和王希烈亦是没有忘记嘱咐家人送来礼品,表达着他们对这位师相的感激之情。

    “陈郎中、李侍郎,里面请!”

    徐璠带领着两个弟弟侯在前院,亦是热情地招呼着来客。

    徐璠、徐琨和徐瑛如今都在京城为官,故而今日亦是没有闲着,而是帮着接待上门的中高级官员,甚至在花厅处先陪着官员聊天。

    却不知是有鉴于严世蕃窃弄父权所引起的灭门惨案,还是徐璠、徐琨和徐瑛都没有足够的政治天分,徐阶虽然已经是六年的老首辅,但一直限制着三个儿子仕途的发展。

    当然,徐璠、徐琨和徐瑛都是以官荫入仕,却是注定无法真正融入这个官场,通常都是只能混得一个有职无权的官身。

    若是走严世蕃窃弄父权的道路,却很可能令徐家步严府的后尘,故而徐阶其实是遵循着历代首辅和阁臣的做法。

    徐璠已经渐渐认清了这个事实,知道自己不可能像严世蕃那般成为小阁老,故而对仕途不再那般执着,而是将大部分的精力放在敛财和京城十几间店铺的经营上。

    正是如此,看着自己的百宝斋又平添不少物件,他显得极为卖力地招待着这些送礼上门的大小官员。

    徐琨和徐瑛虽然更为精明,但性格中有几分自傲,却是不愿意干这种接待官员的活,徐瑛更是借着大号溜之大吉。

    对于这一切,徐府亦是有着一套固然的章程。对于哪些官员需要收礼、哪些官员需要接见,已然有了一个大致的计划。

    “玉饼一盒?”

    “金锁一对?”

    “南海珍珠一串?”

    “什么,大金佛一尊?还有地契?”

    ……

    徐璠却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在接待官员的间隙,亦是时刻留意着“进项”。在清点最新一批礼品之时,当看到那座金灿灿的弥勒佛像和一张张地契时,眼睛亦是不由得瞪了起来。

    虽然每年送礼的不少,但能够送上如此重礼的却很罕见,单此收项便已经可以赶上父亲六十大寿的宴会了。

    徐府的后花园占地并不大,但这里却有假山和小湖,园中几棵枝叶稀疏的树木彰显着几分秋天的萧瑟之意。

    徐阶正坐湖亭的石桌前,身穿着一套普通的居身服饰,脸上挂着慈祥的笑容。若是不明真相的人见到,恐怕会误以为这位仅是一个普通的和蔼小老头。

    他亦是早早起床接待着各方来客,为了维护他“贤相”的声名,更是勤勉地接待着乃至中层的官员。

    虽然这种接见的工作量很大,但他却是知道想要保住自己如今的权势,那么就需要尽可能地拉拢更多的中层官员进入自己阵营。

    现在他跟郭、林、高的争斗已经趋于白热化,偏偏他一直被林晧然和高拱揪着不作为的小辫子进行攻击。

    正是如此,这个时候就需要更多的官员维护自己,将他这种不作为视为“休养生息”的治国之道,推崇自己是大明的贤相。

    只是这种接待无疑是劳力伤神,之所以将会面的地点放在后花园而不是书房,正是希望能多一点喘息的时间。

    “学生应龙拜见师相!”身穿三品官服的邹应龙来到凉亭中,显得规规矩矩地施礼道。

    他原是一个小小的御史,只是在倒严之时,却是成功地押中了宝。而后得到徐阶的提携,仕途正式进入了快车道。

    大理寺卿的位置跟刑部尚书有所重叠,但亦是一个实缺,故而历来争夺都十分激烈。只是他依靠着徐阶的相助,最终从众多的竞争者脱颖而出,已然成为大明的九卿之一。

    徐阶的眼睛闪过一抹喜色,却是笑盈盈地抬手道:“云卿,请坐吧!”

    “谢师相!”邹应龙又是郑重地施予一礼,这才小心地在徐阶对面坐下来。

    徐阶打量着眼前的得意门生,却是认真地叮嘱道:“云卿,你如今执掌大理寺衙门,处理衙中大小事务当慎之又慎,切不可出纰漏!正如我早前教导你们,官场不同于其他地方,唯有慎之又慎方能不酿成大错。为师当年进入官场之初,便是毁在不慎上,你当时时以为师为鉴!”

    “学生谨遵恩师教诲!”邹应龙亦是将这个告诫听进耳里,更是细品着这个慎字,显得恭敬地拱手道。

    徐阶端起桌面上的茶盏,正是想要不经意地询问大理寺的具体事务。还不待他开口,却见徐璠匆匆而来,当即引起了他的注意。

    邹应龙亦是注意到了徐璠的身影,当即知道这是有重要人物来访或重要的事情汇报,很识趣地闭上嘴巴。

    徐璠不知道是没将邹应龙放在眼里,还是根本不懂得处世之道,眼睛连瞧都不瞧邹应龙一眼,直接凑到徐阶的跟前压低声音道:“爹,陈家刚刚送来一尊金佛和地契,初步估计价值……!”

    在看到那一份重礼后,他亦是第一时间进行查询送礼之人,而且还跟送上厚礼的陈家人进行了接触。

    “不管价值多少,即刻将东西还回去!”徐阶知道这杨家指的是谁,更是猜到赠送金佛的意图,却是斩钉截铁地做出决定道。

    徐璠想着那座金佛和地契的份量,便是小声地提议道:“爹,人家大老远派人过来亦是不容易,要不咱们安排他跟您见上一面吧?”

    “他们想要做的事情,你难道猜不出来吗?咱们根本帮不了他们!”徐阶瞥了一眼徐璠,却是寒着脸地说道。

    徐璠却是掂记着那箱东西的莫大价值,便又是进行规劝道:“爹,以孩子对陈家的了解,量他恐怕不会提出多过分的要求!”

    “混账东西,你如果想要你父亲提前退休,那你就收下那些东西!”徐阶看着徐璠一再替杨家说话,当即恨铁不成钢地怒道。

第2141章 惊(求月票)

    虽然他现在仍旧风光无限的内阁首辅,但情况跟嘉靖朝早已经是大大的不同。

    而今他既得不到隆庆充分的信任,亦不再是文官集团的绝对领头人,甚至这些年执政的不作为早已经让人所诟病。

    且不说他现在有没有能力成功解救于山西帮,要不要在这个事情跟林晧然掰手腕,这其实早已经不是一桩划算的买卖。

    单论钱财而言,他徐家单是良田便已经拥有二十四万亩,却是足可以让自己子孙后代无忧。现如今,最重要其实是稳固自己的地位和权势。

    只是现在的山西帮早已经今非昔比,却不再是能够帮着倒严的山西帮。自从林晧然整顿淮盐,又切断晋商向蒙古的走私线,晋商其实已经开始走向衰落。

    特别杨博被扳倒,兵部左侍郎霍冀面临着清算,山西帮的势力已经降至历史冰点,却是已经没有多少同盟的价值。

    哪怕他现在向晋商伸出援手,短期内根本不会有太大的助力,反而自己很可能因此惹上大麻烦,林晧然必定以此进行发难。

    正是如此,他不如继续跟着林晧然保持着这种表面的和平,进而换得林润清算苏州丝绸商人顺利推进,最终寻得铁证将林晧然一击即毙。

    徐璠虽然看不透这里面的利益得失,只是看着从老爹嘴里飞来的吐沫星子,而此事甚至会影响到老爹的仕途,却是知道这份厚礼是不能收下了。

    他知道父亲的权势才是徐家辉煌的根本,当即便是忍痛地回应道:“爹,你别动怒,我这便将东西退回去,将那个陈家公子打发离开!”

    邹应龙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心里却是暗暗佩服自己老师的果决和冷静。

    山西帮早已经日薄西山,那帮晋商向蒙古走私亦就罢了,偏偏还跟白莲教纠缠不清,这简直是一帮浑身是屎的猪。

    现在被林晧然收拾,亦是他们咎由自取。若是老师为了那帮猪跟林晧然相争,且不说能不能赢得了林晧然,此举无疑是一种不理智的行为。

    徐阶看着这个不成器的大儿子离开,脸上的怒意这才消散。

    他先是端起茶盏喝了一口,然后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般,脸色温和地望向邹应龙道:“云卿,刚刚说到哪里了?哦,对了,大理寺最近的事务处理得可好!!”

