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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余人     大国相txt下载     大国相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311章 暴风雨

    紫禁城,乾清宫。

    隆庆突然犯病的事情亦是惊扰了整个后宫,若不是明英宗废除了朝天女制度,恐怕所有宫嫔在此时便已经哭得泣不成声了。

    虽然经太医的初步诊断没有大碍,但关乎于隆庆的龙体,谁都不敢掉以轻心,不论是太医还是宫人都变得更加的小心翼翼。

    隆庆回到这里便不再感觉身体有何异恙,却是跟往常那般在龙床上补眠,发出的呼噜声能传到门口。

    陈皇后带着皇嫡子一起过来探望,只是得知隆庆还在里面呼呼大睡,便抱着皇嫡子又返回了坤宁宫。

    时间一晃,便已经将近中午,此时的烈日空悬于空。

    李贵妃深知隆庆的作息习惯,看着差不多之时,这才携带着二个儿子一起来到了乾清宫进行探望。

    朱翊钧已经八岁,毅然是一个贵气逼人的大男孩,由于从小被视为未来的储君,整个人走起路颇有龙行虎步的模样。

    朱翊镠今年已经三岁,跟着朱翊钧是相同的装束,只是还是粘人的年纪,却是被李贵妃牵着走过来。

    隆庆睡了一个美美的回笼觉后,整个人变得神清气爽,而今身体一点异样都没有,仿佛早上的身体不适其实就是一个梦。

    “皇上,你吓死臣妾了!如果你真有什么三长两短,我……我们母子三人当如何是好啊?”李贵妃看到醒来的隆庆,当即便是哭泣道。

    朱翊钧和朱翊镠从小受到李贵妃严厉的教育,在看到李贵妃哭泣的时候,亦是十分配合地跟着哭泣起来。

    这……

    张福负责着隆庆的起居,而今看到这一番景象,若不是看到隆庆好端端地躺在床上,还真要以为隆庆崩天了。

    隆庆从小缺乏亲情,看着为自己哭泣的三人,亦是坐起来温和地安慰道:“太医不是说了吗?朕只是休息不好,多加休息便可无恙!”

    “臣妾早就跟你说了,要你少理那些狐狸精,多注意自己身体,你就是不听!”李贵妃在听到隆庆如此表态后,亦是吸着鼻涕继续埋怨道。

    隆庆的眉头微微蹙起,却是一本正经地道:“此事跟谁都没有关系,只是朕昨晚睡得不好,你休要在此无理取闹!”

    “臣妾哪是无理取闹,只是担心你的身体!”李贵妃知道自己是着实管不了隆庆,亦是停止哭泣地道。

    朱翊钧和朱翊镠看到母亲停止哭泣,亦是纷纷止住了哭声,显得泪眼婆娑地抬头望向躺坐在床上的隆庆。

    隆庆是打心底喜欢这两个可爱的儿子,伸出一只手帮着朱翊钧抹掉眼泪道:“钧儿已经八岁了,可不许掉眼泪了!”

    李贵妃听到这个话,却是担心自己这个大儿子不懂得自己平日的教导,不由得严厉地望了一眼朱翊钧。

    朱翊钧几乎是想都没想,却是一把扑到隆庆身上道:“钧儿担心父皇!”

    隆庆顿时感到了一阵亲情的温流,便是伸出一只手抚摸着朱翊钧的后脑勺道:“钧儿不用担心,父皇身体好的很呢!”

    “好了,你父皇没事,先站在一边!”李贵妃的看到火候已经到了,当即便是进行喝令道。

    朱翊钧最是害怕自己的母亲,特别是自册封太子的典礼遇阻后,对自己各方面都变得严厉起来,甚至还经常性体罚。

    而今听到母亲突然发话,亦是不敢再向父皇耍娇,便是乖乖地站在床前。

    张福先是看着李贵妃的神经,再望向乖乖听话的皇长子朱翊钧,隐隐间已经看破了这种他们太监常用的伎俩。

    隆庆却是深知李贵妃的脾气,便是抬头望向李贵妃带着几分不悦地道:“爱妃,钧儿还小,你不能对他如此严厉!”

    “臣妾怎么能不严厉一些?现在朝中大臣都盯着钧儿,只是一个小小的举止不当,便被扣上愚笨的名头了!”李贵妃听到这话后,便满腹委屈地控诉道。

    这话倒不完全是李贵妃的危言耸听,而是事出有因。

    虽然安排皇长子出阁读书一事受阻,但隆庆亦是时常带着朱翊钧一起出席经筵,却是想让朱翊钧多听一听大儒的讲经内容。

    朱翊钧终究不是生而知之的天才,面对着如同天书般的四书五经以及词臣所讲的内容,他却是免不得会犯困。

    只是这一个举动很快便被发现,正在讲学的陈以勤却是没有惯着朱翊钧,直接指责朱翊钧没有天赋,请隆庆不要再带朱翊钧过来。

    这个事情倒不复杂,在这个尊师重道的时代,谁都不愿意自己在讲学的时候,有人在下面是呼呼大睡。

    但事情到了李贵妃的耳中,很快便是开始变味,最后便是变成陈以勤是在指责自己儿子朱翊钧愚笨。

    隆庆亦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便主动换一个话题道:“朕此次突然头晕目眩、身体极度不适,却是让朕思索良多。翊儿已经不小,要不先给钧儿封一个吴王吧!”

    咦?

    张福听到隆庆要册封朱翊钧为吴王,却是不由得暗自吃惊地扭头望向隆庆。

    吴王在其他朝代或许是平常之时,只是在大明朝的吴王却颇有讲究,因为朱元璋在称帝前自称正是吴王。

    这个源自于大祖的王号,其意义非比寻常。一旦朱翊钧被册封为吴王,那隆庆的心意无疑已经是向外界袒露无疑,甚至是为夺太子位埋下伏笔。

    李贵妃是泥瓦匠的女儿,却是看不清这其中的道道,误以为隆庆这是要用王位来打发她的儿子,不由得抹着眼泪控诉道:“皇上,君无戏言,你说过要册封钧儿为太子的!”

    她之所以至今还惦记着太子位,却不是她有信心能够战胜陈皇后,而是隆庆当年给朱翊钧的这个诺言。

    这……

    张福出身于裕王府,亦是知道隆庆在裕王时期是多么疼爱朱翊钧,只是看着李贵妃三番五次重提这个承诺,眼睛不由得复杂地望向这个昔日裕王府的宫女。

    虽然隆庆是很疼爱朱翊钧,亦是给出过承诺,但那时可没有皇嫡子。而今皇嫡子降生,又岂是你一个宫女能如此相争的呢?谷

    隆庆听到这一件旧事,顿时一阵语塞。

    倒不是他不想直接册封陪伴自己度过王府最艰难岁月的皇长子为太子,亦不是他不想遵守当年的诺言,只是大臣根本不会同意这个举动。

    如果没有皇嫡子一切都好说,但现在皇嫡子已经降生,自然不能无缘无故废了贤良淑德的皇后,形势早已经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

    而今林晧然的威望之所以这么高,一来是林晧然着实有功绩和治国能力,二来则是林晧然毅然是拥嫡派的代表。

    一旦因立储的事情产生对峙,以林晧然为首的百官不肯让步的话,那么他这个皇帝的脸面就丢大发了。

    正是如此,现在将朱翊钧册封为吴王,不仅进一步明确朱翊钧的名分,而且还能避免他跟文武百官的直接冲突。

    偏偏地,这个女人却一心想着想让朱翊钧直接登上太子的宝座,此举无疑是给他出了一个大难题。

    “父皇,孩儿不想离开京城,孩儿想要一直陪着父皇和母后,孝顺父皇和母后!”朱翊钧亦是不晓得册封吴王的真意,当即亦是流着泪哀求道。

    朱翊镠终究还是一个三岁的小孩子,在看到母亲和哥哥哭泣的时候,亦是十分配合地跟着一起哭泣起来。

    这……

    站在旁边的张福看到这个情况,亦是不由得同情地望向隆庆,却是被这母子三人用眼泪拿捏着命门。

    隆庆看着哭泣的母子三人,心里头不由得一软道:“立太子之事还得从长计议,不过爱妃且放心,朕心里的太子人选一直都是钧儿!”

    李贵妃心里其实有几分心虚,毕竟她的儿子着实是该排在皇嫡子之后,不过看到隆庆如此支持大儿子,已然还记着当年的诺言,心里不由得踏实不少。

    朱翊钧的心里涌起几分期待,毕竟他的父皇是大明帝王,只要父皇说要册封自己,下面的臣子自然不能反对。

    张福听到隆庆这番心里话,不由得微微地瞪起眼睛望向隆庆,却是没有想到隆庆至今的太子人选还是朱翊钧。

    突然间,他注意到地面出现一个倒影,抬头望去之时,顿时寒毛直立,急忙跪倒在地道:“奴婢见过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却不知何时,陈皇后已经抱着肉嘟嘟的皇嫡子出现在这里。

    这……

    躺靠在床头的隆庆和站在床前的李贵妃当即愣住了,显得十分尴尬地扭头望向抱着皇嫡子进来的陈皇后。

    “臣妾和乾儿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陈皇后仿佛没有听到刚刚的谈话般,抱着肉嘟嘟的儿子规规矩矩地施礼道。

    隆庆脸上带着一丝尴尬,但亦是心存着侥幸心理,便是抬起一只手道:“皇……皇后无须多礼!”

