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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余人     大国相txt下载     大国相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192章 皇后外援

    元旦宴,显得十分热闹的样子。

    百官面对着桌面的菜肴却是有苦难言,在宴会上事事都要以隆庆为先,紧跟着隆庆起筷或举杯等动作,甚至吃菜的顺序都不能搅混。

    像前后九次饮酒,耳边听着九种不同的音乐和舞蹈,容不得他们走神而跟不上节奏,需要全神贯注地参与其中。

    至于桌面上的菜肴谈不上多好吃,起码远远不及昨晚的那顿年夜饭来得在滋味,讲究的更多是菜品的寓意。

    正是如此,虽然这里的气氛显得极为热闹,特别是歌曲和舞蹈呈现着欢乐的氛围,只是身处其中的官员却是感受不到一丝乐趣。

    林晧然从主持雷州府衙的工作开始便讲究效率,只是现在身处于这个时代,亦是不得不屈从着这些繁文缛节。

    徐阶对这种事情原本是乐在其中,只是看着林晧然身上那套跟自己一模一样的蟒袍后,心里别提多愤懑了。

    郭朴、李春芳和陈以勤都是礼部尚书出身,对于这个礼节宛如刻到骨髓深处般,正是愉快地遵循着礼节而动。

    隆庆宛如一个提线木偶那般,在礼部尚书张居正的从旁协助下,亦是遵照着流程进行着这场宴会。

    圈子,这并不是男人的专利,而女人圈子在任何时代都占据着一席之地。

    在皇上和百官举行元旦宴的时候,后宫亦是显得很是热闹,一帮诰命夫人亦是纷纷走进后宫拜访陈皇后和李贵妃等人。

    由于陈皇后跟隆庆闹了矛盾,而今她并没有居住在坤宁宫,而是迁居到了永和宫。

    长公主朱禄媜亦是前来京城过年,虽然她跟三哥隆庆的关系一般,但知道只有多走动才能增进兄妹感情。

    之所以如此卖力,一则是想以此提升自己的地位,二则是想要替自己的儿子将来能谋得一个好待遇。

    由于她嫁的相公李和是一个读书人,却是不可能有立军功的机会。

    按着大明的规定,只有李和得到伯爵或侯爵才能世袭,而今驸马都尉只能让儿子在锦衣卫谋得一份差事。

    只是锦衣卫的一份差事无论如何都不能跟伯爵相比,故而她多番前来,正是想要为儿子将来夺得伯爵而打下扎实的基础。

    “娘,我不想走了,我要到鼓楼那边玩!”李承恩是一个很贪玩的大胖男孩,显得不情不愿地说道。

    长公主生怕李承恩闹性子,便是当即安慰道:“恩儿乖,咱们见了皇后娘娘拜了年后,娘便准许你到鼓楼那边玩!”

    “不,刚刚在贵妃娘娘那里的时候,你就这么说了!”李承恩显得一副很抵触的模样,却是进行抗拒道。

    长公主将这个唯一的儿子当成心头宝,当即便是认真地许诺道:“娘亲保证是最后一次了!”

    在得到保证之后,李承恩想到皇后确实比李贵妃生得好看,这才勉为其难地跟着走向前面那座宫殿。

    让他感到有所不解的是,皇后住的地方竟然不如李贵妃的居所,这里亦是明显没有李贵妃那边热闹。

    “长公主,你来了,快请坐!”陈皇后亦是穿戴着凤冠呆在正堂前,对着进来的长公主温和地邀请道。

    长公主却不打算久留,指了指旁边的儿子李承恩道:“皇后嫂子,我便不坐了,我领着恩儿过来给你拜年,呆会还要到李贵妃那里呢!”

    陈皇后知道李贵妃是母凭子贵,而长公主历来都更愿意将李贵妃当成她的亲嫂子。现在听到长公主如此说,亦是不好强人所难,且她从来都不是让人为难的性子。

    “恩儿给皇后舅妈叩头,祝皇后舅妈身体安泰,吉祥如意!”李承恩装着乖巧地跪下来叩头,认认真真地拜年道。

    “恩儿乖,地上凉,快快起来吧!”陈皇后看到李承恩乖巧的拜年模样,当即微笑着抬身温和地道。

    李承恩却是没有第一时间站起来,而是扭头望向站在旁边的母亲长公主,长公主则是笑盈盈地望向陈皇后道:“恩儿等着你的利是钱呢!”

    “呵呵……哀家早已经给恩儿准备好利是了,赏!”陈皇后当即解释一句,而后对旁边的宫女吩咐道。

    旁边的贴身宫女端来一个托盘,上面有着一个红色锦袋,锦袋上还绣着一个“恩”字。由于膝下无儿无女的缘故,她对小孩有着一份喜爱,特意缝制了这个漂亮的锦袋。

    李承恩宛如小财迷般,当即便是着急地打开了锦袋,却是从那个精美的锦袋取出一物,然后直接将锦袋丢在地上。

    这……

    贴身宫女看着由皇后娘娘亲手缝制的锦袋被如此嫌弃,眉头不由得微微地蹙了起来,对长公主这个儿子的好感度当即直接下降。

    陈皇后看着李承恩如此贪财的嘴脸,心里亦是暗自不喜,但亦不好多说什么。

    李承恩看着手中的一个小银两,却是无比失望地道:“娘亲,我还以为跟贵妃舅妈一样是大珍珠呢?这银两我都有一大箱,根本不值钱!”

    虽然声音不算大,但分外的刺耳。

    陈皇上听到这番话,脸上不由得露出一抹尴尬之色。

    在天下百姓看来,她是大明高高在上的皇后,但日子过得实在窘迫。由于并没有得到什么厚重的赏赐,加上她还时不时要接济娘家,致使手里并不宽裕。

    这一次为了打赏宫人和亲戚,她亦是将仅有的私房钱拿出来,只希望能够比较体面都度过这个难得的春节。

    另外,她从李承恩的嘴里得知一个信息:长公主并不是第一时间前来向她这位皇后拜年,反而先到贵妃那边拜年。

    却是万万没有想到,事情竟然变成这个样子,自己精心准备的利是竟然遭到了李承恩的当面嫌弃。

    长公主看到李承恩手里的那一小锭银两,显得母子同心般,却是当即黑下脸道:“皇后嫂子,你在裕王府不好多说,只是如今贵为皇后岂能还如此吝啬?”

    这……

    宫女听到长公主如此指责于皇后,不由得气恼地望向对方,虽然早知道这位长公主泼辣,但这未尝太不尊重皇后了!

    一时间,整个正堂的气氛变得有些紧张,两边的太监显得大气都不敢粗喘。

    “长公主,哀家今年手头紧,明年定会给恩儿一个大红包!”陈皇后强颜欢笑,对着长公主进行许诺道。

    “恩儿,我们走!”长公子对着站起来的李承恩喊了一句,而后又是摞下一句话道:“我李家不差钱,亦不稀罕你什么大红包,就是你拿这种利是打发我家恩儿,连我皇上哥哥的面子都让你给丢尽了!”

    在说话间,她拉着李承恩已经扬长而去。

    “娘娘,这长公主太欺负……!”贴身宫女看到长公主如此言词,正要为陈皇后打抱不平,结果发现陈皇后的眼睛委屈地溢出了眼泪,却是不由得愣住了。

    她却是知道并不是皇后不够大方,而是皇上登基以来并没有什么赏赐,偏偏皇后还要照顾娘家那边,手头一直都是紧巴巴的。

    哪怕是这锭银子,亦是一直省吃俭用留下来的。

    偏偏为了皇家的颜面,面对皇上唯一赏赐的那套贵重的金银首饰,皇后并没有选择拿出宫外变卖换钱。

    “小丽,你还是说哀家身体不适,今日不见客了!”陈皇后的心如刀割般,对着自己最信用的宫女吩咐道。

    名叫小丽的宫女默默地点了点头,便是将这个事情吩咐了下去。本该是一个愉愉快快的春节,结果才刚刚开始,已然结束了。

    只是事情到这一步,竟然还不算完结。

    “皇后的利是不到三两银!”

    “皇后新年穿在里面的衣服都是缝补过的!”

    “皇后哪是得了什么病症,分明是营养不良!”

    ……

    在长公主离开后,先是皇后封红包的事情被宣扬出去,而后这座永和宫仿佛没有秘密般,又是传出来种种的消息。

    陈皇后终究是内宫之主,这些事情从长公主那边宣扬出去的时候,亦是难免再流进了陈皇后的耳中。

    陈皇后生得可谓是花容月貌,只是想着这些流言的时候,心里如同被刀割般。

    她是一个很传统的女人,亦是遵循着礼法,却是拒绝着奢华的生活,更是一度想要劝谏自己的夫君做一个勤奋的明君。

    只是天不遂人意,她的相公沉迷于女色,而她极力想要维持的尊严却是遭到长公主如此践踏,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陈皇后的眼泪似乎早已经流干,在听着旁边宫女汇报着最新流言之时,却是呆呆地望着前面的白墙。

    小丽从外面进来,却是一副犯错的模样。

    吴秋雨在小丽身后出现,由于出身官宦之家,如今是文华殿大学士林晧然的正妻,得到了一品诰命夫人的册封,浑身亦是多了一份高贵的气质。

    她来到床前望着躺靠在床头上的皇后,显得语重心长地道:“你……应该收下我给你送的礼的!”

    “无功不受禄!!”陈皇后却是没有怪责将吴秋雨放进来的小丽,却是坚持着原则地道。

    在年前的时候,吴秋雨亦是给她送了上万两银子,这几乎是每当节日的例行银两,但却是给她拒绝了。

    如果她真拿了吴秋雨所赠送的银两,那么她的日子会宽裕很多,今日不用受长公主的脸色,亦是不用听这般流言蜚语。

    吴秋雨轻轻地摇了摇头,像是讲着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般道:“这原本是我林家应该孝敬于你的,这些年我们林家给李贵妃那里先后送了数万两,只有你这里每每都不占我们家的便宜!我知道皇后您是厚道之人,亦是一直不好强塞,给你那位好赌的父亲又怕害了他,而你弟弟却跟你一样的性子不肯收!”

    “我念及跟平常的情份,不愿应这些钱财而被她看轻了,亦想跟你们的关系变得纯粹一些!”陈皇后抬头望向皇后,显得一本正经地说道。

    “你这样是真将我们林家见外了,我是真的将你当成姐姐了!”吴秋雨的眼睛坦然地望向陈皇后,当即便做出决定道:“小丽,你们永和宫现在有多少人?”

    “一共十三人!”小丽不假思索地道。

    吴秋雨从袖中取出一叠子银票,对着小丽直接吩咐道:“你将他们所有人都叫进来,你拿两张,剩下都分给他们,就说这是皇后赏赐给他们的!”顿了顿,便是强调道:“你让他们今后好好办事,什么能传出去的、什么不能传出去的,都好好地惦量一下!”

    在这一场风波中,不仅仅是长公主的羞辱,更有这永宁宫简直没有秘密可言,竟然连皇后过年穿缝补的衣服都能让外界得知。

    小丽接过那叠银票,看到每张都是千两之时,不由得暗暗地咽了咽吐沫,却是当即应声道:“是!”

    陈皇后亦是瞧见了,只是嘴唇微微地张了一下,最后选择默不作声,同时感受到了来自林家的巨大援力。

    或许是经历了早上的羞辱,而今看着来自林家的援助,心里已然没有了抗拒,甚至多了一份感动。

    “主子,我等服侍你是天经地义,如何能收下如何丰厚的赏赐!”一众宫女和太监进来,却是向陈皇后表忠心地道。

    陈皇后却是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忠心,便是淡淡地吩咐道:“你们安心收下即是,哀家今后只看你们将来的表现,都退出去吧!”

    “是!”十三名宫女和太监闻言心中暗喜,当即规规矩矩地行礼道。

    却是不管他们早前是谁的人,但这一刻已经打定主意追随皇后。不说皇后待他们一直不薄,单是看在这一千两的银子上,已然足够将他们的忠心买过去了。

    陈皇后看着包括自己贴身宫女小丽都是欢天喜地的模样,亦是感受到了金钱的威力,同时发现自身的渺小。

    她仿佛做出莫大的决定般,便是抬头望向吴秋雨道:“哀家知道你的心意,但我确实不喜欢欠你们这么大的人情,不知哀家做些什么能帮到你们林家呢?”

第2193章 相辅相成

    永宁宫,一道灿烂的阳光从西边那扇窗户斜照在光滑的地板上,让这个房间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光辉。

    身穿一品诰命服饰的吴秋雨并没有接话,而是满脸真诚地说道:“皇后娘娘,如果到这个时候你还说相帮的话,那么今日便当我不曾来过,亦算是我心里错认你这个姐姐!”

    “好吧!你的心意我且收下,但不替你们林家做些事,我心里终究还是过意不去的!”陈皇后看到吴秋雨眼睛中的那份执着,亦是掏心窝般地道。

    不得不说,每个人的性情不尽相同,有的人是“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但有的人却是“恩将仇报”。

    陈皇后是书香人家出身,从小接受着儒学的洗礼,而骨子里亦是一个知恩图报之人,却是不愿意平白得到林家的好处。

    现在既然拿了林家的恩情,那么她亦是希望能够给予林家相应的好处,亦是她一直以来所坚守的原则。

    “皇后娘娘应该知道我家相公跟徐阁老在朝堂上的争斗,我林家确实需要娘娘照拂一二。”吴秋雨迎着陈皇后渴望的目光,亦是做出决定地道。

    陈皇后听到这个诉求,却是苦涩地回应道:“哀家如今既不得皇上的喜爱,亦没有朱家子嗣做依靠,在宫中早已经是孤立无援了。哀家现在都已经是自顾不暇,又如何能够相助于你们林家呢?”

    虽然声音并不大,但充满着一种深深的无奈。哪怕她贵为大明皇后,但现在却没有任何依仗,甚至这个春节便丢尽脸面。

    纵使她有心相助于林家,但她根本无法影响到皇上,甚至她跟皇上都已经很久没有谋面,可谓是有心而无力。

    “皇后娘娘,如果你真的愿意照拂我们林家的话,那么我们林家会支助皇后今后的一切开支用度,还会给予一笔足够的钱财让皇后娘娘打点上下,让皇后娘娘能稳坐后宫之主的位置,不知你意下如何呢?”吴秋雨看到时机成熟,当即便是抛出方案道。

    由于太祖为了防止外戚干政,故而历代皇后的娘家都是小家小户,像陈皇后这种没能得到娘家的助力反倒要补贴于娘家的皇后并不在少数。

    只是陈皇后终究是后宫之主,若是有足够的金钱开道,有足够的金钱将所有太监和宫女收为己所用,那么她就不需要再担心长公主给她摆脸色,亦不会再出现自己的隐秘之事会被自己贴身之人给传到外界。

    正是如此,林家若是充当皇后的外援,那么双方可谓是互利互惠的同盟,而陈皇后则是从中获益良多。

    陈皇后是一个理性的女人,并没有被突如其来的好事冲昏头脑,而是望着吴秋雨认真地询问道:“若是如此的话,你们完全可以找李贵妃合作,为何会选择哀家呢?”

    “我相公说了,李贵妃太过于贪婪,对得与失过于斤斤计较!且不说在林家逢难之时,她会不会真心实意帮我们林家渡过难关,皇后娘娘觉得以李贵妃的为人会不会转过来打我们林家的主意,想瞧一瞧我们林家有多少家财呢?”吴秋雨佩服于自家相公对陈皇后心思的精准把握,便是将早已经想好的说辞抛出来道。

    其实他们确实考虑过李贵妃,甚至最开始的意向合作者便是李贵妃。

    只是经过这么多年的接触和观察,她们对陈皇后和李贵妃的人品都有了判断,李贵妃无疑过于贪婪和妒忌心过强。

    正是如此,虽然李贵妃将来能够母凭子贵,但在几番权衡之后,林家毅然决然地选择跟陈皇后合作。

    陈皇后听到这个合情合理的解释,亦是知晓林家要些什么,而她又能做些什么,便是坚定地点头道:“好,哀家答应你们,绝对不负你们林家!”

    现在事态发展到了这一步,特别她早已经失宠于皇上,如果她再没有一点助力的话,那么她的日子只会越来越艰难。

    不说明年还是继续遭受长公主的羞辱,这个春节亦是过不好,甚至还有更加不堪的事情被身边人传到外面。

    “皇后娘娘,我跟相公只求能够自保,亦请娘娘不要多心!”吴秋雨心里暗自一喜,便是进行补充道。

    陈皇后倒不会认为林家有不臣之心,只是看到吴秋雨跟林晧然毅然夫妻同心的模样,却是打趣地道:“你们夫妻倒是同心,只是哀家可听说林阁老前几个月又纳了妾室,不知此事可真?”

    吴秋雨知道陈皇后是希望天下的男子能够专情一些,便是老实地回应道:“确有此事,这次纳妾还是由我替相公张罗的!”

    “你心里不吃味吗?”陈皇后不由得微愣,旋即抬头认真地询问道。

    吴秋雨的脸上露出浅浅的微笑,却是认真地回答道:“初时确实有点不是滋味,但这个事情却不得不做!”

    “他逼你?”陈皇后的眉头当即蹙起,显得认真地求证道。

    吴秋雨感受到了陈皇后语气中的那丝不满,当即便是认真地解释道:“我相公从不强迫我做任何事,只是此事我若不替他张罗的话,我恐怕亦是不该做林家的大妇了!”顿了顿,又是微微一笑地说道:“早前,我家相公跟我成亲多年并没有生育,相公却从来没有动过纳妾的念头,亦是在广东为官之时跟花映容相识多年才将她纳入林家,相公算不得是一个花心之人!”

    在这个时代,官员三妻四妾早已经是常态,像林晧然这般地位的官员所迎娶的妻妾数目,无疑是跟花心两个字无缘。

    “跟皇上三宫六院相比,林阁老确实是节制了,但为何非纳不可呢?”陈皇后的神色缓和下来,又是疑惑地询问道。

    吴秋雨迎着陈皇后的疑惑目光,显得认真地询问道:“皇后娘娘,你可知我家相公跟新纳的妾室阿丽相识多久了?”

    “男人都是喜新厌旧,相识顶多超不过半年!”陈皇后想到正是得宠的满美人,已然是了然于胸地道。

    站在床前的吴秋雨轻轻地摇头,显得一本正经地说道:“我家相公跟阿丽相识之时,还不过是一名童生,至今已经十一年有余!”

    “这么久了?”陈皇后本以为林晧然是在某处撞到一个漂亮女人而“一见起色心”,只是听到事情竟然起源于十一年前,俏脸当即愕然地抬头惊讶道。

    吴秋雨认真地点了点头,又是侃侃而谈地道:“阿丽是平常妹妹的武学老师,一直跟随着平常妹妹,这十一年的时间亦是相伴于相公左右。却是因为心系于相公,故而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出嫁。去年相公前往山西之时,阿丽以护卫的身份相随相公前往,相公那晚遇刺之时,幸得她以身挡箭,方助相公躲过一劫,而她几乎险死当场!”

    “这……”陈皇后本以为林晧然纳了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而后听到这其中的缘故,不由得瞠目结舌起来。

    虽然她讨厌花心的男人,但却亦是一个讲道理的女人,早前因为这事对林晧然的那份不满亦是烟消云散。

    吴秋雨望着目瞪口呆的陈皇后,却是发生感慨地道:“她默默地等了相公十一年之久,一直守护在相公身旁,更是冒着性命为相公挡箭。若是我再阻拦阿丽进林家的门,怕是真不能当这林家大妇了!”

    “你确实不能阻止,否则哀家亦得讨厌于你了!”陈皇后得知阿丽的遭遇后,亦是改变立场地道。

    吴秋雨看到陈皇后立场改变,亦是向着陈皇后认真地请求道:“我家相公并不是花心之人,相反他为人极为专情,还请娘娘莫要因为纳阿丽为妾室之事而误解我家相公!”

    “如此深情的女子,若是林阁老不纳阿丽为妾的话,奴家才会认为林阁老薄情寡义,岂还会责怪她花心呢!”陈皇后是通情达理之人,却是一本正经地摇头道。

    吴秋雨听到“不纳阿丽又是薄情寡义”,不由得抿嘴而笑。

    她发现她们女人真的处处是理,只是对于拥有如此优秀的相公,心里却是生起了一股自豪感,有此相公人生何求呢?

    陈皇后心里的最后一丝疑惑打消,却是准备全身心跟林家合作,便是从床上坐了起来,来到桌前边倒茶边询问道:“都说林阁老是三步一算,他是不是早前年便预谋要跟我或李贵妃合作了?”

    吴秋雨稍作犹豫,便是坦然地说道:“我家相公事事谋而后动,确实是布局长远。他当年亦是担心自己真如占卜那般命短,却是说要为林家留条后路,故而确实早就有筹谋此事,还请皇后娘娘莫要怪我家相公如此功利!”

    “林阁老在地方能治理一方,出任顺天府尹连我爹都说林阁老是真正的好官,而今他亦是为妻儿着想,哀家岂会因此事介怀!”陈皇后端给吴秋雨一杯茶水,接着端起自己的茶杯继续说道:“只是哀家倒是不相信林阁老活不过三十的说法!昔日有算命先生说哀家命格薄,却是活不过十八,但结果哀家如今已经是母仪天下,亦是早已经过了十八之数。”

    吴秋雨接过茶杯跟着陈皇后一同坐下,却是知道林晧然的“命短”是怎么回事,亦是装着听天由命地道:“奴家自是希望这占卜不可当真,但正所谓天命难违,只希望相公能够度过这个劫数!”

    “你且放心好了,哀家亦懂一些面相之术,林阁老应该不是命短之人!”陈皇后喝了一口茶水,却是安慰地道。

    “承皇后娘娘吉言!”吴秋雨当即进行感谢,像是想到什么般,便是从袖中取出一叠银票道:“皇后娘娘,这是这个月的用度,还请皇后娘娘尽快在后宫站稳脚!”

    得益于联合钱庄信誉的确立,加上钱票确实比金银携带方便无数倍,且便于隐匿,而今的银票反倒成为紫禁宫最受欢迎的东西。

    陈皇后看着那厚厚一叠银票,虽然她知道林家的财力很雄厚,但看着吴秋雨轻描淡写地递过来的数额,亦是暗暗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在自己为着几两银子而发愁之时,这位林阁老的正妻吴秋雨却是随身携带一大叠银票,亦不怪林家会担心贪婪的李贵妃会觊觎林家的家财。

    不过她亦是知道林晧然的财富并非来自于贪墨,而是得益于林家从事开海贸易,加上花映容是一个经商的能力,故而让林家积攒着巨大的财富。

    陈皇后仅是略微失神,却是淡然地接过那叠厚实的银票,突然开口认真地询问道:“你说哀家该怎么样才能挽回一些颜面呢?”

    “我记得我家相公曾经说过:只要一个人有了足够的地位和权势,那么自然不乏前来巴结和吹捧的人,却是不需要再花钱买颜面!”吴秋雨迎着陈皇后求助的目光,却是扯出林晧然道。

    陈皇后想到那个充满智慧的男人,却是忍不住打趣地道:“大家一直都说林阁老是文魁星君下凡,而今哀家却是突然相信了!”