    “一切都很是顺利!”邹应龙迎着徐阶询问的目光,显得自信满满地道。

    徐璠走了几步,想着陈家这些年出手阔绰,寻思着要不要留下那尊金佛像做中秋礼。只是转身看到老爹和邹应龙相谈甚欢,他最后决定还是不再过去触这个霉头。

    今天的京城无疑是十分热闹的。京城的官员登完这家的门,而后又是即刻前往下一家,很多官员都是各尊大佛都拜上一遍。

    虽然高拱在内阁排名第五,只是他身兼着吏部尚书,又是当今皇上最信任的帝师,风头反倒是五位阁老中最盛的。

    正是如此,高府的门槛被各路人马几乎踩烂,却是纷纷试图巴结这位执掌百官生死的高阁老。

    只是热闹过后,总会归于平静。

    随着夜幕降临,一轮宛如玉盘般的圆月悬挂在天际之上,皎洁的月色如同水泻般落在这座古城之中。

    今晚的京城显得分外的热闹,城北鼓楼的灯火亮如白昼般,各种声乐和喝彩声不断传来,那边如期举行一场盛大的中秋灯会。

    城南倒亦是安静不少,林府的正房庭院之中,这里的桌面摆上了瓜果糕点和茶水,一帮人聚在这里赏月聊天。

    林晧然并不喜欢热闹的场景,特别是经历山西的遇刺事件后,却不打算到鼓楼那边凑热闹,而是选择在这里跟家人一起赏月。

    吴秋雨和花映容同样不是喜欢凑热闹的主,特别有了孩子后,亦是将更多的心思放在自己儿子身上。

    孑然一身的阿丽已经康复,此次亦是受邀出席其中。

    在得知她替林晧然挡下一箭后,吴秋雨和花映容对阿丽心怀感激之情,近期亦是屡屡关心起阿丽的婚姻大事。

    林平常倒还是昔日的野丫头般,在吃过晚饭不久便是不知所踪。这次不仅是她自己离家,更是将虎子亦是带上,毅然是要将刚刚学会走路的虎子培养成一个野小子。

    林晧然注意到吴秋雨、花映容和阿丽正在那边聊着天,而历来冷美人般的阿丽竟然低着头,不由得疑惑地多瞧一眼。

    孙吉祥早已经将妻儿打发回家陪着高龄的母亲过节,故而今晚亦是受到林府相邀,却是过来一起跟着林晧然赏月。

    林晧然看到孙吉祥到来,当即便指着旁边的竹椅道:“孙先生,你来得正好,有个事正想咨询一下你的意见!”

    “东翁,我刚刚得到一个消息,你或许会有兴趣!”孙吉祥在旁边的竹椅坐下,显得脸色凝重地说道。

    “什么消息?”林晧然当即认真地询问道。

    “大理寺邹应龙今日并没有向高府送礼!”孙吉祥接过侍女送上的茶水,显得一本正经地透露道。

    “邹应龙是徐阶的门生,他跟我们都不是一路的人,这不送礼岂不是很正常吗?”林晧然得知是这个事情,当即不以为然地道。

    孙吉祥认可地点了点头,却是进行补充道:“东翁,这原本并没有错,但他却是给你和郭阁老都送了礼!”

    林晧然正准备将茶送到嘴里,不由得当即愣住了,正是扭头寻找管家林金元求证此事,却见一个仆人急匆匆地过来道:“老爷,郭阁老已经到了府门口,您要不要出去迎一下?”

    “郭朴今夜造访?”

    林晧然和孙吉祥听到这个消息,结合着现在是中秋之夜,当即震惊地交换了一个眼色道。

    吴秋雨和花映容原本围攻着阿丽,只是听到这个消息亦是意识到异常,显得惊讶地扭头望向了林晧然。

    今晚的月很圆很圆,只是秋风正轻轻地摇曳着灵石胡同那棵枝叶稀疏的槐树,似乎预示着大明王朝将会发生一件令朝野震惊的大事。

第2142章 杀招(求月票)

    次日清晨时分,金碧辉煌的紫禁城在晨雾中慢慢苏醒过来,午门上的钟鼓楼按时响起了一通鼓声。

    上千名文武官员从城门鱼贯而入,保持着队形穿过那片辽阔的空地和金水桥,很快依序走进了金銮殿。

    随着身穿龙袍的隆庆无精打采地走向龙椅,殿中等候的官员纷纷跪下,当即响起了山呼万岁的声音。

    在龙椅坐下的隆庆帝先是忍不住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而后跟着往常那般抬手道:“众爱卿,平身!”

    登基大半年后,隆庆懒散的性子已经彻底暴露出来。

    这位皇帝对批审奏疏丝毫不感兴趣,对于处理朝堂政事亦是不怎么上心,却是乐于在后宫看舞蹈和游玩嬉戏。

    跟着沉迷于修道的嘉靖有所不同,虽然这位皇帝并没有大兴土木,但却不算是一个关心民间疾苦的皇帝,可像是一个享乐主义的皇帝。

    当然,有些官员对如此懒散的皇帝很是气愤,但有些官员却乐意于隆庆如此,特别当朝首辅徐阶却是处处袒护。

    前些天,高拱在乾清宫责备隆庆的懒散,但旁边的老好人徐阶却是站出来替隆庆辩解,致使圣眷已经有所偏移。

    站在上面的陈洪对早朝早已经是司空见惯,显得尽心尽责地唱声道:“有本上奏,无本退朝!”

    长幼尊卑早已经深入这个时代,每当到了这个时候,他们都不会选择第一时间上疏,而是默默地将目光落在最前面的阁老身上。

    只是今天参加早朝的内阁阁臣不是五位,却是仅有四位。却不知高拱是不是昨晚喝得太过于尽兴,以至现在都没见着人影,很罕见地没有出现在早朝上。

    徐阶却是站在那里岿然不动,倒是旁边的李春芳望了一眼徐阶,然后出列并作揖地道:“皇上,臣有本启奏!”

    “李爱卿,请讲!”隆庆忍不住又打了一个哈欠,而后微微抬手道。

    周围的官员隐隐嗅到了一股火药味,当即显得聚精会神地扭头望向李春芳,却不知徐党今日是要唱哪一出。

    现今的朝堂不再是徐党独大,而是北党和林党联手抗衡于徐党,致使现在的早朝经常性上演龙争虎斗。

    “启奏陛下,应天巡抚清查苏州城商户通倭之时,竟遭到商户派市井之徒殴打,此乃有损大明颜面。请授予林润钦差一职,对不法商户有先斩后奏之权,威慑奸小,以正国法。”李春芳显得义正严辞地道。

    先斩后奏?

    众官员听到李春芳竟然要为林润请一个钦差的身份,特别是先斩后奏的权限,却仿佛看到苏州城即将卷起一场腥风血雨。

    林润在苏州城被揍的事情,对于他们并不是什么秘密,早已经以官场的谈资的方式搞得人尽皆知。

    此次所请无疑是出自于徐阶的授意,林润一旦拥有了这个权限,那么很多商户当真是宛如牛羊一般待宰了。

    那些腰缠万贯的商户在百姓群体中无疑是一个人物,只是在他们当权者的眼里,其实跟着猪羊无异。

    眼看着苏州城面临着一场腥风血雨,朱衡却是站出来反驳道:“据下官所知,林润是喝花酒跟人结了怨恨,这才派人在林润前往怡红院的巷道伏击于林润。既是因在青楼争风吃醋而起,朝廷此举是不是太过于大动干戈了呢?”

    咦?

    殿中的官员得知竟然是这么回事,却是不由得轻轻地点头,已然是认可朱衡的观点,朝廷确实不用如此大动干戈。

    张守直看到朱衡阻拦,当即站出来针锋相对地道:“纵是如此,这殴打朝廷命官乃国法不容,定然是要进行严惩,对这帮无法无天的商户万万不可姑息!”

    这……

    殿中的官员听到张守直这番言论后,却是不由得复杂地望向这位沾沾自得的新任工部尚书。

    若不是知道他跟徐阶是一路的,光听着他如此便轻易承认林润是因为在青楼争风吃醋而被打的传闻,已然是可以断定此人是北党或林党。

    李春芳亦是微微愕然,却是用征求性的目光扭头望向旁边的徐阶,徐阶的脸色却已经是一片铁青。

    本以为借着雷礼去职,将这位工部左侍郎提拔上来让自己身边多一个帮手,结果却不想提拔了一个猪队友。

    “张尚书,我并没有说不对不法之徒严惩!只是此事因青楼的争风喝醋而起,朝廷若是因此给林润钦差之职和先斩后奏之权,本官以为此举殊为不妥!”朱衡并没有放过这个良机,当即进行争辩道。

    “朱尚书所言在理!既然林润跟人是因私怨而起,朝廷依法对不法之徒恶惩即可,犯不着如此大动干戈!”郭朴看到形势转向自己这边,亦是站出来表态道。

    郭朴虽然在内阁仅排名第三,但由于资历的缘故,却还能够压李春芳一头,已然是当朝仅弱于徐阶的人物。

    张守直原本想要好好表现一番,只是不想将事情搞砸了,而今又是面对着郭朴,却是底气不足地望向徐阶和李春芳。

    李春芳看到郭朴都站了出来,知道这个事情已经变得棘手了,却是不由得求助地望向旁边的徐阶。

    徐阶虽然很想借林润被揍的事情大做文章,但知道被张守直坏了计划,只好进行退让道:“皇上,既然郭阁老认为此事不宜大动干戈,那么此事便作罢!”

    咦?

    林晧然听到这番明显是卖郭朴面子的话,不由得警惕地望向徐阶这头老狐狸。

    隆庆不能端坐在龙椅前,却是偷偷地将背脊贴靠到椅把上,便是从善如流地道:“好,那便如爱卿所请!”

    众人却不知道隆庆是准了徐阶的意见,还是准了郭朴的意见,只是发现两者似乎并没多大区别,亦是不再计较这些事。

    只是经过这个小小的对抗,众官员心知今天的朝堂恐怕不会太过平静,却是纷纷将目光落到郭朴和林晧然身上。

    郭朴扭头望了一眼林晧然,林晧然看到郭朴没有上奏的意思,便是站出来作揖道:“皇上,臣有本奏!”

