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历史军事大国相TXT下载大国相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大国相全文阅读

作者:余人     大国相txt下载     大国相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163章 华夏使命

    明明是一个白日,但天空突然变得漆黑如墨,狂风暴雨从东面疯狂地袭来。

    体型庞大的大黑船是一座公认的海上堡垒,但在这一片无边无际的汪洋中,宛如江面中的纸船随时会倾覆般。

    海面如同煮沸的水,不断地翻腾而起,带着这一支突然出现在这里的舰队起起伏伏,似乎随时要吞噬这一支舰队。

    轰隆!

    闪电从夜空中划过,一道十几米的浪头重重地拍打着甲板,一些海水借机灌进了船舱中,那些来不及躲闪的船员直接被浇成了落汤鸡。

    砰!

    一艘三桅炮船的主桅被狂风直接扯断,那根粗大的船桅宛如脱落的筷子般,直接跌落海中消失不变。

    不论是大黑船还是三桅炮船,船体总有一些地方莫名其妙地吱呀作响,似乎随时会解体,很多躲在船舱里的海员被吓得瑟瑟发抖。

    哪怕是后世面对大风暴都是无计可施,这个时代更显无能为力,深深地感受自身的渺小和大海的无情。

    “抓住!别慌,前进!”

    在每个舵室中,已然还是都有指控官在这里忙碌着,他们的目光显得执意而坚定,正是不断下令修正航线道。

    这些舰队的指挥官大多都很年轻,身上穿着统一的海军服。虽然他们脸上还残留着稚嫩,但身上却表现着无所畏惧的气概,已然不是第一次经历这种场景般。

    联合商团自成立之日起,便跟海洋结下了不解的情缘,从最初海上贸易商服务者的身份变成了海上贸易的主宰者。

    出于对航海人才的需求,雷州联合航海学院亦是顺应而生,不断地为联合商团培养着航海型人才。

    雷州联合航海学院初时是为往来南洋提供技术支持,主要还是翻译和维修船只两大块,都是比较单一型人才。

    只是随着联合商团越来越壮大,特别不知从哪里送来的一张世界地图,宛如是打开了一个新世界般。

    一些优秀的学员被当作航海探险家般培养,更是安排他们跟随西蒙的舰队往返于欧洲,进而开拓了他们的眼界和培养他们的航海能力。

    林文杰出身于长林氏,一直被联合商团列为重点培养对象,亦是最初一批被送往欧洲开拓眼界的学员。

    由于他表现极为优异,此次担任舰队的指挥官,正是不断地指挥着舵手保持着方向,带领着舰队通过这片风暴区。

    这场突如其来的超级大风暴不停地将海船托起托下,令人宛如是坐过山车般,一些初次经历这种大场面的航海学院的学员直接进行了呕吐。

    既有身体感到严重不适,亦有一种对于生命的恐惧。没有经历过航海的人,却总以为航海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只是航海远比想象中要困难得多。

    不需要你进行漫长的环球航行,哪怕你一个人驾驶着越野车穿过一片辽阔的荒野,一旦中途车子出了一点状况,那么你将永远留在那里。

    哪怕仅是海船漏水的小问题,恐怕全船的人员都要葬身于大海,更不要说那些肉眼无法看到的暗礁了。

    正是这种漫长和未知的危险,一个小小的失误都能葬送整条船上的生命,故而航海型人才既需要天赋亦需要精心培养。

    “船长,不好了,雷州九号刚刚被风浪掀翻了!”一个信号兵急匆匆地跑进来,向着林文杰进行汇报道。

    林文杰听到这个噩耗,却是痛苦地闭上眼睛。

    雷州九号是最早的一批三桅炮船,由于工艺上并不是十分成熟,故而船体一直存在着很大的隐患。

    这次随行并不是作为主战力,有着充数的味道,甚至可以随时舍弃。只是没想到完全没有派上用场,而今却是葬送在这个超级大风暴中。

    战舰抵抗大风暴的能力确实不算强,而今遇上这种超级大风暴,出事亦是无可奈何之事。不过他从来都不是完美主义者,却是知道这个事情已经不可挽回。

    林文杰睁下眼睛之时,当即沉着声音下达指令道:“咱们现在处于风暴中心地带,让舰队继续前行,尽快脱离这里!”

    “是!”信号兵听到指令,当即便转身匆匆离开。

    林文杰的不救援决定虽然不够仁义,只是现在整个舰队处于风暴地带,如果在这里逗留展开救援行动,除了有重量优势的大黑船外,其他战船都有沉没的风险。

    正是如此,他选择带着舰队继续前进,闯过这一座鬼门关。至于三桅战船那二百多名船员能够自求多福,希望能通过船上的救援装备自救。

    天空如墨,狂风不止,巨浪不断翻滚。其他的战船不断地出现左右摇摆,似乎随时会重蹈雷州九号的覆辙。

    船上的海员亦是瑟瑟发抖,有人不断地祈祷妈祖的庇佑,只希望能够顺利通过这场超级大风暴,离开这个死亡之地。

    只是风浪似乎没有尽头般,直到一些船员忍不住困意睡着,外面的风浪还是不断地摇晃着他们所乘坐的海船。

    此时此刻,海洋宛如一头可怕的怪兽,似乎随时能够将他们整只舰队吞噬,从而让他们这支舰队成为历史很常见的“消失的舰队”。

    生与死,现在似乎已经不受他们所掌控,却是全由大海主宰着他们的命运。

    不知道多久,妈祖似乎眷顾了他们,船只终于不再摇晃,船只亦是远离了那片漆黑的天空,驶进了一片晴朗的海域。

    一些船员从梦中迷迷糊糊地醒过来,突然发现船只不再摇晃,当听到海鸥的叫声后,似乎突然醒悟过来一般。

    他们纷纷走出了船舱,来到这个阳光明媚的甲板上,脸上不由得绽放出劫后余生的笑容。

    “你们快看!”

    “哈哈……我们终于到了!”

    有一个海员兴奋地指向南边,众人亦是纷纷扭头望过去,映入眼帘的是一道无际的大陆线,所有人见此情景都情难自抑地欢呼起来。

    经过一个月的航行,特别是度过了好几个风暴区后,他们终于安然无恙地来到了此行目的地——澳州。

    澳州拥有着诸多铁矿资源,辽阔的平原很是适合发展农业种植,无疑是一块充满着希望的新大陆。

    跟着北美洲相比,澳州无疑离大明更近。从吕宋出发,经过诸多的岛屿,只要不出现严重偏航的情况,必定能够到达那里。

    联合商团早些年便陆续派遣航海探险队前来澳州进行探险,亦是慢慢地了解澳州的一些情况,而今大部队即将要入驻这里。

    联合商团并没有垄断一切生意的欲望,虽然他们已经有能力组建舰队前往欧洲,但始终坚持跟西蒙等西方海商保持友好的贸易伙伴关系。

    他们负责商品的生产或收购,然后将这些商品转手给西蒙等海商,从香料、丝绸和瓷器等贸易中赚取巨额利润。

    为了持续着良好的贸易伙伴关系,亦不打算过于冒险,哪怕知道大平洋彼岸有着大型的银矿,他们亦是没有指染的意思。

    正是如此,联合商团这些年跟着葡萄牙并没有产生利益冲突,而是一直保持着一种良好的贸易关系。

    经过林晧然亲自拍板,联合商团的战略方向既不是西边的欧洲,亦不是东边的北美洲,而是这南边的澳州。

    “总算是到了!”

    身材高大的梁连营站在船头上,远眺着前面那条无边无际的绿色生命线,亦是重重地吐了一口浊气道。

    吕宋金矿的开采和闪电岛金矿的挖掘,他总是跟随在父亲身边,亦是渐渐地爱上了这种开拓根据地和寻找金矿的那份刺激。

    特别是寻找金矿,看着那些金矿被挖掘出来,令他一度感到迷醉。

    虽然他从不敢居功,毕竟一切都是那位通天人物在主导一切,但看着吕宋挖掘出一船船金子运回国内,心里亦是极有成就感。

    正是如此,他跟他父亲都乐意于在联合商团扮演金矿事业部开拓者的角色,成为联合商团重要的一员。

    而这一次,他终于能够脱离父亲的臂弯,成为联合商团开拓澳州事业部领导者之一,负责在澳州寻找优质的铁矿以及金矿。

    值得一提的是,此次是要以“铁矿为主、金矿为辅”。这个战略方针让他一度感到十分困惑,毕竟跟着金子相比,铁矿确实不值一提,根本不符合联合商团的利益诉求。

    只是在此次漫漫的航行中,特别是听到船员讲述他们的艰苦经历,他渐渐体会到林晧然那份良苦用心和高瞻远瞩。

    如果从联合商团的利益出发,金子自然是多多益善。但从整个民族的角度来看,若是此次能够将优质的铁矿带回国内,那才是一件造福华夏的大好事。

    特别徐阶已经抛出了禁铁令,国内缺铁的情况必然会加剧,亦会间接促使国内铁品质的下滑,进而影响到大明的农业生产和作战能力等。

    若是从澳州将高品质的铁矿带回大明,不仅解决联合铁制品作坊的原料危机,而且会让华夏的铁制品更上一个台阶。

    虽然“铁矿为主、金矿为辅”会让联合商团少赚很多钱,但他却是打心底尊重林晧然的决定。如果没有民族和国家,一个人眼里只有钱财和贪婪,这并不是华夏民族的秉性。

    或者正是这个原因,正是林晧然时时刻刻心怀着华夏民族,所以联合商团所有人都是无条件服从着林晧然。

    这跟林晧然的权势无关,更多是林晧然那种源自于华夏品质的人格魅力,跟着林晧然一起引导华夏走向大国之路。

    正是如此,虽然此行困难重重,甚至刚刚还经历了一场生死劫,但他到现在都没有感到一丝的后悔。

    舰队并没有笔直前去登陆上岸,而是按着一份地图朝着东边绕行大半天,最终在一座简易的码头处选择登陆。

    “呵呵……你们一来,咱们联合第四城终于可以正式创建了!”杨富河从码头处迎了上来,显得很是兴奋地跟着梁连营和林文杰打招呼道。

    随着第四城方案的敲定,杨春来的儿子杨富河、梁义的儿子梁连营和长林氏代表林文杰被选为联合第四城的创建者,亦将是联合第四城的最高管理者。

    “咱们都按着事先确定的分工来,谁都不要拖谁的后腿,让那帮老家伙瞧一瞧我们的能耐!”梁连营是三人中年纪最大的一位,显得干劲十足地攥着拳头道。

    林文杰亦是想要好好地证明自己,当即重重地点了点头,亦是不愿意给长林氏丢脸。

    杨富河领着众人前往临时营地,早前亦是带来一位广东有名的风水先生,选了一个既能修深水码头又靠近水源还适合农业种植的海湾。

    虽然这里还是一大片空地,但他们此次所携带的人员亦是不少,此行可谓是劳师动众了。

    既有负责修城和码头的工匠,亦有负责开采铁矿的工人,还有一支建设道路的工程队,人数已然有着数千之多。

    经过这么多年的发展,联合商团早已经分工明确。特别有着吕宋和济州岛等地的成功经验,他们完全可以依葫芦画瓢,将成功的经验复制在澳州这里。

    另外,他们早已经在沿途建立了基站,跟着吕宋那边开拓一条粮道。哪怕他们在澳州找不到一口吃的,他们亦不会饿死在这里。

    杨富河负责着管理事务,有总揽之权。

    林文杰则是负责着军事方面,既防卫着野兽的袭击,更是驱逐着一些不听话的土著。

    梁连营继承了父亲梁义艰苦奋斗的精神,很快投入于开采铁矿的前期工作中,次日便带着一支开矿队前去既定的铁矿区。

    他们三人都明白自己所肩负的使命,不仅却是要扎根在这里,而且还要将铁矿源源不断地运回广东佛山,从而解除禁铁令的遏制。

    隆庆元年九月,一个可以铭记史册的日子。

    联合舰队登陆澳州创建联合第四城,为大明的经济腾飞寻得世界上最优质的铁矿资源,为华夏的崛起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第2164章 秋祭

    九月下旬悄然来临,京城一带的天气渐渐转凉。

    自从隆庆敲定前往天寿山秋祭的日期后,京城各个衙门亦是紧锣密鼓地进行着这个事情,力保秋祭的顺利进行和隆庆此次出行的安全。

    由于新任礼部尚书张居正主持秋祭礼仪,身兼兵部尚书的林晧然则率领骑兵营负责外围的警戒工作,致使双方都没有搞什么小动作。

    身穿龙袍的隆庆登天寿山,亲祭成祖文皇帝长陵、孝宗敬皇帝的泰陵和世宗肃皇帝的永陵,其他皇陵由大臣代祭。

    这亦是历代皇帝春秋祭的惯例,都是敬成祖朱棣和自己父亲和爷爷,再往前倒推就没有什么感情了。

    从永陵殿出来,时间尚早,隆庆看着山道突然间心血来潮,却是执意要登高,想要到上面鸟瞰的无限风光。

    “不……可!”

    张居正见状当即就要阻拦,只是发现自己老师并没有阻拦的意思,却是不由得将声音降了下来,观察起自己老师的态度。

    徐阶却是望了林晧然一眼,便是淡淡地说道:“既然皇上有如何兴致,咱们便陪着皇上走一遭吧!”

    自从吏部尚书被林晧然夺了去,加之王廷遭到了巨大的麻烦,而百官更是有意无意倒向林晧然,他的处境并没有得到改善。

    现在他想要重新执掌这个朝堂,现今的最大阻碍已然是林晧然,故而亦是不放过挑拨君臣关系或离间林晧然跟文官集团的机会。

    林晧然其实可以制止隆庆这个行径,只是看着徐阶都已经开口,加上想到隆庆的人生够悲哀的,亦是跟随着隆庆一起向上面走去。

    至于其他官员会不会觉得他是故意巴结皇上,他却是没有过于放在心上。

    虽然他知道拉拢文官集团很重要,但凡事过犹不及,如果一味的妥协反倒失去自我,倒不如文官集团来追随他的脚步。

    徐阶看着林晧然一声不哼地往上走,顿时有种拳头打在棉花上,心里却是生起了一份愤懑,不明白这世间为何会出现如此妖孽。

    身后的官员很快暴露了年龄的劣势,没走几步便已经是气喘吁吁,一些官员索性在下面的石头坐着歇息了。

    张居正其实有机会跟上,刚开始担心自己老师,后来被朱衡缠着要扶他一把,结果倒是给落在了后面。

    这条山道经雨水冲刷,虽然有一些坑洼,但亦算是平整。

    隆庆从小生活在北京城,离开北京城的次数可谓寥寥。而今有机会来到这里,显得兴致十分高昂,却是摆脱太监的掺扶,迈着肥胖的步伐朝着山上走去。

    虽然是养尊处优的九五之尊,只是他终究是三十岁的年纪,加上对风景有着无限向往,却是将众人甩到了后面,甚至几个勋贵子弟都落在了后面。

    林晧然彰显着年纪的优势,亦是陪着隆庆来到了山头。

    却见眼前的天空一片蔚蓝,山的另一头呈现着另样的秋天风光,下面还有着黄澄澄的稻田,而远处还有一个集镇。

    隆庆接过一名随行小太监递过来的黄色汗巾,指着远处那个集镇兴奋地询问道:“林阁老,你可知那里是何处?”

    “据臣所知,那里便是黄花镇,因成祖葬于此而兴起!”林晧然亦是贪婪地扫了一眼这里的风光,而后认真地回应道。

    随着明成祖葬于此,很多守陵太监和守陵军队被安排到这里,由于这些人有着很强的购买力,故而黄花镇亦是顺势而兴。

    隆庆知道林晧然博学多才,又是指着黄花镇的方向询问道:“林阁老,蓟镇应该是这边,可对?”

    “回禀皇上,黄花镇在天寿山的西边,而蓟镇在天寿山北边,所以蓟州应该是这边!”林晧然轻轻地摇了摇头,当即进行纠正道。

    隆庆倒是不觉得尴尬,宛如好奇宝宝般地追问道:“林阁老,蓟镇离这里有多少里程呢?”

    “若是此处过去的话,尚有一百五十里左右!”林晧然的地理学得并不差,当即便是报出一个数字道。

    他之所以敢为此行打包票,正是万寿山离蓟州有着一百五十里地。哪怕俺答真的杀过来,他们其实有足够的时间返回京城,王廷那日在早朝其实是危言耸听。

    当然,最重要是他相信戚继光和蓟州军的能耐,却是不可能掉这么大的链子。

    隆庆的兴趣显得更浓,又是进行请教道:“林阁老,那宣府呢?”

    “宣府在天寿山的西边,离这已经不足三百里!”林晧然指着隆庆刚刚所指的方向,又是一本正经地说道。

    隆庆举目望着黄花镇的方向,若有所悟地点头道:“林阁老主持的山竹滩大捷朕很是神往,若是有机会的话,朕还真想去瞧一瞧那个山竹滩!”

    “那里其实就是一个浅水滩,不过形状像个口袋比较奇特罢了!”林晧然却是知道隆庆恐怕是没机会去,当即便是轻描淡写地道。

    隆庆显得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又是指着下面某处认真地说道:“林阁老,可是那般样子?”

    林晧然顺着隆庆所指的方向望下去,却见在那条蜿蜒的小溪边上冲刷出一片小小的月牙形沙滩,只是那片沙滩只适合十几个小孩子玩沙子,却不可能容得下上万人战斗。

    却是不得不说,皇上固然是九五至尊,但往往会缺少生活常识。由于生活区域的限制,对一些事物已经是认识不够全面,甚至是河道和溪道都无法分清。

    林晧然压抑着摸鼻子的小冲动,却是一本正经地纠正道:“皇上说得是,那里的形状有点像口袋,山竹滩亦有一大片白色的沙子滩。只是山竹滩却要大了许多倍,可以容纳一万多人在里面展开战斗!”

    隆庆听着林晧然如此解释,便是再度望向那片沙滩,显得认真地思索着山竹滩的大致模样,然后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正是这时,北边的一个军营传来了操练的声音,被这个动静吸引的隆庆指着那里又是认真地询问道:“林阁老,那支军队可是新建的骑兵营?”

第2165章 自寻死路?

    骑兵营驻扎在西北方位,主要任务是防备蒙古骑兵南下,而他们正在演练骑兵阵,偶尔还传来燧发枪的枪声。

    林晧然早已经注意到那边的动静,当即便是自豪地道:“正是,这是咱们大明新建的骑兵营!他们既有从九边挑选的青壮,亦有来自各个边军卫所的精兵,每个都拥有骑射的本领,可跟等同数量的鞑子正面交锋!”