    “皇后娘娘若要取笑,我家相公只是肉体凡胎,传言不可当真!”吴秋雨却是一本正经地纠正道。

    二人又是聊了一会,吴秋雨便是主动告辞。从永宁宫出来的时候,看到夕阳正洒在前面宫殿的屋顶上,正是金灿灿的模样。

    她并没有当即离开紫禁城,而是前去探望先帝旧人寿妃,亦是给这个曾经帮助过他们林家的寿妃送去了银票。

    此举不仅是为了谨记寿妃当年相助相公的那份恩情,亦是梳理着宫里各方人脉,以防将来能够用得上这层关系。

    在吴秋雨离开的时候,小丽从外面推门进来,看到气质有所不同的陈皇后恭敬地询问道:“主子,不知有什么吩咐?”

    “即刻吩咐下去,哀家要搬回坤宁宫!”陈皇后现在人生有了方向,当即便是正色地命令道。

    小丽感受到了陈皇后强大的气场,亦是头都不敢抬地应声道:“是!”

    消息很快传开,致使很多诰命夫人大为震惊。

    早前一些人误以为皇后是被打到冷宫,却不想陈皇后真的是自己主动搬过去的,发现她们似乎真的怠慢了那位皇后。

    却是这时,陈皇后亦是发出了邀请函,让在京的三品以上诰命年初三前去坤宁宫参加她举办的食宴。

第2194章 皇后之威

    随着新春佳节到来,京城连续迎来了几天晴朗的好天气,年初三的天空湛蓝而万里无云,像是碧玉一样澄澈。

    一大帮身穿诰命服的妇人陆续进宫,如约来到这座颇有气势的坤宁宫中,致使这里显得十分热闹的样子。

    陈皇后头戴双凤翊龙冠,里面是鞠衣、大衫、霞帔,结合着她那份气质,彰显着她母仪天下的风采。

    “命妇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一众诰命夫人看到陈皇后如此打扮,便是自觉矮了一头,却是不论她们心里如何看待陈皇后,此时显得规规矩矩地施礼道。

    虽然陈皇后不得皇上宠幸,亦没有子嗣做为资本,传闻极度节俭且吝啬,但这位终究是大明王朝的皇后,身份和地位便摆在这里。

    陈皇后正跟着吴秋雨、马夫人和郭夫人等人在西暖阁中闲聊,对着见礼的几位诰命夫人温和地抬手道:“免礼,请先入座吧!”

    由于时间尚早,且邀请的人员还没有到齐,而今却还没有开席,桌面上只是摆着茶水和宫廷的糕点。

    各个诰命夫人亦是有着固定的座序,便是纷纷依序入座,同时忍不住多瞧一眼陈皇后,很多人感到了皇后跟以往似乎有些许不同。

    陈皇后似乎是浑然不觉,继续跟吴秋雨、郭夫人和马夫人拉着家常,令这里的气氛显得其乐融融的模样。

    在这种融洽的氛围中,越来越多的诰命夫人按时到来,而往往都是自以为有身份的客人落在最后。

    陈皇后看到时间已经差不多的时候,便是对着旁边的一位妇人询问道:“沈尚宫,翊坤宫什么情况呢?”

    身穿女官服的中年妇人一直没有丝毫表情般地站在皇后旁边,这时听到这个询问正要回答,结果门口恰好有了动静。

    众人放眼望向门口,正是姗姗来迟的长公主和李贵妃。

    长公主体胖身短,相貌平平的模样,脸上生着几个雀斑,身穿那一套标准性的公主服,却是殷勤地扶着迈过门槛的李贵妃道:“嫂子,当心这道门槛!”说着,又是进行抱怨道:“这坤宁宫亦真是的,门槛弄得这么高做甚呢!”

    声音并没有刻意放大,但却足够落到在场之人的耳中,令在场的诰命夫人不由得默默地交换一个眼色。

    幸得是生在帝王家,单凭长公主这张让人生厌的嘴,肯定会被人将嘴打成腊肠不可。

    李贵妃今年已经二十三岁,而今肚子再度隆起,已经是怀上了第二胎,手里的筹码无疑再添一个。

    在权衡再三后,她亦是决定前来赴约,来到堂中规规矩矩地施礼道:“皇后娘娘,妹妹来迟了,还请勿怪!”

    却是不等陈皇后进行回应,旁边的长公主便是当即挖苦道:“皇后嫂子,前些天连给我家恩儿的红包都是抠抠唆唆的,怎么今日有银子置办酒席了?”

    这……

    众诰命夫人虽然知道这位长公主历来目中无人,但如今当众如此挖苦皇后,这个做法已经是有些过分了。

    吴秋雨的眉头微微蹙起,自打上次长公主有意跟他家结亲后,亦是开始厌恶这个目中无人的长公主,但没有想到这个长公主竟然如此无礼。

    “哀家不像长公主每年能得到朝廷二千石禄米,我娘家亦不像李家从事商贾之业攒得丰厚家财,故而今日的酒宴一切从简!”陈皇后的脸色古井无波般,显得不咸不淡地回应道。

    长公主听到“商贾之家”心里却是极为不喜,当即便是进行暗讽地道:“我既是出身皇家,血脉如此金贵,自是要由朝廷供养。只要不像固康伯赌博成瘾,日常的用度花销还是足够的。只是你置办的的这场酒宴若是过于寒酸,怕是又失我皇家的颜面,给我皇帝哥哥丢脸了呢!”

    这……

    众诰命夫人听到长公主竟然连堂堂的皇后都如此挤兑,发现这不是目中无人,简直是故意过来找茬的。

    郭夫人和马夫人等人对皇后极有好感,而今看到事态发展至此,不由得担忧地望向陈皇后。如果这场酒宴过于寒酸的话,那么当真是要被嚼舌根了。

    吴秋雨知道这场酒宴确实寒酸,却是不由得更加担忧地望向陈皇后。

    只是让人颇为意外的是,陈皇后的涵养显得极好,并没有被长公主这番无礼的话所触怒,却是让人给李贵妃先安排座位。

    “哀家做事自有分寸!”陈皇后淡淡地回了一句,而后对着嚣张嘴脸的长公主又是说道:“既然你来了,倒有一件事情得跟你说一说!”

    “什么事?”长公主发现皇后的气质跟着以前明显有所不同,却是突然想起自己的女官今日到现在都没有出现,当即便是警惕地询问道。

    陈皇后迎着长公主的目光,显得云淡风轻地说道:“负责你长公府女官何尚仪昨晚找上哀家,自称年迈要归乡,哀家已经同意了!”

    大明沿续周、汉、唐的女官制度,设置了“六局一司”,分别是尚宫局、尚仪局、尚服局、尚食局、尚寝局、尚宫局和宫正司。

    六局的主官级别是正五品,宫正司的主官级别是正六品,分别掌管宫廷管理、礼仪、服装、餐饮、住宿、考核等工作。

    明朝的女官选拔有着严格的标准,要对备选女官的品德、家庭、才貌等等进行考察,由礼官进行面试并录取。

    如洪武十七年,敕谕:苏、松、嘉、湖及浙江、江西有司,民间女子年十三岁以上、十九岁以下,妇人年三十岁以上、四十岁以下,无夫者,愿入宫备使,令各给钞为道里费,送赴京师。盖女子以备后宫,而妇人则充六尚也。

    换而言之,上年纪的妇人会直接封女官,而年轻的女子则暂时充当宫女为备用女官,故而她们亦有可能被皇上宠幸而成为妃子。

    对于离开亦是有着明确的规定:“服劳多者或五载六载,得归父母,听婚嫁。年高者许归,愿留者听。现授职者,家给与禄。”

    如一位名叫黄惟德的女官,在洪武年间从广东南海千里迢迢来到南京,后来又到北京,直到宣德七年乞骸南归,在宫廷之中渡过了大半生。

    值得一提的是,随着宦官的地位逐渐的提升,女官受宦官的排挤,一些重要的职务亦是不断被宦官所取代。

    按大明朝的规定:公主下嫁必须配带一名尚仪局女官,负责处理公主的一切事务,而长公主自然不会例外。

    由于公主代表着皇家的颜面,却是不许有违礼法的事情发生,不说跟其他男子偷情之事,甚至驸马过世亦得守贞节。

    女官在其中扮演着监督者的角色,却是规范着公主的言行举止,并不受公主的节制,而她仅是听命于皇后。

    当然,这终究是一个人情的社会。一旦遇到好脾气的女官,那么彼此则相安无事,甚至对公主的某些行径亦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遇到坚守原则的女官会让公主极为痛苦。

    长公主得知被自己所收卖的女官竟然告老还乡,不由得瞪起眼睛道:“我怎么没听何婕提起过此事?”

    “何尚仪昨晚向本宫申请归乡,本宫已经批准了,此事有何不妥?”陈皇后抬眼望着满脸震惊的长公主,却是淡淡地反问道。

    按着大明朝的女官制度,她这位皇后才是女官的最高管理者,自然是有权处置长公主府女官的去留。

    何况,现在是长公主府的女官主动申请归乡,而她这位皇后直接拍板即可,却是不需要听取任何人的意见。

    咦?

    在场的诰命夫人对官场的争斗早已经是耳濡目染,看着皇后和长公主关于女官的对话,隐隐嗅到了一股阴谋的味道。

    从长公主的反映来看,此事有可能不是凑巧,这一切很可能是皇后的谋划,却是要在长公主府安排一个听从自己指令的新女官。

    只是让她们心里大为不解,虽然女官被皇后所节制,但如果不是被人抓了把柄或许诺足够的利益,却是不可能轻易离宫。

    虽然回乡亦是有着官身,但却远不如呆在长公主府吃香喝辣,日子远比一个人回到偏远的地方要滋润。

    长公主的脸色凝重,亦是没有遗传到嘉靖的精明,却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乱了阵脚,一时间亦是失了方寸,根本不知道如何是好。

    “本官是尚仪司新任尚仪李素,见过长公主!”旁边的一个年轻女官站了出来,朝着长公主认真地施予一礼道。

    陈皇后指着旁边的年轻女官,显得一本正经地说道:“李尚仪识礼体,今后便由她来担任长公主府的女官吧!”

    “这不是你原本身边的宫女吗?我只要何婕!”长公主看到这个新女官后,当即便是阴沉着脸道。

    哪怕她再胖再笨,看到被安排的人是陈皇后身边的旧人,亦是知道皇后定是不怀好意,已然是通过这个新女官来约制自己。

    咦?

    在场的诰命夫人见状,不由得面面相觑起来。

    虽然不知道皇后通过什么手段一举操控了女官体系,但现在这般安排,却是透露出作为皇后的那份权势。

    纵使公主的地位再高贵,但亦是要受到礼法的约束,需要受到女官的处处节制,终究不过是笼子里的金丝雀罢了。

    “哀家刚刚说得很是清楚,何婕已经归乡,而今哀家给你长公主安排新女官,此举都是按着宫中的规矩来操办,莫非你还抗命不成?”皇后想着这些年所受的气,亦是威严地望向长公主道。

    长公主面对着态度强硬的皇后,终于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

    虽然李贵妃母凭子贵不假,但女官的最高管理者一直都是皇后,却是所有女官的最高管理者,而她偏偏要受到女官一定程度的节制。

    原先长公府府的女官何婕被她的金钱所攻势,故而对她的一些出格举动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新任的女官恐怕是来者不善。

    长公主知道这个事定是皇后在从中作梗,却是愤而指责道:“皇后嫂子,这分明是你搞的鬼,你意欲何为?”

    这……

    在场的诰命夫人看到长公主不惜跟陈皇后当场撕破脸,转而为这位长公主感到担忧,还当是不清楚现在的状况了啊!

    “长公主,你长公主府的女官要归乡,我作为皇后更换一个女官有何不可?哀家如何搞鬼,还请说个明白!”陈皇后亦是没想到长公主竟然如此当面指责于自己,心里亦是涌起了一团火气严厉地质问道。

    众诰命夫人不由得纷纷望向长公主,这还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吃不出”。

    长公主深知自己无凭无据不好指责于皇后,且皇后确实是行使她的权利,当即便是退一步道:“算本公主倒霉,但女官得换一个,我可不要你的人!”

    说到最后,她却是嘲讽地瞥了一眼陈皇后,已经打定主意不让陈皇后有机会抓到自己的小辫子。

    “此事由不得你作主!”陈皇后听到这个要求,却是断然拒绝道。

    这……

    在场的诰命夫人原以为陈皇后会退一步,只是看到陈皇后表现出来的气场,已然是重新认识这位素来低调的皇后。

    李贵妃亦是微微一愣,作为泥瓦匠的女儿早年是以宫女的身份进入裕王府,当时便是伺候陈皇后,这时亦是默默咽了咽吐沫。

    长公主看到陈皇后拒绝得如此坚定,却是冷哼一声道:“那我找皇上哥哥!”

    “长公主,你这个称呼不妥!天家有天家的规矩,而今只有皇上和皇后,却没有皇后嫂子和皇上哥哥,还请慎用称谓,否则便是大不敬!”尚仪李素却是突然站出来指责道。

    长公主看着这个没上任的李尚仪便给自己脸色,当即便是针锋相对道:“你莫要拿鸡毛当令箭,本公主不吃这一套!”

    “本官督促的是宫中礼仪,有监督公主的品行之责,若是有错不纠,那才是过失!”李素显得一本正经地回应道。

    长公主看到自己完全处于下风,当即便是放下话道:“本公主休跟你们争执,我这便去找皇上哥哥,让他来给我主持公道!”

    说着,便是作势转身离开,打算通过自己那个便宜三哥来找回场子,让这个女人知道自己的厉害。

    “如果你真这么大面子,那么让皇上废了哀家,就说哀家不遂你的意,要一个听话的女官好让你能跟马夫眉来眼去!”皇后端起茶盏,显得云淡风轻地道。

    长公主听到这话,脸色刷地白了,显得难以置信地望向陈皇后。

    众诰命夫人看到长公主的反应,顿时亦是感到事情大有文章,亦是震惊地望向这个刁蛮的长公主,敢情这里还藏着大新闻啊!

第2195章 穷酸?

    坤宁宫西暖阁,这里突然间变得落针可闻,所有的目光都汇聚到长公主身上。

    要知道,明朝的公主有着很牢固的道德枷锁,哪怕李和现在已经死掉,长公主亦得为李和守贞节。

    现在李和还生龙活虎地活着,若是长公主跟马夫有染,那么当真是天下奇闻了。这是大明立国至今不曾有过的龌龊事,可谓刷新了明朝公主的道理底线。

    “皇后,你无凭无据莫要含血喷人!”长公主在震惊过后,眼睛饱含愤恨地望向陈皇后发出警告道。

    郭夫人等人看到长公主眼睛里的愤怒,却不知这是恼怒陈皇后当众揭穿此事,还是陈皇后真的冤枉于她。

    亦是如此,大家屏息凝神地观望事态的发展,默默地扭头望向这位素来低调的陈皇后会如何作答。

    陈皇后面对着长公主的警告,显得软中带硬地放下手中的茶盏道:“哀家亦是好意提醒!虽然你是金枝玉叶,但皇家有着皇家的规矩,事情闹大对谁都没有好处!”

    声音并不大,但拥有着十足的底气般,已然是没有将长公主的威胁放在心上。

    “……本公主且看你能得意多久!”长公主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陈皇后片刻,而后愤愤地转身离开道。

    这……

    在场的诰命夫人看到长公主从门口消失的身影,虽然长公主嘴里仍旧没有认输,但无疑是落了败局。

    不说她有没有被陈皇后抓到把柄,而今长公主府的女官换上陈皇后的人,长公主的日子焉能跟以前那般如意?

    只能说这个长公主是从小被惯坏了,而今手里并没有什么政治资本,竟然如此对待于当朝皇后,这简直是自讨苦吃。

    不过很多诰命夫人生起了浓浓的八卦之情,却不知长公主跟那个马夫是不是有一腿,两个人发展到哪一步了?

    陈皇后看着长公主离开的身影,看到时间差不多,便是对着在场的诰命夫人温和地说道:“既然长公主不愿意参加哀家的宴席,那么咱们便准备开席吧!”

    经过这一场较量,众诰命夫人亦是见识到了陈皇后的权势,自是纷纷称是。

    李贵妃这些年是母凭子贵,加上陈皇后确实为人低调,只是看到今天这个场景,心知自己根本没有跟陈皇后叫板的资本,亦是态度温顺地连连称是。

    却是这时,一个粉雕玉琢般的小男孩被一个奶妈抱了进来。

    吴秋雨看到进来的奶妈和小孩,当即起身迎了上去。

    众诰命夫人见状,亦是纷纷投来了关注的目光,而早前到这里的诰命夫人则是知道这是陈皇后刚刚点名要见的小孩。

    小男孩两岁的模样,生得很是清秀,跟吴秋雨的五官颇为神似,正穿着一套带着虎形图案的崭新红色棉衣。

    在吴秋雨的引领下,这个小男孩来到陈皇后面前规规矩矩地叩头道:“虎子给皇后娘娘拜年了!”

    虽然仅是刚刚说话的年纪,但得益于他比同龄小孩更显聪慧,加上吴秋雨在旁边提示,显得奶声奶气地行了礼。

    “不愧是林阁老的麒麟儿,身上倒有林阁老的文气,赏!”陈皇后上下打量着这个粉雕玉琢般的虎子,而后对着旁边的女官命令道。

    女官当即端出一个托盘,托盘上面呈放着一个以红色为主格调的锦袋。

    虎子拿过那个漂亮锦袋,又是规规矩矩地谢礼道:“虎儿谢过皇后娘娘的赏赐!”

    “呵呵,真乖,你打开瞧一瞧,哀家给你送了什么!”陈皇后由于没有生育,故而对小孩有着天然的好感,当即便是含笑地说道。

    咦?

    在场的诰命夫人先是微微一愣,然后纷纷进行张望,很好奇那一个锈着“虎子”两个字的锦袋装着什么宝贝。

    结合早前长公主因为皇后仅给三两银子红包而大肆宣扬皇后小气的闹剧,而今皇后此举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却是想要通过送给虎子一份大礼来洗掉自己吝啬的名声。

    只是不得不说,这个手法确实有些效果,但未尝太过于刻意。

    虎子在吴秋雨的提醒下,亦是用那双肉肉的小手将锦袋打开。当看到里面的东西,他的眼睛顿时微微发亮,一只手迅速地伸进了锦袋中。

    这个小财迷!

    郭夫人等人看到虎子这个举动,心里不由得取笑道。

    虎子从袋中取出一物攥在手里,结果连看都没看,小手当即朝着嘴巴按去,而后嘴巴便是嚼动起来,眼睛显得很是兴奋的模样。

    “小……心!”

    一个诰命夫人看到虎子竟然将珠宝放进嘴里,不由得好意地想要进行提醒,但发现陈皇后和吴秋雨都没有任何惊慌的表情,亦是没有进行阻止的意思,却是当即意识到事情可能跟自己所想的不一样。

    咦?

    郭夫人等人看清楚虎子从锦袋取出并放进嘴里的东西,却是疑惑地扭头望向陈皇后,却不知她葫芦里卖什么药。

    “虎子,哀家给你的糖好吃呢?”陈皇后将周围人的反应看在眼里,却是望向虎子笑盈盈地询问道。

    唉……

    吴秋雨心里暗叹一声,无奈地望向自己这个儿子。

    她知道自己儿子最喜欢吃糖,只是从相公那里得知吃糖会长蛆牙后,却是一直约束虎子少吃糖、甚至不吃糖。

    现在皇后送给他最爱的糖,哪还会有不喜欢的道理呢?

    “好痴……好吃!”虎子先是含糊地回应,然后将嘴里的糖含到嘴巴的左边,又是重复刚刚的话并重重地点头道。

    陈皇后被虎子这个认真的模样逗乐,又是指着正被他抓在手中的那个锦袋询问道:“这锦袋呢?”

    “漂亮,我……喜欢!”虎子很喜欢红色,当即又是认真点头回应道。

    众诰命夫人看着这里,不由得面面相觑。

    按她们所知,陈皇后跟林家的关系还算相处不错,只是今日陈皇后所送的礼着实让她们摸不着头脑。

    虽然这个锦袋很漂亮不假,但里面装着不过是几颗糖,价值比赠送给长公主儿子的红包都远远不如,这简直是糊弄小孩子了。

    正是如此,大家不由得纷纷同情地望向吴秋雨,只是发现吴秋雨似乎并不恼怒,令很多人纷纷佩服起吴秋雨的那份涵养。

    陈皇后心里涌起一股暖流,却是突然发出感慨地道:“这个锦袋是哀家亲手所绣,这么多年绣得已经够多了,亦是只有平常妹妹才当作是宝。不过哀家绣到今时今日,亦是真的倦了!”

    那个“倦”字仿佛是从心灵发出般,语气带着一种无限的索然无味。

    这……

    在场的诰命夫人听到陈皇后的这一番感慨,不由得重新审视被虎子抓在手里的那个漂亮锦袋。虽然这锦袋所装的东西不值钱,但这锦袋无疑彰显着皇后的用心,甚至是送出了一份真心。

    像她们给家人准备红包,其实是人情往来的一种形式,大家所做的是等价交换。虽然她们所赠送的红包都是金银珠宝之物,但却远远不会像皇后如此用心,自然不可能亲自缝制锦袋。

    结合长公主前些天散布陈皇后小气的事情,加上陈皇后手头不宽裕的传闻。陈皇后所赠之物虽然不值多少钱,但无疑已经是极度用心,还真是好心被长公主当成驴肝肺。

    有着堂堂皇后所亲手绣制的锦袋,哪怕里面仅仅装着几颗糖,那亦是代表着陈皇后的那一份心意。

    陈皇后并不是博同情,扭头望向吴秋雨又是郑重地道:“林夫人,这是哀家绣的最后一个锦袋,你且锦袋收好。他日你们林家有什么难事,拿这个锦袋过来,哀家定会倾力相助!”

    啊?

    在场的诰命夫人听到这个承诺,不由得纷纷吃惊地抬头望向吴秋雨,眼睛无不带着一抹羡慕之色。

    本以为是一个不值钱的红包,甚至是陈皇后故意戏弄于林家,但却没有想到会送出如此大的一个承诺。

    有了这个承诺,不论林家以后遭受什么样的变故,陈皇后已然都是站在林家那一边,却是会主动帮着林家化解麻烦事。

    只是结合着长公主所散布的言论,亦不怪陈皇后会有此决心,这是好老人被其他人寒透心后的一种反应。

    “命妇吴秋雨谢过皇后娘娘的美意,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吴秋雨亦是没有推脱,当即便是感谢地道。

    陈皇后而今不需要看谁的脸色,亦是不打算看谁的脸色,哪怕李贵妃挺着大肚子坐在旁边,亦是没有征求李贵妃的打算。

    她从怀中掏出一个珠江钟表查看时间,然后对着旁边的女官直接吩咐道:“开席时辰到了,上菜吧!”

    “是!”旁边的中年女官已然是皇后的绝对心腹般,显得言听计从地回应道。

    随着宴会正式举行,这里的气氛当即变得热闹起来。

    在场的诰命夫人纷纷入席,宫女和太监将早已经准备好的菜肴端了上来,却都是普普通通的家常菜。

    当看到这满桌都是普通菜肴,令不少诰命夫人显得惊讶不已,却是忍不住偷偷地望向首桌上的陈皇后。

    虽然都知道陈皇后的手头不宽裕,但用这种规格的菜肴来招待她们这帮三品以上的诰命夫人,已然还是一个“穷酸的皇后”的形象。

    只是陈皇后举办这个宴会的目的不是要洗掉“穷酸皇后”的形象吗?而今将这场宴会搞得如此简单,这不是又给长公主借题发挥的机会了吗?