    “林爱卿,请奏!”隆庆又是打了一个哈欠,便是抬起一只白胖的手道。

    “皇上,虽然咱们大明在山西重创了鞑子,只是俺答的狼子之心不可不防!今臣跟诸位阁臣共议,臣恳求恩准组建九边骑兵营,以防鞑子再行南下,保我大明万里河山!”林晧然将奏折呈上,显得忠心耿耿地道。

    经过多番沟通,虽然徐阶明显有着阻拦之意,致使他是三易其稿,但事情终归已经没有了太大的争议。

    咦?

    李春芳看到林晧然突然奏请此事,不由得疑惑地扭头望向徐阶。

    他却是知道这个事情在内阁还没有形成定案,上一次徐阶以某个举措需要改动为由打了回来,却不想林晧然突然选择在这早朝之时上奏。

    徐阶的眉头微微蹙起,显得若有所思地扭头望向林晧然。

    他原本打算用拖字决,故而一直是挑着林晧然建骑兵营方案的毛病,却不想林晧然竟然在早朝抛了出来。

    隆庆又是打了一个哈欠,却是抛出问道:“众爱卿,不知谁有异议?”

    众官员不由得面面相觑,特别是张守直有鉴刚刚的过错却是不敢再吭声,跟着大家将目光落到徐阶身上。

    倒不是他们不愿意反对,而是他们都拿不准这是不是内阁的共识,故而需要徐阶或李春芳给出讯号。

    徐阶面沉似水,显得若有所悟地望了一眼林晧然,而后却是选择了沉默。

    隆庆看着大家难得意见达成统一,当即便从善如流地道:“既然大家没有意见,那么便准林爱卿所奏!”

    “谢皇上!”林晧然看到自己的方案如此顺利通过,当即便是压抑着心中的兴奋拱手道。

    随着阁老奏事完毕,接下来便是六部尚书和左都御史王廷进行奏事。

    轮到户部尚书马森的时候,他进行奏事道:“直隶、山东等处,土旷民贫流移日众。经臣所查,皆因有司法乱,起科太重而徵派不均,田制赋按籍编差,不论田之上下惟计田之多寡,故民皆弃田以避役。河之南北,山之东西,土地硗瘠,岁入甚寡,正赋尚不能给矧,山东沂费郯滕之间荒田弥望招垦莫有应者……今地方怨声颇重,请皇上委派钦差整顿此地,惩治恶吏,使百姓安居乐业!”

    自从出任户部尚书后,他亦是秉承了林晧然的治理思路,已然是开始深入地了解这些百姓的真实情况。

    只是不可避免地,由于这时代阶级的属性,很多不公的税赋和徭役落到了普通百姓身上。如果是富庶的东南还好,但在这里贫瘠之地,致使很多百姓纷纷化身成为流民。

    面对着这个棘手的问题,徐阶却是不主张派遣钦差,直接引用了贪婪的鄢懋卿为例,却是主张一贯整治地方的做法,更换称职的地方官员前去治理。

    其实这亦是一贯的做法,某地出了问题,往往想到的是“治人”,而不是想要如何根治这种事情的病根。

    马森的眼睛闪过一抹失望,只是他却是知晓这派遣钦差不称职的话,最终确实会像整顿盐政那般无功而返。

    侍郎一级的官员紧随其后,一些人纷纷呈上了他们的奏疏。

    大理寺邹应龙看到前面的六部侍郎已经没有人再站出来,便是当即出列地道:“臣大理寺卿邹应龙有本上奏!”

    “邹爱卿,请奏!”隆庆倒不像刚刚那般困乏了,只是对着这个早朝亦是倍感无聊,显得应付式地道。

    徐阶听到身后门生邹应龙的声音,嘴角却是微微上扬。

    郭朴和林晧然暗暗地交换一个眼色,隐隐猜到邹应龙这条狗已然又是要咬人了。

    殿中的官员似乎已经失去了警惕,却是希望这些奏事的人利落一些,好让他们尽快下朝回衙门休息。

    邹应龙今天的头发梳理得格外整齐,却是容光焕发般地朗声道:“皇上,臣负责审理山西巡抚王继洛怯敌不战一案,今已有结果!”

    咦?

    朱衡等官员听到这番话的时候,已然不再开小差,却是纷纷将目光落向邹应龙,正是屏息凝神地等候着答案。

    只是有一些官员仍旧不当一回事,毕竟他从一些渠道得知王继洛是冤枉的,却是代州卫的将士不听令所致。

    “王继洛携带北上的爱妾李氏乃白莲教众,李氏当日以身孕蒙骗于王继洛,王继洛大喜之下加之李氏劝说,最后贻误了战机,请皇上圣裁!”邹应龙的嘴角微微上扬,显得石破天惊般道。

    这……

    在听到这番话的时候,整个大殿当即是鸦雀无声。

    谁都没有想到,这个案子竟然真的出事了,王廷洛不仅犯下怯而不战的罪名,而且还涉嫌跟白莲有勾结。

    “邹寺卿,此事有何为凭?”刑部尚书朱衡深知此事非同小可,当即便是沉声地追问道。

    众官员亦是纷纷将目光落向邹应龙身上,心里还是保留着几分怀疑,毕竟高拱可是一直护着王继洛。

    邹应龙第一次感受自己成为整个朝堂的焦点人物,浑身的毛孔仿佛舒张开来般,却是微微抬起下巴道:“王继洛的妾室李氏已经全部招认,王继洛虽然至今都没有承受私通白莲教,但他已经承认因得知妾室身孕一事而暂缓率兵前往岢岚城!”

    这……

    众官员听到这个答案,心里已然是信了八九分。如果真是被白莲教徒李氏误导,特别是以怀孕相惑,还真可能让王继洛做出错误的决定。

    只是不管如何,王继洛没有及时率兵出战是事实,却是要背负相应的军事责任。

    隆庆听到了案情陈述,却不知是听得不够认真,还是一时理解不了,却是脸色茫然地望着殿中的众官员。

    “皇上,今大理寺已经审明王继洛一案,请皇上按律判决王继洛!”徐价将隆庆的反应看在眼里,当即便是贴心地提议道。

    隆庆却是挺喜欢这个总能让他不至于显得太迷糊的老首辅,便是当即回应道:“准奏!”

    只是这个事情刚刚完毕,吏部给事中吴时来突然站出来道:“皇上,今王继洛一案已经查明,请治高阁老用人失察之罪!”

    此话一出,四下皆寂。

第2143章 布局

    殿中的官员看到徐阶的门生吴时来将矛头指向高拱,而且此举还不是无的放矢,所有人都知道真正的大风暴已经来临。

    纵观整个大明朝堂,最值得押注的官员既不是老奸巨猾的徐阶,亦不是计深似海的林晧然,而是素来目中无人的高拱。

    跟着前面两位相比,高拱的政治智慧无疑是低上一大截,但他却是离圣眷最近,甚至跟隆庆情同父子。

    只是这终究是明枪暗箭的朝堂,高拱虽然是最为耀眼的存在,但必定会遭受更多的明枪和暗箭,直至他倒下为止。

    正是如此,所有官员的目光在震惊地看向吴时来之后,亦是若有所思地扭头望向站在最前面的内阁首辅徐阶。

    徐阶一直显得很沉默,甚至早已经是闭目养神。

    只是听到吴时来跳出来之时,他徐徐地睁开了眼睛,嘴角亦是弯起一个弧度,一切都按照着他的剧本在推进。

    虽然他已经正在悄然地布局,准备对威胁性最大的林晧然下手,但他自然不会放过高拱。不说高拱占据的吏部尚书让徐党屡屡遭受打击,单是高拱深受隆庆的信任,那么他就必须设法除掉。

    现如今,春天播下的种子,最终等到了收获的季节。

    唉……

    郭朴心里深深地叹息了一声,该来的终究到来,高拱已然是躲不过这一场劫难了。

    他的眼睛瞥向旁边笑盈盈的徐阶,虽然手里没有任何证据,但已经觉察到这个事情打一开始就是一个精心设计的阴谋。

    这个布局的妙处在于虚虚实实间。当他们都在研究王继洛是否索贿,王继洛是否真的贪生怕死而怯敌不战之时,却不知这些人早已经埋下王继洛妾室李氏是白莲教徒的暗棋。

    当他们认定王继洛保持着较好的清廉之风,亦不是一个贪生怕死之人,却是没有看清徐党的真正杀招。

    从现在看来,林晧然其实是幸运的。上次林晧然前往山西调查王继洛贪墨案,因为山西的战事而草草了之,不然没准林晧然亦会上了套。

    只是如今,这个雷终究是被邹应龙引爆了。

    随着坐实王继洛妾室李氏的白莲教徒身份,王继洛延误战机的罪名亦是被坐实,而一直力挺王继洛的高拱自然受到了波及。

    却是不得不承认,这一场布局很是精妙,亦难怪他们一直不能洞察玄机,进而一步步陷下这巨大的阴谋之中。

    “高拱怕是真要栽了!”

    马森等官员意识到高拱在王继洛的事情上难逃其咎,心里亦是纷纷给出了判断道。

    “不可!高阁老治理吏部的成效有目共睹,而今岂能因为王继洛的案子而牵连高阁老,请皇上三思!”陈熙在震惊之后,却是第一时间站出来维护道。

    没等吴时来开口,董传策便已经站出来指责道:“若非高阁老一再维护他这位同乡,山西面对鞑子进犯之时,众将士必定能同仇敌忾,而不是眼睁睁看着石州几万百姓险些葬送于鞑子之手!若非高阁老一再借天官之威排除异己,对顺从者褒之,逆行者贬之,朝堂岂会变得乌烟瘴气?陈御史,不能因为高阁老昔日提携于你,你便处处维护于他,要知道你是皇上的臣子!”