    “林阁老,朕在潜邸听高师傅他们一直说太祖和成祖杀得鞑子闻风丧胆,只是现在总说鞑子何其厉害,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隆庆突然产生了一些联想,显得认真地求教道。

    或许是跟成长经历有关系,隆庆跟着很多强势的皇帝不同,他的骨子里虽然有无情的一面,但亦是很谦和。

    特别对于一些自己无法理解的事情,却是能够主动请教。哪怕林晧然比他年纪小,但却是没有任何的心理负担般,已然是一副认真求教的模样。

    林晧然却是知道主要还是文强武弱,但现在他所处的是文官集团内,却是换一套说法道:“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太祖成祖时期,君臣同心同力,成祖哪怕年迈患病亦是第五次亲征漠北,此乃向天下宣告他的驱除鞑虏的决心。只是皇上应该能看得到,现在咱们一心求安!”故意停顿一下,看着隆庆若有所悟的模样,便是趁机加强观点地道:“像上次鞑子进犯山西石州,地方官员和将领都没有歼敌之心,只愿意守城寻求自保!皇上,朝廷没有驱除鞑虏的决心,地方官员多是贪生怕死,而地方将领又多是无能之徒,岂能胜之?”

    “朕……明白了!”隆庆微微尴尬地摸了一下鼻子,敢情事情还出在自己身上。

    林晧然把握到隆庆的心里活动,当即又是拱手道:“幸得皇上圣明,而今骑兵营创建,咱们无须再被动防守,可将鞑子歼于野,恢复大明成祖时期威风,令蒙古诸部如成祖时期向我天朝进贡美女和财物!”

    一股山风从北边吹来,将隆庆的衣袂吹起,亦是吹得这位帝王心花怒放,显得眼睛雪亮地道:“朕在潜邸之时,确实有所耳闻。有鉴于成祖的威武,各藩属国送来了绝美,而朝鲜送来的权妃听说是宛如天仙下凡!”

    “若是皇上有成祖雄心,臣定竭力辅助于陛下,让大明恢复成祖天威,俺答诸部给皇上送上美女和财物称臣!”林晧然宛如一个雄心壮志的官员,当即便是表态道。

    “甚好!”隆庆自然没有那份雄心,只是想着自己能到达成祖的高度,而且蒙古诸部会送来草原热情的美人,亦是不由得兴奋地点头道。

    林晧然知道现在真正解决北患的问题,既需要提升自己的军队实力,还需要减轻隆庆的猜忌,甚至还得给他画一个饼。

    夏言和曾铣收复河套计划为何会失败?

    主要还是他们并没有真正打动嘉靖,画出的饼没能诱惑住嘉靖。如果收复河套能让嘉隆长生,那么他恐怕不计血本地支持,但为了便是防卫而冒这么大的风险就不太划算了。

    正是如此,他需要给隆庆画出一个好饼,哪怕不能引诱住隆庆全力支持自己,那亦要打消他的猜忌。

    却是不管如何,兵权始终是帝王最脆弱的那根神经。虽然隆庆脑子愚钝,亦是没有主见,但却是不得不防患于未然。

    二个又说了一会话,结果后面的官员终于爬了上来。

    官员间有着极强的阶级观念,虽然有一些体力很好的官员,但看着张居正扶着徐阶慢吞吞走在前面,他们亦是不敢轻易超过去。

    李春芳和郭朴在其他皇陵秋祭还没有赶过来,陈以勤是刚刚入阁的新人,亦是不敢轻易超过徐阶。

    徐阶显得气喘吁吁地走了上来站稳,却还没来得及缓上一口气,却看到林晧然跟隆庆说过事情突然朝着他这边望了一眼。

    在跟林晧然的目光相触之时,他整个人却是愣住了,心里头突然生起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他在官场沉浮多年,特别侍奉嘉靖之时,让他有了一种对危险的预知能力。虽然林晧然的那道目光很寻常,但还是生起了一种久违的危机感。

    隆庆跟着林晧然还在闲聊,却是轻轻地点头道:“刁民册由林阁老所提倡,此事确实不宜再拖了!”

    徐阶听到二人所说的是刁民册,心里不由得安心不少。

    刁民册的最大阻碍其实不是他这位内阁首辅,而是整个文官集团都不会同意,这股阻力大到隆庆根本无法顶住阻力施行。

    大家参加科举都不易,而今好不容易脱颖而出,自然要一些经济补偿。只是朝廷那点俸禄想要打发奋斗几十年的官员,那简直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现如今,大家都默契地利用名下田产免税额度和自身所拥有的权势,却是不断地在家乡扩充田产。

    今天下拥有田产最多者并不是富商和老地主,而是他们这些现在拥有权势或以前拥有权势的官绅群体。

    林晧然若是执意要推行刁民册,其实大家多交一些税倒没有太大问题,只是他们名下的田产数量已然是要暴露了。

    正是如此,林晧然此举是要自毁于文官集团,必定会遭到整个文官集团的疯狂反扑,而他好不容易拉拢的官员必然会转投到自己麾下。

    一念到此,徐阶的嘴角微微上扬,却是将目光落向工部尚书张守直等人。

    张守直等官员果然跪下了一大片,显得旗帜鲜明地反对道:“皇上,刁民册有违祖制,此举万万不可,还请三思!”

    呵呵……

    徐阶的眼睛扫过那帮跪下的官员,心里却是不由得暗笑起来。

    在所跪下的官员中,不仅有自己的人,还有很多中立派,更有林晧然在礼部时期的旧属主宾司郎中何宾,知道林晧然此举是真要离心离德、自寻死路了。

    山风吹过这个光秃秃的山头,似乎金銮殿搬到了这里般,这里毅然又是暗流涌动。

第2166章 落棋

    林晧然注意到徐阶幸灾乐祸的目光,却是望向在场的官员道:“刁民册是本阁老的政治理念,今春秋两税日益减少,此事户部早已经有结论!”

    说到这里,他的目光已然是望向站在不远处的马森。

    马森跟着林晧然有过共识,当即便是响应道:“不错,今年的税粮持续下滑,此事已经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若是朝廷再不重视,大明国势必弱,甚至会酿成大祸。”

    在场的官员不由得暗暗地交换了一下眼色,虽然他们很希望阻止刁民册,但亦是不得不正视税收下滑的事实。

    如果他们谁都不愿意站出来解决这个问题,那么事情只会恶化下来,到了那时恐怕真是悔之不及。

    张守直却是深知这刁民册无论如何都不能推行,当即便是沉声道:“马尚书,你是在此危言耸听。朝廷每年粮税收入二千万石,只要户部开支得当,如此大的粮税收入又有何祸事可言?”

    “若真有问题,朝廷削减开支便是!”

    “如此大的财政收入,处置不当是户部无能!”

    “祖制不可轻废,这刁民册却是万万不可行也!”

    ……

    在场的官员听到张守直强调朝廷二千万石的粮税收入,亦是纷纷站在张守直这边,却是坚定着自己的态度道。

    马森听到这一番言论,却是很想将户部的账本摔到他们的脸上,二千万石粮税早已经无法填补朝廷的开支。

    林晧然看到此情此景,却是知道这帮人口口声声忠君爱国,但真从他们口袋掏钱给国家简直是触碰他们的灵魂。

    只是他并不愿意做勇往无前的改革者,特别他既没有足够的权势,又没有赢得隆庆的绝对信任,自然不可能冒天下之大不韪。

    林晧然迎着众官员的目光,却是淡淡地说道:“古人有云: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今治国当是如此,若是不防微杜渐,只会让事态越发严重。今税粮下滑日损,朝廷开支日多,若是无近虑必有远忧。只是刁民册确实有违祖制之处,本阁老愿意退一步,此次仅试行于苏松,不涉他处!”

    “试行苏松?”

    跪着反对刁民册的官员听到林晧然的保证,不由得默默地交换了一下眼色,然后默默地望向了旁边的徐阶。

    林晧然此举明显不是要做违逆所有人愿意的改革者,而是有针对性地指向徐阶,却是要通过刁民册将徐阶丑陋的面目公之于世人。

    全面推行刁民册恐怕是假,真正的意图还是在于党争,却是通过这个举动将徐阶从首辅的宝座上拉下来。

    “皇上,先皇对刁民册早有定论,不宜试行,还请皇上三思啊!”徐阶亦是不顾地上的石头,当即跪下来请愿道。

    “徐阁老,先皇的陵寝就在前面,先皇当年只说推行刁民册还不到推行之时,何时说过不宜试行?”林晧然的眉头微蹙,当即站出来态度鲜明地质问道。

    “先皇圣明如尧舜,却是早已经看出刁民册有违祖制,且不适合推行!先皇说不到推行之时,却是给你留下一些颜面,故而此策断然不会试行!”徐阶忍着膝盖处的疼痛,却是坚定态度地道。

    “先皇圣明如尧舜,但今皇上亦是有圣君之相。今春秋祭有强军相护,而鞑子不敢至,此处便已强于先皇!现今皇上亦是知晓不宜全国推行刁民册,但仅是试行又有何不可?”林晧然先是恭维隆庆,而后又是据理力争道。

    隆庆看着徐阶还想要争辩,便是直接表态道:“这是高师傅临走前的请求,朕已经答应于他了!何况朕亦觉得林阁老的方案很好,朝廷并非是全国试行,先行试一试又何妨?”

    虽然他不知道刁民册为何这么多人反对,只是他已经答应了高拱,加上仅仅是试行,故而心里还是赞同这个方案。

    “皇上圣明!”林晧然看到隆庆公然表态,当即显得恭维道。

    “皇上圣明!”马森等官员看到林晧然表态,亦是纷纷响应道。

    在场的官员听到隆庆和林晧然一直强调试行,并不是要全面推行刁民册,却是知道刁民册很可能牵涉不到自己身上。

    不少官员交换了一下眼色,亦是看到圣眷已然在林晧然那边,却是再度站回林晧然的阵营道:“皇上圣明!”

    “真是……该死!”

    徐阶虽然很想阻止这一切,但看到隆庆如此态度,却是知道此时根本无法劝阻,心里不由得暗暗地骂道。

    却是万万没有想到,高拱临走前竟然还给自己埋下了这个地雷,让林晧然拥有对付自己的一把利器。

    最为重要的是,通过刚刚关于刁民册的交锋,结合着隆庆看自己的眼神,隆庆恐怕更加认定是自己逼走高拱了。

    事情到了这一步,他发现自己当初真不该率先逼走高拱而不是林晧然,致使自己跟隆庆的关系日益恶化,让林晧然成为最大的受益者。

    “老师怕是有大麻烦了啊!”

    张居正一直沉默地站在旁边,这时看到隆庆支持刁民册试行于苏松,却是知道林晧然是要对自己老师动手了。

    虽然不知高拱处置松江知府藏继芳是否是有预谋,但林晧然早前将海瑞推到松江知府任上,已然是为“苏松试行刁民册”埋下伏笔了。

    却不论海瑞是否已经投靠林晧然,而以海瑞的为官风格,定然是要公事公办。一旦在松州府试行刁民册,哪怕事情涉及到当朝首辅偷税漏税,海瑞定然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正是如此,海瑞和刁民册是林晧然落下的两步棋子,却是有可能让自己老师身陷万劫不复之境。

    今天的天空阴沉沉的,却是看不出具体的时辰。

    在官员的多番催促下,隆庆贪婪地望了一眼山下的无限秋光,这才恋恋不舍地朝着山下走去。再想着领略如此风光,却是要等到明年开春了。

    徐阶跟着隆庆向山脚走去,藏着袖中的右手暗暗地攥紧拳头,整张脸显得十分阴沉,却是暗暗下定决心道:“绝对不能让刁民册在松江府试行!”

第2167章 秋意浓

    眼看十月将近,京城的秋意更浓,但热闹仍旧不减。

    虽然顺天乡试已经结束,一百三十五名新科举人出炉,但越来越多的外地举人纷纷聚集于京城,准备迎接明年开春的会试。

    在很多朝廷大佬眼里,新科会试的贡士根本不值一提,哪怕是会元亦离自己极远。只是在底层人民的心里,会试却是一等一的大事。

    邻近的山东、河南和山西等地的新科举人在乡试结束后,很多人纷纷赶来京城备考,以期能够金榜题名。

    随着这些拥有极强购买力的举人携带着家眷和家奴前来这里,亦是拉动了京城的经济,致使鼓楼、琉璃厂一带比往日更显热闹。

    只是京城不管如何喧嚣,却是影响不到大明的官场。虽然是生活在同一座城,但已然是身处不同世界,官场的争斗似乎无时无刻都在上演。

    秋霜初降,庭院的青砖出现薄薄的霜花,整个林宅被淡淡的晨雾所笼罩。

    正堂房中,已经亮起了淡黄色的烛火,几个侍女端着洗漱用具走进了里面。

    林晧然对于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日子早已经习以为常,离开越发有诱惑力的温暖被窝,便是任由侍女服侍起居。

    在早些年,特别是在雷州知府或广州知府任上时,他可能还有赖床的习惯。只是到了他如今的位置,心里头有着很强烈的权势和民族责任感,却是让他早已经克服这种坏毛病。

    阿朵是长林氏的本家人,正是认认真真地履行着自己女管事的职责,给吴秋雨送上刚刚捏好的热毛巾。

    吴秋雨是这个时代很典型的贤妻良母,亦是帮忙服侍着林晧然起居,正是帮着林晧然擦脸,很享受现在的生活。

    有着一个给家里带来无上荣耀的丈夫,还有一个可爱的儿子,对于那个曾经彷徨不安的自己,这种生活宛如是做梦般。

    烛火在房间缓慢地燃烧,将这里的每个角度照亮。

    林晧然虽然刚刚醒来不久,但脑子亦是开始飞速运转。身处于朝堂中,特别跟徐阶正是胶着之时,让他亦是不得不认真地面对每一个早朝。

    只是今天一大早起来,让他的心里隐隐有一种不安,总感到有一种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虽然刁民册试行苏松方案已经得到皇上的同意,只是他知道徐阶不会这般轻易被自己揭了老底,恐怕徐阶那边是要有所行动才合理。

    吴秋雨正在认真地帮着林晧然整理衣服,抬眼看着林晧然认真思索的模样,便是故意打趣道:“相公,你都是快要做新郎官的人了,怎么还老板着一张苦瓜脸呢?”

    阿朵听到这个话,亦是饶有兴致地望向林晧然。

    林晧然早已经习惯于岳父那般不苛言笑的作风,亦是喜欢安静地思考着事情,只是听到吴秋雨这么一句,猝不及防下的脸先是愕然,而后则是羞恼地警告道:“你若再拿相公寻开心,我就天天跟你洞房!”

    吴秋雨的脸皮很薄,特别阿朵等丫环都在旁边,更是想到昨晚的疯狂,便是羞红着脸嗔怪道:“相公,你流氓!”

    林晧然得益于后世的历练,早已经有着一张刀枪不入的好脸皮,本质上确实是一个流氓。只是坐拥人间两大美人后,那方面的心思确实是淡了不少。

    推开房门,天空还是一片混沌般的模样,空气明显透着一股寒意。

    在吃过香喷喷的皮蛋瘦肉粥后,他便是来到了前院,在吴秋雨的相送之下,钻进轿子离开了家门。

    午门前广场,这里已经聚拢了一大帮官员。

    虽然官员时常会出现调动,但京城整体是一个比较固定的群体,因而很多官员都极为熟悉地攀谈起来。

    对于刁民册试行苏松的事情,他们虽然没能亲眼所见,但亦是已经知悉,更是明白这个事情所存在的意义。

    任谁都清楚,一旦由海瑞在松江府推行刁民册,加上林晧然的背后支持,这个事情不会进行打折扣。

    如果坐实徐阶偷税漏税,那么徐阶的子孙将不能再参加科举,而徐阶必定会受到清流的攻讦,进而逼得他离开朝堂。

    “海瑞这个时候大概到松江了吧?”

    “这个说不准,海瑞离京只带一头驴!”

    “呵呵……不管到没到,松江那边有戏瞧了!”

    ……

    在谈及民册试行苏松的事情之时,不少官员亦是聊到了海瑞,已然是对于海瑞到任后的松江府产生了期待。

    “下官拜过林阁老!”

    “下官恭请林阁老钧安!”

    “下官敬请林阁老勋安!”

    ……

    林晧然乘坐轿子来到午门广场,这里早已经聚满着黑压压的官员,当他从轿子下来之时,一帮官员纷纷向他恭敬地见礼道。

    林晧然亦是发现官员的声势明显强于以前,甚至一些原本站在徐阶那头的官员亦是靠了过来,却是知道这其实就是一帮墙头草。

    不过他终究不是妹妹那种善恶分明的性子,亦是保持着温和的形象,朝着这些热情的官员报以微笑并点头。

    事情亦是凑巧,徐阶刚好从后面的轿子下来。

    徐阶已经不复一直以来的淡定自若,当看到林晧然的背影及那帮异常热情的官员,眼睛闪过了一抹恶毒。

    曾经以为微不足道的小角色,而今却成为了跟自己同台竞技的对手,更是威胁到了自己的地位和权势。

    “下官恭请元辅大人钧安!”

    在看到徐阶出现之时,一大帮官员亦是纷纷向徐阶见礼道。

    徐阶看着众多官员热情已然是消退不少,只是脸上仍旧保持和蔼慈祥的模样,向着在场的官员纷纷回礼,只是心里头已经有了另一番盘算。

    既然林晧然能够屡次逆风翻盘,自己又何尝不能反败为胜?

    严嵩、袁炜、吴山和高拱无不是难缠的对手,只是如今坐在首辅宝座的人始终是自己,而林晧然自然亦会成为自己的刀下亡魂。

    一念至此,徐阶将一些态度悄然转变的官员默默记下名字,打听秋后再好好地算上这笔账。

    林晧然站在队伍的最前面,先是跟着郭朴和李春芳见礼,接着向随之而来的徐阶见礼。当看到徐阶眼睛浮现着自信和得意之时,他知道今天的早朝必将不得安宁。

第2168章 自信

    午门城楼的钟声和鼓声齐响,那一道城门徐徐地打开,城楼上有太监大声地唱道:“卯时已到,请各位大人上朝咧!”

