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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余人     大国相txt下载     大国相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207章 大势所趋

    早朝结束,随着隆庆匆匆离开,众官员亦是纷纷散去。

    众官员看到满脸沾沾自喜的邹应龙,任谁都知道让大理寺来负责调查太医院,却是不可能出现公正的结果。

    郭朴注意到邹应龙和徐阶的得意神色,显得疑惑地扭头望向林晧然,却不明白林晧然刚刚为何不站出来阻止这个事。

    林晧然跟郭朴心灵相通般,脸上露出一个苦涩之色,接着朝隆庆离开的方向扭头望了一眼,然后再是无可奈何地望向郭朴。

    却不知隆庆跟徐阶最近频频接触都聊了一些什么事情,但这对君臣已然是渐走渐近,特别在立储的事情上达成了一致。

    郭朴看到林晧然的举动后,亦是意识到此事包含着隆庆的意志,而今的隆庆确实是渐渐偏向于徐阶。

    纵使林晧然刚刚站出来强烈反对,恐怕亦是无济于事,在隆庆和徐阶的联手之下,事情还是会交由大理寺卿邹应龙,林晧然刚刚选择不争确实更为明智。

    只是想到某些人为达到目的,竟然如此编排当今皇后,更是明显在掩盖着太医院造假的真相,他的心里既感到不是滋味,亦是感到此举十分不妥。

    纵使大明的皇后是无权无势,纵使陈皇后没有子嗣依仗,但陈皇后终究是大明的国母,理因得到大家最起码的尊重。

    偏偏地,皇上在年富力强之时便不顾皇后的感受而执意册封皇长子为太子,有人更是指使太医院“污蔑”于皇后不能生育。

    时间已经悄然来到上午时分,只是今天并没有太阳。

    殿中的官员虽然觉得任命邹应龙调查太医院很是不妥,但还是无可奈何地摇头,乖乖地离开这座金銮殿。

    林晧然朝着留在原地的潘晟和林燫点了点头,便是对着郭朴拱手道:“郭阁老,我打算跟潘侍郎和林侍郎一同前往坤宁宫面见皇后,却不知你可愿一同前往?”

    潘晟和林燫来到近处,亦是好奇地望向郭朴。虽然他们已经是官场中的老资格,但跟郭朴相比却是低上一头,郭朴是他们货真价实的前辈兼上司。

    “你们三人前去便已经足够,若是老夫再一同前往,怕是给人留下话柄了!”郭朴心里微微意动,而后坚定地摇头道。

    现在朝堂正处于敏感时期,一旦他跟林晧然和两位礼部侍郎一同前往,这个动静无疑会引发各种猜想,甚至会被人以为是他们这帮护礼派要结盟阻止朝廷册封皇长子朱翊钧。

    若是到了那个时候,他们护礼派无疑陷入更加被动的局面中,故而他不能跟林晧然等人一起前去拜见皇后。

    林晧然知道郭朴的顾忌不无道理,便是再度拱手道:“既然如此,那我们便前往坤宁宫,告辞了!”

    “郭阁老,下官先行告辞了!”潘晟和林燫对于郭朴保持着一份恭敬之心,亦是朝着郭朴郑重地行礼道。

    郭朴看着林晧然三人离开,眼睛闪过一抹希冀,却是希望林晧然三人之行能够得到一些意外之喜。

    凭心而论,他并不赞同如今册封皇长子为太子,如果有的选择的话,他更愿意由陈皇后诞下皇嫡子继承大统。

    坤宁宫,这里的门早已经打开,台阶上的露珠随着气温而上升而消失。

    陈皇后是一个很自律的人,一贯都是按时起床,然后在旁边的书房看书或弹琴,只是最近则喜欢接见那些女官或宫女太监。

    得益于林家的金钱援助,加上她这位皇后优越的地位,已然是牢牢地控制了紫禁城的女官,同样在这座城安插下她的眼线。

    正是用早膳之时,这里的食桌已经摆上香喷喷的早餐。自从上次吃了一顿皮蛋瘦肉粥和虾饺后,她却是突然喜欢上岭南的食物,而今天的早膳亦是如此安排。

    一个女官看到陈皇后坐到桌前,当即给她盛来一碗飘着香味的皮蛋瘦肉粥,只是这粥明显添加不少顶级的佐料。

    陈皇后面对着这满桌的粤式早点,却是扫视着桌面上的早点道:“唐素儿,哀家早前听闻粤西有一种雪白糕状的食物,却不知叫什么来着?”

    “回娘娘的话,您说的应该是簸箕炊!”唐素儿先是一愣,而后认真地回答道。

    陈皇后听到这个名字,当即便是点头道:“不错,正是这个名字,平常妹妹还跟哀家提过他哥哥貌似用过这个东西谋生!”

    “此事下官昔日在家乡之时,倒是听说过林阁老跟簸箕炊的渊缘,却不知皇后娘娘要不要听一听呢?”唐素儿稍微回忆一下,便是谨慎地询问道。

    陈皇后正准备吃粥,闻言便是淡淡地说道:“反正哀家现在闲来无事,你且说一说!”

    “遵命!”唐素儿当即施予一礼,而后便是说起了有关林晧然跟簸箕炊的那段往事侃侃而谈道:“林阁老参加县试之时,遇到一间濒临倒闭的酒楼,只是酒楼的老掌柜病重,而老掌柜的女儿因克夫而没有食客……”

    出于对林晧然当年为她一家申张正义,加上林晧然替她安排来到皇宫的那份恩情,她对林晧然的很多事情都是铭记于心。

    对于林晧然参加县试时期的那一段往来,虽然已经是多年没有提及,但她亦是显得记忆犹新地说了出来。

    陈皇后听得很是认真,刚开始还知道往自己的嘴里送肉粥,但最后却是停下了进食,听罢便扶着瓷匙感慨地道:“林阁老果真是一个奇人,既然能想到如此利用簸箕炊来赚钱,还有这个包厨制着实新奇!”

    旁边伺候的两名宫女听到陈皇后如此点评,亦是不由得轻轻点头附和,心里不由得更加佩服这位有文魁之称的林阁老。

    “皇后娘娘,林阁老在半间酒楼搞了这种包厨制模式后,许多地方酒楼都跟风效仿,甚至很多厨子都供奉林阁老呢!”唐素儿看到皇后谈兴渐浓,亦是认真地接话道。

    陈皇后勺起一口粥送到嘴里,想到林晧然被人贴在墙上供奉,脸上不由得露出一个好看的笑容,只是突然鬼使神差般地道:“按说林阁老跟聂云竹是情投意合了,只是却从未听人说起林晧然有这个妾室,却不知她现今在何处呢?”

    “半间酒楼的生意红火,聂云竹亦是有钱替聂掌柜抓药治病,只是聂掌柜最终久病难医而病故。聂云竹办理父亲的后事不久,不知是受不得流言蜚语,还是已经看破红尘,她选择到尼姑庵出家了!”唐素儿的眼睛闪过一抹落寞,略带伤感地回应道。

    或许是同样经历了失去亲人的那份痛苦,她却是感受到那一份心如死灰的心境。只是跟着遁入空门的聂云竹不同,她却是通过了选女官的契机离开了那个伤心之地,来到这紫禁城将近十年之久。

    陈皇后听到聂云竹的结局,显得略为不满地吃粥道:“林阁老竟然让如此女子遁入空门,当真是一个负心汉!”

    “皇后娘娘,此事怨不得林阁老!林阁老跟聂姑娘本就是止乎礼,且当初亦是林阁老相助于聂姑娘,而后便是匆匆赴京参加科举。待他返回雷州府任职之时,聂姑娘早已经遁入空门,林阁老到那座尼姑庵寻过聂姑娘,只是聂姑娘不肯相见,而林阁老捐了不少银子便是离开,却是算不得上是负心汉!”唐素儿听到陈皇后对林晧然的指使,当即便是连忙解释道。

    陈皇后咽下嘴里香甜的肉粥,抬头打量着为林晧然辩解的唐素儿道:“你心里倒还真向着他啊!”

    “奴婢不敢,请皇后娘娘责罚!”唐素儿听到这话,当即刷地跪下认错道。

    “起来吧!哀家没怪责你的意思!”陈皇后淡淡地表态,而后夹起一块虾饺继续道:“这人心都是肉长的,他昔日为你家惩治了恶徒,你替他说几句公允的话亦没有什么不妥!”

    唐素儿悬着的心不由得松了下来,正是当年林晧然为她家揪出灭她满门的凶手严宽,她这才能够为家人报仇雪恨。

    虽然现在已经多年过去,但这份恩情却是一直不敢忘,甚至她会用自己的余地去报答林家这份大恩情。

    陈皇后咬了一口虾饺,心里却是微微一动地道:“刚刚听你说得聂云竹那般花容月貌,哀家倒想见一见这个聂云竹!

    “这……”唐素儿刚刚从地上站起来,只是听到这个提议不由惊讶地望向陈皇后。

    陈皇后心满意足地吃着虾饺,眼睛闪过一抹狡黠地道:“唐素儿,你说哀家下旨将聂云竹召到宫里可好?”

    “一切听凭皇后娘娘吩咐!”唐素儿听着这个显得几分胡闹的决定,却是从善如流地道。

    却是这时,一个宫女匆匆进来通禀。

    陈皇后没想到林晧然会带着两位礼部侍郎一起前来求见于她,便是当即放下手中的筷子,决定接见这三位重臣。

    由于女子不得干政的原因,皇后亲自会见重臣的情况并不多。

    只是她如今亦是关注着朝堂,却是知道朝堂已经上演储君之争,林晧然三人肯定是为了立储的事情而来。

    “臣文华殿大学士兼兵部尚书林晧然拜见皇后,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林晧然领着潘晟和林燫进到这里,一起朝着珠帘后面端坐在皇后恭恭敬敬地施礼道。

    陈皇后隔着珠帘看到官威日盛的林晧然,发现林晧然当真是整个大明最有才智和魄力的男人,显得很是平静地道:“平身!”

    “谢皇后!”林晧然等人谢礼,然后从地上站了起来。

    陈皇后自然不适合跟大臣拉家常,却是开门见山地询问道:“三位大臣前来哀家这里,却不知所为何事?”

    潘晟和林燫当即扭头望向林晧然,林晧然亦是郑重地说道:“启禀皇后娘娘,今朝中呼吁册封皇长子朱翊钧的声音日隆,只是太明祖制是立嫡立长立贤,我等特意前来请皇后解惑!”

    咦?

    在听到林晧然这番论调后,连最是沉稳的潘晟都不由得多看了林晧然一眼,这话已然将他们的意图变得更加的巧妙。

    “天下人都说林阁老智比郭嘉,哀家一个深居宫中的妇人又岂能帮得了林阁老解惑呢?”陈皇后显得故意刁难道。

    这……

    林燫一直以为林家跟陈皇后的关系不错,只是听到陈皇后这番论调后,却是感觉传闻还真不可信。

    “皇后娘娘折煞于臣,臣并没有孰嘉之智,然皇后乃大明圣母,却是臣等仰望之人,还望皇后娘娘能替臣等解惑!”林晧然暗暗叫苦,却是再度请愿道。

    站在旁边的唐素儿亦是微微紧张,便是扭头观察陈皇后的面部表情。

    陈皇后并没有真要刁难林晧然的意思,却是淡淡地道:“既然林阁老如此抬举哀家,却是但说无妨!”

    “按照立嫡立长立贤的礼制,臣等拥立皇嫡子。只是如今皇嫡子迟迟不现世,太医院又言称皇后不能再生育,臣等此时亦是进退两难。若是咱们拥立皇嫡子,但终究是有名无实;若是反对册封皇长子为太子,咱们却是师出无名。亦是如此,我跟潘侍郎和林侍郎前来恳请皇后娘娘指点迷津!”林晧然早有应对之策,当即便是故作为难地道。

    高!

    潘晟和林燫看到林晧然道出目前的状态,很巧妙地将问题踢到皇后的脚下,不由得暗暗竖起了大拇指。

    陈皇后幽怨地望了一眼外面的林晧然,却是淡淡地说道:“有劳三位大人烦心,只是因为此事而引发纷争非哀家之愿,尔等无须如此纠结。既然徐阁老和皇上都是这个意思,那么哀家退一步又何妨?”

    “皇后娘娘,若是你以为事情跟太医院的诊断不符,我等纵使是粉身碎骨,亦要替皇后娘娘争得一个公道!”林燫看到陈皇后如此表态,当即表明立场地道。

    “皇后娘娘,我等定然为皇后娘娘争取公正的待遇,还请相信我们拥护礼法的决心!”潘晟心里亦是焦急,同样表明立场地道。

    陈皇后心里早已经有了主意,却是淡淡地说道:“你们无须再劝,哀家的心意已决!诸位大人今后无须再为难,既然皇上和首辅都要册封皇长子,那便遂他们的意即可!”

    “皇后贤明,愿皇后早上诞下皇嫡子!”林晧然看到陈皇后是如此态度,亦是给予双方台阶地拱手道。

    陈皇后心里亦不是滋味,却是淡淡地抬手道:“三位大人亦无他事,还是请回吧!”

    “臣等告退,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林晧然等人再度恭敬地施礼道。

    从坤宁宫走出来,林晧然抬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心里却是生起了一份压抑。

    现在陈皇后没有斗争的欲望,而他纵使再如何努力,恐怕亦无法改变皇长子朱翊钧继承皇位的趋势。

    只是这个趋势不改变,这个诺大的王朝必定还是要毁在那位跟嘉靖一样自私自利的万历皇帝身上,而华夏民族将错失最佳的崛起时机。

第2208章 二月暗涌

    眨眼间,二月的会试悄然来临,这一场三年大比当即吸引整个京城百姓的目光。

    随着一个个有才华的士子借助《谈古论今》扬名,会元的热门人选不仅没有形成统一意见,反而让各方更加争执不休。

    受到了《谈古论今》的影响,而今大家对状元的人选淡化了他们的锦绣文章,更加关注考生的政治见解。

    正是如此,哪怕考官亦是只能向策论写得好的士子倾斜,却是生怕黜落那些有才华的考生而遭受质疑。

    在关于状元人选的争执声中,很多人都是支持自己或父辈祖籍的热门考生,却是明显带着一种同乡情结。

    京城有一间大赌坊跑到联合钱庄进行举债,更是得到了联合钱庄的担保,却是对本届会元和状元的热门人选开出盘口。

    国人好赌,这是古往今来的共性,受到联合钱庄背书的赌坊简直如虎添翼般,却是激发京城百姓的热情。

    “一两,赵志皋!”

    “五两,王家屏!”

    “十两,陈于陛!”

    ……

    京城的百姓面对着有联合钱庄背书的赌坊,却是毫不犹豫地拿出银子,却是纷纷对心仪的人选进行押注。

    亦是如此,今年的春闱明显比以往更为热闹,亦是更多百姓关心着状元的最终归属。

    只是对于当朝的大佬而言,一个小小状元的归属并不能左右朝廷政局,甚至都无法吹起一丝波纹。

    随着立储之争拉开序幕,朝堂的形势已然产生了微妙变化。

    在主考官的人选上,得到隆庆偏宠的徐党夺得了这个位置,却是由当朝次辅李春芳充任此次会试主考官。

    这个会试主考官其实是做着苦差事,一旦做得不好会受到舆论的攻击,甚至还会出现掉脑袋的风险。

    弘治十二年春,时任皇太子老师的礼部右侍郎兼翰林学士程敏政出任会试主考官,却是因为被举报而下狱,最后出狱四日便以痈毒不治而亡。

    只是跟着这风险相比,收益亦是让人眼红。以官场不成文的规定,凡是主持会试的主考官都能收下新科贡士的门生帖,从而成为这帮即将踏入官场新人的老师。

    正是如此,徐阶却是赢得了一份厚重的政治资源,却是可以从中培养着听从于他的新生力量。

    面对会试主考官的位置被徐党所夺,林晧然亦是努力争取己方的利益,亲自举荐翰林侍读学士储大绶担任了本届会试的副主考官。

    不过在这一场关于会试主考官的交锋中,林晧然这边可谓是完败。

    正主考官和副主考官看似仅差一个级别,但能够得到新科进士门生帖的仅有正主考官,副主考官其实就是陪衬。

    却是不管如何,这已然算是一个最好的结果。

    毕竟徐阶跟隆庆渐行渐近,李春芳击败郭朴成为会试主考官是既定的事实,而他们争下一个副主考官的位置亦算是有所收获。

    只是大明的朝堂永远都是明枪暗箭,战事总是在不经意间便随之而来。

    在敲定会试考官的人选后,徐阶公然向隆庆提议道:“皇上,今天下文气鼎盛,圣明之君需广纳贤才。臣提议此届科举可纳四百人,一则彰显皇上的隆恩,二则可使野无遗贤!”

    这……

    殿中的官员听到徐阶这个提议,却是不由得面面相觑。

    虽然每届所录取的进士人数并无定员,但嘉靖朝正科都是三百人整,而今却是突然提到四百人整。

    要知道,这多增名额固然给参加会试的举人更多的机会,但扩容开的进士官却还是要进行安顿,甚至还要给予相应的免税田额度。

    正是如此,徐阶这个提案虽然赢得士子的感恩戴德,亦是让隆庆彰显了隆恩,但给大明王朝埋下了一个小小的隐患。

    礼部左侍郎林燫的一只脚向前迈出,只是想到自己的子侄亦是参加本届新科会试,却是不由得将脚缩了回去

    终究而言,徐阶这个提案虽然有些不妥,但他亦算是一个潜在的受益者,自己的子侄很可能借此得到进士功名。

    坐在龙椅上哈欠连天的隆庆听到徐阶这个提议,想着此举能够彰显自己的隆恩,眼睛不由得微微一亮。

    “皇上,此举不妥!今朝堂财政困顿,然官员易精不在多,且朝廷用人当以精干为本。若是再行填补,臣以为当秉承宁缺毋滥的原则,却不可草率增员。正如今殿中百官此般,无一不是经大浪淘沙而立于朝堂,唯有百炼之士方能辅助皇上大治天下!”林晧然却是没等隆庆表态,当即站出来进行反对道。

    这……

    李春芳听到林晧然的反对理由,虽然早知道林晧然的大明第一辩才,但还是震惊于林晧然的辩才和独特的政治见解。

    明眼人都知道这个举动不妥,但其中牵扯复杂的利益关系,却是让人无从下手。只是林晧然似乎都不用思索,站出来便是亮出了充分且“得人心”的反对理由。

    “林阁老所言甚是在理,臣等附言!”马森等官员的那般自豪感当即油然而生,宛如应声虫般站出来表态道。

    却是包括礼部右侍郎林燫在内的官员都是心甘情愿地站出来,跟着那点私利相比,他们更加自信自己所走过的路。

    既然自己能从三百名额中脱颖而出,凭什么这届考生能得到四百名额,且这多出的一百个名额又该如何安排?

    一时间,从者如云,却是纷纷站在了林晧然的那一头。

    虽然徐阶渐渐赢得帝心,但在这朝堂的力量对比中,徐阶已经是处于绝对的下风,而林晧然成为真正的文官集团领袖。

    正是如此,徐阶和林晧然的意见产生分歧之时,不说林晧然现在是言之有理,哪怕没有道理亦能在声势上胜过徐阶。

    隆庆虽然倾向于选用四百名额来彰显自己的明君之名,只是看到这殿上悬殊的力量对比,却是知道该选择哪一方。

    尽管他是一国之君,但他并没有像父亲那般跟百官对着干的勇气,更没有父亲那般玩弄于百官的手段。

    隆庆显得欠意地望了一眼徐阶,而后便是同意了林晧然的建议道:“既然如此,便准林阁老所请,此届新科按旧制取进士三百名!”

    “皇上圣明!”林晧然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亦是暗松一口气并谢礼道。

    虽然增员能够给参加会试的举人更多考取进士功名的机会,只是这种扩员不仅加重大明的财政负担,亦是会走上宋朝“冗官”的老路。

    大明发展至今,其实早已经不缺官员,特别这个时代可没有什么退休制度,缺的是能够专心做事的官员。

    如果现在盲目增加新科进士,固然能够得到更多新生力量的补充,但其实会加速“内卷”,到时只会出现更多腐败的官员。

    不管在哪个时代,如果通过努力能够得到的东西,相信很多官员都能坚守原则。只是当他们发现通过努力亦无法得到想要东西的时候,往往就会迅速地腐化了。

    正是如此,林晧然并不打算待张居正在万历时期纠正这个谬举,亦不打算让这个官场变得更堕落,而今便亲手将徐阶这个提案掐死在萌芽中。

    马森等官员却没有林晧然想得这么深,看到他们再一次成功阻截徐阶的提案,却是感受到自己这个团体的强大。

    徐阶的提案遭到林晧然的狙击,脸上不仅没有出现丝毫的愤怒,而且嘴角微微上扬,显得很得意地瞥了一眼林晧然。

    郭朴注意到徐阶这个反应,眉头不由得微微地蹙起,心里隐隐感到了一阵不安,意识到这可能是徐阶给林晧然下的一个套。

    正如他所料这般,在早朝结束不久,这个事情当即便是在整个京城传了开来。

    “林阁老说得倒是好听,我看他分明是出于党争的私心!”

    “不错,这多一百个名额怎么了,徐阁老才是老成谋国!”

    “林阁老的私心过重,我看朝廷理当罢免他的所有官职!”

    ……

    在听到这个消息后,加上一些人在背后推波助澜,很多被愤怒冲昏头脑的举子当即将矛头指向了林晧然,甚至是直指林晧然头上的乌纱帽。

    虽然林晧然的出发点是有利于国家和民族,但却“侵害”了应考举子的核心利益,故而他们对林晧然的好感是直线下降。

    亦是如此,士子群体的风向悄然改变,很多举人纷纷拥护起那一位有“贤相”之名的内阁首辅徐阶。

    不得不说,一些看似“贤相”的做法,却是对这个国家和民族无益,只不过是讨好某些群体的举措罢了。

    仅是一日,一篇关于分蛋糕理论的文章出现在《顺天日报》上,却是指出增员会致使很多进士“失业”或“就业不理想”,同时当届进士功名含金量降低的事实。

    事到如今,林晧然面对着种种不利的舆论,亦是有着自己的应对之法,早已经由王稚登和康晚荣组建一个危机公关团体。

    “你以为增员是为你们开方便之门吗?那些其实都是给关系户的!”

    “远的不说,像潘恩的儿子潘允端和杨博的杨俊民,哪个不是前程似锦?”

    “这些官宦子弟少的便是一个进士名额,一旦他们进入官场便是妥妥的尚书,比状元还香!”

    ……

    在这篇文章发表之后,康晚荣这边亦是引导舆论,抛出了一个“阴谋论”,当即将舆论引向了官场的现状。

    亦是如此,很多举人仿佛是猛然清醒过来一般。

    虽然他们确实增加了考取进士的机会,只是却是大大地降低含金量,而且他们的官场之路会更加的艰难。

    现在的官场早已经组建着一团团利益关系网,跟着那些有背景的官宦子弟竞争,他们只会沦为炮灰。

    “若是进不了前三百,我陈某宁不要这功名!”

    “咱们堂堂男儿七尺身,岂能要那位奸相开恩!”

    “林阁老说得好,科举便是大浪淘金,三百名方见成色!”