    在说到最后的时候,却是故意加重了语调,已然是搬出了大义。而他亦是炮轰高拱最初的用人失当,进而引出高拱的排除异己。

    “董大人,我并非是维护高阁老,而是就事论事!你亦不能因为王继洛一人犯错,便认定高阁老是任人唯亲,高阁老近期的吏治整顿成效卓著,这才是有目共睹之事!”陈熙心知高拱整顿吏治成效显著,已经是本朝最合格的吏部尚书,却是替高拱进行辩护道。

    对于高拱的吏治成果存在着明显的分歧,致使这场争吵宛如病毒般,很快从董传策三人身上弥漫开来了。

    “何来的成效,我只看到高拱任人唯亲、排除异己!”

    “高阁老上任以来清洗了多少无能之辈,你眼睛瞎了不成?”

    “呵呵……高拱提拔了多少北籍了官员,你难道不会数一数吗?”

    “你们只看到王继洛不堪,却不知高阁老不怕得罪于人,给朝廷提拔了多少贤能。”

    ……

    你一言,我一语,事情闹到这一步已然是乱套了,不同阵营的官员纷纷指责起来。双方各执一词,相互进行指责,这里毅然变成菜市场一般。

    有一个官员跟着旁边的官员刚好处于不同阵营,又见两人的年纪和体形相仿,一个官员激动的口沫直飞对另一个官员脸上,惹得那个官员愤而挥拳。

    好在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出身,不说挥拳的人力度明显不足,而且根本没有什么准头,却是给另一个官员躲过去了。

    只是在这殿中,说着说着就要动手的不是个例。随着争吵越来越激烈,已经出现官员扭打在一起的情况,令这个场面变得十分混乱。

    值得一提的是,哪怕是处于绝对中立的海瑞都被迫卷入其中。

    因为在一些官员眼里,海瑞之所以能以举人功名位居大理寺左丞一职,正是他私底下走了高拱的门路。

    争吵不仅是发生在殿中官员这里,外面的低级别官员同样产生了冲突,更有脾气火爆之人直接动了手。

    隆庆看着殿中乱糟糟的一幕,却是没能抖出国君之威震慑住场面,而是暗暗地咽着吐沫希望不波及自己,眼睛更是闪过一抹惊慌之色。

    陈洪先是望了一眼乱糟糟的朝堂,再扭头望了一眼坐在龙椅的隆庆,心里不由得想起那位玩弄群臣于鼓掌中的嘉靖帝。

    若是此时此刻坐的是嘉靖帝,仗着左顺门血案的那份暴虐之气,哪里还会容得这帮官员如此放肆。

    “肃静!”

    正是这时,一个呵斥之声突然从殿中响起。

    众官员听到这个突然响起的声音,亦是纷纷寻声望过去,发现正是内阁首辅徐阶。

    徐阶在徐党中是绝对的权势,董传策等人自然是闭了嘴巴。北党和林党中人看着对方闭嘴,亦是不好再继续挑衅,跟随着选择了沉默。

    刚刚还宛如菜市场般的金銮殿,随着这一声暴喝,双方很快就偃旗息鼓。倒不是他们多畏惧于徐阶,而是心里清楚这般争执下去解决不了问题。

    待到殿中安静下来后,徐阶这才向隆庆拱手道:“皇上,高拱老在王继洛一案上,确实需要担上一点责任。只是今日高阁老不在殿上,待他明日上朝之时,还请让高阁老给满朝百官一个解释!”

    林晧然听到徐阶抛出这个提议,一时间亦是不知道要不要出手,只是扭头看到郭朴轻轻地摇了一下头,便是知道郭朴是让他不要出手了。

    很显然,这个事情没有形成定论,这让高拱当众向大家解释并不过分,故而郭朴并不打算让大家继续就此事争吵下去。

    隆庆心里并不希望官员继续闹下来,当听到徐阶将此事推到高拱上朝之时,看到郭朴和林晧然都没有跳出来,当即从善如流地答应了下来道:“准奏!”

    事情已经有了一个处理章程,由于郭朴和林晧然都没有站出来反对,高拱的事情已然是暂告一段落。

    经过高拱一事后,后面的奏疏突然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其实越到最后的奏疏,往往谈及的事情越小。不说根本没有争斗的价值,甚至都没有什么讨论的价值,很多事情都是走一个过场。

    中秋佳节刚刚过去,今天仍旧是一个好天气。

    东边的朝阳已经从山头跳跃出来,一缕缕金灿灿的阳光洒在这座金碧辉煌的紫禁城中,让这座有着时代标志性的建筑显得更加的迷人。

    众官员在恭送隆庆后,亦是三五成群地离开了这座金銮殿,左脸对着朝阳走进了金灿灿的宫道之中。

    虽然今天的天气很好,但谁都知道:一场大风暴已经产生。

    一旦高拱真的倒下,那么朝堂的格局必定发生巨变。

    宛如当年的吏部尚书李默倒下,致使那位一度褪色的老首辅严嵩再度绽放光芒,最后又是继续风光了好几年。

    现如今,高拱一旦去职,徐阶恐怕宛如当年的严嵩一般,必定又会继续在这个朝堂之上呼风唤雨。

    却是有人欢喜有人愁。

    吏部左侍郎张居正看到高拱很可能被扳到,心里却是涌起了一份野望:一旦他能够成功取代高拱,那么他不仅执掌百官,甚至还会顺理成章地入阁拜相,进而成为仅次于林晧然的朝廷大佬。

    张居正并没有急于离开,看到徐阶向自己投来目光,当即上前恭敬地施礼道:“弟子见过师相!”

    “叔大,高拱若是不到吏部衙门,吏部衙门的事情则需要你多担待一些了!”徐阶显得温和地打量着这个门生,却是意有所指地道。

    “弟子遵命!”张居正知道此事更需要抱紧徐阶的大腿,当即恭敬地施礼道。

    殿中的官员越来越少,官员如同潮水般离开。只是绝大多数都是要离开皇宫,回到他们各自的衙署之中,更有鸿胪寺的官员全程监督着他们离开。

    林晧然和郭朴故意落在后面,一道离开这座金銮殿,沿着那条寂静的宫道朝着左边的文渊阁的方向而去。

    待到无人这时,林晧然则是直接询问道:“郭阁老,肃卿兄打算怎么做呢?”

    “还能怎么办,他恐怕是真要明哲保身了!”郭朴听到这个提问,却是长叹一声道。

    林晧然的眉头微微地蹙起,却是进行求证道:“他真是这个态度吗?真不打算顶着压力留下吗?”

    “你是聪明人,这事如果早前闹出来没有什么,交出吏部尚书的位置即可。只是徐阶将昔日肃卿向先皇请求撰写青词入阁的事情抖出来,而今已经落得一个贪图权势之名,若是再不行进退的话,科道言官岂会容得下高拱吗?”郭朴停下脚步,而后又是进行补充道:“幸得你在皇上登基之初便指出科道之害,肃卿亦是将徐阶安排在科道的一帮人给清理,不然今日科道在朝堂便逼得皇上当众表态了!”

    林晧然知道这确是实情,只是更知道高拱的事情回旋空间并不大了。

    因为阵营的关系,他心里自然是向着高拱。只是高拱在王继洛的用人任事上,确确实实已经犯了错,特别高拱在最初之时还一再维持于王继洛。

    若不是自己已经将兵部的情报网搭理起来,更是早早前往山西主持了军务,凭着王继洛如此的不作为,已然真会让石州城沦陷。

    现在事情虽然没有波及到石州城的百姓,亦是因为他受到妾室李氏蛊惑而不战,但王继洛终究是犯下了大错,而高拱自然要承担一定的责任。

    偏偏地,徐阶将高拱昔日以撰写青词谋求入阁的事情抖了出来,让高拱蒙上了一个品质不洁的污点。

    正是如此,高拱的处境比很多人想象中要恶劣。

    “皇上虽然现在不像裕王府时器重于高拱,但必定还是会挽留的,你今晚到高拱那里劝一劝他吧!”郭朴心里还是希望高拱能够留下,却是对林晧然提议道。

    林晧然深知高拱是什么样的性格,显得苦涩地说道:“我……试试吧!”

    郭朴跟着高拱相交几十年,更是知晓高拱是什么样的性格,再度重重地叹息一声,知道这次是真给徐阶得偿所愿了。

    从十年的隐忍除掉严嵩,而后又是先后除掉袁炜和吴山两个威胁者,徐阶却是一个货真价实的阴险政客。

    只是千防万防却不想留着这一手,一举将高拱直接逼到绝处。

    好在,高拱虽然被逼到绝境,但林晧然并没有遭到暗算,而今他们未尝没有联手除掉徐阶的机会。

    二人刚刚回到文渊阁,得知徐阶要召开内阁会议,便是只好直接前往会议厅。当看着那张笑盈盈的老脸,郭朴心里却是生起了一股愤懑。

第2144章 得意

    文渊阁,这里显得很是冷清的模样。

    随着内阁地位的提高,文渊阁已然成为大明是第一机要重地。哪怕是六部尚书到来,亦是要经由阁吏通禀,他们才能进到这里。

    虽然文渊阁有司值郎、阁吏和差役等人员,但这里的主角是四位阁老,他们平日走动都是小心翼翼的,根本没有什么存在感。

    身穿一品官服的郭朴和林晧然穿过清幽的庭院,沐浴着朝阳沿着台阶走上文渊阁,而后直接走入最中央的房间。

    内阁会议厅在孔圣人像的左侧,这里的空气弥漫着一股茶香。

    徐阶和李春芳已经坐在这里,看到从外面进来的二人,徐阶如沐春风般地抬手道:“你们先坐下,咱们四人得聊上一聊呢!”