    身穿蟒袍的徐阶嘴角噙着一丝微笑,便是率先迈着步子走向午门,已然是将所有事情都掌握在手里般。

    林晧然和郭朴交换了一下眼色,亦是跟着徐阶走向城门,前去参加这一场明显已经有预谋的早朝。

    绝大多数的官员其实只是充当早朝陪衬的角色,甚至根本没有在殿上发言的权利。他们在鸿胪寺官员的监察下,顶着迎面吹来的丝丝寒风,穿过诺大的广场便是来到金銮殿。

    由于外面的天色已经渐渐亮起,加上这座殿门既高且大,致使这里的光线显得比较充足。

    隆庆帝今日明显比往日来得稍晚,只是精神状况却是没有得到改善,迈着肥胖的步伐仍旧一副哈欠连天的模样。

    “臣等恭迎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百官面对着出现的隆庆帝,显得规规矩矩地跪下来道。

    隆庆对于山呼万岁早已经免疫,每日过来其实就是要应付这份皇帝的差事,却是从善如流地让大家起来。

    陈洪已然是赢得隆庆的信任,面对着从地上站起来的百官,当即便是大声地喊道:“有事上奏,无事退朝!”

    殿中的官员纷纷望向最前面的五位阁臣,徐阶却是朝着左边的四位淡淡地望了一眼,意思自是不言而喻了。

    郭朴和李春芳都不是喜欢找事的人,却是默默地扭头望向右边的林晧然,林晧然今天并不打算奏事,便是扭头望向了旁边的“老五”。

    陈以勤是嘉靖二十年的进士,年纪五十岁出头的模样,胡子显得很稀疏,有着一口很浓的四川口音。

    他似乎早有准备,看到前面四位前辈都无事上奏,当即便站出来朗声道:“皇上,臣有事启奏!”

    “陈……陈师傅,请奏!”隆庆打着一个哈欠,亦是慌乱地抬手道。

    众官员纷纷望向文渊阁大学士陈以勤,却是知道陈以勤在裕王府亦是呆了九年,跟隆庆的师生情份按说不浅。

    陈以勤送上两道奏疏,而后对着隆庆朗声地道:“皇上,此一疏《谨始十事》,分定志、爱民、崇俭、用人、接下、听言及揽权。此一疏《励精修政》,条上时务因循之弊,请皇上慎擢用。坚守本心,恤民修政以应天道,除今大明之弊事,此乃君王之职责!”

    这……

    殿中的官员听到陈以勤这番言词,却是不由得大眼瞪小眼。

    前面的《谨始十事》还算是委婉,后面的《励精修政》简直是直指隆庆的不修政,督促他尽君王的职责。

    只是这些事情无疑是要犯帝王的忌讳,哪怕现在的大明再不好,哪怕现在皇上极为懒政,那你亦不能如此直白地公然指出来。

    唉……

    林晧然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却是不由得苦涩地摇了摇头。

    他意识到隆庆宠信高拱而忽视陈以勤却不是没有缘由,高拱做事是粗中有细,但陈以勤做事太过一根筋。

    隆庆看似虚心受教的模样,但骨子里却是自私而懒散,你让他每日来上早朝做做样子还行。若是让他成为一代明君,且不说他不可能做出如此大的牺牲,其实隆庆根本没有揽权施政的帝王才能。

    “朕……会好好看到!”隆庆从陈洪手里接过那两份奏疏,显得颇为没面子地应付道。

    底下的官员都是精明之人,工部尚书张守直当即出列奏事,迅速将这个不愉快的事情轻轻地揭了过去。

    其实早朝每天都有,却是不可能总会有什么大事上奏,更多还是相互间的一种扯皮。

    每个官员都免不得有家乡情结,当家乡出现灾情之时,亦是会选择上疏为自己家乡请求免赋税或者加修水利工程等。

    其实真要进行赈灾或修建水利工程,倒亦不算是什么出格的事,毕竟这些都是有益于民生的举措。

    只是现在大明财政处处嗷嗷待哺,如果地方灾情不是情况特别严重的情况下,朝廷亦是不可能拨款。

    通政使司右参议何永庆以家乡多水患为由,想要朝廷拨银疏通河道,这个方案直接被其他派系的官员给挤兑掉了。

    轮到下面的六科廊奏事之时,王治从人群中站出来道:“皇上,微臣礼科都给事中王治有事启奏!”

    殿中的官员看到王治率先站了出来,却是突然生起了一份警惕之心,默默地抬头望向站在最前面的徐阶。

    王治是嘉靖三十二年进士,山西忻州人,得益于徐阶和山西帮的关系,却是以行人的身份留在京城,而今很顺利地成为礼科都给事中。

    值得一提的是,礼科都给事中跟礼科左给事中和礼科右给事中并没有从属关系,三人其实是相互制衡,但礼科都给事中却是掌“科印”。

    “请奏!”隆庆对于朝政永远是一副打不起兴趣的模样,先是忍不住又打了一个哈欠,然后淡淡地抬手道。

    王治从袖中取出一物,而后显得正义凛然地道:“朝廷在苏松试行刁民山一事有违祖训,今臣封还诰命,请皇上三思而行!”

    此言一出,整个大殿当即落针可闻,众官员显得难以置信地望向礼部都给事中张治。却万万没想到,张治竟然动用封驳权来阻止刁民册在苏松试行。

    所谓的“封还诰命”,这是比较客套的讲法,实质是驳回皇上的这道旨意,亦是起源于汉朝的“封驳”。

    在明朝现行的封驳制度中,以皇上名义发出的制敕,六科廊审查发现有不妥之处,可以封还并进行奏报。

    礼科都给事中王治现在认为“在苏松试行刁民册”有违祖制,确实是可以将诏书封还,阻止这一道诏令发往南直隶。

    一直沉默的徐阶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嘴角不由得噙着一丝微笑,虽然林晧然此次刁民册的事情谋算很深,但自己亦不可能坐以待毙。

    郭朴原本亦是猜到刁民册的事情不会如此顺利,只是看到王治跳出来封驳,却是担忧地望向林晧然。

第2169章 困局

    外面的天空已经一片湛蓝,致使整个金銮殿显得一片敞亮。

    坐在龙椅上的隆庆正想要再打一个哈欠,结果听到王治竟然是要封驳他的旨意,张开的嘴却是久久合扰不回来。

    只是他始终是一种讨好型人格,不可能像嘉靖那般勃然大怒,哪怕是皇权受到了一个挑衅,心里更多是惊慌和茫然,甚至还有着些许的害怕。

    “有好戏上场了!”

    殿中的官员在一阵惊讶过后,心知林晧然不可能让自己筹划这么久的计划破产,便是纷纷将目光落向林晧然身上,静静地等待着林晧然揪起今天早朝的大风浪。

    “混蛋!”

    马森等人看着徐阶竟然滥用封驳权来阻止这道政令,不由得纷纷将目光落向林晧然身上,眼睛尽是担忧之色。

    虽然徐阶的手段很不厚道,但这确确实实是六科廊科长的一份权力,而王治的举动亦显得合情合理。

    封驳权是太祖赋予六科廊制约皇权的一个有力措施,是一种有利于文官集团的制度,故而这份权力并不能轻易否决掉。

    正是如此,他们现在可以攻击王治或徐阶,但却不能决定这个封驳的决定。

    林晧然迎着众人的目光,却是站出来诚恳地道:“皇上,刁民册试行苏松确实是臣考虑不够周全,还请皇上责罚!”

    啊?

    正准备看好戏上演的官员看到林晧然并没有攻讦于徐党,而是选择了妥协,嘴巴不由得纷纷张了开来。

    历来能言善辩的林阁老面对着王治的封驳,此次竟然没有进行任何的争论,而是选择默默地接受了封驳的事实,更是主动揽下了所有的责任。

    徐阶正等着林晧然跳出来跟自己这边唱对台戏,却不想林晧然直接选择妥协,眉头亦是微微地蹙起。

    虽然阻止刁民册试行,这是他所想要的结果,而且现在目的已经达到。只是看到事情进展得如此顺利,却是让他有些不安。

    特别林晧然并没有试图否决封驳权,并没有公然地站在文官集团利益的对立面,令他的谋算和布局没能达到尽善尽美的地步。

    “这……”

    隆庆原本还担心事情波及自己,只是看到林晧然跳出来主动揽下责任,却是在暗松一口气之余,亦是不知该如此面对林晧然的认错。

    郭朴扫了一眼隆庆,便是站出来替林晧然求情地道:“皇上,刁民册试行苏松之事有待商榷!而今请收回敕令,待此中过错有了结果,再定林阁老之罪亦是不迟。”

    咦?

    殿中的官员却是越来越看不懂,林晧然主动放弃推行刁民册试行苏松亦就罢了,而今郭朴竟然持同样的态度。

    若是如此的话,林晧然通过刁民册试行苏松和海瑞出任松江知府并不是两步妙棋,却不过是雷声大雨点小罢了。

    刚刚看好林晧然上位无疑是一种错误的判断,这个朝堂仍旧会由徐阶掌舵,徐阶才会是笑到最后的那个人。

    “好,那便依郭阁老所言!”隆庆心里并没有半点主意,当即便是从善如流地道。

    随着命令下达,陈洪从礼科都给事中王治的手里接回那份敕令,刁民册试行苏松的政令并不能走出紫禁城,却是被这位礼科都给事中奉还了。

    王治看着陈洪将敕令拿走,腰杆不由得挺拔而起,嘴角噙着一丝笑容。

    此事一旦宣扬出去,自己的名声必定能够更上一层楼。特别他已然是赢得老师的充分信任,前途自然不需要担心,甚至将来能成为山西帮的新领军人。

    之所以如此卖力对付林晧然,不仅是出自于恩师的授意,而且有着林晧然清洗山西帮的那一份仇恨。

    徐阶虽然觉得林晧然没有选择抗争而有所惋惜,只是看到得到自己所想要的结果,特别周围的官员明显又是想要重新巴结于他,脸上不由得挂着了以往和蔼的笑容。

    经过这次交锋,接下来的朝堂已然是变得索然无味。

    待到科道言官奏事完毕,早朝亦是正式宣告结束,各自亦是纷纷散去。

    隆庆急匆匆地想要回去补个觉,而后中午饮酒寻乐,过着纸醉金迷的生活。众官员返回各自的衙署处理公务,而阁老则是直接返回文渊阁。

    林晧然看着徐阶宛如又成为新宠般,特别看到徐阶的脸宛如喝了酒般,却是不由得跟郭朴交换了一个眼色。

    “走吧!”郭朴看着徐阶朝着门口走去,亦是对着林晧然发出邀请地道。

    二人宛如放学要好的小伙伴般,每次早朝结束后,都是结伴朝着文渊阁而回,只是如今已然是少了高拱。

    在四下无人之时,郭朴却是突然开口询问道:“若愚,你真放弃了?”

    “早年我担任广州知府之时,朝廷曾经颁下了禁银令,我跟汪柏在地方都深知此令会造成动荡!朝廷官员很可能不懂地方,皇上做的决策亦不见得全然无误,封驳实质是一种利国利民的制度,我是不可能站出来反对的!”林晧然迎着郭朴的目光,显得一本正经地表态道。

    郭朴肃然起敬,发现眼前的后辈早已经站上了新的高度,看待事情已然不再局限于党争,而是能站到国家利益层面思索问题。

    只是想着目前的情况,他显得好奇地询问道:“现在这道敕令受阻,你是真要接受这个结果了吗?”

    “不会,刁民册试行苏松既是为了对付徐阶,亦是要解决大明偷税漏税的顽疾,我是势在必行!”林晧然轻轻地摇头,显得目光坚定地道。

    郭朴不由得极为疑惑,却是不解地追问道:“礼科都给事中王治必定还会继续封驳,甚至徐阶还有其他能替他封驳政令的科长,这道政令根本无法通过六科廊,当如何破局?”

    “或许此次是不攻自破呢!呵呵……我现在也没有主意,咱们先走一步看一步吧!”林晧然先是神秘一笑,而后抬手邀请郭朴继续前行。

    二人一起回到文渊阁,陈经邦迎上来通知徐阶召开内阁会议。

    徐阶有早朝后举行阁臣会议的习惯,通常都是谈论一些无关轻重的事情,二人对此亦是早已经习以为常。

第2170章 重要的疏

    文渊阁,正厅。

    身穿蟒袍的徐阶坐在首座上,嘴角噙着一丝得意的笑容,正是跟着李春芳和陈以勤说着话,眼睛看到从外面走进来的林晧然和郭朴当即闪过一抹喜色。

    林晧然捕抓到这个眼神变化,却是知道徐阶已然是以胜利者自居了。

    成王败寇,这亦是为何从古至今都向往成功的原因。现如今,他针对徐阶的大招被化解,亦不怪徐阶会如此的沾沾自喜。

    徐阶宛如一个慈祥的长者形象,对着二人抬起手温和地说道:“质夫、若愚,你们先请入座吧!”

    林晧然和郭朴不动声色地回礼,而后便在各自的位置坐下。

    陈以勤将自己的位置摆得很正,亦是主要向着二人点头打了招呼。

    他是嘉靖二十年的进士,资历已然并不低,特别他以会试同考官的身份参加主持会试之时,次辅李春芳还不过是一名考生,而林晧然还在吃奶。

    只是官场有着官场的规则,而今他是内阁排名第五的文渊阁大学士,由于不像高拱那般深得隆庆依赖,在内阁已然是小弟般的存在。

    事实上,他进入内阁并没有得到优待,被徐阶直接打发主持修撰《世宗实录》,已然是游离在核心权力之外。

    陈经邦和申时行给刚刚进来的林晧然和郭朴送上茶水,而后便默默地退了下去。

    徐阶喝了一口茶,显得神色认真地道:“老夫要做一个自我检讨!”

    咦?

    李春芳等人不由得微微一愣,显得疑惑地望向徐阶,却不知徐阶这是要唱哪一出。这好端端的,为何要进行自我检讨。

    徐阶将茶盏轻轻放下,当即侃侃而谈地道:“老夫是嘉靖二年的进士,而今眼看就已经是隆庆二年,入仕近四十五载。有以探花郎进入翰林的风光,亦有被贬地方担任推官的失意,其中的官场沉浮无人能如老夫。自嘉靖三十二年入阁,阁中事务事无巨细,皆是殚精竭虑。今入阁拜相已经近十六戴,对于朝中政务,已是无人所及了吧?”

    郭朴、李春芳和陈以勤听着徐阶的经历,亦是不由得轻轻地点了点头。

    不说他们在场的四人,哪怕在大明官员寻不到跟徐阶资历相当的官员,而他们最早入阁的李春芳亦是嘉靖四十四年进来的。

    论到官场的沉浮和内阁的生涯,大明已然是没有人能够跟徐阶相比了,徐阶确实是一个货真价实的老大哥。

    林晧然沉默地喝着茶水,但心里却涌起几分不屑。

    徐阶是有资历不假,亦是经历过官场的沉浮,但不过是官绅阶层的捍卫者,根本拿不出什么像样的政绩。

    当下的大明贫富加剧越发严重,而破产者越来越多,每年都有不少因受灾而饿死于荒野的底层百姓。

    普通百姓希望朝廷能够重视于他们的生计,能够重视于地方的水利建设,但官绅阶层却是希望能够持续这种糟糕但幸福的现状。

    徐阶这些年说是休养生息,其实不过是继续通过加征加派来压迫百姓,维护着官绅阶层的利益,让社会的贫富分化趋于严峻。

    正是如此,他并不觉得徐阶的这份履历是荣耀,不过是打着稳定国家的名义继续压榨底下的劳苦大众罢了。

    “老夫倒不是在摆什么资历,而是想要你们知道老夫经历过的事比你们都要多,甚至是看得更长远!”徐阶说到这里特意望了一眼林晧然,然后话锋一转地道:“此次林阁老那一道政令遭六科廊封驳,这既是打了林阁老的脸,更是打了咱们内阁的脸!”

    咦?

    郭朴和李春芳听到这个话,总算是听出了一点味道。

    敢情徐阶说了这么多,却是在顾及着内阁的脸面。只是似乎有些不对劲,徐阶应该是支持封驳,怎么现在听着竟然是要为林晧然鸣不平呢?

    林晧然的嘴角微微上扬,显得若有所悟地望了一眼徐阶。

    “咱们的政见难免有所不同,但咱们从小都是熟读圣贤书,都是有着一颗为国为民之心,这一点想必大家都跟老夫一个样吧!”徐阶环视在场的四人,显得语重心长地道。

    郭朴和李春芳默默地交换了一下眼色,已经是被徐阶给绕晕了,只是面对这个问题,自然是要点头称是。

    真说是为国为民,这个事情其实过于笼统。

    像严嵩能说他不为国为民吗?他虽然贪赃枉法,但亦是整顿盐政和解决东南倭寇,只是大家都不屑于跟严嵩为伍。

    林晧然不动声色地继续喝着茶水,现在的徐阶像极了后世那些打官腔的领导。

    “老夫现在已经六十有三,亦是做不了几年首辅了。”徐阶发出一阵感慨,看着李春芳想要说话却抬手制止道:“老夫的身体已经越来越不济,此事没人比我更清楚,说不准明年底就得致仕了!”

    明年底?

    郭朴和陈以勤听到这个时间节点,亦是暗暗感到一阵惊讶。

    如果徐阶在明年底致仕,那么内阁的形势必定发生巨大变化。虽然是李春芳接任首辅,但以李春芳的资历和声望,根本无法掌握内阁,届时反倒是他们这边的声势更大。

    一念至此,郭朴和陈以勤却是理智地摇了摇头,心知徐阶在没有解决掉林晧然前,恐怕亦是无法安心离开。

    “只是在致仕前,老夫愿意做好这个老前辈!如果内阁有什么政见分歧,我希望能够在内部达成统一意见,然后再上呈于皇上!”徐阶再度话锋一转,显得很是诚恳地说道。

    哦!

    郭朴这才恍然大悟,徐阶在这里说了大半天,如此的拐弯抹角,敢情还是要绕到刁民册试行苏松的事情上,更是想要给内阁制定一项新的游戏规则。

    却是不允许像林晧然这般绕过他这位首辅,选择将刁民册试行的事情直接上呈于皇上,从而让到内阁“丢脸”。

    李春芳和陈以勤不由得观察一下林晧然的反应,这个事情无疑是在跟林晧然说的,更是直接针对于林晧然。

    一时间,整个正厅的气氛顿时变得紧张起来。

    “元辅大人,你我政见不合,此事早已经朝野皆知!昔日我执意要开海,而你并不赞成此举!昔日我主张推行盐票法,而你亦是认为不可!面对韦银豹攻打桂林府城,你亦是想要劝降,而不肯进行围剿。既然如此,你我又有什么内部统一意见可言?此次的刁民册试行于苏松,我之所以向皇上认错,并不是说方案不可行,而是……!”林晧然并不打算妥协,显得针锋相对地道。

    只是说到这里,他却是突然打住了话头。

    李春芳等人初是不解,但顺着林晧然的目光望向,却见门外闪过了一个人影,正是司礼监秉笔太监陈洪。

    陈洪领着几名小太监从外面进来,主动向着在场的阁老拱手道:“诸位大人,杂家打扰了!”