    陈皇后将众人的反应都看在眼里,却是对着在场的众人温和地解释道:“哀家的宴会确实是清淡了些,只是哀家手头确实不宽裕,还请大家莫要嫌弃才是!”

    “皇后娘娘哪里的话,这勤俭是华夏的传统美德!”

    “正是,皇后娘娘此举有唐代长孙皇后之风,乃我们女人的楷模也!”

    “这菜肴清淡些才好,适合我们女人等享用,还是皇后娘娘考虑周全!”

    ……

    众诰命夫人在见识到陈皇后的权势后,亦是感受到这种历来低调皇后所掌握的可怕,亦是纷纷进行恭维道。

    正如林晧然所说,一旦有地位和权势后,根本不需要担心别人怎么想,对方定然是主动巴结和恭维于她。

    现在陈皇后展露出属于她的权势,连那位历来目中无人的长公主都被陈皇后压了一头,众人自然是纷纷结巴于陈皇后。

    至于这个宴会的菜肴很是普通,这根本不算是事。毕竟在座的诰命夫人都是天天大鱼大肉,却不可能真冲着一顿饭而来,饭局主要还是一种交际的需要。

    如今陈皇后有了权势,那么她们跟陈皇后拉近关系,这便远要比一顿山珍海味的饭菜来得更实惠。

    陈皇后看着大家如此反应,终于算是扬眉吐气一回,不再是那位极力讨好他人而不得好脸色的窝囊皇后。

    这场宴席的氛围很好,以前李贵妃总是成为宴会主角的情况已经不复存在,大家的关注点却是纷纷落到陈皇后身上。

    陈皇后的眼睛扫向所有人的时候,却是明显感受到她们态度上的变化,以前这些人太多是敷衍自己,而今却是明显在巴结自己。

    只是她心里却是十分清楚,如果没有林家的金钱开道,那么纵使她贵为皇后亦是无法约制那帮贪财的女官,更无法将所有女官收为己用,自然没有而今掌握后宫的权势。

    正是得益于林家的帮助以及那个男人的指点迷津,她才走出了那个泥潭,感受到了这份前所未有的权势味道。

    不过她心里隐隐有一种大胆的猜测:她被这种前所未有的权力所吸取,会不会早已经落在那个男人的预料中,自己是不是正在被那个男人所算计呢?

    这个念头其实在她的脑海仅仅一闪而过,毕竟这种事情早已经变得不重要,她已然是迎来了新的人生。

    在隆庆二年的春节,她迎来了一个强大的盟友,借助自己的地位和盟友的政治资源掌握了女官团体,成为大明王朝后宫名副其实的女主人。

第2196章 生根发芽

    隆庆二年的春节,在北京城继续弥漫着权力斗争的硝烟之时,南方的天空却是呈现着海天一色的晴空。

    随着大明开海的推进,加上联合商团默默地推动着大明王朝的产业布局,整个大明帝国呈现着欣欣向荣的景象。

    单是雷州棉布的横空出世,这种物美价廉的棉布已经取代了松江棉布的老大地位,让很多百姓都能够穿上新衣迎接新年。

    得益于土豆和红薯向南往北推广,粮食的问题正在缓步地解决,令很多百姓哪怕吃不上白米饭,亦是能够吃上红薯和土豆。

    至于治铁业更是惠及着普通百姓。虽然朝廷颁发了禁铁令,但佛山的铁制品仍旧维持在低价水准,而且品质明显有所提升,令他们的生产成本不升反降。

    当然,最大的功臣还是那位一心为民的林阁老,正是遏制徐阶那个“加征三年”的政令,致使他们的税赋保持在一个比较合理的水平。

    雷州城,一座伫立在大明最南端半岛上的青砖府城,已然是大明对外海上贸易的最大窗口之一。

    虽然这些年经过了两次修茸和加固,但这座城仍旧保留着原先的模样,内城的主街道还是镇中街和广潮街。

    至于最繁华的地方当数城隍庙一带,那时历来是最热闹的商业区,而每年的剧目都离不开林晧然兄妹的故事。

    “雷州城来了一个林雷公,替天行道只为民!”

    “雷州城来了一个女捕快,小偷蟊贼闻风逃!”

    “雷州城来了一对好兄妹,我等百姓有了申冤路!”

    ……

    虽然林雷公和林平常早已经离开了这里,但是他们兄妹的举动早已经铭刻在雷州百姓的心中,而今雷州城仍旧传唱着这对兄妹的事迹。

    镇中西街,雷州府衙。

    现在的雷州知府是杨君正,这个昔日在驿站跟林晧然相遇的原电白知县谨记着林晧然的教诲,在担任电白知县期间大力发展电白港,却是被林晧然提携到了雷州知府的任上。

    杨君正深知自己没有林晧然那种布局能力,亦是兢兢业业地处理着雷州府的大小事务,打造一个廉洁奉公的府衙。

    纵使是春节的放假期间,由于他没有足够的时间返回家乡过年,亦是将很大部分时间放在维持雷州城的治安上。

    杨君正伏在桌前办公,似乎有所感应般地望向东北方向道:“小老头能够做得便是帮你治理好这雷州城,但你一定不能输给徐华亭啊!”

    广潮南街,张家酒楼。

    张敏、苏娘等原住居民享受着雷州腾飞的福利,张敏成为了雷州商会会长,正在主持着新一届的商会会议。

    跟随着联合商团的步伐,雷州新兴的商人亦是从开海中分得一杯羹,而今同样是遍布各行各业中。

    在生死边缘走过一遭的韩梦儿前几年从联合作坊中辞职,在张敏和苏娘这两位狱友的帮助下,现在已经是两广地区化妆品行业最大的老板。

    当三人聚在一起之时,却是不由得想起那个在她们最落魄之时举出援手的虎妞,亦是朝着东北方向感慨地道:“虎妞,我们大明女人能不能享受更大的公平公正,真的要靠你了!”

    这座城,宛如林家兄妹的第二故乡般。

    不仅仅是杨君正和张敏等人,很多官员、商贾和女人在这个新春佳节之时,亦是纷纷想起了那对代表着正义的兄妹。

    正是这片热土上,林家兄妹的影响力并没有随着他们离开而消散,一些人和事反而像春播的种子般生根发芽。

    现如今的雷州城无疑是雷州府的中心,但发展的态势却是朝东发展,连接雷州城和雷州码头的镇洋大道两边的房屋如雨后春笋般。

    这里从当年的荒芜之地,早已经成为了一条充满着勃勃生机的商业区和住宅居,热闹程度比雷州城亦是不逞多让。

    随着联合新作坊在这里开建,加上雷州码头的迅猛发展,便是带动整条镇洋大道的经济跟着腾飞。

    在一个老旧宿舍中,这里的孩童显得格外有活力,正是三五成群地在楼前的那片空地玩着各种游戏。

    黎九刚刚送走一波亲戚,整个人脸上有几分疲态,心里亦是有了几分自豪,正是看着老三和老四在下面玩耍。

    他是从广西榆林州逃荒到这里的最早一批难民,由于有一手过硬的垒墙本领,加上他妻子黄氏成为联合作坊的女工,很快便在这里站稳了脚跟。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都以为自己将会子承父业,跟着父亲那般守着几亩薄田在那个小山村终老一生。

    只是造化弄人,一场突如其来的旱灾,却是让他一家可谓是命悬一线,一度怀疑自己全家会饿死于荒野。

    偏偏地,他却是有幸来到了这个雷州城,不仅解决了温饱问题,而且还在这里过上令人羡慕的好日子。

    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正是跟着黄氏不断地嘀咕着什么,黄氏却是瞪了一眼自己女儿,显得有些忐忑地从屋里走了出来。

    “孩子他爹,刚刚三婶给大丫说媒的事,大丫想要我们推掉!”黄氏是一个很本分的妇人,亦是鼓着勇气道。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为何要推掉?”黎九听到女儿这个请求,却是当即蹙起眉头进行反问道。

    黄氏看着黎九的阴沉着脸,却是硬着头皮道:“大丫今年六月便已经毕业,她年前就已经通过了应聘,她想要到松江联合钱庄做见习账房!”

    在听到这话的时候,躲在门后面的少女不由得探出一个小脑袋,那双漂亮的大眼睛担忧地望着自己父亲。

    她跟父母逃荒到这里,得益于联合女子学院的创立,她有幸接触到了数学,而后亦是决心成为一名优秀的账房。

    原本她是打算继续瞒着,等到即将起程再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只是刚刚的说媒让她不得不提前摊牌。

    “松江?大丫一个女娃的心怎么能那么野,她现在应该想着如何相夫教子!”黎九听到自己女儿竟然打算前往松江府,当即便是蹙起眉头道。

    黄氏听到自家相公对女娃的那份偏见,心里亦是涌起一份无名火道:“女娃怎么了?以前咱们女人都是刚刚懂事就要嫁人,但现在联合女织工都不像以前那般着急,她们都是挑到如意郎君才嫁,日子过得羡煞旁人,我也不希望大丫稀里糊涂就嫁给你那个远房表亲!”

    “找个老实的人嫁了有何不好,从自到今都是这般过来的!”黎九一直希望女儿能够早点嫁出去,却是希望秉承传统习俗地道。

    黄氏知道自己相公虽然嘴硬,但却是疼爱自己的子女,又是好言相劝地道:“现在雷州城都提倡婚姻自由,那个远房表亲什么样的人品,我们是不得而知。现在大丫有一个这么好的机会,一旦她在联合钱庄站稳脚跟,那么便是皇帝女儿不愁嫁。这么多年了,你应该也见识到联合钱庄的能耐,到时她亦是能够照顾熙儿他们几个。哪怕将来她嫁得不好,在夫家被人欺负了,联合商团亦是会帮女儿出头,这样对女儿不是更好吗?”

    黎九自然知道联合钱庄的实力,而今的财富虽然没有公开,但必定是一个天文数字。最为关键的是,联合商团早已经是两广地区最强大的组织,而对自己职工的庇护是出了名的好。

    虽然松江确实是远了些,只是女儿真的成功加入了联合钱庄,那么身份和地位确实会大大地提升。

    黎九亦是不希望自己的女儿活的像妻子以前般狼狈,亦是微微松口地道:“你净是挑一些好的来说,但万一加不进去呢?”

    “大丫从小就有算术天赋,次次都是学院的第一名。我已经打听清楚了,现在联合钱庄正是用人之致,只要大丫不是那种手脚不干净的人,那么她肯定能够加进去,这点你尽可放心!”黄氏听到黎九松口,当即便是笑奤如花地道。

    “她若真想去便去!只是林大人和联合商团对我们家有救命之恩,如果真做出手脚不干净的事,那么让她就不要回来了,我在这里亦是抬不起头做人!”黎九做出决定道。

    “爹,我就知道你是世间最好的爹爹!”大丫听到自己老爹不仅不逼迫自己嫁人,而且还同意自己前往松江府,当即忍不住跳出来抱着黎九的手臂兴奋地道。

    黎九被自家女儿吓了一跳,却是没好气地瞪了一眼这个大女儿,只是看着她如此开心的模样,却是知道自己的决定很明智。

    虽然他确实是希望女儿能够找一个好人家嫁了,只是真这般强迫女儿似乎又不够开明,他亦是希望女儿拥有更美好的人生。

    当然,他刚刚的警告并不是妄言,如果自家女儿真的贪图钱财而做假账,那么他真的亏对林晧然和联合商团对他家的那份恩情。

    却是这时,在旁边房间偷听的少年亦是走了出来,显得心事重重般地道:“爹,我也有……事!”

    “小熙,你怎么了?”黄氏看到大儿子这番模样,当即便是关切地询问道。

    黎九有着一家之主的威严,亦是沉默地望向自己这个大儿子,静静地等待着大儿子的回应。

    “年前的时候,我期末考试成绩出来了,老师跟我说我有个转专业的机会,但……”黎熙说到一半,却是忐忑地望向父母道。

    联合书院而今已经是一个庞大的连锁教育机构,只是它的初衷并不是服务于大明朝廷,而是服务于联合商团自身。

    虽然学院是以科举的正统教育为主,但亦是有算术、天文、医学、治金、航海和国际贸易等学科,已然是这时代的综合教育机构。

    小熙终究是普通农家出身,却是没有太强的读书天赋,在几番尝试后,便是放弃了科举,转而选择了医学。

    黄氏看到大儿子这番模样,却是更是疑惑地道:“你的医学不是挺好的吗?考试成功又好,还能转到哪里呢?”

    大丫看到弟弟吞吞吐吐的模样,却是不由得焦急地道:“大弟,你有什么便直说就是,自家人有啥好隐瞒的?”

    只是在她说这话的时候,黎九却忍不住望了大女儿一眼。若不是今年亲戚提亲,这个女儿必定会将松江联合钱庄见习的事情隐瞒下去,甚至会在春节后是先斩后奏。

    “老师说我挺优秀的,说我可以选择到东海岛本部学院进行深造!”黎熙终于是鼓足勇气,目光坚定地望向双亲道。

    这……

    大丫听到是这个事情,亦是当即扭头观察自己父母的反应。

    从前些年开始,联合学院的高层会从各地联合学院的优秀生员中挑选好苗子送到东海岛的那间学院深造,只是那间学院却是极为神秘。

    黎九将一个槟榔放进嘴里咀嚼起来,黄氏知道这是自家相公遇到大事惯有的习惯,故而亦是不敢吭声。

    黎熙和大丫亦是大气不敢粗喘,认真地望向自己这位老父亲。

    黎九的嘴里咀嚼出鲜红的槟榔汗,这才认真地说道:“若是你到那里,虽然咱们家会得到一笔可观的安置费,但却要求你三年不得归家的,你是怎么想的呢?”

    大丫早就知道这个要求,亦是无奈地望向自己的弟弟,这可是要离家三年,而且到那里还不知道有什么危险。

    “爹,娘,我想要去!”黎熙似乎早有决断般,显得目光坚定地回应道。

    黄氏听到这个答案,显得为难地望向黎九,既是希望自己相公能够同意,但又是割舍不了儿子离家三年。

    黎九咀嚼着嘴里的槟榔,却是出乎意料地回应道:“你爹没有多大的本事,但你既然能被联合学院看上,这证明你确实比爹强!孩子,你放心去吧,家里有爹照顾着,爹等你风光归来!”

    “孩子定不负父亲大人所望!”黎熙的眼睛饱满泪水,当即便是跪在地上重重叩头道。

    隆庆二年的春节,却是突然变得有些不一样,一帮接受综合教育的少年少女正在逐渐成才,却是纷纷选择向北而行。

    或许在不久的将来,他们通过自己的智慧和努力,亦是能够改变这个腐朽的王朝,成为华夏民族崛起的一砖一瓦。

第2197章 千丝万缕

    不仅限于雷州城,广州城、苏州城和扬州城等兴盛之地,街道呈现着欣欣向荣的景象,而人则明显更具朝气。

    自太祖朱元璋确立大明科举取士以来,普通百姓的晋升仅有科举一条路子,而在这个时代没有背景想要通过经商发大财几乎是痴人说梦。

    只是如今,很多年轻一代却是看到了一个不一样的选项,一条不通过科举考试亦能出人头地的道路。

    由于大明开海的稳步推进,致使大明海上贸易额逐年走高,特别开海派的领袖林晧然的权势已然在首辅徐阶之上,一些商人群体借此得到了一个暴富的机会。

    与此同时,联合商团这头巨兽正在悄然壮大,却是吸纳着越来越多的年轻人,给这些年轻人一个出人头地的机会。

    正是如此,很多沿海城市的百姓在感受到日子变好的时候,亦是对未来多了一份憧憬,甚至是一种野望。

    不过这都是地方上的一些微妙变化,却是不会影响到朝堂,而今的朝堂仍旧是徐党和林党间的明争暗斗。

    春节期间的朝堂表现得比较克制,双方似乎都已经有了默契般,显得和和气气地参加各种庆典活动。

    京城的元宵,今年显得格外的热闹。

    一轮明月高悬于鼓楼之上,宛如又大又圆的玉盘般,皎洁的月光将鼓楼飞檐上的动物雕像照得一清二楚。

    在鼓楼前面的一处空地上,那里的围观人群突然传起一阵欢呼声,只见一串串五颜六色的烟花在天空中绚丽地绽放开来。

    随着大灯会的节日正式开启,主街道呈现着人挤人的景象。

    一些举着冰糖葫芦木桩的小商贩沿街叫卖,街道两边的摊子叫卖着各种新奇的商品,有首饰、文玩、书画和盆栽等。

    由于是元宵佳节的缘故,今晚的灯笼格外的畅销,其中一处造型惟妙惟肖的灯笼摊子被围得是水泄不通。

    除了商业性质的商铺外,顺天府联合顺天商会亦是组织了各种表演,有踩高跷、耍杂技、演戏剧……,令前来参加大灯会的人看得如痴如醉。

    若是这里的盛况能够复制到全国各地的主要城市,那么这个隆庆朝已然可以称作是隆庆盛世,这副景象确实是一幅令人迷醉的元宵鼓楼图。

    在鼓楼上,下方只顾着游玩的百姓和士子却是并不知晓,一双充满着暖意的眼睛正在注视着他们。

    身穿士子服饰的林晧然正负手而立,颌下的胡须显得更具规模,那双深邃的眼睛正是无喜无悲般地注视着下方的盛况。

    他今晚再度重返城北,只是他不再是那个游离于权力之外的顺天府尹,而是处于权力中枢的文华殿大学士,是当下大明朝最有权势的官员。

    虽然他知道很多华夏百姓还在为温饱而挣扎,只是看到这个热闹的场景,心里亦是为着这里的热闹而发自内心的高兴。

    或许他已经沦为了政客,只是从雷州知府一步步走来,他的心里亦是始终装着百姓,这或许是他跟徐阶之流最大的区别。

    现在他已经身居高位,但却是没有忘记那份为民谋福的初心,亦是没有丢掉带领华夏民族走上世界之巅的决心。

    正是如此,他希望这种盛况不仅出现在帝都北京城,而且出现在全国各个重要的城市中,令天下的百姓都感受到时代的变迁。

    “林阁老,这鼓楼大灯会当真是一年比一年热闹了,真是多得大人当年的英明抉择!”顺天府尹徐纲带领着一众官员站在林晧然身后,显得由衷地佩服道。

    “大灯会能够如此成功,亦是多得徐府尹及诸位同僚这些年的劳心劳力,本阁老却是不敢居功!”林晧然打量着已经满头银发的徐纲,却是微微一笑地道。

    徐纲却是连忙摇头,颇有自知之明地道:“下官等人亦是萧规曹随,却是不敢居此大功,林阁老你莫要谦虚才是!”

    墨飞等人亦是赞成徐纲的这套说词,便是纷纷进行附和。

    “不管事情制定得多么完美,但最重要还是执行,这跟行军打仗一个道理。而今大灯会在徐府尹的治下取得如此佳绩,徐府尹跟诸位同僚便是功不可没!”林晧然却是知道大灯会固定有他打下的基础,但亦有着徐纲及顺天府衙官员的一份辛苦付出,却是认真地表达看法道。

    墨飞等人听到林晧然观点,虽然知道这是林晧然有意给他们脸上抹光,但心里颇为受用,亦是更加尊敬这位做事不图名的林阁老。

    徐纲心里亦是极为高兴,但还是继续恭维道:“纵使我等有一点功绩,那亦是沾了林阁老的光。还是这大灯会的基础太好了,亦是幸得林阁老有如此的妙招,我等仅尽一些绵薄之力便能让大灯会一年胜过一年!”

    虽然这是他治下的佳绩,但他心里很清楚这大灯会有着多好的基础。

    正是得益于林晧然扫清一切生事之人,并且制定各方得益的分配方案,加上大灯会商品物美价廉的定位简直是这时代的王牌,令到大灯会宛如是飞速奔赴的马车般。

    当然,今年之所以比往年还要热闹,却是跟今年是大比之年有一些关系,毕竟举人群体的消费能力极为恐怖。

    只是不管如何,大灯会能够有如此的盛景,虽然有着他们的一些辛劳付出,但最大的功臣始终是这位有惊世之才的林阁老。

    林晧然亦是不再矫情,却是打定主意地道:“徐府尹,你在顺天府尹任上的功绩是有目共睹,年后本阁老便向朝廷举荐你出任工部侍郎!”

    “多谢林阁老的栽培!”徐纲听到林晧然这个决定,心知这个位置已经是八九不离十了,当即便是兴奋地跪谢道。

    墨飞等人得知这个消息,眼睛不由得微微一亮。

    这个事情看似跟他们无关,但如果徐纲因政绩出众而被提拔,不说他们亦是从中沾光,甚至还有机会往上一步。

    林晧然在人事上有着极大的话语权,将徐纲提拔到工部右侍郎不过是信手拈来之事,此举主要是希望徐纲盯着张守直。

    砰!砰!砰!

    几枚大烟花从不远处的空地窜起,然后在夜空中绽放开来,给今晚的盛况继续锦上添花,亦给这里的男女老少带去好梦。

    林晧然等人被烟花所吸引,林晧然几乎每年过来都是在这里感受下气氛,却是不可能真的投入其中。

    不说他已经过了贪玩的年纪,而且他在大灯会暴露会造成极大的骚乱,何况他现在的身份和地位已然要顾及影响了。

    现如今,他已经不再是一个人而活,肩上既有自己的家人,亦有着一帮支持自己的志同道合的伙伴,还有躲在暗处的联合商团。

    正是如此,他每做一件事情都需要认真地权衡,给外界塑造一个稳重和老成的形象,这更有利于他成为文官集团的领袖。

    林晧然看着时间已经差不多,却是不打算等大灯会结束,便是扭头望向不远处的一个少女并咳嗽了一声。

    林平常的名气并不弱于林晧然,同样不敢出现在人挤人的大灯会中,正是在不远处的桌子前碎碎哆哆的,手里拿着一个精致的指甲钳,显得煞费其事地跟着旁边的几个妇人和少女讲解着什么,却是根本没注意到林晧然这边的动静。

    那几个妇人和女子听得很是入迷,亦是没有人注意到林晧然这个咳嗽声,却是继续向林平常认真地请教着一些问题。

    这……

    徐纲等人看到那边的林平常无动于衷,亦是不知道该不该帮忙提醒,不由得纷纷同情地望向位高权重的林晧然。

    林晧然倒是不显生气,却是注意到林平常手中的指甲钳宛如有着巨大的魔力般,正是将那几位妇人和女子牢牢地吸引住了。

    谁能想到,在后世一个平平无奇的小玩儿,甚至极不起眼的东西,但在这个时代却是很可能刮起一股新风潮。

    从实用角度而言,指甲钳的作用无疑是挺大的。

    这个时代处理指甲的方式是磨掉或者用大剪刀剪掉,只是指甲还好些,脚甲是越剪越厚,甚至出现畸形。

    原本不算是什么大事,毕竟全天下的人都是这般,这种处理方法亦是沿用了几千年。

    林晧然却是一个追求完美的人,加之每年都有习惯给自家妹妹准备一份新奇的礼物,故而根据后世的回忆画出了指甲钳的草图递回雷州匠人院。

    雷州匠人院已经汇聚着整个大明最狂热的科技狂人,在张亮、刘铁锤等人的研制下,亦是将指甲钳的草图进行了完善和改良。

    在佛山精密实验室的帮助下,特别还从澳大利亚弄回一批优质的铁矿石,他们真的捣腾出这种不起眼但实用的指甲钳。

    特别是划时代般的曲口和细刃技术,致使这种指甲钳修剪出来的指甲既整齐又好看,却是很好地解决了修剪指甲这个难题。

    正是如此,在去年的十二月初六的当天,林晧然将从广东送上来的一盒指甲钳送给自家妹妹做生辰礼物。

    跟着前年的蜂窝煤相比,去年的指甲钳无疑更没有经济价值,毕竟在这个温饱都是大问题的时代,谁会在意剪出来的指甲好不好看。

    只是林晧然无疑大大地低估了女人爱美的天性,不仅自家的几个女人对指甲钳是爱不释手,这个小东西却是以极快的速度风靡于京城的诰命夫人圈子,甚至陈皇后和李贵妃都惦记着这个新奇的物件。

    为了得到一个小小的指甲钳,英国公的长媳却是给林平常硬塞了一万两,还对林平常说尽了好话。

    林晧然看到那帮正为指甲钳着迷的女人,特别那个刚被剪指甲的女子喜不胜收,还是对着热心的妹妹出言道:“走了!”