    四人?

    郭朴和林晧然都是聪明的人,却是知道徐阶如此强调人数,已然是透露着他对除掉高拱已经是信心十足,更是向他们宣布着内阁的主权。

    一旦高拱去职,他们这边的联盟人数不再拥有优势,而且他们还会失去跟隆庆的最好纽带。

    在人数上,虽然双方是以二对二,但徐阶和李春芳位居首席和次席,却是完全可以碾压于排名第三的郭朴和排名第四的高拱。

    在圣眷上,四人跟隆庆都没有太过于密切的关系,而徐阶草拟的嘉靖遗诏有拥龙之功,隐隐还要略胜一筹。

    正是如此,徐阶在除掉高拱之后,他将会重新掌控内阁,成为货真价实的内阁首辅。

    郭朴和林晧然看着这张令人厌恶的脸嘴,亦是知道徐阶已经洋洋得意,显得不动声色地拱道:“是!”

    郭朴坐在右侧第一位,而林晧然则是来到李春芳旁边。在跟李春芳目光相触之时,李春芳仍然是一个淡雅君子模样,对着林晧然还微微地点了点头。

    徐阶端起茶盏轻呷了一口茶水,却是对着郭朴询问道:“郭阁老,高阁老今日不来上朝,你可知是何故?”

    “回元辅的话,此事我亦不知晓!”郭朴自然不会如实告之,亦是装糊涂地道。

    徐阶对这个答案似乎一点都不意外,却是故意惋惜地道:“高阁老此次当真是所托非人,却不想王继洛竟然如此大逆不道,亦是牵连到高阁老了!”

    这……

    林晧然和李春芳不由得交换一个眼色,这是要在内阁坐实高阁老的过错了。

    “高阁老在王继洛一事上,确实是犯了一些过错,但咱们亦要看到高阁老整顿吏治所取得的成果!”郭朴的眉头当即蹙起,却是站出来维护道。

    虽然他曾经担任吏部尚书,但当时受到各方的牵制,在人事上亦是畏手畏脚,对一些关系户的升迁只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反观高拱上任以来,当真是大刀阔斧地进行了吏治。对于有问题的官员却是不宽恕,对于有能力的官员却是大力提拔,让大明朝堂正朝着一个良好的方向演化。

    或许是做过吏部尚书的缘故,他更是深刻地感受到高拱的不易。

    选贤任能和惩贪除弊,这看似两个简简单单的词,但在这个官场真正能够做到又能有几人?哪怕是林晧然,恐怕亦不能像高拱这般铁面无私,敢于得罪任何一方力量。

    偏偏地,高拱所培植几个特定亲党却遭受攻击,特别历来洁身自好的王继洛掉进了陷阱,被扣上了私通白莲和怯敌不战的两顶大帽子。

    徐阶淡淡地望了一眼郭朴,脸上保持着温和的笑容道:“郭阁老,本辅自然是看到高阁老整顿吏治之功,只是咱们亦不可独断专行!虽然是内阁统率百官,但亦不可独断专行,亦得听一听下面百官的意见!”

    下面百官的意见?

    在听到这个言论之时,林晧然和郭朴不由得交换一个眼色,却是知道徐阶是暗示高拱一旦不退,科道言官必定会攻击高拱。

    如果单单是王继洛的案子,高拱其实还是能够幸免于难,但可惜早前高拱被徐阶抖出了“媚主谋权”的举动。

    “百官亦不见得公允!”郭朴虽然知道高拱是在劫难逃,但还是冷冷地回一句道。

    虽然高拱有过“媚主谋权”的举动,但高拱却是一个真正想要替这个王朝做事的人,远要比这位尸位素餐的首辅要强百倍。

    实质上,在座的人都犯了“媚主谋权”的过错,只是高拱此次是意外“暴露”,而他们都是没有给人落下把柄罢了。

    谁都不是天生就懂得如何撰写青词,嘉靖朝的大佬都是为了讨好嘉靖而绞尽脑汁,这才从诸多竞争对手中脱颖而出,无疑都是跟着高拱一般媚主谋权。

    不过这便是官场的一种游戏规则,却不管你心里是如何谋求权势,具体又做了什么龌龊之事。只要不暴露出来,你便能如徐阶这般成为“贤相”。

    哪怕面对别人没有证据的质疑,只要能够找出一个堂皇的借口,同样可以安然无恙。像徐阶同样是靠着撰写青词而官至首辅,只是他却是打出了“忠君”的幌子。

    只是这个人真的不是媚主谋权,而是一个忠心耿耿的官员吗?若真是这般的忠臣,徐阶就不会写下那般的嘉靖遗诏,将全部责任都推给了嘉靖帝,而他却是持续着“贤相”的良好形象。

    徐阶知道这是郭朴负气的话,却是改变话题地道:“咱们先不论百官是否公允,大理寺已经将王继洛的案子审理清楚,咱们议一议该如何量刑吧!”

    在刚刚的早朝上,隆庆已经将王继洛的案子交由内阁商论,故而这是内阁会议无法避开的一个话题。

    林晧然不急着发言,而是将目光落向郭朴,郭朴却是灵机一动地道:“李阁老是次辅,当由他先说!”

    这一手无疑玩得很漂亮,却是让对方先亮出观点,从而赢得一个主动权。

    徐阶对这个事情已经是胸有成竹,便是温和地望向李春芳。

    李春芳知道徐阶的心思,亦是将己方的意见表露出来道:“王继洛的妾室李氏是白莲徒众,此事不管王继洛知不知情,咱们当以私通白莲论处!”

    “林阁老,不知你认为可妥?”徐阶却是绕过郭朴,而是对着林晧然扯着嘴角微笑道。

    林晧然并不愿意看到徐阶这张惹人厌的脸嘴,但身处于官场之中,却还是要能屈能伸。

    哪怕再厌恶着徐阶这张嘴脸,那亦是只能够熟视无睹,而是保持着一贯的和平相处,直至他能够将对方踩在脚下。

    林晧然望了一眼紧蹙的郭朴,便是当即给出看法地道:“元辅大人,所谓不知者不罪,咱们还是要慎重为宜!”

    “不错,王维洛跟其妾室李低相识不过数月光景,难免疏于防范,此事多是白莲教故意安插在他身边的细作!”郭朴亦是站出来附和地道。

    “林阁老,山西的几位晋商不过是给走私商人卖一些货物,你便以此判定他们通虏。只是如今,王继洛的妾室李氏都已是白莲教徒,如何还说王继洛不私通白莲教呢?”徐阶的心里微微不喜,却是向着林晧然发难道。

    林晧然淡淡地望了一眼徐阶,显得云淡风轻地反驳道:“山西晋商不过一群唯利是图之人,为了一点钱财而出卖国家,这帮人如何能跟大明的正四品京官相提并论!晋商是为利而装糊涂,只是王继洛有被构陷之嫌,却而不能仅仅因为王继洛新纳数月的妾室李氏是白莲教徒,便如此武断地认定王继洛私通白莲!”

    “林阁老,你莫不是以为王继洛不当死吧?”徐阶却不想林晧然如此旗帜鲜明地维护王继洛,却是气极反笑地道。

    “大理寺既然已经查明王继洛受其妾室蛊惑而不领兵出战,那么王继洛便已经坐实怯战不敌之罪,自然是当死!”林晧然亦是态度鲜明地给出回应道。

    虽然他刚刚为王继洛澄清跟白莲的关系,但却不认为王继洛就能够逃掉死罪。

    哪怕王继洛真是被白莲教徒蛊惑所致,但没有及时出兵亦是事实,这便是犯下怯战不敌的罪名,自然是要按律处罚。

    这……

    李春芳听到林晧然并不是一味地维护王继洛,而是想让事情变得更合理,亦是默默地扭头望向徐阶。

    徐阶的眉头却是蹙了起来,按着他的意思是给王继洛扣上了一个私通白莲的帽子,进而让高拱亦是染上白莲的因果。

    只是偏偏地,这个小子已然是看穿这一点般,竟然是如此极力地反对,想要通过这个罪名已然有一定的难度。

    “林阁老言之有理!如果大理寺以为王继洛私通白莲,那么就拿出足够的证据,而不是仅凭一个新纳的妾室是白莲教众,便认定王继洛私通白莲。”郭朴亦是意识到徐阶不怀好意,当即站出来声援林晧然道。

    “好,此事再交由大理寺继续审查!”徐阶稍作犹豫,便是进行妥协地道。

    事情到了这一步,已然是有了一个定论。内阁将这个案子踢回大理卿,要求大理寺再行审查,而后才进行上禀。

    李春芳却是知道这个事情恐怕最后还是他们这边让步,且不说邹应龙不可能提供新证据,他根本不信王继洛私通白莲。

    正是如此,王继洛虽然同样被推上断头台,但罪名并不是私通白莲,而是因为他怯敌不战。

    紫禁城,后宫的某座宫殿上。

    一帮妙龄少女正在殿中翩翩起舞,而为首的漂亮女人却是频频向上方的隆庆暗送秋波,俨然是一个亡国之君的场景。

    身穿龙袍的隆庆帝一改在金銮殿哈欠连天的形象,而今像是换了一个人般,正是端着酒杯色眯眯地看着殿中露着腿的舞女。

    隆庆是在缺乏父爱和母爱的环境中长大,由于自身并不出众,特别是脑子不够灵活,故而在裕王府一直小心谨慎地生活。

    在很长的时间里,隆庆甚至都不敢外出,毅然是一个死肥宅。

    为了不给父亲和百官挑毛病,他更是小心翼翼地维护着一个谦和的形象,刻意塑造一个“贤王”形象。

    只是如今,隆庆终于是得到了解放,却是再也不用担心自己会不会遭人弹劾或父皇的责备,属于他的好时代悄然来临。

    再所难免,隆庆的一些毛病难免暴露出来。

    虽然他读了很多的圣贤之书,但他骨子里还是继承了父亲的自私,根本不将百姓放在心上。他最大的喜好是享乐和女色,而今他亦是打算过上这般舒适的日子。

    正处于隆庆兴头上之时,司礼监掌印滕祥和司礼监陈洪一起匆匆而来,滕祥显得小声地轻呼道:“皇上!”

