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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余人     大国相txt下载     大国相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148章 落定

    虽然他没有看到奏疏的内容,但亦是知道此次弹劾于他的奏疏定然不可能仅有王继洛这一条,定然还是继续咬着他昔日“媚主谋权”一事。

    正是如此,自己这个学生应该已经通过奏疏知晓他此时此刻所处的境地,而不该到现在还像被蒙在鼓里一般。

    隆庆看到高拱的语气严厉,当即意识到这其中或许另有文章,却是耍一个小聪明道:“那些弹劾的奏疏都是骂高师傅,朕……朕不想看,亦不会理会他们!”

    “皇上,你应该看那些弹劾的奏疏,所谓兼听则明、偏信则暗!你贵为一国之君,如果仅凭一己之喜恶,以后必定是亲小人而远贤君。莫不是已经忘记,臣昔日潜邸教导于你:刘禅偏信黄皓、陈祗之流,而不听罗宪、樊建谏言,最后直至蜀亡。”高拱听到这个辩解,当即便是沉声指出隆庆的过失道。

    他的声音透着一丝严厉,但亦是带着一丝期待。在即将离开之时,他希望眼前的隆庆能够成为一代英主,而不能仅靠个人喜好来治理这个国家。

    这……

    陈洪将这对君臣的对话看在眼里,而今看着高拱的那丝丝的严厉,同时觉察到隆庆负于身后的手攥紧成拳,却是不由得眼神复杂地望向高拱。

    敢情高拱还是没有摆好自己的位置,却不知他眼前之人已经是九五之尊,而不是他昔日的学生裕王。

    这一番话哪怕是再正确,亦不该当面说出来,更不该带着严厉之色。一旦真惹恼了这位皇帝,不说隆庆不会替你度过这一场难关,恐怕隆庆都要迁怒于你。

    这座乾清门颇具皇家威严,上午金灿灿的阳光正从东边洒在这三人的身上,气氛突然间变得有些诧异。

    隆庆的手暗暗地握紧,却不仅是来自于老师的这份责备,亦有着老师竟然将他跟那个扶不上墙的亡国之君刘禅相对比,令到心里感到极不舒服。

    只是登基以来,他明明已经做得足够好了。

    不仅叫停和拆除那些道家建筑,而且平反了很多蒙受冤屈的忠臣,亦是停止承天皇宫的扩建,更是让百姓得到了休养生息。

    现今大明已经从父皇的泥潭中走出,徐阶等高级官员都说这天下已经越来越好,为何这位老师还如此严苛自己,竟然还将自己跟那废物刘禅相提并论。

    隆庆那只攥紧的手松了松,当面发作并不是他的性格,却是进行抗议道:“朕……朕不是刘禅!”

    这个声音既有着赌气,亦有着委屈,更透着帝王的无上威严。与其说是在抗争,不如说他是在下结论。

    陈洪在听到这个略带阴沉的声音,却是感到了隆庆的那丝罕见的不满。如果是他面临这个局面,亦或者是一些官员,此刻恐怕已经跪下承认失言了。

    “呃……臣没有说皇上是刘禅,只是臣希望皇上今后对事不对人,亦得多听听各方的声音!”高拱亦是意识到刚刚有所失言,只是顾及自己的脸上,却是认真地解释道。

    隆庆终究不是那种当场发作的皇帝,哪怕心里有再多的不快亦憋在心里面,却是邀请着高拱进入了乾坤宫。

    不知这对君臣后面又聊了些什么,但隆庆恩准高拱离开的消息很快传开,同时隆庆给予高拱最高规格的返乡礼节——驰驿,并赐白金钞币,派锦衣卫护着回乡等。

    中午的阳光正艳,正是洒在北京城的街道和房屋中,毅然是一张画卷般。

    这个消息对于大明朝堂而言,无疑是一个重磅炸弹。

    虽然很多人都已经猜测到高拱此次是真要离开,但事情得到证实之时,大家还是不由得感到了震惊。

    “高拱真的辞官了啊!”

    “呵呵……他倒是知廉耻,只是朝堂恐怕要变天了!”

    “高拱现在离开,接下来徐党必定是要重新掌控这朝堂上!”

    ……

    在得知这个消息后,不论是京城的“有识之士”,还是身处官场的官员,却是纷纷议论起来,已经是隐隐看到了接下来朝堂的走向。

    其实亦是不难看得出,一旦高拱去职,没有了高拱的郭朴和林晧然在内阁已经没有能力压制徐阶,进而内阁的权柄将回到徐阶手里。

    虽然徐党这段时间遭到高拱的不断清洗,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徐党还保持着足够的实力。何况,只要你有权力,却少得了一些投靠之人。

    至于最为关键的吏部尚书人选,其实已经是徐党的囊中之物。

    随着吏部尚书出现空缺,吏部尚书的第一人选正是吏部左侍郎张居正。张居正不仅是徐阶的得意门生,更是隆庆的老师,虽然二人的情份较短,但终究是落下师徒之名。

    正是如此,张居正必定会顺利接替高拱所留下的位置,徐阶重新完全掌握内阁和吏部,已然重返第一大党序列。

    槐树胡同,徐府。

    在某个院子中,一个身穿素衣的女子十指轻轻地拨动琴弦。只是这名女子的面容流露着淡淡的哀伤,而琴音亦是透着几分哀伤,已然是在讲述属于她的故事。

    世人都羡慕她嫁了一个好人家,只是真的来到这个家庭之中,却是让她还不如继续呆在秦淮河更逍遥。

    在谋取工部右侍郎失利后,徐璠并没有前去大常寺衙门喝茶,而是直接回到家里。

    原本心情就已经很不好,正是在院中的躺椅休息,听到这个带着哀伤的琴声,徐璠不由得暴跳如雷地隔着院墙骂起来道:“谁又在拉棉花,这么勤快回松江拉去!?”

    铮!

    听到这个暴躁的声音,那个女子亦是慌忙停下拨琴,整个人显得有些惊慌的模样,却是不敢再继续弹奏。

    好在这里,徐璠的院门处匆匆走进来一个身影,见面却是当即狂喜地拱手道:“仰斋兄,大喜!”

    “子忠兄,这喜从何来?”徐璠面对着自己的好友,却是很淡定地反问道。

    郭谏臣脸上的笑容不减,当即传递消息地道:“仰斋兄,高拱的辞呈被皇上御批了!”

    “呵呵……王继洛的事情牵连到高拱,高拱滚出京城是必然之事,有何可喜?”徐璠心里亦是一阵暗喜,却是故作轻松地道。

    郭谏臣此行抱着其他目的而来,却是进行提醒道:“仰斋兄,高拱一走,那么吏部尚书就空出来了啊!”

    “吏部尚书空出来也轮不到我这个小小的大掌中寺少卿,那是张居正的位置!”徐璠有自知之明,却是带着几分妒忌地冷哼道。

    虽然张居正今日没有阻拦自己谋取工部右侍郎的位置,但他那个时候若是能够旗帜鲜明地推荐自己,自己就不会遭到父亲的阻拦,现在没准已经是工部右侍郎了。

    正是如此,看着这个大好事又要落到张居正头上,他心里已然感到很是不爽。

    郭谏臣知道徐璠一直妒忌于张居正,却是进行诱导道:“存斋兄,吏部尚书的位置是张居正的没错,但其他位置亦会挪,必定又会出现六部侍郎的空缺!”

    “你的意思是?”徐璠的眼睛微微一亮,却是带着审视的目光道。

    郭谏臣的眼睛认真地望着徐璠,显得神秘地笑道:“仰斋兄,失之东隅,收之西榆,你可再筹谋下一个空缺!”

    “不错!”徐璠听到这个提议,当即将右拳拍在左掌兴奋地道。

    虽然刚刚谋取工部右侍郎失利,但主要还是他事前运作过于仓促。若是有着周密的布局,那么重来一次,他未尝不能夺得一个侍郎位置。

    二人又是密商片刻,而后郭谏臣胸有成竹般地离开。

    郭谏臣在倒严一事上,让他从小小的袁州府推官一举返回京城出任吏部主事,而今更是顺利成为文选司的员外郎。

    只是政治投机让人上瘾,前一次让他坐了一次火箭提拔,此次面对徐璠的请求,亦是不假思索地豪赌一把。

    却是万万没有想到,徐璠谋取工部左侍郎的位置不是败在对方的阻拦之下,却是败在了徐阶的拦阻,令他今日一直是深感不安。

    当得知高拱离开的消息,他亦是索性一条路走到黑。只要他能够帮着将徐璠推到六部侍郎的位置上,不说徐阶待他如何,徐璠亦要念他几分恩情。

    正是如此,他现在比徐璠还要上心,却是要再度进行一场政治投机。

    次日清晨,北京城外。

    高拱来到十里亭处,这里已经有一大帮官员在此等候,为首的正是郭朴和林晧然这两位当朝阁老。

    高拱此次是轻车简行,仅是带着两位妾室和一些随从,不过身后带着一众锦卫衣,令这支队伍想要低调都不行。

    林晧然看着从马车下来的高拱,心里亦是暗叹一声。虽然知道这个事情已经成为定局,但看到真正想要做事的高拱被逼走,却是对这个朝堂感到了一丝无奈。

    “质夫,我且归去,若有什么音信需要传回家里,我亦可帮你代劳!”高拱面对着郭朴,显得很随意地说道。

    郭朴待他犹如兄长般,不仅是他进入官场的引路人,这些年亦是没少关照于他。而今即将离别,反倒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不用了,你这一路归去切不可过于颠簸,照顾好弟妹!”郭朴指了指那辆马车,认真地叮嘱道。

    高拱重重地点了点头,而后又是望向旁边的林晧然道:“我入仕二十多年,说我持才傲物亦好,说我目中无人亦罢,但我真心服气的仅有你一人而已!”

    身后的官员听到这个言论,不由得微微一愣。只是想着林晧然这些年所做的种种,特别是主持山西大捷,亦是不由得轻轻地点头认可。

    “我记得你说过,你所看重的还有张太岳!”林晧然苦涩一笑,而后灵机一动地道。

    “他有抱负,但这个朝堂光有抱负不够!既要精明,还要能够做事,你很能做事,这亦是你跟徐阶很不一样的地方!”高拱已然是有了新的看法,显得老实地说道。

    林晧然却是知道高拱才是吏治的最佳人选,便是一本正经地道:“你先在家里呆上一两年,待到事情平息一些,便是可以复出了!”

    “如果这个朝堂仍旧乌烟瘴气,我自然是寻思着要复出,但朝堂有你和质夫兄,恐怕就不需要我高拱了!”高拱面对着林晧然的好意,却是轻轻地摇头道。

    这确实是他的真心话,他并不是一个贪婪权势的人。

    如果这个朝堂由郭朴和林晧然一起治理,以郭朴的德行加上林晧然的能力,这个朝堂必定变得越来越好。

    若是到了那时,他这个身上沾有污点的人已然是没有再行复出的必要,这个大明朝廷已然不需要他高拱。

    林晧然知道这是高拱的真心话,却是轻轻地摇头道:“吏治之事非铁腕之人不可为,你是最佳人选!”

    “哪怕真是最佳,那我亦不是不可取代!朱衡比我更有识人之明,而且亦不算多么偏私,他做吏部尚书恐怕也不会太差!”高拱却是轻轻地摇头,显得谦虚地说道。

    “此事还言之尚早,现在朝堂形势对我们不利,没准我等都要步你后尘了!”郭朴却是插话进来道。

    高拱和林晧然听到这话,脸上亦是不由得露出了苦涩之色,却是知道他们跟徐阶的斗争还远远谈不上结束。

    二个人跟着高拱喝了送行酒,而高拱亦是跟着前来相送的那一大帮官员进行道别,然后便是踏上了归乡之途。

    高拱在登上马车之时,忍不住扭头望了一眼京城,而后重重地叹息了一声。

    虽然在京城为官的人都时时思念家乡,但真的要归去之时,亦不会见得多么兴奋。毕竟他们归乡的条件却是要远离权力,将二十多年的努力化作泡影。

    郭朴看着高拱的马夫在下坡处消失,转身对着林晧然有些失落地道:“咱们回去吧!”

    “郭阁老,接下来咱们恐怕不容易了啊!”林晧然扭头望着京城的方向,显得意有所指地说道。

第2149章 用意

    天空阴沉沉的,文渊阁透着几分萧索之感。

    内阁司值郎和阁吏偶尔在这里走动,只是他们要么手里抱着文书,要么是引着某一人官员进来,只是走路不敢发出声响,显得行迹匆匆的模样。

    四位阁老分属四间值房之中,能够熬到这一位的大人物都是能够沉着性子之人,往往都能在里面呆上一整天。

    内阁值房,檀香从铜炉中袅袅而起。

    身穿蟒袍的徐阶端坐在书桌前,正在认真地票拟着手头上的奏疏,对于这种事务早已经是得心应手。

    由于隆庆的头脑愚笨,加上他的性子异常懒散,又没有得到嘉靖的调教,致使隆庆并没有处理奏疏的能力。

    正是如此,他们内阁的地位在隆庆新朝不降反升,而今内阁的票拟几乎都能够落实下去。

    徐阶今天的心情显得很不错,虽然正在忙碌着手头上的事务,但嘴角一直噙着一丝微笑。

    随着高拱的离开,朝局将会迎来了新的局面,而他即将全面执掌这个朝堂,成为这个王朝的领航人。

    跟着高拱和林晧然之流不同,他并不觉得现在的大明王朝有什么不好,更不认为大明需要进行革新。

    只要大明不出大乱子,只要北边的蒙古不要意图指染中原,他们根本犯不着动其他人的蛋糕,相安无事才是中庸之道。

    亦是如此,他接下来会清洗那些所谓的革新派官员,更要将没事找事的林晧然直接踢回广东老家。

    “元辅大人,林侍郎已经到了!”司值郎申时行领着一个中年官员从外面进来,向着正在忙碌的徐阶进行提醒道。

    申时行本名徐时行,苏州府长洲人士,于嘉靖四十一年中状元认祖归宗。而今以翰林院修撰的身份出任司值郎一职,颇得徐阶器重。

    “下官拜见元辅大人”礼部右侍郎林燫来到案前,显得恭恭敬敬地施礼道。

    林燫是福建人士,嘉靖二十六年的进士,从庶吉士熬到了礼部右侍郎的位置。只是运气稍微差了一些,却是将仕途押在景王身上,故而跟帝师失之交臂。

    徐阶将手中的毛笔轻轻放下,对着面前的林燫如淋春风般地抬手道:“林侍郎,快请坐!”

    “谢元辅大人!”林燫行了谢礼,便是在旁边的椅子小心地坐了下来。

    徐阶递给旁边的申时行一个眼色,而后温和地说道:“林侍郎,此次老夫叫你过来是有关秋祭之事,还请你拿出一个秋祭的章程!”

    “……是!”林燫显得古怪地望了一眼徐阶,然后恭敬地回应道。

    这大老远让自己过来一趟,本以为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跟自己相商,却不想是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

    徐阶端起旁边的茶盏,却是温和地询问道:“明举去职后,便直接归了福建老家,却不知你跟他可还有书信往来呢?”

    “昔日下官诚蒙黄公照拂,亦是一直有书信往来!”林燫听到徐阶谈及黄光升,显得老实地回应道。

    徐阶喝了一口茶水,显得惋惜地说道:“我上月跟明举互通书信,听他的归家还能下田锄地,这身体想必还是特好的!只是可惜,他遭到小心所嫉,而今想要复出却是不易了!”

    “确实可惜!”林燫自然知道黄光升跟徐阶早已经达成联盟的事实,亦是进行附和地道。

    只是黄光升去职倒不算太过于冤屈,毕竟他当年确实将海瑞绞刑的结案文书送到了嘉靖的案头,这个结果配得上他的所做所为。

    当然,这些话只能默默地藏在心里,官场并没有那么多的明辨是非,有的是同仇敌忾和拉帮结派。

    徐阶将茶盏轻轻放下,却是突然询问道:“林侍郎,高阁老已经退了,吏部尚书已经空缺,却不知你以为何人合适呢?”