    “谢皇上!”陈皇后的脸色如常,显得颇有风范地谢礼道。

    李贵妃知道陈皇后定然听到刚刚的对话,脸上带着不自信的笑容,便是领着二个儿子向陈皇后请安。

    面对着这位昔日自己服侍过的主子,特别陈皇后如今诞下皇嫡子,让她的心里产生了几分畏惧之心。

    她是多么的希望没有皇嫡子存在,那么她不介意对陈皇后保持着恭敬,而自己的大儿子亦能顺理成章地登上太子位。

    “臣妾告退!”陈皇后跟隆庆的关系并不好,亦是没有什么话题,在问候身体之后,便是带着儿子告辞离开。

    六月的天空晴朗多云,一轮炽热的烈日高悬于空。

    陈皇后从乾清宫出来,直接走进了阳光中。想着刚刚的对话,不由得无奈地喘息一声,显得担忧地低头望向儿子。

    本以为自己儿子坐上太子位是天经地义之事,只是现在看来,隆庆根本不在意自己的儿子,已然还是想要扶朱翊钧上位。

    皇嫡子自然不懂这些,很是喜欢陈皇后身上的味道,却是舒服地缠着陈皇后,嘴里还吮吸着一根拇指。

    待到傍晚之时,天空突然变得一片漆黑,一场大暴雨如期而至,显得十分疯狂地冲刷着这座古老的北京城。

    数日后,隆庆的身体调养完毕,重新坐着玉辇前往金銮殿上早朝。

    倒不是他不想趁机多休息一段时间,只是百官对他可谓是虎视眈眈。若是他继续装病拖下来的话,恐怕又要被那些科道言官指责自己沉迷女色,故而他亦是见好就收。

    不过这一次倒是给他带来了灵感,若是下次实在是不想上早朝了,那么便可以用装病来偷懒几天。

    随着隆庆到达金銮殿,殿中当即响起了山呼万岁的声音。

    礼毕后,众官员这才纷纷站了起来,只是很多官员频频是眉来眼去,已然是在酝酿着一场大风暴般。

    喔……

    身穿龙袍的隆庆跟着以往一般,显得无精打采地在龙椅上坐下,忍着腰上的酸疼,舒服地打着一个大大的哈欠。

    冯保现在已经接替陈洪的位置,站在金銮殿扯着特有的嗓子大声道:“有事上奏,无事退朝!”

    前面的五位阁老犹如是老僧入定一般,却是谁都没有动静,甚至都没有查看旁人,已然今日是无事上奏。

    站在后一排的礼部尚书林燫早已经整装待发,在确定前面的大佬没有出列后,便是向前一步迈出道:“皇上,臣有本奏!”

    “林尚书,请奏!”隆庆忍不住又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显得没有丝毫警觉地随意抬手道。

    林晧然等阁老已然是知悉事情的原委,脸上却是没有过多的表情,却是抬头静静地等候着隆庆的脸部反应。

    礼部尚书林燫先是通过太监呈上奏本,而后一本正经地奏事道:“帝王绍基垂统,长治久安,必建立元储,懋隆国本,以绵宗社之祥,慰臣民之望。《皇明祖训》有训:立嫡以长。去岁上苍眷顾,皇嫡二岁,今臣恳请皇上顺天意遵祖训,册立皇嫡子为太子。定国之本,则臣民高兴,社稷久长!”

第2312章 隆庆的手段

    晨光明媚,金銮殿上。

    坐在龙椅上的隆庆面对林燫突然请册封皇嫡子却是愣住了,自己在来的路上还在苦苦思忖该如何将皇长子推上太子位,结果底下的臣子反而率先发难了。

    “臣等附议!请皇上册封皇嫡子为太子,以定国本!”殿中的百官纷纷出列,亦是对隆庆进行请愿道。

    林晧然一直观察着隆庆的反应,却是看到隆庆脸部出现惊讶神情外,眼睛竟然还涌现了愤怒之色,而且还扭头望向自己。

    虽然他已经通过皇宫的眼线知晓前些天乾清宫上演的尴尬一幕,知道隆庆册封皇长子朱翊钧的意图没有死,但为了改变大明王朝的命运,更为了华夏民族的强势崛起,却是知道万万不能让朱翊钧登基。

    林晧然迎着隆庆的目光,亦是站出来表明立场地道:“皇上,册立东宫系宗社大计,望皇上蚤定。”

    李春芳等阁臣亦是纷纷表态,却是希望隆庆同意册封皇嫡子为太子。

    隆庆面对整个金銮殿官员的集体请愿,顿时感到自己这个皇帝的渺小,但还是顶着迎面而来的压力道:“众爱卿,先皇当年六十亦未立太子,朕今年不过三十有四,何用急哉?太子之事,容后再议!”

    这……

    殿中的官员听到隆庆这个回应,却是知道隆庆这分明是用拖字诀,已然还是不愿意册封皇嫡子为太子。

    “皇上,大明历代先皇之所以迟迟未立太子,此乃皆因多不是嫡出所致!然孝宗诞下武宗时不过二十有一,武宗仅是两岁,便被早早册立为太子,从而确保大明安定。今册封皇嫡子为太子,可定国本,请皇上莫再拖延!”郭朴当即上前,显得有理有据地辩驳道。

    虽然隆庆的理由看似无懈可击,只是在郭朴这些最精明的政客眼里,不过是一个笨拙的借口罢了。

    事情正如郭朴所言,除了嘉靖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执拗皇帝,前面的大明皇帝有皇嫡子都是早早便册封。

    “册封皇嫡子为太子,可定国本,请皇上莫再拖延!”殿中的官员宛如是应声虫,在暗暗佩服郭朴的雄辩之时,亦是纷纷进行响应道。

    隆庆被辩得哑口无言,更是知道自己根本不是这些宛如妖孽般臣子的对手,却是想起早前的盘算,却是突然伸手捂着额头道:“哎呀……朕脑袋疼,宣太医,退朝!”

    这……

    满殿的官员看着隆庆这个拙劣的表演,却是不由得目瞪口呆,纷纷望向这个意图用装病来逃避问题的隆庆帝。

    冯保自是一眼便看穿隆庆是在装病,只是自己却是不好拆穿,上前扶着隆庆同时对外面喊道:“传太医,摆驾回宫!”

    尽管很多人一眼便能看穿隆庆的拙劣表演,但宫人不得不装着慌慌张张的模样,像几天前那般将隆庆带走。

    陈以勤和张居正看着这个拙劣的闹剧,看着隆庆健步如飞般地随着宫人离开,不由得默默地交换了一个眼色。

    “皇上看起来不像得了急病!”

    “皇上分明是逃避,这该如何是好呢?”

    “册封皇嫡子事关国本,此事咱们不可退让!”

    ……

    殿中的官员看着装病离开的隆庆,亦是纷纷发表各自的看法地道。

    虽然很多官员都看出隆庆所属意的太子人选是皇长子朱翊钧,只是在事关祖制和礼法的原则性问题面前,却是没有官员想要改变立场。

    不说在经过几番清洗后,现在的文官集团是以林晧然马首是瞻,而今的大明朝呈现着罕见的蒸蒸日上的面貌,故而很多官员都不愿意毁掉这个来之不易的大好局面。

    李春芳和郭朴无奈地叹息一声,李春芳扭头望向林晧然询问道:“林阁老,此事咱们当如何是好呢?”

    殿中的很多官员听到这个问话,亦是纷纷好奇地望向林晧然,却是早已经将林晧然视为他们的主心骨。

    “皇上怕是不愿意即刻册封皇嫡子为太子,只是此举关乎大明的国本,故而我们理应再向皇上请愿!”林晧然面对着周围官员的目光,显得旗帜鲜明地表态道。

    不得不说,有时父亲的偏爱害人。明明按大明祖制当立皇嫡子,只是因为隆庆偏好于皇长子朱翊钧,而今在这个事情上产生了君臣矛盾。

    事到如今,他只有带领着文官集团继续向隆庆进行施压,让隆庆被迫同意册封皇嫡子为太子。

    殿中的官员得知林晧然的态度和立场,亦是纷纷点头认同,却是打算明日早朝或上疏请隆庆册封皇嫡子为太子。

    “大家都散了吧!”郭朴看到事态如此,便是开始轰人地道。

    殿中的官员便是三五成群地离开,朝着各自的衙署而归。

    虽然推动册封皇嫡子为太子是一件重要的事,但他们手里都有着很多重要的工作,故而亦不可能将全部的精心耗在这一件事情上。

    尽管刚刚经历了一场荒唐的闹剧,亦是知晓隆庆并不愿意册封皇嫡子为太子,但并没有影响到大家的心情。

    在返回文渊阁的路上,郭朴对着旁边的林晧然询问道:“若愚,你怎么看今日皇上对立储的反应?”

    “皇上属意皇长子,这已是不争的事实!”林晧然不好将前几天乾清宫的事情抖出来,显得十分肯定地道。

    郭朴相信林晧然的判断,却是蹙起眉头道:“大明祖制是立嫡立长立贤,而今有皇嫡子在,皇上怎么能够想要册封皇长子呢?”

    “道理是这个道理!只是这些东西在嘉靖朝没有用,而皇上跟先皇没准都是执拗的性子,怕是不肯轻易向我们妥协啊!”林晧然抬头望着初升的朝阳,显得无奈地说道。

    事情便是如此的无奈,虽然陈皇后诞下皇嫡子,但隆庆的经历和性格致使他偏爱于皇长子朱翊钧,却是让大明的未来产生了很大的变数。

    郭朴望了一眼走在前面的张居正,显得十分自信地道:“不管皇上的心意如何,皇上是不是执拗的性子,只要我们所有人的立场一致,册封皇嫡子一事便是势在必行!”谷

    “我相信我们中不会出现叛徒,只是皇上终究是大明天子,我担心皇上会报复我们啊!”林晧然是一个头脑始终保持着清醒的人,显得担忧地抬头望向蔚蓝的天空道。

    事情发展到如今,看似他已经掌握了一切,但这终究是家天下,而大明朝的真正主人始终是隆庆。

    一旦隆庆开始处处针对于他们,甚至会故意跟他们作对,那么很多事情会很难推行,甚至会毁掉而今的大好局面。

    像拥有岳飞的赵构本来拥有一副绝好的牌,只是那一份家天下的私心作祟,最终杀忠臣而误了国。

    现在的大明是高度集权的中央制度,一旦隆庆不顾天下百姓而专于内斗,那么别说华夏崛起,恐怕整个民族又得坠入深渊。

    最为重要的是,据最新的军情显示,北边的俺答再度蠢蠢欲动,已然是想要通过进犯大明来解决金国的内部矛盾。

    郭朴知道林晧然比自己看得要远,想着昔日嘉靖的种种胡闹之举,心里不由得产生了几分的不安。

    很快地,事情的发展印证了林晧然的担忧不无道理。

    隆庆装病罢朝几天后,面对再度请求册封皇嫡子的群臣,这次索性气呼呼地直接离开,已然是恨透了满朝的文武大臣。

    这一次罢朝长达半个月之久,令当朝首辅李春芳亦是坐不住了,在几番前往乾清宫求见之下,终于得到了隆庆的召见。

    隆庆装病已然是上瘾,正躺在床头接见李春芳。

    “臣李春芳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李春芳看着隆庆的脸色红润,亦是规规矩矩地施礼道。

    隆庆假意咳嗽了几声,显得十分虚弱地说道:“李爱卿,朕之疾已是深入骨髓,怕是命不久矣!”