    对于陈洪的突然到来,在场的五人显得是习以为常。

    虽然通政司和太极门的奏疏都是送往司礼监,由司礼监呈交给皇上,而后再由皇上将奏疏交给内阁进行票拟。

    只是现在的隆庆懒政,且他并没有处理如此繁杂奏疏的能力,仅是在他那里走一个流程,便将两京十三省的奏疏悉数交给内阁票拟。

    正是如此,每日大概在这个时候,司礼监总会将两京十三省的奏疏送到这里,而今日已然亦是如此。

    徐阶秉承着“家丑不可外扬”的精神,亦是暂停刚刚的话题,却是朝着陈洪温和地询问道:“陈公公,不知今日有什么重要的奏疏呢?”

    虽然到了隆庆朝,司礼监亦是坚持着嘉靖朝的做法,同样将两京十三省的奏疏划分为轻重缓急四大类。这样既方便汇报给隆庆,亦是加强冯保等“遗臣”的重要性。

    陈洪面对着徐阶的询问,便是微笑着说道:“倒是有两件重要的事!一件是云司土蛮莽瑞体作乱边陲,云贵总督请求拨饷叛!”

    李春芳等人听到是这个问题,脸上亦是不由得苦笑连连,而后默默地望向徐阶。

    明朝为了解决西南少数民族的问题,亦是效仿元朝推行土司制度,授予土官知府19个,土官知州47个。

    只是这些土司经过数百年的经营,实力不断做大,甚至成为朝廷平叛地方的依仗,甚至胡宗宪当年抗倭亦要借助于广东的狼兵。

    虽然朝廷推出了“改土归流”的政策,但这个政策收效甚微,反而加剧土官和流官的冲突,致使越来越多的土司因种种原因而造反。

    受制于财政赤字等因素,加上首辅徐阶秉承着“休养生息”的施政方针,近些年土司作乱的事件是不减反增。

    徐阶发现自己跟林晧然还真是政见无法达成一致,却是故意岔开话题道:“不知另一件又是什么呢?”

    “这一件……还是由徐阁老亲自翻阅吧!”陈洪犹豫了一下,显得有几分为难地道。

    徐阶不明白陈洪为何没有直接说出来,但亦是没有拒绝,从一个机灵小太监的手里接过了那份神秘的重要奏疏。

    李春芳和陈以勤见状,亦是好奇地伸手张望。只是隔得有点远,加上徐阶是侧对着他们,根本无法看到奏疏的内容。

    咦?

    徐阶将奏疏打开,却是不由得微微一愣。

    “元辅大人,怎么了?”陈以勤坐在郭朴下方,显得心急地询问道。

    徐阶已经将奏疏摊开看了一眼,面对着陈以勤的询问,便是将答案公布出来道:“这是来自于南京刑部右侍郎徐陟的奏疏!”

    徐陟?

    李春芳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脸上当即闪过一抹惊讶之色。

    他跟徐陟年纪相仿,二人都是南直隶人士,而他跟徐陟一起参加嘉靖二十六年的会试。由于徐陟的哥哥徐阶时任吏部左侍郎,徐陟在南直隶考生中是极度耀眼的存在。

    正是那一年,他们二人一起金榜题名,他是那届的状元郎,而徐陟则是二甲进士。

    按说,徐陟有着如此强大的靠山,自然是青云直上。只是徐阶这些年的地位越发显赫,但徐陟一直被按在南京。

    现如今,不说自己已经是当朝次辅,连那位同年金榜题名的张居正都即将入阁,而作为徐阶亲弟弟的徐陟仍旧在南京担任没有多少权柄的刑部右侍郎。

    就在这个月,朱衡却是以徐陟在南京散漫为由,却是给徐陟一次差等考评,已然是要给徐陟的仕途再蒙上一层阴霾。

    只是他心里感到一阵困惑,徐陟这个时候为何会突然上疏,而且看陈洪的反应似乎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徐阶的嘴角却是噙着一丝微笑,刚刚的倚老卖老并不是虚言,在官场和内阁历练这么久,对一些事情确实早已经了然于胸。

    由于自己弟弟仅是有职无权的南京刑部右侍郎,故而并不会有什么让朝廷重视的公事,而他恐怕是上疏弹劾到某一位阁老才会让陈洪如此重视。

    结合着新近上任的朱衡给自己那个小气的弟弟一次差等考评,答案已然是呼之欲出,而矛头恐怕不是吏部尚书朱衡,而是这位文华殿大学士林晧然。

    徐阶想着自己的弟弟恐怕是要给林晧然那边添堵,不由得继续阅读奏疏的内容,但整个人突然间彻底愣住了,显得难以置信地盯着手中的奏疏。

    “元辅大人,你这么怎么了?”陈以勤看着徐阶这个异常反应,却是关心地询问道。

    李春芳和郭朴亦是疑惑地望向徐阶,却不知面对自己弟弟的一份奏疏,为何会做出如此反常的反应。

    过了片刻,徐阶缓缓地抬起头道:“徐陟弹劾……”只是说到这里,喉咙似乎有东西卡住,却是无论如何都吐不出字来。

    “弹劾谁?”陈以勤是一个急性子,当即着急地追问道。

    徐阶迎着众人疑惑的目光,最终显得苦涩地公布答案道:“弹劾……老夫!”说到老夫的时候,咬得很重,已然是带着一丝愤恨。

    啊!

    当听到徐陟竟然是上疏弹劾徐阶的时候,李春芳和陈以勤都差点惊掉了下巴,却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这位贤相竟然会遭到亲弟弟弹劾。

第2171章 三宗罪

    文渊阁正厅中,此时显得一片寂静。

    林晧然捏着茶盏子,慢悠悠地泼动冒着热气的茶水,显得神态自若地询问道:“元辅大人,不知徐侍郎弹劾你什么罪状呢?”

    这……

    李春芳、郭朴和陈以勤知道林晧然是要揭徐阶的伤疤,只是三个同样忍不住心中的好奇,却是纷纷扭头望向徐阶。

    虽然他们对徐陟上疏弹劾自己亲哥哥徐阶的做法极度震惊,却是不明白是什么样的仇怨致使徐陟要弹劾自己的首辅哥哥,但既然徐陟现在已经将奏疏递了上来,自然是有其缘因和指控罪名才算合理。

    徐阶已经将奏疏的内容全部看完,先是不爽地瞪了一眼林晧然,这才狠下心来回应道:“徐陟弹劾老夫为了贤名而屡番打压于他、当年有不敬父母之举和徐琨、徐瑛打着我的旗号在家乡为恶甚多!”

    出于避讳的缘故,虽然四弟徐陟于嘉靖二十六年考取二甲进士的功名,但自己一直让徐陟远离朝堂,让弟弟在南京养老且便于照拂家里。

    只是不曾想,这个弟弟还是被权力所惑。徐陟显然是不甘心碌碌无为地过一辈子,更不愿意为他这个哥哥做政治的牺牲品,而是想要在仕途上有所建树。

    现如今,徐陟面对着吏部的差等考评,竟然给自己这个哥哥罗列了三条罪状,简直是想要将置他这个哥哥于死地。

    啊?

    李春芳、郭朴和陈以勤竟然被罗列了三宗罪,却是不由得面面相觑,心道:这真是一对亲兄弟吗?

    徐阶似乎突然意识到什么般,却是扭头望向悠哉悠哉的林晧然厉声质问道:“林阁老,此次分明是朱衡给徐陟差等考评,可是你在背后搞小动作?”

    这却不是无端猜测。南京和北京相距几千里,书信往来历来不易,亦是为何南京官员地位远远不及北京的原因。

    一些在北京官员眼皮底下发生的事情,南京那边却是要月余才能知晓,而且还不能保证消息的准确性。

    徐陟的这次弹劾似乎存在着认知上的误会,明显错误地认为是自己掌控下的吏部给他差等考评,却不知吏部其实是被林晧然所主导。

    如果自己那个一直野心勃勃的弟弟接到这么一条错误的信息,像宣传是张居正出任吏部尚书并给予他差等考评,又受到旁人的蛊惑,还真可能愤而上疏弹劾于自己。

    正是如此,这个事情已然是有人在南京做了一场精妙的布局,而最有可能之人自然是这位三步一算林若愚。

    咦?

    李春芳和陈以勤听到徐阶的这个质问和怀疑,显是有所怀疑地扭头望向林晧然,只是他们很快就摇头否决了这个可能性。

    毕竟京城跟南京相距甚远,这个事情既要把握好时机,还要把握住到徐陟的不甘的心态,更要在恰当的时机释放出假消息并蛊惑徐陟,其中操作的难度实在是太大了。

    正是如此,哪怕林晧然再如何擅于谋算,再如何的计深似海,恐怕亦是无法操纵南京完成这一场布局。

    “元辅大人,下官不知你此言是何意?你弟弟上疏弹劾于你,此事与我有何干系?难不成我还能指使得了你弟弟上疏弹劾你?”林晧然轻呷一口茶水,却是嘲讽地反问道。

    徐阶却是认定此事跟林晧然脱不了关系,便是指出其中的破绽道:“徐陟在奏疏中弹劾老夫为了贤名屡番打压于他,更是为此次差等考评而自辩,分明是他误信老夫默许吏部给予他差等考评,甚至误以为此事出自于老夫的授意!”

    李春芳和陈以勤听到这个分析,亦是重新怀疑地望向林晧然。

    如果是张居正接任吏部尚书而给徐陟差等考评,徐陟很可能愤而上疏弹劾自己亲哥哥徐陟,但现任吏部尚书朱衡是林晧然的人,徐陟按说不该迁怒于自家哥哥。

    “元辅大人,吏部的考评都是经由内阁同意,这才进行百官公示,此事怎么能说跟元辅大人无关呢?”林晧然显得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而后显得嘲讽地道:“呵呵……元辅怀疑下官搞小动作,倒不如说徐阶是人心不足蛇吞象。虽然徐陟是嘉靖二十六年的进士,但在他担任兵部主事期间,表现并没有任何出彩之处,本阁老亦不见他有什么军事才能。但是如今,徐陟都已是朝廷正三品的南京刑部右侍郎,以其说是元辅打压于他的仕途,倒不如说是元辅一直在关照于他,此举当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这……

    李春芳和陈以勤不由得面面相觑,却是听出了林晧然的话外音,且不说林晧然堵得徐阶是无话可说,这话间更是棉里藏针。

    徐陟现在官至正三品南京刑部右侍郎,对于徐陟而言,这自然算是一种“打压”。只是亦可换另一种角度来看,仅是十五年的官场生涯便坐上正三品南京刑部右侍郎的位置,同样可以说是徐阶的“关照”。

    棉里藏针的“针”便在这里。虽然从古至今都有“举贤不避亲”的说法,但徐阶真承认关照自己弟弟,那些文官集团那帮人恐怕能将徐阶直接喷死。

    别说徐阶被尊为“贤相”,凭着徐阶这些年的不作为,那帮官员不将徐阶喷成严嵩那个级别的“奸相”都是口下留情了。

    正是如此,林晧然不仅将自己洗得一干二净,而且还反手又给徐阶挖了一个大坑。

    徐阶再度感受到林晧然的辩才,发现林晧然刚刚在早朝上的沉默并不是这位大明第一辩才突然失去技能,而是不跟王治一般见识而已。

    面对着林晧然的诡辩和棉里藏针,他不甘地攥紧拳头并认真地澄清道:“林阁老慎言,老夫不曾关照于徐陟!”

    郭朴看到徐阶的气势全无,不由得佩服地望了一眼林晧然。

    “呵呵……那倒真是令人费解了!徐侍郎而今已经官拜南京刑部右侍郎,这是多少嘉靖二十六年进士所梦寐以求的官职,他怎么就不知道感谢朝廷恩典,反而无端指责元辅大人打压于他呢?”林晧然喝了一口茶水,却是故意揣着明白装糊涂地感慨道。

    李春芳、郭朴和陈以勤心里已经是一清二楚,此事之所以能够闹起来,主要还是徐陟的野心跟现状不相符所致。

    如果普通的嘉靖二十六年进士官员,能够短短十五年工夫便坐上南京刑部右侍郎的位置,无疑已经是心满意足了。

    只是对于徐陟而言,他是堂堂二甲进士出身,又有着一位权倾朝野的首辅哥哥,本该拥有一份出彩的履历。

    偏偏地,寒窗数十载,好不容易考取功名,以为能够一展平生抱负。结果十五年间的仕途却没捞得什么实权,生活跟南京城那帮富贵闲人一般无二,最终连官荫出身的严世蕃都不如,难免会造成心理失衡。

    最为可恨的是,跟自己同年考取进士的李春芳官拜次辅则罢,连那个小辈张居正亦是即将入阁,这实在是太过气人了。

    亦是如此,这个事情已然是存在着认知偏差,或许大家都认为徐阶是关照弟弟徐陟,但徐陟却是认为徐阶是在故意打压于他。

    徐陟上疏弹劾徐阶固然令人震惊,但其实亦是合乎常理。至少在徐陟个人看来,他的仕途正是毁在自己亲哥哥手上,成为哥哥的政治牺牲品。

    徐阶深深地望了一眼林晧然,却是知道论到辩论口才压根不是林晧然的对手,此次恐怕还得吃下这个哑巴亏。

    好在事情倒不算太过麻烦!不论是徐陟指责自己为名声而打压于他,还是自己当年不敬父母,亦或者是两个儿子在家乡为恶,这些都是一种空口无凭的指控。

    最为重要的是,他跟徐陟终究是亲兄弟,而徐陟此时恐怕亦是知晓出了误会,想必不可能真要对自己下达狠手。

    正是如此,此事最大的坏处是自己恐怕要留下一点污名,却不知后世的史书会如何看待自己这位贤相了。

    徐阶理清了思路后,便是将手中的奏疏轻轻地放下,对着在场的人温和地道:“此事本是我徐家的家务事,却不想被徐陟因误会捅到了朝堂,我一会便前去乾清宫当面向皇上解释!”

    李春芳和陈以勤自然不会反对,亦是配合地点了点头。

    很显然,徐阶是希望这个事情能够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通过一种比较平淡的方式处理掉这个事情。

    郭朴的眉头微微蹙起,却是扭头望向林晧然。

    却还不等林晧然有所反应,一直在旁边看戏的陈洪却是突然对着众人朗声地道:“传皇上口谕!”

    徐阶等人一听陈洪竟然带来了口谕,当即纷纷从座椅上站了起来,却是来到陈洪前面准备跪迎这一道圣意。

    “皇上说了,免跪!”陈洪看着徐阶作势要跪下来,却是进行提醒道。

    却不知是故意还是巧合,徐阶的腿刚好弯了半截,却突然听到这么一句,令他生生地止住要跪下去的动作,结果整个人差点因此而摔倒。

    郭朴和李春芳等人不由得憋着一丝笑意,却是站在徐阶的身后,显得好奇地望向陈洪。

    陈洪迎着众人的目光,却是望向徐阶一本正经地道:“徐阁老,今亲弟上疏弹劾你三宗罪,请上疏自陈!”

    这……

    李春芳和陈以勤听到这道旨意,眼神复杂地望向旁边的徐阶。

    此次弹劾并不算什么不得了的大事,以徐阶现在的地位和声望,加上大家不好指控徐阶是故意打压徐陟,徐阶肯定还不会轻易倒台。

    只是面对着这一次弹劾,皇上竟然下旨勒令徐阶上疏自陈,证明圣眷离徐阶是越来越远了。

    “臣领旨!”徐阶亦是意识到隆庆对他的疏远,当即便是恭敬地回礼道。

    他其实早已经意识到这个问题。虽然他成功地阻止了刁民册试行苏松,但此次终究是阻止了隆庆颁布的法令实施,已然是会恶化自己跟隆庆的君臣关系,进而留下了一定的隐患。

    只是让他万万想不到,这个隐患爆发得如此之快,隆庆竟然借着弟弟弹劾他的这道奏疏故意给他难堪。

    不过经历四十五年官场的风风雨雨,他并不以为此次弹劾能够让他丢官罢职,心里却是没有过于担心。

    “皇上的旨意杂家已经带到,两京十三省的奏疏亦是劳烦诸位大人,杂家告辞了!”陈洪指了指身后的那堆奏疏,而后便是转身离开。

    徐阶看着陈洪离开的身影,先是发出一声叹息,然后向李春芳嘱咐道:“子实,今日我的奏疏便交由你进行票拟,老夫这便回家写一份自辩疏!”

    由于遭到高级官员的弹劾,特别这一次还是自己亲弟弟的弹劾,而今皇上更是勒令他上疏自陈,已经是要摆正姿态回家反省并上自陈疏,甚至还会是一份以退为进的请辞疏。

    “下官遵命!”李春芳面对着徐阶的请求,当即恭敬地回应道。

    徐阶跟着其他二位阁臣轻轻地点了点头,却是没好气地瞪了一眼林晧然,便是朝着外面大步走了出去。

    李春芳目送着徐阶离开文渊阁,知道这场内阁会议到此为止,而他今日的票拟的任务量已经是平日的数倍之多,却不是一件轻松的活。

    “次辅大人,咱们再议一议吧!”林晧然看着李春芳要让人将那些奏疏带回值房,却是微笑着说道。

    李春芳林晧然这个话,当即扭头望向林晧然疑惑地询问道:“林阁老,你还要议什么?”

    郭朴和陈以勤亦是好奇地扭头望向林晧然,却不知林晧然又要唱哪一出,更不知还有什么值得阁议的事情。

    “礼科都给事中事涉收财营救陈伯仁,今日更是借职权以挟公报私,请将其革职!”林晧然迎着众人的目光,却是微笑地将事情说出来道。

    什么?

    李春芳和陈以勤听到林晧然竟然现在便要对刚刚封驳政令的王治挥下屠刀,既惊讶于林晧然的凶悍,亦惊讶于林晧然的速度,显得难以置信地瞪起了眼睛。

第2172章 翻手为云

    天空碧蓝如洗,紫禁城彰显这个时代最具观赏性和建筑工艺的东方宫殿魅力。

    六科廊位于武英殿南边,跟着内阁隔着每日百官经过的广场遥遥相对,亦是有幸跟阁臣一般在外宫区处理政务。

    虽然这里没有文渊阁那般警戒森严,但却很少官员会前来拜会,致使这里每日亦是如同文渊阁般清静。

    太多数官员都不愿意跟六科给事中打交道,只是这帮给事中早已经自立山头,却是成为朝中一股不可忽悠的力量。

    虽然他们仅仅是七品的品阶,但却敢于大战六部尚书,甚至敢于将阁臣拉下马,有着左右着朝局走向的实力。

    若不是林晧然阻止了徐阶版的嘉靖遗诏,加上高拱和林晧然的联手打压科道,恐怕他们在隆庆朝可以蔑视百官了。

    王治从午门进来后,先是遥遥地望了一眼左极门,然后从右边的会极门进来,回到了属于他们六科官员的区域。

    “王科长,今日早朝当真是风姿绰约!”