    申时行将茶盏送到林燫旁边茶几上,对于这个问题似乎一点都不意外。

    林燫心中的疑团却终于消散,敢情这位首辅叫自己过来既不是为秋祭之事,亦不是关心黄光升,而是要自己支持吏部左侍郎张居正坐上吏部尚书的位置。

    按说,以张居正的资历和地位要谋取这个吏部尚书位置并不是什么难事,只是徐阶如此上心,恐怕还是担心林晧然和郭朴从中作梗了。

    林燫不想跟黄光升那般成为政治斗争的牺牲品,却是谨慎地回应道:“元辅大人,此事关乎天官一职,下官不敢妄议!”

    “亦不能这样说!你如今已经是右宗伯,说不准此次还要往上移一移,你现在的份量还是颇重的!明举在离开之时,亦是多次向老夫举荐于你呢!”徐阶知道林燫是不见兔子不撒鹰,亦是意有所指地道。

    申时行并不需要回避,这时亦是好奇地望向了林燫。却是跟早早站在徐党队伍中的黄光升不同,林燫却是很低调,一直在词臣这条道上熬资历。

    林燫深深地望了一眼徐阶,而后做出决定地道:“诚蒙元辅大人抬举!若真是由下官推举的话,此位置当由吏部左侍郎张居正接任!张侍郎知人善用,又是当今圣上的老师,正是当前吏部尚书最合适的人选!”

    他一直以来的低调,从来都不是听天由命,而是希望寻得一个好时机。

    由于他身上打着景王旧臣的烙印,在本朝想要入阁恐怕是难于登天,但并不代表他已经没有了野心。

    恰恰相反,他其实一直都在蛰伏。而今徐阶既然得势,又有黄光升这个纽带,还能够给予自己升迁的机会,他自然是要跟徐阶达成联盟了。

    “呵呵……虽说举贤不避亲,但张太岳的才能确实无人能及,是目前最佳的吏部尚书人选!”徐阶看到林燫如此上道,亦是笑呵呵地道。

    这个事情得到了一个满意的答复,一些东西早已然是心照不宣。一旦张居正接替吏部尚书,那么下一步动的便是词臣一系,而林燫却会得到一个不错的位置。

    二人又聊了一会,林燫亦是知趣地离开。

    只是林燫刚走不久,这里又迎来了一个客人——兵部左侍郎王本固。

第2150章 谋官

    文渊阁其实没有什么秘密可言,特别是这种会面,只要其他人眼线的眼睛不瞎,都会知道哪位阁老接见了谁。

    陈经邦既是内阁司值郎,更是林晧然的耳目。

    虽然他身处于最安全的翰林院中,但亦是时时刻刻关注着朝堂的形势变动。而今看到高拱离去,而徐阶大有卷土重来之势,亦是为着自己的老师感到担忧。

    在给林晧然送新茶的时候,他便将徐阶刚刚连续接见礼部右侍郎林燫、兵部左侍郎王本固和工部右侍郎魏尚纯的消息透露出来,脸上涌起一份担忧的神色。

    林晧然正在敲定骑兵营的高层将领人选,显得心如明镜般地道:“徐阁老是怕我从中作梗,这是要确保他的得意门生张居正万无一失地接任吏部尚书!”

    “老师,那当如何是好?”陈经邦深知张居正坐上吏部尚书位置的严重性,当即便担忧地询问道。

    林晧然继续忙着手上的活,显得云淡风轻地道:“自然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傻站着做甚,快忙你的去!”

    “遵命!”陈经邦看着老师如此淡定,却是只好恭敬地拱手道。

    这一次,他却是看不明白自己这位老师了。现在明明都已经火烧眉毛,徐阶正极力拉拢着各方势力谋取吏部尚书的宝座,老师却还能如此的云淡风轻。

    有那么一刻,他怀疑老师似乎已经放弃挣扎,是打算回广东老家耕地种田了。

    夜幕降临,整个京城被淡淡的夜色所笼罩。

    一股秋风从北边吹来,正是轻轻地摇曳着道路两边稀罕的树木,一顶朴素的轿子在青砖街道行迹匆匆。

    身穿三品官服的潘晟端坐在轿子闭目养神,却是思索着刚刚听到的传闻:张四维所主持的应天乡试存在着舞弊之事,张守直的儿子得到了通关节,此次应天乡试必定高中。

    虽然这些流言蜚语每届都有传出,特别到放榜之时更是达到高峰,只是他隐隐觉得这个事情并不简单。

    不过他心里亦是清楚,靠着他现在的能量真想要做些什么,似乎也不太容易。而今的朝堂不讲是非,讲的却是地位或背景。

    他是嘉靖二十年的榜眼,进入官场之时无疑是风光无限。只是跟着投机取巧的官员不同,他并没有投身于撰写青词中,而是甘于做一个熬资历的词臣。

    只是他的同年严讷、高拱、董份、高仪和陈以勤这些人纷纷崭露头角,纷纷走到了他的前面,甚至是只能仰望的地步。

    在他的同年步步高升之时,他直到嘉靖三十三年才升任翰林侍读,两年后却是被发配南京出任国子监祭酒。

    经过苦苦十年的等待,直到嘉靖去世后,他这才从南京养老院返回,出任这一个小小的礼部左侍郎。

    现如今,他欠缺的不仅是地位,而且还有底蕴。哪怕他此刻能够入阁拜相,实则亦不过是没有根基的阁老罢了。

    纵使他发现这个乡试存在舞弊,却是怀疑到张四维乃至徐阶身上,他其实亦是没有能力调查下去。

    走街过巷,轿子在一座普通宅子的前院缓缓落下。

    潘晟刚刚从轿子钻出来,便是听到管家过来汇报道:“老师,徐少卿今日来访,已经在客厅等待多时了!”

    “哪位徐少卿?”潘晟却是微微一愣,显得疑惑地询问道。

    管家朝着客厅方向望了一眼,压低声音进行提醒道:“老爷,太常寺少卿徐璠,当朝元辅家的大公子!”

    “他怎么主动上门?”潘晟得知徐璠竟然主动上门,不由得困惑地嘀咕道。

    他跟徐璠并没有什么交集,甚至都没有私人交情,而今公务更不可能有往来。只是这终究是当朝首辅家的大公子,没准是徐阶的代言人,故而还是第一时间前去相见。

    其实他已经猜到今日徐阶将林燫叫到内阁的意图,虽然林燫说徐阶找他商量秋祭,但他却是知道徐阶正在为张居正谋吏部尚书一职。

    徐璠正在客厅中用茶,见到潘晟从外面进来,当即便站起来拱手道:“下官见过左宗伯,前来叨扰了!”

    “不敢,徐少卿快快请坐!”潘晟打量着这个身材跟徐阶截然不同的徐璠,同时显得礼貌地招呼道。

    徐璠入座,却是盘算着该如何开口。

    有鉴于上次谋取工部右侍郎过于仓促的教训,这一次他打算提前布局,故而今日亦是纷纷拜访各方大佬。

    只是面对着这个比较低调的潘晟,加上他跟潘晟其实没有见过几次面,一时间却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徐少卿,不知元辅大人有什么指示呢?”潘晟看到徐璠在自己面前玩深沉,当即开门见山地询问道。

    徐璠正想要否认不是被他爹派遣而来,旋即灵机一动地道:“左宗伯,我难道就不能不请自来吗?”

    “自然欢迎,不过我潘某人喜欢快人快语,有什么事直说无妨!”潘晟并不是一个喜欢开玩笑的性子,却是一本正经地回应道。

    事情已然明朗,徐璠是替他父亲过来劝自己支持张居正出任吏部尚书。

    徐璠发现潘晟此人不好打交道,亦是直接开门见山地道:“左宗伯,高阁老如今已经离开,这次朝堂恐怕又要变动了啊!”

    “我知道!”潘晟手里端着茶水,便是轻轻地点头道。

    徐璠按着自己早前的话术,便又是肯定地说道:“左宗伯,吏部尚书的位置定是属于张太岳了!”

    潘晟的眉头微微蹙起,却是没想到徐家已经如此笃定那个位置属于张居正,显得模棱两可地回应道:“或许吧!”

    “如果吏部尚书由张太居接任,下面的人员必定又要变动!”徐璠表露着自己的意图,却是担心潘晟不懂他的意思,又是进行补充道:“若是刑部或户部出现空缺,还请替下官美言几句,下官定不负左宗伯的恩情!”

    咦?

    潘晟意外地打量了一眼徐璠,这云里雾里说了一大堆,此次却不是要来替张居正谋取吏部尚书的位置,而是要替他徐璠谋一个六部侍郎的位置。

    想着早前吏部员外郎郭谏臣推举徐璠接任工部右侍郎的事情,本以为事情已经结束,却不想徐璠竟然还没有死心。

    潘晟轻呷了一口热茶,显得不动声色地询问道:“徐少卿,却不知这是徐阁老的意思,还是你的意思?”

    “这是我的意思,亦是我父亲的意思!”徐璠为了增加自己的胜算,亦是直接扯起父亲的大旗道。

    “我知道了!”潘晟听到这个答案,便是淡淡地点头道。

    随着高拱的离开,这个朝堂已然又展开新一轮的较量。

第2151章 清流

    次日,天刚蒙蒙亮,北边还镶着几颗稀落的残星。

    众官员纷纷云集在午门前广场,随着高拱成为过去式,官员的热情在不经觉间已经转向徐党,正在极力吹捧着徐党的核心人员。

    特别那些中低层官员更是将徐璠给团团围住,让徐璠整个人都快要飘起来般,犹如成为了严世蕃二世。

    阁老的轿子总会来得晚一些,林晧然从轿子下来之时,亦是见到徐阶从轿子下来,便是主动打招呼道:“元辅早安!”

    “呵呵……林阁老早安!”身穿蟒袍的徐阶显得精神抖擞的模样,亦是回了一句道。

    林晧然原本想要跟徐阶一道走到最前面,只是注意到郭朴恰好在后面落轿,便站在原地等着郭朴过来。

    郭朴整个人显得有些憔悴,跟着林晧然轻轻地点了点头,二人便默契地一道朝着前面走去。

    他们二人落在徐阶仅数米远,只是前面的官员眼里似乎只有徐阶,一些官员甚至将他们二人直接忽视,令到郭朴不由得感慨道:“人情冷暖啊!”

    林晧然亦是感受官员的变化,脸上露出了苦涩之色。

    他却是知道这才是官场最真实的状况。在你得势之时,周围似乎全都是你的人;在你失势之后,这会发现周围其实全是你的敌人。

    此次失去了高拱,对于他们这个小团体而言,影响确实要比想象中还要大得多。一来高拱是联系隆庆的最强纽带,二来高拱占据最有含金量的吏部尚书,他们可谓是遭到了两连重创。

    官员的热情明显是倾向着徐阶那一头,特别张居正毅然是一个宠儿般,正是被诸多官员团团围住了。

    张居正心知他离吏部尚书仅仅一步之遥,面对着周围的人刻意恭维,在谦虚回应之时,整个人亦是宛如喝了酒般。

    林晧然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只是他无意抱怨什么,却是跟着徐阶等人站在最前头,微微抬头望着前面的城门。

    随着午楼的钟鼓声响起,城门亦是徐徐打开。

    徐阶带领着众文武百官走进了里面,队伍整体有序地穿过金水桥,然后来到了这座金碧辉煌的金銮殿。

    随着一声皇上驾到,众官员纷纷跪迎,高呼着万岁之声。

    隆庆已然不喜欢皇帝这份职业,跟着以往那般哈欠连天地出现,在龙椅坐下便是应付式地抬手道:“平身!”

    “谢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徐阶率领着百官恭恭敬敬地谢礼,然后从地上站起来,认真地审视着龙椅上的隆庆帝。

    隆庆整个人的态度萎靡不振,却不知昨晚在哪位嫔妃床上过夜,亦或者又宠幸了那位舞女,整个人尽显疲态。

    在现行的大明皇帝继承体系之下,这个国度想要出现一位雄才大略的皇帝,恐怕真的要跟刮刮刮乐一般了。

    陈洪站在固定的位置上,显得尽职地唱起来道:“有本上奏,无本退朝!”

    众官员听到这个话,却是纷纷将目光落到前面四位阁老身上。

    徐阶的嘴角微微上扬,将一只手探到袖中,便是作势要出列。林晧然注意到徐阶的动作,却是抢先一步迈了出去。

    咦?

    李春芳和郭朴都注意到二人的举动,却是发现林晧然似乎是要抢在徐阶前面,不由得涌起了一份意外。

    “皇上,臣有本奏!”

    却是这时,一个声音突然间响了起来。

    众官员惊讶地发现率先站出来的人,既不是内阁首辅徐阶,亦不是文华殿大学士林晧然,毅然是礼部左侍郎潘晟。

    潘晟是一个很低调的官员,以翰林编修的身份进入官场,在翰林院苦熬了十四年之久,而后被发配南京。

    由于他的官声不错,特别他是少有不写青词事嘉靖的词臣,加上朝中有高拱、陈以勤等同年,今年亦是以礼部左侍郎的身份重返朝堂。

    只是让大家颇为意外的是,这位礼部左侍郎已然无视早朝的潜规则,竟然直接超过前面诸多大佬站出来奏事。

    隆庆的眼睛微微一亮,却是恨不得这个早朝能够早点结束,当即抬手温和地道:“潘爱卿,请奏事!”

    “臣……要弹劾徐阁老!”潘晟稍微犹豫,然后抬头望向隆庆朗声道。

    啊……

    此言一出,令到满殿震惊!

    却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这位从南京归来一直很低调的礼部左侍郎竟然将矛头指向当朝首辅,这简直就是要自寻死路,已然又想要回到南京继续养老了。

    一些官员看着潘晟这个充满古怪的举动,似乎想到了什么般,却是纷纷将目光望向了林晧然和郭朴。

    林晧然亦是愣住了,却是扭头望向旁边郭朴,郭朴轻轻地摇了摇头。

    虽然他跟潘晟算是翰林院的旧识,只是他选的是撰写青词谋求升迁的道理,而潘晟却是宛如老顽固般从不向嘉靖递交青词,二人实则没有什么交情。

    现在听到潘晟要弹劾徐阶,他心里亦是充满着疑惑。

    隆庆倒没有过于惊讶,毕竟这早朝能够安静才见鬼了,便是直接开口道:“潘爱卿,你因何弹劾徐阁老?”

    “臣弹劾徐阁老以权谋私!其长子徐璠因父荫入仕,而今位居太常寺少卿一职,已是皇恩浩荡!然,徐阁老昨天傍晚遣其子到臣府上,竟要求臣助其子徐璠谋取六部侍郎之职,此乃以权谋私之举!臣恳求皇上严惩此等行径,以正纲法!”潘晟的眼睛正视着隆庆,显得悲愤地指责道。

    咦?

    殿中的官员在听得这个事情的时候,却是将目光纷纷望向了徐璠。

    倒亦是有些知情的官员,毕竟徐璠走动的并不是潘晟一家,故而不少官员都知道这事并非潘晟诬蔑。

    林晧然和郭朴在听到这个指控之时,亦是不由得扭头望向潘晟。

    虽然他们都知道潘晟是地地道道的清流官员,曾经为了不以青词事嘉靖而蹉跎十多年,却不想眼睛竟然容不得半点沙子,竟然会因为这个事情而弹劾于徐阶。

第2152章 立场

    一时间,整个金銮殿落针可闻。

    徐阶没有往日的和蔼可亲,却是怒声地质问道:“潘侍郎,你休要在此含血喷人,我何曾替徐璠谋取六部侍郎之职!”