    这……

    陪伴在帝的张富想着刚刚隆庆生龙活虎跑到床上的情形,不由得复杂地望着这个演技得到改善的隆庆。

    “皇上正是壮时,神气充盈,若是按时服太医所开药石,不论是何等病痛,必是病到病除!”李春芳的嘴角抽搐一下,只好进行安慰道。

    隆庆看着李春芳上钩,便是进行倒苦水道:“朕身患心肝二经之火,时常举发,头昏目眩,胸隔胀满,近日调理稍好!近来为林燫立储之妄言,触朕怒起,以致肝火复发,至今未愈!”

    “林燫所言不差,册立东宫系宗社大计,当立皇嫡子为太子!”李春芳暗自头疼,却是进行维护道。

    隆庆顿时感到烦恼,却是进行指控道:“朕染病之时,他却是领群臣要求册封太子,此举不是在诅咒朕吗?此番之事,朕肝火复发,林燫之举不忠也!”

    不忠!

    这已经是一个很严重的指控,特别对于清洗官员而言,这简直是一种灭顶之灾。

    “皇上,林燫并无此意,还请皇上不跟其计较。圣躬关系最重,不足为林燫之言而动圣意!”李春芳知道隆庆这是想要动林燫,但还是继续进行维护道。

    隆庆知道李春芳是最好说话的阁臣,便将心一横道:“朕每念林燫当日之举视为不忠,心怨积日难平,此番必须重处!”

    “皇上,林燫之举并无偏差,还请皇上唯容不较,乃见圣德之盛。”李春芳感受到隆庆的坚定意志,但还是苦口婆心地维护林燫道。

    隆庆的眼睛闪过一抹失望,没想到李春芳已然是坚定的立嫡派,只好给旁边的张福递了一个眼色。

    张福显得早有准备,却是从袖中取出一份奏疏递给李春芳,而隆庆显得有些得意地道:“李阁老,这是林燫新近上呈的奏疏,还请一观!”

    李春芳从张福的手里接过奏疏,便是仔细地看了起来。

    只是通读奏疏的全部内容,发现这是关于西南土司的一份奏疏,奏报相助于平常伯的土司名册,却是没有发现什么不妥当的地方。

    李春芳将奏疏合起来,显得困惑地抬头望向隆庆询问道:“皇上,不知林燫这份奏疏有何不妥呢?”

    “李阁老,明明可用论功行赏,其林燫却用了照功行赏,此举用心是何其歹毒!”张福见状,当即进行解释道。

    李春芳听到这话,不由得打开奏疏再度细看,发现在最后面还真是写着“照功行赏”,却是按着林平常所奏之功照功行赏之意。

    只是此间问题不在奏疏的内容,而是这奏疏的用字。

    按着大明的行文习惯,只有内外诸司文件往来及府县出告示方用“照”字,若用到奏疏中可视为不敬。

    李春芳看着那清清楚楚的“照”字,亦是不由得愣住了,却是没有想到林燫在这个时候竟然给隆庆揪住了这一条小辫子。

    “林燫对朕早为不忠,而今更是大不敬,此人不可留也!”隆庆的嘴角微微上扬,却是假意愤怒地道。

    李春芳知道林燫的人品,却是帮着求情道:“皇上,林燫怕是一时疏忽,想其存心没有不纯,还请皇上能对其网开一面!”

    “林燫敢照及天子,可为大不敬,朕若是宽恕于他,朕的皇威何在?不论如何,今日我定要重惩于他!”隆庆好不容易抓到小辫子,却是不打算放过林燫道。

    李春芳感受到了隆庆的意志,显得十分无奈地道:“皇上,林燫为官正直清廉,还请皇上能轻惩于他!”

    “朕自有分寸!午门杖打一百,削官为民即可!”隆庆早已有定计,当即便是说道。

    李春芳原本还想劝,只是看着脸色阴沉的隆庆,再想着隆庆对立储的态度,却是知道这是杀鸡儆猴,不由得暗暗地叹息一声。

    消息很快便传出,礼部尚书林燫因在奏疏中用了“照功行赏”而被隆庆视为大不敬,在午门前杖打一百、削官为民。

    面对着这个事情,很多人都知道这是隆庆的一次针对性的报复,已然利用着皇功对拥嫡派进行精准打击。

第2313章 传奇陨落

    礼部尚书林燫是清流的领袖,亦是坚定的拥嫡派代表之一,在如今的官场拥有极高的声望,甚至很多官员都认为林燫必将入阁拜相。

    却是万万没有想到,在这个立储的关键时期,林燫因为用了一个更符合军情的“照功行赏”,却是被隆庆往死里整。

    虽然“照”字确实有些不妥,只是隆庆此次无疑是小题大做,不仅将林燫削官为民,而且还要对林燫杖刑一百。

    今日没有太阳,整个天空被白云所笼罩。

    啪!啪!啪!

    张福亲自来到午门广场前监刑,看着两个太监抡起板子重重地打在光着屁股爬在长板凳上的林燫,几下间便已经血肉模糊。

    “臣愿领罪,但请皇上册封皇嫡子为太子,以定国本!”林燫虽然痛苦地受着杖刑,但朝着紫禁城的宫门大声地喊道。

    杨富田等上百名官员在得知林燫受罚后,亦是纷纷前来围观,只是看着正在受罚的林燫,很多官员的眼睛涌起着一份同情。

    身处官场的官员没有一个是傻子,谁都清楚这是隆庆的一次蓄意报复,却是想要阻止他们上疏请求册封皇嫡子为太子。

    “九十七!”

    “九十八!”

    “九十九!”

    ……

    随着最后一个板子砸下,这一场行刑便是结束了,张福捏了一下袖中的钞票,便是领着手下返回紫禁城。

    一众官员当即上前,先是关心着林燫的身体状况,而且让早已经等候的仆人用架子将林燫抬回家中就医。

    如果是平常人挨上一百杖,哪怕不死都得掉半条命,只是林燫的身份和威望致使行刑的太监不敢下狠手。

    林燫爬在架子上被抬往家中,却是用最后的力气说着话,但此次杖刑着实不轻,致使吐字显得有气无力。

    随行的上百名众官员见状,不由得纷纷俯耳倾听。

    很多官员的眼睛慢慢地浮起坚定的目光,然后十分默契地朗诵起来:“潘晟掷纱不为断,一心只求真礼存。今日通州别吾众,吾众当为后继人。”

    这首由林晧然于通州创作的送行诗,此时此刻毅然将他们的心牵连到了一起,更是成为了他们的一份共同的信念。

    隆庆用这种招数来打击报复林燫并不高明,其手法甚至跟他的演技一般的拙劣。

    大明的官员都是寒窗苦读而进入仕途的坚忍之人,虽然他们追求权势和财富,但亦是爱惜自己的声名,更有着极强的价值观。

    在这个讲究正统的王朝,而今隆庆想要倒行逆施,他们已然不用同意,更不可能因为隆庆这场打击而屈服。

    更为甚者,拥嫡派更加团结地抱在一起,不仅没有因为林燫受到报复而停止推动立储,而且更多的官员上疏请奏疏册封皇嫡子为太子。

    次日隆庆带着几分得意上早朝,结果满殿的官员无一个退缩,却是更加坚定地逼迫隆庆册封皇嫡子为太子。

    隆庆面对着这个阵仗,终于知道他的手段压根一点作用都没有,便是再度狼狈地逃回了乾清宫。

    接下来的时间里,隆庆却是不甘失败,让张福继续在奏疏中挑毛病。只是官员奏疏的毛病越来越少,而他罢朝的日期变得越来越长。

    正是这种朝局之下,特别隆庆跟下面的官员几乎是彻底分割开来,致使权力潜移默化地移交到内阁手里。

    在大明这里君臣失和之时,远在万里外的日本正在上演惨烈的一幕。

    日本,金崎城。

    这个地方名称上是城,但实质跟山寨一般,由木栅栏围起的寨子,是织田家一个坐落于山林间的哨点。

    丰田秀吉率领着一支几百人的部队驻扎在这里,面对围上来的朝仓军,利用着手里几十条铁炮进行还击。

    砰!砰!砰!

    铁炮兵为四人一组,一个负责瞄准、一个负责装火药、一个负责装子弹,一个负责点火,正配合默契地对着冲上来的朝仓军进行射击。

    这些铁炮是由德川家康家所赠,其实质量差强人意,但在这个战国时代,已然代表着日本武器的最高水准。

    “勇士们!咱们一定要守住这里,为家主争取撤退的时间!”丰田秀吉拨出腰间的日本刀,显得脸容狰狞地喊道。

    织田信长以朝仓家违抗足利将军命令为由,此次伙同盟友德川家康家一起出兵攻打朝仓家,打算一举吞并越前国的地盘。

    只是在他们聚集三万多人兵临朝仓城时,却是遭到了织田信长的妹夫浅井长政突袭,致使联军被迫撤退离开。

    丰臣秀吉此次是临危受命,负责帮着联军殿后,让织田信长和德川家康所统领的主力部队能够从琵琶湖西侧安全撤离。

    由于织田信长得到妹妹的通风报信,却是提前得知浅井家会相助于朝仓家,故而提前半个时辰撤退,而今追上来的仅仅是先头部队。

    噗!噗!噗!

    前波吉继率领两千人的先头部队到达寨前,面对守在哨点上的几十条铁炮,致使前面冲锋的人纷纷倒地。

    由于日本的军队大多都缺乏兵甲,在面对着射下来的铅弹之时,他们根本就没有招架之力,致使很多士兵不敢继续向前冲。

    “坚持住,很快就到天黑了!”丰臣秀吉看着日已西坠,当即鼓励着部下道。

    只要天夜暗下来,朝仓家的主力部队无法前来,而他却有机会对这一支先头部队进行突袭,从而寻得时机赶上自家的主力部队。

    砰!砰!砰!

    几十条铁炮借着地形对朝仓家的先头部队轮番进行射击,凭借着自身的火力优势,很轻松便将朝仓家的先头部队打了回去。

    “呵呵……将军,你且放心好了,咱们定能撑到太阳下山!”一个刀疤男看着退回去的朝仓先头部队,当即自信满满地保证道。

    轰隆!

    正在他们得意之时,二十门虎蹲炮已经整齐地排列完毕,随着装弹和点火一气呵成,炮口喷出了火舌。

    噗!噗!噗!

    丰臣秀吉所率领的几百人借着间隔极大的木栅栏而守,只是虎蹲炮无视他们的这一道粗糙的防御工整,射出的铅弹纷纷打在他们的身上。谷

    啊!