    ……

    随着舆论的发酵,虽然还有一些攻击林晧然的声音,但绝大多数的举子却是认同了林晧然的做法,接受了仅纳三百名的结果。

    正是如此,在这一场没有硝烟的舆论战中,虽然徐阶准备得很是充分,但在危机公关的反扑中,他却是迅速败下阵来。

    林晧然不但没有损失声名和士林地位,反而赢得更多士子的拥护,特别是那些实力顶尖举人的一致拥护。

    至于那些有子侄参加会试的官员,虽然对自家子侄错失这个良机很是惋惜,但心里亦是清楚林晧然这个才是谋国之举。

    施恩固然能赢得贤相的声名,但如果不考虑整个国家的利益,不考虑百姓所面临的负担,这其实是祸国殃民之举。

    在舆论战结束不久,会试在顺天贡院如期举行,四千多名举人按时前往顺天贡院的考舍参加考试。

    对于这帮应考举人而言,此场考试的成败关乎到他们的前程,甚至是关乎着他们整个家族的命运。

    跟着往届一般,从搜检考生,到发放试卷,再到收取试卷,而后经过糊名和誉抄送到内帘进行审卷,一切流程都是有条不紊地进行。

    到了这个层面的考试,舞弊的情况几乎不会再出现,自然不会出现什么通关节之事。

    李春芳是嘉靖二十六年的状元,历来都是一个洁身自好之人,而今贵为当朝次辅,自然不会做出舞弊之事。

    经过大半个月的忙碌后,新科会试的名单亦是正式出炉,而后便是进行了报喜和张榜。

    只是令人意外的是,新科会试的会元并不是浙江、江山和南直隶的热门士子,却是一个来自于扬州名不经传的士子。

    得知新科会元张无尽竟然是扬州人士之时,结合着李春芳亦是地地道道的扬州人。出于对官员的天生不信任,加上落榜的举子憋着一肚子的怨气,一时间舞弊之声当即四起。

    却不知是真是假,有人宛如亲眼所见般描述着新科会元跟李春芳相见的过程,其中很隐晦地指出李春芳通过恰好飞过的鸟给张无尽泄了题。

第2209章 华夏心魔

    灵石胡同,林府。

    夜幕悄然降临,整个府邸纷纷亮起灯火,时而有官员前来造访,只是绝大多数的官员都是送了礼或贴便离开。

    虽然徐阶仗着隆庆的信任,在朝堂有了更大的话题权,但林晧然扛起护礼派大旗,毅然成为文官集团的领袖。

    正是如此,这座昔日翰林修撰的府邸已然成为京城第一府,致使管家林金元的地位都是水涨船高。

    身穿黑色居家服饰的林晧然跟着往常那般,却是将勤奋融入骨髓般,正在书房中阅览着各地的情报。

    得益于他完善的情报网,却是能够清楚地知晓两京十三省乃至蒙古的情况,让他对这个国度有着清晰的认识。

    治国跟治病的原理大抵相通,只有清楚地掌握到病根,这样才能对症下药,采用正确的政策解决这个王朝的种种弊病。

    只是看到各地官府的吏员还是存在着买卖现象,他却是知道想要改变地方贪腐,还是有一段很远的路要走。

    跟着很多官员的观念不同,他的目光并不仅仅停留在官员这个层面,实则吏员的贪腐更要严重十倍、百倍。

    像当年自己治理雷州府之时,钱典吏的危害便比贾豹还要大,毕竟贾豹主要是欺行恶市,而钱典吏却是通过盘剥百姓榨取钱财。

    有鉴于此,他最近正在草拟着一个整治吏员贪墨的方案,而最先要纠正便是种买卖“官位”的现象。

    稍晚时分,孙吉祥和王稚登一起来到了外厅用茶。

    “东翁,你昨日交代的事情都已经办妥,只是此事是不是过于……”孙吉祥抬头望向走出来的林晧然,显得担心地说道。

    林晧然抬手阻止孙吉祥说下去,显得十分自信地道:“吴道行有通天之能,连我的寿数都被他算得,这个事情信他一次又何妨?”

    正在用茶的王稚登听到这个答案,却是诧异地望了一眼林晧然。

    原以为林晧然对占卜那一套是半信半疑,向来亦不会将事情寄托在虚无缥缈的事情上。偏偏地,林晧然这次面对立储的大事,竟然仅仅寄托在小小的变数上。

    不过他亦是知晓,现在的情况不容乐观,特别皇后都已经放弃了挣扎,册封皇长子朱翊钧为太子是大势所趋。

    “既然东翁这么说,那便希望吴道长真有通天之能!”孙吉祥看到林晧然那份决心,显得勉强地道。

    林晧然在首座坐下,接过阿朵送上来的茶水,却是对着孙吉祥和王稚登淡淡地道:“最近蒙古那边动静频频,却不知他们是真按捺不住,还是要逼山西帮尽快推进互市方案。”

    “东翁,我们以为是后者!俺答现在内外交困,且不说他们进犯大明很难抢掠到丰厚的物资,一旦跟我们交恶便失去解决他们物资匮乏的难题,我认为俺答还是会再忍耐一段时间!”王稚登和孙吉祥交换了一个眼神,当即便是认真地回应道。

    林晧然其实亦是这般判断,却是没有过分盲目自信,便是正色地询问道:“蒙古人是春掠夏休,却不知他们能否能耐到春末?”

    王稚登扭头望向孙吉祥,孙吉祥显得沉稳地回答道:“这事我等还不好下定论!现在恐怕还得看徐阶那边的反应,如果徐阶对互市的事情一直不提,那么俺答那边有可能在春末撕毁朝贡的条约,对我们大明进行抢掠!”

    “东翁,此事我跟孙先生探讨多次,但结合着各种变量!若是朝廷一直不提及互市,俺答在春末发起攻势的可能性有七成,而今俺答在边境囤兵既可以是威胁亦可以是战前准备!”王稚登望向林晧然,对孙吉祥的观点进一步诠释道。

    林晧然知道孙吉祥和王稚登是真正的谋士,却是没有轻意下达结论,而是结合当前的形势给出最大可能的判断。

    凭心而论,他并不希望俺答这个时候发动战事。一旦边境失防,俺答真打到北京城下,那么他这么多年的努力很可能会付诸东流。

    林晧然端起茶盏,默默地喝了一口茶水道:“欲兴其国,当强其兵!不论俺答春末是否来犯,大明亦要厉兵秣马,俺答乃大明的心头刺,非拔不可!”

    “如果防卫还行,但东翁想要收复河套或北征大漠,恐怕满朝的官员不会同意,皇上亦不会同意!”王稚登心知林晧然是地道的主战派,却是苦涩地说道。

    林晧然捏着茶盖子轻泼着茶水,却是意志坚定地道:“不瞒两位,只要我还在这个位置上,终有一天我会推动北征!这不是我林某人想要建功立业,亦不是想要留名青史,而是蒙古早已经成为大明的最大心魔。只有将蒙古赶回大漠,这样才能驱除咱们华夏民族的心魔,如此方能真正眨开眼睛瞧一瞧广阔无垠却充满机会的海洋!”

    说到最后,他的眼睛显得炯炯有神地望向南方,仿佛看到了吕宋的金矿、南洋的香料和澳大利亚优质的铁矿。

    其实大明不需要跑向东边的美洲大陆,亦不需要前去靠着野蛮抢掠而兴起的欧洲,只需要将南边的资源开发便足够华夏站在世界之巅。

    却是世事弄人,蒙古的频频进犯和抢掠,加上边军的无能和贪生怕死,令上到隆庆下到贩夫走卒的目光都停留在北边。

    正是如此,他知道不将北边的蒙古打回大漠,不将俺答的头颅来祭天,那么华夏民族的目光永远会停留在北边。

    “我王稚登另无所长,但愿毕生助东翁!”王稚登的心头顿时一热,却是早已经将林晧然当成主公,当即便是表忠道。

    孙吉祥却是黯然一叹,并不是他不愿意永远追随于林晧然,但他的年纪真的老了,显得羡慕地望了一眼王稚登。

    林晧然却是知道想推动北征恐怕要花上两三年的准备,亦是感慨地道:“有两位跟随我披荆斩棘,我心甚安!”

    凭心而论,他其实并不喜欢战争,更不希望将大量的财政开支用于北征上。只是他却是知道:若是无法将这个心魔彻底解决,那么华夏民族便不能站到世界的巅峰。

    正是如此,自从兼任兵部尚书后,他一直培养的不是防守型的将领,而是希望出现霍去病那种封狼居胥的勇将。

    夜色渐浓,一轮明月高悬于空。

    林金元通过走廊,走进了这个书房的前厅中。

    王稚登和孙吉祥以为是什么大人物前来,正欲要起身避让,却是听到林金元汇报道:“东翁,新科会元张无尽来访!”

    “这不是传闻得到李阁老照拂的考生吗?他怎么会主动上门?”王稚登得知来人的身份后,显得困惑地望向林晧然道。

    “让他进来吧!”林晧然对着林金元吩咐了一句,而后又对着王稚登和孙吉祥道:“我见他做个姿态,让李阁老减轻一些舆论的压力,你们亦无须避让!”

    “东翁跟这位新科会元认识?”王稚登先是一愣,而后困惑地询问道。

    林晧然的嘴角挂起一抹苦涩之色,便是将当年的扬州之行说了出来。正是那个陈潇潇的案子,让林晧然借机修理了扬州官场,最终顺利地推行了纲盐法。

    至于那位被冤枉的张无尽,本以为是一个没有多少学识的书生,却不想经过这些年的努力,竟然考取本届会元。

    没多会,一个青年书生被林金元引了进来。

    时隔多年,这个一度蓬头垢面的书生,而今显得穿戴干净,眼睛亦是多了一份稳定,而浑身亦是透着一股经历世事沧桑后的淡然。

    “学生张无尽拜见林阁老,感谢林阁老当年的搭救之恩!”张无尽跟随着管家来到这里,向着林晧然毕恭毕敬地行礼道。

    虽然他已经不再是当年的阶下囚,而今得到会元的名次已然能妥妥地进入翰林院,但在这位权势滔天的林阁老面前仍旧如同蝼蚁般。

    不过他的心里仍旧还是保留着那份感激之情,若不是林晧然当年替他平冤昭雪,那么现在早已经是刀下亡魂。

    林晧然看着这个新科会元郎,亦是温和地说道:“你能有今日的成就,本阁老心甚慰,却不知你弟弟刘辉如何了?”

    “我弟弟自那次之后,亦是洗身革面,而今在扬州联合钱庄做护卫队长,此次上京的盘缠还是他所资助的!”张无尽时隔多年听到林晧然的声音,亦是压抑着激动的心情道。

    林晧然得知这两兄弟的情况,亦是轻轻地点头道:“你们兄弟两人历经生死,今后应当多加扶持!只是你今为官,可谓是富贵在即,但亦得慎言慎行,你及家人切不可做出伤天害理之事!”

    “学生谨记林阁老教诲!”张无尽知道林晧然的清廉正直,当即便是保证道。

    王稚登和孙吉祥一直在旁边观察着张无尽,看到张无尽完全没有被这个功名而冲昏头脑,亦是不由得轻轻地点了点头。

    林晧然主要还是做一做姿态,看到目的已经达成便是抬手道:“殿试不可掉以轻心,你且回去准备应考,力争能夺得一个好名次!”

    “多谢阁老提点,学生告辞!”张无尽又是恭恭敬敬地谢礼,却是再度抬头望了一眼林晧然,这才规规矩矩地离开。

    看到张无尽离开,王稚登显得疑惑地道:“东翁,你今晚完全可以不见张无尽,却是为何要帮李阁老?”

    “一则,他是我昔日的上司,终究还有些情分;二则,你……当真觉得李阁老真的舞弊吗?”林晧然端起茶盏,显得认真地询问道。

    王稚登很是肯定地摇头表态道:“李阁老自然不会舞弊,但三人成虎,此事能让李阁老会自顾不暇!”

    “我认同东翁的做法!现如今东翁是百官领袖,理当表现出足够的胸襟,而不是事事隔岸观火!”孙吉祥望了一眼王稚登,却是认真地表态道。

    王稚登思量着孙吉祥的话,特别指明林晧然现在的领袖地位,却是发现自己刚刚确实是着于小道。

    事情正如他们所料,亦是朝着他们所预见的方向发展!

    随着林晧然接见张无尽的消息传出,加上有人翻出林晧然昔日搭救张无尽的事实,关于李春芳舞弊的质疑声亦是消停了下来。

    “此次恐怕真的仅是巧合,张无尽在应天乡试可是第八名!”

    “自从张无尽从狱中出来之后,却是三年不离家门一步,一心潜心读书!”

    “可不止这些,张无尽为了能够激励自己,每日都是鸡鸣而起,悬梁刺股呢!”

    ……

    跟很多人所预料的不同,他们打消疑惑主要是张无尽经历了生死,认为张无尽是一个大彻大悟之人,这才凭着真本事考取会元功名,致使京城的舆论当即发生了改变。

    亦是如此,随着林晧然主动接见了张无尽,却是顺利地引出了这段往事,关于李春芳舞弊的风波亦是随之平息下来。

    二月的会试结束,三月的殿试当即推上了日程。

    虽然过了会试而没有参加殿试的做法令人匪夷所思,但这种事情却确确实实存在。

    据统计,明代一共有人过会试没有参加殿试有56人,除了因明亡而没参加殿试的11人外,剩下的45人多是未延试而卒。

    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是多种多样,但却是离不开一个词:内卷。

    内卷不是后世所独有的现象,在这个大明王朝更是如此。像早期连中六元的黄观,他的水平放到现在,恐怕中得进士都有些难度。

    跟着后世内卷的教育相似,彼此间的竞争越来越激烈,从天赋的竞争转为勤奋和各种教育资源的全方位竞争,亦是现如今寒门越来越难出贵子的重要原因之一。

    以近几届的状元来看,几乎都是非富即贵之人,无一不是拥有一定家资的子弟,却很少有从穷苦中逆袭的寒门子弟。

    正是如此,大明朝廷的教育资源倾向于官绅阶层,加上内卷现象的存在,新科进士的年纪已然是趋向于老龄化。

    只是这种现象已然无法左右朝廷的局势,加上林晧然通过《谈古论今》推崇策论的风气,亦是潜移默化地影响着会试的取士的标准。

    在二月即将结束之际,大理寺的调查结果亦是正式出炉。

    跟着大家所猜测的那般,邹应龙言称:张院正和李院判的诊断并无问题,陈皇后确实不能再生育。

第2210章 三月春雨

    京城的朝堂看似古井无波,但底下永远都是暗流涌动。

    虽然大家早已经猜到大理寺会是这么一个结果,但看着邹应龙真的敢于如此“颠倒是非”,很多官员既是感到了震惊,亦是生起了一份深深的无奈。

    据他们所知,所谓的调查不过是邹应龙找张院正和李院判到大理寺衙门的水房喝了两回茶,却是根本没有花费力气进行查证。

    邹应龙却是故意将这个事情拖上大半个月,而今抛出这个早已经准备妥当的结论,一切都是按着他们徐党的剧本演绎。

    只是他们从宫里已经探听到隆庆跟陈皇后的关系降至冰点,虽然陈皇后主动搬回了坤宁宫,但隆庆却一次都没有踏足坤宁宫。

    这对夫妇的感情如此糟糕,而隆庆并不是一个“多产”的皇帝,加上陈皇后的身体一直不太好,陈皇后想要诞下皇嫡子无疑是极其困难之事。

    正是如此,哪怕明知道太医院弄虚作假,哪怕明知道邹应龙助纣为虐,但谁都不愿意再跳出来指责这一切,毕竟皇嫡子确实不会出现了。

    面对着太理寺的调查结果,林晧然这边亦是默默地接受,特别陈皇后都已经表明态度,他们继续抗争的意义已经不大。

    在时下的朝堂,林晧然站出来反对的事情必定是火星撞地球,而若他不反对的事情通常都是起不起一丝波澜。

    由于大理寺的调查结果没有遭到质疑,册封皇长子朱翊钧的最大阻碍被扫清,皇长子朱翊钧已然成为大明王朝第一顺位继承人。

    在礼部尚书张居正的再次请愿下,册封皇长子朱翊钧为太子的事情便敲定下来。

    朱翊钧今年已经六岁,且是隆庆当下唯一的儿子,加上得到隆庆的疼爱,其实早已经将朱翊钧当成太子来培养。

    现在册封皇长子朱翊钧为太子,既符合着徐党的政治诉求,亦是隆庆的心中所愿,可谓是皆大欢喜之事。

    只是任何事情都要符合礼法,特别是册封太子如此重要的事情,却是要走一个比较隆重的册封仪式。

    在事情敲定下来后,礼部衙门和相关的机构很快达成了合作,准备着册封东宫之礼的相关事宜,同时从三月挑了一个吉日吉时。

    历史的车轮似乎没有一丝改变,正朝着既定的轨道滚滚而行,而华夏民族的命运仍旧跟皇长子朱翊钧牢牢地绑在一起。

    春天是一个多雨的季节,三月第一场春雨悄然来临,那千丝万缕般的雨线将整个京城笼罩在朦胧的烟雨中。

    槐树胡同里面的两株有上百年历史的老槐树经过一个冬天的沉寂,而今历经这场春雨的洗礼,那些老枝正在焕发出新的嫩芽。

    徐府大门上的匾是黑漆烫金大字,经过二月那场围绕立储的斗争,这座府邸仿佛重新焕发生机般,登门造访的官员明显多了起来,这座府邸亦是热闹起来。

    由于今天是休沐日,很多官员陆续前来造访,而徐家父子显得热情地招呼着访客。

    徐琨虽然仅仅是正五品的闲职尚宝卿,但而今是徐阶唯一在京的儿子,不仅赢得了徐阶的器重,而且成为徐阶的左膀右臂。

    随着徐阶重新得势,徐琨的地位亦是水涨船高,哪怕当朝次辅李春芳如今面对徐琨都会留几分薄面。

    徐琨今日并没有闲着,由于他有着出色的交际能力和灵活的处事能力,亦是分担着接待一些官员的工作。

    “徐司卿,这是下官的一份小小心意,还请笑纳!”身穿五品官服的郭谏臣将一个精致的盒子打开,显得满脸讨好地奉上道。

    他是堂堂文选司从五品的员外郎,哪怕地方正三品的按察使都要待他客客气气的,只是面对这位有职无权的正五品尚宝卿,却是直接摇尾乞怜。

    徐琨扫了一眼盒子里面的珠宝,却是知道郭谏臣这次是下了血本,却是端起官腔道:“郭大人,咱们都不是外人!你有什么直说便是,若是我家能办到的事情,自然会出手相助。只是事情如果过于棘手,那么还请将你的东西带回去,我爹现在的处境亦是刚刚有所好转,姓林的可是一直都在盯着咱家呢!”

    虽然他们主导着立储之事,加上隆庆已然是站在他们这一边,只是他清楚地知道老爹的处境并没有得到根本性逆转。

    最为重要的是,他故意如此自我贬低,却是要堵郭谏臣的狮子大开口。终究而言,在当年倒严的事情上,郭谏臣可谓是居功至伟。

    “徐司卿当真是快人快言!下官岂敢让徐阁老为难,只是广东惠州知府如今出现空缺,下官有意到地方历练一番,好他日更好为徐阁老效力!”郭谏臣先是尴尬一笑,而后说出自己的企图道。

    早前他想要助徐璠出任六部侍郎,只是徐璠终究比不上严世蕃那般有才能,而徐阶亦不像严嵩那般溺爱儿子,致使他的那场政治投机以失败告终。

    亦是幸得林党的步步紧逼,虽然他在推动徐璠出任六部侍郎的事情上犯了大过错,徐阶一直没有找他的麻烦。

    不过他心里却是清楚,尽管徐阶没有找他的麻烦,但他却是不可能再得到徐阶的重用,故而生起了另样的心思。

    虽然外放会让前途变得黯淡,只是他坚持留在京城其实不会有将来,倒不如外放到地方借机好好地捞上一笔更为划算。

    原本他属意是宁波知府的位置,但那个位置刚刚出现空缺,便被林党的人占了去。如今看到惠州知府出缺,他亦是动了心思,却是有意前往广东出任惠州知府。

    尽管他跟林晧然处于敌对阵营,但不得不承认林晧然确实是治国能臣,这些年广东那边的油水是越来越足。

    正是如此,他打算借助徐家的力量让自己外放惠州知府,在那个新兴的广东大肆地捞上一笔,不妄自己寒窗苦读和官场多年的努力拼搏。

    三月初的春雨带着一丝寒意,一股轻柔的春雨掠过花厅,将悬挂在墙上的那一副竹画微微地翻动起来。

    徐琨的脑海当即闪过父亲叮嘱他别插手政务的警告,但想着这不过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便是直接点头应承下来道:“此事倒不难办,事情便包在我徐琨身上了!”

    吏部左侍郎王本固是他父亲推举上去的,只需要他跟王本固打一个招呼,这个事情便会直接落实下去。

    只是想到严世蕃当年可以对堂堂的吏部尚书吴鹏指手画脚,而他办点小事还得求助于人,心里亦是生起几分无奈。

    不过他心里却是清楚,现在的政治环境已然完全不同。纵使他不怕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亦不可能成为小阁老,第一时间便被人扣上窃弄父权的罪名。

    春雨绵绵,这场雨直到傍晚时分才停歇下来。

    徐府的灯悄然亮起来,由于大门已经紧锁,这座占地颇大的宅子宛如一个小王国般。

    徐阶亦是忙碌了一整天,脸上写满着倦意。今天他接见了很多官员,由于册封皇长子朱翊钧的仪式在即,却是容不得半点差错,亦是需要防范林晧然临时变挂跳出来搅局。

    经历了官场四十多年的风风雨雨,他不得不为自己退休后的处境提前进行筹谋了。

    虽然他很希望能够干到严嵩那般年纪再退休,但现在的朝堂已然不容许他如此,不说各方虎视眈眈,哪怕自己阵营的李春芳亦不可能等这么久。

    正是如此,他不仅要在退休前除掉林晧然这个政敌,而且还要通过拥立皇长子朱翊钧来保障自己将来的富贵。

    “爹,你累了吧!先泡泡脚!”徐琨继承了徐阶善于伪装的技能,一直都在努力地扮演一个孝子的形象道。

    徐阶一直都有泡脚的习惯,便是轻轻地点了点头,同时配合地让徐璠将盛着温水的铜盆放到自己的跟前。

    “爹,事情可行得可顺利?”徐璠卷起衣袖主动替徐阶脱掉鞋袜,同时忍着自家老爹的脚臭味打听道。

    徐阶显得闭目养神地坐在椅上,却是淡淡地回应道:“山西帮比我还要着急,各方面其实已经打点妥当,今日不过是碰碰头敲定一些细节。只是抛出互市的提案并不难,但如何能够通过,这才是真正的难事!”

    任何事情都需要付出一些代价!得益于山西帮利用他们所掌握的宦官资源,虽然他跟隆庆进入了蜜月期,但致使他跟山西帮结成更深的利益共同体。

    早在去年推动大明和俺答互贡之时,“互市”便已经是势在必行,但他们所面临的最大阻碍始终是林晧然。

    现在他们想要推动大明跟蒙古互市,那么林晧然便是最大的难关,亦是他们所需要面对的最大难题。

    “爹,只要皇上肯点头同意,就像此次立储一般,这个事情并不难吧!”徐琨跟着一名侍女帮徐阶除掉鞋袜,却是蹙起眉头疑惑地道。

    徐阶将双脚放进温热的水中,却是知道自己这个儿子其实还没有完全进入这个朝堂,便是轻轻地摇头道:“立储之事是天时地利人和皆在我们这边,所以你爹才能如此顺利地推进。只是大明跟蒙古互市,那帮勋贵和大部分官员都会站在林晧然那边,而林晧然去年抛出的燧发枪威胁论早已经世人皆知,现在我们这边需要更大的决心和魄力以及皇上的鼎力支持,我们才有可能取得成功!”

    说到最后,他心里暗叹一声。虽然他不畏艰难险阻,但对于克服这么多困难取得最后的成功,却是明显信心不足。

    “爹,我不信林晧然真敢带着百官跟着皇上对着干!”徐琨将洗脚的活交给旁边的侍女,却是站起来坚定地表态观点道。

    徐阶抬手让旁边恭候差遣的两名丫环退下来,这才认真地解释道:“林晧然不是要跟皇上对着干,而是要跟我们对着干!当今圣上没有先皇那般的刚愎自用,或许满美人能吹吹枕边风,心里亦会向着我们,但不能小窥林晧然反对的声势!”