    “徐阁老,既然已经做了,莫还要狡辩不成?”潘晟没想到徐阶竟然狡辩,却是侃侃而谈地道:“朝廷自太祖起,开科取士,选取天下英才,故而贤才皆为朝廷所用。今汝儿不过一荫官,你竟要替其谋取六部侍郎之职,天下英才不及汝儿乎?朝廷的抡才大典选的尽是庸才不成?”

    身处于官员,哪怕是再正直的人,亦是一个辩论的高手。面对着徐阶想要扶持徐璠上位,他亦是搬出了大明的“开科取士”和“抡才大典”。

    明朝跟以往朝代有着极大的不同,在唐宋有关系和背景还是能够出任要职,但在明朝却是仅有科举一途。

    “好!”

    在听到这个质问后,殿中的官员纷纷挺直了腰板,亦是暗暗地为潘晟喝彩。

    自太祖时期起,明朝便是打下了开科取士的选官制度。哪怕同样是进士官,亦是有着明确的分级:一甲进士直接进入翰林院;最优的前十几名进士以庶吉士的身份加入翰林院;二甲进士则是留在京城衙门;三甲进士则是外放地方。

    为何海瑞有如此大的名声仍然得不到朝廷重用?正是因为海瑞仅是举人出身,虽然打破了知县举人的天花板,但亦不过是正五品的太理寺左丞。

    至于徐璠这种没有走科途而通过官荫入仕之人,历来都是呆在闲职混个身份和俸禄,根本没有资格跟他们进士官抢位置。

    正是如此,他们亦是默默地站在潘晟这边,捍卫着他们进士官的权利和尊严。

    徐阶气得脸都青了,因为他根本没有做过这种事,却是再次申明道:“老夫没有为徐璠谋取六部侍郎,早前我便已经在这金銮殿上讲明:吾儿无才!”

    “徐阁老,昨晚你儿子徐璠已经亲口承认是按你的意思而来,莫非还能有假不成?”潘晟面对着徐阶的辩解,却是冷哼一声道。

    徐阶意识到可能不是潘晟污蔑自己,问题有可能真的出在大儿子身上,却是当即怒声道:“徐璠!”

    徐璠在听到潘晟的言辞之时,心里早已经是慌得一逼,此刻被老爹这么一喝斥,差点魂都丢掉了。

    在惊慌过去,他却是当即辩解地道:“爹,孩儿……孩儿没有说过是按你的意思办事,这事是潘晟编排于你!”

    说到最后,他索性狠下心来,将手指向了前面的潘晟。

    咦?

    殿中的官员听到徐璠竟然不承认,有的官员怀疑地打量着徐璠,亦有官员怀疑地望向前面的潘晟。

    林晧然听到这个突然出现的争执,亦是认真地审视着各方反应。

    “黄口小儿,你竟然说老夫编排?此事分明是你亲口所说,我亦向你求证,苍天可鉴!”潘晟像是被点燃了般,脸红脖子粗地指天道。

    马森等官员看着潘晟如此大的反应,心里亦是有了判断。

    人家堂堂的礼部左侍郎若不是听到徐璠如此说,断然不可能上疏弹劾,更没有道理故意编排此事污蔑他们徐家父子。

    很显然,这事是徐璠怕被自己父亲责备,却是选择抵赖不肯招认了。

    徐璠心知弓没有回头箭,亦是硬气地回应道:“潘侍郎,分明就是你年纪大、耳背听错了,我只说让你关照于我,却没说是我父亲的意思!”

    这……

    马森等官员看着徐璠根本不承认,亦是担忧地望向了潘晟。

    “徐少卿,你承认昨晚登门是想要潘侍郎助你谋夺六部侍郎之职,可是如此?”林晧然看到事情陷入僵局,却是站出来询问道。

    徐璠心生警惕,便是进行回应道:“正是,不过我没说是我父亲的意思,我只说是我自己的意思跟我父亲无关!”

    潘晟听到徐璠竟然是一再否认,心里亦是极度愤懑,不过昨日似乎真没有第二个人在场。

    “据本阁老所知,你不仅去了潘侍郎的府上,还到过好几位大人的府上!只是本阁老有一事不明,你为何会如此笃定六部侍郎会出现空缺,可是知晓此次不会由阁臣继续兼任吏部尚书,而是在六部部堂中选取?”林晧然似笑非笑地望向徐璠,却是抛出一个问题道。

    殿中的官员听到这个话,却是纷纷望向了徐阶和张居正,已然是知道徐阶为张居正谋取吏部尚书一事。

    徐阶心里暗道不好,当即站出来辩解道:“此次由谁出任吏部尚书自然是由皇上说了算,我等都是在猜测!”

    “元辅大人,下官可是听说,你已经指定要由你弟子张居正来接任吏部尚书!”潘晟却是冷哼一声,显得愤愤地发难道。

    这……

    马森等官员发现潘晟竟然将矛头指向这事,心里亦是开始佩服这个倔老头,还真是什么都敢捅出来。

    隆庆一直在上面打着哈欠,听到提及吏部尚书人选一事,亦是投来了关注的目光。

    徐阶知道惹上了这个该死的清流,却是只好退让道:“老夫是以为张侍郎是最适合的吏部尚书不假,但一切还得由皇上说了算!”

    说着,却是朝着隆庆拱了拱手,以示他对隆庆的那份尊敬和忠诚。

    “皇上,此事各执一词,怕是无从分辨!不过徐少卿要谋取六部侍郎,臣反对!若是官荫入仕的子弟都能出任六部侍郎,大明自太祖时起来的开科取仕还要不要?咱们这些官员十年寒窗苦读,一心发愤报效于朝廷,当真就不如他一个徐璠乎?故而,臣恳求责令徐少卿闭门思过,以儆效尤!”林晧然却是没有放过这个良机,却是跪下来请旨道。

    “臣等附议!”

    话音刚落,殿中的官员哗啦啦地跪下了一大半。

    原本大家对林晧然年纪轻轻就身居相位感到不快,只是想着林晧然是史无前例的文魁君,入仕又做了如此杰出之事,特别以一人之力主导了山西大捷,这种人本就该呆在相位中。

    至于徐璠这种父荫入仕的二世祖,这给他一个身份和一份俸禄都已经是恩宠有加,如何还能让他坐上六部侍郎的位置?

    现在听到林晧然如此旗帜鲜明地反对徐璠这种荫官抢夺六部侍郎之位,他们心里亦是有了选项,坚定地要站在林晧然这一边。

    徐阶看到站着的官员只剩下自己的死忠,气得脸都青了。

    却是万万没有想到,自己这个大儿子竟然闹了这一出。他上次已经责备徐璠,却不想这个大儿子如此不省心,做出这种愚蠢至极之事。

第2153章 人心所向

    很多事情都讲究一个公平,哪怕是非翰林院出身的张璁被嘉靖提拔进入内阁,文官集团都会集体排挤张璁。

    现如今,一个连科途都没有走,仅是靠着父荫入仕的子弟,竟然想要来抢他们六部侍郎的位置,谁人能够受得了?

    严嵩当年可谓是真正的一手遮天,那亦是让严世蕃占着工部左侍郎的位置主持着工程,亦是不敢让严世蕃担任其他的要职,对嘉靖有意将严世蕃提到工部尚书更是直接推辞。

    徐璠竟然想要走严世潘的路子,想要夺得一个六部侍郎的位置,这无疑是碰到了文官集团的那根底线。

    在这一刻,在场的官员心里排挤着徐璠,亦是对徐阶感到了腻味和恶心。

    坐在龙椅上的隆庆面对着大半官员的请求,不由得将目光落到徐阶身上。

    徐阶打心里就不赞成儿子谋取六部侍郎的位置,当即便果断大义灭亲道:“皇上,请将犬子革去官职!”

    为了他的利益,这些年可谓是做了不少牺牲。为了迷惑住严嵩父子,他将自己的亲孙女嫁到严家;为了彰显大公无私,他将自己的亲弟弟一直压在南京养老;而今为了平息事端,让自己儿子丢掉一个有品无权的太常寺少卿又有何不可?

    徐璠听到自己老爹不仅不替自己争夺六部侍郎的位置,而且还要皇上革去自己的官职,不由得着急地呼唤道:“爹!”

    这一声拉得很长,却是充满着无奈和埋怨。

    徐阶却是不为所动,目光坚定地望向隆庆,让隆庆革掉自己儿子的官职来平息事端。

    这……

    隆庆听到徐阶提出这个请求,发现事情比先前还要复杂,一时间更是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林晧然的嘴角微微上扬,却是义正词严地表态道:“皇上,此举不妥!朝廷设下官荫制度,此举是让我等文武百官无后顾之忧,能够尽心尽职地替皇上办事!现在徐阁老为大明尽忠几十年,其子徐璠理因位居太常寺少卿一职,请勒令他在家反省三个月以示惩戒!”

    “对,不必免职,请勒令他在家反省三个月!”殿中的官员听到林晧然的说法,亦是纷纷表示赞同地道。

    虽然他们厌恶荫官争权,但在这里的官员谁人不想封妻荫子,都想要给自己的后代留下一个有地位和俸禄的荫官。

    故而,他们排挤徐璠不假,但并不排斥这种官荫制度。

    混蛋!

    徐阶看着林晧然借机引导着言论,更是趁机收扰着这个殿中的人心,心里却是痛骂着林晧然一百遍。

    只是他亦是意识到,此次的大义灭亲并不能达到预期的效果,官荫制度却是关乎着殿中绝大多数官员的核心利益。

    却是不得不承认,林晧然确实是聪明得有些可怕,仅是短短的一瞬间,却抓到了自己这个小破绽。

    隆庆看着林晧然这边势大,反观徐阶又是阴沉着脸,当即便是从善如流地道:“准林爱卿所请!”

    “谢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林晧然得到自己所想要的结果,当即便是从善如流地谢礼道。

    虽然他帮徐璠保下太常寺少卿的位置,但却有效地将徐阶推向文官集团的对立面,却是一茬利大于弊的买卖。

    众官员亦是纷纷跟着林晧然谢礼,而后欣喜地从地上站起来,心里隐隐间已经偏向了林晧然这一头。

    “怎么会这样?”

    徐璠站在原地,却是感受一阵失神。

    有鉴于上次谋取工部右侍郎的失利,本以为此次提前部署可确保万无一失,却不想得到了闭门三个月的待遇,更是几乎阻断他谋取六部侍郎的可能性。

    “完了!”

    郭谏臣将事情的始末看在眼里,原本打算再次进行一场政治投机,通过推动徐璠谋取六部侍郎来换得升迁,结果却是彻彻底底地玩砸了。

    他已经清楚地感知徐阶的态度,却是跟溺爱严世蕃的严嵩不同,徐阶是真无意让自己儿子身居要职。

    此事一旦追究起来,那么徐璠必定将自己这个始作甬者抖出来。不说要谋取吏部郎中的位置,恐怕现在的位置不保,甚至还会再度被发配到偏远的地方担任地方官员了。

    “下一个必除掉你!”

    徐阶深深地望了一眼林晧然,发现纵使高拱被自己逼回了河南老乡,这个小子亦是一个不省油的灯,却是暗暗地下达决心道。

    好在,他已经让林润整顿苏州那帮丝绸商人,一旦将幕后的联合商团揪出来,林晧然必定会受到牵连。

    只是到了那个时候,他必定不会像对付高拱这般,而是要想办法斩草除根。

    咦?

    郭朴和李春芳却是注意到徐阶的目光不善,初时还以为是自己招惹这头笑面虎,但很快就意识到徐阶这是记恨林晧然。

    林晧然其实已经注意到徐阶那两道不善的目光,却是熟视无睹般,而是选择出列道:“皇上,臣有本奏!”

    “呃……林爱卿,请奏!”隆庆看着竟然又跳回到内阁这一列,显得有些无奈地抬手道。

    咦?

    徐阶看到林晧然出列,眉头不由得微微地蹙起。

    经过这无数次的斗争,他却是知道林晧然简直神鬼莫测,总能弄出一些花样将事情朝着另一个方向引去。

    正是如此,在看到林晧然站出来的时候,他的心里当即生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马森等官员亦是纷纷望向林晧然,却是不知林晧然要上奏什么事情。

    郭朴和李春芳默默地交换了一下眼色,并没有忘记刚刚林晧然一旦想要抢在徐阶前面奏事,想必这个事情是非同小可。

    林晧然的嘴角微微上扬,当即便朗声地道:“皇上,去年严阁老去职,而今高拱又离开了内阁,今阁中事务繁多,而新朝未曾添加阁臣,故而臣恳求举行廷推阁臣!”

    在嘉靖中后期,阁臣一律是嘉靖中旨命令,却是全由嘉靖一言而决。只是到了现在的隆庆朝,已然还是要走正常的程序——廷推入阁。

第2154章 破题

    廷推阁臣?

    马森等官员听到林晧然这个提案,不由得纷纷扭头望向礼部尚书陈以勤、吏部左侍郎张居正和礼部左侍郎潘晟,这三人无疑是最有希望入阁的人选。

    特别是礼部尚书陈以勤和吏部左侍郎张居正,他们已然是站在词臣最前列,还是当今圣上的老师,已然是站在内阁的门槛上了。

    这……

    郭朴和李春芳听到这个提案,却是震惊地交换了一下眼色,隐隐猜到了林晧然的用意。

    “皇上,现在内阁人员尚可,不急于增员,还请皇上三思!”徐阶的眼睛闪过一抹戾气,当即站出来进行阻止道。

    到了这个时候,他亦是意识到林晧然所打的如意算盘。

    在他想要将张居正推上吏部尚书之时,这小子已然是另辟蹊径,竟然抢先一步要将张居正推进内阁。

    虽然张居正进了内阁,亦有可能像高拱那般兼任吏部尚书,但这种可能性却是微乎其微。不说满朝文武官员会反对,而且张居正根本争不过郭朴和陈以勤,隆庆亦不可能像宠信高拱那般宠信张居正。

    正是如此,林晧然在这个时候提出廷推入阁,看似一个合情合理的举措,但却是要断掉张居正谋取吏部尚书的可能性。

    高明!

    站在红漆圆柱旁边的陈洪看着林晧然抛出这个提案,亦是意识到这一招的真实意图,心里不由得暗暗佩服这位林阁老的聪慧。

    在这个朝堂呆久了,他有时候亦是庆幸自己是太监。若真跟着这些文臣在一起,跟着这帮妖孽争权夺势,恐怕他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隆庆打了一个哈欠,却是意识到下面的人又要围绕着这个事情争吵不休了。

    “元辅大人,不说按以往惯例,新朝确实要增加一些阁臣。而今林阁老身兼兵部之事,我跟你的精力亦是大不如前,正是增员分担内阁权责之时,此时无疑是举行廷推阁臣的最好时机!”郭朴知道林晧然的打算后,当即站出来进行支持道。

    且不论能不能将张居正送进内阁,而今先要这个方案通过无疑是当务之急,若是化解危情的最佳方法。

    “皇上,新朝新气象,请添加阁臣!”

    “皇上,臣支持林阁老、郭阁老的提案!”

    “皇上,内阁连缺两位阁老,此时正举行廷推增补!”

    ……

    马森等人交换了一下眼色后,当即纷纷站出来表示支持地道。

    刚刚林晧然反对荫官争权和拥护荫官制度的态度,无疑是赢得不少官员的拥护,此时不少中立派纷纷站出来表示支持这个廷推增补阁臣的方案。

    这倒不完全是无条件支持林晧然之人,而是这个事情其实涉及到他们的切身利益。

    当前面的人入阁,那么对他们而言,无疑会出现一次升迁机会。像张居正进入内阁,那么吏部尚书和吏部左侍郎的位置同时空缺出来,然后还会层层地增补下去。

    严嵩把持朝政二十年,其实对他恨之入骨的恐怕不仅仅是时任次辅的徐阶,那帮无法进步的词臣恐怕亦是咬牙切齿。

    正是如此,此次举行廷推阁臣,这会让在场所有人在理论上都赢得一次升迁的机会,自然是大加支持。

    一时间,支持林晧然的声音再度占据上风,以压倒性的优势碾压着徐阶那边的反对声音。

    “混蛋!”