    有一个日本武士被射中了眼睛,当即便是抱着脸在那里痛苦地哀嚎。

    “怎么会这样?”丰田秀吉看着纷纷倒地的部下,再对比双方的火器差距,显得目瞪口呆地望向那神奇的火器道。

    自从联合商团入驻日本,日本的历史已然发生了改变。

    负责殿后的丰田秀吉并不能依仗着火器的优势击退朝仓军,由于朝仓家北临海洋,跟联合商团早已经建港通商,亦是从联合商团手里购买了一批虎蹲炮。

    正是虎蹲炮的出现,致使双方的火器优势发生了颠倒,更是改变了这一场著名“金崎殿后”战役的走向。

    “杀!”

    随着二十门虎蹲炮的全面压制,特别对方那几十条铁炮几乎失去作用,前面的死士很快便是攻入了寨木,直接杀向丰臣秀吉所率的部队。

    “织田家的勇士们,杀!”丰田秀吉面对着进进来的朝仓家先头部队,亦是只好带领着自己的部队被迫进行应战道。

    噗!噗!噗!

    锋利的日本刀不断地劈下,一道道鲜血飞溅而起。

    “朝仓家的荣耀由我们守护,杀!”前波吉继是日本有名的勇将,面对丰田秀吉这一支处于劣势的殿后部队,亦是狠狠地挥下了屠刀道。

    在丰田秀田为着织田家主力部队争取时间之时,他又何尝不想尽快解决这支殿后部队,而后狠狠地咬上织田信长。

    若不是有人给织田信长通风报信,他们现在没准都已经借助地形和人数的优势,已然是全歼织田信长的主力部队。

    “杀!”

    丰田秀吉看到自己这边是节节败退,面对着蜂拥而来的朝仓军,亦是挥动着自己手中的日本刀进行厮杀。

    他是尾张国的一个贫苦农民家庭出身,先是以下级步兵身份成为织田家的打杂仆役,由于得到织田信长的赏识,慢慢在军中崭露头角,而今成为织田家的重要将领。

    只是在这一场交锋中,他这边已经处于绝对的劣势,别说是守到太阳下山,而今他们所有人恐怕都活不到太阳落山。

    “杀!”

    前波吉继作为朝仓家最勇猛的将领,最是喜欢这种近战,何况人数已然是两倍于对方,正是疯狂地进行厮杀。

    织田家这些年一直在扩大地盘,虽然部队人数持续攀升,但兵员早已经变得良莠不齐。面对着劣势之时,很快就会溃败而逃。

    “回来!回来!”丰田秀吉看着不断出现的逃兵,亦是不停地吼道。

    只是面对着前波吉继所率领的二千精锐部队,他们早已经是无心而战,只希望逃进山林寻一条生路。

    噗!

    一个头领持刀斩在丰田秀吉身上,丰田秀吉忍着背脊的剧痛,却是转身斩向了这个头领,很凶悍地将这个头领的脑袋斩下。

    只是他背部已经见骨,生命正在速度地流逝,偏偏越来越多的朝仓军向着他斩了过来。

    噗!噗!噗!

    丰田秀吉凭借着自身强大的意志力,对着冲过来的朝仓军不断斩杀,只是身体变得越来越不受使唤。

    噗!

    前波吉继终于出现,却是挥动着手中的日本刀,在丰田秀田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头颅已然被斩下。

    丰田秀吉的眼睛瞪得大大的,脑袋滚落在地上,只是脸上写满着不甘,眼睛中有着一丝留恋这个人世间。

    不过这便是当前日本战国的现状,哪怕是一县之地,都出现着好几股势力,双方可谓是攻伐不断。

    在这一场惨烈的激战之中,这位日本传奇人物并没能延续原来历史的幸运历程,却是被火器和兵力占绝对优势的朝仓军所击败,而他更是被前波吉继斩下了头颅。

    天空被夕阳染成了血红色,殷红的云朵倒映在琵琶湖上,整个湖面被色彩交汇而泛着橙色,致使这里的景致显得十分优美。

    金崎城的战事已经结束,以拥有虎蹲炮的朝仓家取得了胜利。

    前波吉继原本希望主力部队赶过来扑向织田军,只是朝仓义景是一个优柔寡断的家主,所率领的三万主力军却是选择驻扎在木芽岭。

    只是他亦是明白家主是一个没有野心之人,早前足利义昭将军前来请求家主出兵讨伐三好家,结果自己家主根本没有这个魄力,从而至使足利义昭将军前往织田家。

    正是因为这一个事情,而今织田信长打着这个幌子,却是理直气壮地前来征伐朝仓家。

    次日,织田信长和德川家康的联军从琵琶湖的西面逃出了朝仓家和浅井家的包围网,成功地返回了自己有地盘。

    织田信长此次北伐朝仓家的失败原因表面上是盟友浅井氏的叛变,然深层次原因是过度侧重于利益得失的权衡,却是忽视了浅井家与朝仓家的历史情缘。

    浅井亮政在被六角家逼至走投无路之时曾求救于朝仓家,而朝仓家不仅全力支持,更派出一代名将朝仓宗滴亲自率军支援浅井氏再兴,这无异于再造之恩。

    只是织田信长一心想要扩大自己的版图,根本就没有考虑过妹夫浅井长政的感受,致使浅井长政只能选择背叛。

    此次虽然没有伤筋动骨,但无疑亦是一种重创。不仅损失了兵力和士气,特别丰田秀吉的离开,无疑失去了一员大将。

    在织田信长逃回自己地盘的时候,一直受到他所控制的将军足利义昭却是宣布已经原谅了朝仓家,让织田信长不要再兴兵。

    在日本的政治体系中,天皇其实是虚君,已经做了上千年的傀儡,真正拥有权力的是征夷大将军。

    征夷大将军负责组建幕府机构管理整个日本,是各位大名的最高长官,亦是所有大名所效忠的对象。

    如果他认为谁是叛徒,那么此人便是人人得而攻之,成为周边大名可以名正言顺讨伐的对象,更是可以将他的地盘吞并。

    当然,现在的征夷大将军早已经失去管理日本的实力,前任征夷大将军足利义辉更是被三好家暗杀。

    足利义昭将军带着众家臣四处流浪,虽然在织田信长的帮忙下除掉了三好家,但自身根本没有多少兵力,更是处处受到织田信长和德川家康的节制,已然成为了织田信长的傀儡。

    像这一次织田信长之所以得以出兵朝仓军,正是基于朝仓家“违抗将军命令”,从而让他可以打着正义的旗号出兵,亦是能光明正大地扩大自己的地盘。

    又过两日,一个家臣拿着信件进来,显得大大咧咧地进行汇报道:“主公,将军来信召你前去相见!”

第2314章 本圀寺新变

    织田信长此次北伐失利而归,但并不打算就此善罢甘休,而是跟着一众家臣商议着下一步的战斗计划。

    众家臣听到足利义昭送来书信,想到足利义昭擅作主张原谅朝仓家,眼睛不由得闪过一抹不满之色。

    “他这次没有跟我们相商便宣布原谅朝仓家,却不知是何缘由?”生得清秀的家臣丹羽长秀的眉头蹙起,将心中的疑惑说出来道。

    家臣柴田胜家冷哼一声,显得十分鄙夷地说道:“还能有什么缘由!那个将军就是一个胆小鬼,此次看到我们战败而归,生怕自己遭到朝仓家的报复,所以才想到这一个明哲保身的办法!”

    其他的家臣听到这一番分析,不由得默默地点了点头。

    足利义昭虽然是名义上的将军,但现在根本没有兵权,不管是他们织田家还是朝仓家,都是他惹不起的人。

    “主公,将军在书信说了什么?”泷川一益显得十分理智的模样,扭头望向正在翻阅书信的织田信长询问道。

    织田信长是一个三十岁出头的青年男子,红色上衣,绫罗外褂,下半身是虎皮马裤,剃掉的眉毛已经重新画上,整个人显得颇具威胁。

    他将书信内容刚刚看完,亦是不做隐瞒地说道:“将军说此次是受朝仓家使臣的威胁,所以才不得不选择此举,希望我能原谅于他,并想当面向我告罪!”

    “主公,将军本就不想得罪朝仓家,此次亦是受我们威迫才同意我们征伐朝仓家。现在我们兵败而归,将军免不得担心朝仓家的报复,此举实质是两面讨好!”泷川一益作为织田家的第一智囊,当即便说出自己的观点道。

    织田信长打心里没有将足利义昭放在眼里,亦是看穿了足利义昭两面讨好的心思,便是认真地询问道:“那依你之见,该如何对待他呢?”

    一众家臣纷纷扭头望向泷川一益,都清楚泷川一益是织田家的智囊,却不知他会提议如何处理足利义昭。

    “主公可记得当初咱们因何要出兵助将军报仇和上位呢?”泷川一益并没有正面回答,却是抛出一个问题道。

    织田信长是一个三国迷,却是知晓华夏有个“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枭雄,故而才会对走投无路的足利义昭伸出援手。

    事情证明,这个做法是相当的明智,不仅一举让他向东扩大了地盘,而且让他征伐朝仓家都有了合法性。

    亦是如此,一个贪生怕死的将军其实是好事,特别自己的家臣明智光秀就驻扎在本圀寺,却是随时可以结束足利义昭的性命。

    “主公,将军此次做法固然是两面讨好,但若是我们这边足够强悍的话,想必他还是乖乖听从我们的安排!”泷川一益看着织田信长脸上的反应,当即又是认真地进言道。

    织田信长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便是对着送信的家臣吩咐道:“回信告诉将军!不需要他当面告罪,让他好好瞧一瞧我是如何替他收拾浅井家!”

    替他?

    众家臣听到织田信长的用词,脸上不由得露出揶揄的笑容。

    “是!”家臣得到织田信长的指示,当即便领命离开。

    随着家臣离开后,一众家臣亦是放下了这一件无关轻重的小事情,盘坐在席间继续商讨着接下来的战略。

    跟着日本其他大名不同,织田家可谓是野心勃勃,却是不论亲疏远近,通通都要将对方的地盘据为己有。

    若不是东边的德川家康还算识时务,对他们可谓是马首是瞻,他们必定已经朝着东边进行扩张了。

    原本在地理位置上,北边是先浅井后朝仓,而今浅井家的叛变,让他们有了直接进犯浅井家的理由。

    只要吞并浅井家,再进犯朝仓家,那么织田家的地盘便可以直接贯穿南北,成为中部最强的大霸主。

    正是如此,他们虽然北伐战败,但却没有削减他们的战意,更不打算进行防守,却是要将矛头指向更加靠近自己的浅井家。

    在他们正准备向联合商团购买军粮筹备进犯浅井家之时,浅井家跟朝仓家一改防守的姿态,竟然对织田家的领土虎视眈眈。

    又过数日,驻在本圀寺的织田家臣明智光秀发来了求援信,事因三好三人众和斋藤龙兴突袭山城国,却是想要进犯本圀寺。

    织田信长原本所在之地是尾张国的中西部领主,在扩大地盘的同时,自然跟很多残存的势力结下了深仇大恨。

    织田信长在得知这个消息后,当即便亲自率领一支军队前往山城国救援,却是要趁机将这些残存势力赶尽杀绝。

    山城国,可谓是烽火四起。

    三好三人众联合斋藤龙兴、三好家安宅信康的淡路众与筱原长房的阿波众先是拔除织田家的几处据点,而后则是进犯居住在本圀寺的足利义昭,跟驻扎在这里的明智光秀展开了激烈的交锋。

    明智光秀的部下宇野弥七守守在本圀寺前的最后一个据点,跟三好三人众的先锋药师寺贞春展开了交战。

    砰!砰!砰!