    “什么事?你别总拿这种事情打搅朕,一切按内阁的票拟执行即可!”隆庆瞥见滕祥,当即不耐烦地道。

    他知道自己没有处理政务的能力,更不愿意浪费时间在这些无聊的政务上,亦是不敢过于信任受文官诟病的太监。

    正是如此,他选择一个简单粗暴的办法:两京十三省的奏疏以内阁的票拟为准,司礼监按着批红,他则是每日享乐。

    当然,为了避免真的成为一个昏君,他亦是让司礼监的人把一把关,却是将那些真是大逆不道的票拟意见截留下来。

    只是到现在为止,内阁的票拟并没有出现大逆不道的行径,这个事情一直运转得很良好,而他亦是有了大把的时间享乐。

    “皇上,这事关乎高阁老,还得您裁决!”滕祥看着正色眯眯地盯着舞女长腿的嘉庆,却是硬着头皮提醒道。

    “高师傅怎么了?”隆庆的目光仍然在殿上的舞女身上游走,却是不以为然地询问道。

    滕祥咽了咽吐沫,显得小心翼翼地说道:“皇上,高阁老刚刚递上程呈!”

    “高师傅为什么要请辞?”隆庆终于扭过头来,显得无比惊讶地道。

    滕祥和陈洪默默地交换了一个眼色,却是不好将事情说得太过复杂,滕祥只好避重就轻地说道:“王维洛的事情上,高阁老确实要承担一定责任!”

第2145章 故人

    能够爬到高位的太监往往都是精明人,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摸索,滕祥和陈洪自然知道隆庆的头脑不太灵光。

    虽然他们清楚高拱上疏请辞的真正原因并不仅是受累于王继洛一事,其中还涉及到早前的媚主谋权,但现在却不好直接点破。

    这样做倒不是他们不够忠心,而是他们如果表现得太过于精明的话,恐怕隆庆会因此防范于他们,甚至将他们派去守皇陵。

    正是如此,他们知道这个时候是要难得糊涂,跟这位皇上保持在同一智力水平线上。

    “高师傅是高师傅,王继洛犯错是他自己的事情,这个事情跟高师傅有何干系?”隆庆听到竟然是这个原因,当即便是理所当然地质疑道。

    滕祥知道隆庆是真的看不穿其中的玄机了,却是扭头望了一眼陈洪。

    陈洪亦是不打算道破其中的玄机,却是小声地说道:“皇上,王继洛是高阁老力荐的人,按朝廷制度是要受到牵连的!”

    “哪怕如此,高师傅亦不用辞官!你们将这道奏疏打回去,朕不同意!”隆庆在这个事情很罕见地拿出主见,显得不容质疑地道。

    虽然他心里对高拱确实是越来越有所不满,但高拱毕竟是他的第一任老师,在裕王府一直极力保全于他。

    若是高拱真的离开了这个朝堂,他现在真不知道还能够相信于谁,又有谁能像高拱如此真心实意地待他。

    正是如此,纵使他知道高拱犯了一些过错,但他还是一百个不愿意让高拱离开,却是希望高拱一直帮着打理大明江山。

    只是在表达了他的强烈态度后,隆庆的眼睛被突然出现的舞蹈精彩部分所吸引,两只眼睛深陷那扭动的腰肢间而无法自拔。

    其实在某个角度来看,隆庆未尝不是一个亡国之君的模样。

    滕祥和陈洪见状,不由得默默地交换了一下眼色,先是恭敬地施予一礼,然后不敢惊动隆庆而悄然离开。

    他们却是知道哪怕隆庆不同意,但这个事情并没有完,高拱的处境比想象中要恶劣得多。这头将这份辞呈打回去,那头的科道言官必定不乐意,明日弹劾高拱的奏疏便如同雪片般飞来。

    只是这一切似乎跟他们无关,不管是在嘉靖朝,还是现在的隆庆朝,他们宦官都没有参与朝堂争斗的资本。

    今天是一个好天气,阳光已经高悬于湛蓝的天空,整个北京城的大街小巷都被这和熙的秋日所笼罩。

    “高阁老此举是要以退求安吗?”

    “呵呵……我看他是心虚了,而今想要全身而退!”

    “上层的争斗不是我们能知晓的,看看明后天的发展吧!”

    ……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高拱递上辞呈的消息很快传开,而众官员面对着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亦是纷纷猜测起来。

    有的人认为高拱此举是要以退求安,有的人则认为高拱是打算抽身离开朝堂,但更多的人还是继续选择观望。

    只是不管如何,这一场朝堂大风暴已经悄然拉开序幕。

    高拱如果能够留下来则罢,但高拱真的离开朝堂,却是直接影响整个朝局,更是决定着今后朝堂的走势。

    正是如此,各方势力亦是极为关注此事。一些投机派显得蠢蠢欲动,已经开始择机押注,甚至有官员已经前去巴结徐阶的三个儿子。

    午后的阳光静静地洒落在那栋黑顶的雄伟建筑上,虽然外面已经争吵得很是厉害,但文渊阁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般。

    这里的人员走动不多,一切都显得有条不紊的模样,时而有绯红官袍的官员被引进来,而这些高官的言行举止都显得很是小心翼翼的模样。

    内阁的地位在本朝更是高不可攀,不说地方的官员,哪怕京城衙门的高级官员亦得看内阁的脸色。

    “下官见过林阁老!”吴桂芳来到这里见到正在案前处理公务的林晧然,当即显得规规矩矩地施礼道。

    林晧然在听到动静后,这才停下手中的笔并淡淡地道:“吴侍郎,你先请坐!”

    “下官谢过林阁老!”吴桂芳目光复杂地打量林晧然一眼,而后显得规规矩矩在旁边的椅子坐下道。

    他跟林晧然有着不算浅的渊源,当年林晧然摘得解元桂冠之时,他正在担任广东布政使司参政一职。

    在鹿鸣宴上,他的画作还被林晧然题了惊世的竹诗“淡烟古墨纵横,写出此君半面。不须日报平安,高节清风曾见”,一度引得当时的乡试主考官尹台落泪。

    只是时间变化太多,他而今还是一个小小的两广总督,林晧然却已经是高高在上的文华殿大学士兼兵部尚书,一个他需要仰望的大人物。

    林晧然将手中的毛笔放到笔架上,显得关切地询问道:“吴侍郎,一路上辛苦了,却不知这一路可还顺利呢?”

    “蒙阁老关心,这一路下官遇上一伙强盗,但是有惊无险,整个路途亦算是太平。”吴桂芳的目光一直落在林晧然身上,显得老实地回答道。

    他原本是以南京右侍郎的身份总督两广,只是突然接到朝廷提拔他升为本部右侍郎的圣旨,而他当即选择进京入职。

    虽然他还是留任两广总督,却不过是换一个头衔而已,但是官场历来讲究形式。特别官员历来有回京叙职的传统,故而他第一时间启程赴京。

    经过这一路的奔波,他亦是安全抵达京城,回到了这座官员梦寐以求的帝都之中,见到这位权力滔天的林阁老。

    林晧然端起旁边的茶盏,却是淡淡地询问道:“吴侍郎,你出任两广总督已有三年,却不知如何看待两广地区的发展?”

    “林阁老为两广打下好底子,而冠巾伯除掉韦银豹让广西地区趋于安定,两广地区的发展已经成为势不可挡之势!下官虽然愚钝,但定会力保两广地区稳定,让两广地区保持如今的态势发展下去,成为一处不弱于东南太多的富庶之地!”吴桂芳知道林晧然历来看重两广,故而亦是打下保票地道。

    在他任职期间,以前印象中的南蛮早已经不复存在,特别是广州城和雷州城的双引擎,让整个广东地区地被带动起来了。

    此次北上,虽然他途经杭州、苏州和扬州,但早已经没有当年对这三地的惊艳,反倒觉得此三地已经比不上日新月异的广东。

    正是如此,他对两广地区是十分看好,甚至觉得两广超越东南亦不算是梦。

    林晧然喝了一口微热的茶水,却是突然询问道:“吴侍郎,你可知为何本阁老让你加快速度入京?”