    “爹,那此事当如何是好?”徐琨想到林晧然的早朝上一呼百应的惊人号召力,显得担忧地望向老爹道。

    徐阶的嘴角微微上扬,用一只脚底擦过另一只脚丫道:“林若愚一心想做文官领袖,殊不知做文官领袖最容易会站在皇上的对立面,此事自然还是要强力推行!”

    “爹,你的意思是咱们只能强力推行,纵使互市的事情无法取得成功,但林晧然必定会因此而触怒皇上,而后林若愚很可能被罢官免职?”徐琨的眼睛微微一亮,显得兴奋地询问道。

    徐阶打量着这个聪慧的二儿子,不由得进行夸赞道:“不错,你比你大哥的政治天分要强上太多了!”

    在三个儿子中,最愚笨无疑是自己跟前妻所生的大儿子。虽然他心里最是疼爱小儿子徐瑛,但却知道徐琨最是能干,亦是继承他政治天赋的人。

    “谢爹爹夸奖!”徐琨心里虽然不屑于跟那位笨大哥进行比较,但面对老爹夸奖还是兴奋地拱手道。

    徐阶舒服地洗过脚后,身上的疲倦消散了不少,浑身感到一阵舒畅。

    他重新穿上鞋袜来到书房,透过敞开的窗户望向漆黑夜空中那个淡淡的弯月,心里却是涌起了一份豪情。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隐忍不发,他所等待的时机已然来临。

    先是通过立储巩固自己首辅的地位,再推动互市激化林晧然和隆庆的矛盾,最后将林晧然置于死地,从而永绝后患。

    政治斗争从来都不会以一时的成败论英雄,虽然自己窝囊了这么长时间,但林晧然的倒台之日,便是他徐阶被世人称颂大明第一贤相之时。

    正是如此,他期待接下来围绕“互市”所展开的新一轮政治斗争,亦是期待看到林晧然落寂离开朝堂的那道可怜背影。

    三月伊始,伴随着一场春雨的洗礼,一场新的斗争悄然拉开了序幕。

第2211章 如期而至

    次日,早朝。

    百官准时来到金銮殿迎接姗姗来迟的隆庆帝,隆庆近来沉迷于女色,不仅脸色明显不佳,身体亦是日显削瘦。

    经过这一年多的相处,百官亦是知晓嘉靖是什么性情的皇帝。跟着清水寡欲追求长生的嘉靖不同,隆庆已然是一个贪财又好色的懒惰皇帝,好在隆庆没有罢朝偷懒的勇气!

    隆庆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显得无精打采地在龙椅坐下。在皇位呆了一年多,他亦是从那个小心谨慎的小白兔变成了有些脾气的小羊羔,却是用背部贴到椅把便自己坐得更舒服一些!

    陈洪隐隐感到今日的朝堂不得安宁,跟着以往那般扯着嗓门道:“百官肃静!有事上奏,无事退朝!”

    众官员纷纷抬头望向最前面的五位阁老,原本林晧然是最为闪亮的一个,但随着徐阶跟隆庆渐行渐近,徐阶已然是老树逢春般,朝廷呈现两虎相争的局势。

    站在最前面一列的徐阶却是眼观鼻、鼻观心,宛如老僧入定般,已然是不打算站出来奏事。

    现如今,徐阶和林晧然等阁臣都不会主动奏事,往往都是交给下面的人替自己冲锋陷阵,到了关键时刻才站出来一击制胜。

    林晧然亦是渐渐地收敛起自己的锋芒,特别是在最近的一段时间里,在早朝几乎都是一言不发。

    当然,他的沉默既不是对徐阶的退让,亦不是接受自己失败的事实,而是他很多事情已经不需要亲自上阵。

    最为重要的是,他正在等待着一个好时机,一个能够彻底扭转战局的机会。

    虽然五位阁老都是一言不发,但大明终究是管理着两京十三省的辽阔王朝,却是要处理着种种事务。

    轮到六部尚书奏事之时,礼部尚书张居正请求裁定册封东宫当日时前去太庙诏告的人选,而后又上报琉球国中山王尚元遣人贡方物入贺的招待事宜。

    只是今日的事情不多,吏部尚书朱衡等人都没有任何动作。

    “皇上,请拨太仓银十八万于辽东镇、五万六千馀两于蓟州镇、五万一千馀两于延绥镇、五万一千馀两于固原镇、三万三千馀两于宁夏镇、四万一千馀两于甘肃镇为主客兵饷!”兵部侍郎吴桂芳负责兵饷的发放工作,却是上前奏请地道。

    这……

    尽管殿中的官员都知道大明的兵饷开支甚巨,但听到各镇所需要拨放的兵饷之时,亦是暗暗感到头疼。

    如此庞大的军费开销,偏偏养着一帮无能将士,这一笔笔军费开支简直是肉包子打狗。

    隆庆稍微打起精神,却是认真地求证道:“吴爱卿,这个数目确定没有错吗?”

    殿中不少官员亦是纷纷扭头望向吴桂芳,这粗略计算竟然开支达到四十万两之多,却是淮盐旧例收入的三分之二。

    “启禀皇上,此次所需拨发的兵饷数目经兵部反复核算,并无错漏!”吴桂芳先是一愣,而后一本正经地回答道。

    隆庆想到早前自己要从大仓挪用一万两白银进入内库,还需要徐阶从中调和,不由得扭头望向户部尚书马森,现在应该是继续哭穷了吧!

    “皇上,请下旨拨太仆寺马六百五十匹马价银七千八百两给蓟镇,其余数目太仓可承担!”马森迎着隆庆的目光,当即便是进行表态道。

    得益于广东市舶司、苏杭织造局、盐税和关税的提升,大明的财政虽然说不上充裕,但亦是能够应付得了九边军费的开支。

    不仅是因为林晧然掌管兵部,现在看到九边的将士越来越有军人风姿,特别辽东、蓟州和宣大已然有跟蒙古大军一战之力,令他愿意做好这个后勤大管家。

    隆庆本以为会遭到推脱,却不想马森竟然如此痛快同意,先是微微一愣,而后从善如流地道:“准奏!”

    有时候他真心不明白这户部大仓是有钱还是没钱?而今马森面对庞大的军费却连眼皮不眨一下,偏偏自己每次要钱,却是屡屡被财政困难为由拒绝。

    或许李芳说得对,自己可以效仿父皇的帝王权术,让徐阶和林晧然相互制衡,而自己这位帝王是渔翁得利。

    “皇上圣明!”马森和吴桂芳不知隆庆所想,却是进行恭维地道。

    “皇上,臣有事启奏!”吏部左侍郎王本固看到吴桂芳退了回来,当即便是向前一步上呈一份奏疏道。

    旁边的一个小太监当即上前接过那份奏疏,却是将那份奏疏交给陈洪,而后再由陈洪将那份奏疏转交给隆庆。

    咦?

    马森等人知道王本固既是徐党中的一员,又跟杨博的山西帮走得很近,却是不由得引起了警惕之心。

    而今王本固站出,恐怕不会有什么好事,甚至是双方大碰撞的导火索。

    郭朴亦是隐隐感到了一丝异样,却是扭头望向左边,看到徐阶的嘴角明显挂着一丝笑意。

    林晧然一直都是闭目养神,只是听到身后的王本固站出来之时,却是将眼睛慢慢地睁了开来。

    隆庆接过那份奏疏之时,显得敷衍地打开道:“王爱卿,请奏!”

    “皇上,今九边已宁,蒙古臣服我大明许久!去年冬蒙古遇寒潮,而我大明物产丰盛,故请彰我天朝上国风范,允许山西跟蒙古互市,以助蒙古度过此次灾情,顺义王必对皇上感恩戴德,世人亦会称颂皇上仁慈!”王本固看到奏疏已经到隆庆手里,当即便是请命道。

    这……

    随着互市方案突然被抛出,整个金銮殿变得落针可闻,大家不由得面面相觑起来。

    却是万万没有想到,这跟蒙古的关系才刚刚缓和,王本固竟然提出要跟蒙古人互市。

    要知道,大明跟蒙古早已经是血海深仇,纵使现在关系已经缓和,但双方还远远没达到化干戈为玉帛的地步。

    现在大明跟俺答互市,看似大明彰显大国风范,实际是对俺答的一再妥协和让步。

    只是让他们不明白的是,却不仅这个提案仅仅是王本固的个人诉求,还是包含着徐党和山西帮的强烈愿望。

    “皇上,蒙古狼子野心不足与谋啊!”

    “皇上,蒙古一旦恢复元气必屠我边境百姓,还请三思!”

    “皇上,俺答图谋互市已久,经历强掳我子民无数,岂能予之?”

    ……

    潘晟等官员很快回过神来,有鉴于自身的气节和保持着对俺答的警惕,却是纷纷站出来表态道。

    这……

    隆庆却是知道蒙古去年冬天遇灾之事,满达日娃为此还多次向他诉苦本来他心里亦是有意帮俺答度过难关,彰显自己的明君风采,却是没想到招来群臣的反对。

    “皇上,却不知可还记得林阁老去年之言?”朱衡深知互市是山西帮卖国求荣之举,却是站出来朝隆庆拱手道。

    隆庆先是一愣,而后疑惑地反问道:“朱爱卿,不知是什么话呢?”

    这……

    殿中不少官员当即想起林晧然去年的未雨绸缪,只是看到隆庆如此反应,却是知道这个头脑愚笨的皇帝将事情已然忘记。

    “蒙古人乃狼子野心也,一旦他们通过互市得到燧发枪,我大明危矣!”朱衡抬头望向隆庆,显得言真意切地道。

    王本固似乎早已经知道会出现这个论调,却是即刻反驳道:“一国之胜在于明君之治,在国泰民安,在将士一心,何必惧怕区区一个燧发枪乎!若真害怕燧发枪工艺外泄,可让边境严加审查便是,列入不可交易的品类。岂可因噎废食而错失以德感化外夷,彰显我大明英主贤名!”

    说到最后,他朝着隆庆拱了拱手,令到隆庆当即是心花怒放。

    尽管在早前他亦是害怕燧发枪工艺外泄,只是俺答臣服自己后变得如此老实,而自己亦可以像王本固所说般严防,似乎亦是一个可行之策。

    “你说得倒是轻巧,一旦外泄又当如何?”吴桂芳深知王本固就是山西帮的走狗,当即站出来对王本固进行指责道。

    王本固已然做好“乱战群臣”的准备,却是当即回应道:“老夫以为只要严防死守便不会有外泄之事!而今大明跟蒙古交好,而不是继续交战,亦是给予大明休养生息和厉兵秣马之机,此举可谓是一举多得!”

    一直沉默的林晧然听到这个论调却是笑了,这所谓的休养生息和厉兵秣马不过是借口,在原先的历史恐怕也是如此这般论调,却不知正是这种向敌人妥协的举措葬送了大明王朝,令到华夏民族遭到了一场大浩劫。

    徐阶注意到林晧然的异样,却是抢先站出来提议道:“皇上,此事既然引发如此的大的分歧,不若将此事交由延议可好?”

    延议无疑是明朝解决问题的常见方式,特别隆庆并不是嘉靖那种一锤定音的皇帝,故而更要依仗延议这种解决方式。

    这……

    殿中的官员看到徐阶在这个时候站出来,却是知道互市不单是王本固的个人愿意,亦是山西帮和徐党的共同诉求。

    有鉴于林党是坚定的主战派,而今双方意见明显产生分歧,这个三月的朝堂已然不会平静。

    “准奏!”隆庆对互市并没有抗拒的心理,当即便听从徐阶的建议道。

    “皇上圣明!”徐阶看到目标已经达成,当即便是拱手恭维道。

    郭朴等人看到这对君臣再度一唱一和,却是无奈地交换了一个眼色。

    早朝继续,只是接下来都是一些小事,却是没有爆发冲突。

    随着退朝的声音响起,众官员便是恭送早已经心不在焉的隆庆帝离开。

    很多官员在临走之时,却是忍不住多瞧徐阶一眼。

    以林晧然现在的声望,加上互市必定遭到主战派的强烈反对,徐党那边根本没有胜算。只是明知道没有胜算的事情,为何徐阶还要将这个事情推到延议呢?

    朝阳已经升起,正在普照大地,将紫禁城渲染得金碧辉煌。

    跟着往常一般,林晧然和郭朴已经是忘年交般,一道沿着宫道朝着文渊阁而归。

    郭朴抬头望着刚刚升起不久的朝阳,却是轻叹一口气道:“若愚,真被你料到了,徐阶那边果真是要推行互市!”

    “此事不难猜测,徐阶跟山西帮走这么近,自然是要帮着推动互市!”林晧然的嘴角泛起一丝苦涩,却是淡淡地说道。

    郭朴默默地点了点头,显得担忧地道:“他们此次像是有备而来!”

    “皇上而今独宠满美人,再受王本固这么蛊惑,心里怕是希望开通互市,但于国于民,时下的大明都不能跟蒙古互市!”林晧然已然是看穿了隆庆的心思,却是目光坚定地表态道。

    郭朴感受到林晧然的态度,却是故意开玩笑道:“若愚当真不是出于政治立场?”

    “我是主战,但必不好战,如果能和平解决自然是极好的!只是时下的大明,和平解决的后果是让国力每况日下,亦是错失华夏崛起的最好时机!”林晧然显得推心置腹地说着,而后脸上充满鄙夷地道:“若是真跟蒙古互市换和平,不说丢了我们华夏的气节,这个朝堂和边将只会更加腐化。用几十年的虚假太平来换我华夏数百年屈辱,我林晧然断然不会同意,九边百姓亦得鞑子血债血偿!”

    郭朴感受到了林晧然为国为民的决心却是暗叹一声道:“徐阁老和山西帮对此恐怕是势在必得,而今皇上又支持徐阶,此事恐怕难办了!”

    “我知道!只是不管如何,我在这个事情上不会妥协,我一定要带大明走上强军之路,一定要让华夏民族站在世界之巅!”林晧然自是知晓隆庆的态度,但没有丝毫退缩地表态道。

    现如今,他不在是长林村那个为了温饱而上山砍柴的穷书生,而是大明王朝最有权势的文华殿大学士兼兵部尚书,已然有机会成为时代的掌舵者。

    郭朴扭头打量着林晧然,隐隐间找到自己年轻时的那个影子,只是眼睛却是闪过一种无奈。

    曾几何时,他亦是想要做一个为国为民的好官,但最后却发现这个国家终究是朱家的,他只不过是朱家的一个臣子。

    亦是如此,一旦自己的意志跟当今皇上相悖之时,为了所谓的忠义,亦为了自己的富贵荣华,往往不得不屈从于当今皇上的意志,做出一些违心之举。

    原本他想要劝阻林晧然,只是想着这个腐朽的王朝确实需要改变,亦需要林晧然这种人来掌舵,话到嘴边便是咽了回去,却是希望林晧然能够在夹缝中带着华夏走向真正的强盛。

第2212章 春光不媚

    在大明朝堂勾心斗角之时,后宫彰显着一份喜庆的气氛。

    随着皇长子朱翊钧被敲定册封为太子,最近这段时间后宫亦是为此做着准备,只要过了明日朱翊钧便是名正言顺的当朝太子。

    通常而言,一旦皇子被册封为太子,那么就很难出现被废的情况,便妥妥是下一任大明王朝的君主。

    却不论是朱翊钧的生母李贵妃,还是平日伺候皇长子朱翊钧的宫女和太监,已然都对着明日充满着期待。

    承嬉宫,正沐浴在一片灿烂的春光中。

    受李贵妃相邀,成国公夫人等高级诰命夫人一起前来,亦准备了祝贺皇长子朱翊钧被册封为太子的礼物。

    李贵妃是一个贪财的女人,面对着诰命夫人送上的贺礼,自然是照单全收,挺着圆满的大肚子显得格外高兴。

    “贵妃娘娘的肚子这么圆,定然又是皇子!”

    “可不是吗?若是再加这位小皇子,贵妃娘娘为我们大明添了两位皇子了呢!”

    “皇长子一看就是明君相,将来必定能替大明开创一个盛世,而李贵妃亦会受世人景仰!!”

    ……

    众诰命夫人在送上礼物之时,亦是众星捧月般围向了李贵妃,却是纷纷对着李贵妃进行道贺起来道。

    李贵妃已经怀胎十月,眼看生产在即,却是不宜再做过多的动作,只能挺着圆滚滚的大肚子坐在椅子上。

    面对众诰命夫人的不断恭维,虽然嘴里亦是说着一些谦虚的话,但心里已然像是吃蜜般。

    却是知道自己的丈夫不是治国的好料子,而今看着这个大儿子聪明伶俐,亦是憧憬儿子成为皇上而自己成为皇太后的美好场景。

    “大家都别光顾站着说话,都快快入座吧!”长公主朱禄媜看到一帮诰命夫人围着李贵妃说个不停,便是走过来驱赶道。

    在得知自己的亲侄子被册封为太子后,长公主早些天便从宁晋赶到京城。

    由于她将宝押在李贵妃身上,而今看到事情如同她所期待那般发展,宛如是自己的儿子被册封为太子般高兴。

    亦是如此,今天长公子以李贵妃大肚子为由,毅然是主动请缨接过招呼客人的职责,甚至是以半个女主人自居。

    李贵妃看着长公主将人直接赶走,心里却是暗自不喜,只是知道这位长公主极度小气,亦是不便进行指责。

    长公主转身看到坐在一旁跟虎子说话的吴秋雨,当即阴阳怪气地说道:“林夫人,你怎么将你虎子又带到宫里来了,这小孩啼哭会冲淡喜气的!”

    咦?

    在场的郭夫人等人不由得纷纷望向长公主,且不说长公主亦是将他儿子带了过来,如今她将孩童的啼哭跟喜气挂勾无疑是针对吴秋雨了。

    “此次将虎子带进宫里是皇后娘娘的意思,而我家虎子并不会哭闹!”吴秋雨面对着长公主的刁难,显得一本正经地道。

    虎子今年已经近两岁,脸型和嘴鼻跟吴秋雨仿佛一个模子印出来般,整个人显得很乖巧地坐在吴秋雨身旁,那双跟虎妞极像的大眼睛正是审视着长公主。

    “别看虎子只有两岁,但他时常被平常带到我家都是主动向老身问好,我还没见到哪个小孩像他这般有灵性的!”成国公夫人看到长公主如此刁难,亦是站出来维护道。

    “都说将门无犬子,林阁老这位长公子亦是聪慧之人,今后必定能像林阁老那般高中状元!”郭夫人跟吴秋雨如今极为亲近,亦是站出来表态道。

    眼看着更多的诰命夫人要站出来,李贵妃却是突然开口道:“虎子,你可不许哭哦,今日可以算是太子的喜庆宴呢!”

    这……

    在听到李贵妃这个论调的时候,在场的诰命夫人隐隐间感觉到了不妥,这明显还是在维护于长公子。

    “贵妃娘娘,我姑姑说哭就不是男子汉,所以我不会哭的!”虎子的声音很是悦耳,显得一本正经地回应道。

    咦?

    不少诰命夫人看到虎子如此乖巧懂事的模样,心里亦是暗暗吃惊,却是得到了吴秋雨的好面貌,亦是得到了林晧然的好脑子,长大必是一位有才有貌的翩翩公子。

    若不是现在的时间不对,而林府的门槛太高,在场不少诰命夫人都想着要跟林家结个儿女亲家了。

    李贵妃看着如此乖巧的虎子,眼睛忍不住闪过一抹妒忌,却是保持着微笑地道:“呵呵……虎子真乖!”

    事情至此,却是没有引发冲突,但已然是埋下了一些小小的矛盾点。

    吴秋雨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吴家千金,经过这么多年的磨砺,亦是成为能够独挡一面的林夫人。

    此次带着虎子进宫是皇后的意思,而为了给李贵妃留下好印象,亦是特意为朱翊钧准备沙虫和一份贵重的贺礼。

    虽然她的相公对册封皇长子为太子之事仅是督促规范册封太子流程,从来都没有跳出来旗帜鲜明地反对册封皇长子朱翊钧,但她明显感受到了李贵妃的疏远和冷漠。

    纵使她早已经会猜到如此,只是看到自己这些年给李贵妃所送的贵重礼物最终换得如此待遇,心里还是感到一阵难受,当真是这么多年的厚礼是喂了白眼狼。

    正是之时,外面突然传来一个太监唱腔道:“皇后娘娘到!”

    “皇后娘娘金安!”

    成国公等诰命夫人在得知陈皇后到来之时,却是纷纷站起来望向陈皇后,显得恭恭敬敬地施礼道。

    陈皇后头戴头凤珠翠冠、身穿红色大袖衣,上身加霞帔和红罗长裙,衣绣织金龙凤纹,整个人彰显着高贵的气质。

    进到阁中见到在场的众人,显得温和地说道:“大家无须多礼,都起来吧!”

    “谢皇后!”在场的诰命夫人感受到陈皇后更有派头,显得规规矩矩地感谢道。

    “媜儿给皇后嫂子请安,贵妃娘娘身怀六甲就不必给皇后娘娘见安了!”长公主亦是上前,同时替李贵妃解释道。

    李贵妃原本还在犹豫着自己要不要起来做一做姿态,只是看到长公主替自己挡在前面,却是不打算起来见礼了。

    终究而言,她才是当今皇长子的生母,未来真正的皇太后,亦是不用过于害怕这个没有依持的陈皇后。

    陈皇后并不是刁难于人的性子,虽然对于长公主的做法有些不喜,但还是迎着李贵妃的目光道:“妹妹,咱们都是自家人,不必见外了!”

    “是!”李贵妃应了一句,而后指着那张早已经留出来的首座道:“姐姐,恕我不能给你行礼,您请入座!”

    陈皇后亦是没有礼让,便是坐到那张空座上,那双漂亮的眼睛却是搜寻着朱翊钧道:“怎么没见到钧儿呢?”

    众诰命夫人却是纷纷朝着后面的食桌望过去,却见一个六七岁模样的胖男子正在吃着美味的沙虫,显得津津有味的模样。

    跟着虎子乖巧的性子不同,已经六岁的朱翊钧的体型很像隆庆,却是拥有一个好胃,致使体态远比普通孩童要胖。

    “皇后嫂子,太子在这里呢!”长公主一直关注着皇长子朱翊钧的动向,亦是帮着进行说明去向道。

    咦?

    在场的诰命夫人不由得面面相觑,虽然都知道皇长子朱翊钧明日便会被册封为太子,但现在终究还不是太子。

    偏偏地,这个称呼又不好进行否决,毕竟这太子亦是隔着一日的事情,而且现在如何称呼无疑能够增加好感。

    却不知长公主是口误,还是故意为之,致使大家亦是重新审视着这位历来目中无人的长公主朱禄媜。

    陈皇后仿佛没有注意到这个常识性的错误,却是将目光落到正在吃食的朱翊钧身上,嘴角噙起一丝淡淡的微笑。

    “钧儿,快过来给皇后见礼!”李贵妃昔日事奉过陈皇后,而今亦是处于陈皇后之下,当即将正在吃沙虫的儿子叫过来道。

    朱翊钧对于这种产自粤西的食材很是偏爱,正是津津有味地吃着,听到自己母后的叫呼声,亦是只好端着瓷盘走了过来。

    终究是六岁的小孩,亦是从小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虽然不见得多么有礼貌,但还是规规矩矩地向皇后施礼道:“钧儿给皇后娘娘请安,祝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陈皇后打量着这个身材微略肥胖的朱翊钧,心里亦是很喜欢,特别发现朱翊钧那双眼睛跟隆庆确实很相似。

    “钧儿,将你的沙虫分些给皇后娘娘!”李贵妃看着朱翊钧将沙虫当成宝贝般地抱着,当即便是进行提议道。

    朱翊钧听到李贵妃这个无情的要求,当即做一个护食动作并摇头道:“不,我不给!”