    林平常这才注意到林晧然这边,却是连忙应了一声并站了起来,将一个指甲钳送给徐纲的女儿道:“这个送给你,不过你要记得要过时常给指甲钳抹上一些润滑油,这样才不会生锈坏掉!”

    “什么油来着?”徐千金受宠若惊地接过那个价值万金的指甲钳,然后紧张地追问道。

    徐夫人倒是听清楚了润滑油,便是认真地询问道:“冠巾伯,我倒是听过润滑油,只是这润滑油在哪里有得售卖呢?”

    “联合钟表店有,你到那里准能买到!”林平常虽然很是急性子都朝着林晧然那边而去,但亦是热心地回应道。

    林晧然却是知晓润滑油,更是清楚润滑油的由来。

    每个地方都有着各自独特的生活方式,处于北海道的阿夷努族人虽然过着原始形态般的生活,但他们那里有着丰盛的木材,而他们亦是通过猎鲸来解决食物和照明问题。

    经过千百年的生活经验,他们采集具有毒性的植物提取对鲸有极强效果的毒素,接着均匀地抹在长矛头上,而后有丰富猎鲸经验的阿夷努族人乘坐小船便能够捕杀鲸鱼。

    一旦猎杀到鲸鱼,鲸鱼肉会成为他们部落的食物,而鲸鱼的脂肪则会被他们收集起来,却是从中熬成油,成为他们储存火种和照明的最重要方式。

    联合商团跟阿夷族人进行贸易后,不仅从阿夷族人手里得到了大量的优质木材,亦是大批量地采购他们的鲸鱼油。

    对如今的大明而言,无论是油灯还是蜡烛都具有更好的照明效果,鲸鱼油并不具备太大的商业价值。

    只是联合商团并不是要用鲸油来填补照明市场,却是将鲸鱼油进行了再次加工,成为了用于防锈的润滑油。

    随着联合商团从澳大利亚运回铁矿石,加上燧发枪的进一步推行,以及钟表等新型机械产品的诞生,润滑油拥有着广阔的市场。

    正是如此,联合商团不仅跟阿夷努族人进行木材贸易,而且还从事着鲸鱼油的贸易。

    不经觉间,大明已经不再是一个封闭的国家,却是跟着周边的国家或地区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一些商品往往离不开周边国家的原料支持。

    林晧然领着林平常下了鼓楼,跟着在丝绸店中挑选布匹的吴秋雨和花映容碰头,然后一起浩浩荡荡地朝着家里而归。

    元宵节过后,大明朝堂渐渐恢复到常态,经过这一个春节假期后,年前的争斗将会重新拉开序幕。

第2198章 储君

    正月下旬的清晨,屋顶上的冰雪还没有融化,整个京城还是充斥着透心的寒意。

    身穿蟒袍的林晧然在吴秋雨的相送中,跟着往常那般钻进了轿子,而后便是端坐在轿子朝着紫禁城而去。

    随着新年假期的结束,他跟徐阶的争斗必定又重燃战火,这个朝堂就如同这个轿子般,却是不得片刻的安宁。

    由于今年是大比之年,近期便要敲定会试主考官的人选问题,三百名新科进士的恩师无疑是沉甸甸的政治资源。

    正是如此,他这边有意让郭朴成为会试的主考官,而徐阶那边必定是希望由次辅李春芳来主持会试。

    林晧然对于这个事情却是暗自头痛,虽然郭朴的资历远胜于李春芳,但李春芳终究是资源更高的阁老。

    一旦他这边没有过硬的理由,那么此次李春芳才是会试的不二之选,郭朴和陈以勤则要等到三年后才能有机会主持会试。

    至于原本历来最有希望主持会试的礼部尚书张居正,而今面对着郭朴、李春芳和陈以勤三位前辈,却是没有任何的胜算。

    林晧然坐在轿子闭目养神,身体随着轿子微微摇晃,脑子却是想到昨晚得到的情报:徐琨跟武清伯往来甚密。

    不得不说,徐琨确实比徐璠更是能干,仍然成为了徐阶的左膀右臂,让这个朝堂变得越来越复杂。

    最让他重视还是第两份情报,徐阶借助春节假期的缓冲,已然是面见了隆庆,似乎是化解了海瑞的奏疏所带来的危机。

    海瑞的奏疏虽然显得吓人,但除了罗列徐家的一些罪状,却是没有实质性的罪证。一旦隆庆不打算深究,那么徐阶仍旧能够稳坐在首辅的宝座上。

    林晧然亦是渐渐地明白:隆庆跟嘉靖并没有太大的区别,这对父子本质还是自私自利之人,更是在乎自己的利益得失。

    紫禁城,午门前广场。

    这里已经汇聚着一大帮官员,他们已然还沉浸在春节喜庆的氛围中一般,正是在这里愉快地交谈。

    “下官拜见林阁老!”

    “下官恭请林阁老钧安!”

    “下官敬请林阁老勋安!”

    ……

    众官员见到林晧然从轿子走过来的时候,当即纷纷进行见礼道。

    随着徐阶越来越不得“人心”,大家已然是默契地拥护起林晧然,却是希望林晧然能够扛起文官集团的大旗。

    林晧然保持着礼貌地点头回应,来到最前面见到郭朴便是打招呼道:“我本以为已经够早了,却没想到还是落到了郭公的后面!”

    “年纪太了,时常不到三更便会醒过来!”郭朴跟着林晧然亦是有一说一,显得苦涩地说出缘由道。

    却是岁月不饶人,虽然他现在已经入阁拜相,但现在已经五十多岁,亦是少了年轻时期的精力,亦少了那份干劲。

    “郭老说笑了,而今知天命才没几年,身体亦是硬朗,愿跟郭公再同朝十余载!”林晧然却是认为郭朴远不算老,却是干劲十足地微笑道。

    郭朴倒是知道林晧然确实不会希望他现在便离开,抬头望向午门的城楼道:“今日皇上应该不至于再让我们干等了吧?”

    却不知是隆庆真的病了,还是没有从假期的好日子中缓过劲来。隆庆昨日以身体不适为由罢朝一日,让他们喝了一早上的西北风,而后被宣告今日罢朝一日。

    只是任何事情都要有一个限度,昨天隆庆得到一天的偷懒,若是今日早朝再放百官的鸽子,恐怕百官就要大面积上疏弹劾了。

    隆庆其实是幸运的,若不是林晧然跟徐阶的斗争正处于白热化,加上科道言官早前被林晧然和高拱联手收拾一番,现在那帮科道言官恐怕骂得隆庆怀疑人生了。

    “上朝喽!”

    时辰一到,城楼上的太监便是大声地喊道。

    文武百官一起走向紫禁城,轻车熟路地来到金銮殿,待到哈欠连天的隆庆帝出现,众官员在五位阁老的带领下行跪拜之礼,高呼万岁之声。

    隆庆帝的脸色明显不佳,永远是一副没有睡饱的模样,却是跟往常那般无精打采地抬手道:“众爱卿,平身!”

    “谢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众官员跟着以往那般进行了谢礼,便是纷纷从地上站起来道。

    站在红漆圆柱旁上的陈洪显得尽心尽责般,又是扯着嗓门对着百官唱道:“有事奏本,无事退朝!”

    众官员纷纷望向站在后面的五位阁老,而郭朴等人却是望向了徐阶,只是徐阶却是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

    林晧然看到徐阶没有动静,却是不好由自己站出来直接捅破海瑞上疏弹劾徐阶一事,故而并没有站出来奏事。

    看到五位阁老都没有动静,身后的礼部尚书张居正站出来道:“皇上,臣有事启奏!”

    “张爱卿,请奏事!”隆庆忍着打哈欠的冲动,却是急忙抬手道。

    “皇上,太子乃国之根本也,关乎大明的根基。皇长子今已经五岁,臣恳请册封皇长子为太子!”张居正显得石破天惊地说道。

    这……

    在听到张居正竟然要请立皇长子朱翊钧为太子的时候,整个金銮殿当即变得落针可闻,很多官员的脸上浮起震惊之色。

    册封太子无疑是一件头等大事,只是张居正在这个时候上疏请奏册封太子,已然是要投下一个重大的政治赌注。

    隆庆听到张居正竟然抛出这么一个称心如意的提案,眼睛不由得微微一亮,同时若有所悟地扭头望向徐阶。

    徐阶注意到隆庆的目光,脸上亦是露出了温和的笑容,已然是向隆庆传递着某个信息。

    林晧然捕捉到了隆庆和徐阶的眼神交流,却是知道这对君臣已然达成某个默契,只是想到张居正所抛出的提案,当即感到了一阵头疼。

    “皇上,此举万万不妥!而今皇长子尚幼,陛下正值壮年,皇后亦是凤体安泰,立储之事不宜操之过急!”潘晟闻言,却是第一个站出来反对道。

    徐党这边已然是早有准备,张守直当即便站出来反驳道:“潘侍郎,东宫正位,乃重万年之统,以系四海之心,前秦之鉴不可不防也!”

    在朝堂的争执中,很多官员通常都是“以史为鉴”。

    秦始皇一心追求长生,哪怕到了晚年,亦是没有册封太子,此举为大秦王朝的覆没埋下了最大祸根。

    现在张守直引用这个例子,已然是有助于他们推动册封皇太子朱翊钧为太子的提案。

    “咱们大明岂可跟杂乱无序的前秦相提并论!而今皇上正盛壮年,皇后若是诞下皇长子,此事当是如何?”潘晟面对着两位尚书的压力,却是据理力争地质问道。

    大明遵循着唐宋的皇位传承“立嫡立长”的原则。如果按现在的情形,皇长子朱翊钧确实是皇位的第一继承人,但前提是陈皇后不会诞下皇嫌嫡子。

    为何隆庆登基至今一直没有人提议要册封皇长子朱翊钧为太子,正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谁都不敢断定大明会不会出现皇嫡子。

    现如今,徐党突然要推动皇长子朱翊钧成为储君,一旦陈皇后突然诞下皇嫡子,那么无疑会给大明王朝引起一场纷乱。

    大理寺卿邹应龙亦是跳出来支持道:“皇后跟皇上已经有十余之久,至今仍没有生育,此乃天意也!现立皇长子为太子,此举正是顺应天意,却是有何不妥呢?”

    “潘侍郎顾虑不无道理!若是皇后诞下皇嫡子,必定乱了大明的法统,何故要如此操之过急?”礼部右侍郎瞿景淳是正统的清流官员,却是站出来力挺潘晟道。

    徐阶的眉头微微蹙起,突然发现小窥这一帮清流的实力和勇气,不由得扭头望了一眼旁边一直沉默的林晧然。

    现在林晧然都没有出手,这帮清流就如此旗帜鲜明的反对,一旦林晧然亮出旗帜,那么他这边的压力必定倍增,甚至无法承受住这股压力。

    徐阶知道此次争斗还得化被动为主动,先是轻轻地咳嗽一声,而后向着龙椅上的隆庆暗暗地使了一个眼色。

    站在红漆圆柱旁边的陈洪将徐阶的小动作看得一清二楚,却是知道徐阶是要让隆庆将事情抛到林晧然身上,心里不由得暗叹了一声。

    这朝堂还真让人不得片刻安宁,海瑞的事情都还没有过去,这新的纷争又是燃了起来,甚至隆庆帝都被扯进其中。

    隆庆无疑是倾向于册封皇长子朱翊钧为太子,只是现在清流的反对声音亦让他暗自头痛,看到徐阶朝着他使眼色,却是当即“心领神会”地询问道:“徐阁老,你以为如何?”

    这……

    陈洪看着徐阶的意思明显是要隆庆拖林晧然下手,却是不想这个皇帝会错意,却是直接将徐阶扯下水。

    徐阶心里亦是叫苦不迭,只是不得不表明立场地道:“有嫡立嫡,无嫡立长!今皇上登基已有一年,然皇后一直不曾诞下皇子,臣以为此乃天意也!”

    这……

    殿中的官员听到徐阶如此公然表态,已然知道册封皇长子朱翊钧为太子的事情并不是礼部尚书张居正的个人意愿,而是徐阶的一场政治投机。

    只是徐阶这个举动有“媚上”之嫌,却是离文官集团领袖的位置渐行渐远,更是招来了潘晟等人的强烈敌意。

    隆庆听到徐阶的表态很是高兴,同时意识到徐阶刚刚使的眼色是其他意思,便是扭头望向林晧然道:“林爱卿,不知你认为如何呢?”

    殿中的官员都是聪明之人,却是猜到隆庆的心意是要册封皇长子朱翊钧为太子,不由得纷纷担忧地望向林晧然。

    礼部左侍郎潘晟等人亦是纷纷扭头望向林晧然,若是林晧然亦是赞同册封皇长子朱翊钧为太子,那么他们已然是无法阻止此事了。

    徐阶却是知道林晧然不可能赞同册封皇长子朱翊钧为太子,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扬,却是幸灾乐祸般地望向林晧然。

    林晧然明知道这是徐阶故意给他设的局,但却不得不走进去,这便是一个赤祼祼的阳谋。

    他作为文官集团的领袖,自然是要维护“正法”。只是他心里却是清楚,隆庆帝已然是心属于皇长子朱翊钧,将来的皇帝必定是皇长子朱翊钧。

    现在自己一旦反对过激,以李贵妃那种小肚鸡肠的性子,必定会记恨于自己,甚至此事会成为万历朝的污点。

    林晧然面对着隆庆的目光,却是很果决地说道:“皇上,臣恳请太医院替陈皇后诊脉,立储之事暂请延后!”

    咦?

    殿中的官员听到林晧然的提议,当即便知道这是林晧然的拖延之策,但亦算是一个老诚谋国之策。

    是否册封皇长子朱翊钧为太子,最大的阻力是会不会出现皇嫡子。而今,确认陈皇后是否怀有身孕,却是有利于两方的进退提供更多的权衡标准。

    一旦陈皇后现在已经有了身孕,那么自然是不宜册封皇长子朱翊钧为太子,而张居正的提案自然要否掉。

    徐阶看到林晧然采用缓兵之计,倒亦没有急于进攻,毕竟林晧然这个请求很是合理。只是在确定陈皇后没有身孕后,那么他这边必定是掌握更大的主动权。

    正是如此,他便是轻轻地咳嗽一声,让自己这边的人先是按兵不动。

    “不用了,朕跟皇后已经有半年不同床了!”隆庆知道林晧然是想要查看陈皇后是否有喜脉,当即便是不以为意地挥手道。

    这……

    殿中的官员听到这话,不由得面面相觑起来。

    虽然他们一直都知道隆庆跟陈皇后的关系不好,陈皇后一度搬离了坤宁宫,而詹仰庇还为此指责过隆庆冷落陈皇后,却万万没想到夫妻闹到了如此田地。

    只是隆庆的话音刚落,潘晟当即暴跳如雷地道:“皇上,你竟如此冷漠于皇后,为防皇后诞下子嗣竟不肯跟皇后同床,此非圣君所为!臣今日纵死,亦要为皇后讨一个公道,臣粉身碎骨亦要反对册封皇长子为储君之事!”

    徐阶原来是胜券在握,而今听到隆庆这个话,又看到潘晟激烈的反应,不由得愕然地抬头望向龙椅上的那个猪队员。

第2199章 领袖初现

    金銮殿上,在短暂的寂静过后,却是仿佛点燃了火药桶般,殿中的百官突然“皇上之声”此起彼伏起来。

    “皇上,皇后乃一国之母,还请敬之、爱之、疼之!”

    “皇上,龙凤交泰方是中兴之象,望陛下不负勤敏贤淑之圣母!”

    “皇上,中宫乃皇上元配,芳声令德,勤俭孝慈,岂不体悉优容?”

    ……

    在得知隆庆竟然冷落皇后半年之久后,清流官员已然是找到了一个发难点,却是纷纷站出来“进言”道。

    刚刚受到徐阶和隆庆的压制,他们可谓是缩头乌龟般,却是不敢轻易跳出来反对册封皇长子朱翊钧为太子。

    只是现在隆庆已经露出“破绽”,亲口承认他冷落了陈皇后半年之久,自然是要揪着一处进行痛击。

    终究而言,他们心里是同意潘晟的方案,却是不愿意现在便草率地册封太子,而是担心会出现皇嫡子。

    正是如此,现在他们表面是劝导皇上要“宠爱”于皇后,但实质是在阻止册封皇长子朱翊钧为太子。

    隆庆看到这个阵仗,特别是潘晟的口沫星子横飞,心里当即一阵发怵。

    本以为册封太子是水到渠成的事情,却不想自己这一句无心之言,竟然招来这么多的质疑的声音,更是将矛头直接指向他这位皇帝。

    张居正却是知晓自己这个学生脑子不灵光,只是看到事态发展至此,亦是不得不站出来维护自己的学生道:“潘侍郎,皇上冷落皇后是不对,但你说皇上此举是怕皇后诞下子嗣,此种胡乱揣测圣意实属不妥!”

    虽然声音不大,但彰显着正堂的那份威风,却是抓住潘晟话中的毛病,借此压制于礼部左侍郎潘晟。

    “若不是皇上如此冷落皇后半年甚至更久,皇后岂会多年没有生育,咱大明焉会迟迟不见嫡长子!老夫今心寒至极,纵使舍下这条小命,亦要为皇后娘娘讨得这个公道!”潘晟面对张居正的施压,却是正面回应道。

    虽然张居正是他的顶头上司不假,但他是嘉靖二十年的榜眼,更是比张居正年长,已然不愿意屈服于张居正。

    最为重要的是,现在隆庆的所做所为明显是错误的,却是不能够如此冷落于陈皇后,他如何会因为张居正施压而选择退缩呢?

    众官员听到潘晟的这番言论,亦是不由得暗自点头。

    按说,官员是不能干预后宫之事。只是隆庆如此冷落皇后,却是影响到皇嫡子的出世,已然不能指责百姓干预后宫了。

    若是陈皇后真诞下皇嫡子,纵使隆庆确实是有意立皇长子朱翊钧为太子,那么他们百官亦是应该拥护于皇嫡子。

    终究而言,这大明有大明的规矩,却是不能因为隆庆的喜好,而随意更改皇位的继承次序,进而让整个大明陷入混乱之中。

    徐阶却是不愿意让林晧然置身事外,便是站出来望向林晧然温和地道:“咱们都别急于争吵,都听一听林阁老的意见吧!”

    殿中的官员纷纷望向林晧然,虽然潘晟有死的决心,但真正有实力阻拦立储的人,却是这位大权在握的林阁老。

    只要林晧然同意立储,那么所有的反对声音都会被压制下来,而皇长子朱翊钧将会成为当朝太子。

    林晧然心知徐阶不怀好意,便是迎着众人的目光严肃地道:“大明的法统是:立嫡立长立贤,而今既然要谈论储君,自然要先行考虑皇上为何无皇嫡子,是暂时没有皇嫡子还是永远没有皇嫡子!”

    此话一出,包括礼部左侍郎潘晟在内的官员都是纷纷点头。

    虽然林晧然确实比他们年轻,但做事和思考问题总是领先他们一步,对这个立储的问题更是一针见血。

    现在徐党提出要进行立储,那么根本不应该谈论要不要册封皇长子朱翊钧,而是要优先考虑“皇嫡子”的问题。

    不管徐党的理由如何充分,但如果要册封皇长子朱翊钧为太子,那么就得先确定“皇嫡子”不会出现。

    正如林晧然所言,只有确实大明永远不会出现皇嫡子,却是才能够讨论是否要册封皇长子朱翊钧为太子。

    郭朴和陈以勤暗暗地交换了一个眼色,却是都瞧到对方眼睛中的那份震惊,而后显得佩服地望了一眼林晧然。

    徐阶和张居正的眉头紧蹙,刚刚的大好形势一下子化为乌有,而今他们发现再度被林晧然牵着鼻子走。

    本以为只要他们抛出册封皇长子朱翊钧的提案,皇上选择通过这个方案,他们便得到了“拥立之功”。

    只是如今,林晧然却是临危不乱,进而将事情一下子梳理清楚,更是将问题的核心一举引到了皇嫡子上。

    林晧然没有理会大家的那份心惊,目光落向隆庆身上道:“皇上,皇后乃大明国母,现今年不过三十,尚值青春之时。至今皇后没有诞下皇嫡子,其中的缘由还需谨慎查明,或是凤体有恙所致!臣恳请皇上即刻下旨太医院,由太医院给皇后进行诊断,以确保凤体康泰!”

    他自然不会轻易押注皇嫡子,现在的做法更多还是彰显他文官集团领袖的风范。

    纵使是面对首辅徐阶和隆庆已经达成默契的事,但只要这个事情不合体统,那么他林晧然亦敢站出来阻止。

    何况徐阶和隆庆此次明显操之过急,隆庆刚刚更是主动坦白冷落皇后半年的事实,那么他这边便有了更充分的理由进行阻止。

    “林阁老,按你的说法!若是凤体有恙,却是要太医院治好陈皇后,待到陈皇成诞下皇嫡子不成?”邹应龙听出了林晧然的言外之言,当即跳出来质问道。

    众官员听到邹应龙询问得如此直白,亦是纷纷好奇地望向林晧然。

    林晧然深知官场斗争最忌立场不坚定,却是淡淡地反问道:“邹寺卿,敢问皇后亦是诞下皇嫡子,不知你是否还要拥立皇长子为太子呢?”

    此话一出,众官员纷纷恶狠狠地望向邹应龙。

    邹应龙感受到周围的杀机,亦是暗暗地咽了咽吐沫地表明立场道:“如果皇后诞下皇嫡子,我自当是拥立皇嫡子!”

    坐在龙椅上的隆庆听到这个答案,眉头却是不由得微微地蹙起。

    林晧然看到邹应龙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便是扭头望向隆庆认真地恳求道:“皇上,按说咱们做臣子不该干预后宫,只是陈皇后多年未有所出,而今李贵妃都已经是第二胎临盆,我等臣子急天下之所急!既然张尚书和徐阁老提议立储,那么便优待考虑皇嫡子,还请皇上着令太医院查验为何皇后多年没有生育,以正国本!”