    “下官不知!”吴秋芳面对这个问题,显得苦涩地摇头道。

    在他还没有到达苏州城之时,却是接到苏州方面人员的消息传递,林晧然让他火速进京。只是林晧然此举的用意,他一路子亦是进行诸多猜测,但始终不能寻得答案。

    “原本是想要给你换个头衔,只是现在事情出了一些变数!”林晧然将茶盏轻轻放下,而后一本正经地道:“有鉴于兵部侍郎名额不足,我已经向朝廷提议常设两个兵部侍郎,而京城驻留本朝的侍郎有两名。本阁老打算让你留在本部,两广总督的人选再重新拟定!”

    大明一直采用的是两个兵部侍郎编制,只是总督已经渐渐成为常设的官职,而头上往往挂着兵部侍郎的头衔。

    但算上南京的两个侍郎名额,亦是只有区区四个名额,根本很难满足各地总督的需求,却是出现很多挂户部侍郎和都察院左副御史等头衔。

    像昔日的浙直总督胡宗宪,头衔是一升再升,最后竟然升任兵部尚书衔,以致头衔显得有些混乱。

    正是基于这个显而易见的弊端,林晧然很快发现了这个问题,进而向朝廷提出增设两位兵部侍郎的提案。

    只是改变随之而来,由于霍冀受到山西走私大案的牵连而离职,加上在京兵部侍郎人数的增加,而吴春芳已然有了留京的可能性。

    “下官多谢林阁老栽培!”吴春芳当即单膝跪地,向着林晧然感恩道。

    虽然同为兵部右侍郎,但在京城和在地方却是天壤之别。很多官员哪怕是官至督抚,但亦是无法回到本部任职,这回京早已经成为外派官员的一道鸿沟。

    只是现如今,林晧然竟然告诉他能够留在京城,让他顿时有一种天下突然掉下馅饼的感觉。自然地,他知道这个馅饼是眼前这位林阁老给他的。

    “吴侍郎,你无须如此大礼!”林晧然显得满意地说道。

    “林阁老的恩情,我吴某人今生今世不敢忘!”吴桂芳虽然早已经转投林晧然麾下,但亦是当面表忠心地道。

    林晧然很满意吴桂芳这份知恩图报,却是进行告诫道:“你不曾在我手下干活并不知晓:我这人对事不对人,你今后做事切不可犯下大错!”

    “下官谨遵阁老教诲!”吴桂芳其实一直知晓林晧然的做派,当即便是拱手道。

    林晧然抬手示意他起来,而后说出安排地道:“你先到吏部入职,过些天任命便会下达,你呆在京城等上几天!”

    “是!”吴桂芳显得温顺地道。

    林晧然看到事情已经安排妥当,便是温和地道:“没事了,你且下去吧!”

    “下官告退!”吴桂芳又是施予一礼,这才转身离开。

    他感受到这一位昔日的解元郎已经变得深不可测,而今已然是货真价实的阁老,却是让他背脊地生起一层汗珠子。

    不过想到自己竟然能够成功留京,一种前所未有的兴奋涌上心头。却是万万没有想到,他入仕十几年,竟然从地方官挤身到兵部右侍郎之列。

    只是他心里却是清楚,今后他将会卷入政治斗争的最中心,而他的命运更是跟着林晧然的荣辱紧密地绑到一起。

    若是他想要保住这个位置,将来能够以此封妻荫子,那么林晧然却是万万不能出事。

    林晧然像是处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般,却是翻阅刚刚兵部送过来的情报,正是在了解着北边最新的状况。

    虽然俺答受到重创逃回大板升城,但对这场前所未有的失利仍旧是耿耿于怀,竟然已经着手准备再次南下复仇。

    只是俺答想要即刻卷土重来,却已经没有这个条件。且不说他受到瓦剌和北元残部的虎视眈眈,物资亦是面临着极大的短缺。

    随着林晧然借着走私和白莲的事情打击山西帮,将那些核心人员几乎送进了按察司衙门大牢,从山西通过蒙古的走私线路已经被斩断。

    正是如此,虽然俺答有着复仇的愿意,但现在根本不具备大举南下的条件。

    虽然有些蒙古部落自行南下抢掠,只是他们的人数并不具备优势,加上九边将士的精神面貌焕然一新,却是遭到了疯狂的截杀。

    经过山西大捷的洗礼,让他们对鞑子不再是谈虎色变,反倒占据着一定的心理优势,更是继续发挥着林晧然以强胜弱的战术思想。

    另一方面,随着羊鞭价格的上升,很多将士已然是希望从中赚得银子,故而是频频出关抢掠新鲜的羊鞭。

    战功的奖赏往往是一拖再拖,只是现在拿回来当即就能兑现,令大明边军的活动范围地悄然地向北扩展。

    以前蒙古部落都已经跑到长城脚下放牧,但是现在却是纷纷后撤,正在慢慢地远离着长城的区域。

    当然,这里的水草肥美,令一些牧羊人偏偏不愿意走远,已然是被这些的水草牢牢地吸引在这里。

    正是如此,九边将士的精神面貌正在悄然地改变,隐隐弥漫着一股汉唐雄风。

    林晧然扫过一份份情报,毅然一个幕后的操纵者般,不仅加强着九边将士实力的提升,亦是时刻防范着俺答卷土重来,更是在图谋更大的伟业。

    夕阳西下,整个北京城沐浴在金灿灿的阳光中。

    身穿绯红官服的林晧然按时离开了紫禁城,而后上了在外面等待多时的轿子,只是轿子并没有返回林府,而是朝着高府而去。

    这一个小小的举动,当即引发了各种猜想。

第2146章 决心

    西安门外,高府。

    高拱在入阁不久,便将家搬到这里,这样方便往来于西苑。只是这个很寻常的一次搬家举动,很快被指责“移家于西安门外,昼日出御女”,遭到了胡应嘉等科道言官的弹劾。

    按说,随着大丧结束,高拱可以将家搬回大小时雍坊,但这个时候他的妾室乌氏早已经有了身孕。

    不知是担心搬家会对腹中胎儿不好,还是担心此举会影响到风水,高拱却是选择一直居住在这里。

    “快,开中门!”

    得知竟然是林晧然大驾光临,高府管家急匆匆地命令门房将中门打开,直接将林晧然的轿子迎进了前院。

    “林阁老,我家老爷今天一直在后花园呆着,这才刚刚派人通禀,还请先到客厅等候片刻!”管家看着从轿中出来的林晧然,亦是小心地解释道。

    林晧然倒亦不期待高拱那种性格的人会倒履相迎,便是轻轻地点了点头,而后跟随管家来到了客厅。

    高拱得知林晧然到来,并没有刻意摆谱,在得知消息便从内宅走出来,亦是第一时间来到了客厅。

    他身穿着一套普通的居家服饰,浓密的胡子让他平添几分男儿气概,对着还没来得及落座的林晧然抬手道:“林阁老,请坐!”

    林晧然在旁边的椅子坐下,从侍女手中接过茶盏,却是不急于说事。

    “林阁老,如果你是过来劝我厚着脸皮留下,那你大可不必开口了!”高拱却是一个急性子,当即便是表明立场地道。

    在说这话的时候,不论是声音还是神态,已然不是很多官员那种惺惺作态,而是一副十头牛都拉不回的架势。

    不得不说,高拱算是大明官员的一个另类,一直秉承着北方人的直爽,心里并没有太多的弯弯肠子。

    或许正是这个原因,他先后败给徐阶两师徒其实是历史的一种必然性。

    林晧然轻呷了一口热茶,脸上不甘露出了苦涩之色。

    如果有可能的话,他自然是希望高拱能够忽视那般流言蜚语而选择留下来,好好地整治这个乌烟瘴气的大明官场。

    凭着高拱跟隆庆的关系,加上自己和郭朴的鼎力相助,哪怕徐党和科道言官再如何叫嚣,亦没有人能摘掉高拱的乌纱帽。

    只是偏偏地,高拱跟这时代很多清流官员一般,却是顾及着自己的脸面和名声,不愿意遭到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

    林晧然看到高拱坚定的态度,却是正色地询问道:“高阁老,你苦熬这么多年,甚至为了更快掌权而钻研于青词,难道真如外界所言,你真是媚主求权?”

    “老夫自是不是贪图权势之人,所以这次我才要辞官归野!”高拱当即嗤之以鼻,脸上充满傲然之色地道。

    林晧然知道这才是高拱的心理,却是语重心长地道:“高阁老,你无须向他们证明什么,只需要问心无愧即可。现在的官场远未清明,朝廷需要你用铁腕手段继续推进吏治,给大明开创隆庆新政!”

    “林阁老,王继洛之事确实是我的过错,我不能因为我所谓的胸中抱负,便厚着脸皮留下来了!若是如此,我如何还能再因官员的过错而惩治于人?”高拱虽然知道现在的官场仍旧乌烟瘴气,但还是态度坚定地道。

    林晧然捧着手中的茶盏,抓着最后一丝希望地道:“高阁老,你应该看得出来,王继洛一事由始至终都是一个阴谋,王继洛的妾室李氏是别人刻意安排的结果!”