    这……

    众诰命夫人听到这话,不由得面面相觑起来。

    虽然陈皇后不是朱翊钧的生母,但皇家跟着普通家庭一般,若是朱翊钧不敬主母,那么便是一种不孝的表现。

    李贵妃知道此番有不孝的嫌弃,加上自己明明早已经再三进行叮嘱,却不想眼看要举行东宫之礼竟然掉了链子,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当即愤恨地瞪着自己这个自私的儿子。

    陈皇后倒不认为这是什么大事,便是主动解围地道:“呵呵……太子懂得爱惜自己的东西,以后定要看好咱们朱家的江山!”

    “对呀!从小就知道护着自己的东西,长大定然能够看管好我朱家的江山!”长公主的眼睛当即一亮,亦是进行附和道。

    李贵妃看到陈皇后给出台阶,亦是当即顺坡下驴地道:“呵呵,这道是事实,钧儿的东西一向都不许别人碰,连我这个娘亲都不肯给呢!特别是这沙虫,他早前都已经念叨了很久,幸好林夫人今日带过来了!”

    吴秋雨听到李贵妃提及自己,亦是迎着李贵妃的目光谦和地道:“只要皇长子喜欢,我会继续差人将最好的沙虫送到京城。”

    虽然她跟李贵妃的关系疏远了一些,但李贵妃故意提及几次沙虫,她自然知道应该怎么做。特别这送礼亦得用心,这是她娘教她的处事原则。

    亦是如此,参加此次宴会除了给李贵妃一份贵重的礼物外,亦是特意给皇长子朱翊钧准备了干沙虫。

    李皇后望了一眼朱翊钧盘中的柱状体,只是想到唐素儿告诉她这其实是虫子,却是对这种美味没有丝毫的食欲。

    “娘,我要到后面玩会!”朱翊钧终究还是一个六岁孩童,显得贪玩地请求道。

    李贵妃平时对自己儿子管教很严,但今日确实不能兼顾太多的事情,当即便是挥手道:“去吧!”

    “恩儿,陪太子表弟到后花园玩!”长公主在意朱翊钧跟自己儿子李承恩多亲近些,当即便是怂恿自己儿子道。

    “我不去!”李承恩望了一眼朱翊钧,却是坚定地摇头道。

    长公主的脸色当即一愣,特别是感受到周围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自己身上,整张脸当即透着几分威胁道:“这孩子,娘让你去陪你太子表弟玩,别让娘再说第两遍!”

    李承恩亦是从小被宠坏的小孩,却是并不卖长公主的账,当即便是朝着宫门口跑了出去。

    他跟着朱翊钧太不了几岁,只是朱翊钧亦是一个眼高于顶的主,却是不愿意陪着比自己年纪小还得处处忍让的朱翊钧玩耍。

    咦?

    在场的诰命夫人看着这两对母子的情况,却是默默地望向仍旧乖巧坐在吴秋雨身旁吃糖的虎子,发现论家风还真无法跟林家相提并论。

    由于皇上迟迟没有到来,却是还没有到开席的时候,大家亦是继续在这里嗑瓜子谈天说地。

    陈皇后听到长公主在吹嘘着她新找的风水先生如此了得,已然是要将吴道行贬得一文不值,而她却很不喜欢这个生得一双势利眼的小姑子,加上这风水两字令她堵得慌,便寻了一个借口到后花园散心。

    其实说她不希望有一个自己的孩子,这绝对是不可能的。

    只是这个事情亦不是她想要便能要的,哪怕她真愿意如吴道长那般接受那般的因果,不说能不能真的实现这个夙愿,这个因果代价似乎亦太了些。

    经过深宫这么多年,她亦是看透了很多东西。烦恼往往就是来自于自己要得太多,只要自己不贪权不贪利,亦是能够安安稳稳地过完这一生。

    唐素儿已然是陈皇后的身边人般,跟着另两位宫女恭敬地跟在陈皇后的后面,一起绕过了月亮拱门来到了这个后花园中。

    一行人刚刚走进阳光灿烂的后花园,只是她们的目光望向不远处的池子之时,包括陈皇后在内的人心脏当即提到了嗓子眼。

第2213章 皇庶生

    跟着长公主一样心思的女人并不在少数,她们都希望自己儿子跟朱翊钧结下友情,好将来能够得到朱翊钧的重用。

    像当年的锦衣卫指挥使陆炳,之所以能够迅速地爬上高位且得到嘉靖的充分信任,却是离不开他是嘉靖玩伴的身份。

    朱翊钧的奶娘张氏今日亦是带着儿子进宫陪伴万历玩耍,只是这个小张公子明显不懂事,在用石片打水漂的游戏比赛中屡屡胜过了朱翊钧。

    朱翊钧原本一直引以为傲的技能竟然被这位小张公子碾压,心里甭提多气了。有鉴于自己的娘亲管制很严格,偏偏旁边的宫女和太监是娘亲的眼线,只好是引而不发。

    一阵春风轻轻吹过,池面泛起了粼粼的水波,在阳光的照耀下泛起了一片白光,时而有鱼从中跃起。

    这个清澈的池子有三十多平方,由于上一任主人寿妃喜欢垂钓,故而令人在这里修建池子,一直延用至今。

    在继续比了两次后,朱翊钧看到张公子打出了七个漂亮的水漂,再听到旁边宫女的惊叹声,心里当即沉到谷底。

    朱翊钧今年已经六岁,从小便被周围的太监和宫女捧着,显得小大人般地直接命令道:“本太子渴了!”

    小张公子亦是有些口渴了,却是知道宫里有很好喝的酸梅汤,显得眼巴巴地扭头望着当即匆匆离开的太监。

    朱翊钧扭头看到眼巴巴的小张公子,却是知道太监会给小张公子一份,心里不由得更加郁闷,便是对着身旁的两个宫女命令道:“本太子饿了,你们一起过去瞧一瞧宴会开始了没有?”

    两个宫女对视一眼,稍作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不敢逆了这位皇长子的意,便是告辞并匆匆离开。

    小张公子已经从地上又捡起一个合适的石片,却是扭头望向朱翊钧认真地询问道:“殿下,咱们还比吗?”

    “你瞧瞧水里有啥?”朱翊钧感觉张公子是在故意挑衅于他,像是发现什么一般,指着有着游鱼的池子疑惑地询问道。

    小张公子当即打起精神,眼睛不停地搜罗着湖中的动静,但除了一条游鱼外,似乎再没有其他异样。

    “那里,那里!”朱翊钧却是很积极地指明方向,而小张公子有心要讨好朱翊钧,却是不停地顺着他的指引向前。

    朱翊钧的眼睛突然闪过一抹愤然,却是将瘦小的小张公子一把推进池水中,心里暗恨道:让你赢我。

    不得不说,朱翊钧就像是后世被宠坏的独生子女般。

    自他出生到现在,朱翊钧便是隆庆唯一的儿子,早已经被视为未来的皇帝,更是受到周围人的万般宠爱。

    只是今日,这个小张公子如此不知好歹,竟然三番五次胜过于他,如何不让他感到愤恨?如何不让这个不知好歹之人长一些教训?

    小张公子的脸上闪过一抹惊骇之色,却是在落水之前,扭过头看到满脸得意洋洋的朱翊钧,终于明白老爹所教训的伴君如伴虎,亦意识到李承恩为何不愿意跟朱翊钧玩耍。

    不过一切都已经晚了,他整个人重重地落到了池水中,池水从四面八方涌来,瞬间如同一个巨兽般将他吞没。

    事情便是如此的巧合,陈皇后一行人来到后花园之时,幸好看到小张公子被推入池中的场景,让陈皇后的心当即提到了嗓门眼。

    虽然她知道朱翊钧跟着李贵妃那般视财如命,亦是遗传朱家人的冷酷无情,但万万没想到会做出此等害人之举。

    当年汉景帝年少时用棋盘砸死吴国太子刘贤,但那是刘贤过于争强好胜而不知退让所致,却不会像现如今将那个瘦小的小张公子推进池水中。

    “快来人啊!快来人啊!有人落水了!”

    不知朱翊钧是意识到自己犯下了错误,还是想要通过此举洗脱自己的嫌疑,却是突然间大声地喊道。

    两名宫女和一名太监听到这边的呼喊后,亦是匆匆地赶了过来。只是她们看到在池中挣扎的是小张公子,而朱翊钧正好端端地站在池水,悬着的心不由得放下心来。

    越来的宫女和太监想要拯救在池中不断挣扎的小张公子,只是宫女和太监都不习水性,却是只能在池边干焦急。

    有人想到可以用竹竿捞人,但在这里一时半会根本找不到竹竿,场面显得很是混乱的模样。

    “怎么办?该怎么办?”陈皇后亦是赶向池边,只是看到已经沉没池中的小李公子,不由得失去往日皇后的威严很是着急地道。

    唐素儿心里突然一沉,却是像做了一个莫大的决心般,突然朝着池子跑了过去,而后从池边愤然跃下。

    “这……寻死?”

    正是急得团团转的太监和宫女看到唐素儿跳下去,不由得更加傻眼了,却不想一波未平又生一波。

    啊?

    陈皇后看到自己的女官如此寻死,一时间亦是惊讶地瞪起了眼睛。

    唐素儿自然不是要寻死,而她亦不会水性。只是当她从池中站起来的时候,池水仅仅到她的腰间,却见她将奄奄一息的小张公子从池中抱了起来。

    由于这里的动静不小,加上今日的承禧宫本就是人满为患,在得知这里出现事故后,不断有人朝着这里赶来。

    一个有经验的太监检查小张公子的情况后,当即替小张公子进行了急救,而小张公子亦是呛了一口水苏醒过来。

    却不知是被水呛糊涂了,还是知道有些事情不可宣扬,却是哭着投进自己闻讯而来的奶娘怀中,对落入池中的事情却是只字不提。

    朱翊钧却是突然哭了起来,当即招来长公主的关心和安慰,同时长公主对着那两名离开的宫女进行痛斥和责罚。

    李贵妃在得知事故后,却是生怕自己儿子落水,亦是在丫环的挽扶下挺着那个大肚子闻讯赶来。在看到朱翊钧平安无事后,这才暗松了一口气。

    陈皇后注意到李贵妃刚刚赶过来瞧到她的那个严厉眼色,却是意外看到李贵妃温顺下的另一面,猜到这个瓦泥匠的女儿怀疑是她想要谋害朱翊钧了。

    正当大家都松下一口气之时,却是听到皇上到来的消息,大家不由得又纷纷朝着前院的方向赶去。

    只是她们才没走几步,正要跟着前往的李贵妃突然站在原地,表情显得痛苦地吐出一个字道:“疼!”

    啊……

    一个宫女看到李贵妃裙下的血迹,当即便是惊叫了起来。

    一些有经验的诰命夫人见状,当即便知道刚刚的事情已然是破了羊胎水,却是急忙让人却将稳婆叫过来。

    隆庆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亦是突然间愣住了。

    刚刚的事故已然被众人抛之脑后,大家显得七手八脚地将李贵妃送进产房,静静地等待着生产的结果。

    在这个医疗不发达的时代,生产是一个风险系数相对比较高的事情,妇人难产而死的事情是屡见不鲜。

    陈皇后却是不愿意跟隆庆待在一起等待产房的结果,看着周围人都是忙里忙外的,便是先行回坤宁宫等候了。

    长公主看着陈皇后离开,当即在隆庆面前挑拨离间地道:“皇上哥哥,你瞧瞧皇后嫂子哪里有一国之母的气度,我觉得还是贵妃嫂子最好!”

    隆庆的眉头微微蹙起,亦是觉得陈皇后的心胸狭窄。

    唐素儿作为刚刚勇于跳池救下小张公子的英雄已然被人淡忘,回到坤宁宫便换上一套干净的女官衣服,然后来到陈皇后身旁侯命。

    “唐尚仪,刚刚幸得有你!”正在喝茶的陈皇后抬头望向出现在眼前的唐素心,显得心有余悸地感慨道。

    “这都是下官该做的!”唐素儿看得出陈皇后确实是不愿看到小张公子被淹死,显得谦虚地回应道。

    陈皇后茶杯端在手中,却是疑惑地询问道:“你应该不通水性吧?”

    “不懂,我们女儿家岂能懂水性!”唐素儿面对这个问题,当即老实地摇头道。

    陈皇后轻啐了一口茶水,显得更加不解地询问道:“那你为何方才敢于跳下池中救人呢?”

    “我是看皇后您当时很着急,而我亦不愿看到小张公子被淹死,想着自己是在阎王爷那里走过一遭的人,便是索性赌上一把!”唐素儿回忆当时的情况,便是坦白当时的想法道。

    陈皇后先是愣了一下,但想着唐素儿当时确实是瞧了自己一眼,便是带着责备的语气道:“下次做事不可如此鲁莽!”

    此次亦是幸得池水不深,如果真能将唐素儿淹没,那么不仅小张公子被淹死,连同唐素儿本人亦要将性命葬送在那里。

    “下官遵命!”唐素儿知道陈皇后这是关心自己,便是认真地拱手道。

    陈皇后又喝了一口茶水,而后认真地感谢道:“此番多谢你了!”

    “啊?”唐素儿正要检讨自己的行为,闻言当即惊讶地抬头,眼睛充满着愕然,一度怀疑起自己的耳朵。

    陈皇后将茶杯放下,对着满脸惊愕的唐素儿语重心长地道:“如果那个小张公子真在哀家眼皮底下被淹死,哀家今后恐怕会寝食难安,亦是会陷入于两难之中。”

    虽然这后宫亦是不乏争斗,但她更愿意做一个清心寡欲之人。

    如果今日小张公子真被淹死,那么她一旦将事情捅出来,便是要跟李贵妃不死不休。只是将这个事情隐瞒下来,那么她必定又要受到良心的遣责。

    幸得面对危局之时,唐素儿却是不惜以身犯险,勇于跳进池中捞起危在旦夕的小张公子。正是这个见义勇为的举动,让她不需要面对那个两难的抉择。

    “下官幸难替皇后娘娘分忧!”唐素儿确实皇后是真的感谢自己,当即便是表态道。

    陈皇后对唐素儿的好感度已然大增,又是认真地告诫道:“刚刚你已经跟小丽她们交待了,你切不可将今日所见之事张扬出去!”

    “下官知晓,定然守口如瓶!”唐素儿进入皇宫亦是见惯了勾心斗角,却是知道此事的严重后果,当即便是认真地表态道。

    陈皇后却是扭头望向窗外,突然开口地道:“不过你可以将此事汇报给林阁老!”

    “皇后,下官……”唐素儿听到陈皇后突然挑明这个关系,心里不由得一紧地惊慌起来。

    陈皇后似乎有其他的想法,却是直接打断她的话道:“哀家不知道你跟林家是什么关系,但这是命令!”

    “是,下官遵命!”唐素儿听到这个解释,当即便是领命道。

    虽然她跟林家的亲密关系是后宫所不容,只是她隐隐地感觉得到,之所以能够成为皇后身旁最依重的女官,并不是她多么出色,反倒是因为她跟林家有着微妙的关系。

    或许不仅仅是她唐素儿,哪怕这位高高在上的皇后,亦是需要林家给她做靠山,需要林家的助力才能像如今这般掌控后宫。

    黄昏时分,整个紫禁城显得是金碧辉煌,承禧宫仍旧是忙里忙外的模样。

    由于李贵妃的突然生产,午后的宴会亦是草草收场。只是李贵妃的情况似乎不妙,进入产房已经一个时辰,仍旧没能顺利生产。

    隆庆本是神经大条之人,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亦是渐渐地担心起李贵妃和自己未出生的孩子,却是在外面急得回来蹭步。

    哇……

    在将晚时分,产房终于传来了一个婴孩的啼哭声。

    “恭喜皇上,李贵妃给陛下诞下了皇子!”滕祥一直守在产房门口,却是第一时间跑过来汇报道。

    隆庆得知李贵妃生下的是皇子,心里不由得一阵高兴。当到产房前看到自己刚刚出生的二儿子之时,便是当即赐名朱翊鏐,同时吩咐陈洪明日便命礼部登识玉牒。

    皇子的出生并不是一件小事,却是要将出生的时间准确地记录在案。

    明初设官起居注,只是现在已经废除,转而由司礼监负责记录皇宫的日常之事,负责记录朱翊鏐生辰的一名司礼监胖太监提着笔突然疑惑地求证道:“今日真是三月三?”

    “你刚刚喝糊涂了不成,今日当然是三月三,你若记错皇二子的出生日子,当心被诛九族!”旁边的矮瘦太监听到这话,当即便是告诫道。

    这名胖太监写生辰写下,却是看着四下无人才认真地询问道:“你可还记得上个月中旬我跟你出宫所听到的童谣?”

    “什么童谣!”脑子清醒的瘦太监反倒突然糊涂了,却是全然没有印象地反问道。

    胖太监认真地望着瘦太监的眼睛,显得异常认真地道:“三月三,皇庶生!”

    “这个童谣就这么一句?”瘦太监仍旧想不起那个童谣,便是困惑地询问道。

    胖太监咽了咽吐沫,扭头望着左右无人,显得脸色凝重地道:“后面的,我……我现在不敢说了!”

    随着西边的山头将最后一缕阳光收了回来,京城慢慢被夜色所笼罩,这个朝堂的走向突然变得扑朔迷离。

第2214章 迷雾散

    徐府,这座宅子的灯光已经亮起,饭厅显得很是热闹。

    由于明日便是册封太子的日子,徐阶今晚特意设了酒席,宴请一帮徐党的核心人员前来聚上一聚,同时敲定一些细节问题。

    “我替吾父敬诸位一杯,祝各位大人步步高升!”徐琨有着极度的交际能力,却是活跃着酒桌的氛围进行敬酒道。

    现如今,徐琨凭着他的聪明才智,已经成为了徐阶的得力干将,很多见得光或不见得光的事情都会交由他来负责,已然有着昔日严世蕃的雏形。

    在这种核心的聚会中,往日徐璠都不一定能够场场都参加,但徐琨却是次次都会出现在酒席之中。

    当然,他亦是注意着自己的身份和地位,却是毫无怨言地坐在末座,努力地扮演一个辅助者的角色。

    “下官祝元辅大人身体安康!”张守直等官员纷纷端起酒杯,显得高兴地朝着坐在首座上的徐阶进行祝愿道。

    自从隆庆登基以来,高拱凭着跟隆庆过硬的关系,很快便是以文渊阁大学士的身份兼任吏部尚书,进而联合林晧然将他们这边进行压制。

    本以为他们将高拱除掉,便能够重新夺回权柄。却不想林晧然反倒成为最大的得益者,林晧然凭着凶狠的斗争手段实行了党同伐异,将他们徐党打得可谓是七零八落、元气大伤。

    不过“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在林晧然一步步走上文官集团领袖宝座之时,他们在徐阶的带领下另辟蹊径,已然是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仅需要再等待一天,他们所拥立的皇长子翊钧便是当朝太子,而他们将会成为拥立皇太子的“功臣”。

    他们这一次巧妙地发起了立储的战斗,却是由始至终都牢牢地掌控着主动权,简直牵着林晧然的鼻子在走。

    自二月开始,他们徐党重归朝堂的中心地带。

    他们让林晧然每日早朝都像是木桩杵在那里,很多朝堂的大事已然由他们主导,甚至推动大明跟蒙古互市亦不是完全没有胜利的举措。

    “都说林阁老是计深似海,我看亦是不过如此!”

    “不错,一旦元辅大人真正出手,他不过是一个宵小!”

    “老虎不发威真将我们当病猫,而今是该我们动手清算他之时了!”

    ……

    张守直等人喝了几杯酒后,当听到邹应龙将矛头直接指向林晧然,当即便是有人纷纷进行附和起来。

    却是不管他们心里如何看待林晧然,但在这个团体之中,不断地贬低林晧然已经是“政治正确”。

    张居正端坐在徐阶身旁,只是并没有进行附和,而是默默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却是看到一些人分明带着一张虚伪的面具。

    虽然他们这一次是取得了胜利,但却不能如此贬低林晧然,甚至他们都不该拿这次的成败来贬低林晧然。

    毕竟客观事实摆在这里,隆庆有意册封皇长子朱翊钧,而陈皇后又被证实不能再生育,林晧然纵使有再大的能耐亦不可能阻挡得了立储之事。

    “林若愚此人还是足智多谋的,只是他终究还是少了一些火候,不明白威福出自主上的真理!”徐阶面对着大家攻击林晧然,显得公允地评价道。

    跟着林晧然交手这么多次,若是还质疑林晧然的智谋不行,那无疑要自打嘴脸了。

    若不是他遇上林晧然这个妖孽,若不是林晧然的计深似海,他这个在官场沉浮几十年的老狐狸岂会乖乖将文官集团领袖的宝座拱手相让?

    远的不说,去年底遭到海瑞的弹劾,若不是他及时跟山西帮联盟化解了危情,而今恐怕已经回到松江老家养老了。

    正是林晧然过于恐怖,致使他被逼得退无可退,让他不得不抛掉自己好不容易争取来的“贤相”声名,转而成为了护皇党领袖。

    不过事情有失必有得,而他如今的胜算便是在这里。

    经过这几十年的官场生涯,他的眼界却是比林晧然更宽广,比年少得志的林晧然更清楚地知道皇权的恐怖。

    都说当年的严嵩权倾朝野,只是在严嵩失去了嘉靖的信任后,却不过是一条被主人抛弃的老狗,最终饿死于荒庙之中。

    现如今,他踏上了护皇党之路,更是得到了隆庆的充分信任,这彻底打败林晧然不过是时间问题。

    “元辅大人当真是一杯见血,林若愚确实还嫩着,下官敬您一杯!”左通政使谢登之端起酒杯,眼睛充满佩服地向徐阶敬酒道。

    “元辅大人,下官亦敬你,祝你健康长寿!”张守直等人看到徐阶如此自信,便是知道林晧然是必败无疑,不由得纷纷端起酒杯向徐阶敬酒道。

    虽然他们在朝堂的斗争中,屡屡因为徐阶的退让而忍气吞声地苟活着。只是徐阶每一次都不会让他们品尝失败的滋味,总是能够在关键时刻力挽狂澜,最终成为笑到最后的那个人。

    现在隐忍已久的徐阶终于动手,那么林晧然必定要遭到徐阶疯狂的反扑,倒台或失势已然是可以进行倒计时了。

    由于徐阶表现出强烈的自信,这一场酒桌吃得很是痛快。

    徐琨的左右逢源地不停敬酒,让大家都喝了不少酒,而大理寺卿邹应龙明显喝得有些多,前往茶厅却是要徐琨在旁边掺扶。

    一轮弯月挂在夜空之上,显得可有可无的样子。

    侍女给各位大人送上茶盏后,便是悄然地离开。其中一个待女看着管家前去处理其他事情,便是躲在外面的一根廊柱后面,耸起耳朵倾听着里面的谈话内容。

    这是一场寻常的聚会,并不打算密谋什么,更多还是要联络彼此间的感情。

    谢登之喝了一口茶水,显得警惕地抛出问题道:“方才我的轿子经过灵石胡同口的时候,不少官员前往林府,却不知他们是不是想要阻止东宫之礼?”