    终究而言,皇长子朱翊钧虽然是目前第一序次皇位继承人,但却并不是最为优先的继承人,而林晧然正是牢牢地抓到了这一点。

    “前秦之鉴犹在眼前,而若大明迟迟不立国本,大明基础动荡,你是要做千古罪人吗?”张守直却是想要争得一个拥立之功,当即便是老调重弹地道。

    看到张守直站出来,旁边的朱衡当即便道:“先皇四十五载,亦是不立国本,今大明同样国泰民安!现在皇上尚在壮时,何须急于一时,而为将来埋下隐患。”

    “皇上,陈皇后多年没有生育,此便是天意,还请册立皇长子朱翊钧为太子!”徐阶暗自咬牙,当即抛出天意说道。

    这……

    殿中的官员看到徐阶已然是要催促敲定立储之事,虽然这天意说亦有几分道理,但发现徐阶显得操之过急。

    只是看到徐阶亲自站出来推动册封皇长子朱翊钧,但响应者多是徐党中人,声势跟当朝首辅的地位严重不符。

    终究而言,徐阶不再是深得嘉靖恩宠的首辅,而今他的地位已经被林晧然抢取,却是不可能再一呼百应了。

    “皇上,皇嫡子一事不明,不宜绕嫡立长,臣请皇上缓立太子!”林晧然针锋相对,当即便是跪下来恳求道。

    “皇上,请缓立太子!”

    身后的官员哗啦啦地跪下一大片,包括那帮一直以清流自居的官员,声势已然是充斥着整个金銮殿。

    跟着刚刚徐阶的请愿相比,林晧然的请愿可谓是山呼海啸。

    这……

    隆庆看到了绝大多数的官员都跪在殿上,特别是那一声声的“请缓立太子”,却是感到了自己的渺小。

    张居正虽然知道林晧然已经有超过自己老师的影响力,只是扭头看到仅有徐党的一帮人鹤立鸡群,顿时亦是暗暗地感到了心惊。

    昔日的翰林院修检厅的带头人,而今一步步地成长起来,却是成为了这座金銮殿上的真正领袖人物。

    黄锦看到这一幕,亦是深深地望了一眼林晧然。

    仿佛是在他的眼皮下进行蜕变一般,这位大明第一辩才已然从朝堂边沿的小人物,经过这么多年的斗争,已然成为了这个朝堂的领袖。

    徐阶却是没有转身,但光听着身后那股声势浩荡的请愿之声,眼睛不由得微微地闭了起来,却是知道自己这一次又失算了。

    原以为自己此次已经准备充分,今日早朝便能将皇长子朱翊钧一举推上太子宝座,但发现自己还是小窥了林晧然的应变能力和影响力。

    最让他感到心痛的是,他跟文官集团领袖宝座是渐行渐远,而林晧然已然是要接过这个位置,成为文官集团的绝对领袖。

    不过他却没有后悔走上这一条路!

    其实他并不喜欢这种政治投机,就像裕王和景王当年亦是几乎分出胜负之时,这才让自己的得意门生张居正进入裕王府。

    不过林晧然实在是太难缠了,如果还想要即讨好文官集团,又要符合皇上的心意,却是根本无法除掉林晧然。

    若是自己无法除掉林晧然,那么自己离开朝堂后,单凭着自己家里那几十万亩良田,林晧然就有足够的理由清算于他了。

    正是如此,他需要借助皇权除掉林晧然,只能走上护皇党这一条道路,甚至为着下一朝进行政治投机。

    “林阁老,朕准你所请,即刻派遣太医院检查皇后的身体,或许皇后的身体已经不能生养了呢!”隆庆看到如此声势,显得进行妥协地道。

    在他的心里,所属的太子人选是皇长子。只是他心里亦是清楚,一旦皇后真生下皇嫡子,这个事情恐怕就轮不到他说了算了。

    只是他心里亦是有一种隐隐猜测,皇后这么多年都没有生养,而今亦是李贵妃为他诞下一子,皇后想要诞下皇嫡子却谈何容易?

    “皇上圣明!”林晧然听到了隆庆的最后那一句心声,但却是装作没听到一般,显得恭敬地谢礼道。

    “皇上圣明!”众官员听到自己所希望的结果,亦是跟随着林晧然进行谢礼并纷纷从地上站起来。

    徐阶看到自己果然还是败下阵来,脸上亦是阴沉似水,但心里亦是却是清楚他跟林晧然的斗争已然是拉开序幕。

    只要立储的事情继续发酵下去,虽然林晧然会赢得百官的拥护,但却是会得罪那位小肚鸡肠的李贵妃。

    若是事情点到为止还好,但一直旗帜鲜明地反对册封皇太子,那么到了下一朝,林晧然焉还能吃到好果子?

    正是如此,他跟林晧然斗争的关键将会是皇长子朱翊钧能上位,还是那位至今都没见影子的皇嫡子。

    在皇储的争斗结束后,接下来的早朝显得温和很多。

    虽然右通政使李一元捅出了海瑞弹劾徐阶的事情,但隆庆已然是偏向于徐阶,显得云淡风轻地道:“海瑞所奏都是空穴来风之事,却是不可当真,此事无须再议!”

    “是!”面对着隆庆如此庇护于徐阶,众官员亦是无可奈何地回应道。

    终究而言,海瑞并不是科道言官,而所弹劾的罪状都是没有真凭实据的事情,确实不能以此来罢免徐阶。

    林晧然虽然早已经猜到会是这个结果,只是看到徐阶和隆庆是渐走渐近,心里亦是生出了一丝不安。

    却不论他如何的位高权重,实质还是在替朱家打工。一旦真的被抓到把柄,那么自己亦是很可能一败涂地。

    现在徐阶这只老狐狸投向了隆庆,隆庆的劣势无疑得到了恶补,届时很可能会出现第二位嘉靖帝。

    郭朴似乎亦是想到了这一层,看到隆庆如此包庇于徐阶,却是扭头向林晧然投过来目光,眼睛闪过一抹担忧之色。

第2200章 影响

    没过多会,早朝宣告结束。

    徐党虽然立推皇长子朱翊钧册封太子的计划破产,但徐阶度过海瑞的弹劾危机,对徐党已然算是一个比较好的结果。

    林晧然这边虽然没能借着海瑞的弹劾给予徐阶致命一击,但海瑞作为直臣的名声早已经传遍四海,徐阶身上已经沾上了不大不小的政治污点,这个结果亦不算是完全的失败。

    最为重要的是,在刚刚的立储之争中,林晧然通过刚刚精彩的临场发挥,更加确定了文官集团领袖地位。

    隆庆终于熬到早朝结束,却是一改刚刚哈欠连天的模样,显得精神抖擞地从龙椅上腾地站起来,然后急匆匆地离开这个金銮殿。

    众官员看到隆庆离开后,亦是纷纷从地上起来。

    很多官员并没有急于离开,而是朝着林晧然投去友善的目光,亦是在林晧然转过身子之时进行施礼。

    经过刚刚的立储之争,却是让他们明白林晧然才是他们最合适的领袖,只有在林晧然的带领下才能阻止这种不符礼制的立储之事,更是能够守护他们文官集团的利益。

    林晧然原本还为着徐阶跟隆庆关系明显有所亲近而忧心忡忡,只是转身发现很多官员向着他施礼,便是温和地进行回礼。

    很多事情都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虽然徐阶跟隆庆的关系亲近了,但已经得到了更多官员的拥护。

    跟着徐阶迷恋皇权不同,他更加青睐于文官集团领袖的地位,更愿意做一个可以制衡隆庆的权臣。

    终究而言,他想要改变这个腐朽的王朝,单凭隆庆的宠信只会像商鞅、王安石等人的下场,只有真正掌握住权柄才能大刀阔斧地改革。

    众官员向着林晧然见礼后,便准备返回自己的衙署。

    由于新春已经开始,却是各个衙门最为忙碌的一个时间段,特别礼部需要为下个月的会试做准备。

    “徐阁老,你今日之举非贤臣所为,他日皇后诞下皇嫡子必乱我大明法统,还请即刻迷途知返,莫要晚年不保!”

    正是这时,一个包含愤怒的声音传来,众官员不由得纷纷循声望过去,发现找徐阶麻烦的人是礼部左侍郎潘晟。

    潘晟是嘉靖二十年的榜眼,在他的同年严讷、陈以勤和董份等人早已经官至高位,他的官职无疑显得“寒酸”。

    这位不肯写青词事嘉靖的潘侍郎虽然官职低,但在清流中有着极强的号召力,算得上是官场中的老资格。

    这……

    众官员看到潘晟竟然公然指责徐阶,简直是指着徐阶鼻子在骂,不由得当场愣住了。

    咦?

    郭朴和林晧然正准备要离开,只是看到潘晟因立储的争端如此公然发难于徐阶,亦是不由得停住了脚步。

    这个事情其实没有绝对的对与错,毕竟如果断定不会出现皇嫡子,现在提议册封皇长子朱翊钧亦是一个很好的做法。

    不过徐阶此次明显是要图谋“拥立之功”,却是没有跟潘晟等官员沟通妥当,并没有消除这些质疑声音。

    刚刚林晧然很理智地指明朝廷立储的先后顺序,成功地阻止即刻册封皇长子朱翊钧,致使徐阶迅速拥立皇长子的计划破产。

    正是如此,徐阶这一次可谓是自吃苦果,却是招来了潘晟的公然发难,甚至是逼徐阶当众“悔过”。

    徐阶已经不再是那位百官拥护的贤相徐阶,便是阴沉着脸道:“老夫为大明江山稳固着想,何错之有?潘侍郎,你休要在这里胡搅蛮缠,是非功过自有后人说!”

    “你若是如此执迷不悟,别说后人要辱骂于你,今人亦要骂你一声:奸相!”潘晟听到徐阶仍旧不知悔改,却是指着徐阶的鼻子道。

    奸相?

    殿中的官员听到潘晟当众给徐阶这个称呼,不由得大眼瞪小眼,然后重新审视般地望向了礼部左侍郎潘晟。

    潘晟是浙江人士,身材显得高大,生得一张国字脸,浓眉大眼,一双招风耳很是抢眼,算是官场中比较英俊的官员。

    得益于他出身于翰林院,却是不肯为嘉靖写青词,故而颇得士林的推崇,而今更是清流派的中流砥柱。

    却是谁都没有想到,这位素来低调行事的礼部左侍郎竟然有如此狂暴的一面,竟然公然将贤相徐阶变成了奸相徐阶。

    在官场中,有人贪权,有人图名。

    虽然现在的徐阶像是严嵩时期那般贪权,但不见得徐阶就不爱惜名声,这简直是将徐阶往死里得罪啊!

    一个小小的礼部左侍郎得罪当朝首辅,焉能有好果子吃?

    “潘侍郎,此话不可乱说!你代表不得后人,亦代表不了今人,而今吾师的政见不合你意便如何辱骂,成何体统?”张居正看到自己的属官行凶,当即便是进行呵斥道。

    殿中的官员看到张居正站了出来,却是不由得担忧地望向潘晟。

    虽然潘晟比张居正更有资历,只是这个官场亦得讲究上下级。潘晟刚刚公然指责徐阶便已经不妥,如果再跟自己的上官直接对着干,南京养老院的大门已然是向潘晟敞开了。

    “你们师徒本是蛇鼠一窝,既然如此顽固不化,我今日便要为大明除贼!”潘晟的火气被点燃般,撸起袖管便是上前怒声道。

    啊?

    众官员看到潘晟撸起袖管,万万没有想到潘晟有如此狂暴的举动,显得难以置信地望向身材高大的潘晟。

    徐阶的脸刷地白了,不说他年纪已经不小,这副身体又矮又瘦,却根本不是身材高大潘晟的对手。

    在这一刻,他亦是不能再顾及自己首辅的颜面,当即连连后退并大声地制止道:“你休要过来!”

    张居正原本想要出手解救自己老师,只是他终究是一个读书人,却还不等他挡在潘晟前面,潘晟已经朝着徐阶而去。

    “徐阁老,这边!”光禄寺卿黄华看到危情,却是在门口处对徐阶提醒道。

    徐阶正要朝着那边而去,但是潘晟早就防着他这一手,却是率先挡住了徐阶的去路,眼睛愤然地望着徐阶。

    徐阶心知潘晟并不是恫吓于他,却是知道自己的小身板根本不是潘晟的对手,却是朝着后边直接退过去。

    王时举和蒙诏反应最是及时,在林晧然用眼睛搜索人的时候,却是急忙很机灵地跑到林晧然的眼前。

    林晧然看到自己的两个门生,当即便是下达指令地道:“你们快抱住潘侍郎!”

    虽然他心里很希望看到潘晟将徐阶打一顿,只是却知道这个事情一旦做出,那么他们这边会陷入于被动中,而潘晟的乌纱帽必定不保。

    正是如此,他不仅不能眼睁睁看着徐阶被打,而且还要出手相助于徐阶,毕竟救徐阶亦是在救潘晟。

    潘晟已经握紧拳头,作出一个重拳出击的架势。

    徐阶已经被逼倒到红漆圆柱前,看着这个拳头就要挥过来,却是感到了双脚发软。

    王时举和蒙诏已经赶到,却是一人抱腰一人抱腿,并是大声地劝道:“潘侍郎,还请冷静,冲动是妖魔!”

    “你两臭小子,放开老夫!”潘晟被两人这么一抱,仅能保持着站立的姿势,却是无法再前行,却是愤怒地说道。

    王时举和蒙诏都是尊师重道之人,却是不敢放,又是继续劝潘晟冷静下来。

    “潘侍郎,咱们可以有政见之争,但你此等做法却是礼法不符,还请循礼而行!”林晧然走过来看到动弹不得的潘晟,却是认真地警告道。

    潘晟虽然动弹不得,却是不服气地说道:“此贼分明是要祸乱大明,今日纵使舍下这顶乌纱帽,老夫亦要教训这老贼!”

    张居正已经赶到,却是护在自己的老师身后。

    虽然大家都很想看戏,但深知潘晟揍了徐阶会产生严重的后果,亦是纷纷上前阻拦着潘晟的暴行。

    “现在立储之事尚无定数,你如今之举只会让人以为我们黔驴技穷,我们还没沦落到如此地步!”林晧然对着潘晟淡淡地说了一句,而后又是对着徐阶拱手道:“徐阁老,册封皇长子一事,还请莫要急切!如果证明咱们大明真不会有皇嫡子降生,我等亦是通情达理之人!”

    众官员听到林晧然这番言论,亦是纷纷点头。

    跟着徐阶的急功近利不同,林晧然做事更是周全。如果确定皇后无法生育,那么他们亦是不会阻拦,而不会像这样都没有一个明确的结论便草草地册封皇长子为太子。

    潘晟亦是慢慢地冷静下来,却是知道冲动并不能解决问题,且现在确实还没有到要朝徐阶动手的地步。

    徐阶听着“达情达理”觉得分明的刺耳,只是现在林晧然已经不再是昔日的司值郎,但没有对林晧然进行回应,便是阴沉着脸直接离开。

    虽然今日早朝的结果不算太差,但看到百官拥护于林晧然,潘晟一度要向自己拳脚相向,却是知道自己离文官集团是越来越远了。

    最为重要的是,这个事情一旦宣扬出去,却是先后遭到海瑞和潘晟的攻击,他贤相的名声真是是岌岌可危了。

    林晧然看到徐阶离开,亦是让大家松开潘晟道:“潘侍郎,虽然我跟你政见相同,但你此等做法实属不妥,还请莫要再犯!”

    “下官谨记!”潘晟吐了一口浊气,亦是恭敬地回应道。

    郭朴一直站在旁边观战,显得若有所思地望了一眼潘晟,便是跟着林晧然一同离开了这座金銮殿。

    正月底的阳光明媚,一些积雪正在慢慢的融化,而地上不经意多了一些绿意。

    在返回文渊阁的路上,林晧然却是突然询问道:“郭公,潘晟今日的反应过激,他跟徐阶可是有私怨?”

    纵观大明朝的历史,这官员打架并不罕见,但像潘晟这般公然挑战当朝首辅权威并不多见,故而他怀疑其中夹带着私怨。

    “任何事情都逃不过你这双眼睛!”郭朴显得佩服地望了一眼林晧然,然后说明缘由地道:“潘晟是年轻时便问鼎榜眼,人又生得端正,学识亦是出类拔萃。严嵩当年招揽被拒后,徐阶信心满满以为能招揽潘晟,却不知潘晟视他跟严嵩是一丘之貉。这本是官场常有之事,只是徐阶在先帝面前打小报告,时不时说潘晟的一些坏话,久而久之先帝便厌恶于潘晟!”

    “潘晟以翰林编修进入翰林院,这都已经二十六、七年,至今才混到礼部左侍郎,可是因为徐阶的缘故?”林晧然亦是发现潘晟的进步确实慢,却是不由得认真地询问道。

    “确是如此!徐阶这个人表面和和气气,但心眼其实很小。他为了让严讷挤掉潘晟的位置,亦是为了报复潘晟的拒绝,却是让严讷抢在了潘晟前头!”郭朴思索片刻,显得认真地点头道。

    林晧然听到这话,终于是知道潘晟为何对徐阶有如此大的怨念。

    词臣的路子很窄,像他当年以礼部左侍郎的身份抢在了高拱前面,那么高拱就几乎没有机会超越于他。

    现在庶吉士出身的严讷抢在潘晟的前面,虽然他是嘉靖二十年的榜眼,那亦得乖乖地落到了严讷后面。

    林晧然却是想到了一个关键问题,当即疑惑地道:“按说这种事情很是机密,却是如此泄露给潘晟?”

    虽然官员都有各自的情报,但像潘晟那种清流官员的情报网是最差的,对于皇宫的事情通常都是一无所知。

    “黄锦那边说的!他跟潘晟的管家有些渊缘,黄锦在去年告老还乡之时,却是将这事透露了给潘晟的管家了!”潘晟的眼睛闪过一抹狡黠,显得幸灾乐祸地道。

    林晧然却是知道黄锦当年没少相助于徐阶,而今徐阶却是没有帮黄锦一把,这个透露恐怕亦是有意为之。

    却是不得不说,这个朝堂远比很多人所想象中要复杂。哪怕看似为国暴怒的潘晟,在他要向徐阶行凶之事,心里未尝没有夹带着个人的私怨。

    当然,潘晟今日之举还是可敬的。在面对徐阶有乱朝纲之嫌,却是敢于站出来公然对抗,事后更是要对徐阶拳脚相向。

    今日注定是无法平静的一天,当早朝围绕立储进行争吵的消息传到后宫,整个后宫当即变得微妙起来。

    陈皇后得知这个消息倒好,由于跟隆庆的感情疏远,她亦是早就断了生下皇嫡子的期望。现在是否册封太子,对她实质不会发生什么实质性的影响。

    李贵妃得知消息却是大为恼火,本以为有了隆庆的首肯,自己儿子出任太子是板上钉钉之事。只是却是没有想到,还是遭到了百官的阻挠。

    正是如此,陈皇后老实呆在坤宁宫,但李贵妃却是挺着大肚子第一时间乘轿前往乾坤宫求见隆庆。

第2201章 难题

    乾清宫,东暖阁。

    隆庆睡了一个舒服的回笼觉,在享用过精美的点心后,便准备摆驾前往养心殿,刚刚已经派人通知满达日娃到那里等候了。

    虽然现在后宫佳丽众多,不乏国色天香的佳丽,只是跟着那个热情似火的满达日娃相比,宫里其他女人都显得要逊色许多。

    这才刚刚放下手中的碗筷,却看到李贵妃没有通禀便出现在自己面前,不由得暗自感到一阵头疼。

    哪怕他的脑子再木讷,此刻看到李贵妃寒着那张棺材脸,亦是知晓李贵妃因何会突然闯进他这里。

    早些年,他在裕王府那个囚笼般生活中,朱翊钧给他带来了莫大的慰藉,故而对李贵妃和朱翊钧是疼爱有加。

    春节期间,当时在长公主的起哄下,加上自己确实有这方面的心思,他便爽快地答应册封皇太子朱翊钧为太子。

    只是他亦是没有预料到事情会遭到大臣如此强烈的反对,立储的事情根本不是他这位皇帝想立便立,已然还要经过大臣们的一致同意。

    “杂家给皇后娘娘请安!”滕祥见到挺着大肚子的李贵妃闯进来,当即便笑脸相迎地进行施礼道。

    李贵妃被这么一打岔,心中的怨念当即被冲淡一些,但还是满腹怨念地质问道:“皇上,臣妾听说钧儿册封太子的事情黄了?”

    滕祥看到李贵妃一副兴师问罪的姿态,不由得暗暗担忧地扭头望向隆庆。

    隆庆是一个性情温和的人,显得老实地摇头否认道:“不是,你听谁说的?”

    “皇上,你休要欺瞒臣妾,臣妾刚刚已经听说今日早朝徐阁老提议要册封钧儿为太子,但以林阁老为首大臣都极力反对!”李贵妃有几分持子而骄的味道,显得愤愤地说道。

    虽然她一直对林晧然还有几分好感,毕竟林家这么多年赠送给她不少好东西,但现在林晧然竟然反对她家钧儿册封太子,那么她心里只剩下愤恨了。

    隆庆对李贵妃的兴师问罪很是不喜,却是耐着性子认真地解释道:“林阁老所言谋之深远,现在既然要谈论立储,那便先谈嫡再谈长,此举并无不妥!”

    虽然他亦不希望这个事情出现变数,只是对于林晧然早朝上的提议并不反感。既然他有意要册封皇长子朱翊钧为太子,那么确实要面对皇嫡子这个问题,让太医院进行诊断可谓是深谋远虑。

    腾祥亦是已经知晓早朝上所发生的事情,心里亦是认同林晧然的做法,眼睛很是复杂地望向这个无理取闹的李贵妃。

    事实证明,女人确实是一种无理取闹的生物,特别是处于孕期的女人。

    李贵妃的眼睛当即噙满泪花,显得很是委屈地质问道:“皇上,哪有什么先嫡后长,皇后根本没有生养!你只有朱翊钧一个儿子,不立他为太子,你还能立谁为太子?”

    这……

    滕祥看到李贵妃如此胡闹,不由得暗暗观赏隆庆的反应。

    虽然现在朱翊钧是唯一的选择,但李贵妃亦是太过不讲理了。隆庆确实只有朱翊钧一个儿子,但隆庆现在才三十二,却是完全可以继续生养。

    亦不怪那帮大臣会反对册封皇长子朱翊钧,毕竟以皇上和皇后的年纪再生一个皇嫡子,并不是一件难以想象的事情。

    偏偏地,这个泥瓦匠的女人已然是目光短浅,却是一口咬定隆庆只有一个儿子,完全不知道皇后还有生下皇嫡子的可能性。

    “爱妃,话是这样说,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陈皇后如果真诞下……”隆庆心里确实是向着朱翊钧,但亦是有所顾忌地说道。

    “那你也得立我家钧儿为太子!君无戏言,这是你亲口答应臣妾的,当时长公主还在场呢!”李贵妃却是当即打断了隆庆的话,说着便委屈地哭出来道。

    在她的心里,竟然皇上已经答应了册封他儿子朱翊钧为太子,那么这个事情便不能再有变数了,甚至是皇后诞下皇嫡子亦是不可。

    隆庆看到李贵妃如此蛮不讲理,不由得暗自感到头疼。

    “皇后娘娘,皇上自然是想要册封皇长子为太子,不然今日亦是不会让张尚书提及此事。只是那帮大臣非要太医院给皇后先行检查身体,皇上亦是不好为这点要求而跟大臣对着干,所以还请多给皇上一时间,相信皇上一定给李贵妃一个满意的答案!”腾祥看着隆庆已经哑口无言,当即便站出来劝导道。

    李贵妃最在乎还是自己儿子能否被册封为太子,现在得知事情跟自己所想有些出入,便是语气缓和地询问道:“皇上,你当真没改变心愿?”