    药师寺贞春借着虎蹲炮的火力优势,朝着据点中的几百织田军进行炮轰,打得据点中的织田军抱头鼠窜。

    “顶住,援军很快就到!”宇野弥七守知道自己根本不是药师寺贞的对手,却是进行鼓舞士气地道。

    杀!

    药师寺贞春骑着马带领数千名部下杀进了此处据点,想着一直以来的国仇家恨,对着这里的织田军进行了大开杀戒。

    噗!噗!噗!

    刀锋划过,鲜血飞溅而起,双方不断有人倒下,很快地面上便躺着数百具尸体,亦有人在痛苦地呻吟。

    “杀!”

    正当药师寺贞春要彻底占据这里之时,柴田胜家率领一支织田军赶到,直接杀向了正准备享受胜利果实的药师寺贞春部众。

    药师寺贞春面对着这一支无比强悍的织田军,虽然本圀寺就近在眼前,但却不得不选择暂时性撤退。

    与此同时,另一处同样上演着激烈的战事。

    织田信长率领一支军队到达高槻城,面对叛变的守将入江春景,便是率领部众进行了一场血腥的大屠杀。

    虽然入江春景再度选择投降,只是织田信长并不打算再给入江春景机会,却是亲手斩下了入江春影的头颅。

    妹夫浅井长政的背叛让他一度陷入险境,现在面对着入江春景的背叛,纵使是向自己投降,但他亦不打算饶恕此人。

    此举不仅仅是杀了叛徒入江春景一人,更是杀给天下人看,他织田长信不是什么仁慈之人,只要争这个天下。

    织田家的主力军着实是强悍,以三好斋藤军为首的联军节节败退,其余各路军队被柴田胜家和明智光秀很快打出了山城国。

    仅仅三日的时间,这一场战事便被平定下来。

    织田信长在战事结束后,却是没有即刻“班师回朝”,而是前往本圀寺拜见了自己名义上的顶头上司足利义昭将军。

    足利义昭比织田信长还要年长五岁,面对着这个野心勃勃的大名,亦是暗暗咽着吐沫地感谢道:“此次多亏弹正大弼(官名)前来相助,不然本将军怕是要被这些乱贼杀了!”

    “将军无须见外,只是浅井家背叛于我,还请你再发一道诏令昭告天下,就说浅井家不敬于你,勒令各地大名对浅井家进行征伐!”织田信长打心里瞧不起足利义昭,却是大大咧咧地提出要求道。

    足利义昭愣了一下,但还是勉为其难地同意道:“好!”

    织田信长满意地望了一眼足利义昭,发现华夏的“挟天子以令诸侯”果然高明,便开始了这一场庆功宴。

    “主公,本圀寺守备力不足,为防叛贼再来,末将以为当让将军迁居他处!”明智光秀已经意识到本圀寺的问题,便是进行提议道。

    足利义昭亦是担心着自身的安危,在听到明智光秀的提议后,亦是希冀地扭头望向坐在左边的织田信长。

    织田信长吃得正欢,亦是注意到足利义照渴望的眼神,显得不以为然地询问道:“将军以为何处合适呢?”

    “我哥哥当年所建的乌丸中御门第便是将军邸,若是弹正大弼能替本将军加固,自是求之不得!”足利义昭的眼睛闪过一抹喜色,亦是认真地诉说道。

    虽然现在他已经成为日本最有权势的将军,但手底下既没有兵卒,又没有钱粮,更是受到织田信长所控制,却是只能憋屈地活着。

    织田信长将嘴里的骨头吐出来,亦是清楚足利义昭的重要性,当即便是爽快地道:“好!但我需要在《殿中御掟》再加上几条,亦请将军能同意!”

    足利义昭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而后勉为其难地同意道:“好!”

    这一场酒席亦是载歌载舞,显得十分的欢庆。

    足利义昭突然让人送上了两坛酒,对着织田信长讨好地道:“这是大明的羊鞭酒,据说在大明价比黄金。此两坛酒是由海霸天所赠,只是本将军不敢独享,专用来酬谢诸位有功之士!”

    “此酒我饮过,当真是仙酿!”柴田胜家的眼睛当即一亮,便是欣喜地说道。

    织田信长深知大明拥有着人世间最好的东西,亦是有幸品尝过这种羊鞭酒,自然是欣然接受足种义昭这份好意,却是故作不满地道:“早干什么了,这个时候才拿出来!”

    只是抱怨归抱怨,面对着如此的美酒,众人亦是纷纷进行瓜分,而织田信长更是一个人干掉了四大碗。

    一众人喝得十分的尽兴,很多家臣纷纷倒下。

    宴后,织田信长在本圀寺就寑,只是这羊鞭酒的酒劲很强,让他沾到床便呼呼大睡。

    噗!噗!

    几个身手矫健的黑衣人很顺利地潜入到房间中,看着两个仆人用手巾替织田信长擦脸,很是十分利索地从背后捂住嘴巴抹了脖子,毅然是这时代最优秀的特种兵。

    “杀啊!”

    与此同时,明智光秀先是控制马厩防止织田长信夺马而逃,而后率部杀向织田信长的卧室,杀向了那区区百人护卫。

    砰!砰!砰!

    矢代胜介、村田吉五、汤浅甚介等护卫面对着突袭选择负隅顽抗,曾利用手中的弓箭或洋枪,一次射倒敌军三十人。

    砰!砰!砰!

    就在他们自信满满之时,一支神秘的黑色枪队在屋顶出现,却是将矢代胜介、村田吉五、汤浅甚介等护卫直接射杀。

    “明智光秀,你果然是养不熟的白眼狼,我定要杀你全家!”住在附近的柴田胜家率着自己的亲信来援,对着反叛的明智光秀怒声道。

    明智光秀面对着这个质问,显得理直气壮地道:“我追随的是将军,织田信长屡番威迫于将军,人人得而诛之!”

    柴田胜家恨透了明智光秀的背叛,宛如愤怒的狮子般举刀杀向了明智光秀,想要将这个叛徒碎尸万断。

    明智光秀为这一日早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面对着柴田胜家所率的二十多号人,便是挥手让部下将这帮人斩杀。

    “快将门打开!”

    织田信长的家臣高桥虎松在得知本圀寺传出异常声音后,亦是从驻地带着一支人马赶来,对着紧闭的大门大声地命令道。

    正是这时,织田信长的卧室起火,却是没有人从里面逃出去。

    这一个注定是无眠之夜,当夜本圀寺发生了一场激战,明智光秀率部护卫着足利义昭连夜逃离,对外声称织田信长意图行刺将军而被反杀。

    只是不管事实真相如何,却是不改织田信长葬身于火海的事实,而这个消息很快在整个日本传开。

    谁都没有想到,刚刚抛出“天下布武”政治理念的织田信长就此陨落,宛如一道流星般划过天际。

    只是这是一个相互攻伐的时代,随着织田信长身亡的消息传开,东边的三好三人众联合斋藤龙兴联军蠢蠢欲动,西边的同盟德川家康已经垂涎尾张国的领土,而北边的朝仓家和浅井家更是兴兵进犯。

    这一场“本圀寺之变”已然出现了重大改变,亦是直接改变了日本的历史走向,而这个被后世戏称为“村长之战”的乱世将会延续下去。

第2315章 新的大势

    东海,海天一色,一轮朝阳从东边缓缓地升起。

    织田信长从梦里醒来,发现自己不再是被绑在大箱子中,而是被捆绑到了主桅杆上,此时看到迎面照来的晨光便是骂道:“八嘎,放开本大名!”

    呜……

    一群黑色的巨鲸前面的海域换气,几头黑色的巨鲸从鼻孔喷起了十几米高的水柱,亦有巨鲸摆尾溅起了滚滚海浪。

    在大自然面前,人类无疑是十分渺小的,特别面对着这种海洋的霸主,船只往往只要远远地避开。

    轰隆!

    却见前面船头的炮台齐鸣,一枚枚炮弹腾空而起,却不知是不是故意打偏,在离巨鲸群数十米处溅起了道道水柱。

    受惊的鲸群没有在这片浅海区逗留,在受到了炮弹的惊扰后,领头的巨鲸带着鲸群朝着深海而去。

    这……

    织田信长看着这帮华夏人用巨炮将鲸群驱离,特别是这种巨炮恐怖的射程,不由得暗暗地咽了咽吐沫。

    尽管他早就意识到联合商团的舰队在海上无敌,连他早年所崇拜的洋船洋炮都被华夏人打跑了,但亲眼看着这种重炮的威力,还是忍不住暗暗吃惊。

    阳光灿灿,点缀着这一片碧海蓝天。

    炮台处,十几门铜铸的雷神重炮闪着灿灿金光,宛如是一件件艺术品一般。雷神重炮不说是在小小的日本,哪怕是在大明都是最顶尖的存在。

    随着这些年对日本各势力的水师有意歼灭和打击,加上雷州匠人院不断对雷神重炮进行改良,致使联合航队在这片海域拥有更大的优势。

    扎根在这片海域足足五年之久的联合舰队,早已经是当之无愧的霸主,连一个有资格叫板的舰队都不存在。

    林海武领着几个人从炮台那边威风凛凛地走过来,对着还在叫嚣的织田信长淡淡地道:“别喊了!你现在已经不是什么大名,不过是我们的俘虏罢了!”

    早几天的织田信长确实还会让联合商团忌惮,只是现在织田信长已经落入联合舰队之手,已然是被拔了牙的小老虎。

    “你们是不是联合商团的人?”织田信长的眼睛上下打量着林海武的衣着,当即便是进行求证道。

    林海武的嘴角微微上扬,充满着自豪地道:“除了我们联合商团,谁还能拥有如此的巨船重炮,谁又有能耐将你擒来呢?”