    在众人的相处模式中,亦是不会真拿出什么真凭实据,仅仅凭着一些现象便能够展开讨论,甚至大家还能从中找到一些事情的真相。

    “此事已经敲定,他们因何而阻止?何况皇上对皇后如此冷淡,皇后自己都已经表态不争,他林晧然有何理由在这个时候站出来捣乱!”张守直听到这个推测,当即便态度强硬地否定道。

    “所谓名不正言不顺!若是林若愚没有充分的理由,明日站出来公然阻挠,这简直是自寻死路!”张居正现在已经位居礼部尚书一职,显得极度清醒地发表看法道。

    却不是他小瞧林晧然,而是官场的游戏规则摆在这里。

    早前林晧然反对还情有可原,只是现在各方都准备举行册封东宫之礼,这个时候跳出来既得罪未来的储君,亦是得罪当今皇上,无疑是一个自毁前程之举。

    徐阶听到张居正的表态后,亦是赞许地望向张居正道:“叔大所言不差!依老夫之见,他们不过是寻常聚会,明日断然不敢做出阻挠之事!”

    张守直等人听到徐阶和张居正的表态后,不由得轻轻地点头,已然是认可了他们的判断。

    邹应龙喝了一口茶水,脑子却是清醒了不少,当即便是向张居正询问道:“明日立储之后,若是……我说万一!万一皇后真诞下皇嫡子,此事又当如何呢?”

    咦?

    在听到这个论调的时候,张守直等人深深地打量了一眼邹应龙。却是知道早前的传闻不是空穴来风,敢情陈皇后不能生育的结论是假的,不然邹应龙不可能担忧这个事情。

    徐阶抄起桌面上的茶盏,眼睛闪过一抹愤然。

    此事他原本打算仅限几个人知悉,特别是要瞒住张居正。偏偏地,邹应龙今晚喝多了酒,已然是将心里最担心的事情抛了出来,等于在这里公然承认了伪造太医院鉴定结果的事实。

    谢登之和吴时来交换了一个眼色,虽然心里很是震惊,但脸上却是不动声息地继续用茶,同时好奇地望向张居正。

    自大明立国至今,却是没有出现过此等情况。只是事情到了这一步,他们却不得不防着这一手,万一真诞下皇嫡子会是何种变化。

    “储君立下后,却是没有再废之理,此事自然是以所立太子为准!”张居正毅然是一个专业人士般,当即便是给出准确的答案道。

    听到张居正这么一说,邹应龙却是暗暗地松了一口气,甚至有几分窃喜。

    在这一次的事件中,他无疑是投下了重注,甚至是拿自己的人头下注。只是现如今,这已然是极度划算的买卖。

    若是以后陈皇后真诞下皇嫡子,这或许是史上收获最大的政治投机。有鉴于他的得力相助,皇长子朱翊钧才夺得皇位,那么他这个“造假”之人已然是最大的功臣。

    月如钩,院子落下淡淡的月色,透着几分敞亮的模样。

    众人看着时间已经不差,便是纷纷起身向徐阶告辞离开。

    张居正已经被加封从一品的太子太保,而今身穿着绯红的一品官袍,却是冷眼旁观这个朝堂的斗争,让他亦是成长了不少。

    只是听着这些人的阴谋诡计,再瞧林晧然正在默默地充盈财政收入,却是越来越不喜欢这个小团体。

    不过他心里十分清楚,自从他将门生刺递给徐阶那一日开始,他便已经将自己绑在徐阶这艘船上了。

    “太岳,你且留下!”徐阶却是叫住要离开的张居正,扭头吩咐徐琨道:“你替我送一送张尚书和谢大人!”

    “是!张尚书、谢大人,请!”徐琨应了一声,便是对着张守直和谢登之恭敬地抬手道。

    张守直和谢登之深知张居正才是徐阶最为依重之人,亦是徐阶所属意的接班人,又是朝着徐阶拱手离开。

    张居正看着三人离开,对着徐阶恭敬地询问道:“师相,不知有什么事吩咐呢?”

    “太岳,早前你入阁之事受阻皆是为师不慎所致,你心里可曾怨恨过为师呢?”徐阶打理着这个自己的一手栽培的得意门生,显得笑盈盈地询问道。

    张居正听到这个问话,当即眼睛泛起泪光地道:“师相待弟子恩重如山,心中感激还来之不及,又岂敢有如此猪狗不如的想法!”

    身处于这个勾心斗角的大明官场,特别是拜徐阶这个伪君子为师,若是没有几分演技,那亦是枉费跟了徐阶这么多年。

    不过他亦不是全然在演戏,毕竟他仅仅是嘉靖二十六年的进士,期间还借病返回湖北老家呆了好几年。

    现在他能够官拜礼部尚书,正是得益于徐阶将他安排进入裕王府,而后替自己扫平障碍,这才让他的官途如此顺畅。

    至于会不会怨恨徐阶去年那个愚蠢之举断送自己入阁的良机,心里自然还是免不得腹议一番,但他自然不会承认有这种念头。

    “呵呵……太岳,你无须紧张,为师只是跟你开个玩笑呢!”徐阶满意地看着张居正如此反应,却是打着哈哈地道。

    张居正当即顺坡下驴,显得认真地发出请求道:“还请师相莫要再开此等玩笑,弟子惶恐至极!”

    “此事今后不会再提!”徐阶显得溺爱地同意,却是话锋一转地道:“明日东宫之礼后,你有何打算呢?”

    “不知师相指的是哪方面?”张居正听到这个问话,当即泛起疑惑地道。

    徐阶迎着张居正的目光,显得一本正经地吐出两个字道:“前程!”

    由于张居正拥立了皇长子朱翊钧为太子,这已然是一份厚重的政治功绩,正常是要进行“奖励”。

    对于词臣而言,正常的“奖励”自然是更进一步,这一份政治功绩能够让张居正踏入内阁的门槛。

    只是不得不说,现在的阁臣含金量大跌。纵使张居正进入内阁,恐怕亦是要老老实实修史,却是比呆在礼部尚书好不了多少。

    当然,只有这一步迈进去了,那才是大明真正的阁臣,才会通过熬资历的方式一步步登上首辅的宝座。

    张居正亦是已经看到了这一步,但心里并没有过于激动,显得尊敬地拱手道:“弟子听从师相的安排!”

    以现在的情形,不管是进入内阁,还是继续呆在礼部尚书的位置上,对他其实都没有多大的影响。

    “为师去年之所以不让你入阁,并不是要毁你的前程,而是为师希望你能像郭质夫、吴曰静和高拱那般通过吏部尚书的任期多积攒一些底班再行入阁。若是你出任吏部尚书再行入阁,对你的将来是大有益处,而今为师亦是这般想法,你可明白为师的良用苦心?”徐阶将茶盏轻轻放下,显得真情流露地说道。

    张居正的心猛地跳动起来,显得震惊地抬起头望向徐阶询问道:“师相,你的意思难道是要我……”

    只是这个猜测过于匪夷所思,故而话到嘴边便生生地咽了回去。

    “不错,为师想要你出任吏部尚书!此事我已经着手准备许久,皇上那边亦会同意,咱们便再争一争这吏部尚书之位!”徐阶满意地望着张居正的反应,便是将自己的决定说出来道。

    这个夜晚,笼罩着残月一整夜的阴云悄然散了开来,致使夜空露出了那一个虽小但洁白的月牙。

    却是谁都不曾想到,在册封皇长子朱翊钧为太子的事情之下,徐阶早已经藏着一记惊天杀招,已然是要彻底扭转大明当前的朝局。

第2215章 童谣

    次日,春光普照大地,这座天下第一城显得气势恢宏,生活在这里的人们如同辛劳的小蜜蜂般开始劳作。

    按着祖制,英国公张溶、镇远侯顾寰、驸马都尉李和以及安乡伯张鋐一大早便分别前往太庙、社稷等处,将册立东宫之事祭告。

    自土木堡之变后,勋贵实则已经被排斥在权力之外,绝大多数都挂着闲职,而他们最大的作用似乎就是替皇上进行各种活动的祭告。

    承禧宫,充斥着一股喜庆的气氛。

    昨日李贵妃诞下二皇子的喜悦还没有过去,今日如期迎来皇长子朱翊钧被册封为太子,这座宫殿已然成为后宫最耀眼的存在。

    从皇子到皇太子无疑是一步巨大的跨越,哪怕正在坐月子的李贵妃都显得极度重视,这里一大早便变得热闹起来。

    朱翊钧是一个大胖的嗜睡儿童,由于还没有进学,每天都是日上三更才起床。而今,他早早被唤了起来,换上一套崭新的的皇太子服饰。

    虽然皇太子服饰中的“冠、袍、带、靴”跟亲王制式相同,但在实际的使用中却是出现着一些不同,以区别彼此的等级。

    像皇太子的翼善冠翦翅直指上,亲王的翼善冠翦翅直指前,皇子的的翼善冠翦翅却是向下,正是以上中下进行区分。

    朱翊钧所穿的皇太子服饰乍看跟平日参加隆重典礼并没有区别,但一些细节之处却彰显着不凡,已然表明他便是当朝皇太子。

    “嫂子,你瞧一瞧,太子今天多有精神!”长公主毅然是承禧宫半个主人般,领着刚刚换上皇太子冠服的朱翊钧过来邀功道。

    朱翊钧一副还没有睡醒的样子,很不给长公主面子地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整个人显得无精打采。

    李贵妃已然是开始坐月子,额头处还缠着白色绸段,看到朱翊钧的太子冠服亦是暗自窃喜,只是对着无精打采的大儿子认真地告诫道:“钧儿,打今日起,你便是太子了,以后要更加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

    “知……知道了,母妃!”朱翊钧打了哈欠后仍旧萎靡不振的模样,显得十分敷衍地回应道。

    长公主却是有着自己的小算盘,对朱翊钧显得十分溺爱的模样,却是在旁边捧道:“嫂子,你且放一百个心好了,太子流的是咱们朱家的血,天潢贵胄,而今走路亦是龙行虎步!纵使是那些贱民要学,亦是学不来的!”

    由于出生在皇家,加上嘉靖的子女并不多,却让长公主极度以自己皇家血脉为荣,却是打心底瞧不起出身低贱之人。

    甚至于,她的心里亦是瞧不起出家于泥瓦匠之家的李贵妃,只是这一份轻视却是让她给藏起来罢了。

    朱翊钧终究是一个孩童,在听到长公主的一番夸赞后,亦是以自己皇室血脉为荣,便是得意地扬起下巴。

    自打他懂事起,这个世界已然是围着他转,身边的人对他都是小心翼翼的,甚至自己的父皇都极度重视自己。

    原本他对被册封为太子一事并不感冒,毕竟他是父皇唯一的儿子。只是昨天弟弟的诞生,加之早前关于皇嫡子的讲法,让他生起了几分警惕之心。

    感情他的“皇位”并不稳固,一旦陈皇后诞下皇嫡子,哪怕皇嫡子比他小上好几岁,皇位亦将会属于那个皇嫡子。

    而今,他早已经不是三岁小孩,却是知道亲王和皇上的待遇是天壤之别,心里亦是开始重视这一次太子的册封。

    只要他今日被正式册封为皇太子,那么不管将来有没有皇嫡子出现,他朱翊钧都必将是下一任皇帝。

    正是如此,虽然他的身体很困乏,但想着将会彻底定下他的皇位继承人的身份,亦是默默地接受着长公主这帮人的折腾和恭维。

    “长公主,你就知道处处护着这臭小子!”李贵妃亦是很喜欢听到夸赞自己儿子的话,却是对着长公主故意埋怨道。

    “我是她唯一的亲姑姑,我不护着他护着谁呢?”长公主亲昵地接着朱翊钧,显得理所当然地道。

    李贵妃是已经不再是当年裕王府单纯的宫女,却是知道长公主如此殷勤亦是有所图谋,想到自己现在的地位急促拔高,当即便对长公主询问道:“你对长公主府新任的女官可还满意?”

    “嫂子,我正要跟你说呢!那个女官根本就是皇后派来盯梢的,处处跟着本公主过不去,简直跟个阴魂般缠着本公主!”长公主听到这个问话,当即便是可怜兮兮地道。

    李贵妃将长公主的反应看在眼里,却是知道事情的根源不在女官,恐怕还是这位长公主不甘寂寞,跟马夫的事情恐怕并非空穴来风。

    只是她心里却是清楚,长公主这种人是极度势利的人。若是自己不适当给点好处,那么她今后不一定会站在自己这边,更不会为自己冲锋陷阵。

    李贵妃心里打定主意,当即便是许诺道:“我现在坐月子,不方便前去坤宁宫。等皇后过来之时,我便跟皇后提出给你换个你称心如意的女官,相信她会卖我这个面子!”

    “瞧您说的!您都已经开口了,若是她还不听的话,那当真就不识抬举了,当心皇上哥哥废了她!”长公主得到了许诺不由得大喜过望,当即十分不屑地恭维道。

    在她的心里,一直没有将出身并不高贵的陈皇后看在眼里。若不是早前裕王正妃去世,陈皇后亦是得不到正妃之位,而今不过是个无有子女且被冷落的可怜妃子。

    只是如今,陈皇后竟然通过女官制度来制约于她,更是派了一个可恶的女官盯着她,这简直就是自寻死路。

    此次借着皇长子朱翊钧被册封太子的庆典进京,既是要拉近她跟李贵妃的关系,更是要解释自己的麻烦,甚至还要让那个赌鬼的女儿被皇上哥哥废掉。

    李贵妃将长公主的愤恨看在眼里,却是云淡风轻般地道:“你且物色新的女官,便情便包在嫂子身上了!”

    “如此便谢过嫂子了!”长公主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当即便是认真地感谢道。

    李贵妃对这个有不好风闻的长公主其实并不喜,但却是很希望看到长公主如此替自己“冲锋陷阵”,便是微笑着回应道:“都是自家人,今后咱们要多相互扶持才是!”

    虽然亲切叫着“嫂子”的是长公主,但李贵妃却是从来没有制止,已然亦是默认了长公主这个“错误称呼”。

    现在她已经再生一皇子,而今她的大儿子即将接受册封成为太子,纵使陈皇后再诞下嫡子,那亦是无法再跟自己太儿子相争。

    特别皇上跟皇后的关系持续恶化,照着这般形式演变下去,特别长公主替自己在旁边再摇旗,过不了几年还真得废后。

    一旦陈皇后被废,那么纵观整个后宫,却是没有谁有资格跟自己争夺皇后之位,甚至都不可能生起这个念头。

    正是如此,在看到自己的大儿子被册封为太子,而今自己第二个儿子又出生,心里亦是难不得掂记着皇后的宝座。

    “对,咱们今后理当相互扶持!”长公主的眼睛微微一亮,却是敏锐地捕抓到一丝机会,当即便是若有所指般地回应道。

    自古以来,有利益的地方便有江湖,而后宫从来都不是一片净土,陈贵妃和长公主已然越走越近。

    今天是一个春光明媚的好天气,不仅是承禧宫充满着喜庆的氛围,而且整个京城都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喜悦之情。

    由于今日是册封东宫之礼,故而早朝已然取消。只是按着流程,文武百官要在吉时前到达皇极殿,前去见证册封东宫的礼仪,同时拜见隆庆朝的皇太子。

    槐树胡同,徐府。

    徐阶难得比平日晚起一些,在侍女的服侍下起床洗漱,跟着京城绝大多数的朝廷大员一般过着千篇一律的生活。

    “老爷,给!”一个漂亮的侍女将拧好的热毛巾递给徐阶道。

    徐阶接过那个毛巾,先是在脸上一敷,顿时感到最后一丝的困意彻底消散。

    昨晚他跟张居正的一场深谈如今还历历在目,这亦是他第一次向其他人正式透露隐藏在心底的一场绝佳谋划。

    经过林晧然这些年的经营,林党的成员早已经遍布朝野。现在他想要扭转这个朝廷局势,单靠隆庆的支持还远远不够,却是要对林党进行一场大清洗。

    只是想要完成这个目标,那么就需要先拨除林晧然的走狗朱衡,换上自己的人出任吏部尚书,这才能够彻底扭转朝局。

    正是如此,早在立储之前便已经计划好了一切。不仅是林晧然懂得阴谋诡计,他徐阶却是比林晧然有过之而无不及,甚至他才应该是真正的“三步一算”。

    拥立皇长子朱翊钧仅仅是第一步,接着便是推动张居正取代朱衡,进而再对林党和北党进行大血洗。

    一旦如同当年血洗严党那般,当林党的核心人员朱衡、马森和汪柏等人被除掉,朝堂占优势的墙头草必定转而投向自己,再奉自己为“贤相”。

    徐阶洗漱过后,整个人显得是精神饱满,却是大步朝着房门走去,拥有百倍的信心从林晧然手里夺回权势。

    阿啾……

    徐阶走出门口之时,迎着吹来的一阵晨风,当即忍不住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心里突然毫无缘由地生起一份不安。

    “老爷,早餐已经准备妥当了!”管家迎了上来,显得恭敬地道。

    徐阶揉了揉发酸的鼻子,正想要点头,却是发现右眼皮突然间莫名其妙地跳动,让他不安的情绪变得更浓厚。

    明明今日是他收获政绩的大喜之日,偏偏出现着这种不好的预感,令他心里感到十分的困惑不解。

    只是经过了几十年的官场沉浮,早在十几年前便已经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自然不会将这种不安的情绪表露出来。

    在吃早餐的时候,虽然他的右眼皮还是不停地跳动,但还是强装镇定地关心起松江老家那边的情况。

    自从海瑞出任松江知府后,却是知道海瑞是一个不畏强权和不贪图金钱的愣头青,故而亦是时时关心着那边的情况。

    “大公子一直有书信送到京城,昨日还来信说家中一切无恙,请老爷不用挂心!”徐府管家听到这个问话,当即便是老实地回应道。

    徐阶对于大儿子却是一丁点都不放心,便是认真地叮嘱道:“你让人监督着家里那边,有什么重要的事即刻汇报!”

    “是!”管家虽然不明白老爷为何老担心松江那边,但还是认真地应承道。

    徐阶吃过早餐,看着时辰已经差不多,便是当即前往紫禁城。在上轿子之时,他的右眼皮仍旧跳个不停,隐隐间觉得有什么极度不好的事情发生。

    轿子很快来到西长安街,这里比往常上早朝时还显热闹。

    徐阶在轿子闭目养神,听着外面吵吵嚷嚷的声音,却是极度不喜欢这种唯利是图的商贩,令他的心里生起了一阵不快。

    “三月三,皇庶生!”

    在经过那段嘈杂的商业区后,却是突然从轿子的右边传来了一阵稚幼的童声,显得朗朗上口的样子。

    徐阶对于这样应境而生的童谣,不由得来了一点兴趣,却是见到那帮孩童又是继续唱道:“三月四,胡射人!”

    徐阶听到这一句,眼睛却是豁然地睁了开来,心里当即泛起一丝警惕,已然跟早上一直以来的不安呼应上了,但旋即轻轻地摇了摇头。

    “三月三,皇庶生;三月四,胡射人!”

    这所谓“三月三,皇庶生”,这无疑是指昨日李贵妃诞下皇二子之事,不过这“庶”字倒有些刺耳。

    至于“三月四,胡射人”,这倒是指的是今日,而“胡”自然是指蒙古人,“射人”无疑是射杀汉人,这意思是指今日蒙古进犯大明。

    若是今日真的发生如此军情的话,那么大明跟俺答的关系定然再度交恶,而他这个主和派必定是首当其冲。

    只是他心里却是清楚,俺答还不至于没有这一点定力,亦不可能这么巧会在这个大喜之日玩“亲者痛,仇者快”的戏码。

    一念至此,他的嘴角微微上扬,敢情他当真是高看了林晧然,竟然黔驴技穷到要编排这种不着边际的童谣来制造混乱。

第2216章 东宫之礼

    朝阳高高升起,吉时已经临近。

    “快点,快点!”

    随驾的大太监急步向前,同时不停地催促着抬玉辇的小太监道。

    原本他们不需要这般着急,偏偏隆庆有着严重的拖延症,临出门又跑回去出恭,让时间变得紧张起来。

    身穿龙袍的隆庆亦是紧张地攥紧拳头,却是要在吉时前赶往皇极殿,在百官的见证下授予皇长子朱翊钧太子玺印和绶带等。

    对于这个看着长大的皇长子朱翊钧,他无疑是很希望将皇位留给这个跟自己相伴多年的大儿子,故而今日亦是很积极参与这一场册封东宫之礼。

    当隆庆急匆匆地走进皇极殿之时,外面在阳光下等候已久的宫廷乐师当即奏出一段充满喜庆的乐曲,旁边还伴随着相应的舞蹈。

    自古至今,册封东宫都不是一件小事。不仅需要文武百官见证,而且还有着诸多繁琐的礼节,却是一件很神圣的典礼。

    在礼部官员的引领下,身穿皇太子服饰的朱翊钧已然来到殿中,在这里准备接受隆庆的正式册封。

    跟着百官升迁有所不同,册封太子已然是需要当着百官的面进行宣诏,是要在百官的眼皮底下举行盛典。

    虽然大明有过废除皇太子的举动,但那是特殊情况才会出现的状况,正常被册封的太子都将会继承皇位,成为大明王朝的新主人。

    朱翊钧昂首挺胸地站在殿中,得意地扫视着这里的官员。在看到自己父皇出现的时候,他当即装得很乖巧的模样,规规矩矩地向自己父皇进行跪拜。

    “臣等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殿中的百官看到匆匆出现的隆庆,当即便是规规矩矩地跪拜道。

    只是这个时刻真正来临,各方的反应不一。

    徐阶和邹应龙等人的眼睛明显闪过一抹兴奋,只要这场册封东宫之礼顺利进行,他们便踏出夺权最重要的一步。

    杨富田和宁江等人的眼睛明显闪过一抹忧色,却是知道徐党顺利将皇长子朱翊钧推上太子宝座,他们这边已然是陷入于被动之中。

    隆庆对这种跪拜的场景早已经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便是轻轻地抬手并朗声地道:“诸位爱卿,平身!”

    正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隆庆明显不像往常早朝那般无精打采,却是很罕见地以饱满的精神状态出现在百官面前。

    哪怕徐阶看到隆庆这一副模样,亦是深感意外地多瞧一眼。敢情隆庆并不是个瞌睡虫皇帝,只是对政务不感兴趣,所以才屡屡给人一种贪睡猪的形象罢了。

    只是不得不承认,他们这帮朝堂大佬都是隆庆懒政的得益者,很多国家大事已然是由他们大臣来拿主意,甚至人事任命权都被他们大臣掌握。

    皇长子朱翊钧跟着百官行跪拜之礼后,显得规规矩矩地站在百官前面的空地中,只是他是居西向东站立。

    隆庆虽然昨天已经多了一个儿子,但对朱翊钧的父爱不减,看到朱翊钧如此乖巧的模样,亦是投去赞许的眼神。

    陈洪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却是上前进行提醒道:“皇上,吉时已到!”

    在事事讲究礼法的大明,吉时是被各大庆典所重视,却是万万耽搁不得,这亦是隆庆匆匆赶来的原因。

    隆庆听到这个提醒,当即便是重重地点头,而后望向那一道早已经准备好的圣旨。

    陈洪将早已经准备好的圣旨拿起来,只是他并不打算亲自宣读这份诏令,而是将那道明黄的圣旨送到徐阶面前。

    跟着寻常的官员诏令有所不同,一般的诏令都是会太监宣读诏读,但今日关于太子的诏令却要首辅徐阶来宣读。

    一则是两者所受的重视程度完全不同,二则此道圣意出自百官之首的内阁首辅口中,无疑是更具法律效力。

    正是如此,宣读诏令的差事已然是落到徐阶头上,由他来向百官宣读隆庆册封皇长子朱翊钧为太子的决定。

    徐阶上前郑重地接过圣旨,而后面对着百官,同时打开圣旨快速地扫了一眼,却见圣旨上面毅然写道:“自古帝王继天立极、抚御寰区,必建立元储、懋隆国本,以绵宗社无疆之休……授翊钧以册宝,立为皇太子,正位东宫,以重万年之统,以系四海之心。”

    事情并没有出现意外,这无疑是一道标准的册封太子诏书。而今有着这一道圣旨在手,册封皇长子朱翊钧为太子可谓是板上钉钉之事,却是谁人都无法再阻止。

    想到自己早已经制定的那一套组合拳,徐阶的心里感到一阵兴奋,忍不住扭头望向自己的手下败将。

    林晧然看到徐阶的目光投过来,却是不打算进行搭理,而是上前掏出一份奏疏道:“皇上,臣有本上奏,请先行御览!”