    “朕确实是要想册封钧儿为太子!”隆庆面对着挺着肚子的李贵妃,亦是给出一个很确切的答案道。

    人心都是肉长的,自己大儿子陪伴着自己度过了五年时光,自己确实是希望将自己的皇位交给这个大儿子。

    李贵妃等到确切的答案后,却是在滕祥的一再打保票下,这才乖乖地离开。

    隆庆被李贵妃这么一闹,顿时意识到立储的事情比想象中麻烦,便是向腾祥求助道:“这事恐怕不好处置,当如何是好呢?”

    “以前先帝有什么犯难之事,都会找来徐阁老相商,而徐阁老每次都能够妥善解决,故而先帝极信任于徐阁老,言徐阁老是百事通!”腾祥仿佛早就等着这句话般,当即极力吹捧徐阶道。

    “朕先不前往养心殿,你去将徐阁老传召过来吧!”隆庆的心里微微一动,当即便是做出决定地道。

    他对徐阶的观感原本不算太高,特别自己的老师高拱被徐阶挤走之后,一度很是厌恶这位老首辅。

    只是这段时间以来,徐阶的办事能力亦是慢慢得到体现,像这一次便是由徐阶来完成自己册封皇长子为太子的夙愿。

    如果徐阶能够称心如意地办妥自己交代的事情,那么以前的心结根本不算什么,有一个能够全心全意替自己办差的首辅无疑是帝王之幸。

    却是不久,徐阶被从文渊阁召了过来,而徐阶显得毕恭毕敬地出现在隆庆面前,已然是天底下最忠心的臣子。

    正月的京城,显得春寒料峭。

    京城的百姓已经渐渐恢复到正常的生活秩序中,却是通过着辛勤的双手,正在谋求着一家子的生计。

    对于普通百姓而言,通常都是着眼于当下的一日三餐。只是对于官员而言,他们的仕途常常历经三朝,却是需要将目光放在十年后,甚至放到更远的时间。

    随着立储之争拉开序幕,整个官场都弥漫着一份别样的气氛。立储的争斗和站队,虽然无法对当前的地位和权势造成太大影响,但这个事情会直接影响到将来。

    高拱、陈以勤和张居正为何能够突破得到火箭式提拔,正是因为他们站到裕王这边,却是跟着裕王一起“飞黄腾达”。

    一旦在立储的事情上站错队,却是很可能在将来陷于万劫不复之境,故而这是所有官员都会极为慎重的事情。

    当然,现在双方实质还没有产生正面的矛盾,毕竟皇嫡子是假想出来的。一旦证实皇后无法生育,那么包括林晧然和潘晟在内的官员都会主动退让。

    身穿蟒袍的林晧然端坐在兵部正堂签押房中,正是查看着一份份最新的军情,时而叫来宁江等属官进行商讨。

    俺答最后的情况并不好,自从在山西大败后,他的威望有所削减,却是要面临北元残余势力和瓦刺的双重威胁。

    偏偏地,草原夏天遭到干旱,致使他们的收成并不好,而冬季的寒潮又直接冻死了数之不尽的牛羊。

    俺答所建立的后金新政权已然面临着一场潜在的危机,一个处理不妥当,这个新政权有可能会分崩离析。

    虽然俺答跟大明已经进行通贡,但他们所得到的回礼简直是杯水车薪,根本无法满足他们的物质需求。

    若是大明这边不同意互市,不让俺答的新政权光明正大地得到所震的物资,那么双方已然还得再斗一场。

    正是如此,当看到俺答在宣府那边有调兵遣将的军情,看到俺答似乎随时来犯的架势,心里却是没有感到一丝意外。

    只是他却是相信:双方的战事已然不可能像早之前的小打小闹,一旦撕破协议俺答便会全力来袭,将会出现一场级别不弱于去年山西战役的战事。

    林晧然将军情放下,对着对面的吴桂芳吩咐道:“吴侍郎,你务必留意着九边的动静,一旦俺答撕毁和约,骑兵营即刻奔赴前线!”

    “下官遵命!”吴桂芳心知俺答定然还会卷土重来,显得恭敬地道。

    待到下衙时分,东江米巷的官员纷纷从各自的衙署走出来。

    林晧然跟着往常那般,按时走向兵部衙门的正院,然后乘坐轿子返回自己的家里,而吴秋雨和花映容却是会在前院恭候。

    看到自己的老婆孩子相迎,特别是虎子和雷儿渐渐成长,他明显感受到肩上的担子,亦是明白为何岳父当年总喜欢敛着脸。

    都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其实官场亦是如此,却是不仅要着眼于当前的争斗,亦要为着将来进行布局。

    吴秋雨和花映容倒是习惯于林晧然这番模样,特别她们都知道林晧然这是身处高位后的正常现象,但林晧然无疑是深爱着她们的。

    林晧然得知林平常打算夜宿于马场,对于这个野丫头却是无奈地摇了摇头,便跟着吴秋雨和花映容一起享用晚餐。

    正在吃饭的时候,满头银发的吴道行显得微醺地从厨房那头走来,手里还拎着一只被啃着面目全非的烧鸡,整个人显得悠然自得的模样。

    面对着吴道行的怪癖,林家人早已经是习以为常,只是得益于他那精湛的风水师,亦是赢得林家的人尊重。

    林晧然原本还惦记着自家妹妹,看到吴道行在不远外的椅子坐下,心里不由得微微一动地道:“吴道长,你应该知道今日早朝之事了吧?”

    “老道耳朵还不聋,这事早已经传遍街头巷尾,焉有不知之理?”吴道长将葫芦中的美酒倒进嘴里,显得理所当然地回应道。

    林晧然停下筷子,却是正色地询问道:“你对皇嫡子一事怎么看呢?”

    吴秋雨和花映容都是有志于成为林晧然的贤内助,看到事情关乎到林家的前程,亦是停下筷子望向吴道行。

    吴道行对着已经面目全非的烧鸡又是咬下一片鸡肉,显得含糊地回应道:“我不是说了吗?陈皇后的祖坟有问题,还得改上一改!”

    “如果由你来改的话,能确保陈皇后生出皇嫡子吗?”林晧然接过林金元送上来的茶水,显得认真地询问道。

    吴道行将嘴里的肉咽下,却是轻轻地摇头道:“可以一试,但老道亦不能百分百能做到,但固安伯恐怕不会同意!”

    “固安伯为何不同意?”林晧然停下送到嘴边的茶水,显得疑惑地询问道。

    吴秋雨和花映容亦是困惑地扭头望向吴道行,亦是不知道为何固安伯会反对,这可以能够有一个皇帝外孙的大好事呢!

    吴道行朝嘴里灌了一口酒,用袖子往嘴里一抹道:“固安伯的祖坟是旺绿叶而损红花,一旦动了祖坟,那么他的儿子便会遭到反噬,很可能移坟当日便有性命之忧!”

    这……

    吴秋雨和花映容没想到固安伯的祖坟会这么邪门,却是不由得无奈地扭头望向林晧然。

    林晧然得知陈家祖坟有着这般说法后,便将端在手里的茶喝了一大口,发现事情比自己想象中要棘手很多。

    出于自身利益考量,加上从后世的历史得知万历一度想要将自己老师张居正鞭尸,却是知道这位皇长子属于冷漠无情之人。

    如果陈皇后能够诞下一个幼子,那么以他现在的地位和权势,却是有足够的信心将皇嫡子扶上太子的宝座,更是顺理成章地成为下一任的皇帝。

    跟着已经有了一定岁数的皇长子朱翊钧相比,一个更年幼的小皇帝,无疑更有利于自己掌握下一朝的大局。

    只是万万没有想到,陈家的祖坟却不是想动便能动,固安伯陈景行无疑是希望自己有个能坐皇帝的外孙,但代价是要他陈家断子绝孙就另当别论了。

    正是如此,如果他打定主意要阻止皇长子朱翊钧继任大统,那么便需要先说服固安伯陈景行挪祖坟。

第2202章 定策

    夜幕降临,整个京城显得静悄悄的。

    身穿黑色居家服饰的林晧然跟着往常那般,坐有书桌前处理着各种事务,借着旁边的烛光翻阅着一份份来自全国各地的情报。

    跟着很多朝堂官员不同,他并没有一直着眼于朝堂的争斗,亦是时时刻刻关注着全国各地的动静。

    终究而言,他不仅是要做一个高官厚禄的大臣,而且还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改变这一个的腐朽的王朝。

    情报涉及到方方面面的内容,但让他最关心的还是各地的经济情况,这亦是他改变这个腐朽王朝的直观的成效。

    今日的情报却是由花映容提供,通过一份份详尽的联合钱庄经营情况,让他惊讶地发现:热衷于从联合钱庄借钱购地的百姓并不是广东,却是出现在苏州和江浙地区。

    跟苏州和江浙地区相比,其他地区的田价无疑要低上许多,但偏偏这种风潮却是出现在苏州和江浙。

    只是他亦无法判断这是苏州和江浙更依恋土地,还是苏州和江浙的田地收成确实喜人,亦或者当地已经出现了金融投机之风,但无疑都是朝着一个好的方向发展。

    之所以他不遗余力地将联合钱庄推向全国,却是没有打算要从这帮勤勤恳恳的百姓中榨取他们的钱财,而是进行一场巧妙的金融布局。

    他不想做一个单纯的富翁,而是要做一个时代的真正引领者。

    哪怕他再如何聪慧和能干,所能做的事情终究是有限的。想要彻底改变这个时代,那么就需要打压一部分阻碍的人,同时还要扶持一部分新型的人来影响和引领时代。

    在这个腐朽的王朝中,需要解决的问题实在太多了,而打破阶层固化无疑是首当其冲。

    按着这个时代的固有观念,科举成为了晋升的唯一途径,亦是最好的一条途径。却不论是世族子弟,还是一贫如洗的寒门书生,都能够通过科举改变命运。

    只是这种体制的弊端显而易见,能够通过科举改变命运的人是少之有少,绝大多数人一辈子都生活在最底层,更别提中华民族的大跃升了。

    偏偏地,现在的官员都是通过这种方式出人头地,故而朝堂上上下下都不认为这种方式有什么不好,而这种“狭窄”的晋升方式却能最大限度地保护他们的切身利益。

    正是如此,他知道想要改变这个时代,那么就需要打破这种唯一的晋升机制,给广大的百姓指明一条不一样的路,让他们通过非科举的方式实现出人头地。

    联合钱庄的放贷购田虽然是为了联合钱庄的纸币推广打下扎实基础,但实质是要将财富的分配权悄然地攥到手里,却是由他再重新分配社会财富。

    林晧然很满意地看到江浙和苏州购田者的热情,亦是看到杭州的丝绸作坊数量比去年同期涨了两倍,而织工的普通薪酬亦是涨了两倍。

    很显然,他通过联合钱庄撒下了资本的种子,亦是栽上大明金融的萌牙,更是种下华夏民族崛起的希望。

    今晚的时间仿佛是静止一般,书房的窗户敞开着,只是没有一丝风吹进来,蜡烛正在静静地淌着红泪。

    林晧然看到河南方向的情报之时,却是突然想到了高拱,便是敲响了旁边的云板。

    林福一直在书房外面侯着,这时听到云板的动静,扭头看到林金元刚刚离开,当即便是大步走了进去。

    虽然晚上是官员的休息时间,但对于身处于朝堂高位的官员而言,却往往不见得呆在衙署轻松多少。

    每当这个时候,林晧然仿佛是将衙署搬回到了林宅的书房里,这里总是这一座宅子最为热闹的地方。

    王稚登和孙吉祥是林晧然最为信任的幕僚,已然不需要林晧然召见,每晚都会一起前来面见林晧然。

    特别随着林晧然地位的提高,更是需要他们从旁出谋划策,而他们亦是乐于为林晧然贡献一份力气。

    在走廊处,他们跟着从书房那边走过来的铁柱打了一个照面,却是知晓林晧然已然是给铁柱布置了重要任务了。

    经过这些时日,他们亦是渐渐发现了一个事实:铁柱已经不再担任林晧然的护卫,而是组建着一帮人手,却是帮着林晧然干一些机密的事情。

    王稚登和孙吉祥都是聪明的人,虽然看破却永远不会点破。林晧然更像是这个时代的枭雄,而不是那种只求荣华富贵的食肉者,已然在密谋着一切人与事。

    像往常一般,他们两人一起走进前厅,便是看到林晧然在里面的书房忙碌着手上的事务,显得很是全神贯注的模样。

    他们早已经习惯于跟林晧然这种相处模样,却是在外厅的椅子前坐下,没多会便有侍女送来了茶水。

    林晧然自是注意到孙吉祥和王稚登的到来,看着手上的事务忙碌得差不多,便来到外厅跟着两人相见。

    “见过东翁!”孙吉祥和王稚登一直保持着对林晧然的绝对尊敬,亦是纷纷站起来对着林晧然施礼道。

    “两位先生无须多礼,快快请坐!”林晧然却是没有摆架子的意思,却是当即温和地进行回应道。

    孙吉祥和王稚登落座,却是默默地交换了一下眼色,已然是隐隐猜到今晚林晧然会询问他们什么事。

    林晧然端过阿朵送来的茶水,亦是开门见山地询问道:“立储的事情想必你都知晓了,不知你们怎么看待此事呢?”

    王稚登和孙吉祥交换了一下眼神,却是早已经有了商议,便是由王稚登作答道:“东翁,我跟孙先生都认为您今日做得很好,确实应该站出来反对册封皇长子为太子。而今你既然已经是文官集团领袖,那么只需要做符合礼制之事,纵使是皇长子最后被册封太子亦无所谓!”

    “无所谓吗?”林晧然的眉头微微蹙起,显得有所怀疑地求证道。

    却不是他不信任孙吉祥和王稚登的判断,只是在他的固定思维中,这个站错队却是一件非同小可的事情。

    远的不说,单是隆庆新朝的情况便已经是昭然若揭,裕王府旧人得到了入阁拜相,而景王府旧人则遭到了排挤。

    孙吉祥似乎早有意料般,显得十分自信地表态道:“东翁,此事看似涉及储君之争,但实则跟景王和裕王的储君之争完全不同。东翁此次并不是要偏袒于谁,而是一个坚守礼法和祖制之举。纵使将来皇长子继任大统,当他坐上皇位之时,自然而然会认为东翁是维护皇家的法统,却是不可能责怪于东翁,东翁恐怕是将此次的事情复杂化了。”

    王稚登亦是这个观点,对着林晧然轻轻地点了点头。

    林晧然轻轻地喝了一口茶水,却是知道这个事情确实不算多么严重,但还是认真地说道:“我坚持阻止册封皇长子为太子,此举很可能会惹恼皇上,而皇长子恐怕比你们预想要更早登基,届时我的处境会变得很糟糕!”

    虽然他知道随着自己的出现,很多历史事件早已经悄然发生改变,但有些东西却不会轻易被改变。

    像隆庆的命数,不说隆庆那具不健康的肥胖身体,还有那好色的本性,隆庆终结于隆庆六年无疑是大概率事件。

    一旦到了那个时候,难免会遭到小肚鸡肠的李贵妃记恨,亦是不可能避免地遭到徐党的反扑,自己的处境会变得相当被动。

    “东翁,你恐怕真是多虑了!如果皇长子真是年幼登基,那么就更需要坚持原则的辅政大臣,东翁今日之举无疑更能赢得皇上的心意!皇上一旦到了弥留之致,所虑的不再是个人好恶,所思所想皆是大明江山稳固,特别东翁的军事天赋无人能替,必定会委命东翁为顾命大臣之一。”王稚登看出了林晧然的顾虑,却是极度认真地分析其中利弊道。

    孙吉祥知道林晧然并不喜欢将事情寄望在隆庆一个人的主观因素上,却是没有做出表态,而是静静地望着林晧然。

    林晧然又喝了一口茶水,显得若有所思地道:“王先生,按你所说,此次我可以高举礼法和祖制大旗反对册封皇长子为太子?”

    “不错!”王稚登认真地点头,而后又是补充道:“若是有可能的话,让皇上和皇后诞下皇嫡子,此举对东翁是百利而无一害!”

    “伯谷,你怕是异想天开了,皇后多年没有生育,而今跟皇上都分居半年之久,想要诞下皇子谈何容易呢?”孙吉祥听到王稚登竟然有这般念头,便是停下送到嘴边的茶盏道。

    王稚登听到这话,亦是苦笑地回应道:“确实是有些异想天开,但如果皇后真能诞下皇子,确实是最好的结果,这样会让东翁显赫两朝!”

    林晧然将茶盏轻轻地放下,听到他们两人的一通分析,亦是慢慢明悟自己接下来所要走的道路了。

    虽然他反对册封皇长子朱翊钧为太子,此次会承担一定的风险,但这个后果却是他所能够承担的,亦是自己成为文官集团领袖的一个代价。

    只是这终究不是上上之策,毕竟他反对册封皇长子朱翊钧为太子是铁一般的事实,将来免不得被人利用和渲染。

    一旦到那个时候,自己仍旧无法彻底掌握朝局,仍旧无法拥有这个国度绝对的话语权,那无疑会很是被动。

    正如王稚登所言,此次储君之争的最好结果是陈皇后能够诞下皇嫡子。

    一旦皇后诞下皇嫡子,不仅化解了李贵妃或万历的事后清算,而且还为自己赢得更大的政治资本,却是妥妥的“拥立”第一功臣。

    林晧然没有将心里的决定说出来,跟着孙吉祥和王稚登探讨起徐阶正在争取恩宠的事实,还透露隆庆今日单独召见徐阶的举动。

    “海瑞掀出了徐阶的家底,东翁又逼得徐阶是丢盔去甲,若是他再不寻找隆庆的助力,恐怕真要成为第二个严嵩了!”王稚登对此似乎早有意料般,显得很是理性地分析道。

    林晧然其实想指明这里还有山西帮的身影,但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却是见到林金元显得急匆匆地走进来汇报道:“东翁,礼部侍郎瞿景淳求见!”

    孙吉祥和王稚登相视一眼,却是知道林晧然已经成为文官集团的领袖,今后的夜晚恐怕要被这些上门的官员占去大半了。

    林晧然知道自己今后只会更忙,亦是暗暗地叹息一声,送别了王稚登和孙吉祥后,却是热情地迎接前来拜访的瞿景淳。

    瞿景淳是嘉靖二十三年的榜眼,奉敕往凤阳封郑王世子朱载堉拒受重礼,以清廉刚直立于朝堂,是清流官员的领袖之一。

    今晚主动前来拜见林晧然,特别是处于林晧然和徐阶正在斗争的关键时期,已然是有主动示好之意。

    却是不论立储的走向如何,林晧然已然成为了文官集团的领袖,正式扛起了这个时代护礼的大旗。

    今晚无月,京城外的天地如同一片混沌般。

    北京城的东边十里外,一处马场的房屋前高高地挂着一连串灯笼。一大帮身穿红袍的女子正在篝火前烤着肉,甚至不少女子还喝着酒,一副好不快乐的模样。

    自从林平常接管马场外,亦是将她的红袍护卫队安排在这里,而她亦是时常带着自己的好友在这里过上养马的惬意生活。

    “酒,酒,我还能喝!”徐娇今晚亦是懒在这里不肯回定国公府,却是喝得大字躺在草地上还边叫嚷道。

    朱金花见状,却是无奈地叫来小兔等人,一起将徐娇送回房间。

    一身戎装的林平常坐在火堆前,那张鹅蛋脸微微泛起红云,整张脸蛋煞是好看,正是跟着沈妍和木英继续聊着天。

    却是这时,一个手下匆匆走了过来,将一个刚刚从信鸽取下的纸条交给了林平常。

    沈妍和木英见状,便是放下手中的酒壶,当即投过来好奇的目光。

    林平常看过纸条的内容后,先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便是迎着两人的目光认真地道:“明天我们前往通州!”

第2203章 半点不由人

    通州,这是京杭大运河的最北端,由于从南方运来的粮食储存在此,这座城既是一个繁华之地,亦是一座军事要塞。

    在热闹繁华的通州街道中,一座挂着赌旗的房屋显得嘈杂声不断,却是不断有男子对着被盖着的骰盅激动的喊着大小。

    待到下午时分,一个锦衣中年男子从赌坊走了出来,腰间的钱袋子已经瘪了,整个人显得垂头丧气的模样。

    “哎呀!”

    正当他低着头朝家里的方向走去之时,突然像撞到一堵墙般,整个人当即发出一声惊呼,而后连连向前退了几步。

    “你眼瞎不成,我乃固安伯,你岂敢挡我的道?”两个眼迅手快的随从在后面扶住固安伯,陈景行却是对着眼前的黑大个进行指责道。

    固安伯陈景行的祖籍在江西建昌,其曾祖父陈政以军功授百户世袭,先迁徙到浙江青田,后调河南安吉卫,再调通州右卫,于是落籍通州。

    虽然陈家是一个世袭百户之家,但极其重视科举,每一代都有人专注于科举,但奈何一直没有出现人才,反倒是长子时常早夭。

    只是有失必有得,在男丁平平无奇之时,陈家的女子都嫁得很好。特别陈景行的长女成为裕王的第二任正妃,而今更是高高在上的大明皇后。

    陈景行年少时考得秀才的功名,但累试不第,而后接替亡兄的世袭军职。却是幸得父凭女贵,他这位国丈顺利地被授爵固安伯,成为了地地道道的勋贵之家。

    只是勋贵的日子过于安逸,陈景行亦是慢慢地染上一些陋习,却是喜欢拿着自己的禄米在通州赌坊一掷千金。

    现如今,他低头盘算着找什么样的借口向那位皇后女儿要点钱回来翻本,结果却是被一个身材异常高大的黑大个挡了道,这让他如何不怒呢?

    饭缸板着脸盯着那两个似乎准备上前动手的随从,只是看到随从悄然后退两步后,便是露出了满口的白牙。

    “固安伯,你而今印堂发黑,还请莫要轻易动怒才是!”一身蓝色道袍的吴道行站了出来,却是微笑着安抚道。

    陈景行打量着眼前的道士和黑大个,隐隐感觉这个道士的身份并不一般,秉承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理,特别他刚刚亦是走路不看路,便是缓和语气地望向吴道行道:“这位道长,你让人挡着本伯的去路,此乃何意?”

    “贫道有缘在此见到固安伯,而固安伯面相失和,故而想要指教一二!”吴道行迎着陈景行的目光,显得一本正经地回应道。

    陈景行听到这番话后,当即嗤之以鼻地道:“呵呵……却不知你是哪一路神仙,竟然有如此大的口气!”