    “关于这一点,我确实亦是如此猜测。只是王继洛不领兵出战是事实,此次我确实识人不明,亦是难逃其咎!你亦无须再劝,我高拱不是贪图权势之人,如今是去意已决了!”高拱先是轻轻地点头,而后很是坚定地说道。

    林晧然不由得黯然一叹,却是知道高拱是一个意志坚定之人,不会因为别人的三言两语而改变主意。

    亦如高拱所说,高拱在王继洛一事上确实是犯了过错。

    有的官员犯了过错会千方百计去掩饰,但有的官员犯了过错却坦然面对,而高拱无疑是属于后者。

    高拱从来都不算是一名精明的政客,只是命运使然,他以优质的成绩进入了翰林院,而后幸运地成为年少隆庆的第一位老师。

    九年的朝夕相处,加上高拱的那份直爽,不仅是赢得了年少隆庆的尊敬,而且还得到了充分信任,甚至还赢得隆庆一种对父亲般的崇拜。

    却不知幸或不幸,由于嘉靖朝的更迭迅速,令词臣递进的速度明显要快于以往。凭着裕王老师的光环,加上高拱自身的能力出众,在嘉靖朝便已经官至礼部尚书。

    只是为了更大的权势,为了尽快熟悉这个王朝的政务,亦是为了改变这个王朝,高拱在礼部尚书位上选择毛遂自荐入阁。

    偏偏地,正是这个看似寻常的心急举动,反倒落得了一大把柄,进而成为徐阶将他拉下马的一大利器。

    现如今,更是有着王继洛的事情做引子,令这位有着满腔报国之志的耿直官员亦是只好选择离开。

    这个大明王朝需要高拱来推行吏治,但这个官场偏偏容不下高拱,或许高拱遭受磨砺亦是一种历史的必然。

    林晧然知道已经无法让高拱回心转意,亦是不再劝阻,却是话锋一转地道:“既然你真要离开,可否替大明百姓做件事?”

    “好!”高拱望了一眼林晧然,显得不假思索地回应道。

    已经是八月中旬,京城的秋意渐浓,天色亦是黑得越来越早。

    林晧然乘坐轿子离开高府之时,附近的人家已经亮起了灯火,经过一间酒楼还听到几个考生在那里喊着不醉不归。

    身处于不同的位置,却是为着各自的事情所烦恼,只是本质上都是为各自更深层次的欲望而努力。

    林晧然虽然不希望失去高拱这个盟友,但既然已经失去了,亦是不会怨天尤人。却不管发生什么事,都无法改变他追求绝对权力的那份决心。

第2147章 徐璠的小九九

    次日早朝,金銮殿上。

    徐阶等人看到高拱没有前来上朝,当即明白高拱此次是去意已决,致使他们在早朝说话的声音都高了几度。

    或者是心情或好或差,或者是要等待最后的一锤定音,今日倒没有谁跳出来主动找事,让早朝出现着很罕见的和谐一幕。

    本以为是平平无奇的一个早朝,却不想到了后面,吏部员外郎郭谏臣突然站出来道:“皇上,工部右侍郎空缺已有一旬,臣恳请进行填补!”

    随着张守直升任工部尚书,魏尚纯接任工部左侍郎,致使工部右侍郎出现了空缺。按常理,这个位置确实是要进行填补,但不该由一个吏部员外郎提出。

    马森等官员听到郭谏臣突然跳出来,心里已然清楚他不过是一个马前卒,只是不知道他是要为谁摇旗呐喊。

    正是如此,刚刚还是一片祥云的景象,瞬间又变得乌云密布。

    咦?

    张居正的眉头不由得微微蹙起,却是充满疑惑地望向身后的郭谏臣。虽然郭谏臣是徐党中人,但这种事情按说该跟他这个上官商议才是,而不是由他一个小小的员外郎提出来。

    “郭爱卿,你们吏部以为何人合适此职?”隆庆对人事并不是特别上心,显得很是随意地询问道。

    郭谏臣亦是不敢假冒吏部之名,当即一本正经地举荐道:“回禀皇上,微臣个人以为大常寺少卿徐璠可担此大任!”

    啊?

    随着这个人选出炉,周围的官员当即是大眼瞪小眼,然后齐刷刷地望向站在一边的大常寺少卿徐璠。

    徐璠拥有着身高的优势,面对着众人投过来的目光,整个人显得十分得意的模样。

    在看到工部右侍郎出缺之时,他的心里早已经是蠢蠢欲动。虽然他知道以现在的政治环境,却是不可能再效仿严世蕃那般窃弄父权,但亦是不妨碍他这一颗上进的心。

    大常寺少卿名义是正四品京官,但根本没有什么权柄。反观工部右侍郎不仅能负责工部的机要之事,而且还能参与廷议和廷推,权柄已经不可同日而语。

    正是如此,他看到高拱离场在即,昨晚寻得跟自己关系要好的郭谏臣帮忙,助他谋得这一个工部侍郎的宝座。

    林晧然望了一眼旁边的脸色铁青的徐阶,似乎是明白了什么般,当即便是望向身后的张居正道:“人事历来由吏部推举,今日高阁老不在,不知张侍郎以为徐璠可适合出任工部右侍郎?”

    马森等官员听到这个话,亦是纷纷扭头望向张居正。

    咦?

    徐璠听到林晧然竟然询问于张居正,知道自己离工部右侍郎的位置已经近在咫尺,脸上亦是洋溢着兴奋之色。

    张居正的眉头当即蹙了起来,却是万万没有想到林晧然直接将问题抛给他,一时间却是大为头疼。

    以他对徐璠的了解,若是他真站出来反对,此人必定记恨他一辈子。只是他若是选择支持,那么吏部尚书的位置恐怕跟他无缘了。

    将一个官荫出身的人推到工部右侍郎位置,不亚于将海瑞推到六部尚书的位置上。

    海瑞拥有海青天之名,还因《治安疏》一炮而红,至今不过是一个没有多少实权的大理寺左少丞,他徐璠又何德何能出任正三品的工部左侍郎。

    正是如此,他既无法拒绝这个提议,更无法同意这个方案,这是林晧然故意抛给他的一个大难题。

    “吾儿无才,此事父知,故而早年便拒绝先皇将徐璠外放云南做知府!郭谏臣,你既是吏部员外郎,举荐人选当走流程,而不能以你之名来举荐一个无才之人!”在张居正两难之时,徐阶却是站出来训斥道。

    咦?

    马森等官员没想到徐阶竟然如此干净利落地拒绝,只是转念一想,这似乎更是合情合理。

    且不说这事本身就不可思议,这官荫入仕通常都是来混个官身,却是很难像严世蕃那般掌握到实权。

    何况徐璠根本没有什么功绩,至于主持所修的万寿宫说是功绩倒不如说是耻辱。

    严嵩都已经想着劳民伤财不修的寝宫,结果他们父子却接了下来,此举简直是比严嵩还要更像奸臣。

    啪!

    徐璠本以为经郭谏臣挑明,自己得到工部右侍郎的官职是手到擒来,却不想仅是林晧然的一句话,父亲的巴掌已经迎面而来,让他当即变得是面红耳赤。

    隆庆看到徐阶站出来阻止,自然不会让徐璠出任工部右侍郎,亦是轻轻地点头。

    “既然元辅大人认为徐璠不合适,我推举潘季驯,却不知可妥?”林晧然当即笑盈盈地站出来,却是顺势推举那位河道总督道。

    逆子!

    徐阶暗骂一声,最后只好是无奈同意了。

    这个早朝很快结束,却是谁都没有想到,经过徐璠这么一闹,反倒是平白地送给林晧然一个工部左侍郎。

    徐璠整个人如同霜打的茄子,徐阶却是气得脸都青了,却是恨不得将这个逆子赶回松江老家。

    隆庆对政务已经是越来越不上心,哪怕比痴迷于炼丹的嘉靖都有所不如,却是第一时间回后宫欣赏歌舞,享受着纸醉金迷般的生活。

    在得知高拱到来之时,隆庆这才急匆匆从后宫赶到乾清宫,亲自来到乾清宫门前迎接高拱道:“高师傅!”

    “皇上,臣教导过你!业专于勤,荒于嬉,为君更当如此!”高拱在这里等了一段时间,又是嗅到隆庆身上的酒气,当即便是忍不住训斥地道。

    隆庆仿佛看到昔日裕王府中的高拱,亦是气短地道:“朕谨记!”

    “皇上,而今天下吏贪、室如县罄,盗贼滋炽,远不到贪图享乐之时!而今臣即将归乡,你当更勤于政务才是!”高拱又是忍不住告诫地道。

    隆庆得知高拱竟然是要当面辞官,虽然刚刚对高拱有所不喜,但还是当即劝阻道:“高师傅,王继洛的事情怨不得你,你不要走!”

    “臣此次是非走不可了,你得好好做一个好皇帝!”高拱已经打定主意离开,却是再度郑重地告诫道。

    隆庆早已经将高拱当作最为信任之人,却是不由得继续劝阻道:“高师傅,王继洛之事明明与关系不甚重大,你这是为何还要坚持离开呢?”

    “皇上,你没有看那些弹劾我的奏疏吗?”高拱听着隆庆这个答案,当即便是沉声质问道。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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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国相介绍:
学而优则仕,仕而优则相,相而优则大国。中华民族有一个共同的大国梦,无论是现在还是将来亦或者过去,我们都应该为之奋斗。——十六世纪世界第一大国缔造者。
嘉靖三十六年春,一个没能肩负中华使命的现代人重生在粤西山村的一个贫寒书生身上,而后他考取功名进入官场,人生很快有了新的奋斗方向,中华民族的历史亦将重新书写……
(书友群:大国相96857475)大国相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国相,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国相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