    咦?

    殿中的官员听到林晧然选择在这个时候突然上疏,不由得面面相觑起来,所选的场合和时间无疑是大大的不妥。

    当然,而今的林晧然早已经不是单打独斗的官员,在他的身后聚集着一众朝廷高官,却是一股令人生畏的力量。

    徐阶当即递了一个眼色给工部尚书张守直,张守直当即心领神会地站出来指责道:“林阁老,不知你此举是何意,今日乃册立东宫大典之日!”

    站在红漆圆柱旁边的陈洪知道这个时候上疏不妥当,却是没有急于传递奏疏,而是扭头望向隆庆等候指令。

    隆庆知道林晧然是大明第一能臣,且九边的安定要指望于林晧然,只是面对林晧然这个不妥的举动,一时间亦是不知道该如何处置。

    “皇上,此事关乎东宫册立之事,还请先行御览!”林晧然选择直接忽视张守直的存在,却是再度请愿道。

    张守直看到林晧然如此对付自己,虽然心里很是憋屈,只是看到郭朴、陈以勤、朱衡等人投来的目光,心知他确实没有资格跟林晧然直接叫板。

    徐阶结合着今日在路途听到的那首童谣,却是心生一计,当即站出来进行质问道:“林阁老,林晧然,你如此屡次三番欲阻止册封皇长子是何意?当真还在念着皇嫡子不成?”

    咦?

    殿中的官员看到徐阶亲自站出来跟林晧然打擂台便已经极为惊讶,而今听到徐阶这番绵里藏针的话后,不由得担忧地扭头望向林晧然。

    站在旁边观战的皇长子朱翊钧原本已经准备上前跪旨,只是看到事态的发展,心里不由得一阵慌张。

    结合着自己母亲给自己添了一个弟弟,而皇后真的生出一个皇嫡子,那么自己跟皇位很可能无缘了。

    “礼法乃大明之基!立嫡立长立贤是祖制,若是皇嫡确实会存在,徐阁老莫非今日还要立长不成?”林晧然面对着徐阶的绵里藏针,当即针锋相对地质问道。

    这……

    张居正在身后听得真真切切,万万没有想到林晧然会抛出这种自取灭亡的言论,心里既有兴奋亦是有惋惜。

    很显然,林晧然这个路途还是过于顺畅,以致在立储之事明知不可为之事,竟然还要执意阻挠此次册封太子一事。

    在太医院的诊断结果和皇上的心意面前,林晧然其实没有翻盘的可能,这个太子之位必属皇长子朱翊钧无疑。

    只是不得不说,林晧然的坚持亦不能说完全错误,毕竟“立嫡立长立贤”确确实实是祖制,亦不是隆庆能够随意更改的。

    “太医院已经证实皇后不能再生育,你所说的皇嫡子并不可能存在!”徐阶面对林晧然的质问,却是老调重弹地道。

    林晧然冷哼一声,却是步步紧逼地道:“徐阁老,我且问你一句:如果真有皇嫡子,今日册封东宫之礼当不当取消?”

    咦?

    在听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张居正等人的目光纷纷望向了徐阶。

    徐阶捕捉到朱翊钧的眼睛闪过一抹愤怒,当即便是孤注一掷般地道:“即便皇后真生下皇嫡,但以本阁老之见,皇长子有孝有仁,却是大明太子之选。今日理当排除万难册立太子以正国本,筑大明万年基业!”顿了顿,却是对着林晧然反问道:“林阁老,老夫亦问你一句:你当真要阻止今日册封皇长子的东宫之礼吗?”

    啊?

    包括张居正在内的官员都是一阵目瞪口呆,却是没有想到徐阶会如此表态,这简直是罔顾祖制要化身成为“护皇长子派”。

    只是转念一想,这未尝不是一种很高明的表态。

    虽然徐阶和林晧然在立储一事存在分歧,但都是围绕着“礼”法的流程的小争执,却没有在人选上产生严重分歧。

    现如今,徐阶将宝直接押到皇长子朱翊钧身上,一旦林晧然选择所谓的“皇嫡子”,那么这会让徐阶得到十分丰厚的政治资本。

    一念到此,殿中官员的目光纷纷望向林晧然,却不知林晧然会做出何种选择。

    “徐阁老,立嫡立长立贤乃是祖制,我林某人虽万死,亦遵祖制而行!”林晧然坚定地表明自己的立场,而后对着隆庆再度请愿道:“皇上,京城上个月有一童谣,其中蕴含上苍之意,请皇上御览臣之奏疏!”

    徐阶看到林晧然昏招频出,更是已经猜到所谓的童谣,不由得嘴角微微上扬地质问道:“林阁老,童谣岂能可信?”

    “那是因为你还没有听到童谣的内容!”林晧然看到隆庆没有表态,便是对着徐阶冷冷地回应道。

    徐阶的心里更是得意,当即便是将所听到的童谣说出来道:“三月三,皇庶生;三月四,胡射人!林阁老,不知可是这一首呢?”

    咦?

    郭朴等人听到徐阶竟然知晓,不由得意外地望向徐阶。

    “不错!”林晧然亦是没想到徐阶已然知晓,但还是一本正经地说道:“只是你还漏了后面两句!”

    徐阶脸上的笑容突然僵住了,敢情自己刚刚所听还不是完整版,不由得蹙起眉头地询问道:“后面还有两句?”

    “三月三,皇庶生;三月四,胡射人!”林晧然先是重复一遍前面两句,而后又是继续说道:“日上三竿天色早,劝君莫急定乾坤;寰中自有真龙出,浮云翳日终可见!”

    啊?

    在听到这一首完整版的童谣后,很多官员都是大眼瞪小眼,却是发现林晧然站出来阻止还真不是乱来。

    “林阁老,这童谣有何不妥,为何要叫停朕册封皇长子?”隆庆看到气氛诡异,却是充满困惑地道。

    却是不得不承认,跟着那位聪慧的嘉靖帝相比,隆庆的智商是远远不如。

    陈以勤是隆庆的老师,显得很没面子地暗叹一声,却是站出来询问道:“皇上,你可知胡射人之意?”

    “陈师傅,此乃蒙古进犯我大明边地,射杀我大明百姓!”隆庆面对着这位在裕王府相伴自己九年的老师,显得很是老实地回答道。

    “非也!”陈以勤的眼睛闪过一抹希望,却是迎着隆庆困惑的目光解释道:“汉书·贾谊传有云:胡亥今日即位而明日射人,忠谏者谓之诽谤,深计者谓之妖言,其视杀人若艾草菅然!皇上,此童谣中的胡射人的胡并非指胡人,而是指秦二世胡亥!”

    此话一出,整个宫殿变得一片寂静。

    胡亥本是秦始皇赢政的第十八子,却是被赵高和李斯更改了遗诏,这才得到了皇位,可谓是“得位不正”的代表。

    按着这个童谣的预示“三月四,胡射人”,已经是在指隆庆是将皇位传给像胡亥这种残暴而昏庸之人。

    皇长子朱翊钧看着眼前的一切,却是有种自己的面具被人揭开一般,心里却是感到一阵害怕,原本近在咫尺的皇位似乎离自己远了很多。

    “皇上,经臣所悉,此童谣在上月中旬便已经盛传于京城,此乃上天所示!今臣纵是粉身碎骨,亦要捍卫我大明的祖制礼法,此不许大明重蹈后秦之途!”礼部左侍郎潘晟早已经按捺不住般,却是正义凛然地站出来表态道。

    不仅仅是礼部左侍郎潘晟,他身后一众清流亦是目光炯炯,却是早已经团结地站在林晧然的身后,势要阻止今日册封皇长子朱翊钧的东宫之礼。

    徐阶跟着群臣相好四目相对,只是跟着潘晟一众官员目光相触之时,整个人当即如同坠入冰窑之中。

    敢情他还是远远低估了林晧然,虽然不知道林晧然为何能够在上个月便抛出这个应景的童谣,但现在满朝绝大多数的百官已然团结地站在他的身后,隐隐组成了足以力拼皇权的相权。

第2217章 孤掷一注?

    皇极殿,官员已然成为某种契约,却是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

    “皇上,童谣之事并非杜撰,臣在上月初便已经听得!今上苍给出警示,臣以为立储之事不宜操之过急!”

    “皇上,童谣之事臣亦是上月中旬便已经知悉,此事还有诸位大人力证!今上苍给出警示,臣亦请皇上三思而后行!”

    “皇上,童谣之事臣虽没有耳闻,但诸位臣工想必不会杜撰,今上苍警示我大明,臣纵死亦不会让此次东宫之礼举行。”

    ……

    礼部左侍郎林燫等官员显得目光炯炯,却是跟随着林晧然和潘晟出列,纷纷向隆庆表达着他们的态度道。

    册封皇长子朱翊钧为太子一事本来就存在着争议,而今出现跟现实如此“匹配”的童谣,他们如何还会继续“忍气吞声”。

    只是一些官员其实是刚刚得知童谣一事,却是表现出一副无赖嘴脸,致使很多徐党官员纷纷侧目。

    隆庆面对百官群情激昂的请愿,不由得暗暗地咽了咽吐沫,却是万万没有想到事到临头竟然出现了这般变故。

    在这一刻,他隐隐后悔没有第一时间收取林晧然呈上的奏疏,令自己而今就像是独自承受着络绎不绝般的波浪拍打。

    “皇上,童谣之事非同小可,臣已经在奏疏中详尽阐明,请皇上御览!”林晧然的立场不改,再度进行请命地道。

    殿中的官员已然是以林晧然马首是瞻,却是没有再站出来表态,而是齐刷刷地望向坐在龙椅上的隆庆。

    隆庆发现还是林晧然知进退,并没有像其他官员那般逼迫自己叫停册封东宫之礼,而是采用这种比较婉转的上疏方式,便是准备接下这份奏疏。

    “此次分明是有人假借童谣诋毁皇长子的声誉,尔等既为大明的臣子,不追究造谣者是何人,却攻击于皇长子,此举非人臣所为!”徐阶知道开弓已经没有回头箭,却是再度抛出阴谋论来指责童谣道。

    咦?

    在听到徐阶这一番言论的时候,殿中的官员不由得微微一愣。

    虽然这个朝堂不乏各种明争暗斗的手段,亦是有人采用童谣的方式来给政敌泼脏水,只是此次的童谣已然跟着以往不同,这亦是为何很多官员解读为“上苍之意”的原因。

    “徐阁老,三月三皇庶生,难道有人能未卜先知不成?”

    “徐阁老,我等此次并非是攻击皇长子,而是要立储之事从长计议!”

    “徐阁老,虽说流言止于智者,但这个童谣不是造谣,而是上天警示,你莫要做那李斯!”

    ……

    面对着徐阶的公然唱对台戏,不仅没能震慑住殿中的百官,却是遭到了官员的疯狂反扑,纷纷选择跟徐阶针锋相对地道。

    且不说徐阶已经转为护皇党,单是刚刚罔顾礼法而拥立皇长子的行径,徐阶已然成为了他们的敌人。

    现在面对徐阶的责难,公然无视童谣中的“上苍警示”,他们却不打算忍气吞声,而是要跟一跟这位已经成为护皇派的内阁首辅掰掰手腕。

    终究而言,正义是无法战胜的,这位邪恶的首辅简直是自取灭亡,已然是他们文官集团的最大敌人。

    徐阶面对着诸多官员的回击,当即面沉似水地回应道:“三月三皇庶生,这很可能仅是一个巧合,却是证明不了什么!仅凭一个无端揣测,亦或者是有心之人恰好撞中日期和猜中是皇子,便以此叫停册封东宫之礼,本阁老第一个不同意!而今吉时已至,当务之急是举行东宫之礼,尔等速速归位!”

    事情到了这一步,他已然还是寄望于快刀斩乱麻。一旦举行东宫的册封之礼,便是生米煮成熟饭,一切都将尘埃落定。

    咦?

    不少群情激愤的官员原本想要一起继续攻击徐阶,只是发现徐阶说的亦不全无道理,童谣亦可能是一个巧合。

    “皇上,臣等亦不敢轻信,故而昨日得知皇二子降世之时,这才开始重视这首流传甚广的童谣。童谣中‘寰中自有真龙出,浮云翳日终可见’,臣跟郭阁老等同僚复查太医院对皇后的诊断结果可有造假之处,而今已有眉目,请皇上过目!”林晧然淡淡地望了一眼化身为正义使者般的徐阶,而后再度举着手中的奏疏请愿道。

    咦?

    徐阶听到这个论调,心里不由得一紧。

    他突然发现林晧然并不是自寻死路,分明是有备而来,竟然已经在暗地里着手重新调查太医院的张院正和李院判。

    只是心里亦没有过于紧张,毕竟仅仅不到一天的功夫,却是不相信林晧然有办法撬开张院正和李院判的嘴。

    邹应龙却是没有徐阶的定力,心里当即是洼凉洼凉的,抬头担忧地望向林晧然手中的那份奏疏,隐隐间感到了末日降临。

    隆庆意识到林晧然的奏疏并不是无的放矢,而今的形势亦让他不得不接受林晧然的奏疏,当即便是朝着旁边的陈洪点了点头。

    礼部尚书张居正看到沙漏一分一秒地过去,虽然已经是心急如焚,但却知道这场东宫之礼恐要生变了。

    陈洪心领神会地走下来接过奏疏,跟着林晧然交换一个眼色,便是恭恭敬敬地将那一份奏疏转呈给隆庆。

    “皇上,经张院正和李院判招供,他们两人都是受人威迫利诱方做出与事情不符的诊断结果,皇后却是仍旧能生育!今上有警示,下有小人蒙蔽,请皇上暂停今日册封皇长子的东宫之礼,此事关乎大明国本还请谨慎处之!”林晧然在隆庆阅览奏疏的时候,亦是公然发出自己的诉求道。

    这……

    李春芳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虽然早已经猜到林晧然是会阻止册封皇长子朱翊钧,但万万没想到手段如此高明。

    结合着这个浑然天成般的童谣,再将张院正和李院判的供词抖出来,那么自然就能名正言顺地阻止这一场册封东宫之礼。

    却是不得不承认,林晧然确确实实是一个妖孽般的人物,在徐阶以为有机可乘之时,却不知林晧然早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

    邹应龙的眼睛当即微微一亮,却是跳出来质疑道:“不,这不可能!张院正和李院判昨天傍晚还跟我一起喝酒,他们俩人怎么可能会招供,分明就是你颠倒是非!”

    这倒不是谎言,却是担心张院正和李院判背叛自己,昨日下衙特意约了两个人一起到青楼喝花酒。

    只是如今,竟然说张院正和李院判都已经招认,却是让他如何会相信,故而他有理由相信这是林晧然弄的伪证。

    “邹大人,张院正和李院判招认之时,我和几位大人都在场,更有他们两人的签字画押为证,此事已经是铁证如山!”马森扭头望了一眼邹应龙,当即便是淡淡地说道。

    邹应龙听到这个解释,仍然不信地摇头道:“不,不可能!哪怕他们真的招供,他们两个人亦不会同时招认,这要么是伪证,要么你们滥用刑罚屈打成招!”

    “皇上,由于时间紧迫,臣为使真相能尽快浮出水面,特意向张院正和李院判许诺他们谁先招供可免一死,故而请恕李院判一死!”林晧然并不理会邹应龙的惊讶和质疑,而是继续请愿地道。

    得益于后世所知道的诱供招式,他昨晚故意将两个人分开进行审讯,并故意给他们一个生还的名额。

    正是如此,他根本没有对两个人动刑,结果李院判当场便招,而张院正不久亦是同样向林晧然进行招供。

    隆庆已经看到张院正和李院判招供的状子,心里不由得重重地叹息一声,却是知道太医院确实是造假了。

    纵使他的脑子不好使,陈皇后不能生育的事情未免过于巧合,所以他的心里头亦是一直有所怀疑。

    只是他乐意于看到自己的大儿子被册封为皇太子,将来继承自己的皇位,故而对这个事情亦是乐见其成。

    但现在林晧然这帮官员将证据摆在他的面前,哪怕他心里仍旧是渴望册封皇长子为太子,但亦是知道需要给出一个明确的说法。

    隆庆面对着林晧然的请求,亦是痛快地答应道:“林阁老既然已经向陈院判允诺,那么便从林爱卿所请!”

    事情到了这一步,他的内心亦是动摇。

    虽然他打心底想要册封皇长子朱翊钧不假,但太医院造假已经被揭露,却是前所未有地感受到百官阻力的恐怖。

    纵使他是大明的皇帝,但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他远远没有父皇那般的才能,却是无法驾驭这些通过优胜劣汰竞争法则才能站在这里的高级官员。

    “皇上,太医院之事当由有司查明,却是不能罔顾大明律法,却是任由林阁老此番私刑迫之。今日册封太子可立国本、御四极,现册封东宫诸礼就绪,吉时已至,请容臣宣读诏书!”徐阶却是抓着林晧然私审的破绽,趁机向隆庆进行请求道。

    这……

    张居正本以为此次册封东宫之礼到此为止,只是听到自己老师维持请愿宣读诏书,不由得暗暗地咽起了吐沫。

    殿中的官员纷纷望向徐阶,却是没想到徐阶再度选择剑走偏锋,已然是要继续激化双方立储的矛盾。

    “父皇!”朱翊钧已经懂得皇位的重要性,当发现隆庆朝着他这边望过来,当即显得可怜兮兮地道。

    隆庆的心里无疑是一百个愿意将皇位传给这个大儿子,便是避开林晧然等人的目光,将心一横地回应道:“徐爱卿,请宣诏!”

    啊?

    陈以勤等官员显得难以置信地瞪起眼睛,却是没想到事情再度突变,当朝首辅徐阶的“逆举”竟然得到了皇上的支持。

    徐阶得到了隆庆的指令,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扬,同时将手中那道明黄的圣旨打开,对着殿中的百官朗声道:“百官听旨!”

    虽然京城出现了一个有“上苍警示”的童谣,而且林晧然抖出太医院造假的证据,但这个朝堂终究还是皇上说了算。

    这……

    朱衡等官员看着林晧然呈上的奏疏,加上太医院张院正和李院判的供词,本以为这场册封东宫之礼便会停止。

    却是万万没有想到,徐阶和隆庆竟然要强行推进册推东宫之礼,这分明就是皇上和首辅一起耍流氓。

    林晧然亦是微微地愣了一下,却没有想到徐阶彻底变回嘉靖时期那个马屁精,更没想到隆庆会如此疼爱皇长子。

    徐阶将众官员的反应看在眼里,只是他知道此次想要反败为胜,那么只能如此孤注一掷地强行闯关,便是抖着首辅的威风再度朗声地道:“百官听旨!”

    林晧然却是没有理会徐阶,而是望向龙椅上的隆庆,只是隆庆已然心虚地故意在那里咳嗽掩饰试图逃避。

    殿中的官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当有一个官员跪下注意接旨的时候,旁边的官员亦是勉为其难地跪了下来。

    终究而言,这个朝堂很多官员都是见风使舵之人,而今徐阶手持着圣旨,加上隆庆亦是表明了他册封皇长子之心,自然还是不能进行抗旨。

    “高明!”

    吏部左侍郎王本固是山西帮的一员,却是将这场争斗看在眼里,却是暗暗地给徐阶竖了大拇指,便是表率般地跪下迎接这道诏书。

    林晧然正想要开口,只是身后突然传出一声暴怒道:“奸相,昔日你跟严嵩狼狈为奸则罢,今日还要祸乱大明。老夫纵使不能这顶乌纱帽,亦要亲手将你撕了,拿命来!”

    咦?

    很多正准备迎接那份太子诏的官员纷纷打起精神,齐刷刷地望向愤怒的礼部左侍郎潘晟,却不想潘晟再度想要对徐阶动手。

    却见潘晟冲向了殿中的徐阶,有鉴于上次不懂如何挥拳的亏,这次他直接伸手抓向徐阶的头发和胡子使劲地揪。

    仅是眨眼间,潘晟便已经扑向手持圣旨的徐阶,一只手抓住了徐阶的头,另一只手抓住了徐阶的胡子。

    这……

    殿中的官员看到潘晟从徐阶的脸上抓下一把胡子,再看到徐阶呲牙咧嘴的痛苦模样,不少官员却是没有同情这位仍旧手持着圣旨的当朝首辅,心里却是涌起一股兴奋之情。

    要治国之才没有治国之才,要容人之量却没有容人之量,净得懂得阴谋诡计和巴结皇上,这种首辅当即是死不足惜。

第2218章 皇建有极?

    “尔敢,住手!”

    在看到徐阶被潘晟揪住头发的时候,张居正的眼睛亦是当即瞪起,对着自己的属官进行大声喝止道。

    潘晟是嘉靖二十年的榜眼,年纪更是大于张居正,只是时运不济进了景王府才位居张居正之下,但是打心里没有将张居正放在眼里。

    他虽然是听到了张居正的喝止声,但今日他已然是打算豁出去了,却是更加使劲地薅着徐阶的头发和胡子。

    徐阶痛得脸都变成扭曲起来,却是知道无法正常地宣读太子的册封诏书,只能将手中的圣旨先抓在手里。

    尽管他是高高在上的内阁首辅,但论到打架根本不是潘晟的对手,却是伸出一只手抓向潘晟的头发。

    原本只需要当众宣读册封皇长子的诏书,那么皇长子朱翊钧被册封的事情便已经是一锤定音,但万万没想到被潘晟用如此野蛮的方式打乱。

    现如今,他的心头亦是积攒着一团火气,甚至是恨不得生啖了潘晟的血肉,这个人当真是该千刀万剐。

    “张太岳,你站住!”郭朴虽然已经上了年纪,但身形亦算是结实,对稍微矮于自己的张居正厉声喝斥道。

    不管是出于礼法的维护,还是出于利益的考量,他都不能让这场册封东宫之礼顺利推行。故而他希望潘晟拖住徐阶,自然亦是阻止张居正前去营救徐阶。

    “哎哟!”

    徐阶的身形本就不占优,而今更是单手作战,却是被凶悍的潘晟再度薅下一手胡须,疼得他是嗷嗷直叫。

    张居正看到自己的老师完全处于下风,却是没有理会郭朴的言语震慑,更是一把将拦在自己面前的郭朴用力一推。

    郭朴是地地道道的北方人不假,身形在北方人中处于中上,但更是从小苦读圣贤书的读书人,其实就是一个空架子。

    反倒是张居正是军户子弟出身,虽然身形并不占优,但胜在年轻和身体结实,特别从小还接触过武艺。

    “哎哟!”

    郭朴被张居正突然猛地一推,整个人便是顺势后倒,而后重重地摔倒在地上,当即便是痛苦地叫了出来。

    啊?

    殿中的官员看到张居正将郭朴推倒在地,亦是不由得愣了一下。

    这潘晟是有名的犟老头,早前就公然在金銮殿就要揍徐阶,而今潘晟再度对徐阶出手倒不足为奇。

    只是张居正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后辈,竟然直接对威望极高的郭朴直接出手,这个举动无疑是有所不妥。

    当然,现在不能指责谁对谁错了。毕竟此次是潘晟动手在先,而张居正动手在后,事后双方还得进行一番唇枪舌战。

    坐在龙椅上的隆庆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幕,特别是自己的老师张居正竟然直接推倒郭朴,当即怀疑这还是不是那位教导自己以理服人的老师。

    最是让他感到尴尬的是,他跟着头上悬着的“皇建有极”般,已然都是一种摆设,似乎这几位重臣都已经不将他当一回事了。

    “哎哟!”