    徐阶发现自己阻止的理由根本没有什么说服力,反倒是林晧然和郭朴的理由才是在情在理,让他整张脸当即铁青下来,心里对林晧然是痛恨到极点。

    隆庆看到声势又处在林晧然这边,扭头望了一眼脸色铁青的徐阶,便从善如流地道:“准奏,择日举行廷推阁臣!”

    “臣等领旨!”林晧然得到满意的结果,当即欣喜地回应道。

    虽然高拱已经成为过去式,但高拱所留下的吏部尚书之位,他此次却是势在必得。只有将吏部尚书掌握在手里,他才有跟徐阶叫板的资本,才能继续压制着徐阶。

    正是如此,他首先要做的是除掉张居正这个最棘手的人物,而将他推进内阁无疑是一个能够达到同样效果的手段。

    “吾皇圣明!”

    众官员亦是纷纷跟着林晧然施礼,心里亦是涌起一份兴奋之情道。

    虽然他们绝大多数人此生跟入阁无缘,但只要增加两个阁臣,那么就会空缺出两个位置,而他们将会自上而下递进。

    正是如此,他们亦是乐意于接受这个结果,同时给予这位懒散皇帝拍一记马屁。

    隆庆看着这帮群臣的反应,特别那圣明之声在殿中响起,心里当即宛如吃蜜一般,亦是觉得自己是一个圣明的君主。

    “竖子!”

    徐阶面沉似水,眼睛死死地瞪着林晧然。

    虽然高拱被自己给逼走,但这个朝堂却没有向着自己所预期的方向前进,反倒是被这小子牵着鼻子。

    张居正进入内阁固然让自己增加了助力,但此次不能掌握住吏部,那么他的势力很难从高拱中的打击中恢复过来,这个朝堂将会出现越来越多的林党中人。

    凭着这个小子那份计深似海的智谋,不说自己重新掌握这个朝堂,今后恐怕还是要举步维艰,处处受到这小子的节制。

    郭朴和李春芳注意到徐阶又投来了愤怒的目光,却是默默地交换了一个眼色,知道接下来的斗争将会越来越激烈。

    林晧然再度孰视无睹地平视前方,随着高拱的离开,他跟徐阶的较量已经没有缓冲地带,接下来将是拼刺刀了。

    在林晧然奏事完毕后,便是轮到六部尚书奏事,而后是侍郎一级,再之后继续往下,最后是六科给事中。

    只是各方都相对比较克制,有些官员甚至临时决定收手。

    虽然徐党官员提出填补吏部尚书,但跟着增补阁臣相比,自然是后者更为重要,亦是要廷推结束后再商定吏部尚书的人选。

    能够站在这殿中的官员都不是蠢材,他们都有着很灵敏的政治嗅觉。

    通过刚刚的观察,加上林晧然层出不穷的手段,他们对这朝堂局势有了新的认识:虽然高拱离开了,但说徐阶重掌这个朝堂,似乎还为时尚早。

    在散朝之时,跟早朝前的情况突然变得有所不同,早前热情巴结徐党中的人官员纷纷改弦易张,却是反过来巴结林晧然这边。

    林晧然仅是适当地应付了一下,只是并没有掉以轻心,因为新的争斗即刻打响。

    在接下来的廷推中,他要将张居正推进内阁,彻底葬送张居正争夺吏部尚书的机会,然后再让自己人接下这个最有含金量的位置。

第2155章 爆发

    云卷云舒,槐树胡同又飘落几片枯黄的叶子。

    早朝的决议已经成为定局,各方都在准备接下来的廷推,试图争取一个更有利于自己这边的结果。

    只是有些事情,经过一天的沉寂后,却突然显得毫无征兆般爆发出来了。

    啪!啪!啪!

    三声清脆的竹板声从徐家书房中传起,一边的徐琨和徐瑛都感到一阵害怕,既幸灾乐祸又同情地望向徐璠。

    徐璠咬着一张手帕趴在长板凳上,正在接受着家法。屁股被板子重重地打下,疼得他呲牙咧嘴,致使额头上冒出黄豆大的汗珠子。

    “逆子,你简直是愚不可及!”

    身穿蟒袍的徐阶端坐在太师椅上,看着管家连挥二十下后,显得气不打一处地指着面前的大儿子怒斥道。

    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了大半天,但想着今天早朝上的种种,却还是让他心中的火气蹭蹭地向上窜起来。

    徐璠谋官的举动跟他全然没有关系,而且亦是以徐璠受罚而收场,但却架不住别人的一种恶意揣测。

    现如今,京城之人似乎都在跟他徐阶作对般,京城的舆论竟然指责他徐阶想要效仿严嵩为恶子谋权,都认定是他指使徐璠前去潘晟的府邸打招呼。

    只是他心里憋屈啊!且不说徐璠是不是恶子,他压根没有替自己儿子谋权,甚至事前都不知晓此事,一切都是这逆子擅作主张的结果。

    正是如此,他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并不是要换衣和吃晚饭,而是要对徐璠这个蠢货实施最严厉的家法。

    “爹,孩儿知错了!”徐璠被打得屁股生疼,亦是当即进行认错道。

    徐阶并不是一个感情用事的人,面对着大儿子的主动认错,却是冷冷地质问道:“你错在哪里?”

    “爹,孩儿千不该万不该去找那个老顽固潘晟!”徐璠心里亦是一阵愤恨,当然便是检讨错误地道。

    他找其他官员都是和和气气的,甚至有几位官员主动答应了自己的请求,计划可谓进展得顺顺利利。

    原本他并不打算寻找潘晟,但想着潘晟并不是林晧然的人,最后还是选择积极一些,前去潘府进行游说。

    只是万万没有想到,事情就坏在这个积极行动上。潘晟这个老顽固根本不按常理出牌,竟然以此上疏弹劾于他跟父亲,让他谋取六部侍郎的计划再度功归一溃。

    如果事情可以重新来过,他必然不会找潘晟,那么就不会有今天的事情,而他很可能会成为六部侍郎。

    啪!

    话音刚落,竹板子又重重地打在徐璠身上,痛得他再度呲牙咧嘴。

    徐阶没想到徐璠还意识不到自己所犯下的过错,却是恨铁不成钢地道:“你不是不该去找潘晟,而是压根不该有谋官的心思。你不过是荫官出身,你凭啥跟人家进士官争权夺势,你以为你是谁啊?”

    虽然长板凳上趴着的人是自己的大儿子,但亦是直接进行了贬低。

    且不说科举取士早已成为铁律,官场是一个极讲究功名的地方,偏偏这个荫官出身的傻儿子竟然打算以权谋官,简直是要拉着自己这位父亲一起自绝于文官集团。

    他一直笑话严嵩生了一个蠢儿子,只是自家这个大儿子似乎比严世藩强不到哪去,更是让好不容易扭转的局势骤然夭折。

    到了这个时候,他仍旧不明白自己的蠢儿子哪来的自信,竟然以为他能够胜任别人奋斗几十年都不一定得到的六部侍郎。

    “爹,凭什么严世蕃能做工部左侍郎,孩子就做不得一个六部右侍郎?”徐璠面对着这个说法,却是不愤地抗争道。

    徐琨和徐瑛虽然乐意于这位同父异母的兄长吃板子,但亦是纷纷扭头望向徐阶,已然是认可徐璠的说法。

    在他们看来,徐府的权势虽然不及当年的严府,但还是有足够的能力将徐璠推到六部侍郎的位置上。

    “严世蕃倒是坐上去了,但却遭到满朝百官的记恨,最后严嵩亦因‘溺爱恶子’而被迫辞官。你是要我徐家走严家的老路,被林晧然弄得家破人亡才甘心吗?”徐阶冷冷一笑,却是直指其中的利害地道。

    虽然今天失了利,更是被林晧然借机树立了威望,但他心里还是有几分庆幸,毕竟徐璠没有做上六部侍郎的位置。

    这……

    徐琨和徐陈听到这严重的后果,不由得面面相觑。

    本以为这是徐璠的一个小小的谋官之举,却不想这里面有着如此大的学问。自己这位平日狂傲自大的大哥,竟然差点将徐家推进火海,让他们心里亦是生起一阵害怕。

    管家亦是没想到徐璠闯的锅这么大,暗暗后悔刚刚用的劲还是太小。

    徐璠一直有志于成为像严世蕃那般的小阁老,只是听到其中的风险后,心里生起一阵后怕地认错道:“爹,孩儿此次真的知错了!”

    “再打!”徐阶听到徐璠认错,却是恨恨地命令道。

    啪!啪!

    管家当即依令行事,手里的板子不再留情,甚至还挑着最薄弱的皮肤下手,板子重重地打在徐璠的屁股上。

    “爹,这又是为何?”徐璠痛得话都说不太清楚,却是疑惑地询问道。

    徐琨和徐瑛亦是十分不解,纷纷扭头望向徐阶。

    徐阶慢吞吞地喝着茶水,显得云淡风轻地道:“我要你长下这个教训,知道这朝堂不是你这种蠢蛋能玩的!”

    这是一句由衷之言。都说严世蕃是大明最聪明的人,但在他徐阶眼里,严世蕃实则是大明最愚蠢的人。

    却是没能力走科途,凭着官荫才谋得一官半职,结果竟然抢占文官集团的香饽饽。最终让自己上了断头台,还让把持二十年朝政的首辅之家被抄了家。

    正是如此,他要自己这位大儿子断了六部侍郎的心思,老老实实地继续做那个有地位和俸禄的大常寺少卿。

    徐阶惩罚徐璠算不上大新闻,对这个朝堂亦没有什么影响,故而这个事情仅是官场和京城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

第2156章 廷推结果

    两天后,阁臣廷推如期举行。

    在京的正三品以上官员出席,由于吏部尚书空缺,故而此次主持廷推的人是户部尚书马森。

    跟着绝大多数人所预料的那般,此次廷推的人选是礼部尚书陈以勤、吏部左侍郎张居正和礼部左侍郎潘晟。

    在票数上,礼部尚书陈以勤显得遥遥领先,但吏部左侍郎张居正和礼部左侍郎潘晟的票数竟然相差不多。

    看到这个情况,虽然让人微微感到意外,但亦算是在情理之中,毕竟吏部左侍郎张居正和礼部左侍郎潘晟可谓是各有优劣,

    潘晟是嘉靖二十年的榜眼,在资历上完全碾压嘉靖二十六年二甲进士的张居正,但却是在南京蹉跎十多年,却是已经掉到了张居正身后。

    张居正一直在京城任职,一步步地爬到了而今吏部左侍郎的位置上,更是隆庆的老师,履历却是比潘晟更为漂亮。

    正是如此,这次入阁的名单已然存在着一定的悬念性,而最大的变数无疑就在吏部左侍郎张居正和礼部左侍郎潘晟身上。

    当然,高级官员有廷推的权力,但入阁的选择权一直都在攥在皇帝手里。

    按着以往的人事规则,此次廷推选取几个人入阁,选择谁人进入内阁,这都是由隆庆来拍板决定。

    此次唯一可以肯定的是:由于六个阁臣是满额,固而顶多只能添加两名内阁成员,却不可能是三人同时入阁。

    当户部尚书马森将廷推的结果送到乾清宫后,各方亦是只能静静地等待着最后的决定。

    此次谁会成为高高在上的新阁臣?张居正会不会位列其中?这些事情正是牵动着京城诸多官员的心。

    次日下午,文渊阁。

    这里跟着以往一般,又是显得静悄悄的,阁楼前的院子很少人走动。

    林晧然似乎没有受到这个事情的丁点影响,从早上到这里开始,便是一直忙着手头上的事务。让他微微感到意外的是,自家的野丫头竟然真成为了马场的总负责人。

    对于这个结果,他其实是乐见其成。毕竟大明想要真正崛起,除了海上的实力外,这马背上的实力同样不容忽视。

    虽然自行车和电动车都是两个轮子,但真要进行较量的话,胜利的一方必定还是属于电动车那一边。

    陈经邦给林晧然换茶水的时候,却是透露一则消息道:“老师,弟子听说徐阁老昨天面圣之时,已经向皇上表达要让张居正缓一缓再入阁!”

    “徐阶自然看得明白,按照常理,张居正必定是要处在潘晟前面!”林晧然继续忙着手头上的事情,显得不以为然地道。

    徐经邦对于徐阶的小动作很是不齿,却是愤愤地说道:“老师,他这是耍懒啊!”

    “徐阶是当朝首辅,自然是有表达自己意见的权力!”林晧然抬头望了一眼自己弟子,很是淡定地说道。

    徐经邦发现林晧然如此淡定,当即担忧地询问道:“老师,如果此次张居正真不入阁呢?”

    “那到时再看,反正我不会让张居正担任吏部尚书!”林晧然重新将注意力放在手头的事务上,显得立场坚定地道。

    陈经邦眼睛复杂地望向林晧然,虽然他已经知道自己老师的态度和想法,只是张居正真的不入阁,那么吏部尚书的位置恐怕真属于张居正的了。

    若是到了那个时候,那么他们这边真要被徐阶处处拿捏,自己的老师恐怕要被徐阶逼着离开朝堂。

    “放心好了,这个事情没你想得这么糟糕!”林晧然瞥见自己弟子仍然忧心忡忡的样子,显得很是自信地道。

    陈经邦看着林晧然如此自信,亦是轻轻地点了点头,但心里还是感到不踏实。毕竟从最新的消息来看,徐阶那边已经搞出小动作,人选很可能是陈以勤和潘晟。

    正是这时,一个小太监走了进来,传旨林晧然即刻前往乾清宫面圣。

    林晧然当即放下手中的毛笔,跟着小太监走出值房的时候,果然见到了徐阶等三人,知道隆庆此次是一起召见他们四位阁臣。

    面对这个情况,他的嘴角却是微微扬起,真正的较量已然是来临了。

    今天是一个阴天,此时东边突然卷起了一团滚滚乌云,已然是要下雨的征兆。

    身穿蟒袍的徐阶似乎已经得到了隆庆的承诺,显得自信满满的模样,却是瞥了一眼林晧然和郭朴,跟着李春芳走在前面。

    四人来到乾清门,经过再次通禀,进到里面见到端坐在案前的隆庆。

    虽然被檀香所干扰,但嗅觉灵敏的林晧然嗅到空气中的那丝酒气。虽然这里有着几位太监伺候,但在这个时候敢于喝酒的人,自然是坐在上面的隆庆。

    “臣等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徐阶等四位阁臣面对着隆庆,显得恭恭敬敬地施礼道。

    隆庆明显比在早朝时精神不少,却是欣喜地对着四位阁臣抬起手掌道:“众爱卿,平身!”

    “谢皇上!”徐阶等四人谢礼,便是纷纷从地上站了起来。

    隆庆迎着四人的目光,却不知是嘴笨,还是突然间忘了词,眼睛显得呆滞。

    徐阶见状,当即体贴地询问道:“皇上,你突然宣召阁臣,可是为了增添阁臣一事?”

    “对,朕找你们过来是增添阁臣一事,朕已经有了决断!”隆庆显得后知后觉,当即便是重重地点头道。

    徐阶等人虽然都有能力将这位愚笨的皇帝玩弄于鼓掌,只是隆庆终究是大明皇帝,此刻让他们心里不免有些紧张。

    徐阶暗暗地咽了咽吐沫,强装镇定地拱手道:“请皇上明言!”

    “朕的老师陈以勤跟高师傅一直在潜邸教导我九年之久,而今他既是礼部尚书,当由他进入内阁,授文渊阁大学士!”隆庆念及昔日的种种,亦是罕见拿出决断力道。

    徐阶等四人听到这个人选,却是没有丝毫的意外。毕竟论资历和地位,再加上在潜邸呆了九年,自然是毫无争议的新阁老。

    李春芳轻轻地点头,便是紧张地询问道:“皇上,不知另一位阁臣是谁呢?”