    虽然他这位国丈无权无势,由于女儿至今没有生育,更是不可能成为未来皇上的亲外公。只是他终究是朝廷册封的固安伯,更是当今皇后的生身父亲,故而不少人还是希望巴结自己。

    现在这位道长如此一番言论,想必是希望抱上自己这一条粗大腿。

    “我乃吴道行!”吴道行并没有生怒,而是淡淡地自报姓名地道。

    咦?

    从街道经过的几个商人注意到这里的动静,在听到吴道行自我介绍之后,却是停下脚步认真地审视起吴道行。

    陈景行的眼睛当即一瞪,显得十分惊讶地道:“啊?你便是京城那个吴道行,有未卜先知之能的吴神仙?”

    “未卜先知却是言过其实,但贫道确实能替人避凶就吉!”吴道行将陈景行的震惊看在眼里,显得自鸣得意地回应道。

    经过这么多年的努力,他不仅已经在京城站稳了脚跟,哪怕在全国都已经是小有名气,他吴道行的名头早已经是业界的顶尖人物。

    远的不说,单是他帮高拱挪了风水后,高家的香火重新续上,这便足够他成为世人所膜拜的对象。

    正是如此,陈景行有此等反应却是不足为奇,毕竟他现在的身价是水涨船高,连国公府办事都要亲自上门相请。

    陈景行深知吴道行是真正得道的太师级人物,一改刚刚的嚣张跋扈,当即显得虚心地拱手道:“本伯刚刚言语有所不恭,还请仙师海涵,敬请仙师不吝赐教!”

    “你虽是印堂发黑,但接下来仅是败财,却不会有血光之灾,亦是没有凶险之事,不过……”吴道长打量着陈景行的面相认真地给出结论,而后显得一副欲言而止的模样道。

    陈景行知道自己确实不像是要有血光之灾的模样,心里不由得更是相信几分,显得十分紧张地询问道:“吴神仙,你旦说无妨!”

    “自去年二月以来,你可是总感觉自己不似前些年那般好运,虽没有什么噩耗,但诸事极为不顺呢?”吴道行望着紧张的陈景行,显得一本正经地询问道。

    陈景行略一沉思,当即用手背拍在另一只手掌上愤恨地道:“对,就是我女儿被册封为皇后,我家里虽然没发生什么大事,但糟心事却是不断,家里仅有的几个值钱的古董都是各种不小心打烂了。特别是我这手气几乎就没有好过,真是买啥输啥,简直是倒霉到家了!”

    事情亦是诡异,以前他虽然也是输,但却是输多赢少,总有几天手气好的时候。只是自从女儿被册封为皇后,这手气却是一直没有顺过,而家里破财之事也是层出不穷。

    正是如此,在吴道行点破他家的情况后,却是更加断定吴道行不是浪得虚名之徒,却是真正的风水大师。

    “若是你能戒掉这赌瘾,虽然家里亦是免不得伤财,甚至会有火灾之劫,但靠朝廷的恩荫足让陈家富余地度过下半生!”吴道行看着愤恨的陈景行,显得认真地给出意见道。

    两个随从听到吴道行这个提议,不由得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而后眼睛希冀地扭头望向自己家老爷。

    陈景行听到这话,却是当即摇头道:“吴神仙,这个赌瘾怕是戒不得,还请神仙替本伯再寻他法吧!”

    其实他之所以沉迷赌博,却不仅仅是想要回本,更重要还是他很是享受赌博的那份刺激,这份刺激让他早已经是欲罢不能。

    现在吴道行要让他戒掉这赌瘾,这简直比要他的命还要难受,这却是一件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既然你的运程败坏于皇后被册封,这里的根源应该是你陈家的风水所致,贫道恐怕要到你陈家祖坟处寻求因果,这才能够对症下药了!”吴道行看到时机成熟,便是进行提议道。

    陈景行听到是要动自家祖坟,当即如同拨浪鼓般摇头道:“我陈家家规早有明言:子孙不可动祖坟,此事万万不可!”

    咦?

    饭缸正拿着一块葱油饼在旁边大口地啃着,却是听到陈景行如此果断地拒绝,不由得担忧地望向一副仙师风范的吴道行。

    “既然无此,此乃天意所致,贫道亦是无能为力。正所谓‘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但求固安伯今后少来几回赌坊,告辞了!”吴道长遭到拒绝后,便是果断地拱手告辞道。

    陈景行看着吴道行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开,原本抬起手想要将吴道行叫住,只是话到嘴边又不得不咽回去。

    虽然他很希望得到这位大师的相助,让他改变自身运程,而后在赌场中大杀四方,但这不动祖坟确实是他陈家的祖训。

    特别他知道而今的陈家能够光耀门楣,正是得益于他们家的祖坟风水,自然更没有动自己祖坟的道理。

    饭缸原以为吴道行是欲擒故纵,只是看到吴道行走远,却是知道吴道行没有死缠烂打的意思,当即便是追了上去。

    夕阳西下,阳光将通州城的青砖街道铺上了一层金子般。

    一身戎装的林平常正坐在酒楼上,旁边则是坐着沈妍、木英和小兔等人,却是将刚刚赌坊门前的一幕尽收眼底。

    虽然他们隔得太远,却是不可能听到他们所说的内容,但从吴道行和固安伯最后的反应来看,吴道行已然是碰了一鼻子灰。

    却是没多久,楼梯处传来了一阵动静,正是刚刚出师不利的吴道行,只是他的脸上并没有丝毫的沮丧之色。

    林平常却是知道自己的师傅有着一张厚脸皮,对着走过来的吴道行埋怨道:“师傅,我早说你这样直说肯定不行的,咱们应该跟他们开诚布公,指出陈家祖坟的弊端!”

    “你不懂人心,现在谈成败还言之过早呢!”吴道行端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显得高深莫测地道。

    林平常却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在接到自己的哥哥飞鸽传书后,她便拉上自己师傅来到这座通州城。

    只是事情比她想象中要麻烦,固安伯的祖坟过于玄妙,而后陈家祖训明令不可动祖坟,这无疑让事情寸步难行。

    不说他们并没有十成的把握能替陈皇后续后,哪怕他们真找到一口吉壤,若是固安伯不同意迁坟的话,那他们亦是无计可施。

    终究而言,陈皇后的事情既要看天意,亦得看固安伯的愿意,不然根本无法完成哥哥交给她的这一项任务。

    却是这时,沈妍却是突然放下茶杯,显得疑惑地望着远方道:“徐琨怎么出现在这里了?”

    众人听到这话,却是不由得纷纷顺着沈妍的目光望过去。却见在街道的另一头,出现一位翩翩公子哥不是徐琨又是何人,而他同样主动找上了固安伯陈景行。

    “徐琨怎么知道我们想要劝固安伯迁坟的事?”木英却是猜到徐琨不可能是巧合出现,便是疑惑地询问道。

    徐琨在这个时候主动找上固安伯,虽然她们都无法听到徐琨所说的话,但徐琨的企图其实亦是昭然若揭。

    却是跟着他们一般,徐琨定然是为陈家的祖坟而来。只是跟着他们希望陈家迁坟不同,徐琨定然是希望固安伯保持原样,进而让陈皇后无法诞下皇嫡子。

    “此事应该是徐阶猜到的!毕竟咱们这边给高拱等人挪祖坟后,却是纷纷有生育的喜讯传出,大家都知道我们这边的能耐!现在徐阶想要顺利地将皇长子朱翊钧扶上太子位,自然不能让陈皇后诞下皇长子!”沈妍结合着朝堂的形势,显得若有所思地判断道。

    木英听到沈妍的这个推论,不由得信服地点了点头,却是担忧地扭头望向旁边的林平常,这个事情变得更加的棘手。

    固安伯原本就已经难以突破,而今再加上徐阶的从中作梗,这个事情无疑变得雪上加霜,而他们此行恐怕是要无功而返了。

    “呵呵……真是天助我也,徒儿你知道应该怎么做了吧?”吴道行却是转忧为喜,扭头望向林平常道。

    林平常似乎亦是看到了其中的良机,当即便是站起来道:“我这便去安排!”

    这……

    沈妍和木英等人看到这对师徒打哑迷,却是不由得面面相觑,完全不知道这对师徒是要唱哪一出。

    明明徐琨已经主动前来阻止迁坟,偏偏这对师徒却是不忧反喜,似乎徐琨此来从京城赶过来真是要相助他们一般。

    却是没多久,林平常带着饭缸一行人走进了通州赌坊,很快弄清了通州赌坊竟然是武进伯的产业。

    双方作为老熟人自是好说话了,不论是武进伯当初在通州城头上的那一支箭,还是林晧然在通州战役表达的智谋,却是令双方都是彼此存在好感。

    第二天上午,固安伯揣着刚刚得来的银两走进了通州赌坊,只是今日的运程比早前还要背,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便输得精光。

    陈景行从赌坊走出来之时,却是看到吴道行在旁边支起一个算命摊,而摊子前面排起了一条长龙。

    吴道行看到陈景行出现,却是指着旁边桌子上那个刚刚赚到的钱袋道:“固安伯,这里有一百两,你可以再进去一趟,便可知贫道昨日之言是真是假!”

    “好!”陈景行像是赌红眼的赌徒,亦像是不信邪般,当即伸手抓起桌面上的那个钱袋转身朝着赌坊再度杀进去。

第2204章 两难

    通州赌坊,这里跟着往常那般热闹,不停有人在赌桌前激动地喊着大小。

    李景行在赌桌前重新坐下,并没有直接将一百两直接压下,而是打算每次仅押下十两。结果仅仅坚持六轮,便是在梭哈掉四十两后彻底输个精光。

    却不说他的运程一直不佳,而他这种由谨小慎微再到孤注一掷的玩法,已然是赌场最喜欢的韭菜。

    只是跟着他倒霉的运程不同,旁边跟着他反着买的一个少女却是连赢了六轮,在赌场中一举赢了上千两之多。

    陈景行一直都以为是自己财气一时不济,只是看着自己今日如此干净利落地输掉,却是清楚问题确实是出在自家祖坟之上。

    虽然徐阶的儿子徐琨昨日找上自己挑明了朝堂的形势,亦是警告他别淌这一趟浑水,但他心里亦是有着自己的小九九。

    “问题便是出在你的家宅中,你只需要将门修回原来一丈二处,那么一切都会顺风顺水!切记,今后要动家宅的大门位置,勿必找风水先生多瞧上一瞧,你全家才会出入平安!”吴道行对着一个土财主指点道。

    土财主已经是彻底折服于吴道行,竟然知道自己的大门比早先向前挪了一丈二,却是丢下钱袋告辞离开。

    吴道行拿过那个钱袋,却是扭头望着从赌坊垂头丧气出来的李景行微笑地道:“固安伯,还要再试试吗?”

    李景行今日却是服气了,特别刚刚还遇到一个运气逆天的少女,便是连连摇头道:“不试了,难怪我近年一直在输钱,本伯今后是真没赢钱的财运!”

    “固安伯,此事亦不是定数,咱们先到祖坟那边瞧上一瞧,如何?”吴道行知道陈景行是认请了现实,当即直接提议道。

    李景行原本还想要拒绝,但却是知道这帮人恐怕跟自己女儿脱不了关系,加上自己这糟糕的赌运亦得解决,便是痛快地点头道:“好,我这便进行安排!”

    得到李景行的同意后,吴道行并不打算单独跟着固安伯前往,却是当即叫了林平常等人一起前去。

    李景行看到林平常后,想着林平常的逆天好运,隐隐感觉这个少女的身份非同小可。

    一行人出了通州城,大约一炷香的时间,便是来到一座大山前。

    由于陈家祖坟在半山腰上,大家只好弃马而上。经过半个时辰,一行人来到了山腰处,却是一座颇有气派的坟墓。

    跟着后世有所不同,这个时代是极讲究葬礼,有钱人家往往都要进行厚葬。此处全部是汉白玉砌成,祖坟高约两米,而坟前立起一面青石墓碑。

    林平常现在师从吴道行,站在这里认真地审视着这里的风水,正在眯着眼睛观察着这里若隐若现的澎湃之气。

    入目之下,这里的视野很是广阔。所处的这座大山似乎有地下暗河,却是有数道水源流出,其中三处最是明显。

    北边的那道水流形成了一个圆形小湖,中间的水流涌入前面的河道,而南边最细下的溪水朝着下流奔腾而去。

    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

    固安伯李景行经过刚刚的一番攀爬,整个人已经显得气喘吁吁,汗水已经将他前面的衣襟打湿了。

    虽然他的爷爷和老爹一直向他强调这座祖坟的风水如何了得,只是他看这里除了视野开阔一些,下面的水源充沛一些,似乎跟其他地方没啥两样。

    只是他亦是牢记着父亲的再三叮嘱,如果没有充分的理由,他却不会同意将自家祖坟从这里迁走。

    吴道行手持着一个明显有些年份的罗盘,结合着一根红线和阳光,正在这里确定着坟墓的方位和朝向。

    “吴道长,我们祖坟如何?”李景行看到吴道行终于忙完,当即便是上前询问道。

    吴道行抹了一把汗,便是望着下面的风水认真地道:“这里是难得一见的金凤之穴,只是下藏之时所选的方位偏南,利朱雀旺于火,这亦是为何你们陈家能兴旺的原因。”顿了顿,又是指着山下的几处水源道:“山出三水天,一流无波湖,一流他人河,一流东海岸!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们每代嫡出两男一女,只是长男不可长寿,可是如此?”

    “还真是如此!我爹原本安排我考科举的,年轻时还中得了秀才,只是没多久我的大哥和父亲过世,我只好接了世袭百户。我爹跟我的情况亦是差不多,他原本很有希望中得举人,但亦是我大伯英年早逝,他这才接了家里世袭百户之职!”陈景行先是思索片刻,而后用手背重重拍在另一只手掌上道。

    咦?

    跟随着陈景行而来的管家听到这事,亦是惊讶地望向了吴道行,发现这位须发皆白的道人还真有几分真本领。

    吴道行却是没有当一回事般,又是指起下面几处不起眼的水流询问道:“你们陈家庶出的子弟虽然都不少,但却无一过三代,可是如此?”

    这……

    陈府的管家听到这番话,不由得惊讶地瞪直了眼睛。

    “吴神仙,确实是如此,我爷爷虽然有四个儿子,但真留后其实就我父亲这么一支,我陈家却是生子多而传代少!”陈景行听到吴道行这么一说,更加信服地点头道。

    虽然他早就听说吴道行是当代第一风水大师,但看着他仅靠着这里的风水便将自家的情况都抖出来,心里不由得暗暗佩服起来。

    却是不得不承认,当真是盛名之下无虚士。

    吴道行听到这些事情都给自己言中,心里对这个祖坟的风水有了更准备的判断,却是望着东北方向的草丛道:“这个金凤穴并不算完美,当年给你家点穴的风水先生必定是个高人,只是他当初没有其他交代吗?”

    “我祖父当年救了一个风水先生,这是他赠送给我们家的风水宝地!只是那位风水先生亦是倒霉,他将我祖父领到这里并告知方位后,便是从这里突然滚下去摔死了!”陈景行指着刚刚下来的山路,显得一本正经地说道。

    “是吗?”吴道行听到这个解释,显得似笑非笑地望向了一眼陈景行道。

    陈景行见状,当即用十分肯定的语气点头道:“此事千真万确啊!”

    站在一旁的沈妍却是明白吴道行的意思,很可能是陈家的祖先为了这个风水宝地不泄露出去,陈家那位祖先是杀掉风水先生灭口。

    当然,这其实只能是一种猜测,毕竟现在年代久远,需要找到那位风水先生的骸骨验出死因才能推断出真相。

    吴道行其实亦不能断定是陈家祖先灭口还是那位风水先生遭到了反噬,却是显得惋惜地说道:“此处是难得的金凤之穴,这里的风水可以使你们陈家荣极一时,本该是至圆满而衰,但可惜当初少了一种东西!”

    “不知是什么东西呢?”陈景行顿时来了精神,当即便是追问道。

    吴道行指着东北边的那个草丛,显得十分认真地道:“陈家是借金凤而盛,只是今方位偏南,却是该在南处栽种松柏挡煞,如此这般才可保金凤不至于受损过重,却是无法诞下子嗣!”

    众人听到这一番言论,不由是纷纷朝南边望过去,还当真是空空如也。亦是到了这时,大家才知道皇后没有生下皇嫡子,确实是陈家祖坟所致。

    “这个事情好办,我马上让人栽种松柏!”陈景行的眼睛当即微微一亮,却是兴奋地做出决定地道。

    他之所以将吴道行一帮人带到这里,除了他希望改善自己的财运外,亦是希望能够成为货真价实的国丈。

    陈家管家亦是希冀地望向吴道行,听着吴道行这般分析,他亦是完全信任吴道行。只要在这里栽下松柏挡煞,那么皇后定然能够顺利诞下皇嫡子,而他们陈家便是真正的国丈府了。

    “晚了!”吴道行却是无情地泼了一盘冷水给他,然后认真地解释道:“这种事情要从最初便开始,而不是现在亡羊补牢,你家的富贵现在已经是到了头!”顿了顿,语气又是缓和下来道:“如果你们陈家还要再续富贵,那么可以改方位,只是……”

    “吴神仙,只是什么呢?”陈景行听到还有补救之法,不由得急切地追问道。

    吴道行迎着陈景行的目光,显得一本正经地说道:“有所得必有所失,现在强行变阵,这个劫数终究需要人去承受!若是要改方位的话,皇后有机会生育,但你的儿子要承受这一场浩劫!”

    出于一个风水师的职业素养,他并不打算通过诓骗李景行来改阵相助陈皇后,而是将其中的利与弊都直接抛了出来。

    陈景行既是希望自己女儿能老有所依,亦是渴望能成为真正的国丈,却是认真地询问道:“吴神仙,不知是什么劫数呢?”

    吴道行却是没有急于回答,扭头望向林平常道:“徒儿,你看出来了吧?”

    咦?

    陈景行等人发现吴道行很是器重这个少女,不由得纷纷扭头望过去,只是眼睛却是带着几分质疑。

    林平常刚刚一直在观察着这里的风水,这时亦是迎着陈景行的目光直接说道:“阴阳本相克相生,而此穴一直是阳盛阴损,若是强行改方位,你们陈家确实再续富贵,但却是承受不住反噬之力,三代绝子嗣!”

    随着最后五个字吐出来,这里的人都是纷纷瞪起了眼睛,显得难以置信地望向了林平常。却不是质疑林平常的话,而是这个事情太过于严重了。

    陈景行的嘴巴大大地张开着,亦是无法接受这个结果。

    虽然他渴望他陈家更加风光,但如果代价是三代而绝,那么他定然不敢做出这种决定,这是让他陈家走一条死路。

    国丈府再风光又能如何,一旦自己陈家三代而绝,他还不是要愧对列祖列宗吗?

    陈景行却是一百个不愿意牺牲自己陈家,却是扭头望向吴道行道:“吴神仙,当真是三代而绝吗?”

    “我徒儿比我只强不弱,她就三代而绝,你便不可能出现第四代子勋!”吴道行亦是如此判断,却是立捧自己徒弟道。

    陈景行的侥幸心理已然是荡然无存,只是他亦不能过于生硬地拒绝,便是虚心地请教道:“吴神仙,这……可还有其他方法吗?”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清楚陈景行是不可能同意牺牲自己陈家的传承来挡劫,从而相助陈皇后诞下皇嫡子。

    吴道行虽然早猜到是如此结果,但心里还是不由得暗叹一声,显得很是认真地说道:“倒是还有一个方法,只是要皇后……”

    “要我女儿如何?”陈景行隐隐猜到这个事情可能是要报应在自己女儿身上,不由得紧张地询问道。

    吴道行迎着陈景行的目光,显得一本本经地说道:“此事终究牺牲有人来挡劫!现在多说无益,我先行回京询问于娘娘,这最终如何还得皇后定夺!只是固安伯请放心,我吴道行行走江湖几十年,这动了祖坟会有什么后果,定是如实告之,断然不会做出诓骗之事!”

    “本伯自是相信吴神仙,只能是不危及我陈家和迁离祖坟,我定会尽量配合!”陈景行亦是心中有愧,当即便是进行表态道。

    在下山的时候,林平常却是疑惑地道:“师傅,你为何不跟固安伯直说呢?”

    “世间安得两全法,总要有人承受多一些。现在想让陈景行承受绝子嗣怕是不可能,所以说了还不如不说,还是看看陈皇后能不能接受另一个办法吧!”吴道行轻叹一声,显得无奈地道。

    跟着很多人所想的不同,风水师看似无所不能,但实则所做的事情不过是顺势而为。虽然他能够强行改势,相助于皇后诞下皇嫡子,但此举所引发的劫数却需要有人来承受。

    只是陈景行的态度已经很是明朗,却是不会同意由他们陈家来承担。

    正是如此,这个事情只能看陈皇后的态度和愿意,否则只能是直接放弃相助陈皇后诞下皇嫡子的念头了。

    从山上下来后,林平常一行人并没有跟随固安伯返回通州城,而是当即策马朝着北京城急驰而归。

第2205章 新形势

    京城,这里仍旧一副波诡云谲的景象,仿佛稍有不慎便是风云变幻。

    在林平常和吴道行等人前往通州为皇嫡子的事情尽着最大努力之时,京城这里却是暗流涌动,各方都在暗暗地较劲。

    上午时分,一个太监脚步匆匆地离开了太医院,在通过紫禁城的重重宫门后,将一份密折亲自呈现给正在饮酒寻欢的隆庆。

    隆庆在看到这份密折后,却是一改往日惰政和不任事的作风,当即命令陈洪亲自将这一份密折送到文渊阁。

    这一份自出太医院的密折到了徐阶的手里,徐阶显得大喜过望,而后便是假惺惺地叫来了礼部尚书张居正和礼部左侍郎潘晟商议事情。

    张居正和潘晟从首辅值房离开后,前者的脸上明显挂着得意的笑容,而后者却是一脸的沮丧之色。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何况徐阶还有意将这个事情散播出去,致使整个朝野当即是一片哗然。

    最新的消息传来:经太医院的张院正和李院判诊断,由于陈皇后常年体弱多病,加之有过流产的病历,而今已经不能再生子嗣。

    此消息一出,无疑直接影响到朝局的走向,亦是决定了储君的归属。

    册封皇长子朱翊钧的最大阻碍无疑是嫡皇子,一旦证实嫡皇子不会出现,那么自然还是要册封皇长子朱翊钧为太子。

    “前秦之鉴不可不妨,我等当拥立皇长子为太子!”

    “太子乃国之根本也,吾等臣子焉有不拥立皇长子为太子之理?”

    “徐阁老此举当真是老成谋国,不像某些人目光短浅,更不懂稍作变通!”