    徐阶在劣势之下不停地想要反制潘晟,想要战胜潘晟从而顺利宣读手中的诏书,但整个人重心不稳,连带着潘晟一起摔倒在地,当即疼得又是惨叫了出来。

    张居正看到郭朴倒地,深知自己刚刚确实用力过猛。正考虑着要不要扶起郭朴道歉,却是听到徐阶痛苦的声音传来,他当即便是朝着徐阶那边前去。

    只是他刚刚迈出两步,却是感到眼睛突然一黑,鼻梁处更是传来一种痛不欲生的痛楚,眼泪都已经飙了出来。

    “真疼!”

    林晧然朝着张居正的鼻梁挥了一拳后,手骨处亦是传来一种反挫的痛苦,不由得暗自感慨一下,旋即对着张居正愤怒地质问道:“张太岳,你如此对待郭阁老,当真要以下犯上不成?”

    他心中的愤怒却是不伪装,看到郭朴被张居正推翻在地,却不论是所处的阵营,还是跟郭朴结下的友谊,都有足够的理由让他替郭朴打抱不平。

    张居正捂着自己有鲜血渗出的鼻梁,原本想要跟对方殊死一博,只是定睛瞧见是林晧然,心里不由得打退堂鼓。

    林晧然的权势已经不用多说,而今林晧然比他更要年轻,当年林晧然在白鸟岛力博海盗头目徐亮早已经不是秘密,自己根本不是这位阁老的对手。

    只是若是他不敢前去拯救自己的老师,不说有愧徐阶这么多年的提拔,恐怕会遭到整个朝堂的嘲笑。

    正是两难之时,却是有人已然行动了。

    吏部左侍郎王本固是地地道道的北方人,更有着兵备道副使的任职履历,而今深知只有徐阶宣读遗诏才能一举扭转败局,却是选择出手地道:“元辅大人,下官来助你!”

    大理寺卿邹应龙和工部尚书张守直其实亦想前去相助徐阶,只是他们发现朱衡等人的目光早已经锁住他们,却是发现潘晟已然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立储之事已得上苍示警,今有奸相意图祸乱我大明基业,而今人人得以诛之!诸位,咱们一起打倒奸相及其党羽!”林燫早就憋着一肚子火,看到张居正和王本固等人想要营救徐阶,当即振臂高呼道。

    “打倒奸相!”

    “打倒奸相!”

    “打倒奸相及其党羽!”

    ……

    杨富田和宁江等人本对徐党早就不满,而今有了由头,加之上面有大佬早已经动手,当即便是纷纷响应道。

    今日的事情大家可谓是看在眼里,林阁老抛出那个盛传许久的童谣,更是拿出了张院正和李院判的供词。

    如此种种,朝廷应当暂停册封东宫之礼,然后再商议立储之事。

    只是现如今,徐阶竟然罔顾“上苍示警”和“太医院造假的铁证”,却是还要强行继续推进册封皇长子一事,此举无疑是一种流氓行径。

    既然徐阶要耍流氓,哪怕徐阶已经得到隆庆的默许,亦是要承受住他们的怒火,迎接他们文人的满腔热血。

    啪!

    王时举早就看董传策不顺眼,扬起手中的笏板便从董传策身后袭击,重重地打在董传策的脖劲处。

    啪!啪!

    王军仗着自己的身形优势,却是冲向王时举并一把抓住对方的衣领,扬起巴掌当即便是重重地扇了下去。

    砰!

    蒙诏并不喜欢趋炎附势的郭谏臣,偏偏自己要居于此种人之后,却是上前抬起右脚直接将郭谏臣踹飞出去。

    殿中的派系早已经划分得清清楚楚,林党及一些热血官员纷纷寻找“敌人”,而后便是直接动手打人,亦或者像潘晟那般冲上去薅对方的头发和拔胡须。

    礼部和鸿胪寺的官员原本是负责这里的秩序,只是管管低级的官员还行,如果想要制止潘晟这种大佬,那当真是寿星公上吊嫌命长了。

    “安静!安静!”

    陈洪身为相伴于隆庆的近侍,一直负责维持朝堂的秩序,看到如今混乱的场景,亦是大声地提醒道。

    只是龙椅上的皇帝不是嘉靖,而是没有什么魄力的隆庆,众官员根本不搭理陈洪,却是纷纷投入到战斗中。

    因潘晟的愤而出手,接着张居正和王本固加入战团,随后林燫突然的振臂高呼,致使这个矛盾很快演变成了打群架。

    其实说“打群架”并不够准确,而今徐党和山西帮早已经没有了昔日的盛况,在人数上完全处于劣势,战局呈现着一面倒的形势。

    虽然山西帮有能打的官员,但双手难敌四拳,往往一个人面对的是三到六个人的围殴,却是完全落于下风。

    如果以为大明官员打架亦是温文尔雅,那便是大错特错。虽然不像景泰朝那般打死三人,但双方在打斗间,已经有十几人鼻血飞溅。

    “诸位大人,你们都是读书人,还请勿要动手,有辱斯文!”陈洪看着乱糟糟的朝堂,显得好言相劝地道。

    “混账东西,竟敢瞪老夫,纳命来!”

    “竖子,竟碍老夫观战,老夫今日便教你做人!”

    “死老头,竟然咬我大腿,你难道属狗的不成?”

    ……

    殿中的官员早已经打作一团,一些原本想要明哲保身的官员亦是纷纷加入战局,却是丝毫没有将陈洪的话当一回事,甚至大家早已经忽略了龙椅上的隆庆帝。

    虽然他们一直接受着儒家尊君思想教育,但他们绝大多数人都没有将这当一回事,利益和义气之争更让他们疯狂。

    这……

    隆庆本以为自己的臣子是吵架的高手,但看着殿中扭打成一团的官员们,已经是要重新认识这一帮大臣。

    特别是看到林晧然一直谦谦君子的形象不复存在,却是替郭朴出头教训了张居正,而今更是将上前欲拯救徐阶的王本固摔倒在地。

    到了这一刻,他终于明白林晧然之所以能主持山西大捷,致使俺答乖乖寻求和平,却是跟林晧然身上的血性分不开。

    “哎哟!”

    王本固被摔得七荤八素,特别是腰已经明显扭伤,却是痛苦不已地躺在地上呻吟起来,暗暗后悔自己的鲁莽之举。

    虽然他知道自己的年纪远没有林晧然的优势,身子板比林晧然强不到哪里去,但万万没有想到双方的战力差距会如此巨大。

    早知如此,他就不该跑出来拯救徐阶,任由这个奸相自生自灭。

    陈洪看到自己的劝阻没有一丁点效果,亦是清楚隆庆没有震慑百官的能力,看到越来越混乱的斗殴场面,便是进行提议道:“皇上,我们还是先行离开这里吧!”

    战况到了这一步,已然是全面的大混战,几乎人人都参与其中。不停有东西在殿中高高地飞起,那戒笏板更是断了十几块。

    隆庆看到有一只靴子飞到自己的脚跟处,亦是意识到这里有危险,便连忙点头地道:“对,我们先行离开!”

    “父皇,孩儿害怕!”朱翊钧第一次看到此番“打群架”的场景,早已经吓得两脚发软,却是求救似地望向隆庆并呼唤道。

    隆庆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大儿子还身处于危局之中,当即进行招手道:“钧儿,快到父皇这边来!”

    朱翊钧却是可怜兮兮地站在原地,却是轻轻地摇了摇头,整个人已然是动弹不得。

    陈洪看到朱翊钧脚下的水迹,当即便知道怎么回事,终究还是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孩子,便是跑过去将皇长子朱翊钧抱了过来。

    “皇上,此事皆因不当这份不合时宜的诏书而起,臣恳求收回诏书,亦请免去今日参与群殴官员的罪责!”林晧然手持着那份圣旨来到隆庆面前,显得一本正经地请愿道。

    高明!

    陈洪瞧了一眼乱糟糟的大殿,又是望向林晧然这个事情还归那份诰书,亦是不由得暗暗地向林晧然竖起了大拇指。

    隆庆面对林晧然之时,却是发现有许许多多的官员已然望了过来。

    纵使他并不聪明,但亦是知晓现在不给出许诺,不遵照林晧然的意志行事,自己这个皇帝恐怕都不能幸免于难。

    “不要!”

    正被潘晟压在地上摩擦的徐阶见状,当即痛苦地想要制止道。

    潘晟虽然有玩命的决心,但始终还是顾忌着徐阶的身份,只是看到徐阶竟然还想制止,却是朝着徐阶的面门重重地挥中超水准的一拳。

    徐阶正是寄望于隆庆拿出嘉靖那般的帝王之威,只是眼前突然一黑,整个人便是昏迷过去了。

    隆庆知道造成朝堂如此混乱,其实他亦是难辞其咎,毕竟刚刚是他同意徐阶宣读册封太子的诏书,却是知道今日想要强行册封皇长子为太子已然是不可能之事,便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陈洪上前接回那道明黄的圣旨,跟着林晧然交换一个眼色,便是急匆匆地跟随隆庆从侧门离开这里。

    随着隆庆和皇长子离开,虽然这场打斗还没有结束,但以林晧然为首的阻击战已然是落下了帷幕。

    皇长子朱翊钧没能如同历史那般被册封为太子,历史的车轮已然是微微偏向,将会朝着一个未知的方向前行。

    林晧然相信有着充分的时间和空间,那么他必定不会让华夏走向没落之路,而是借着大航海时代带领华夏走上世界之巅。

第2219章 共进退

    皇极殿,此时的打斗已经接近尾声。

    现如今的林党人员众多,加上一大帮热血中立派官员已经彻底投向林党的怀抱,对徐党可谓是单方面殴打。

    邹应龙、董传策和郭谏臣等人根本没有招架之力,面对着气势如虹的这个饱读圣贤书的“正义之师”,却是只能抱头鼠窜。

    其中最惨当属徐琨,本来官荫出身的官员就容易招到正经科举官的怨恨,而今自然是“父债子偿”,却是被激愤的官员直接打成了猪头。

    只是看到隆庆带着皇长子朱翊钧离开,加上徐党已经是缴械投降,众官员亦是纷纷停下发泄愤怒的拳头。

    虽然这场斗殴是源于对徐阶所作所为的愤恨,但本质还是想要阻止徐阶和隆庆强行推进册封东宫之礼,而今目标已然顺利达成,亦是失去继续打下去的意义。

    另外,潘晟那盛怒下的那一拳正好砸在徐阶的面门上,让徐阶当场不省人事,甚至可以用“生死未卜”来形容。

    一旦当朝内阁首辅在朝堂的一场斗殴中被打死,不说此事会震惊朝野,恐怕是要给史册留下浓墨一笔。

    正是如此,杨富田和宁江等人看到隆庆离开后,亦是纷纷收手并扭头望向静静躺在地上的徐阶,这位耽误大明六年之久的徐首辅。

    “师相,你没事吧!”

    “师相,你不要死啊!”

    “元辅大人,快快应应下官,可不能吓我们啊!”

    ……

    邹应龙等人虽然被打得狼狈不堪,但总体还有一些行动能力,却是纷纷围到躺在地上的徐阶身旁哭丧地道。

    官场如戏,有人已然是入戏太深,郭谏臣被揍得鼻青脸肿,却是在徐阶身边强行挤出了两行热泪。

    “不会真的死了吧?”

    朱衡等人虽然很恨徐阶,但深知打死首辅非同小可,亦是不由得探头打量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徐阶道。

    始作甬者的潘晟没有继续对徐阶下杀手,已然是站到了一旁,发现众人朝着他望过来之后,鼻间还发出一声冷哼,却是扬起下巴摆出一个不知悔改的表情。

    此次事件的急转直下,特别是形成现在这种局面,虽然有着大家的积极参与,但主要还是潘晟一手促成的结果。

    林晧然古怪地望了一眼扬起下巴的潘晟,这世上确实有些人能够由始至终地贯彻他们的处世法则,却是从潘晟身上隐隐瞧见当年虎妞的影子。

    却不论这种坚持“拥嫡”究竟是对是错,但为了心中的理念而做到这种地方的人,无疑还是值得尊敬的。

    “元辅大人气息尚存,快送往太医院!”李春芳显得很冷静地探明徐阶的鼻间有温气,便是当即进行安排道。

    虽然徐阶又矮又瘦,只是王本固面对李春芳等人的目光,当即连连摆手,却是捂着自己受伤的腰痛苦不已。

    刚刚被林晧然那个侧摔,当真是要了他老命。若不是林晧然手下留情,别说是伤了腰,此刻自己恐怕亦像徐阶这般昏迷不醒了。

    张居正的胡须染着不少鼻血,却还算是一个厚道人,当即上前主动请缨揽下了这个苦活,便是背着徐阶匆匆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张守直等人见状,却是不敢在此逗留,却是打着护送徐阶的名号匆匆地离开了这座诺大的皇极殿。

    李春芳目送着张居正背着徐阶离开,然后向林晧然等人告辞离开,却是打算直接返回文渊阁处理公务。

    他刚刚并没有参与其中,由于他的身份摆在这里,自然不会有人主动找他麻烦,只是心里不由得暗叹一声。

    此次又能怨得了谁呢?徐阶耍流氓要强行推进册封东宫之礼,亦不怪林党那边用出更大的流氓招数。

    事到如今,他已经无意指责谁对谁错,只希望今后这种纷争能够少一些,彼此间做事能够更温和一些。

    正殿中,龙椅上方的皇建有极匾高悬,只是这里似乎失去了少许的皇威,连同龙椅都变得暗淡不少。

    随着徐党灰头土脸地离开,殿中的官员亦是慢慢地冷静下来,特别是那帮中立派官员,却是纷纷扭头望向林晧然。

    事情闹到这一步,虽然这个事情已经结束,但未尝又不是另一种开始。

    他们此次战胜了徐阶,亦是逼迫隆庆作出了让步,但隆庆仍旧还是当今大明皇帝,而徐阶仍旧还是当朝首辅。

    一旦让他们两人缓过劲来,却是难保徐阶和隆庆再度联手收拾他们,那么他们辛辛苦苦奋斗这么多年的政治成果很可能灰飞烟灭。

    正是如此,他们需要追随一个强大的人物,一个能够替他们“遮风挡雨”的大人物,而今首选无疑是这位有勇有谋的林阁老。

    陈以勤亦是像李春芳那般做一个旁观者,却是敏锐地捕抓到众官员的这个变化,眼睛复杂地望向林晧然。

    如果要组建一支能够力拼徐阶和隆庆的文官大联盟,那么就需要林晧然来做这个带头人,而他陈以勤还远远没有这个威望和实力,哪怕郭朴亦是不能担任这个大任。

    不得不说,自己儿子的这位老师确确实实是天选之子。

    以连中六元的文魁之姿名动天下,而今更是站到了官场的顶峰,拥有跟徐阶相斗的资格和智慧,而今甚至都有足够的资本叫板于当今皇上。

    林晧然面对着众官员炯炯有神的目光,显得很是冷静地道:“刚刚皇上已经同意,今日之事不再追究,诸位可暂且放心!”

    虽然他们出手的理由亦算是充分,但在皇极殿中大打出手确实不妥,亦是为何他刚刚向隆庆讨要承诺的原因。

    而今有了隆庆刚刚的承诺,那么事情就变得简单起来,接下来并不需要进行追究谁的罪责,只要给出一个各方能够接受的处置结果即可。

    “多谢林阁老替我们解困!”林燫等人交换一个眼色,当即便是感谢地道。

    林晧然是一个懂得人心的人,知道此刻在场的官员想要什么,便是目光坚定地表态道:“本阁老不知在场诸位心意如何!”说着,却是徐徐扫过在场的众官员继续道:“既然上苍已经警示,且太医院在皇嫡子一事上造了假,那么我等应当捍卫祖制、遵循天命。日上三竿天色早,劝君莫急定乾坤;寰中自有真龙出,浮云翳日终可见。而今我等为大明江山社稷当建言皇上缓立储,请皇上宠幸皇后,诞下圣嫡子以光耀我大明!”

    却不论是什么样的团体,只有大家的目标一致,这样才能够团结在一起,一起朝着同一个方向前进。

    现在确定了“护礼”和“拥嫡”已然让这个团体的目标清晰,不管是林党的成员,还是那边投靠过来的中立派,已然都能够紧紧地抱在一起。

    “我等愿跟林阁老共进退!”林燫等人的目光微微发亮,这亦是他们所中所希望的,当即便是响应道。

    今日的阳光显得格外的明媚,正是照在金碧辉煌的皇极殿上,而数百名官员的官员骤然整齐地响起。

    一只麻雀原本想要落在宫殿的屋顶上,只是还不待它进行尝试,却是受惊朝着文渊阁那边的树木而去。

    隆庆二年三月初四,这一天发生了很多重要的事情,其中便包括“东宫之礼被迫叫停”和“皇极殿打架事件”,但最重要的事情恐怕还是要属于以林晧然为核心的新文官集团宣告成立。

    承禧宫,正堂房,此刻空气中正透着一丝诡异。

    正在坐月子的李贵妃并没有起床给前来的陈皇后施礼,长公主显得敷衍地行了一个礼,但脸上的神情对陈皇后谈不上尊敬。

    陈皇后没有计较这些失礼之举,坐在一张侍女送来的板凳上,显得关切地询问起李贵妃生产后的身体情况。

    李贵妃的产后情况良好,特别是经过一夜的休息,加上正逢自己大儿子被册封为太子,整个人显得是精神抖擞。

    只是李贵妃将长公主更换女官的愿望抛出,让陈皇后不由得微微蹙起眉头,却是没想到李贵妃提出这个会纵容长公主放荡的要求。

    长公主有李贵妃撑腰,腰杆显得挺拔地道:“皇后嫂子,你安排的那个女官柳儿跟外面的男人眉来眼去便不用说了,却是光天化日还将人请到闱中,却是让本公主如何容她?”

    “此事关系到柳儿的清誉,还请长公主慎言!”陈皇后正考虑要不要卖李贵妃的面子之时,听到这个指控便阴沉着脸道。

    且不说她深知柳儿的为人,如果柳儿真要跟男人相好,而今返乡成亲便是,根本犯不着给人抓马脚还会有性命之忧,

    据她所得知的综合情报,真正水性杨花的人是长公主,却是跟着长公主府的马夫关系不清不楚,不想长公主今日却是对柳儿倒打一靶。

    长公主已经打定主意要撵走那个女官柳儿,当即便是嚷嚷着道:“皇后嫂子,难道本长公主还编排她是非不成,此事可由我身边的宫女作证!”

    “你身边宫女的话不作数!柳儿的名誉一旦受损,你让她今后如何见人,此事哀家会调查清楚,更换女官之事日后再议!”陈皇后却是不愿意柳儿背着莫须有的污名过一辈子,便是当场拒绝道。

    若是正常的人事调动还好,只是被长公主这么一诋毁,而她再将柳儿给调回来,那么柳儿的下半生便毁了。

    李贵妃看到长公主求助的目光,便是开口说道:“姐姐,充其量不过就是一个小小的女官,却不论是确有其事,还是冤枉了她,咱们便遂了长公主的意便是!”

    声音不高,却是透着几句的不容质疑。

    陈皇后的眉头不由得微微蹙起,这种行径却是跟她的行事风格严重不符,却是目光复杂地望一眼云淡风轻般的李贵妃。

    且不说如此辱人清白有可能逼得柳儿寻短见,而今人家确实是不起眼的女官,但你李贵妃昔日更是不如,不过是裕王府的一名小小宫女而已。

    长公主得到了李贵妃的撑腰,当即便是趾高气扬地道:“皇后嫂子,你看嫂子多通情达理?且不说那个柳儿水性杨花,即便你不给本长公主面子,那亦得卖面子给嫂子吧?”

    唐素儿在旁边听得真切,不由得担忧地望向陈皇后。以她对柳儿的了解,一旦真被扣上此等污名,还真要自寻短见了。

    或许同是女官出身,在舍弃家庭的同时,最大的自豪已源是来自于守名节,故而她们处事侍人都严于律己。

    哪怕说她们女官跟外面的男人私会,这便已经算是一个天下奇闻,更别说是在白日将男人带回闺房之中了。

    只是她亦是明白,事情有着李贵妃的介入,恐怕是要将柳儿当成牺牲品了,心里不免产生了一阵悲鸣。

    “唐尚仪,不知你怎么看?”陈皇后犹豫了一下,却是突然开口询问道。

    这……

    长公子和李贵妃听到是要问计于一个随行女官,眼睛当即闪过一抹不满,却是抬头望向旁边的女官。

    “回禀皇后娘娘,此事关乎柳儿的名节,名节之事不可谓不大!虽然有长公主的证言,但还请进行核查!”唐素儿显得一本正经地提议道。

    李贵妃自恃身份今非昔比,却是带着威胁的口吻道:“皇后姐姐,不过就是换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而已,难道当真这点面子都不给妹妹吗?”

    唐素儿听到了李贵妃的威胁和不满,却是不由得担忧地扭头望向陈皇后,隐隐嗅到了一股火药味。

    正是这时,门突然间被推开。

    众人扭头望向去发现是隆庆,当即纷纷起身施礼。

    朱翊钧带着隆庆一起归来,身上还带着一股尿骚味,却是急匆匆地扑了过来,显得满肚子委屈地呼唤道:“娘!”

    李贵妃感受到大儿子仿佛受到天下的委屈般,却是疑惑地抬头望向隆庆道:“皇上,钧儿的册封大典这么快结束了吗?”

    长公主亦是觉得时间似乎早了一些,显得疑惑地望向了隆庆。

    陈皇后却是最平静的一天,甚至已经提前知晓一般,显得不动声色地喝着茶水。

    “立储之事暂且不提,今日的东宫之礼已经停止了!”隆庆想着刚刚在正殿上的那个打架的场景,显得无可奈何地说道。

    啊?

    长公主和李贵妃听到册封东宫的仪式已经终止,不由得瞪大眼睛,显得难以置信地扭头望向隆庆,一度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

    一个原本就是名正言顺的册封东宫之礼,特别还是当朝内阁徐阶提出和当今皇上拍板的事情,还有什么理由会突然中止呢?

第2220章 金凤之路

    李贵妃猜测问题定然是出在隆庆身上,便是泪眼婆娑地控诉道:“陛下,你为何要如此戏弄臣妾母子?君无戏言,你岂能如此出尔反尔,是你一直说要册立钧儿为太子的!”

    宁安长公主一心想抱着李贵妃这条粗大腿,而今听到事情出现如此剧变,亦是充满疑惑和埋怨地望向隆庆。

    “此事并非是朕反悔,而是册封钧儿为太子一事临时出了一些变故,诸位大臣都不同意!”隆庆心里本来就积着怨气,当即充满火气地回应道。

    虽然在大臣面前总是唯唯诺诺,但他面对着自己的后宫嫔妃和妹妹的时候,却还是能够彰显男人的风范。

    宁安长公主对朝局一直很关注,当即便是猜测道:“皇兄,可是那位林阁老带人反对册封太子?”