    林海武身后的几个人对自己的身份充满着自豪感,同时审视着这个小有威名的织田信长,发现长得着实不怎么样。

    “我是织田信长,你们可知绑架我的后果?”织田信长得知对方的来历后,当即便是出言威胁道。

    林海武身后的几人忍不住发笑,不说他们不可能有任何事,而他们亦不会惧怕现在自身难保的织田家,甚至不畏惧日本任何一股势力。

    林海武淡淡地打量着织田信长,显得一本正经地说道:“现如今,你织田家的地盘现在便已经被四周的大名蚕食,包括你的盟友德川家康家都不会放过你织田家的领土,而今织田家毁灭是迟早之事!”

    由于织田信长是小领主出身,故而自身缺乏足够的底蕴和威望。

    织田家一旦失去织田信长,那么原本不牢靠的家臣会像明智光秀般背叛,同时会遭到原有地方残余势力的反扑。

    正是如此,随着织田信长被“烧死”,织田家必定会分崩离析,陨落已经是不可逆转的趋势。

    “你胡说!纵使我不在,亦没有人敢挑战织田家!”织田信长暗暗地咽着吐沫,却是不肯承认地大声吼道。

    林海武轻轻地摇了摇头,却是不愿意跟织田信长多费口舌,便朝着船仓的方向走去。

    这支舰队朝西而行,很快便看到一座巨大的岛屿。

    联合商团已经在日本的外岛建了很多补给站,亦是在东面的这片海域新建了一座军事基地,此举方便他们对中西部日本势力的控制和打击。

    伊豆大岛,处于东京湾的外围海域,是南面中西部最大的一处岛屿,这里兴建着一座联合商团的军事基地。

    在联合商团的经营下,这座岛毅然成为了以联合城为中心的新兴世界,很多日本的原著居民成为了联合商团的附属。

    由于日本崇尚的是强者文化,他们很自然就视联合商团为新主人,甚至还主动向联合商团进行上贡。

    跟着济州岛有所不同,这里是军事港口,故而码头上停泊的都是战舰。

    织田信长看着新建的联合港口和新城,亦是暗暗地瞪起眼睛。若不是亲眼所见,他绝对没有想到伊豆大岛是这般模样,联合商团竟然扎根于此。

    只是他仍旧不明白,为何联合商团如此大费周章将他弄到这里来,却不知这个财大气粗的联合商团在图谋什么。

    还不等织田信长多看几眼,却是被人用黑色布袋套上脑袋,而后将他押进主城区,直接来到了城主府。

    织田信长再被取下头套的时候,便看到眼前是一个空荡荡的大殿,不由得愤愤地质问道:“你们囚禁本大名想要做什么?”

    “你错了,我们可不是要囚禁于你!”负责将织田信长押送到此的黑衣女子瞥了他一眼,当即便是进行澄清道。

    织田信长这一路思索良好,却是捉摸不透联合商团的真正意图,不由得蹙起眉头询问道:“那你们联合商团抓本大名来此处要做什么?”

    “织田信长,你可还认得我?”

    正是这时,一个声音从左边传来,却见一个脸带寒霜的黑衣女人走了出来。

    织田信长眯着眼睛打量着这个突然出现的漂亮女人,光听口音便知晓对方是日本人,不由得疑惑地道:“你是……”

    “当真不认得了吗?”织田依子身穿着一袭黑色,腰间别着一把日本刀,那双漂亮的眼睛充满着冷漠地询问道。

    织田信长的嘴巴突然张得大大的,而后显得十分震惊地瞪起眼睛道:“你是织田三小姐,你……你竟然没死?”

    尾张国的守护代是织田氏,初代织田常松将尾张国分为上下两个部分,而下部分由弟弟织田常竹管理。谷

    织田信长一脉是织田常松的旁枝,在名义上一直是尾张下守护代的家臣。只是织田信长从小便是野心勃勃,在继承父亲家督的身份和领土后,并不满足于自有的领土。

    在几番筹谋之后,织田信长为了夺得尾张的控制权,却是对所效忠的尾张下守护代织田家和上守护代织田家进行了攻伐。

    由于织田依子的父亲负隅抵抗,却是遭到了织田信长的赶尽杀绝。

    织田依子的父亲在败局已定之时,秘密安排自己的亲信护送织田依子出海,从而避过织田信长的追杀。

    织田依子原本计划前往东京投靠另一支织田本家,却不想船只受到流洋的影响,却是稀里糊涂地飘到了大明。

    十余年的恩怨,在这一刻亦是重新揭了开来。

    “是的,我没有死!”织田依子看着满脸震惊的织田信长,想着自己一家被屠杀的惨剧,眼睛浮起浓浓的怒火道。

    身后的几个黑衣女子都是织田依子所培养的死士,此时纷纷愤怒地扭头望向织田信长。

    织田信长原本猜测联合商团挟持于他是要逼他签订什么不平等的协议,只是看到织田依子出现之时,心里当即便是沉到了谷底。

    现在的情况已经十分明朗,联合商团之所以大费周章将他绑到这里,已然是要将自己交给这个女子处置。

    却是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从继承父亲的领土起,已经征战了十余年,对一家一族赶尽杀绝数不胜数,但要自己命的却是最初自己夺权的织田本家人。

    “你是何时替联合商团工作的?”织田信长感到自身处于危局上,突然大声地发出诉求道:“我要见你们联合商团的话事人,我是尾张的织田信长!”

    这个声音很大,已然是足够惊动这座城主府。

    在他看来,织田依子充其量只是联合商团内部的小人物,只要自己向联合商团许以足够的好处,对方不仅会保住自己的性命,甚至还会将自己送回尾张国。

    “别喊了!联合商团是我夫君的产业,我相公已经将东海的处理权交给我,我便是这里的最高负责人!”织田依子看着试图逃生的织田信长,便是直接亮明身份道。

    夫君的产业?

    织田信长的眼睛再度瞪起,却是没有想到主宰日本海域的联合商团竟然是某个人的产业,而织田依子竟然是那位大人物的女人。

    一时间,宛如是一盆冷水从天而降,让他刚刚燃起生还的希望当即熄灭。

    织田信长看着织田依子并不像是撒谎,却是知道自己无路可逃,便是硬着头皮道:“三小姐,你想要怎么样?”

    “帮他松绑,再给他一把刀!”织田依子等待这一天已经很久,走了下来并对手下淡淡地吩咐道。

    几个黑衣女子默默地交换了一个眼色,而后替织田信长解开绳子。

    “三夫人,不可!”海霸天和林海武闻讯而来,却是慌张地出言阻止道。

    织田依子的眉头微微蹙起,显得不满地说道:“我夫君说这里的一切由我说了算,你们是要抗命吗?”

    “三夫人,不,不是!只是你若有什么三长两短,让我们如何跟林大人交代啊?”海霸天不再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海阎王,眼睛充满着担忧地解释道。

    在这个世上,他最敬重的只有林晧然一人。若是阿丽在这里出了什么意外,哪怕林晧然不怪责于他,那他亦无颜再立足于联合商团。

    几个黑衣女子是阿丽一手培养起来的死士,却是帮着织田信长解开了绳子,然后将一把刀递给了织田信长。

    织田信长感受到海霸天的态度,当即看到了生还的希望,便拔刀冲向织田依子。只是在他拔出刀的时候,整个人却是突然愣住了。

    噗!

    织田依子的刀更快,在织田信长冲向她之时,她的刀亦是迅速出鞘。而织田信长愣神之时,一道寒光当即一闪而过。

    “怎么会这样!”

    织田信长保持着拔刀的动作,只是这把刀却只能拨出一半,却感到自己脖子鲜血溅起,眼睛充满着不甘之色。

    自从他继承父亲的领土,便是开始了征伐,从小小一片领土扩大到而今的中部雄主,成为整个日本赫赫有名的第六天魔王。

    正当他要继续攻伐,要通过武力统一整个日本之时,却是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栽在一个女人的手中。

    砰!

    织田信长保持着拔刀的动作,只是脖子已经出现了碗口大的伤口,身体不由自主却重重栽倒在地上。

    织田依子听到后面倒地的声响,脸上并没有大仇得报的欣喜,而是两道压抑已久的热泪流了下来。

    海霸天看到这战果,亦是不由得暗松了一口气。

    林海武上前,看到织田信长已经死掉,便是让人将织田信长的尸体处理掉。

    嘉靖四十四年春,联合商团在济州岛修建联合第二城成立东海事业部,同年海霸天率领联合第二舰队完成了第一次环岛之行。

    而今隆庆四年秋,足足五年时间过去了,联合商团以海上霸主之姿,凭借着物美价廉的商品和物资跟各地大名通商,已然成为整个日本的无冕之王。

    尽管联合商团无意于卷入日本战乱的旋涡中,但亦是有足够的能力主导着日本的方向,起始不会让日本出现一个霸主。

    不管是为了替阿丽复仇,还是为整个联合商团的利益考量,织田信长都必须死于意外。

    隆庆四年秋,日本尾张国大名织田信长逝世,宛如刚刚组建起来的一座积木城堡轰然崩塌,地面再度呈现无数块凌乱的积木。

    联合商团仍旧扮演着海商的角色,跟各地的大名互通有无,鼓励各地大名种植经济作物,同时销售着自己充满优势的商品。

    大明和日本的贸易仍旧持续着,华夏输出大量的布匹、丝绸、粮食、瓷器和铁制品等,而从日本得到大量的生姜、棉花、鲸油、女人和金银等。

第2316章 年底

    时至十二月,京城已是深冬时节。

    京城百姓享受着时代的红利,由于朝廷给京城营造了一种良好的商业环境,加上今年举行秋闱和明年举行春闱,致使经济效益明显要强于往年。

    正是如此,现在的京城街道越来越热闹,很多商铺亦是重新装潢或更换商家,更多的商品涌进了这座城。

    显而易见,今年的京城将会延续着好势头,而他们的春节必然更具年味。

    在百姓的欢声笑语中,朝堂却彰显着另一番景象。

    隆庆跟文官集团的关系已经彻底恶化,上朝的次数可谓是寥寥可数,甚至祭典活动都交由大臣操办。

    在除掉礼部尚书林燫的时候,隆庆一度以为自己会像他父皇嘉靖那般,只要表现出自己的能耐,那么就不乏臣子前来拥护自己。

    想当年他父皇隆庆掀起大礼仪之争,虽然他父皇很多事情并不占公理,但在父皇的坚持之下,下面的臣子却是纷纷拥护他的决定。

    只是事与愿违,事情的发展并不像他所期待的那般。

    虽然礼部尚书林燫被自己刻意打击而削官为民,但仍旧没有官员跑过来拥护自己。

    更为甚者,拥立皇嫡子的声音从来都没有消停过,百官只要是逮到机会便会争先恐后地请求自己册封皇嫡子为太子。

    面对着这种糟糕的局面,隆庆并没有坐以待毙,却是将林燫空出来的礼部尚书宝座给了南京礼部尚书赵贞吉,这一位曾经公然拥立皇长子的臣子。

    赵贞吉是嘉靖十四年的进士,资历不可谓不老,无疑是跟护嫡派相斗争的最佳人选。

    隆庆很快便失望了,赵贞吉到了京城出任礼部尚书后,却是被百官视为眼中钉。因赵贞吉跟徐阶和山西帮往来甚密,弹劾他的奏疏更是数不尽数,遭到科道言官的轮番犀利攻击。

    若不是自己有意护着,赵贞吉恐怕早就已经滚蛋了,根本无法指望赵贞吉扛起拥立皇长子的大旗。

    而今的朝堂仍旧是护嫡派的天下,而自己提拔的赵贞吉压根啥都不是,在朝堂甚至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有鉴于此,隆庆仍旧不愿意册封皇嫡子为太子,故而亦是只能避开这一大帮宛如是疯狗般的百官。