    ……

    在得知消息后,京城的很多官员纷纷改弦易张,却是同意拥立皇长子朱翊钧为太子,已然是站在徐阶那一头。

    跟着前些天的论调完全不同,而今的徐阶不再是一个“媚上邀宠”的奸臣,而是一个老成谋国的贤相。

    正是如此,这场刚刚燃起一点苗头的“储君之争”,随着太医院抛出这个诊断结论,胜利的天平当即倾向了徐党。

    礼部左侍郎潘晟为首的清流官员对这个结果大为失望,本以为能够走上一条不一样的正统之路,却万万没想到当今皇后已然不能再生子嗣。

    夕阳西下,整个京城都铺上了金子般,这座金碧辉煌的紫禁城显得更加耀眼夺目。

    身穿蟒袍的林晧然处理完毕手头上的事务,而今他已经融入了这个时代,脸上显得不怒而威,正是挺着身板沿着宫道朝着宫门走去。

    在宫道中,他听到走在前面的两名给事中正在交谈,竟然是要打算上疏拥立皇长子朱翊钧为太子。

    不得不说,大明官员有很多能够坚持操守的好官,但亦有不少见风使舵的政治投机者,却是追随着朝局形势而不断改变自己的政治立场。

    林晧然自是知道太医院今日所出示的诊断结果,只是这个结果对于他的仕途影响不大。

    毕竟他自始至终都不是要拥立皇嫡子,亦是没有旗帜鲜明地反对册封皇长子为太子,仅仅是让立储的流程显得更加严谨。

    只是这个事情抛开政治斗争的因素,他觉得现在册封皇太子朱翊钧为太子并不是一个好时机,亦不是一个合适的做法。

    虽然隆庆是一个短命皇帝,但现在龙体无恙,又正值青年,却是根本不用急于将皇长子册封为太子。

    最为重要的是,按着大明继续皇位的规则,最优人选始终是皇嫡子,是皇后生下的儿子才是真正的“正统”。

    现如今,陈皇后正处于生育的黄金期,隆庆却是直接忽视陈皇后的存在,直接册封太子无疑是对陈皇后的一种不敬。

    纵使隆庆再如此疼爱皇长子朱翊钧,那亦不该在这个时候便册封太子,起码过些年或身体不济再册封亦是不尽。

    当然,这一切跟他并没有关系,他一个臣子无权指控帝王的过错。

    只是经过太医院的这个诊断,徐阶此次必定借着太医院的诊断结果推进册封太子一事,而隆庆恐怕会选择同意徐阶所请。

    林晧然想到万历在位期间的所作所为,却是比嘉靖好不了多少,心里不由得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很多时候便是如此的无可奈何,中华民族的兴与衰,很大程度上仅仅取决于某一个人的品行和能力。

    很显然,虽然万历有着他爷爷嘉靖的聪慧,但亦是继承着嘉靖的自私和无情,不仅无法给天下百姓带来福泽,更别提带领中华民族崛起。

    正是如此,虽然知道册封皇长子朱翊钧为太子是大势所趋,但在他的内心深处过是渴望这个事情有变数。

    “十九叔,刚刚已经派人调查太医院,但现在还没有消息回来!”林福在揪开轿帘的时候,亦是轻声地汇报道。

    林晧然轻轻地点了点头,却是认真地询问道:“我让你通知联合医院派人即刻进京的事情办了吗?”

    “十九叔,此事我已经传递回去了,相信他们会尽快派人前来京城!”林福郑重地点头,显得比较乐观地道。

    林晧然看着事情没有纰漏,便是直接钻进了轿子之中。

    这终究是一个尔虞我诈的朝堂,虽然太医院有着较高的公信力,特别此事关系如此重大,但他亦是不得不防范和验证这个诊断结果。

    至于让联合医院派专家进京,一来是方便他确定陈皇后的病情,二来是希望通过医学手段增加皇嫡子的可能性。

    终究而言,他更希望下一任皇帝是一个更加年幼的皇嫡子,而不是无情无义的万历。

    林福看到林晧然进了轿子,便让轿夫起轿,然后率领着护卫警戒着四周。

    虽然京城是一个鱼龙混杂之地,只是在城南这片区域中,却不是什么人都能够轻易进入这片区域,故而这里历来都很少发生治安事件,更别提什么刺客了。

    待回到家中,林晧然还没来得及跟吴秋雨打招呼,便意外地看到刚好风尘仆仆归来的林平常和吴道行等人。

    林平常见到自己哥哥的时候,虽然朝着林晧然主动打了招呼,但那张肉肉的脸上露出一个沮丧的表情。

    林晧然看到自家妹妹这个表神,便是知道通州之行并没有什么收藏,亦是没有急于说事,显得温和地说道:“让你跑这一趟辛苦了,咱们先吃饭吧!”

    “好!”林平常看到哥哥没有责备自己的意思,当即兴奋地点头道。

    吴道行宛如是回到自己家里一般,却是不打算前往饭厅,而是径直朝着林家的厨房而去。很快地,他就提着一只烤鸡和一坛好酒,坐在厨房门口便美美地吃了起来。

    却不论他得到多少人的追捧,受到多少人的尊敬,每天让他最为幸福的时光还是吃着烤鸡肉和喝着美酒。

    在吃过饭的时候,林晧然从妹妹的嘴里知道了通州之行的经过,而后他又将吴道行请到书房中议事。

    吴道行知道这个事情是非同小可,当即将另一个方法认真地说了出来,而后显得严肃地说道:“陈家祖坟一旦改方位,固然能够助金凤诞子,但其中的劫数则需要有人来承受。以目前的情况来看,由陈府来承担这场劫数最佳,但固安伯却是不太可能接受如此大的牺牲!”

    林平常的心无疑是向着陈皇后的,只是想着要陈家绝子嗣,恐怕真没有几个人会愿意承担这个后果,却是无奈地望向自家哥哥。

    “固安伯不可能接受这个方案,现在只剩下最后的办法了!”林晧然心如明镜般,扭头对着林平常认真地说道:“你明日和你嫂子一起进宫面见陈皇后,将事情的经过告诉她,然后跟他说最后一种方面,看看陈皇后是什么意思吧!”

    林平常的眉头微微蹙起,显得很不乐观地说道:“哥,皇后娘娘应该不会同意第二种方案,那我们该怎么办呢?”

    “如果她真不同意,那么以现在的形势,她恐怕真要接受册封皇长子为太子了!”林晧然面对这个假设,亦是无可奈何地道。

    如果陈皇后能诞下皇嫡子,他自然能够替皇嫡子争到太子位。只是如果连皇嫡子都不存在,那么他阻碍册封皇长子为太子还有什么意义,自然是要退一步海阔天空了。

    林平常听到这个回答,已然亦是不接受这个结果般,眉头却是深深地蹙起。

    “你且劝一劝,没准皇后会同意呢!”吴道行知道现在的破局之活是皇后诞下皇嫡子,便对着林平常劝道。

    林平常看到只有最后这一条路,虽然她并不看好皇后娘娘会接受这个方案,但还是郑重地点了点头。

    夜幕降临,整个京城被夜色所笼罩。

    林府门前的灯笼亮着,此时中门大开,一顶顶轿子从中门是中抬了进来,而后在前院缓缓地落轿。

    从轿中走出来一帮老者,个个都颇具儒气的模样,只是看着迎进来的林晧然,亦是恭恭敬敬地行了礼。

    “诸位大人,此处天寒,请到暖阁一叙!”林晧然跟着这帮一同往来的官员寒暄后,便是微笑地邀请道。

    此次前来除了礼部两位侍郎潘晟和林燫外,还有工部左侍郎谭大初、刑部右侍郎洪朝选、太常寺卿陈绍儒、国子监祭酒万士和、鸿胪寺卿萧澜等,虽然官职都不算高,但却有着极强的声望和号召力。

    来人的资历都很高,但官职却无法跟林晧然相提并论,亦是遵守着官场的尊卑道:“林阁老,您先请!”

    经过这一场储相之争,林晧然已然成为众官员的主心骨。

    他们原本想要将筹押押在皇嫡子身上,只是没有想到突然局势变化如此之快,对手却是不打算给他们这个希望了。

    正是如此,他们这帮人一合计,便是决定一起前来寻找林晧然。

    林晧然将这帮官员引到暖阁,心里亦是盘算着他们的来意,便是分主宾而坐,吩咐跟随而来的林福上茶。

    “林阁老,皇后不能生育之事必有蹊跷!”林燫喝了一口茶,当即便是开门见山地道。

    林晧然亦是猜到他们的来意,现在听到林燫发出的质疑,却是知道他们知道这帮人是不甘心接受册封皇长子为太子的结果。

    只是他不知道林燫是已经掌握了证据,还是仅仅是他的一个无端推测,便是不动声色地询问道:“林侍郎,却不知可有依据?”

    谭大初知道林晧然比他们这帮老家伙还要老诚持重,则是扭头好奇地望向林燫。

    却不等林燫说话,旁边的刑部右侍郎洪朝选却是道:“据我得到一个十分可靠的情报:徐琨在昨晚找过张院正和李院判,想必是徐琨威逼或利诱两人所致!”

    “那帮说是太医,但没有一个医术能拿得出手之人,却是沾了官场的丑陋风气!依老夫之见,他们定然是得了莫大的好处,所以才如此构陷于皇后!”林燫的怨念最重,当即又是进行推测道。

    林晧然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脸上亦是露出一抹苦笑之色。

    朱元璋夺得天下后,他将天下子民分成了不同的户籍,有民户、军户、匠户、乐户等等,每一个人有着自己专属的工作户籍。

    太医跟着世袭勋贵或军职相似,却是将户籍划分了开来,而太医是世袭制度。却不论医术如何,如果你祖辈是太医,那么你父亲是太医,而你亦会成为太医。

    只是这些太医一辈子所面对的病人可谓是屈指可数,却不会拥有太多的临床经验,主要是靠着自家的医书来传承,其医术已经远远落后于民间名医。

    出身于民间医学世家的李时珍到了太医院,虽然他的医术精湛,但却是没有太多的用武之地,且处处受到官僚之风的排挤,却是愤而离开了太医院。

    现在太医院的官场之风盛行,无能之人当道,有能之人惨遭排挤。如果说他们误诊或故意误诊陈皇后,这并不是什么难以想象的事情。

    林晧然知道陈皇后的事情必定有猫腻,却是直指核心地道:“如果诸位都是这个意见的话,我等自然要争上一争!只是凡事都得讲证据,却不可能因为我们的猜测便能否则这个诊断,所以我需要张院正或李院判受贿或受逼迫的证据!”

    这……

    林燫听到要自己拿出真凭实据,不由得傻了眼。虽然他是这般推断,亦是这般的认为,但手里却没有丝毫的证据。

    林晧然将林燫的反应看在眼里,然后一本正经地说道:“如果真要为陈皇后争一个公道的话,咱们应当尽力搜罗相关证据,这样咱们才有胜算!”

    却不是他不愿意做文官集团的出头鸟,但如果面对的是一场必败的战局,那么他就不会轻易出手了。

第2206章 天生领袖

    潘晟等人深知林晧然思虑周全,不然亦不会在徐阶的多番迫害下,仍然能成为这个朝堂最有权势的阁老。

    现在他们想要推翻太医院的诊断结果,确实需要他们拿出相应的证据,而不是单靠一个臆测便蛮干。

    一直沉默的国子监祭酒万士和犹豫了一下,而后一本正经地说道:“我的女婿便在太医院任职,他应该能够找到一些相关证据!”

    林燫听到这话,当即欣喜地说道:“万大人,如此便有劳于你,你务必要寻得张院正和李院判受赂的证据!”

    林晧然的心头微微一动,显得若有所思地望了一眼林燫。

    潘晟等人却没有觉得林燫有什么不妥,却是充满着期待地望向万士和,亦是有官员随和着林燫向万士和请愿。

    “此事关乎我大明立国之本,无须诸位大人叮嘱,下官定当竭尽全力!”万士和面对林晧然等人的期许,亦是拍着胸膛打下保票地道。

    潘晟等人看到万士和如此积极,悬着的心亦是微微放松了不少。

    只要他们顺利拿到徐党指使张院正和李院判造假的证据,那么他们便要以名正言顺地推翻陈皇后不能生育的结论,进而阻止册封皇长子朱翊钧为太子,而他们亦成为“护嫡派”的大功臣。

    林晧然看到众人很是乐观的模样,便是给旁边的陈绍儒使了一个眼色。

    陈绍儒是广东南海人士,嘉靖十七年进士,初授户部云南司主事,累任郎中,受到排挤而外放。后经贬官,经过多年的摸爬滚打,官至云南左布政使。

    得益于新帝登基,致使朝堂出现了不少空缺位置,林晧然亦是将他举荐回京,出任正三品的太常寺寺卿。

    陈绍儒显得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当即泼出一盆冷水道:“诸位可曾想过!即便此次张院正和李院判是受人指使而造假,但如果陈皇后确实生不出皇嫡子,今后咱们又当如何?”

    这个事情的棘手之处在于:哪怕他们明知徐阶那边在太医院做了手脚,只是皇嫡子始终没有出现,那么他们会“得罪”皇长子朱翊钧。

    一旦得罪了下一任皇帝,虽然他们可能不会丢掉乌纱帽,但很可能会被穿小鞋,却是一种他们不得不考虑的后果。

    正是如此,他们现在看似做着正确的事情,但将来可能要为今日之举付出“代价”。

    “陈寺卿,你就是如此迷恋于权势,而忘了礼法不成?”万士和听到这个言论,当即便是指责道。

    潘晟等人亦是纷纷望向陈绍儒,只是经历了这么多年的官场沉浮,却是没有像万士和那般出言指责陈绍儒。

    虽然他知道陈绍儒的这个想法过于势利,但是却知道官场没有那么多的舍生取义,亦是不得不深思这个问题。

    一旦他们旗帜鲜明地反对册封皇长子朱翊钧为太子,偏偏将来继任大统的正是皇长子朱翊钧,那么日子无疑很是难受。

    陈绍儒面对万士和的指责,显得一本正经地回应道:“老夫自然不敢遗弃礼法!只是现如今,大明若真有皇嫡子,我等纵使粉身碎骨亦要反对册封皇长子为太子,但现今大明朝并没有皇嫡子,甚至将来都可能没有!亦是如此,咱们很可能拥护皇长子才符合礼制,而今我们是不是要思虑周全一些呢?”

    听到陈绍儒的这一番在情在理的分析,包括万士和在内的官员都露出了一个沉思的表情。

    虽然他们很想阻止册封皇长子朱翊钧为太子,但此次却不是皇嫡之争,而是皇长子继位符不符合礼法。

    偏偏地,现在谁都不能断定皇后是否还能生养,大明的皇嫡子最终能否出现,却是影响着他们的立场和对与错。

    潘晟亦是慢慢地意识到这个事情的复杂性,却是扭头望向正在喝茶的林晧然道:“依林阁老之见,我们当如何呢?”

    万士和等人听到这话,亦是纷纷扭头望向林晧然。

    却是不知从何时开始,他们已经悄然将这位计深似海的林晧然视为主心骨,他们护礼派的带头大哥。

    林晧然迎着众官员的目光,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才道:“诸位可知,不管将来的皇帝是皇嫡子还是皇长子,跟咱们的立场实则并无影响!现如今,我们护的不是皇嫡子,亦不是非要阻止皇长子,而是要维护大明的礼仪及法统!”

    “林阁老,你这是何意?”万士和听到林晧然论调,却是有些不明所以地询问道。

    潘晟却是领悟到林晧然的意图,却是轻轻地点头道:“老夫明白林阁老的意思!”说着,他扭头望向懵懂的万士和等人道:“林阁老说得对,我们并不是要跟谁作对,亦不是要非拥立皇嫡子,我们现在是要朝廷依礼而行!”

    “依礼而行,那还不是要拥立皇嫡子吗?”万士和却是听得晕头转向,显得更加疑惑地望向潘晟地道。

    林燫亦是明悟过来,当即便是数落道:“万祭酒,你当真是下了半天雨不着地!林阁老和潘大人的意思是不在这两个事情上直接表态,咱们此次是要依礼而行,合乎礼仪便赞成,不合适礼仪则反对!”

    谭大初等人亦是彻底明悟地点了点头,他们此次不介入什么立储之争,而是守着礼法的底线,却是不由得纷纷佩服地望向林晧然。

    都知道林晧然智计若妖,但看着他每次遇到难题都能寻找最好的解决方法,这“大明文魁”之名可谓是当之无愧。

    “要是徐党执意要拥立皇长子,我们又当如何呢?”万士和显得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却是抛出一个问题道。

    潘晟和林燫都不吱声,却是扭头望向智计若妖的林晧然。

    林晧然迎着众人的目光,捏着茶盖子轻泼茶水道:“如果皇后已经没有生育能力,我等自是不能从中阻止册封皇长子为太子!只是现在徐琨上门寻得张院正,而今又有张院正和李院判收受贿赂的消息传出,我等自然要求朝廷查明真相!”

    “一切听从林阁老的安排!”潘晟等人暗自一喜,当即恭敬地施礼道。

    跟着他们一昧想要蛮干相比,林晧然的手段无疑要高明得多。既然这么多流言传出,且太医院的诊断并不能让人信服,他们请旨调查太医院并不算是一件过分的事。

    如果这个事情能够顺利通过,纵使不能阻止朝廷册封皇长子朱翊钧为太子,但亦能让这个事情再拖一些时日。

    另外,他们并没有直接反对朝廷册封皇长子朱翊钧为太子,仅仅是让皇嫡子的事情能够更具可信度。

    正是如此,他们接下来既维护着礼法,亦不会彻底得罪于皇长子朱翊钧,却是处于进退两可的局面中。

    林晧然将潘晟等官员的反应看在眼里,看到大家已然是被他说服,心里亦是安定不少。

    他自是希望能够声势浩大地阻止册封皇长子朱翊钧为太子,但却不得不进行长远考虑,毕竟能不能出现皇嫡子还是一个未知之数。

    亦是如此,最稳妥的办法还是等待和观望,在没有百分百确定出现皇嫡子前,却不能全力阻止皇长子朱翊钧上位,仍旧只能打着礼法的旗号。

    在事情没有彻底明朗后,他并不打算孤注一掷,却是争取给自己多留一条后路。

    林晧然默默地喝了一口茶水,然后扭头望向潘晟和林燫道:“潘侍郎、林侍郎,你们明日退朝跟我一起前往坤宁宫可好!”

    “不知林阁老意欲何为?”林燫听到这个邀请,当即疑惑地询问道。

    潘晟等人亦是好奇地扭头望向林晧然,却不知林晧然又要唱哪一出。

    林晧然迎着众人的目光,便将手中的茶盏轻轻放下道:“不管是皇后是否还能诞下皇嫡子,但她终究是咱们大明的一国之母。而今面临皇长子被逾越册封,咱们作为臣子理当前往拜见皇后,同时弄明白皇后的态度!”

    虽然这话是向林燫解释,但其他亦向其他官员表达他的想法。

    万士和等人亦是轻轻地点头,发现林晧然确实是天生的领袖,不仅有着诸多的变通之法,而且还能够照顾到方方面面的人与事。

    一念至此,他们发现徐阶败给林晧然,当真是一点都不冤。

    “下官听从林阁老的安排!”潘晟和林燫交换了一个眼色,当即便是恭敬地表态道。

    众人在这里继续聊了一会,潘晟等人亦是不敢叨扰林晧然太长时间,便是纷纷起身告辞离开。

    林晧然终究还是欠缺资历和年龄尚浅,却是表现出一定程度的尊重,亦是亲自将他们一众人送到了前院。

    “林阁老,告辞了!”潘晟等人对林晧然的举动很是感动,在临上桥前亦是纷纷向林晧然拱手道。

    太常寺卿陈绍儒和工部左侍郎谭大初是广东的乡党,来到隆庆朝后,他们二人先后被林晧然举荐回京。

    在临别之时,他们二人郑重地向林晧然拱了拱手,相互间交换了一个心领神会的眼神,这才钻进轿子离开。

    林金元今晚显得有些兴奋,看着如此多的高级官员前来登门拜访,却是知道他林府已然是京城第一府了。

    林晧然目送着众官员乘坐轿子离开后,便抬头看夜空中那一轮弯弯的寒月,心里生起了几分惆怅。

    自从他成为文官集团的领袖,加上扛起护礼派的大旗,固然得到了清流和百官的支持,但接下来将会面临更复杂的形势。

    他不仅跟着徐阶继续争斗,而且还要带领文官集团站在皇帝的对立面,甚至还要跟皇权进行碰撞。

    虽然这一条路是危机重重,但他却不得不铤而走险地前往,需要拿出“道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决心和魄力。

    无数的历史事件和后世的历史总结让他清楚地知道:想要改变这个腐朽的王朝,想要带领中华民族崛起,仅是依靠皇上的支持必定成为改革的牺牲品,若是过分依赖文官集团则很可能会像刘瑾那样分崩离析。

    正是如此,他想要实现自己的政治抱负,将中华民族带到世界之巅,唯有让自己变得足够强大,甚至强大到凌驾于皇权之上。

    京城,这里永远都是暗流涌动,而正月的京城同样如此。

    次日,金銮殿上。

    张居正先是望了一眼徐阶,然后站出来奏请道:“皇上,今太医院已证实皇后不能再生育,恳求皇上册封皇长子朱翊钧为太子,及早定大明国本,以安天下民心!”

    “皇上,册封皇长子为太子之事还请莫要操之过急!今京城谣言太医院的张院正和李院判受人指使造假,且尚宝卿徐琨夜会张院正和李院判。为防因不慎为乱了朝政,亦防小人乱了国本,请皇上派人彻查此事,而后再议册封皇长子为太子之事!”户部尚书马森站了出来,向隆庆表达愿意道。

    随着马森的话音落下,满朝文武大臣亦是纷纷跪下请愿道:“请皇上派人彻查此事,而后再议册封皇长子为太子之事!”

    这……

    张居正猜到林党会站出来反对,但万万没有想到声势会如此浩大,而且他们反对的理由似乎也是无懈可击。

    身穿龙袍的隆庆显得哈欠连天地坐在龙椅上,而注意力却没有在这早朝的议事上,已然回味着昨晚吃下药丹后的神勇以及满达日娃的意乱情迷。

    先是被张居正的请立太子所吸引,只是面对着绝大多数官员的请愿,却是知道册封皇长子为太子的事情还得再拖一拖。

    “皇上,此事可交由大理寺卿邹应龙进行彻查!”徐阶看出隆庆的心思,便是先一步站出来请愿道。

    此言一出,殿中的官员不由得面面相觑,徐阶让邹应龙这个狗奴才查自家之事,哪可能会查得出结果。

    林晧然亦是诧异地望了一眼徐阶,没想到徐阶转为护皇派后,却是连脸都不要了,竟然推荐自己的门生来调查这个明显有猫腻的案子。

    隆庆看到徐阶站出来请愿,却是不等其他人反对,当即便是一锤定音地道:“准徐爱卿所请!”

    这……

    殿中的官员看到当今皇上和当朝首辅一唱一和便敲定这个有些荒谬的任命,却是不由得面面相觑。

    徐阶得到自己所想要的结果,加上他跟隆庆越来越有默契,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扬,显得一脸得意地望向满脸沮丧的林晧然。

    虽然自己的声名受损,而且离文官集团会越来越远,但他却是知道自己必定会取得斗争的最终胜利。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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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国相介绍:
学而优则仕,仕而优则相,相而优则大国。中华民族有一个共同的大国梦,无论是现在还是将来亦或者过去,我们都应该为之奋斗。——十六世纪世界第一大国缔造者。
嘉靖三十六年春,一个没能肩负中华使命的现代人重生在粤西山村的一个贫寒书生身上,而后他考取功名进入官场,人生很快有了新的奋斗方向,中华民族的历史亦将重新书写……
(书友群:大国相96857475)大国相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国相,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国相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