    “呵呵……此次封驳抖出我们科道的威风也!”

    “吾等跟王科长共事于六科,当真是如有荣焉!”

    ……

    一帮六科给事中看到王治从礼部那边归来,当即便纷纷放下手头上的工作围了上去,宛如是见到一位明星般,显得七嘴八舌地恭维起来道。

    科道言官是文官集团中很特殊的一个群体,他们有别于论资排辈的那套模式,升迁的关键往往是依靠个人“战绩”,都是踩着其他高官的尸体上位。

    像嘉靖三十八年的进士林润之所以能够在几年间便出任应天巡抚,固然有着徐阶提拔的原因,但更重要是他先后踩着国子监祭酒沈坤和严嵩父子的尸体上位。

    特别是后者,致使林润由一个名不经传的小小南京巡江御史名动整个大明,成为科道言官最为耀眼的存在。

    王治现在封驳最受朝野关注的刁民册,这个事情必定会宣扬出去,而王治将会成为大明官场一个响当当的人物。

    现在他已经拥有这份成功封驳刁民册的战绩,加上王治跟徐阶的师傅关系,背后还有着山西帮的支持,前程可谓是不可限量。

    正是如此,很多六科给事中已经看出王治是腾飞在即。哪怕不能如林润那般显赫,亦不会差上多少,故而他们纷纷巴结于王治。

    面对着诸多同僚的恭维,王治显得理所当然地发表观点地道:“呵呵……刁民册与祖制不符,竟欲从四民外再巧立名目,此乃恶法是也。我等既受太祖所器重,有纠正六部和皇上政令之职,自当尽自己职责封驳这道不尊祖制的敕令!”

    “王科长言之在理!”

    “不错,我等不能愧对太祖!”

    “听王科长此言,吾等有愧也!”

    ……

    围上来的给事中看着王治正义凛然地发表高论,亦是纷纷顺着杆子往上爬,当即继续恭敬着王治道。

    他们心里清楚刁民册不仅不是恶法,而且刁民册是解决朝廷偷税漏税顽疾的一剂良方,王治不过是钻空子找到一个反对刁民册的论调罢了。

    只是大家知道很多事情跟对错无关,只跟你所站的位置有关。故而他们想要讨好王治,想要抱上徐阶的大腿,自然是要跟王冶一起“同仇敌忾”。

    “听闻试行刁民册是高阁老离京前的请愿,皇上亦是同意了这个方案,如今王科长进行了封驳,怕是会惹得皇上不喜!”吏科右给事戴凤翔显得担忧地说道。

    这……

    在场的一些给事中刚刚得知这个事情中的内幕,却是不由得面面相觑起来,不免替王治的前程感到了担忧。

    如果仅仅是得罪林晧然,有着徐阶的庇护想必不会产生什么恶果,但若是被皇上惦记却可能会遭到打压。

    王治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的担忧之色,显得正义凛然地说道:“我等科道为监察百官、纠正皇上而设,又岂能跟那帮媚臣百般讨好于皇上!纵使皇上厌恶于我,纵使皇上因此事而将我革职为民,我王治亦是无怨无悔。”

    声音并不高,但吐字很清晰,更有着一种舍生取义般的气概。

    “高!”

    吏科右给事中戴凤翔心里不由得暗暗向王治竖起了一根大拇指,这番言论已然是为王治自己准备了一条生路,隆庆不可能轻易针对于他了。

    “王科长说得好,咱们科道当尽自己职责!”

    “不错,咱们岂可像那帮媚臣百般讨好于皇上!”

    “王科长乃吾辈楷模,吾等应当跟随,今后继续辅助于皇上!”

    ……

    这帮给事中宛如是应声虫般,却不论他们心里是如何考虑,已然是纷纷响起着王治的观点,更是一副要以王治马首是瞻的模样。

    王治看到此情此景,脸上亦是绽放出灿烂的笑容,心里宛如是吃了蜜般。

    其实他得知此次试行刁民册是高拱向隆离京行前的请愿,更知道刁民册的背后之人是林阁老,心里亦是有些担忧。

    只是徐阶终究是他的老师,而林晧然更是他们的山西帮的敌人,在做出一番权衡后,亦是决定进行一场政治投机。

    不过看到早朝事态进展顺利,而今又有如此多的给事中纷纷响应自己,让他知道这一步棋是真走对了。

    虽然凭着封驳刁民册的战绩不可能像林润那般一步登天,但只要自己的师相重新掌握朝局,自己的位置想必不会太差。

    正是这时,一个身穿五品官服的官员领着几个官差走了进来。

    几个给事中看状,当即便是进行质问道:“曾郎中,你如此劳师动众前来六科廊,却不知所为何事呢?”

    吴时来等人亦是注意到这里的动静,亦是纷纷投来了关注的目光。

    虽然他们六科廊仅是正七品的办事机构,但六部尚书都要惧他们三分,自然不会将一个小小的正五品刑部郎中放在眼里。

    只是让他们感到疑惑的是,刑部官员为何会领着衙差来到他们六科廊,更不明白这位小小的刑部郎中曾凡林为何如此气势十足。

    “本官奉部堂之命前来锁人!”曾凡林朝着刑部衙门的方向拱了拱手,显得刚正不阿都说明来意道。

    众给事中心中不由得一惊,有人当即询问道:“你要锁拿谁?”

    王治亦是好奇地打量着突然闯进来的曾凡林,却不知曾凡林是要锁谁,哪个倒霉蛋被刑部抓到了把柄。

    曾凡林的目光从在场的给事中扫过,最后落在王治身上道:“王大人,还请跟本官回一趟刑部衙门吧!”

    啊?

    在场给事中的嘴巴不由得张开来,显得难以置信地瞪起眼睛,却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刑部衙门要锁拿的人竟然是礼科都给事中王治。

    王治正是傲气地负手而立,在听到曾凡林竟然要锁拿自己的时候,显得无比惊讶地指着自己道:“你要锁拿我?”

    他今天在早朝出尽风头,让历来强势的林阁老主动揽下了责任,成为早朝中最为耀眼的存在。刚刚回到这里,更是受到同僚的疯狂吹捧,整个人都已经飘了起来。

    只是现实宛如给他一个响亮的耳光般,在他最为得意的时候,刑部衙门竟然前来要将他这位礼科都给事中锁拿。

    吏科右给事中戴凤翔率先回过神来,当即进行袒护道:“曾郎中,你以为我们六科廊是好欺负不成?我们科道负责监察百官,可不是你们刑部能够在此任意锁拿的,更何况王科长乃礼科都给事中!”

    “呵呵……我们刑部衙门依法办差,此次要抓的正是礼科给事中王治,你们六科廊是要违抗不成?”曾凡林的目光盯向吏科右给事中戴凤翔,显得皮笑肉不笑地询问道。

    吏科右给事中戴凤翔左右望了一眼,发现此次只有自己跳出来叫板,更是清楚刑部衙门远在他们六科廊之上,不由得暗暗地咽起了吐沫而不敢再吱声。

    王治亦是很快冷静下来,迅速调整情绪地质问道:“你们刑部为何要缉拿于我?如果你们刑部衙门此次是受人驱使,故意对我王治进行政治报复,那就休要怪我恕难从命了!”

    “对,你们不会是受林……人教唆生事吧?”

    “如果是政治报复,我等断然不许你们将王科长带走!”

    “你们这分明是政治打击报复,当时我连你都一起弹劾!”

    ……

    众给事中听到王治的提醒后,仿佛是如梦初醒般,却是纷纷站出来维护王治,当即向曾凡林进行施压道。

    “呵呵……刑部此次是奉命办差,锁拿王治是内阁刚刚的决议。礼科都给事中王治涉嫌收受贿赂营救陈伯仁等人,现在正堂大人已经下令,即刻将王治押回刑部大牢侯审!”曾凡林面对着众给事中的发难,却是丝毫不惧地回应道。

    啊?内阁决议?

    众给事中原以为是刑部衙门对王治的一次政治打击报复,只是听到这个事情竟然是由内阁做出的决议,却是不由得面面相觑起来。

    他们自然可以不将刑部衙门放在眼里,甚至不将刑部尚书放在眼里。只是现在的内阁地位崇高,早已经是文官集团中的领袖,却不是他们这些小小的七品给事中可以挑战的。

    只是让他们感到十分困惑,徐阶怎么都应该保护王治这位封驳刁民册的大功臣才对,怎么能让这个事情在内阁形成一个决议呢?

    “我家中一贫如洗,此事京城是人尽皆知,汝等休要如何污辱于我,分明是林晧然对我打击报复和栽赃构陷!”王治亦是疑惑老师为何不庇护自己,却是当即进行自辩道。

    曾凡林上下打量着王治,却是嘲讽地说道:“陈伯仁的儿子已经招供:你在城北宅子藏着不下十万两纹银,更是养着四个如花似玉的小美人,此事你就休要再行狡辩了!”

    此言一出,宛如一支利箭刺入王治的心脏般,王治显得难以置信地道:“你们都知……怎么会这样!”

    吴时行等人看到王治变得语无伦次,却是知道此事恐怕不假,不由得默默地交换了一下眼色。

    大家想到王治出身于山西,而王治这些年跟山西帮往来密切,从地方知县返回京城出任科道更不乏山西帮的相助,王治收受山西帮的贿赂亦不是一件难以想象的事情。

    “带走!”曾凡林看着呆若木鸡般的王治,便是大手一挥下达指令道。

    众给事中却是不再进行阻拦,不说这个事情是内阁做出的决议,而且王治定然是手脚不干净,自然没有主动再送人头的道理。

    几个如虎似狼的官差当即扑向王治,直接用绳索将他绑了起来,而后押着王治跟随曾凡林一起离开。

    “王科长不会有事吧?”

    “我看此次是凶多吉少了!”

    “他这些年看似隐蔽,但可没少往城北跑啊!”

    ……

    吴时来等人看着王治被刑部衙门的人带走,亦是纷纷进行议论,却是知道此次王治恐怕是凶多吉少。

    “你们说这个事情跟林阁老有没有关系呢?”吏科右给事中戴凤翔思索良久,最终将这个事情跟林晧然联系到一起,显得十分认真地询问道。

    众给事中纷纷交换眼色,却是谁都没有选择开口。

    吴时来却是悠悠一叹,显得苦涩地说道:“这个事情还不够明显吗?王治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在这个时候出事,你们当真以为天下有如此巧合之事?”

    这……

    众给事中听到吴时来如此判断,却是默默地叹了一口气。

    结合王治刚刚动用封驳权阻止刁民册试行苏松,大家早已经猜到必定是林晧然在运作这个事情,只是大家心里不愿意相信,甚至是不敢相信。

    明明已经形成了败局,明明在早朝上揽下了责任,结果反转来得如此迅速,更是将阻拦于他的礼科都给事中王治直接送到了刑部大牢。

    现在吴时来捅破了这层窗户纸,大家都知道林晧然今日在早朝并不是要认输,而是人家有着更致命的大招,可以令王治这个狗腿子从天堂跌到了地狱。

    “元辅大人就这样任由林阁老这么做吗?”一个给事中知道此事定然是林晧然的手笔,但显得困惑不解地询问道。

    正是这时,一个面色沉重的给事中从外面走了进来,整个人显得失魂落魄的模样。

第2173章 一直没变

    到了这个时候,内阁早前所发生的事情已经传了出来。

    徐阶遭到自己亲弟弟的弹劾,不论这三项指控会对徐阶能够造成多大的伤害,单是弹劾的人是徐陟便已经足够令徐阶无地自容了。

    在这个默许“亲亲相匿”的时代,作为亲弟弟的徐陟竟然站出来控诉徐阶三大罪状,徐阶这位贤相的声名必定受损。

    哪怕徐陟没有提供任何的真凭实据,但很多人亦会选择相信,进而很多人在背后议论或正面攻击于徐阶。

    却不论这个话题嫌弃到当朝首辅徐阶,还是因为此次是弟弟弹劾哥哥,已然都有着极强的传播力和热度。

    随着文渊阁的几名阁吏有机会走出来,事情亦是迅速地传播到外面,自然亦是第一时间传到了六科廊。

    那位刚刚进来的给事中仿佛还没有从这则极度震惊的消息回过神来般,直到有人跟他打了招呼,这才面对在场的给事中苦涩地说道:“刚刚文渊阁那边传来消息:南京刑部右侍郎徐陟上疏弹劾元辅大人三宗罪,皇上勒令元辅大人上疏自陈!”

    现如今的内阁等同于“相府”的存在,那里的一举一动都能直接影响整个朝局,故而历来是大家最为关注的地方。

    从徐阶遭到自己亲弟弟弹劾,再到皇上勒令徐阶上疏自陈,这无疑证明徐阶已然是惹上了不小的麻烦。

    “皇上勒令元辅大人上疏自陈,那元辅大人可是回了家?”吏科右给事中戴凤翔想是想到了什么般,显得急切地询问道。

    吴时来等人亦是明白戴凤翔的用意,不由得纷纷望向这个刚刚归来的给事中。

    这个给事中先是茫然地点了点头,然后十分佩服地朝着徐府拱手道:“元辅大人可谓是高风亮节,更不像外界所言那般贪图权势。虽然遭到徐侍郎的弹劾,但得到圣意之时,元辅大人当即将手中的事务交给李阁老,便是直接离开了文渊阁!”

    高风亮节?不图权势?

    众给事中听到这两个词,却是似笑非笑地交换了一个眼色。

    如果不是徐阶太过于爱惜自己的声名,对贤相这个角色饰演得过分投入,又怎么能给林晧然钻了一个大空子。

    很显然,在徐阶离开文渊阁后,林晧然则是山中无老虎猴子自称王,直接主导了刚刚那一个内阁决议。

    “如此说来,此次内阁决议其实跟元辅大人全然没有关系了!”吏科右给事中戴凤翔扫过在场的人,显得苦涩地做出一个结论道。

    刚刚大家一直不明白徐阶为何没有庇护王治,只是结合着徐阶遭到弹劾便直接离开文渊阁,所谓的内阁决议自然是林晧然所主导的决议。

    “应该是如此了,此次内阁决议的牵头人应该是林阁老,王治是被林阁老清算了!”吴时来犹豫了一下,显是直接抛出自己的看法道。

    众给事中默默地点头,同意了这个判断。

    只是如此一来,王治介入这一场内阁两位大佬的政治斗争,不仅没有从中获得任何好处,反而成为了这场政治斗争的牺牲品。

    由于自身的手脚不干净上,加上徐阶正好遭上了麻烦而暂时离开文渊阁,却是被林晧然很果断地痛下杀手。

    王治一旦被刑部那边坐实罪名,纵使徐阶再想要搭救这位门生,那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甚至是一件不可能做到的事。

    众给事中刚刚还极度羡慕王治封驳的政治投机之举,特别是羡慕他在今天早朝上封驳刁民册的风光,只是如今却发现王治简直是愚不可及。

    既然不爱惜自己的羽毛,结果还敢去对抗智谋无双的林阁老,进而在这场政治斗争中白白葬送了自己的前途。

    戴凤翔看到了事态的全貌,不由得感慨地道:“此次还真是够巧的了!徐陟恰好在这个时候上疏弹劾自己亲哥,皇上还勒令元辅大人上疏自陈,偏偏元辅大人选择归家避让!”

    大家亦是已经理清整个事件的脉络,事情起于徐陟上疏弹劾,而徐阶主动离开文渊阁又成错误行径,进而被林晧然趁机“打击”王治。

    “说到底,此事还得归咎于王治不能洁身自好,而林阁老的运气比徐阁老要胜上一筹!”一个喜欢算命的给事中却是发出不一样的观点,而后又是轻轻地摇头道:“只是我亦是想不到,此次朝局变化如此之快,令人当真是目不暇接啊!”

    大家听到后面的话,亦是苦笑地摇了摇头。

    在林晧然成功推动刁民册试行之时,大家都是一致看好林晧然将成为新的文官集团领袖。只是经过早朝王治的封驳风波后,他们看到了徐阶隐忍后的爆发力,却是纷纷又准备抱徐阶的大腿。

    只是万万没有想到,这才是上午时分,事态再度出现了惊天大逆转。

    由于徐陟上疏弹劾徐阶,皇上竟然勒令徐阶上疏自陈,令徐阶身陷于麻烦之中。林晧然却是钻了徐阶离开文渊阁的空子,没等徐党那边做出任何反应,一举将王治给直接拿下。

    现在徐阶需要上疏自陈,而阻止刁民册推行的王治因受贿而进了刑部大牢,胜利的天平已然倾向了林晧然。

    正是如此,在短短的小半天功夫,朝局已然发生了两次大转变,而今的新形势又悄然地指向林晧然。

    “此次不是朝局变化快,而是朝局一直都没有转变,一切都在林阁老的掌握之中!”一个年老的给事中已然是看破世事般,却是进行感慨地道。

    众给事中纷纷投去关注的目光,有人亦是虚心地请教道:“我们接下来当如何是好?”

    “自然是静观其变!哪怕没有徐陟的事情,王治恐怕亦是难逃此劫,所以若是要趟浑水可要三思而后行了!”年老的给事中留下这句话,宛如得道高人般施施然离开。

    众给事中默默地交换了眼色,虽然这人有抬高林晧然之嫌,但想着林晧然的雷厉风行,想着林晧然早已经掌握王治的罪证,却是知道这确实是一句良言。

    自从年初以来,虽然经过了高拱倒台风波和王治封驳风波,但这个朝局似乎一直都还是被林晧然所掌控。

    槐树胡同,徐府后花园,这里的植被几乎已经枯萎,只剩下假山处那棵松树仍旧青翠。

    徐璠自从被勒令在家反省后,而今白天的徐宅总能听到他训斥下人的声音。只是稍不如意,他当即恶言相向,甚至还要对犯事的下人执行家法。

    往来的家奴和侍女都十分畏惧这位大公子,每每端茶送水都显得格外的小心翼翼,而管家领着一个卖唱女和伴奏人来到这里。

    由于已经断送谋得权力的可能性,让徐璠这段时间在家里很是烦躁,甚至对那方面都突然失去了兴趣,倒是喜欢在后花园的凉亭中听听唱曲。

    徐璠正是舒服地躺在睡椅听曲,正是沉醉其中之时,突然发现面前的卖唱女突然停了下来。他的眉头微微蹙起,听着后面故意有脚步声,却是眼睛都没有睁开便怒声道:“没瞧见小爷在听曲吗?给老子滚出去!”