    一时间,大家都将目光落向隆庆身上,却不知这位懒惰的皇帝会如何选择,竟然是选张居正还是潘晟。

第2157章 较量

    乾清宫,一缕缕檀香从两边的铜炉中袅袅而起。

    徐阶等人知道这个抉择至关重要,另一位新阁臣的人选决定着胜负,亦是直接影响接下来的朝局走势。

    正是等待答案之致,大家却发现隆庆的眼睛充满着茫然之色。

    “另一位?”隆庆的眉头微微蹙起,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的模样,显得纠结地自言自语道。

    郭朴看到隆庆这个反应,不由得跟林晧然交换了一个眼色,然后认真地求证道:“皇上,你难道还没有想好吗?”

    李春芳亦是看出了异样,显得惊讶地望向隆庆。

    虽然都知道这位皇帝懒散,而且过于优柔寡断,但却是万万没有想到,在涉及阁臣的事情上仍旧如此没有主见。

    站在旁边的陈洪见状,脸上露出了苦涩之色。

    “朕本意是让陈师傅和张师傅一起入阁,只是徐阁老昨日说张师傅还要多加历练,此次不宜过早让张师傅入阁,所以……”隆庆面对着郭朴和李春芳的惊讶,显得有些尴尬地解释道。

    “好险!”

    李春芳听到隆庆竟然是抱着这个心思,眼睛先是用力地瞪了起来,然后暗暗佩服地扭头望向徐阶。

    还真多亏徐阶的提前行动,不然他们此刻已经落败,他们将会继续遭受林晧然和郭朴的联手压制。

    林晧然看着隆庆这个答案,却是一丁点都不感到意外。

    虽然潘晟有声望和资历,但这两项在隆庆眼里却一文不值,远远不如教导过自己的老师陈以勤和张居正。

    在面对廷推的三个人选之时,隆庆必定会选择陈以勤和张居正,至于刚刚从南京归来且没有什么交集的潘晟自然是选择忽视。

    林晧然的心宛如明镜般,心里并没有过于慌张,却是站出来淡淡地道:“徐阁老,你此举是在否认群臣廷推的决议啊?”

    咦?

    李春芳听到林晧然揪着这个事情发难,刚刚的佩服之情顿时消失,却是担忧地扭头望向了旁边的徐阶。

    虽然阻止张居正入阁的效果立竿见影,但经林晧然如此发难,徐阶的这个举动确实是落下了话柄。

    毕竟在此次廷推之时,张居正是得到票数第二多的人选,可谓是那帮参加廷推官员的“集体结晶”。

    偏偏地,徐阶竟然私底下跟皇上说张居正不合适云云,这无疑是跟那帮参加廷推官员公然唱起了反调。

    无数的历史斗争经验早已经证明:当身居高位的官员跟着文官集团渐行渐远之时,往往离毁灭已经不远了。

    徐阶没想到隆庆将事情这么快就捅了出来,更想不到林晧然会借此发难,却是硬气地辩解道:“老夫只是表达我的观点,张居正是我的爱徒,他确实还要多加历练!”

    郭朴听着这个看似冠冕堂皇的解释,心里却是充满着不屑,这分明就是想要强行将张居正留下争夺吏部尚书的宝座。

    不过他亦是暗暗地佩服林晧然的才智,虽然徐阶成功阻止张居正入阁,但亦是露出了一个极大的破绽。

    原本还为着自己这边身处于劣势而担忧,只是凭借着林晧然的智计若妖和与生俱来般的政治天赋,还真不需要过于忌惮徐阶。

    “皇上,如果您采信徐阁老的提议,此次仅特许陈以勤一人入阁,臣以为张居正品行端直,又为潜邸旧臣,可替皇上礼教天下,故恳请皇上特准张居正担任礼部尚书一职!”林晧然没有选择跟张徐阶争辩,却是当即向隆庆举荐张居正道。

    这……

    李春芳看着林晧然竟是推荐张居正,嘴角不由得泛起一丝苦涩之色。

    如果旁人看着这一幕,定然以为林晧然是要极为青睐张居正,将一个份量不轻的礼部尚书送给张居正。

    只是林晧然的意图已然不是出于一片善意,而是想要将张居正推到礼部尚书的位置上,从而断绝张居正争夺吏部尚书的可能性。

    妙!

    陈洪看到林晧然这个大智若愚的举动,亦是不由得暗暗竖起了大拇指。

    一旦张居正出任礼部尚书,那么断然不会今日刚刚上任礼部尚书,明天便要改任吏部尚书,同样是断绝了张居正争夺吏部尚书的路子。

    “臣附议,若是内阁仅进一人,请皇上提拔张居正,以免世人议论皇上不尊师道!”郭朴知道清楚这招的妙处,当即便是站出来支持道。

    徐阶心里暗骂着林晧然,但脸上保持着平静地道:“皇上,不可!张居正资历尚浅,尚不足统率礼部,而其在吏部任人唯贤、选贤与能,臣恳求皇上让张居正继续留在吏部!”

    “李阁老跟张居正是同科,李阁老早在六年之前便已经出任礼部尚书,却不知张居正资历尚浅从何提起呢?”郭朴瞥了一眼旁边的李春芳,当即便是淡淡地说道。

    这……

    李春芳尴尬地伸手摸了摸鼻子,却不想自己成为了郭朴反驳徐阶的活生生例子。

    他跟张居正是嘉靖二十六年的同科,虽然他是当年的状元公加分不少,但确实六年前就已经出任礼部尚书,而今更是成为当朝的次辅。

    正是如此,徐阶以张居正资历尚浅来阻挠张居正出任礼部尚书,这个理由已然是被郭朴轻松粉碎了。

    徐阶却是打定主意抗争到底,显得正义正词严地道:“张居正比李春芳年轻十五岁,而今新朝正是用人之时,张居正在吏部的成绩有目共睹,自然要留在吏部继续为皇上分忧!”

    “整个朝堂不缺有才能的吏部左侍郎,如果真要替皇上分忧,那就应该将高阁老请回来!”林晧然瞥了一眼徐阶,当即便提出另一套方案道。

    将高师傅请回来?

    隆庆的眼睛微微一亮,心里已然有所意动。

    人都是这般奇怪,当天天对着的时候,却是难免有所厌恶。只是当人真的离开后,反倒会增加不少思念。

    高拱是他第一任老师,更是陪伴他度过最彷徨的九年时间,令隆庆将高拱早已经视为亲人,甚至当成了父亲。

    正是如此,当林晧然抛出这个方案之时,隆庆的心里亦是受到了莫名的触动。

第2158章 脑子和脸皮

    陈洪眼睛复杂地望向林晧然,发现林晧然的成功并不是一种偶然,单凭他这个异于常人的脑子就不可能轻易吃亏。

    对于普通人而言,徐阶的耍懒行径或许算是一个很高明的应对之策。只是对手是这位林文魁,徐阶的行为变得有些可笑,宛如一个小孩在跟高手过招般。

    在林晧然的巧妙应对之后,徐阶不仅正在远离文官集团,而且还要将张居正推到礼部尚书的位置上,而今更是直接搬出高拱来反击徐阶。

    如果忙碌了一大圈,结果高拱安然无恙地重返朝堂,徐阶可谓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高阁老刚刚隐退,且高阁老在王继洛等人的任命上犯有不可推卸的过错,现在不宜将高阁老召回!”徐阶深知高拱归来的害处,当即便是进行反对道。

    “徐阁老,你说张居正不宜入阁,又说张居正不适合担任礼部尚书,而今说朝廷不宜召回高阁老,这朝堂可不能光听你的!”郭朴冷冷地指责徐阶一通,而后向隆庆拱手道:“皇上,百官廷推张居正入阁,若是皇上听从徐阁老的建议不许,还请将张居正提拔为礼部尚书,既显皇上爱惜能臣之心,亦可安抚百官的情绪!”

    李春芳听着郭朴说得有理有据,不免担忧地扭头望向隆庆。

    隆庆亦是已经偏向林晧然这边,亦是望向徐阶道:“徐阁老,朕觉得郭阁老说得有些道理。既然不能将高师傅召回,那就让张师傅出任礼部尚书,这样朕亦可向张师傅和百官交代!”

    话音落下,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徐阶身上。

    徐阶犹豫再三,还是做最后的挣扎道:“皇上,张居正或可出任吏部尚书!”

    这……

    陈洪听到徐阶提出这个请求,显得无比惊讶地望向徐阶。

    只要脸皮厚,还真是天下无敌。刚刚为了推掉阁臣和礼部尚书,徐阶是各种贬低张居正,而今竟然要将张居正推上吏部尚书的位置,这有脸皮的人恐怕都干不出这等事。

    不过他亦是明白,官场中的人都是不要皮不要脸才能混得好。徐阶为了上位亦是做了不少龌龊之事,已然是这其中的佼佼者,自然能够做出这种无耻之事。

    林晧然很想问了一问徐阶还要不要脸,但还是克制冲动地道:“徐阁老,你可以不认同群臣廷推的结果,亦可以不认同我跟郭阁老的提议,难得皇上的任命亦要阻拦吗?现今是商定张居正需不需要过渡入阁,不是你替徒弟不停地挑三拣四,更不容你意图把持朝政!”

    这后面的话不可谓不重,已然是将矛头指到了徐阶的喉咙处。在任何时期,这把持朝政都是一种皇上不容的恶行,亦是文官集团最为痛恨的一种行径。

    只是徐阶既然都不要脸面,那么林晧然何必还跟他谦谦君子,自然是不惜将他脸上的面具给扯下来。

    “林阁老,老夫这是为朝廷举才,你休要在皇上面前如此污蔑老夫?”徐阶面沉似水,亦是进行自辩地道。

    林晧然冷哼一声,当即针锋相对地道:“既然张居正是人才,那为何就入不得内阁,那为何就做不得礼部尚书,反倒要占着吏部尚书的位置帮你掌握百官升迁,你此举分明就是居心叵测!”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冲突是骤然升级,双方可谓是剑拔弩张。

    只是这个事情自然无法怪责林晧然,而是徐阶今日的举动过于自私自利,已然是要一意孤行将弟子张居正推上吏部尚书的宝座。

    哪怕愚蠢如隆庆,这时亦是看出了其中的猫腻,知道徐阶是执意将张居正推到吏部尚书的位置上。

    隆庆原本并不反感张居正出任吏部尚书,只是经过这次的讨论,却是看清徐阶确定有把持朝政的意图。

    “皇上,徐阁老如此安排实难令百官信服,我等不得不质疑他意图培植弟子来把持朝政!”郭朴旗帜鲜明地站出来道。

    徐阶面对着林晧然和郭朴的合击,急忙向隆庆辩解道:“皇上,臣绝无二心,臣举荐张居正担任吏部尚书正是为大明江山着想,张居正是目前最为合适的吏部尚书人选!”

    “呵呵……徐阁老若真为大明江山着想,那就不要设法逼走高阁老,转而举荐自己弟子出任吏部尚书!吏部很重要,但内阁更为重要,徐阁老的弟子为何要避内阁而要吏部尚书,莫不是以为这吏部尚书就非要你的人不成?”林晧然先是假笑两笑,然后继续发难地道。

    高师傅是被徐阁老逼走的?

    隆庆从林晧然的言语中,很快抓到刺痛他心脏的词语,显得若有所思地扭头望向徐阶。

    “林阁老,老夫何曾逼走高阁老,你要将此事说清楚!”徐阁老意识到隆庆的目光,当即便是对着林晧然愤怒地道。

    “若不是你,难道是我不成?是我惦记着高阁老的吏部尚书之位,是我心心念念将自己弟子安排到吏部尚书的位置上?”林晧然轻瞥了一眼徐阶,却是连连发问地道。

    这……

    陈洪听着林晧然精彩的发问,眼睛显得钦佩地望向林晧然。

    隆庆经过林晧然如此提醒,特别是后面的两连问,亦是认真地审视起徐阶。

    从徐阶的种种举动来看,高师傅无疑是被徐阶所逼走,而徐阶的最终目的正是给张居正弄得一个吏部尚书的位置。

    一念至此,他却是知道这个位置不管给谁,那亦不能给张居正了。哪怕是要报高师傅的恩情,那亦不能遂了徐阶的意,更不能让徐阶把持这个朝政。

    站在另一边的司礼监司滕祥看着两人争执激烈,偏偏隆庆却不是压得住场面的皇帝,亦是硬着头皮站出来道:“两位大人,还请注意言辞,皇上坐在这里呢?”

    林晧然跟徐阶敌视般对视一眼,而后选择偃旗息鼓,默默地望向隆庆。

    却是不管如何,而今他们都还不能成为文官集团的真正领袖,双方正是处于相互制衡的局势故而事情的最终结果还是要取决于隆庆。

第2159章 得益者

    东边滚滚而来的阴云突然间消散,一道金灿灿的阳光透过稀薄的云朵落在乾清宫上,致使这一座金碧辉煌的寝宫更显雄伟。

    坐在案前的隆庆迎着众人的目光,最终鼓起勇气宣布道:“朕……朕决定授予礼部尚书陈以勤文渊阁大学士一职,吏部左侍郎张居正则升任礼部尚书!”

    原本他想要在后面添加“诸位爱卿以为如何”,以此来彰显他朱载垕是一位明君,但还是生生地咽了回去。

    既然是徐阶逼走了高师傅,他又如何还能让徐阶称心如意,更不能让徐阶把持了朝政,所以他不会让张居正担任吏部尚书。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有主见的皇帝,很多事情更乐意于听取各方意见,而后再顺应大家的意思做出决断。

    只是这一次,他很罕见地生起要自己拿定主意的一次冲动,借着刚刚的酒劲让自己亦是强硬这么一回。

    林晧然和郭朴听到这个想要的结果,却是没有当场进行庆贺,而是随时作战般地扭头望向旁边的徐阶。

    李春芳看到隆庆已经公然表态,眼睛复杂地扭头望向徐阶。

    现在的形势已经十分明朗,不说林晧然和郭朴断然不许张居正出任吏部尚书,皇上亦已经没有这方面的心思,继续抗争的意义并不大。

    正是如此,他更希望徐阶能够接受这个结果,不要再做无谓的抗争,老老实实地接受此次斗争的失利。

    徐阶的表情显得极度复杂,心里很不希望是这般结果,这跟他的预期极不相符,亦不该是他斗倒高拱的结果。

    只是他现在所面对的是辩才已然是大明第一的林若愚,敢于跟他公然撕破脸的郭朴,还有这位历来优柔寡断的皇帝竟然破天荒地拿出了决断力。

    徐阶虽然看到隆庆眼睛深处的紧张,亦是知晓此刻的隆庆其实是外强中干,但却是知道继续争辩下来只会让自己陷得更深,显得无奈地向隆庆拱手道:“臣遵旨!”

    滕祥和陈洪一直都充当着旁观者的角色,此时默默地交换了一下眼色,高拱的离开似乎没有他们先前所认为的那般主导朝局走向。

    “臣等遵旨!”郭朴和林晧然看到徐阶表态,亦是收起身上的锋芒,当即跟着徐阶一起郑重地向隆庆拱手道。

    由于张居正升任礼部尚书,断然没有即刻改任吏部尚书的道理。亦是如此,虽然张居正此次没有入阁,但同样失去角逐吏部尚书的可能性。

    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虽然徐阶提前做了一些小动作,亦是厚颜无耻地举荐张居正出任吏部尚书,但棋高一着的林晧然已然笑到了最后。

    隆庆暗暗地松了一口气,想着还是回去继续饮酒看美人跳舞更惬意,便是装着乏困地扶了一下额头。

    陈洪能够得到隆庆的继续重用,不仅是他熟悉司礼监的事务,而且得益于他极懂得察颜观色,当即对着徐阶等人道:“诸位大人,皇上昨晚处理公务到凌晨,现在已经困乏了,你们看……!”