    隆庆自从那一次早朝的突然发病,隆庆仿佛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般,动不动就以病为借口,直接躲在宫里乐逍遥。

    若说京城的面貌是日新月异,那么朝堂则是千篇一律。

    内阁在主持着政事,隆庆则是借病躲在后宫中,双方几乎没有了多少交集,大明似乎又多了一个“炼丹皇帝”。

    由于窥探宫闱是重罪,加上谁都不敢强闯皇宫,故而压根不知道隆庆关着宫门躲在里面做了什么荒淫事。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关于隆庆的种种行为亦是慢慢地传出。

    隆庆的身体并没有大恙,每日都是生龙活虎般地在后宫淫乐,游玩时喜欢携妃嫔相随,后面带着几十名长相漂亮的宫女,时常还会跟嫔妃或宫女白日宣淫。

    只是事情传着传着,免不得会经好事之徒“添油加醋”,很快便成了一副“酒池肉林”的香艳场景。

    有人声称隆庆在西苑建鳌山灯,每晚伙同一众年轻的太监和宫女一起在那里集体玩乐,场面是不堪入目。

    当然,这些是市井之徒的丰富想象后的版本,偏偏在这个娱乐缺乏的时代,很多人对此是信以为真。

    偏偏地,隆庆自己坐实了好色的事实。

    年初册立魂氏为英妃、秦氏为淑妃、李氏为德妃、董氏为端妃、马氏为惠妃,而年底又册立汪氏为荣妃、杨氏为安妃、赵妃为和妃、韩氏为容妃。

    跟明武宗朱厚照相比,这妃子的数量无疑很是惊人,而这么短的时间内册封这么多妃子更是体现着隆庆的滥情。

    除此之外,徐阶抄的一百万两已经被挥霍一空,除了一些宫廷的花销外,便是大肆赏赐这些后宫嫔妃金银珠宝等物。

    面对着这么一位不理国家政事,整天躲在后宫荒淫的皇帝,自然是不会得到太好的风评,很多百姓亦是无奈地接受着这么一个不靠谱的皇帝。

    由于早朝停摆,京城官员重返嘉靖时期一般,很多官员都忍不住上班摸鱼。

    兵部衙门,签押房内。

    身穿蟒炮的林晧然坐在案前处理着兵部的事务,由于现在的早朝基本上取消,故而每日到达的地方却是兵部。

    兵部的事务其实很繁杂,特别是兼管京城的三大营后,现在的大大小小的事务都要落到兵部头上。

    只是林晧然从来都不是一个事无巨细都要刨根问底的人,却是着重于西南的战事和北边俺答的动静。

    西南方面虽然遇到一些负隅抵抗的土司,但妹妹所率的是最精锐的部队,宛如摧枯拉朽般地打到了云南。

    “下官大同巡抚李逢时拜见林阁老!”李逢时从外面进来,显得恭恭敬敬地跪礼道。

    林晧然抬眼望向跪着的李逢时,便是抬起手道:“李巡抚,起来吧!”

    “谢阁老!”李逢时对林晧然是打心底的尊敬,又是进行谢礼才从地上站起来。

    林晧然却是抬眼望向门口处,而李逢时当即便是心领神会地道:“林阁老,人已经带到了!”说着,又到门外的手下吩咐道:“将人带进来吧!”

    一对年轻的蒙古男女被士兵带了进来,男的相貌显得十分平常,但那个女的长得十分的水灵,特别有一双宛如月牙般的眼睛。

    李逢时的眉头微微蹙起,显得有所不满地道:“还不见过林阁老!”

    “把汉那吉参见林阁老!”把汗那吉打量了一眼林晧然,当即便单膝跪地道。

    他是俺答的孙子,由于从小失去双亲,由奶奶克哈屯养育长大,亦是早早就有了一个叫把汉比吉的未婚妻。

    只是他爷爷生性好色,却是夺了部下大将袄儿都司的未婚妻,为了平息这位万户部落首领的怒火,便将他的未婚妻把汉比吉赐给对方为妻。

    正是如此,他在一气之下,便携带着早已经两情相悦的未婚妻和亲信十余人前往大同府请求内附。

    却是没有想到,这个运筹帷幄千里的玉面狐狸竟然会亲自面见自己,而这个玉面狐狸还如此有威严。

    李时逢亦是好奇地望向林晧然,此次面对俺答的孙子把汉那吉前来请求内附,他跟谭伦都不知道该怎么安排把汉那吉,故而将这件事情汇报给林晧然。

    林晧然在得知这个事情后,却是指明要面见把汉那吉和把汉比吉,故而他亦是亲自将人带了过来。

    “你便是把汉比吉?”林晧然的目光落到那名漂亮的年轻女人身上,亦是认真地求证道。

    把汉比吉看着这位逼得他们金国狼狈不堪的传奇人物,便是小心翼翼地行礼道:“把汉比吉见过林阁老!”

    林晧然打量着这一对苦命鸯鸳,却是注意到把汉那吉正警惕地看着自己,脸上不由得露出了一抹笑意。

    这其实就是一个性情冲动的年轻人,年仅十七岁的少年正是刚刚懂得男欢女爱的年纪,只是因为自己的爱人被夺,故而才负气前来大明内附。

    林晧然的目光落到把汉那吉身上,直接开门见山地道:“把汉那吉,咱们大明跟你们俺答汗部的恩怨,想必你十分清楚吧?”

    “林阁老,我如今是诚心来降,今后定然听从你们差遣!”把汗那吉知道林晧然怀疑他的立场,当即便是表明态度地道。

    林晧然端起茶盏,却是一本正经地说道:“你此次前来投诚,却是因为你的未婚妻被逼嫁给他人!只是这终究是一时冲动之举,没准过些天便改变主意,又要跑回去跟我们大明敌对了呢!”

    “我可以用长生天的名义起誓,此生定然不会背叛大明!”把汗那吉目光坚定,当即便是举手起誓道。

    林晧然感受到了他的决心和立场,捏着茶盖子轻泼着茶水询问道:“你而今要内附,却不知想要我如何安置于你呢?”

    “还请阁老赐给我一片水草,我想跟把汗比吉在关内放牧!”把汗那吉当即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眼睛带着几分乞求地道。

    把汗比吉的心里涌起一份紧张,显得忐忑不安地望向林晧然。

    林晧然喝了一口茶,却是轻轻地摇头道:“关内可没有什么牧场,我亦不会给你提供牛羊。这样吧!我给你一片田地,你跟你未婚妻和那些部下在关内从事农事。若是三年后,你能够老实本分地在这里生活,我便可以给你籍贯,让你成为我大明的一份子,永久在关内定居!”

    把汗比吉的眼睛微微一亮,当即便是欣喜地望向把汗那吉,把汗那吉却是苦涩地说道:“林阁老,我一直都是打猎和放牧,并不懂农业!”

    “我会可以安排人员指导你们如何耕作,为了防止你们泄露我这边的军情,所以你们只能留下两匹马。若是今后有你的旧部或族人来投诚,我亦会安排到你那里!”林晧然将茶盏放下,显得不容反驳地道。

    把汗比吉这些天一直为自己的命运担忧,听到林晧然给出这般优越的条件,不由得用认可的目光望向把汗那吉。

    把汗那汗知道把汗比吉已经动心,且他此次携带把汗比吉逃往大明主要是想要两人永远在一起,当即便是重重地点头道:“好,一切听从阁老的安排!”

    “既然到了大明,那么便要守我们大明的规矩!只要你不主动招惹于人,我可保你无事,下去吧!”林晧然抬眼望着把汗那吉,显得一本正经地告诫道。

    把汗那吉和把汗比吉悬着的心亦是放了下来,便是恭恭敬敬地告退。

    “阁老,您为何要如此礼待于他?”方逢时看着人离开,当即不解地询问道。

    林晧然望着把汗那吉离开的背影,却是淡淡地说道:“对蒙古经济封锁并非长久之策,而今我要对付的是那些对大明野心勃勃之人,对能够跟我们和睦相处甚至是受我们华夏同化的蒙古人可化敌为友!”顿了顿,便是认真地叮嘱道:“你将他们安排在宣府境内,给他们一片可以耕种的土地,给他们规划一个可以容纳千人的蒙古村!”

    “下官遵命!”方逢时虽然不是很理解林晧然的做法,但还是恭敬地领命道。

    林晧然看着方逢时离开,却是知道这个事情恐怕不算完,倒不是把汉那吉多么重要,而是俺答想必会借此来进犯。

    只是现在的大明已经不是窝囊废,不说俺答还敢不敢兴兵前来要人,哪怕真来亦是完全可以不用理会。

    林晧然的左眼皮突然莫名地跳动,结果林福进来通禀礼部主事李焘前来求见。

    “学生拜见师相!”李焘随着林福进来,显得恭恭敬敬地施礼道。

    在林晧然主持广东乡试之时,李焘当时年仅十七岁,却是以末位中举,故而跟林晧然结下了师生的名份。

    只是他跟王弘海、蒙诏和陈吾德等人的境遇不同,接连三次会试失利,直到隆庆二年才中得进士,今授礼部主事一职。

    林晧然看着李焘出现,却是知道这个学生不会无缘无故打扰自己,便是认真地询问道:“若临,你此番找为师所为何事?”