    跟着不怎么关心政事的李贵妃不同,她对这方面却很有兴趣,一直都有留意朝堂的大动静。特别她的驸马李和时常会到朝堂上,让她能迅速地得知朝堂的最新形势。

    虽然有些难以置信,但据她所掌握的情报确实是徐党被林党所压制,而今最有权势的官员并不是当朝首辅徐阶,而是那位文华殿大学士兼兵部尚书林晧然。

    结合早前林晧然和徐阶在立储一事所产生的争执,而林晧然正是“拥嫡派”的领军人,那么搅黄此次东宫之礼的人无疑是呼之欲出了。

    李贵妃得知此事并不是出于隆庆的临时变挂,而是底下的大臣阻挠所致,心里反而是安定不少,毕竟那帮大臣不过是她朱家的家奴。

    在听到长公主的猜测后,她亦想知道事情的原委,是什么原因致使自己儿子册封太子受阻,亦是好奇地望向隆庆。

    陈皇后安静地品着茶水,只是她同样不知道刚刚皇极殿上发生了什么事,同样好奇地扭头望向了隆庆。

    “林阁老今日确实上疏规劝朕缓立太子,底下的一众官员亦是强烈反对册封太子,此事说来话长!总之,今日的东宫之礼已经叫停了,册封钧儿为太子的事再缓一缓吧!”隆庆没想到自己的妹妹一下子猜到林晧然,显得老实地回应道。

    虽然他很希望册封自己的大儿子为太子,但林晧然等大臣的反对亦并无道理。一旦陈皇后生出皇嫡子,那么按着大明的祖制,却还要册立皇嫡子为太子。

    他终究不是那位敢于上演左顺门血案的父皇,却是打算暂时向文武百官退上一步,待到皇嫡子迟迟没有动静,再将皇长子朱翊钧推到太子位上。

    当然,这都是藏在他心底的想法,却不会跟外人提起,而他册立皇长子朱翊钧的念头并没有改变。

    宁安长公主对林家早已经心生怨恨,如今逮到林晧然犯错的机会,当即便是直接攻击道:“皇兄,你早已经决定要册封钧儿为太子,而且都走到今日这一步,林阁老还要带人出来搅乱,分明是藐视皇威。皇兄,你应当借此机会将林晧然罢官免职、永不录用!”

    咦?

    听到这个提议的时候,跟随着进来的冯保亦是抬头多望了一眼宁安长公主,却不想对对林家的怨恨如此之深。

    唐素儿亦是多瞧了一眼宁安长公主,发现这个宁安长公主不仅长得又矮又丑,而且心肠还挺歹毒的。

    李贵妃将这番话听到耳中,虽然林家这么多年没少给她送东西,甚至早在裕王府林家便已经关照于她,但却不打算伸出援手。

    “后宫不得干政!长公主若是如此不守规矩,那么哀家可得将你禁足在长公主府了!”陈皇后的眉头微微蹙起,端着手中的茶杯显得云淡风轻地告诫道。

    “干得漂亮!”

    冯保原来还担忧隆庆会不会受长公主的蛊惑,只是听到这个威胁后,却忍不住为陈皇后进行鼓掌暗暗叫好。

    宁安长公主听到这个赤裸裸的威胁,加上而今李贵妃和隆庆在场,当即便像是炸了毛般道:“皇后嫂子,本长公主是为皇上指明奸臣,此举又何不何?倒是皇后你嫁给我皇帝哥哥多年,却是连个公主都生不得,纵使是凤凰亦是一只不会下蛋的凤凰!”

    这……

    周围的太监和宫女听到宁安长公主如此攻击于陈皇后,特别是那句“不会生蛋的凤凰”,却是不由得面面相觑。

    虽然这番话谈不上多恶毒,但陈皇后多年不育无疑是一块心病,而今长公主简直是揭陈皇后的伤疤。

    尽管早前一直盛传宁安长公主是尖酸刻薄的性子,只是终究不是亲眼所见,但如今却是不得不相信了。

    “长公主,你的宫中礼仪还要下官再教你一次不成?皇后能否诞下龙子自有天意,你如此苛责于皇后,成何体统!”唐素儿端着女官的架子,当即便是呵斥道。

    有鉴于陈皇后待他不薄,而今看到宁安长公主如此编排于陈皇后,哪怕是皇上在场,她亦是让自己宛如虎妞那般勇敢。

    宁安长公主却是当即气笑了,却不想一个低贱的女官竟然敢呵斥于她,当即便要将这个女官骂成走狗。

    “够了!”隆庆看到这个妹妹还要争辩,当即便呵斥一声道。

    虽然他并不喜欢陈皇后,但心里十分清楚陈皇后多年不育,亦跟她刻意冷落陈皇后有关,他这位皇上亦要负一大部分责任。

    长公主正想要直接攻击唐素儿,只是突然听到隆庆的一声怒喝,不由得将吐到嘴边的话又是咽了回来。

    隆庆意识到自己刚刚的语气重了一些,便是缓和语气地解释道:“后宫不得干政,这是太祖明训!何况林阁老此番亦没有做错什么,他是为大明江山着想,什么罢官免职休要再提!”

    虽然他有所妒忌林晧然的才能,但心里却十分清楚:百官不可能同意他将林晧然罢官免职,而九边的稳定需要林晧然坐镇,而治理好这个国家更需要林晧然。

    “皇兄,徐阁老都说早一日立储便早一日安定民心,他这般阻挠哪里是替大明江山着想,我看分明就是想要大明陷入皇位之争!”长公主却不打算饶过林晧然,却是继续指责地道。

    这……

    陈皇后听到这个论调,却是严重怀疑林晧然是阻止她跟那位马夫偷情了,不然怎么可能如此痛恨林晧然。

    “皇位之争?朕今年才三十有二!”隆庆听到那皇位之争却是感觉特别刺耳,便是沉着脸淡淡地道。

    他亦是想要早些敲定太子,却不愿意朱翊钧重蹈自己的老路,连太子的名分都没有却要苦熬十几年。

    只是事情终究还得按着礼法而行,却是不宜操之过急。父皇吃那些乱七八糟的丹药都能活到六十,自己不过是平时吃几颗春药,说什么都能活到七十。

    正是如此,哪怕再晚上十年,大明亦不可能出现皇位之争,而坐在皇位上的人始终都是自己。

    长公主亦是微微一愣,旋即想列举大明几任短命皇帝,但还是理智地将吐到嘴边的话又重新咽了回去。

    这寿数的事情还真不好说,只是自己这个皇兄处于青年是事实,却是再活个十年八载已然不成问题。

    长公主却是知道越是困难才更能呈现拥立太子的功绩,转而婉约地说道:“我不是要诅咒皇兄,只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如果皇兄突然出了什么意外,像是武宗皇帝那般突然间溺水生病,届时那些大臣就能以大明没有太子为由,却是要上演争皇位了,听说前秦就是这般灭国的!”

    冯保听到长公主这一番言论,发现长公主虽然长得丑和矮了一些,但亦不是并的一无是事,竟然知晓前秦亡国的根源。

    “哪怕朕真出了意外,纵使朕没来得及留下遗诏,底下的大臣定然会顺应礼法而行!你父皇得以小宗继太宗,朕能不以太子的身份直接继任大统,便是底下的大臣循礼而行的结果,此事不用担忧!”隆庆对此并没有担心,显得态度坚定地表态道。

    事实亦是如此,不论是早前的嘉靖帝,还是现如今的隆庆帝,却都是不经太子便直接成为大明皇帝。特别看到护礼派今日在朝堂上如此凶悍,对此不免更有信心。

    长公主没有意识到她刚刚的这番话,反倒是帮了以林晧然为首的护礼派,只是她感知到了隆庆的强硬态度,不由得扭头无可奈何地望向了李贵妃。

    终究而言,她跟隆庆虽然有兄妹之实,但从小到大并没有太多的交集,故而她对隆庆其实没有多大的影响力。

    朱翊钧已然是意识到自己还不能被册封为太子,不由得更加用力地搂着李贵妃大腿。

    李贵妃一把抱起大儿子,这才闻到他裤裆中的那股尿骚味,先是微微地蹙了蹙眉头,却是不动声色地望向隆庆道:“若不册立钧儿为太子,那么他的蒙学又当如何是好?”

    “等再过些年,朕便将他送到外面开衙建府,会给他安排几位词臣教导于他!”隆庆想着自己的经历,显得很平静地说道。

    李贵妃的脸色微寒,心里对这个安排感到一阵不满,只是她亦不好多说什么,却是恶恶地瞪了一眼陈皇后。

    这个小动作虽然避过了陈皇后,但落到了唐素儿和小丽的眼里,两人不由得默默地交换了一下眼色。

    其实李贵妃还真有理由怨恨陈皇后,若不是存在着皇嫡子的争端,那么朱翊钧便会被册封为太子,自然是能够一直居住在宫里且早早接受蒙学。

    隆庆看到立储的事情已经解释清楚,早已经注意到陈皇后的存在,便是对着陈皇后询问道:“皇后,你最近身体可好?”

    “回禀皇上,平日尚有几声咳嗽,不劳皇上费心!”陈皇后先是微微一愣,而后规规矩矩地回应道。

    隆庆想到这些日子确实是冷落这个皇后,便是带着好意地说道:“朕记得早前靖江王府举荐一名郎中进入太医院,想必现在人已经到京,你可以让他给你好好地瞧一瞧!”

    经过了张院正和李院判一事后,他甚至怀疑是不是太医院从中作梗,这才让到陈皇后的病情时而反复,甚至是一直没有生育。

    当然,这个荒唐的念头仅是一闪而过,在他的心里终究不会有这么多的阴谋诡计。

    咦?

    李贵妃和长公主听到隆庆关心陈皇后的话,却是不由得生起几分警惕,纷纷扭头望向旁边的陈皇后。

    陈皇后倒没有丝毫的激动,或许那颗心早在这么多年的冷落中已经死掉,仍旧淡淡地回应道:“臣妾领旨!”

    隆庆的心思其实不在承禧宫,更不在陈皇后的身上,此次主动是将朱翊钧送回来,而今打算前去寻找更有风情的满美人,不过打着乾清宫的幌子道:“李贵妃,你亦要好好坐月子,朕先回乾清宫了!”

    李贵妃显得心知肚明,却是恭恭敬敬地送走了隆庆。

    陈皇后亦不打算继续呆下去,随后便向李贵妃告辞离开。有些事情便是如此,一旦破裂了,那么就很难再进行修复。

    在回去的路上,她想着李贵妃对自己那番威胁的话,却是知道这个后宫跟朝堂一样处处都充满着争斗。

    她原本是一种与世无争的性子,只是面对着李贵妃的凭子而傲、长公主的尖酸刻薄,却是知道只有抗争才能活出尊严。

    唐素儿和小丽跟在陈皇后身后,两人默默地交换一下眼色,已然都感受到了陈皇后身上的气场变得更强盛。

    回到乾清宫的隆皇后已然是做出一个极大的决定般,却是对着唐素儿淡淡地吩咐道:“你且让林家再帮一帮哀家,让吴神仙挪一挪我陈家的祖坟!”

    “是!”唐素儿并不清楚其中的缘由,显得恭敬地施礼道。

    陈皇后看着唐素儿匆匆离开,对着陪伴身旁的贴身宫女又是吩咐道:“经皇上这么一说,哀家亦觉得那位陈太医有问题!你且去一趟太医院,瞧一瞧靖江王府举荐的郎中是否到了,若是到便带他过来替哀家瞧上一瞧吧!”

    “遵命!”小丽亦是怀疑太医院的医术不行,当即便是领命道。

    陈皇后看着两个人先后离开,却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然后转身朝着自己的坤宁宫走进去。她的绣花鞋踏在干净的青砖道上,却是知道将会踏上一条不一样的路,甚至能够影响这个伟大的华夏民族。

第2221章 送别诗

    小时雍坊,槐树胡同。

    徐阶做了一个梦,梦到嘉靖突然间归来,致使隆庆朝变回嘉靖朝,而他这位嘉靖麾下的第一宠臣再度权倾朝野。

    至于林晧然那帮宵小,有了强硬的嘉靖做后盾后,却是在自己的手上通通灰飞烟灭,整个朝堂重新插上了徐党的旗帜。

    正是得意之时,他猛然想到自己在嘉靖遗诏上暴露出自己“伪忠”的事实,同时感受到龙椅上嘉靖正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不由得开始搜肠刮肚地寻找着搪塞的理由。

    出于对嘉靖多疑性格的了解,当即便是将这一切都推给郭朴和林晧然,将两个人描绘成真正的奸臣。

    只是在他奋力推卸责任的时候,却突然被外面花瓶破碎的声音所惊醒,醒来发现自己正躺在自家的床上。

    他不由得暗暗地捏了一把汗,心里既是侥幸这是一个梦,但又失望这仅仅是一个梦。

    不过人死已然不可能复生,隆庆跟嘉靖除了都是骨子里冷漠的皇帝外,却是性格不同的两位皇王。

    按今日的事情发生在嘉靖朝,那么林晧然那帮人通通都得完蛋,但而今的皇帝却是软弱无能的隆庆帝。

    正是叹息之时,床前便是有了动静。

    “老爷,你可醒了,可将老身吓坏了,现在的官员怎么能如此呢!”徐老夫人得知徐阶醒来,却是走进来关切并埋怨地道。

    徐阶的脸上浮起一抹苦涩之色,这种事情放在嘉靖朝确实不会发生,但今日却落到他这位当朝首辅头上,便是进行询问道:“现在什么情况呢?”

    虽然在送医的途中,他亦是有过清醒的时刻,但对后续朝堂的情况并不知晓,甚至不知道隆庆有没有答复林晧然的请求。

    “张太岳几个人将你一起送了回来,看着你迟迟没醒,而他们又都有公务在身,方才已经离开了!”徐老夫人面对着徐阶的询问,显得老实地说道。

    徐阶的眼睛不由得闪过一抹失望,还真是树倒猴孙散。

    在说话间,一个老郎中扛着药箱子走进来,对着徐阶的身体检查几番后,确定徐阶的身体并无大恙。

    得知徐阶醒过来后,被打成猪头脸的徐琨亦是第一时间赶了过来,并汇报了徐阶昏迷后所发生的事情道:“皇上已经答应不追究此次朝堂斗殴之事,现在林晧然那帮人已经将陈院正和李院判送到刑部公审,已经坐实太医院做假一事,听说他们还要审讯邹应龙!”

    徐阶听到护礼派如此雷厉风行,已然是彻底推翻早前皇后不能生育的结论,却是不由得暗暗地叹息一声。

    原本他还寄望自己昏迷后情况出现逆转,皇长子的东宫之礼顺利举行完毕,而今他却是知道自己是想多了。

    现在不能顺利将皇长子推上太子宝座,那么后续张居正争夺吏部尚书的计划便无法推行,而这个大明王朝的走向仍旧不归他掌舵。

    正是如此,他苦恼谋划这么长时间的计划已经是功败垂成,终究还是林晧然那个妖孽混蛋棋高一着。

    “爹,他们如此做法,难道就不该通通进行严惩吗?”徐琨为着自己遭到毒打感到委屈,却是愤愤地询问道。

    徐阶瞥了一眼猪头脸的儿子,显得无奈地叹息一声道:“众不责众!何况,此事真要争论起来,便是要进行真正的立储之争,而咱们亦不见得能占理!”

    如果隆庆当时能够力排众议将皇长子推上太子宝座还好,只是今日的东宫之礼被叫停,让争论又回到了原点。

    早前他们能够压制住护礼派,正是基于太医院对陈皇后的诊断结果,故而才能如此顺利地推进册封皇长子为太子。

    只是现在这个基础已经没有了,加上还有一首矛头直指皇长子和阴谋论的童谣,让护礼派反而拥有了更强的理由和决心。

    特别是那句“胡射人”和“寰中自有真龙出,浮云翳日终可见!”,这无疑给护礼派打了一记强心剂,更加认定会有“皇嫡子”出现。

    正是如此,现在的护礼派组成了一个强大的团体,哪怕他这位首辅想要跟他们再度碰撞,恐怕亦得好好地掂量一番了。

    “爹,你可以内阁首辅,而今被潘晟如此对待,难道真的就这么算了?”潘琨自知自己是被白揍了,只是看着父亲脸上的伤势显得不愿相信地求证道。

    却是这时,管家从外面匆匆进来禀报林阁老登门探病。

    “林若愚这是要干啥?”徐琨听到林晧然到来,不由得疑惑地嘀咕道。

    在他的印象中,自打他前来京城为官,林晧然就不曾踏足他的家门。只是如今第一时间前来探病,隐隐感到事情透着一丝古怪。

    徐阶抬手让管家将林晧然请进来,而后对着徐琨淡淡道:“即便皇上对斗殴一事不进行追究,但潘晟终究是以下犯上,不仅需要给你爹一个交待,而且亦要给整个官场一个交待!林若愚此人当即不简单,他现在过来便是跟我达成交易,好彻底平息这一场风波!”

    只是在说这番话的时候,他的眼睛闪过一抹忧虑,却是发现林晧然比他所想象中更要可怕,甚至他隐隐猜测今日的结果亦是处于林晧然的布局之中。

    在朝堂的斗争这么多年,他几乎能够看穿所有的对手,哪怕是最聪明的嘉靖亦是被他玩弄于鼓掌,却是独独看不透这个计深似海的后辈,而今朝堂上的最大对手。

    一念到此,他的心里生起一份前所未有的疲倦,只是为了能够安度晚年,他必须要将林晧然置于死地。

    三月的雨,说来便来。

    一场春雨浇在顺天府肥沃的田野上,落在北京城的青砖街道中,亦是淅淅沥沥地飘落在徐府正房间的窗外。

    谁都不知道林晧然跟徐阶说了什么,只是双方的交谈很快便是结束,而林晧然的脸上无悲无喜般地离开了徐府。

    次日上午,礼部左侍郎潘晟以事奉老母为由向朝廷上疏请辞,隆庆并没有进行挽留,直接便同意了潘晟的请辞。

    事情正如徐阶所料那般,这次朝堂打架斗殴事件终究需要有人出来承担责任,而作为事件的发起人礼部左侍郎潘晟无疑是第一责任人。

    朝中的百官对于这位刚正清廉的礼部左侍郎离开,心里多少都有着几分不舍,但亦是知晓是难以避免的事情。

    倒不是护礼派非要潘晟做牺牲品,而是潘晟拳打首辅终究坏了官场尊卑的铁律,林晧然这边却是不好继续包庇于他。

    正是如此,虽然很多官员对于潘晟的离开感到不舍和气愤,但亦是知道这是无法改变的一个结果。

    潘晟对这个结果已然是接受,早在他暴怒而起之时便有着如同海瑞当年那般视死如归,而今的结果已然算是好的了。

    经过上次的斗殴风波后,林党显得声势更加浩大,似乎打架能让人上瘾,有的官员动不动就撸袖子。

    反观徐党的气焰彻底被打了下去,已经鲜有人敢在早朝跳出来跟林党叫板,而徐阶已然又重新成为了“忍相”。

    特别隆庆帝没有足够的魄力给予徐阶过多的支持,徐阶所统领的护皇派声势全无,整个早朝都是林党在主导。

    林晧然面对着这个状况,心里并没有过多的欣喜,眼睛反而闪过一抹忧虑,却是凝目望向了北边。

    又一日,朝阳普照大地,整个紫禁城变得更加的金碧辉煌。

    在散朝之时,一众官员突然小跑般离开了紫禁城,却是没有返回各自的衙署,而是纷纷乘坐马车离开了北京城。

    通州城作为京杭大运河的北端,特别是漕粮的储存之地,随着冰河被解冻,这里呈现着繁华的景象。

    一个灰衣老者从一辆寻常的马车下来,手里还拿着一把油纸伞,显得轻车简行地出现在这个热闹的码头上。

    一名仆人正寻找商船议价之时,突然几辆马车急驰来到码头上,通州卫很快将这里的闲杂人等直接赶走。

    “水濂兄,你怎么能不动声色地走了!害得我们下朝得知你离开,只能赶来这里相送于你,刚刚一路还怕赶不上呢!”林燫从一辆高大的马车下来,对着潘晟当即埋怨道。

    “原本不想劳烦诸位相送,这才不愿告之,而今害得诸公来此相送,老夫实属罪过!”潘晟看到林燫等官员出现,亦是充满谦意地拱手道。

    这确实是他的心里话!只是他亦是明白,凭着他跟林燫等人这么多年的交情,加上他是为守礼而被迫辞官,林燫等人定然是会赶来相送。

    只是后面的事情让他感到了诧异,本以来仅是林燫等几人,只是看着马车都要挤满这个通州码头,这才发现问题似乎跟他所想的有所不一样。

    随着一辆马车驶入通州码头,周围的官员纷纷避让。

    “林阁老,您怎么亦来了,这如何使得!”潘晟看到林晧然从马车上下来,显得受宠若惊地上前道。

    不论是多么高尚的人,终究还是肉体凡胎,而今他已经不再是高高在上的礼部左侍郎,却是免不得是人走茶凉。

    只是现在林晧然作为当朝最具权势之人,却是带领着如此之多的官员赶来通州相送,却是让他是感动万分。

    身穿蟒袍的林晧然面对着微微泛起泪光的潘晟,显得很是温和地说道:“潘公为大义而不顾个人得失,本阁老又有不来相送之礼!郭阁老原本亦是过来,只是他那日摔得有点重,让我给劝住了!”

    潘晟其实知道这很可能是林晧然的客套话,但还是朝着北京城的方向拱手道:“郭阁老有些情义,下官亦是心领了!”

    林晧然得知潘晟是打算乘坐商船南下,当即便是找来了通州码头的负责官员,让他即刻准备一艘官员护送潘晟南下。

    有了林晧然的发话,那么一切都将是最好的安排。

    林晧然这个安排却不是他逾越,而是潘晟是告老还乡,故而潘晟还是三品官身,却是有资格乘坐官船南下。

    潘晟跟着林燫到场的官员依依惜别,在重新向林晧然告辞之时,林晧然突然微笑地说道:“此番作别不知何日才能相会,本阁老此番来得匆忙、别无所送,赠你一诗如何?”

    在场的官员听到这话,眼睛不由得微微一亮。

    林晧然在入仕前以竹君子名动天下,那首《竹石》更是当世最佳。只是进入官场后,林晧然却收起了他的诗才,令他文人的形象至今早已经淡化。

    只是谁都明白,当世论诗才,恐怕还得当属林晧然为第一。

    现在得知林晧然将会有新诗作出世,虽然他们知道这对朝局无益,不过是多一篇让士子津津乐道的杰作,但亦是生起了几分期待。

    潘晟首先想到林晧然墨宝在联合拍卖行的天价,只是亦不好辜负林晧然的好意,加上感受到周围官员期待的目光,便是进行拱手回应道:“下官荣幸至极!”。

    通州码头上,微风习习,将平静的河面荡起了一丝涟漪。

    在众多官员期待的目光中,文房四宝很快准备齐全,正是规规矩矩地摆在一张桌子上。

    林晧然手持狼毫笔,先是抬头望了一河清澈的河水,而后又扭头瞧了一眼潘晟,便是在洁白宣纸落笔写下了第一句:“潘晟掷纱不为官,一心只求真礼存。”

    咦?

    在场的官员听到这句诗后,却是纷纷望向了潘晟,甚至是透露着羡慕之色。

    这句诗谈不上多么惊艳,但将潘晟的名讳和事迹写下,特别是出自于林晧然之手,这句诗简直就是在为潘晟扬名。

    啊!

    潘晟原以为只是收到一首可以传世的名诗,只是看到这一句诗时,显得难以置信地望向林晧然,眼睛流露出一抹感激之情。

    如果说早前他还可能会后悔自己的莽撞之举,只是有了这一句诗,那么他潘晟便已经可以无怨无悔了。

    林燫等人见状,却是暗自感到一阵后悔,如果那日是自己冲上去手撕徐阶,那么今日将是他扬名立万了。

    只是有官员却是隐隐担忧,这个出发点虽好,但林晧然后面能否将诗中的意境再行升华,不然只能算是吹嘘诗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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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国相介绍:
学而优则仕,仕而优则相,相而优则大国。中华民族有一个共同的大国梦,无论是现在还是将来亦或者过去,我们都应该为之奋斗。——十六世纪世界第一大国缔造者。
嘉靖三十六年春,一个没能肩负中华使命的现代人重生在粤西山村的一个贫寒书生身上,而后他考取功名进入官场,人生很快有了新的奋斗方向,中华民族的历史亦将重新书写……
(书友群:大国相96857475)大国相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国相,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国相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