    “臣等告退,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徐阶等人显得戒备地交换了一下眼色,而后恭敬地施礼道。

    只是他们刚刚离开乾清宫,隆庆显得急不可耐地蹦了起来,整个显得精彩奕奕。待到徐阶等人失去在乾清门的拐角处,他十分猴急地朝着后宫而去。

    既要在臣子面前维持自己明君的良好形象,又压抑不住自己这颗喜欢玩乐的心,他表示自己的压力很大。

    却是不论是阁臣,还是司礼监的太监,面对着这些一位喜欢摞挑子的皇帝,他们亦是兢兢业业地替隆庆处理各种事务。

    滕祥在请示过隆庆后,当即将陈以勤和张居正的职位调动以圣旨的形式颁发,这一场较量亦是正式拉下帷幕。

    京城,哪怕正被金灿灿的阳光所笼罩,这里仍旧是暗流涌动。

    随着两道圣旨颁发,宛如两枚炸弹在官场突然炸裂开来,当即引起了一场极大的浪潮。

    陈以勤是隆庆九年的老师,虽然受到四川出身的局限而不能形成强有力的乡党,但陈以勤毅然成为朝堂的一位新大佬。

    陈以勤跟高拱是同年,在裕王府跟高拱共事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加上他的儿子陈于陛是林晧然的门生,故而外界一直将他视为亲“林党”和“北党”份子。

    此次唯独陈以勤进入内阁,那么内阁在票数上已然呈现“以三敌二”的局势,徐阶在内阁的处境并没有得到有效的改善。

    “当真是万万没有想到,竟然仅是张以勤一人入阁!”

    “确实如此,按说张居正此次怎么都应该入阁才是!”

    “不错,张居正此次只得一个礼部尚书,这事着实让人看不懂了!”

    ……

    面对着这个令人始料不及的结果,特别是张居正出人意料地出任礼部尚书,整个京城官场亦是议论纷纷起来。

    在昨日举行廷推之时,大家一致观点是陈以勤和张居正一起入阁,却不想张居正仅占了一个权势并不强的礼部尚书。

    如果在以往,特别是临近会试之时,礼部尚书无疑是一个香饽饽,因为礼部尚书极可能成为会试的主考官。

    只是现在的朝堂局势,内阁还有三位阁臣并没有主持过会试,故而张居正还得排在李春芳、郭朴和陈以勤之后,却是注定跟会试主考官无缘。

    正是如此,徐阶不仅没能改善在内阁的票数劣势,而且张居正的升迁显得很鸡肋,让此次的职位变动透着一股诡异。

    官员都有着各自的情报网,在面对如此古怪的职位调动之时,他们亦是纷纷进行打探,想要挖出其中的内幕。

    “呵呵……这事多亏张居正有一个好老师,是徐阁老跟皇上说张居正应当多加历练!”

    “咱们三品以上的京官廷推张居正入阁,张居正票数第二,徐阁老此举怕是不妥吧?”

    “呵呵……徐阁老早不将百官放在眼里,不然他又怎么会想着让自己儿子出任六部侍郎呢?”

    ……

    官员对这个事情进行了深度挖掘后,很快有人知晓了其中的缘由,致使一些官员对徐阶更是心生恶感,甚至有官员直接将矛头指向了徐阶。

    徐阶先是替自己荫生出身的儿子徐璠谋六部侍郎,而今又意图推翻廷推的结果为自己弟子张居正争取吏部尚书,可谓是跟文官集团渐行渐远。

    “徐阶为何阻拦张居正入阁,莫不是他们师徒已经反目?”

    “对啊,早前还听说徐阶有意将张居正扶上吏部尚书的位置呢!”

    “问题就出在这里,徐阶阻止张居正入阁,正是想要让张居正出任吏部尚书好方便他掌握朝堂!”

    ……

    很多不明真相的官员对徐阶阻止张居正入阁的事情感到不解,很自然地怀疑这是师徒反目,不过一些消息灵通的官员很快给出了答案。

    “呵呵……我要是听说了,徐阶先是各种贬低张居正,但最后却向皇上推荐张居正出任吏部尚书!”

    “他徐阶是真以为朝廷是他开的不成,当真认为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岂能容他如此挑三拣四?”

    “徐阁老早已经不是当初的徐华亭了,现在尽想着培植自己的人,怕是想要成为第二个严分宜啊!”

    ……

    面对徐阶替张居正谋取吏部尚书的行径,很多官员却是持着反对的意见,仍旧将矛头指向当朝首辅徐阶。

    在很大程度上,徐阶之所以能够成为文官集团的领袖,靠的并不是官员的德行和声望,而是他的前任严嵩实在是太过于过分,致使徐阶“生当逢时”。

    严嵩凭借着隆庆的恩宠,在朝堂可谓是独断专行,可以轻松地除掉政敌,亦能直接打击任何一个官员。

    为了替嘉靖办好差事,既对东南富户大征提编银,又对淮盐进行了整顿,这种行径跟文官集团可谓是离心离德。

    正是如此,文官集团需要一个新的领袖,而徐阶通过蓝道行等手段扳倒了严嵩,从而成为了新一任首辅。

    徐阶无疑是一个极为聪明之人,刚上台便喊出了以威福还主上,以政务还诸司,以用舍刑赏还公论”的口号,直接讨好整个文官集团。

    为了能够成为文官集团的领袖,他甚至一度将兵部交给了山西帮,更是将淮盐恢复旧例,从而讨好了各方势力和文官集团。

    虽然在执政的五年多时间里,徐阶的成绩单可谓寒酸至极,甚至都没有推行吏治整顿官场乱象,但却赢得文官集团授予的“贤相”头衔。

    只是徐阶最近连续做出了两件有违文官集团利益之事,而且有效仿严嵩把持朝政的迹象,令很多官员已然不再拥护于他。

    “他要做严分宜,那亦得我们同不同意了!”

    “咱们给面子才叫他一声贤相,凭他当政五年多而无所作为,政绩却是比严嵩还不如!”

    “我可是听说了,徐阶在松江老家占着几十万亩良田,单这明面上的财富就已经不弱于当年的严家了。”

    ……

    随着这个事情不断发酵,致使越来越多官员对徐阶进行了质疑,更有官员纷纷爆出了徐阶的很多黑料。

    似乎有人在背后故意煽风点火般,致使官员对徐阶的声讨声音不绝于耳。

    昨天或许还是一个人人敬仰的贤相,只是随着徐阶的黑幕不断被披露出来,徐阶的声望已经降到他担任首辅以来的最低点。

    傍晚时分,整个京城被淡淡的暮色所笼罩,胡同两边的枯叶明显比往日有所增加,致使这里平添几分落寞。

    一个轿子从街道拐进槐树胡同,正等候在门口的管家急忙让人打开中门,将归来的轿子小心翼翼地迎进里面。

    身穿蟒袍的徐阶端坐在轿子中,正是闭目养神的模样,整张脸浮现一丝疲态。

    虽然事情已经过去小半天,但想着不能重掌朝堂,让他心里生起一种意气阑珊。特别是想到林晧然的咄咄逼人之势,隐隐觉得这个事情并没有完结。

    尽管他一直很重视林晧然,但经过今日的交锋,却是发现还是低估了林晧然,林晧然比想象中更为可怕。

    纵使是一种十分荒谬的感觉,但他还是认为自己扳倒高拱都是在林晧然的预料中,却是故意让自己扳倒高拱来失掉帝心,进而为他林若愚做嫁衣。

    “孩儿恭迎爹爹归家!”徐琨和徐瑛面对从轿子钻出来的徐阶,当即恭恭敬敬地施礼道。

    徐阶的心绪不高,仅是轻轻地点了点头,便是朝着里宅走去。虽然子孙生得一大堆,但却没有一个可堪大用,更是生了徐璠那个不安分的大蠢猪。

    徐琨和徐瑛交换了一下眼色,当即尾随着徐阶来到书房,便是将最新的官场舆论汇报给自己老爹。

    徐阶在书房外厅坐下,接过管家送来的茶水,却是默默地喝着,总感觉此事定然是林晧然在背后煽风点火,不然不该造成如此大的负面影响。

    “爹,这该如何是好?”徐瑛最先沉不住气,显得担忧地询问道。

    徐阶暗叹了一声,显得苦涩地说道:“原本以为高拱离开,你爹会是最大的受益者,却不想反倒成全了林若愚!因为你大哥的事情,加上你爹处理张居正的事情有所不慎,现在又被人说我要做第二个严嵩,那帮墙头草怕是全都要去抱住林晧然了!”

    事情到了这一步,他亦是看到林晧然的高明之处,除了恶化他跟隆庆的君臣关系,更是离间他跟文官集团一直以来的和睦共处。

    “爹,林晧然不像是能够跟他们同流合污之人!”徐琨在京城亦是呆了一年多,却是紧紧地蹙着眉头疑惑地道。

    徐阶暼了一眼徐琨,却是轻叹一声道:“林晧然确实不是能够跟他们同流合污的人,但林晧然从来都不是亲皇派,所以大家都认为他是革新派。亦是如此,恐怕很多官员认为只要跟着林晧然一起革新,他们亦是能够吃到肉的!”

    “爹,林晧然此人为官之初就极懂得明哲保身,他真的是革新派吗?”徐琨有一些政治天赋,却是疑惑地询问道。

    徐阶喝了一口茶水,却是轻轻地摇头道:“我亦是不好说,林晧然的城府让我早已经看不透,而今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恐怕亦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了吧!”

    “爹,张居正争夺吏部尚书失利,咱们可以推举左都御史王廷啊!”徐瑛早已经有了计划,此时当即献策地道。

    徐阶将茶盏轻轻地放下,抬头望着外面已经昏暗的天空道:“你们都能想到的事情,林晧然又岂能想不到?明日的早朝林晧然会乘胜追击,吏部尚书人选会正式出炉的,但我怕林晧然还会耍其他花招!”

    徐琨和徐瑛看到自家老爹如此忧心忡忡,不由得惊讶地交换一下眼色。

第2160章 帝君

    次日清晨,天空飘着蒙蒙细雨,这些细丝般的雨线带着一丝丝的寒意。

    文武百官快步穿过那个诺大的广场,显得整齐有序地来到金銮殿,接着抖掉沾在官服上的雨珠子,而后便是恭候着隆庆的到来。

    隆庆入秋显得更加的嗑睡,待到玉撵来到金銮殿时,他竟然已经在玉撵上睡着,肥胖的身体还发着呼呼的声响。

    若是从外型而言,肥胖且相貌平平的隆庆很难让人跟大明皇帝联想到一起。只是这个时代便是如此,不管朱家顺位继承人的面相和体形如何,哪怕是智力有所欠缺,隆庆毅然还是毫无争议的帝国新君。

    滕祥对此似乎早已经是见怪不怪,却是硬着头皮上前在隆庆的耳边轻唤了几声,直至声音加到足够大才有了反应。

    隆庆这才从梦中醒过来,先是茫然地望了四周一眼,而后眼睛闪过一抹失望,揪开身上的毛毯子便如同往日般朝着殿门走去。

    他知道自己根本没有能力驾驭群臣,心里亦不想操劳这些复杂得让人头疼的政事,更想安稳地喝酒寻乐。

    只是他的性子注定不能像父皇那般恣意妄为,亦没有跟群臣叫板的勇气,而他亦想要做一个留名青史的好君王。

    正是如此,哪怕他过来其实就是一个摆设,但刮风下雨亦是不敢轻意中断。

    “臣等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看到隆庆无精打采出现之时,殿中的官员纷纷进行跪迎道。

    身穿龙袍的隆庆在龙椅坐下,先是打了一个大大的无声哈欠,而后抬手应付地道:“众爱卿平身!”

    “谢皇上!”众官员当即谢礼,然后纷纷从地上站了起来,同时猜想着这位皇帝又宠幸了哪位妃子或舞女。

    站在红漆圆柱旁边的陈洪面朝着众官员,显得尽心尽责地大声喊道:“有事奏事,无事退朝!”

    此言一出,大家的目光纷纷望向了最前面的四位阁臣。

    陈以勤已经不再是礼部尚书,故而今日并没有出现在这里,而是要等会散朝后,他先是前来面圣谢恩,再举行正式入职仪式。

    等到这些流程走完,他才会重新前来参加早朝,将会跟四位阁老并列而站,成为内阁排名第五的阁老。

    郭朴和李春芳都算是比较安分的人,亦不是喜欢主动挑事的性子。先是齐刷刷地望向左边的徐阶,看着徐阶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当即便扭头望向右边的林晧然。

    在这么一瞬间,整个金銮壁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气氛。

    林晧然发现郭朴和李春芳的目光朝着他望过来,却没有像昨日那般一度想抢在徐阶前面,却是微笑着直接摇了摇头。

    由于受到后世严谨逻辑思维的训练,加上他有一点天分,令他已然是大明最强的辩手。只是到了他这个层次,特别他有志于成为文官的领袖,自然不可能事事都要亲力亲为。

    众官员看到四位阁臣都没有动静,便是将目光投向了下一级官员。

    今日的朝廷显得分别的平静,六部尚书和左都御史亦是没有站出来奏事,直到礼部左侍郎潘晟才出列道:“臣有本奏!”

    世事有时候就是如此的古怪,昨天潘晟直接抢在最前头,而今他没有进行争抢,结果还是轮到他第一个站出来奏事。

    “潘爱卿,请奏事!”隆庆很是看到前面无人奏事的情形,当即便稍带欣喜地抬手道。

    潘晟并没有因为入阁的失利而沮丧,显得兢兢业业地朗声奏事道:“皇上,礼记有云:春秋之时,修其祖庙,陈其宗器,设其衣裳,荐其时食。今已是入秋之期,恳请皇上下旨礼部择日,商定御驾前往天寿山事宜!”

    如果是嘉靖朝,这些需要远行的事情,往往派遣国公或驸马都尉等勋贵代天子祭祀即可。只是现在隆庆帝是一位明君,自然不能像嘉靖那般恣意妄为了。

    现在很多事情的决定权其实不在隆庆手里,而是由群臣来决断。

    “不妥!”话音刚落,一个声音在殿中骤然响起。

    殿中的官员纷纷寻声望过去,发现站出来反对的人竟然是左都御史王廷。

    王廷身上打着徐党的烙印,亦是现在仅次于张居正的第一战力,故而他的一言一行在很大程度上代表着徐党。

    正是如此,在看到王廷站出来的时候,很多官员甚至会望向最前面的徐阶。

    王廷淡淡地瞥了一眼潘晟,当即便向隆庆表态道:“皇上,圣孝所发,异于游幸。天子之孝,保安社稷为大。故累朝送葬,止于午门;祭礼,唯太庙亲奉;山陵皆遣官,未尝轻出。此皆以重社稷也。今东、西鞑虏伺边,冒危而往,后悔何及!”

    大明的官员都是经过千军万马争过独木桥而选取出来的读书人,却不管他们的品德如何,其文采都是处于顶尖之列。

    世上都知道“锄禾日端午,泪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却是不知道此诗的作者是一个大贪官,更是一个生活奢侈和铺张浪费的人。

    王廷毅然化身成为一个博学的学者般,却是引经据典,更是抛出了“天子之孝,保安社稷为大”的观点,从而以出众的文采劝阻隆庆前往秋祭。

    虽然秋祭很重要,但皇上和社稷的安危更重要,这无疑是一种政治正确,亦是表达了他王廷的那份忠心。

    只是在场的官员都是聪明人,却是纷纷将目光落到最前面的林晧然身上,这矛头已然是直指边防的顽疾,更是直接朝兵部泼了脏水。

    因为担心鞑子进犯,故而皇上都不敢前往天寿山秋祭,这个过失自然是要归咎于兵部头上,而林晧然无疑是第一责任人。

    “王御史,你莫不是忘记俺答在山西惨败之事?”