    此话一出,彰显着首辅大公子的威势。只是他听到来人的脚步声已然走上了凉亭,心里不由得勃然大怒,便是睁开眼睛直接坐了起来。

    自从妻子季天氏过世后,他在这个家根本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便是对着不识抬举的来人要破口大骂。

    结果他看清来人之时,显得目瞪口呆地道:“爹,你……你怎么回来了?”

    徐阶打量一眼那位卖唱女的好身段,这才扭头望向徐璠没好气地反问道:“我为何就不能回来了?”

    “爹,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不是应该在内阁办公的吗?”徐璠对着卖唱女等人挥了挥手,而后一脸讨好地解释道。

    徐阶还在为弟弟徐陟弹劾他的事情揪心,亦是不打算追究徐璠在家如此散漫,却是淡淡地说道:“我要喝雨前龙井,用我最喜欢的那套茶具!”

    “好,孩子这便去安排!”徐璠亦是不敢询问,便即刻前去张罗此事。

    时间已经来到巳时,只是今天没有阳光,却是一个蔚蓝的天空,高高的深蓝色天空呈现着秋高气爽。

    徐阶每当遇到烦心事,总是要喝上好茶水来调整自己的心情。

    徐璠的子女众多,妾室亦不算少,有一位极善于茶艺的张氏被徐璠特意叫过来专门替自己父亲泡茶。

    经过张氏那双素手一番行云流水般的操作后,雨前龙井的茶香在这个湖边小亭中弥漫开来,青绿色的茶水徐徐倒入那精致的茶杯中。

    徐阶端起茶杯轻呷一小口,整个人宛如喝到人间仙酿般,深身顿时变得舒畅无比,刚刚的烦恼亦是冲散了不少。

    “爹,究竟发生什么事了?”徐璠亲自给徐阶倒茶,终于忍不住询问道。

    徐阶微微端起茶杯,却是认真地询问道:“徐璠,你怎么看你四叔?”

    “四叔?”徐璠先是一愣,而后便是灵机一动地恭维道:“四叔是嘉靖二十六年的二甲进士,而今又位居南京的刑部右侍郎,自然是咱们徐家的骄傲!只是跟爹爹您相比,四叔自然是差得极远!”

    徐阶喝了口茶水,没好气地瞪了儿子一眼,却是心情好转地道:“你四叔这些年一直呆在南京,你觉得是你爹故意打压于他吗?”

    “爹,是谁敢说这种屁话?”徐璠却是深知自己的权势来自于父亲,当即便是同仇敌忾般地追问道。

    徐阶将杯中的茶水喝干净,却是淡淡地对着徐璠道:“你不用管这话是谁说的,我在问你问题,你照实回答便是!”

    正在泡茶的张氏忍不住望了自己相公一眼,心道:不会连公公这点心思都猜不到吧?

    “爹,如果不是你老人家一直照拂于他,四叔的仕途哪可能如此顺畅?虽然你确实没将四叔留在京城,但这京城都是像吃人不吐骨头的老妖精……和小妖精,你这分明是保护他!”徐璠已经坚定地站在自己老爹这头,当即便是搜肠刮肚道。

    徐阶将手中的茶杯放下,心里已然是更加的泰然自若。

    虽然他心底其实并不希望自己那位庶出的弟弟徐陟有出头之日,亦是一直有意将徐陟按在南京养老,但却不希望有人指责他是为了自己的贤名而故意打压亲弟弟徐陟。

    正是如此,现在听到这个蠢儿子亦是认为自己在“照拂”弟弟徐陟,让他悬起的石头终于可以放下来了。

    说一千、道一万,他都是一个为了保护自己亲弟弟的好哥哥,而不是为了自己的名声而打压自己亲弟弟。

    “爹,究竟发生什么事了,你为何突然回家了呢?”徐璠看着自己老爹的心情明显好了不少,当即忍不住小心地询问道。

    张氏正在给徐阶的茶杯添了茶水,闻言亦是好奇地望了一眼徐阶。

    徐阶犹豫了一下,这才苦涩地说道:“就在今天内阁会议之时,司礼监送来了最新的奏疏,其中有一份是你四叔上疏弹劾我为贤名为打压于他!”

    “这……爹,四叔他弹劾你,他是疯了吗?”徐璠的眼睛当即瞪起,显得难以置信地惊讶道。

    徐阶很满意自己儿子的反应,却是端起了茶杯,由于一直都经营着自己好人形象,便是故意为徐陟开脱道:“此事亦不能全怪你四叔!他在南京难免消息闭塞,以为吏部已经落到张居正头上,以为吏部给他的差等考评是我的授意,这才愤而上疏弹劾于我!”

    这……

    徐璠听到这个解释,先是愣了一下,而后突然理解自己四叔的做法。

    他早前谋工部右侍郎而不得,心里便痛恨起自己老爹过于爱惜自己的名声,却是连自己这个儿子都不帮一把。

    反观那位二甲进士出身的四叔,那可是堂堂正正的进士官,完全可以官拜六部尚书而光耀门楣的存在。

    结果他一直只能呆在南京养老,心里如何不感到一种憋屈呢?如果是其他人没有后台亦就罢了,但偏偏自己的亲哥哥是当朝的首辅,前程本该青云直上才是。

    亦是难怪四叔得到差等考评会感到生气,虽然事情的起因是一个误会,但这事的罪魁祸首恐怕还是老爹自己。

    徐璠虽然是这么想的,但话到嘴里却是变成了:“爹,哪怕真是这般,四叔亦不怪上疏弹劾爹爹你,他当真不念爹爹你这么多年关照他的恩情了吗?”

    “不许你这么说你四叔,哪怕他对不住你爹,你亦要对他保持尊重!”徐阶发现自己大儿子真的懂事不少,却是故意责备地道。

    徐璠却是知道真正生死的老爹不会跟自己费这么多口舌,便是心如明镜般地道:“孩儿听爹爹便是!”

    正是这时,外面传来了动静,却见徐琨和徐瑛一起赶了回来。

第2174章 棋高一着

    遭到自己亲弟弟的弹劾,徐阶的心底既有一种对弟弟如此行径的愤怒,但心底亦是藏着一丝害怕。

    终究而言,他将那位庶出的弟弟一直压制在南京,却不是要如何栽培和磨练弟弟,更多还是想要维持自己不徇私的好声名,亦是不希望自己弟弟表现得过于优秀。

    只是现在听到各方的态度都是他如何“关照”那位弟弟,徐阶的心情亦是平和不少,显得淡然地抬头望向匆匆走来的二个儿子。

    徐琨和徐瑛从各自的衙署赶回家中并在门口相遇,来到徐阶面前恭恭敬敬地施礼道:“孩儿见过父亲!”

    “你们都知道了?”徐阶先是眯起眼睛望向正在朝着南边迁栖的一群雁子,而后对着二个儿子淡淡地询问道。

    徐琨和徐瑛先是微微愣了一下,旋即便是一起拱手道:“爹,孩儿都是刚刚听说,故而这才急忙赶回家中!”

    “那你们怎么看?”徐阶心里微微一动,便又是抛出刚才的问题道。

    徐璠的嘴角不由得微微一扬,想着自己刚刚的一番精彩表演,不由得轻蔑地扭头望向这两个弟弟,却是知道这两个弟弟定然不及自己。

    徐琨和徐瑛交换一下眼色,徐琨当即认真地回答道:“爹,孩儿认为唯今之计是要再找一人,继续对林晧然的刁民册试行苏松进行封驳,断然不能让林晧然的刁民册试行于苏松!”

    此言一出,却是令徐阶脸上温和的笑容敛去,显得森然地望向这两个儿子。

    “徐琨,你说什么浑话呢?王治今日早朝不是已经封驳刁民册了吗?爹现在是问你们怎么看四叔此次上疏弹劾爹爹一事!”徐璠对自己这二个弟弟一直看不顺眼,却是当即进行指责道。

    啊?

    徐琨和徐瑛听到这番话,这才发现敢情自己是误会了。

    “你们匆匆赶回家中,难道是朝中又发生了大事?”徐阶停止喝茶的动作,却是当即进行猜测道。

    徐琨和徐瑛当即郑重地点头,徐瑛站出来透露道:“据说爹爹离开文渊阁后,林晧然在内阁会议上推动新的决议,以内阁的名义勒令刑部锁拿王治。”顿了顿,又是满脸认真地继续道:“内阁状告王治收受陈伯仁之子的贿赂,设法营救陈伯仁等人,今日早朝更是挟公报私阻止刁民册试行。就在刚刚,刑部已经将王治从六科廊带走,准备将王治关入刑部大牢侯审!”

    哐……

    徐阶的嘴角微微张开,手上的茶杯突然间落地,显得目瞪口呆地望向徐瑛。

    这才多久的工夫,自己回来刚刚平复好心情,结果这小子竟然已经在背后狠狠地捅了这恶毒的一刀。

    若是王治的罪名被刑部坐实,那么他此前的封驳自然不会做法,而刁民册恐怕真的要在松江府试行了。

    正是如此,他当下最大的胜算已然是跟刑部衙门那边打招呼,让王治在最短的时间之内洗清自己的嫌疑。

    徐琨看着父亲的脸色缓和下来,却是硬着头皮进行补充道:“爹,我听刑部的官员透露:王治收受贿赂的事情已经基本坐实,刑部的差役从城北的宅子中查抄了近十万两白银!”

    这……

    徐璠看着这则最新的消息,突然发现事情比自己所想象要严重得多,却是不由得担忧地望向自己老爹。

    一时间,这个凉亭的气氛有些紧张,甚至是大气都不敢粗喘。

    “此次定然都是那小子的阴谋诡计,真是一个卑鄙无耻小人!”徐阶顾不上沾在裤腿上的茶水,用拳头锤着石桌愤怒地道。

    自从他将高拱赶走后,他对林晧然可能是千防万防,但到头来却发现防不胜防,而今更是一步步地跌落林晧然所精心布局的陷阱之中。

    且不说弟弟徐陟是受谁的蛊惑上疏弹劾自己,此次王治封驳定然早被林晧然知晓,所以老早就搜罗到足够的罪证。

    趁着自己离开文渊阁的良机,林晧然顺理成章地抛出王治的罪证,然后迅雷不及掩耳地给王治定罪。

    接下来,林晧然如果继续推行刁民册,恐怕另五位科长想要站出来帮自己封驳刁民册恐怕都得认真掂量一番了。

    “爹,现在如何是好?”徐琨的性子最是沉稳,却是认真地询问道。

    “咱们恐怕要做最坏的打算了!你们二兄弟谁回老家?”徐阶显得冷静下来,却是望向徐琨和徐瑛道。

    徐琨和徐瑛交换了一下眼色,徐瑛并不喜欢京城这种处处受到节制的生活,当即便站出来主动请缨地道:“爹,孩儿愿意回老家!”

    “好!”徐阶知道这个小儿子最是聪明,当即便是点头道。

    “爹,弟弟太过年轻,做事难免会冲动,还是由我回去吧!”徐璠早已经没有成为小阁老的野心,当即亦是站出来表态地道。

    徐阶的眉头微微蹙起,徐璠虽然是大儿子,但却缺少徐家人的那种隐忍和精明,并不是他心目中理想的人选。

    “爹,要不让大哥和三弟一起回去吧!”徐琨心里突然一动,却是站出来进行提议道。

    徐阶扭头望了一眼徐璠和徐琨,发现二个人都没有反对,便是轻轻地点头道:“好!”

    他之所以千方百计阻止刁民册推行,倒不是刁民册有多大的破坏力,亦不是刁民册让徐阶会蒙受很大的经济损失,其实要防的一直都不是刁民册,而是在防“人”。

    不管什么样的政策,这执行的始终是人。就像当年严世蕃被判流放,却是没有人真敢将他押到雷州,故而严世蕃在半路就寻他处逍遥去了。

    徐阶担心的是“刁民册+海瑞”,海瑞那个愣头青一旦利用刁民册的权限给他徐阶扣上“刁民”,那么他这位首辅的宝座亦是坐不稳了。

    正是如此,朝廷一直通过刁民册在松江府试行,那么他徐阶最大的威胁者会变成海瑞,那个根本不买自己账的海笔架。

    徐璠和徐瑛都知道他们所肩负的使命,只是并没有将那个举人知府放在眼里,显得喜滋滋地离开。

    跟在二人后面的徐琨嘴角微微上扬,却是有着他的小九九。

    一旦这二个人一起离开京城,那么他便是父亲唯一在京的儿子,无论是地位还是行事都会大大地便利。

    徐阶心疼地望了一眼脚下摔坏的茶杯,却是带着一份希冀地喃喃道:“希望有着林润的照拂,这两个儿子能够应付得了那个小小的举人知府吧!”

    夜幕降临,京城亮起了盏盏灯火,彰显着这一座世界第一城的魅力。

    在某个房间中,淡黄色的光芒照亮坐在书桌前的男人和他手里的纸张,正在那里聚精会神地处理着事务。

    一张张情报诉说着不同的故事般,有的能够跟京城发生的其他事情串连,有的则是一个很独立的个体事情。

    情报,这才是官场的第一生产力。

    身穿黑衣的林晧然安静地坐在书桌前,这里已经堆积着大量的情报,既有来自地方的各种消息,亦有来自京城的最新异动。

    他早已经不是当年初入官场的菜鸟,而今不仅是文华殿大学士兼兵部尚书,更是有着一张属于自己的情报网。

    在近些年的经营中,特别其中已经接入他亲手打造的秘探司,情报的触角已然是伸出各位朝堂大佬的府邸中。

    正是在投入大量的财力和人力之后,他的情报已然是凌驾于所有人之上,更是能够打听到自己想知道的一切。

    像这一次,不说他早已经猜到徐阶会进行封驳,他的情报网亦是早已经将消息汇报于他。在礼科都给事中王治甘愿充当徐阶的走狗之时,王治的命运其实早已经注定了。

    至于徐陟的事情亦是出自于他之手。徐陟弹劾徐阶是后世的一个史实,虽然当年给差评的人是徐阶的盟友杨博,但无疑说明徐陟对徐阶的打压早已经积怨很深。

    正是如此,他只要在南京放出张居正接替高拱位置的假消息,然后再让人对徐陟煽风点火,徐陟必定还是会将胸中的怨气宣泄出来。

    林晧然端起旁边的茶盏,正准备送到嘴边之时,却是发现茶盏已经空了。由于他不让任何人在这个时候打搅他的工作,却不会有人过来续茶水。

    对于此次发掘情报的能力和布局的成果,他心里其实是极为满意的。正是得益于先一步得知这个关键性情报,让他此次才能处处领先,一度将徐阶牵着鼻子走。

    只要刁民册顺利在苏松试行,那么便完成倒徐的最为关键一步。

    孙吉祥和王稚登来到房间中,只是看到林晧然还在处理情报,二个便是在外厅喝茶聊天,旁边还放着两碟精致的糕点。

    孙吉祥记挂着自己孙女喜欢林府的糕点,亦是将两个糕点小心地放在袖间藏好,准备带回去给孙女享用。

    没多会,林晧然处理公务走了出来,听着二个人很乐观地谈论明天早朝的结果,眉头却是不由得微微蹙起。

    “东翁,你认为明日早朝还有六科科长会跳出来封驳刁民册?”王稚登见状,当即惊讶地询问道。

    林晧然在旁边的椅子坐下,却是很肯定地摇头道:“此事已经不足为惧!那五位科长要么是我们自己人,要么我们都掌握到他们的相关罪证,顶多咱们这边做得难看一些,亦让人更惧怕我们罢了!只是不管如何,此次刁民册我是势在必行!”

    此次刁民册的试行虽然是要扳倒徐阶,但他的眼界却没有局限于此,亦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够将刁民山全面推行,进而解决大明第一大税种逃税漏税的顽疾。

    正是如此,哪怕这一次推动刁民册表现得过于强势,他亦是在所不惜。

    “东翁,你是在担心海瑞在松江府做不成事吗?”孙吉祥亲自给林晧然倒上茶水,当即进行判断地道。

    林晧然端起茶杯,抬头望向孙吉祥道:“孙先生知我心意!海刚峰有爱民之心,亦有做事的魄力,但做事也得底下有手听命令才行!徐家在松江盘踞多年,而今又有林润等徐党中人照拂,不说海瑞很难放开拳脚做事,恐怕他的位置都坐不稳呢!”

    “据我的观察,海瑞确实是清廉如水,怕是挑不出毛病才是!”王稚登的眉头微微蹙起,却是一本正经地道。

    “现在的言官为了能够上位,都是吹毛求疵之徒!只是凡是要做事的人,总难免会出一些差错,而海瑞这种官员反倒比贪官有更多的毛病!”孙吉祥将茶壶轻轻放下,当即发表不一样的看法道。

    林晧然喝了一口茶水,显得心如明镜般地点头道:“现在的首要问题不是海瑞能不能推行刁民册,而是他的位置能不能坐得稳!徐党那些人不仅会对海瑞吹毛求疵,而且还会暗自使绊子,会想方设法弄走海瑞的!”

    虽然他的出现让历史变得不一样,只是大明朝的大环境并没有本质上的变化,而海瑞仍是一个跟大环境格格不入的人。

    他从来不担心海瑞会畏惧权势而不敢做事,亦不担心海瑞会丧失为民请命的初心,而是担心海瑞的位置坐不稳。

    以海瑞那种为民做事不计回报的做事风格,不仅底下的人不喜欢他,上面的人同样不喜欢他,在松江府恐怕是寸步难行。

    正是如此,海瑞有可能避免不了上任应天巡抚最后被调离的命运,而出任松江知府有可能会是一个走过场。

    “东翁,咱们已经是今非昔比,而且王弘海不是在松江吗?既然他们要弄走海瑞,咱们便使劲护着海瑞!”王稚登显得乐观地道,看着孙吉祥想要说话,却是摆摆手道:“如果真要让海瑞坐得稳当,我倒还是有一计!”