    “鞑子是在关外游戈不假,但而今不敢自溃墙入!”

    “林阁老治军有方,而今九边将勇兵强,何来冒危一说?”

    ……

    却不用林晧然站出来争辩,马森等官员及兵部官员纷纷力持林晧然,将矛头亦是纷纷指向了左都御史王廷。

    殿中的官员亦是纷纷地点头,发现王廷的话虽然说得漂亮,但似乎是站不住脚。就像草地曾经出现一条毒蛇,结果天子从此就不能走草地了。

    王廷原本只想要恶心一下林晧然,却是没想到招来了一众林党分子,当即便阴沉着脸道:“天子安危关乎大明根本,万事不可存幸免之心。鞑子虽败,但庚戌之变犹在昨日,今异族贼心不死。若是皇上在路途陷危,汝等当如何?”

    “皇上虽是关乎江山社稷,但亦不可丧了大明国威。而今鞑子阻于关外,何须如此担惊受怕,致使皇上有失圣孝!”马森却是当即进行反驳,而后向着隆庆拱手道:“皇上,王廷此言分明是危言耸听,还请皇上如期秋祭!”

    “皇上,臣一片赤胆忠心,请皇上以社稷为重,遣派定国公前去代行祭祀!”王廷瞪了一眼马森,亦是向隆庆进行请求道。

    这……

    隆庆面对着这如期而至的争执,却是再度面临着一项抉择,不由得为难地望向了徐阶等人,亦是瞥向了旁边的陈洪。

    陈洪而今是居隆庆左侧而站,发现隆庆的目光朝他望来之时,眼珠子默默地转向右侧,然后又是恢复如初。

    隆庆当即便是明白过来,先是故意咳嗽一声,然后对着林晧然道:“林阁老,不知你以为如何?”

    有些事情需要他抉择,但有些事情则可以将皮球踢出去。只是真要询问他的意愿,他其实是希望能够秋祭,毕竟能够借此机会游历一番。

    说来亦是惭愧,虽然他已经在这个世上活了三十年,但却从来没有真正离开过北京城。

    苏杭街道的繁华和扬州小秦淮河的风流,这些都是从书中或别人的嘴里听得,而他却从来没有亲眼所见。

    若是能够借着秋祭的机会出城走上一趟,哪怕多瞧一眼京城外面的湖光山色,那无疑是一件极好的事情。

    林晧然面对突然滚到自己脚下的皮球,先是若有所思地望了一眼陈洪,而后又将目光落向隆庆身上。

    对于秋祭的事情,原本他并不上心,甚至是不希望隆庆前去。毕竟隆庆安心呆在紫禁城,这是一件符合所有官员利益的结果。

    他稍作犹豫,便是向隆庆表态道:“皇上,九边现在已经有所改善,虽不能力阻鞑子于关外,但亦能够歼杀于关内。若是此行调集刚刚筹建的骑兵营陪行,臣可保皇上万无一失!”

    陈洪的嘴角噙起一丝微笑,显得赞赏地望向林晧然,发现自己还真没有找错盟友,跟聪明人合作就是让人舒心。

    隆庆虽然亦会贪生怕死,甚至一度不敢入住乾清宫。只是他终究是一个贪玩的性子,嘉靖下葬之时就对天寿山的风光念念不忘,昨天还盘算着携带田美人一起前去,皇上的心思自是不言而喻了。

    隆庆听到林晧然的表态正中自己心意,当即便是从善如流地道:“甚……!”

    只是“好”字还没有出来,下面的胡应嘉当即便跳出来道:“林阁老,如此说来,鞑子还是可自溃墙入关,进而威胁到皇上!”

    咦?

    众官员听到这个言论之时,却不由得微微地蹙起眉头。

    这话初听还有几分道理,但却是鸡蛋里挑骨头了。且不说鞑子还敢不敢自溃墙而入,这万里长城溃墙何其多,谁又敢于打包票鞑子会不会钻进来?

    “皇上,若是鞑子来犯,臣相信九边将士定会将他们悉数尽诛!若是惊忧到皇上,臣甘愿领罚!”林晧然并不打算理会胡应嘉,而是向隆庆郑重地表态道。

    有些事情其实不需要进行过多的争执,只要认真地推进即可。说一千道一万,以他们现在的实力,此行根本不用承担什么风险。

    哪怕俺答真想要利用这个良机进行突击,不仅需要精准的情报网,还需要各方的调兵和军粮准备,更要把握那一个稍纵即逝的时机。

    万寿山离京城并不算远,如果这边得知消息,很快就可能顺利回到京城,却不像土木堡之变那般是千里送人头。

    王廷眼看着林晧然的意见要被采纳,却是站出来质问道:“林阁老,若是皇上身危,你又当如何?”

    “若皇上身危,我林晧然当场自吻,追随皇上共赴黄泉向太祖请再诛!”林晧然瞥了一眼王廷,显得视死如归地道。

    王廷发现林晧然的大明第一辩才是徒有虚名,当即进行嘲讽地道:“皇上乃真龙天子,这江山社稷由太祖辛辛苦苦打下来的,你区区一死何以赎罪?”

    这……

    众官员听着王廷的这番言论,虽然不能挑出毛病,但已经是强词夺理了。

    林晧然都做出如此的保证,结果王廷还是如此咄咄逼人。按照他的观点,隆庆踏出宫门都是错事,只能是永远呆在这紫禁城之中。

    “够了!”隆庆的火气莫名地窜了上来,却是突然暴喝一声道。

    这……

    听到隆庆突然间的暴喝,在场的官员都是愣了一下,显得震惊地扭头望向龙椅上的隆庆。

    在所有人的印象中,这位皇帝很是温顺,根本没有什么脾气。只是不承想,今日竟然表现出如此暴躁的一面。

    只是他们亦是不想想,人家心意本来就想要前往天寿山看一眼湖光山色,结果却是遭到这种无理的阻挠,如何让人不感到愤怒呢?

    咳……

    徐阶轻轻地咳嗽了一声,好意地提醒他自己这边的人,特别是那位自以为辩才了得的王廷。

    隆庆终究是大明的皇帝,他会慢慢摆脱当年裕王畏畏诺诺的形象,亦会慢慢摆脱早朝的温顺皇帝形象。

    若是没有文官集团强有力的制衡,定然会向一个独裁者演变。只是这种时间或长或短,天资聪慧的嘉靖仅用了三年时间,而性情愚笨的隆庆无疑需要六年或者更长的时间。

    只是现如今,这位皇帝亦是已经出现了脾气,终于算是有点皇帝的模样了。

    徐阶的心里隐隐一动,当即便是站出来表态道:“皇上,既然林阁老已打下保票,臣亦恳请皇上亲临天寿山秋祭!”

第2161章 来了

    此言一出,整个金銮殿的官员都呆住了。

    王廷是徐阶最得力的帮手之一,而今王廷一心是要阻止此次秋祭,却不想徐阶竟然公然表态要支持秋祭。

    只是转念一想,倒亦不算是多么离奇的事情。毕竟隆庆刚刚已经表态,徐阶这并不是要舍弃王廷,而是顺应帝意罢了。

    “好一个贤相!”朱衡听到徐阶的这一番言论,心里头不由得嘲讽地道。

    每个人上位的方式都不尽相同,有的官员靠熬资历,有的官员靠能力,而有的官员则是专研于获得圣眷。

    徐阶虽然有着很惊人的资历,只是在他的官途最重要阶段,走的是跟严嵩一般的路子,甚至一度还抱着严嵩的大腿。

    现如今,徐阶已经多次主动示好于隆庆,已然是要抱着隆庆的大腿了。

    林晧然听到徐阶的表态,若有所思地扭头望向徐阶。

    倒不是害怕自己要担责,不说俺答想要打进来就不是一件易事,以自己所打造的情报网不可能丝毫察觉不到蒙古大军这种级别的大调动,这其实是一个没有任何风险的保证。

    只是他将事情想得要深一些!徐阶这个言论分明是纵容隆庆,故意让隆庆品尝权力的味道,进而帮助隆庆走上一条“暴君”的道路。

    若是现在不对隆庆进行适当的约制,大明已然是要受到隆庆帝主观意志的影响,进而让华夏朝着未知的方向发展和演绎,却是不可能成为世界第一大国。

    华夏有成为世界第一大国的一切基因,之所以屡屡走上王朝更替的死循环,正是因为一个王朝的兴衰过度依赖于皇上一人。

    如果皇上雄才大略的明君,这固然是一件好事。只是更多还是像嘉靖那般,总是体现着人性的自私,为了自己的长生而不惜耗尽天下国帑。

    虽然隆庆很像一个贤明的君主,但其懒政本质就是一种自私自利,却是将事情一鼓脑地推向内阁,已然是罔顾百姓的生死存亡。

    林晧然稍微思考,当即站出来正色地拱手道:“皇上,若是皇上前往天寿山秋祭,臣定当粉身碎骨护皇上周全!只是王御史担忧并非全然没有道理,故而皇上此行只能进行秋祭活动,切不可逗留,否则臣亦是不敢打此保票!”

    这话既显现一份忠心,亦有着顾全大局的考虑,更重要的林晧然并不是一昧献媚于皇上,而是给予皇上画出限定条件。

    特别是后者,众官员看到林晧然的软中有硬,彰显着文臣的铮铮铁骨,反观徐阶已然是一味讨好。

    正是如此,一些官员突然不由自主地疏远于左边,却是默默地靠向右边,离这位昔日被奉为贤相之人越来越远。

    这……

    王廷听到徐阶和林晧然的言词,既是想不到徐阶会站在他的对立面,更是想不到林晧然竟是拉他一把的模样,一时间亦是目光复杂地望向两人。

    金銮殿已然是安静了下来,一缕淡淡的檀香正从旁边的铜炉袅袅而起,弥漫在这座宫殿的每个角落。

    外面的水已经晴了,天空亦是慢慢变得敞亮,出现了乳白色的云朵。

    “好,朕同意!”隆庆原本因为王廷的强词夺理而愤怒,这时听到林晧然的条件,亦是瞬间冷静下来默默地点头道。

    原本他还想着借机走远一些,甚至在天寿山那边的行宫多逗留两天,但听到林晧然提出的条件,亦是恢复成为一直以来乖巧懂事的好皇帝。

    徐阶的眉头微微蹙起,却是知道林晧然已经看出自己的企图,更是轻松化解自己的阴谋,心里亦是感到了一阵愤懑。

    “皇上圣明!”林晧然听到隆庆爽快同意,当即送上一顶高帽道。

    虽然同样是高帽,但这高帽同样有着高低之别,而能得到才名满天下林文魁的高帽让隆庆更显兴奋。

    “皇上圣明!”马森等人见状,亦是纷纷施礼道。

    咦?

    吴时来对声音格外的敏感,听着周围突然响起的声音,这个阵仗明显要强于以往,似乎又有不少人加入了林党的阵营。

    只是这个事情又能怪责于谁呢?自己老师却是要讨好于当今圣上,已然不是一个理想的文官领袖,反观林晧然更能体现领袖的气息。

    “潘侍郎,礼部即刻择期,由林阁老统率骑兵营护驾,朕要亲自前往天寿山!”隆庆心里更是舒畅,当即做出决定道。

    “臣领旨!”潘晟而今暂领礼部,当即恭敬地施礼道。

    他亦没有太多的想法,此次之所以将秋祭的事情抛出来,却是因为这是礼部应该做的事情。既然陈以勤不愿意做,那么他不介意借这个机会抛出来。

    只是效果似乎不错,虽然经过了争执,但已然是顺利通过了。

    徐阶的眉头微微地蹙起,总觉得隆庆这道旨意存在一些问题,竟然是由林晧然亲率刚刚组建的骑兵营护驾。

    只是他很快地摇了摇头,林晧然终究比那些勋贵更值得信任。

    林晧然的荣辱跟这个大明朝廷紧密地联系在一起,而且这个级别的官员得到好处无穷无尽,断然没有造反的可能性。

    虽然反对的话已经到了嘴边,却是活生生地咽了回去,并不想再生事端。

    邹应龙等官员亦是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不过看着徐阶没有吭声,他们亦是不好跳出来反对林晧然。

    经过这么多次的朝堂争斗,他们亦是已经看出来了。若不是有十足的胜算,那么不要招惹这位大明第一辩才,或许会死得很难看。

    咦?

    林晧然却是微微感到意外,原以为徐阶会阻止此事,却是没想到竟然屁都不放一个。

    不过倒是省了不少麻烦,事情有了第一次便有第二次,以后的春秋祭将会由自己率领骑兵营护卫。

    只是还不待大家喘一口气,轮到郎中一级奏事之时,却见兵部职方郎中宁江步伐坚定地站了出来。

    “来了?”

    殿中的官员见到宁江这个举动,心里当即有了猜测。

    宁江的身上打着林党深深的烙印,有鉴于林晧然不可能错失吏部尚书的争夺,此次必定是要先发制人,主动抛出自己属意的人选。

    正是如此,在看到兵部职方郎中宁江站出来的时候,大家都知道最重要的较量即将开启。

    隆庆并没有这方面的嗅觉,甚至都不清楚宁江此人,却是应付式地抬手道:“宁爱卿,请奏事!”

    宁江已经蓄起漂亮的胡子,整个人宛如一把剑般地朗声道:“皇上,臣要弹劾左都御史王廷治家不严、纵族亲为祸地方百姓。经查,王御史老家新修河堤——白龟堤,然王家人以新堤坏王家风水为由,竟然数次在堤上开口,最终致堤下十多顷良田被淹。为隐瞒此事,当地官府强压数十份申诉状子,其中领头人陈四和牛五莫名失踪,当地盛传王氏族人行杀人抛尸恶行,恳请皇上即刻免去王廷官职,着令四川巡抚核查此案!”

    声音并不算洪亮,但每个字都落进了殿中官员的耳中。

    这……

    殿中的官员听到宁江不是举荐吏部尚书人选,而是要弹劾都察院左都御史王廷,显得万分震惊地望向了宁江和王廷。

    “这是要唱哪一出?”

    徐阶虽然同样震惊,但亦是生起几分困惑,却是扭头疑惑地望向了旁边的林晧然。

    他亦是知道林晧然对吏部尚书的位置是势在必得,只是没有想到,为了谋得这个吏部尚书之职,竟然动用这种非常规的手段。

    只是动用这种手段,恐怕会遭到很多官员所不喜,毕竟谁没有几个为非作歹的族亲。林晧然刚刚还有极力拉扰文官集团,怎么眨眼间竟然又做出如此不智之事。

    虽然王廷是吏部尚书的一个竞争者,但王廷并没有吏部的履历,却是远不如朱衡那般得人心,根本犯不着下这等死手才是。

    林晧然感受到周围的目光,只是心里亦是生起几分无奈,这个事情却不是他主导,甚至他亦是昨晚才得知此事。

    “宁郎中,这些事情你是从何得知这些事,又有何为凭?”工部尚书张守直的脸色阴沉,当即进行质问道。

    宁江迎着众人的目光,亦是坦诚地说道:“冠巾伯在担任顺天巡按之时,便已经得悉此事。只是两地过于偏远,所以亦是只能派人进行暗访,直到现在才将事情的原委查实,这里有着一些当地乡绅和百姓的证言证词!”

    说着,他又是从袖中掏出了罪证,显得恭恭敬敬地上呈道。

    “咦?冠巾伯?”

    在听到这一通解释的时候,众官员这才恍然大悟,敢情还不是林晧然指使,而是林平常在背后默默推动。

    结合林平常这些年来的所做所为,特别林平常的正义之名早已经响彻整个大明,事情已经是出自林平常之手了。

    很显然,这个事情恐怕是撞巧,弹劾王廷并非出自于林晧然的授意,而是那位正义感爆表冠巾伯的杰作。

    一念至此,众官员却是同情地望向林晧然,同时总觉得林晧然的骨子里实质上是清官。只是跟装着锄强扶弱的冠巾伯不同,林晧然毅然是心怀天下万民,是一个最可能成为真正贤相的阁臣。

    “皇上,此事臣有话说!”王廷听到这个事情被捅了出来,当即强装镇定地站出来道。

    隆庆对于这种事情并不是特别在意,便是轻轻地抬手道:“王爱卿,请说!”