    “愿闻其祥!”林晧然听到王稚登很是得意,当即便来了兴致道。

    孙吉祥亦是故意地望向王稚登,只是王稚登故意避开孙吉祥,却是在林晧然的耳边低声说着有用或无用的计谋。

    次日早朝,一切都显得中规中矩的模样。

    随着陈洪那一声“退朝”传出,整个争斗已然宣告结束,不改一字的刁民册试行苏松政令并没有遭到六科的封驳,故而会将这道新政直接发往松州府和苏州府。

    寒窗苦读十年不容易,能够位居六科科长一职更不容易,却是谁都不敢再重蹈王治的覆辙。何况,谁都知道刁民册是治国的良方,五位科长的心底还是爱国爱民。

    京城的这个九月并不算平静,经过了这一场围绕刁民册的一场角逐后,最终还是总揽全局的林晧然棋高一着。

第2175章 海斗士(求月票)

    青山隐隐水迢迢,秋尽江南草未凋。

    时间虽然已经来到十月,但松江一带还残余着绿意,江边几株高大的桂花树挂着黄色、白色和粉色的花朵,在萧索的北风中显得格外养眼。

    跟着全国各地一般,每一条重要江道旁边都伫立着一座古城,而这条发迹于太湖至海口的松江古城名为松江城。

    松江城周长九里一百七十三步,高一丈八尺,池广十丈、深七尺余。城门有四,分别:东曰:披云、西曰:谷阳、南曰:集仙、北曰:通波,其旁均附水门。

    由于地方经济迅猛发展致使人口增加,松江城有限的土地和人口产生了不可调和的矛盾。

    在向朝廷请求加修外城或新城无果后,松江府衙和乡绅决定自行集资向东西两侧进行了延伸,致使松江府城变成椭方形古城。

    有鉴于松江府的农业基础,加上早已经奠定的大明棉织中心地位,令到松江城成为大明最富庶的城池之一。

    随着天气转凉,松江府反倒更是忙碌,大量的棉被运上城中运河码头,经过西边的水门向着太湖方向而去。

    正是这个秋高气爽的好天气,很多商户正是指控着手下将货物运上船,披云门那边突然传来了动静。

    这个动静似乎成为这座古城的焦点,随着鞭炮声在披云门响起,一支被众官员和乡绅所簇拥的仪仗队吹吹打打地从城门进入。

    到了这时,哪怕是再消息闭塞的人都已然知道今日是新知府上任的日子,而新知府正是那位大名鼎鼎的海瑞。

    青砖街道已然是经过反复打扫,街道的地面不见一张枯叶,仪仗队自城门方向而来。在通过华阳桥后,眼前便是宽广的十里长街。

    这条街道用青石板铺成,由华阳桥至跨塘桥,是松江最繁华的商业地段。扬州府衙和华亭县衙皆坐落此街西侧,两浙盐运使司松江分司则坐落此街东侧。

    “草民拜见老父母!”

    “草民拜见青天大老爷!”

    “海青天,你要替我们老百姓作主啊!”

    ……

    街道两边的围观百姓对着那顶轿子,却是纷纷大礼跪拜起来。

    在得知新任知府是大名鼎鼎的海青天后,很多松江百姓很早就恭侯在这里,却是想要瞧一瞧这个敢于直谏嘉靖帝的海青天。

    身穿四品官服的海瑞正端坐在轿子中,眼睛微微都闭起,却是已经听到了外面百姓的那一份热情和欺许。

    这些年的京官的生涯和刑部大牢的体验让他明白一个道理:凭他举人出身的海瑞根本不能改变这吏贪将弱的大明王朝。

    虽然他知道自己很难得到更高的官职,亦知道自己跟这个大明朝堂格格不入,甚至朝廷永远不会重用于他,但他的心志并没有因此而动摇。

    既然他无法改变这个腐朽的王朝,无法改变大明吏贪将弱的现状,那么他就竭尽所能替普通百姓申张正义和改善他们的生活。

    正是如此,对于此次能够出任松江知府,他的心里其实是乐见其成,渴望着能够通过自己的微薄之力为松江府百姓做一些有益的事情。

    跟着天下所有府县的城隍庙般,松江府城隍庙坐落在城的东北边。

    轿子到城隍庙举行一套固定的职前仪式,接着这支队伍浩浩荡荡地回到府衙,在府衙中又进行一套固定的入职仪式。

    海瑞已经年过五旬,身形枯瘦,皮肤黝黑,即没有张居正的好卖相,亦没有徐阶的那种亲和力,整张脸一直紧紧地绷着,那双眼睛透着一抹坚毅之色。

    不管是京城的朝堂,还是刑部大牢的狱中,亦或者是这摧人圆滑的岁月,都没有磨掉他的棱角般。

    海瑞虽然刚正不阿,但亦是一个极讲究原则的人。对于这一些熟悉或陌生的入职流程,他亦是小心地遵行,拜过孔圣人亦是给那些神祇逐一上香。

    “礼毕!”

    随着海瑞在公堂拜过官印后,这一套入职仪式亦是宣告结束,下面的官员轮流上来拜见这位新知府。

    苏州府衙的几位通判和推官上前见礼,各自进行自我介绍,脸色显得很不自然地打量着这位上官。

    一方面,海瑞冒死上疏早已经名动整个大明,这毅然是官员的楷模。另一方面,海瑞仅仅是举人出身,却是让他们心里多少有点不平衡。

    虽然大明有举人官担任知府的先例,但这些事情都是大明早期才有的好事,且不可能是松江这种一等一的大府。

    只是如今,海瑞却打破了这个常规。以一小小举人功名进入大明官场,而今登上松江知府的宝座,成为他们这帮进士官的上司。

    不过他们心里亦是清楚,海瑞坐在上松江知府的宝座既有海瑞直谏皇上所赢得的政治资本,亦有那位权倾朝野林阁老的提携,却不是他们这些小小通判能够说三道四的。

    身穿四品官袍的海瑞端坐在公堂上,随后又接见华亭县衙黄炽等官员,这才算是跟所有属官都见过面。

    值得一提的是,虽然松江府的土地肥沃,更是大明棉花的生产基地,但下辖仅有华亭和上海二县。

    海瑞面对在场所有官员,却是直接开门见山地道:“本官的一些作风,想必你们都早有耳闻!今朝廷既然要让本官出任松江知府,那么我海刚峰自当尽心尽责,定然不会跟奸小之人为伍!你们若是还以为还能在此继续为非作歹,那么便是大错特错,要么给本府夹起尾巴乖乖做人,要么就及早离去。”

    跟着当初到户部两眼一抹黑不同,对于地方的治理早已经了解于胸。虽然松江府衙要更大,更显复杂,但这些都不算是事,他有绝对的信心将松江府打造成为第二个淳安,亦是做好跟整个松江府官吏对立的准备。

    “下官谨记!”松江府的一众官员默默地交换眼色,发现这位海笔架果然是名不虚传,当即恭敬地拱手道。

    在海瑞的要求下,此次上任连酒宴都直接取消,故而大家接下来并没有吃酒行乐的环节,却是纷纷返回各自的衙署中。

    海瑞看着其他官员离开,却唯独留下松江府同知王弘海。

    王弘海亦是学着老师那般,年纪轻轻便开始蓄胡,而今胡子已经初具规模,身上亦是多了一份官威。

    他本是嘉靖四十一年的状元郎,被授翰林院修撰,有着人人羡慕的锦绣前程。只是他有着自己的操守,却是坚持前往狱中探望老乡海瑞,最终被外放上海担任知县。

    由于治理地方政绩卓著,加上海瑞被特赦和正名,王弘海亦是顺利洗清昔日的罪名,故而原吏部尚书高拱将王弘海直接提拔为正五品的松江府同知。

    现在二人在松江府再次相见,特别还成为松江府的第一把手和第二把手,这无疑亦算是一种缘分。

    海瑞早已经知晓王弘海的遭遇,抬手让王弘海坐下,略带谦意地对着王弘海道:“绍传,你的事我在狱中都听说了,是我误你的前途!”

    “海公,倒亦不算是连累!正如老师所言:只有真正到了下面,才能知道人间疾苦,知道百姓真正想要的是什么,知道如何才能协助皇上治理好这个国家!”王弘海面对着海瑞的致歉,却浑不以为然地摇头道。

    这倒是一句实话,虽然他离开翰林院脱离词臣的序列,对他的仕途有着极大的负面影响。但在治理上海县期间,让他收益良多,亦是感悟良多,却不是翻几本古书所能明悟的。

    海瑞看着王弘海如此态度,心里亦是安定不少,便是来了一些兴致地考核道:“绍传,那你以为应当如何才能做好这个松江知府呢?”

    “除暴安良,增加织户的收入和推动松江的棉布贸易!”王弘海稍作思索,显得不假思索地回应道。

    海瑞的眼睛闪过一抹失望,却是轻轻地摇头道:“除暴安良倒是可以,增加织户收入怕是不妥,至于推动松江棉布贸易不过是肥了那帮富户。哪怕有人因此富起来,亦不过来添几个为富不仁之人,此举殊为不妥!”

    “海安所言在理!”王弘海却是知道他面对的是守旧派海瑞,而不是那位能够高瞻远瞩的老师,亦是温和地敷衍一句,而后又是一本正经地道:“海公,我想送你二个人,还请不要拒绝!”

    “什么人?”海瑞的眉头微蹙,显得警惕地询问道。

    王弘海没想到海瑞对自己的戒心都这么重,却是用力地拍了拍手掌。

    掌声刚落,却见两个师爷模样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

    王弘海指着走上堂上的二人,显得一本正经地道:“海公,我知道你政务素来是亲力亲为,凡事都不假手于人。只是府事跟县事有所不同,特别是松江府的事务更是繁多,故而我向你举荐这两位师爷!”

    “在下陈师,绍兴人士!”

    “在下钱明,绍兴人士!”

    两个师爷的相貌普通,但都是耳聪目明之人,毅然是师爷领域中的佼佼者,向着海瑞进行见礼道。

    到了知府这个层次,已然是需要师爷相助。正如王弘海所言,松江府的事务繁重,却是需要师爷相助。

    “这两位一看就不是吃苦之人,我可养不起他们!”海瑞不知道王弘海胡子里卖什么药,却是轻轻地摇头道。

    “他们每个人月钱都是一石粮即可!”王弥海瞥了海瑞一眼,却是直接说出价码道。

    海瑞听到这低得离谱的价钱,不由得惊讶地望向王弘海道:“你是开玩笑吧?”

    “海公,此次就莫要推辞了!他们的月钱……会有人会负责,不需要他们二人贪墨才能吃饱肚子!之所以这么做,主要是希望你能腾出手好好做一些实事,而不用每日受困于这些没完没了的日常事务中!”王弘海有意透露一些口风,显得一本正经地解释道。

    海瑞深深地望了一眼王弘海,隐隐猜到这可能是那个人的安排,但还是板着脸对着二位师爷道:“我可以将你们留下,但我海瑞是要尽心尽力做事的人,却容不得有人拿不该拿的银子,你们可明白?”

    “海公,你请放心!此次我们已经拿到了能养家的月钱,亦是打心底敬佩您的为人,今后都会竭尽全力相助于你!”两位师爷显得一脸坦然地说道。

    海瑞不由得放下心来,却不是他不想招募几位师爷,一来这种师爷需要耗费太多银子,二来又担心师爷打着他的名义中饱私囊,故而他确实是想要亲力亲为。

    二位师爷刚刚退下去,王弘海听到外面传来了动静,便是微笑地扭头望了过去。

    海瑞注意到王弘海的古怪举动,亦是注意到外面的动静,跟着王弘海一同循声望去,但整个人突然间血液直冲天灵盖。

    “爹!”

    “爹!”

    五个孩童兴奋地朝着这里而来,正是海瑞的五个儿女海中砥、海中亮等,后面则是跟着掺扶着海母的妻子王氏,毅然是海家的七口人。

    王氏是海瑞的第三任妻子,却没有前二任跟海母造成的婆媳关系不睦,而今她跟海母相处融洽,陆续给海瑞生了两个儿子三个女儿。

    三年前,由于京城居太不易,海瑞仅仅带着一名老奴赴京,王氏则陪着海母带着儿女返回了海南老家。

    在得知海瑞竟然直谏嘉靖之时,令全家一度紧张到极点,甚至都已经做好迎接海瑞棺材的心理准备了。

    偏偏在这时,海中砥和海中亮染了重病,幸得联合医院的鼎力相助,这才堪堪将二个儿子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随着嘉靖殡天和新帝隆庆即位,海瑞被特赦的消息亦是随之而来。

    原本他们一家已经是有意北上,只是还在路途的时候,便得知海瑞被任命松江知府,故而他们亦是被联合商团的人送到了松江府衙。

    海母和王氏看到海瑞安然无事,她们的心总算是彻底放下来,只是想着这些年的煎熬,眼泪亦是忍不住涌了出来。

    “阿母!”

    海瑞亦是没有想到自己母亲会出现在这里,却是霍地从椅子站了起来,眼眶突然间湿润地喃喃道。

    王弘海见到海家终于团聚,亦是将这里全部留给海瑞人,便是默默地起身离开。

    松江府将是一个腥风血雨之地,希望海瑞有着家人的关怀和支持后,海瑞能够继续做那个披荆斩棘的海斗士。

第2176章 重要的事

    随着海瑞上任,松江府翻开了新的篇章。

    由于有两位得力师爷分担大量的府衙事务,确实帮海瑞节省了不少的精力和时间,让他更加从容地着眼于松江府的发展大计。

    他不像某些人所期待那般直接对徐家下手,亦不可能会畏惧于徐家的权势,因为海瑞的眼中从来没有政治,眼里由始至终都是底层的百姓。

    面对着松江府百姓的诉讼,却不管是多小的案子,他都是一视同仁地认真审理。为了减轻诉讼百姓的负担,亦是接受没有诉讼状的案子,直接让百姓在堂中口述。

    他很快注意到松江府这块富庶之地中,亦是存在着大量的贫苦百姓,甚至很多人只能在松江府行乞为生。

    经过多方了解,他发现松江府首当其冲是水患。由于松江的淤泥越来越严重,每年的夏秋汛期,都会造成江边很多田地被淹没。

    这对于大户并不算什么,毕竟他们有很多远离松江的田产,反倒有利于他们抬高粮价。只是对于升斗小民,这稻田被淹简直是灭顶之灾。

    每年一次的水灾,令沿江的百姓要么成为徐家等官绅的佃民,亦或许是背井离乡另谋生计,致使很多田地被得荒芜。

    官府和朝廷面对这种状况往往都是要兴修水利,只是兴修水利工程耗资巨大,往往需要朝廷拨款才能完成。

    却不知是徐阶为了避嫌,还是他打着其他的小算盘,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将银子拨给他门生藏继芳疏通松江。

    海瑞得知松江的淤塞情况下,却是没有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一段时间早出晚归,每日乘坐小船勘察松江各处,从而得到了大量的一手资料。

    在历代松江知府都是避之不及的问题上,海瑞却是拿出了为民做事的魄力,上任仅一个月便抛出了疏通松江的水利方案。

    在具体的方案上,他看到了“黄浦夺淞”的大势,结果顺着这一个河道大势,经黄浦新支流入海。

    对于松江府衙的财政问题,他决定采用“以工代赈”的方式,将那些饥民和除水患有效地结合起来。

    王弘海原以为海瑞的厉害之处是为官清廉、铁面无私,却不想海瑞竟然跟老师那般能够克服困难做事,心里亦是暗暗地佩服。

    只是松江的淤泥比想象中要深,仿佛已经化身成为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怪兽般。

    面对这个造富松江府几十万百姓的方案,徐家人竟然带头反对这个方案,给出的理由则是海瑞一个举人知府不懂治河。

    在这个以功名论英雄的年代,海瑞再度吃了“文凭低”的暗亏,这个说法竟然得到了松江府士子群体的一致认可。

    特别在松江府地界,徐家要反对的事情,几乎就没有执行下去的可能性,却是面临着由上至下的阻力。

    正是如此,海瑞经过一个月的勘察和计划制定的解决松江水患方案,却是遭到了各方力量的反对。

    在海瑞为松江水患奔波之时,徐家亦是没有闲着。

    经过一个月搜罗“罪证”,一份出自于吏科右给事中戴凤翔的奏疏出炉,矛头直接指向了松江知府海瑞。

    结合徐家人所提供的各种情报,他给海瑞罗列了三宗罪:庇奸民,鱼肉士绅、沽名乱政。

    海瑞上任以来,可谓是为官清廉如水,哪怕面对的是一台显微镜,自身都没有出现传统上的官员弊病。

    他收受贿赂却是不可能的,连王弘海送来的东西,海瑞都会分得一清二楚;生活铺张浪费更是不可能,上任至今都不曾买肉,前任知府留下的名贵花圃已经成了菜地;至于鱼肉百姓那就更不可能,他关心最多的便是普通的百姓,涉及财物纠纷亦是偏向于普通百姓。

    大明的科道言官发展至今,其操守已经越来越低。“银山总督”胡宗宪、“造反状元”沈坤和“日出造子”高拱等,全都是这些科道言官的杰作,为了上位可谓是绞尽脑汁。

    面对清廉如水的海瑞,却是难不倒这些经验老到的科道言官。

    你海瑞不是偏帮普通百姓吗?那我就给你一顶“庇奸民”的帽子。你海瑞不是打击士绅吗?那么就给你“鱼肉士绅”的帽子。有鉴于你在松江府做了太多的事情,给你“乱政”却是一点都不为过吧?

    历史仿佛回到既定的轨道,虽然海瑞不是应天巡抚,亦还没有对徐家动手,但却是遭到了几乎相同的罪名弹劾。

    只是这种事情似乎早已经天注定般,毕竟海瑞始终是站在了百姓这一边,站到大地主阶级的对立面,故而他必然遭到文官集团的嫌弃。

    阴云下的苏州城,街道不复往年的热闹,整个城都显得人心惶惶。

    西长安街,应天巡抚衙门。

    门前的两座石狮正是张牙舞爪般地窥伺着前面,门前八名巡抚亲卫扶刀站立在这里,彰显着这个衙门的派头。

    自从林润出任应天巡抚后,绝大多数的时间都驻足于苏州城,而今的林润已经被人在背后称为“林魔头”。

    由于有徐阶作后盾,他敢于毫不留情地对苏州的丝绸商人下手,一度将洞庭帮几十人一并关入巡抚衙门大牢中。

    “放我出去!”

    “我是冤枉的!”

    “你不能这般不讲道理!”

    ……

    巡抚衙门大牢已经显得人满为患,其中不乏养尊处优之人,甚至还有旧日状元公的后人,却是不断发出他们的诉求声。

    一个身穿四品官服的青年男子从狱中走出来,五官很端正,身材并不高大,但那双眼睛显得很是精明。

    “巡抚大人,您请!”牢头显得很是机灵地打开牢门,对着这位身份高贵的应天巡抚林润恭敬地道。

    林润从应天巡抚大牢走进来,面对着阴沉的天空,眉头仍旧紧紧地锁着,而刚刚的拷打还是历历在目。

    经过这几个月的不懈努力,他发现苏州城的事情极度棘手,甚至比当年对付严家还要难上一百倍。

    当年对付严家之时,却是有着严世蕃逃军的事实,加上从郭谏臣那里听取的“真相”,再加上那一句宛如神来之笔的“朝廷无如我富”,便能够让到严府是家破人亡。

    只是现如今,他已经不是那个凭空想象和一张嘴就能完成任务的言官,而是由“务虚”转为“务实”的应天巡抚。

    尽管他很想从中寻找证据,踩着林晧然的尸体再度上位,但不是他说林晧然贪图商利便可以了,却还需要交出真凭实据和人证。

    从一个“务虚”的言官到一个“务实”的应天巡抚,让他明白说话容易、做事难,想要在苏州城寻得突破口更是难上加难。

    面对如此难缠的局面,哪怕背后站的是当朝首辅,他亦是已经束手无策。

    这阵子以来,四大丝绸作坊的核心人员都已经被他抓了进来,但不论他动用怎么样的酷刑,却是仍旧没有找到他所想要的罪证,甚至这些人一直都有极力庇护着幕后的联合钱庄。

    连一个小小的钱庄都摸不到,又怎么能将藏得极深的林晧然揪出来呢?

    “相公,这是申员外刚刚派人送来的礼,说是听闻我们家起了新居,专程给我们送来贺礼呢!”带着一些风尘气的叶氏看到林润进来,当即便热情地迎上来汇报道。

    “别拿这些小事来烦我!”林润的火气当即涌上心头,显得愤怒地指责道。

    叶氏看到林润如此,误以为林润是为着公事烦心,亦是急忙将那些礼品放到一边,给林润倒了一杯茶。

    林润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发现竟然是凉的,不由得愤怒地将茶叶掷摔在地上。

    如果是在往日,他定然不会做出如此失态之事,只是徐阶昨日又是来信明里暗地催促于他,让他感到徐阶对他是越来越失望了。

    偏偏在这个时候,他的耳目打听到苏州知府雷长江正在牵头其他官员,打算上疏弹劾他生活奢侈、鱼肉百姓和滥用权力。

    正是如此,不仅是要保住现在的地位,还是要谋求更高的位置,他都需要尽快打开苏州的局面,踩着林晧然的尸体继续向上爬。

    十一月的京城,已然是入冬时分,这座古城再无一丝绿意,而那座金碧辉煌的紫禁城越发有魅力。

    不管在地方多么受百姓爱戴或唾弃,不管在地方拥有多大的权势或地位,权力的中心始终是这个朝堂。

    就像当年的张经事件般,哪怕张经取得了抗倭以来的最大胜绩,朝堂这帮人仍旧可以轻松地将张经推上断头台。

    无论是松江府的海瑞,还是苏州城的林润,落在这些朝堂大人物眼里,他们都不过是手中的一枚棋子般。

    两份弹劾几乎同时到达京城,一场新的争斗似乎随时会展开一般。

    只是今天显得有些特殊,作为这个朝堂最具份量的林阁老并没有呆在文渊阁,却是选择告假在家中。

    灵石胡同林府,里里外外已经张灯结彩,一大帮孩童却是早早侯在门前。

    林晧然正在花厅用茶,胡子不经觉是越来越长,却是天生的好胡子,毅然是一个英俊的青年男子形象。

    现在他虽然没能全面掌控内阁,但已经联合着郭朴、陈以勤一起压制徐阶,而在户部和兵部的事情上几乎是由他一言而决。

    论到军事能力,其他四位阁臣都没有领兵的经历,而他的战绩足够让满朝文武百官乖乖闭上嘴巴。

    论到理财能力,在后世积分函数的洗礼后,加上对商业的认知超前几百年,毅然是大宗师和刚入门童子的差距。

    “老爷,花轿来了!”林金元显得急匆匆地走过来,脸上带着笑容地道。

    林晧然将手中的茶盏放下,便是起身朝着大门的方向而去。

    上次从山西归来不久,一件重要的事情很快被推上了日程。

    林晧然原本没有再纳妾的念头,但亦是不愿意辜负为自己挡箭的女人,故而在吴秋雨提出要他纳阿丽为妾之时,亦是选择了同意。

    虽然纳妾往往都不需要什么仪式,但他却不愿意过于亏待阿丽。

    先是林宅的西边给阿丽修了一座日式的宅子,而后又是结合二人的生辰择了吉日,一切都是紧张而有条不紊地进行。

    经过一番的张罗后,两人的成亲时间便定在今日十一月初六,跟着那个野丫头的生辰仅差一个月。

    林晧然现在既不缺人,也不可能缺钱,故而事情亦不用他过于分心。在一切事情张罗妥当后,仅是请了半天假,便足可以举行这一场简单的婚礼。

    在媒婆的带引下,穿着凤冠霞帔、头戴红头盖的织田依子被领出了花轿,却是彰显着她高佻的好身段。

    “跟我走吧!”

    正当她不知所措之时,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间响起。

    织田依子对这个声音实在是太过熟悉了,娇躯随之一颤,却是乖巧地将一只玉手搭在林晧然的手臂上,却发现林晧然的手臂比想象中更有力。

    林晧然看着这一只漂亮的手,却是想到这么多年二人的点点滴滴,想着二人初见时的情形,便是领着她走上了台阶。

    周围的宾客见状,亦是纷纷进来了道贺,而旁边的乐声再度奏了起来,同时有人点燃了鞭炮和烟花。

    林晧然带着织田依子从侧门进入,却是为自己多纳了一个妾室,亦是让他林家多添了一口人,算得上是林家的一件大事。

    这一场婚宴自然是比较低调,却没有哪位朝堂高官娶个妾室会闹得满城皆知的道理。

    阿丽一改往日的装扮,亦没有穿拜堂时的大红袍,而是换上了日式的新娘服,正跪在榻榻米的茶桌前紧张地等着林晧然的到来。

    织田依子终究是一个女人,特别是从小受到日本礼教下的女子,毅然是调整了自己的地位,很是乖巧地臣服于自己的丈夫。

    宴会在傍晚时分结束,在送别亲朋好友后,林晧然其实已经有了几分醉意,便是摇摇晃晃般地走向了那座新修不久的日式风格小院中。

第2177章 意外之事

    十一月初六,夜空只有一轮清凉的残月,淡淡的月色显得若有若无的样子。

    只是这一座日式风格的小院挂着灯笼,而里屋的灯火通明,一张红毯子铺在鹅卵石道上,从院门直通正房门前。

    “老爷!”看到林晧然来到洞房门口,两个侍女当即跪礼道。

    林晧然的脑子能够保持着清醒,正想要朝着里面继续走进去,只是注意到眼前的榻榻米,眉头不由得微微蹙起。

    旁边的一名侍女却是一个聪明人,当即便是识趣地上前道:“老爷,我帮你脱靴可好?”

    跟很多人所想的并不同,进屋脱鞋并非是日韩文化,这种习惯却是源于华夏,亦是华夏给日韩带去了这种习俗。

    只是华夏像是一个不断进化的智能机般,经过不断的吸引和成长,从盛唐开始慢慢地摒弃这一种脱鞋传统。

    林晧然换上一双皮拖屐,这才踩在榻榻米上,径直朝着里间大步走去。

    “老爷!”两位侍女已经听到外面的动静,却是恭敬地向走来的林晧然进行跪礼道。

    林晧然看到阿丽虽然穿着日本象征新娘纯洁的“白无垢”,但头上仍旧顶着华夏的红巾盖,脸上不由得微微一笑。

    面对着两种文化的冲突,华夏文化无疑是有着极强的优越性。

    轻轻挥手让两位侍女先行离开,他拿起如意杆挑开了阿丽的红头盖,却见一张娇羞美艳的俏脸映入眼帘。

    跟着这时代柔情似水的女人有所不同,织田依子尽管同样生得眉目传情,但宛如那两条结实的大长腿般,其骨子里却有着她的原则和是非观。

    虽然她每天都是一张冰冷的脸庞,但终究还是一个女人,面对着自己早已经倾心的情郎,此刻哪里还有半点高手的风范。

    阿丽本来就有些紧张,那双美眸跟着林晧然欣赏的目光相触,当即便是小鹿乱撞,宛如娇羞的少女低下头了。

    林晧然对阿丽早已经贴上武林高手的标签,更是亲眼目睹她那惊为天人的身手,故而一直将她当成一朵带刺的玫瑰。

    只是现在静静地观察之时,这哪里是什么带刺的玫瑰,分明是任自己欺负的樱花,同样是一个水做的女子。

    林晧然知道这个女人现在还有些放不开,却是注意到桌面端正地摆着两个红绳相边的瓢,便是对着阿丽提议道:“依子,咱们喝合卺酒吧!”

    “好!”阿丽听到这个提议,心里当即既欢喜又忐忑地点头道。

    林晧然喝过酒后,便是将瓢放下,再看阿丽之时,却不知是心情已经调节妥当还是酒精的作用,阿丽已经没有刚刚那般紧张,便又是轻声道:“从今以后,咱们便是夫妻了!”

    “嗯!”阿丽已经接受了妻子的身份,亦是郑重地点了点头。

    林晧然看到时机已然成熟,便是微笑地说道:“依子,咱们到床上吧!”

    “好!”阿丽不是忸怩的性格,显得娇羞地点头,便是跟着林晧然一起到了床上。

    门外原本随时侯命的两个丫环已然是猜到什么般,显得面红耳赤地相视一眼,而后便是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随着白色罗帐合扰起来,里面的衣物一件件被丢到一边,二人做着夫妻间不可描述之事。

    没有那些花言巧言,没有那些惺惺作态,亦没有那种男女的急不可耐,二人仿佛这一切都水到渠成般。

    二人相识是年少时,只是他们那时都有着各自的骄傲,却是有缘而无分。当他们不再年轻,再回首彼此早已经心心相印。

    面对着替自己挡下一箭的女人,哪怕这是一个武林高手,林晧然知道这个女人的幸福需要她来承包。

    一夜风流,其中滋味不足为外人道也。

    次日清晨,林府各处灯光纷纷亮起,一切犹如昨日那般。

    对于已经结过两次婚的男人而言,特别还是一个事业心极重的男人,却是不会受到这场新婚的羁绊。

    林晧然如同以往那般遵照着作息起居,在新妻子织田依子的服侍下起床,到饭厅早已经有可口的早餐摆放妥当。

    除了新婚带来一份难以言喻的愉悦感外,似乎一切都没有任何改变,而轿夫和护卫亦在前院等候。

    林晧然乘坐轿子踩着时点到了午门前广场,跟着往常那般受到官员的热情相迎,便是来到了最前头。

    由于初冬时节的天亮得比较迟,故而鸿胪寺安排着仆人或兵卒举着火把或灯笼,正是默默地将这里添加一些亮光。

    “若愚,海瑞被徐阁老的门生戴凤翔弹劾的事情,你已经知道了吧?”郭朴最先来到这里,跟着林晧然低声地说道。

    林晧然迎着吹来的晨风,显得认真地点头道:“此事我已经知道了,不知郭阁老对此事怎么看呢?”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海瑞既然没有犯错,我们自然要力保于他!”郭朴迎着林晧然的目光,显得态度鲜明地说道。

    林晧然没想到郭朴如此护着海瑞,显得苦涩地说道:“倒亦不能说海瑞全然没错!我弟子便是松江同知,海瑞在松江府处理关于财物案件确是偏于弱势者,此举的的确确有所公允!”

    如果从爱民的角度来看,海瑞处处着眼于民生,这无疑是好官员的典范。只是从执法的角度来看,海瑞其实还是存在着一些问题。

    “咱们的圣人之道便是爱民,海瑞此举正是遵循此道,老夫并不认为有何问题!”郭朴继续力挺海瑞,旋即口气微缓地道:“若是以律法公正来看待,海瑞确实有所不当,但却远远构不成罪责。如果因为这些指控,朝廷便将海瑞调离,那当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林晧然看着郭朴一副愤青的模样,却是心如明镜般地道:“海瑞之罪不在己,而是罪在其位,这是人家不愿意让海瑞继续呆在松江知府的位置上!”

    “若愚,你说得对,你此为此事该如何解决?当真要退一步吗?”郭朴顿时释然,显得一本正经地询问道。

    林晧然正要开口说话,结果发现后面传来了一阵骚动,却见笑面虎徐阶正缓步从外面走过来,朝着给他见礼的官员不断地拱手。

    徐阶虽然被林晧然、郭朴和陈以勤联手压制,但终究是八面玲珑的老首辅,不仅拥有自己嫡系班底,而且还有不少主动投靠之人。

    林晧然看到徐阶出现后,便是跟郭朴说了两句,而后一起向徐阶相互寒暄。

    “林阁老,听闻你昨日新纳一妾室,年轻人还是要节制些为好!”徐阶笑盈盈地望向林晧然,却是故意打趣道。

    郭朴的眉头微微蹙起,这一声“年轻人”已经是别有用意了。

    “元辅大人,我可不像徐琨那般风流,在青楼相识不足一月便纳入宅中!我跟拙内阿丽相识十余年,山西之行她替我挡下一箭才侥幸捡回一命,我岂能有负于她?”林晧然面对着徐阶的含沙射影,却是昂首挺胸地道。

    郭朴原本还在担心林晧然,听着林晧然这番言论后,亦是竖起大拇指称赞道:“林阁老,徐琨岂能跟你相提并论,你是有担当的男人,老夫支持于你!”

    徐阶的脸上当即闪过一抹不快,本以为能够借此抹黑林晧然,却不想反倒是一个重情重义的感人故事。跟着自己那个不成器的儿子相比,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林晧然望了一眼脸色阴沉的徐阶,便是微笑地说道:“元辅大人,我听闻苏州有官员弹劾林巡抚在苏州城生活奢靡,新近在老家还修了一座豪宅,却不知此事可真?”

    “确有此事!不过这都是一些捕风捉影之事,你我昔日都遭受不少这种无端指责,此事恐怕还得从长计议,咱们先听一听林巡抚的自陈疏吧!”徐阶的眼睛闪过一抹不快,显得举重若轻地回应道。

    郭朴看到徐阶如此庇护于林润,心里顿时不是滋味。对一心为民做事的海瑞却是要政治打击,却是处处护着那个将苏州城搞得乌烟瘴气的林润,这是哪门子的贤相?

    “元辅大人,我亦听说海瑞鱼肉乡绅一事了!不过此次弹劾似乎亦是捕风捉影,且鱼肉乡绅有开本朝罪名先河之嫌,咱们恐怕亦要从长计议啊!”林晧然没有揪着林润的事情猛打,却是将话题转到海瑞身上道。

    天色渐亮,东边已经亮起了鱼肚白。

    一阵晨风从午门前广场吹过,两个身影伫立在人群的最前面,此时四目交汇,谁都没有躲闪的意思。

    这……

    李春芳和陈以勤刚刚过来,看着林晧然和徐阶在风中对视,不由得面面相觑,担心这二人要在这里便要开战了。

    现如今朝堂的朝局越来越明朗,李春芳和郭朴都愿意“打辅助”,真正打擂台的人正是林晧然和徐阶。

    仿佛过了一瞬间,仿佛过了很久,最终还是徐阶率先打破了这个僵局,喉咙艰涩地吐了一个“好”字。

    虽然他很想将海瑞从松江府弄走,但此事无疑还是有些难度,同时并不希望林润在这个时候离开苏州城。

    林润在苏州已经调查了数月,心里仍旧寄望于林润那把刀能够如同斩杀严嵩那般,帮着他在苏州城揪出林晧然的罪证。

    正是如此,在经过一场简单的权衡后,他毅然决定跟林晧然各退一步,在这两件事情上进行了休战。

    随着两位伫立在风中的大人物达成了共识,两场酝酿的战斗已然是消失于无形,双方都不会在这个事情上展开进攻。

    午门城楼的钟鼓响了起来,一个太监拉着嗓子喊着“上朝喽”,百官跟往常那般鱼贯而入,组成整齐的队伍朝着金銮殿而去。

    “臣等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在隆庆来到金銮殿的时候,百官当即进行跪迎道。

    隆庆比以往又迟了一些,正是迈着肥胖的步伐走向龙椅,整个人哈欠连天的模样,一副永远都是睡不饱的模样。

    其实亦是难怪,他从小到大都是晒到太阳晒屁股才起床,过了三十年逍遥王爷的好日子,却是哪里抵得住这种早起的罪。

    不过他现在既然已经是大明皇帝,却不管心里有没有装着百姓,在享受皇上的高福利之余,亦要肩负起华夏的历史责任。

    隆庆已然不算是一个合格的好皇帝,虽然他几乎每天都前来主持早朝,却来得更像是一副没有灵魂的躯壳。

    百姓听到隆庆嘴里的平身后,便是纷纷从地上站了起来,暗暗地打理着坐在龙椅哈欠连天的隆庆帝。

    隆庆帝穿得很是厚实,只是刚刚坐到龙椅上,一股困意当即涌上心头。

    站在红漆圆柱旁边的陈洪望了一眼昏昏欲睡的隆庆,便是履行职责地大声道:“有事上奏,无事退朝!”

    在听到这番话的时候,大家不约而同地望向站在最前面的五位阁老。

    通常而言,内阁面圣是一件极为简单之事,加上皇帝和阁老私底下经常面对面交流,故而不会在早朝上奏事。

    一旦阁老亲自奏疏,那么往往都是不得了的大事,故而他们都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看到五位阁老站出来“挑事”。

    林晧然今日并不打算奏事,故而腰杆挺立,整个人显得不怒自威的模样,便给身后的朱衡递了一个眼色。

    咦?

    朱衡正准备站出来的时候,却意外地发现前面的徐阶从袖中拿着一份奏疏站了出去,心里不由得咯噔一声,同时生起了一种不好的感觉。

    郭朴等人亦是注意到徐阶这个异常的举动,却是不由得纷纷投去了关注的目光,却不知徐阶葫芦里卖什么药。

    “臣有本奏!”徐阶显得郑重其事地站了出来,双手将奏疏上呈道。

    隆庆看着徐阶举言郑重,更是选择在这个文武百官齐集的早朝,亦是对着陈洪点了点头,陈洪心领神会地转呈那份奏疏。

    百官的注意力亦是被那份奏疏所吸引,在隆庆打开那份奏疏之时,徐阶便是朗声地拱手道:“臣请皇上跟俺答和议!”

    此言一出,整个金銮殿当即一片哗然。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1604/ 第一时间欣赏大国相最新章节! 作者:余人所写的《大国相》为转载作品,大国相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大国相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大国相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大国相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大国相介绍:
学而优则仕,仕而优则相,相而优则大国。中华民族有一个共同的大国梦,无论是现在还是将来亦或者过去,我们都应该为之奋斗。——十六世纪世界第一大国缔造者。
嘉靖三十六年春,一个没能肩负中华使命的现代人重生在粤西山村的一个贫寒书生身上,而后他考取功名进入官场,人生很快有了新的奋斗方向,中华民族的历史亦将重新书写……
(书友群:大国相96857475)大国相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国相,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国相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