    “皇上,臣冤枉!此事早前闹到顺天府衙,而顺天府衙打回地方重审,但当地官府早已经查清此事跟我族亲全然没有干系。若是皇上真要再调,可交由大理寺再行审查,而无需总有人借此事隔三差五污蔑于臣!”王廷的演技上线,显得委屈地请求道。

    大理寺卿邹应龙听到这个话,显得若有所思地望了一眼王廷,最后却是淡淡地选择道:“王总宪,我们大理寺仅是正三品衙门,却是查不得你这事涉正二品官员的案子啊!”

    他自然能够帮王廷度过此劫,只是这个事情承担着巨大的风险。从王廷的表现来看,此事跟王廷是脱不得关系,推到大理寺是实质是想要寻找庇护。

    只是现在的形势,若是他真要庇护住王廷,不说那位正义感爆表的冠巾伯必定会纠缠不休,而且林晧然会直接扒了自己。

    正是如此,现在他需要的是明哲保身,而不是将自己搭进去。

    这……

    殿中的官员听到邹应龙直接拒绝,不由得惊疑地扭头望向徐阶,这是要直接放弃王廷?

    唉……

    徐阶的心里黯然一叹,这自然不是出自他的授意,只是亦不好指责什么。

    毕竟他跟王廷事先没跟邹应龙打过招呼,邹应龙又是典型的政治投机分子,却是不怪他会做出这种明哲保身的选择。

    “该死!”

    王廷一心想要得到邹应龙的搭救,却不想遭到如此拒绝,当即气得咬牙切齿,却是恨不得生啖了邹应龙的肉。

    “若是大理寺不愿意接手此案,这个案子可交由我们刑部衙门查实!”刑部尚书朱衡见状,亦是站出来表态地道。

    事情到了这一步,他自然不介意借此扳倒王廷。

    不说他们跟王廷原本就是敌对阵营,现在王廷犯下如此不可饶恕的罪行,他便要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正是如此,他选择进行介入,既是给王廷致命一击,更是给天下百姓一个交代。

    “还请交由刑部查实!”刑部等官员听到朱衡的表态后,亦是纷纷进行响应地道。

    隆庆看着刑部官员如此表态,当即从善如流地道:“好,那就交由刑部衙门核查!”

    “臣等领旨!”朱衡在刑部衙门的威望极高,当即便是带领着刑部衙门的官员进行拱手道。

    完了!

    王廷看到案子要交由刑部衙门,嘴巴不由得微微哆嗦起来。

    却是万万想不到竟然是这个结果,亏他昨晚还心心念念那个吏部尚书的宝座,而今却是遭到了如此的噩耗。

    虽然事情还没有最终的结果,但他却是知道自己的族亲是什么德行,此事已然是捂不住了。他之所以得到徐阶的提拔,实则是这个罪证一直被徐阶攥着。

第2162章 可怕之处

    宁江的眼睛却是闪过一抹失望,本以为能够直接扳倒王廷,却不想还要经过刑部的再次审查的程序。

    只是他心里亦是清楚,这个事情终究涉及的是当朝正二品都察院左都御史,却不可能仅凭他的弹劾和提交的一些证据便处置王廷。

    不过事情推到刑部亦不算是一个坏结果,毕竟刑部尚书朱衡却不可能包庇王廷,接下来只需要静静等待即可。

    殿中的官员或同情或怜悯地望向王廷,虽然现在做出判断还为时尚早,但这位左都御史已然是遇上麻烦事了。

    以那位冠巾伯的性格,恐怕不会善罢甘休,必定是要将事情弄得水落石出,给那些受屈的百姓申张正义。

    当然,王廷必定不会坐以待毙。接下来就要看是刑部道高一丈,还是王廷棋高一着,此役关乎着王的生死存亡了。

    林晧然静静地站在前面,由始至终都宛如一个局外人般。哪怕隆庆将案子交给刑部,哪怕王廷很可能因此倒台,却是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

    早朝还在继续,吏部文选司郎中陆光祖站出来奏事道:“皇上,松江知府已经空缺半月有余,臣恳求由大理寺左少卿海瑞出任松江知府!”

    松江知府藏继芳是徐阶的门生,已经出任松江知府多年,一直充当徐阶族亲保护伞的角色。只是前阵子被高拱拿下,致命松江知府一直处于空缺状态。

    海瑞?松江知府?

    殿中的官员听到陆光祖这个举荐,先是微微一愣,而后齐刷刷地扭头望向站在后面的大理寺左寺丞海瑞。

    虽然《治安疏》已经过去一年多的时间,但整个官场对于这位敢于冒死上疏直谏嘉靖的直臣都是印象深刻,一直知道大明有着这么一个不怕死的广东人。

    海瑞的面容枯瘦,皮肤偏于黝黑,只是眼睛分外的明亮,身穿一套廉价的五品官员安静地站在角落处。

    他在听到陆光祖举荐自己出任松江知府,不由得微微蹙起了眉头,隐隐间觉得这个事情并不简单。

    在这个朝堂呆的时间久了,他每日都看着这个朝堂争斗,已然是清楚很多事情都不会如同表面般简单。

    只是他倒不会抗拒什么,他有着自己的为官之道。

    却是不会论亲疏远近,哪怕皇上做了错事,他亦会如同去年那般准备好棺材上谏。若是他真出任松江知府,自然还是按着自己的为官之道行事,哪怕事情会涉及当朝首辅。

    “该死!”

    徐阶听到陆光祖的奏请后,却是暗暗地瞥了一眼旁边的林晧然,心里再度生起了一股愤恨,对林晧然的怨恨亦是加深了一分。

    他终于知道自己昨日为何隐隐感到不安,这小子已然不再满足于压制自己,却是要让自己名誉扫地,甚至是要置自己于死地。

    若是海瑞出任松江知府,以这个愣子的刚烈性子,恐怕是要揭开自己的老底,甚至如同对付王廷那般搜罗着自己家人或族亲的罪证了。

    一念至此,他知道不能让海瑞出任松江知府,当即朝着后面迅速地递了一个眼色,却是不容许海瑞出任松江知府。

    “陆郎中,海瑞不过一介举人出身,有何能耐出任松江知府?”董传策看到徐阶的信号后,当即站出来进行反对道。

    林晧然却是注意到徐阶朝着外面望了一眼,显得若有所思地望了一眼董传策,但最终并没有选择吭声。

    陆光祖面对着董传策的质疑,却是坚定自己的态度道:“举人出身又如何?海瑞在地方有海青天的美名,在京城敢于直谏皇上,为何仅因他是举人出身便不许他出任松江知府呢?”

    不好!

    朱衡听到陆光祖的言论,心里却是不由得一紧。

    “举人只是一省之材,经过多番磨练后,方有治一县之才。海瑞虽有一些建树,但而今要出任松江知府,却是尚且不足!”董传策轻蔑地望了一眼陆光祖,而后又是高谈阔论地道:“而今满朝的进士官员何其多哉,更不乏治理地方政绩卓著的知府,难道就不能从中选出一个治理松江的知府,却是偏偏要用尚不成材的海瑞?”

    这说话间,他明显透露着作为进士官的那份傲慢,同时隐隐地表现着对举人出身海瑞的那份轻视。

    殿中的官员并不觉得董传策话中有什么不妥,反而认可地点了点头。

    海瑞的表现确实很出彩,特别是《治安疏》让人钦佩。只是海瑞的举人出身亦是事实,而今给予他正五品的大理寺左少丞已经是一份天大的恩惠,却是犯不着让他出任松江知府。

    虽然松江仅是下辖两县,但那里是肥沃之地,更是大明棉织业的中心,那里的油水一直让很多官员很是向往。

    正是如此,他们心里默默地倾向于董传策,却是不赞成海瑞出任松江知府。

    刑部尚书朱衡意识到陆光祖并没有抓到问题的核心,当即便是站出来表态道:“皇上,臣曾提拔于海瑞前来京城,在此期间亦是观海瑞许久。海瑞虽是举人出身,但去年春节为劝先帝而自备棺材上谏,却是有臣子视死如归的骨气。现今松江府多贪墨之辈,而海瑞又以清廉著称,确实一个最适合出任松江知府的人选。念其为官清廉,又有直谏先皇之功,还请皇上破格提拔海瑞!”

    在说到最后的时候,他故意将后面的六个字念得极重。

    “破格提拔海瑞?”

    殿中的官员听到这六个字,那丝敌对的情绪这才微微地缓和下来。

    若是从进士和举人两个群体出发,他们自然是反对海瑞出任松江知府,但如果是要“破格提拔海瑞”,似乎还是能够接受。

    虽然海瑞是举人的功名,但亦是文官集团的一员。海瑞敢于直谏于皇上,这相当于是敢于跟皇权叫板,这种行径却是值得宣扬和奖励的。

    若是皇上再做什么不当之举,如果人人都如同徐阶之流,那么他们文官集团真的成为皇上的走狗了。

    正是如此,在听到朱衡这番言辞后,众人亦是不那般排斥海瑞出任松江知府,甚至态度来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隆庆面对着朱衡的请求,却是望了一下前面四位阁臣的反应。

    徐阶很想站出来阻止海瑞出任松江知府,只是直到现在林晧然都没有站出来,最终还是无奈地叹息一声。

    其实阻止海瑞的意义并不大,而今林晧然那边竟然已经抛出海瑞,哪怕自己真阻止了,下次恐怕就是林晧然的门生了。

    徐阶发现高拱的离开,却是没能让自己的处境改善多少,依旧处处受到林晧然的节制。好在,自己早前已经将林润安排在应天巡抚上,量这个举人出身的海瑞翻不起什么浪。

    一缕朝阳透过了刚刚散开的乌云,致使整个紫禁城都显得金光灿灿。

    轮到吏科给事中陈吾德的时候,却是站出来拱手道:“皇上,今吏部尚书空缺,还请尽快物色替代人选!”

    事关吏部尚书,却不可能是由下面的官员进行推荐,通常都是皇上亲自决定,仅是听取几位阁臣的意见。

    只是此话一出,整个金銮殿当即是落针可闻。

    隆庆对吏部尚书的人选并不关心,对于谁能当选都亦是不怎么上心,便是进行询问道:“你们内阁可有心仪的人选?”

    “皇上,都察院左都御史王廷为官清廉,乃官员之楷模,可胜任吏部尚书一职!”徐阶稍作犹豫,当即进行举荐道。

    随着胡松、杨博和黄光升等人的接连折损,他现在手里能打的牌已经不多,而王廷是最有希望角逐吏部尚书的人选。

    虽然王廷出了事,但现在终究没有得到证实。只要将王廷扶上去,先是争得这个吏部尚书的宝座,剩下的事情完全可以慢慢处理。

    郭朴和林晧然交换了一下眼色,当即便是站出来道:“皇上,刑部尚书朱衡在吏部任职多年,亦有任人用贤之能,其比王廷更为胜任吏部尚书一职,请皇上采纳微臣所荐!”

    这……

    殿中的官员看到这熟悉的一幕,却是知道新一场交锋即将开启。

    只是他们心里默默地比较这两个人,朱衡无疑是更胜一筹。

    朱衡的资历和地位都要高一些,偏偏有过吏部右侍郎的任职经历,更是提拔了海瑞这种直臣,无疑是更加适合的吏部尚书人选。

    反观王廷正是身陷“治家无方”和“包庇族亲”的指控中,一旦这些罪名坐实,王廷已然是要辞官归野。

    隆庆面对着这种争执,却是暗自感到一阵头疼。

    林晧然心里微微一动,却是扭头望向王廷道:“王御史,你当真是要争夺这个吏部尚书,觉得自己能胜任?”

    这……不是废话吗?

    殿中的官员听到林晧然这个问话,心里却是不由得取笑道。

    王廷虽然赢面并不大,但终究是得到徐阶的鼎力支持,自然不可能错失这种一步登天的好机会,怎么可能会主动放弃呢?

    “皇上,臣对吏部确实不熟,臣愿退选!”王廷犹豫再三,最终站出来进行表态地道。

    啊?啪啪啪……

    刚刚心里取笑林晧然的官员却是彻底呆住了,显得难以置信地望向王廷,更是有一种被扇了耳光的火辣感。

    却是万万没有想到,王廷在得到首辅力荐的情况下,竟然会放弃争夺吏部尚书的机会,主动将吏部尚书的宝座让给刑部尚书朱衡。

    “该死!”

    徐阶听到王廷的表态,亦是当即回过味来,心里不由得暗暗地怒骂道。

    刚刚宁江弹劾王廷,哪是冠巾伯指使,很可能正是出自于这小子的授意。亏自己一度还以为真是一个巧合,却不想还是被这小子牵着鼻子走了。

    林晧然既算到了自己会举荐王廷,亦算到王廷会选择明哲保身而主动将吏部尚书的位置让给朱衡,从而为刑部尚书朱衡出任吏部尚书铺平了道路。

    一念至此,他发现可怕的并不是越来越不利于自己的朝局,而是林晧然这份算人于无形的那份智谋,这个计深似海的妖孽让人基本是防不胜防。

    隆庆看到王廷主动放弃竞争吏部尚书的宝座,当即便是宣布道:“既然王御史都认为自己不适合,那便由朱衡接任吏部尚书吧!”

    “臣叩谢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朱衡虽然不明白王廷如此突然放弃,但还是有些激动地跪礼谢恩道。

    林晧然望了一眼地上的朱衡,心里却是没有什么戒备。

    虽然他不会像徐阶那般握着谁的把柄,但亦不是全然没有任何准备,很多事情早已经处于他的掌握之中。

    现如今,朱衡如同计划般出任吏部尚书,那么接下来则是推进第二项计划,是时候对徐阶全面下手了。

    早朝很快宣告结束,却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刑部尚书朱衡成为了最大赢家,一举成为了手握百官升迁的吏部尚书,成为了大明朝堂一位真正大佬级人物。

    当然,他并不是得到皇上属意的人,底下亦是没有过硬的官员基础,故而还是要跟着林晧然保持着同盟和利益共同体。

    海瑞从没有什么实权的正五品大理寺左少丞到正四品松江知府,这一步说不上多耀眼,但亦是创造了一个小小的奇迹。

    以一个微不足道的举人身份进入官场,从一个小小的县教谕起步,而今已经是天下有名的松江府知府,这是举人出身官员无法企及的一个天花板。

    海瑞虽然仍旧板着脸,但心里头对这个结果却是喜欢的。

    在京城更多是清闲,根本不能为百姓做实事,远不如在地方上替百姓主持公道。最为重要的是,若是他出任松江知府,他现在便可以将老母和妻儿从琼州老家接到松江府衙一起生活了。

    只是最为耀眼的人并不是朱衡和海瑞,却是那位越发稳重的文华殿大学士林晧然。

    很多官员在离开之时,都是忍不住多瞧一眼林晧然,眼睛通通饱含着着恭敬之色。

    虽然林晧然在内阁仍旧排名第四,但属于徐阶的时代已经悄然地过去,而属于林晧然的时代已经到来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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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国相介绍:
学而优则仕,仕而优则相,相而优则大国。中华民族有一个共同的大国梦,无论是现在还是将来亦或者过去,我们都应该为之奋斗。——十六世纪世界第一大国缔造者。
嘉靖三十六年春,一个没能肩负中华使命的现代人重生在粤西山村的一个贫寒书生身上,而后他考取功名进入官场,人生很快有了新的奋斗方向,中华民族的历史亦将重新书写……
(书友群:大国相96857475)大国相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国相,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国相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