    “学生是来向师相道别,恕学生今后不能替师相效犬马之劳!”李焘的脸上浮起几分悲伤,却是进行告罪道。

    林晧然当即意识到事情不妥,便认真地询问道:“你干了什么?”

    “我方才已经向通政司呈交一道谏本,言辞颇为激烈,料想东厂的番子很快便拿我下诏狱,故而特来向师相辞行,亦是来感谢师相这些年的关照和教导,学生此次入狱便是生死无憾!”李焘先是认真地解释,而后跪在地上磕头道。

    林晧然不由得深吐一口浊气,却是知道李焘这是要捅马蜂窝,便对着他淡淡地询问道:“可有副本?”

    “师相,学生一人做事一人当,此次定不会连累您及元辅大人!”李焘呈上早已经准备的副本,显得视死如归般地道。

    林晧然不禁苦笑,事情哪是他说不牵扯便不牵扯的。

    这个朝堂的政治生态极为复杂,任何一个风吹草动都能演变成一场大风暴,何况李焘这本奏疏已然是要捅隆庆的菊花。

第2317章 李焘的疏

    “臣礼部主事李焘谨奏:自入秋以来,再无瞻仰皇上龙颜。惟闻圣体违和,一切传免,郊祀庙享,遣官代行,政事不亲,讲筵久辍。臣知陛下之疾,所以致之者有由也。然臣闻夫纵酒则溃胃,好色则耗精,贪财则乱神,尚气则损肝。今为鳌山之乐,必纵饮,必耽声色。皓齿蛾眉,伐性之斧;甘脆肥脓,腐肠之药……故陛下之症不在身,病在酒色财气也。……皇上诚嗜酒矣,何以禁臣下之宴会;皇上诚贪财矣,何以惩臣下之饕餮;皇上诚尚气矣,何以劝臣下之和衷。臣今敢以四箴献,若陛下肯用臣言,即立诛臣身,臣虽死犹生也。惟陛下垂察。”

    ……

    林晧然看着这份奏疏副本的内容,虽然看到了这个学生的文采和思维缜密,但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这道奏疏何止是要捅隆庆的菊花,甚至是要将隆庆的掩羞布都扯了下来,让隆庆前些年努力塑造的贤君形象转为笑柄。

    由于隆庆继位后,并没有延续嘉靖的荒唐修道行为,加上大力整治地方官员的贪墨等行为,让天下百姓对这位新皇帝无疑是大大地改观。

    只是如今,李焘却是着眼于隆庆的“酒、色、财、气”四大弱项,却是将隆庆贬得简直一文不值。

    隆庆的好色早已经是天下公认的事实,不然去年江南选秀女亦不会造成那么大的风波,致使很多百姓为了保护幼女而出现抢婿的风潮。

    隆庆的贪财更不是什么秘密,屡次向户部索要钱银,所查抄的徐阶巨额家财早已经挥霍一空,最近又通过联合钱庄发行国债。

    至于每晚畅饮的事情,这个事情其实已经解释清楚。毕竟隆庆如此贪图享乐,偏偏又是时常搞鳖山灯,说他不好饮酒定然没有人会相信。

    关于隆庆没有容人之量,这的事情亦算是得到了证实,毕竟近年很多直谏的官员都被隆庆进行了贬谪。

    当然,人没有完人,特别历朝历代的皇帝总会伴随着各种各样的缺点,隆庆自然不可能例外。

    林晧然看着李焘如此言辞犀利地贬低隆庆,亦是无奈地摇了摇头,隆庆着实不能算是一个好皇帝。

    引用后世著名历史学家孟森的话:上承嘉靖,下接万历,为亡国之酝酿而已。

    隆庆虽然没有像嘉靖那般举国修道,亦没有想嘉靖那般躲在西苑修道二十多年,但却是以另一种形式在“渎职”。

    纵使早前每日上早朝,但隆庆骨子里的那份无情和冷漠却是藏不住,根本没有主动参与政事的商讨和敲定,只是每日到那座龙椅干坐而已。

    林晧然跟隆庆相识于裕王府,君臣关系亦是已经维持了四年之久,但隆庆从来都没有主动召见他商讨政事和关心灾区百姓的状况。

    在隆庆的世界里,有后宫的女人,有户部大仓的银子,亦有太监弄来的稀奇玩儿,但惟独没有天下百姓的生死存亡。

    虽然隆庆恐怕没有李焘所说的那般不堪,但无疑算不上一个称职的皇帝,却是遗传了嘉靖的自私无情。

    林晧然默默地将手中的奏疏副本放下,眼睛复杂地打量着这个门生,当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跟当年的海瑞颇为相似。

    “师相,弟子此番确实是不吐不快,还请师相见谅!”李焘自知此事是在劫难逃,又是一本正经地道歉道。

    林晧然亦是不好再责备这个直谏的弟子,便是进行告诫道:“此疏中之事不可再行外传!若是不然,你便是不忠,甚至是沽名钓誉之徒,为师亦是要以你为耻了!”

    “弟子此次只是希望能劝谏皇上,疏中之事定不外传,还请师相放心!”李焘是打心底尊敬林晧然,当即便是点头道。

    林晧然看到了李焘眼中的真诚,便是抬手示意李焘离开,隐隐间感到这个事情定然会掀起一场波澜。

    虽然这份奏疏的内容远远没有《治安疏》“嘉靖,家家皆净”来得震耳发聩,但已然得到《治安疏》的两分火候,直指隆庆的四大命门。

    哪怕隆庆的脾气再好,但终究是大明的皇帝,又怎么可能轻易咽下这一口气呢?

    李焘走出兵部衙门后,由于担心东厂的番子来得太快,便马不停蹄地前往文渊阁。

    因为他是隆庆二年的进士,故而他其实还有另一位正牌的老师——内阁首辅李春芳。

    李春芳在得知情况后,亦是愣了良久,显得吃惊地打量着李焘,却是没有想到这个门生竟然做出此等石破天惊的事情。

    只是他跟林晧然那般,这都已经是木已成舟的事情,难道还能让人将李焘吊起来狠狠暴打一顿不成?

    李焘的奏疏呈上了之后,便开始着手安排自己的后事,将自己的妻儿托付于人,便在家里一直等着东厂的番子来抓他。

    结果这一道奏疏宛如石沉大海般,根本没有半点动静,甚至这个事情似乎都是无人知晓一般。

    李焘知道而今的司礼监文书房对官员的奏疏都是逐字逐句在查阅,由于自己的那道奏疏没有送到内阁,那么只可能是被隆庆“留中”了。

    只是他心里谨记着林晧然的嘱咐,却是不好将这份奏疏的内容宣扬出去,故而每日都按时前往礼部衙门上下班。

    眨眼间,都已经到了除夕之夜,他仍然是安然无恙。

    在闲暇之余,他不由得好奇隆庆看到他那一份奏疏是何种反应,为何不派出番子将自己丢进诏狱,是不是已经听进了自己的劝谏?

    事情回溯到上疏的那一天,司礼监文书房在看到李焘那份“大逆不道”的奏疏,第一时间就送到隆庆面前。

    隆庆由于罢朝,每日都睡到太阳晒屁股,日子是前所未有的舒服。那天上午的心情极好,他并不打算带上嫔妃游玩,而是想带着自己的大皇子前往西苑赏雪。

    “主子,这尊玉美人给奴婢砍到一万两拿下了!”张福从宫外归来,却是呈上一尊儿童不宜的女玉雕像道。

    在这个时代春宫画都十分缺乏的物件,一尊栩栩如生的玉美人无疑是价值连城,更是一些男人视若珍宝的东西。

    隆庆的眼睛微微一亮,显得小心翼翼地从精致的木盒取出那尊玉美人,看着这玉美人的风姿、神态以及胴体,口水不由得溢了出来。

    张福看到隆庆这个反应,悬着的心终于好了下来,只要隆庆肯掏这一笔钱,那么自己便能拿到五千两的回扣。

    只是人生便是如此,刚刚还兴奋地飘上云端,下一秒便有可能身处于泥潭之中。

    隆庆看到冯保送过来的那份大逆不道的奏疏后,心里当即涌起了一股熊熊怒火,却是愤怒地将手中的奏疏狠狠地掷到地上。

    本以为只要自己称病躺着,不再向户部衙门伸手要钱,那么他跟文官集团便能以这种默契的方式共存。

    却是谁能想到,一个小小的礼部主事竟然指责自己沾了“酒、色、财、气”,贬得自己可谓是一文不值。

    若是现在手里有刀,他定要亲手将李焘宰了不可,自己苦心经营的明君形象竟然毁在这么一个小人物手里。

    “主子,这……这是怎么了?”张福看着隆庆如此大的反应,不由得关切地询问道。

    隆庆感觉到自己要疯掉了,摔完奏疏仍旧不解恨,看到张里手里捧着的玉美人,便是拿起玉美人朝着地上狠狠地摔下来。

    随着这一尊精美的玉雕着地,一个清脆的声音当即在殿中响了起来,地面上是四散的玉渣子。

    这……

    张福看着这价值万两玉美人被隆庆砸得粉碎,不由得感到一阵肉痛,却是震惊地抬头望向满脸怒容的隆庆。

    却不知是心疼被自己刚刚高价购得的美人玉雕,还是这口气直冲天灵盖,隆庆突然感受到头昏目眩,身体一阵发虚,额头冒出了冷血。

    张福和旁边的冯保看到隆庆要倒下,却是抢先一步接住了隆庆,而后将浑身冰凉的隆庆送到床上。

    事情的变故让人猝不及防,只是看到隆庆如此状况,亦是着急让小太监叫来了御医。

    两名御医在仔仔细细地查看隆庆的症状,却是摸不清隆庆的病症所在,两人一合计,又是给隆庆开了一些滋补的药方。

    陈太医的资质最老,便是进行叮嘱道:“皇上微阳初生,正欲遏欲养静,愿于官中澄心洗涤,进御有常!”

    对于隆庆这只辛苦的小蜜蜂,虽然他没有亲眼所见,但却是大抵猜测到一些,故而劝隆庆减少性生活,再多开补品定然是有益无害。

    正是如此,李焘在外面担忧着自己的前程之时,殊不知他的这一份奏疏直接致使隆庆病倒。

    好在,隆庆跟上次一般。虽然出现着一些古怪的症状,但很快又是恢复过来,不过这一次的身体明显感到了不妥。

    隆庆在恢复过来之时,想着李焘在奏疏中对他的评价,心里不由得又是生气起来,找来了那份奏疏。

    张福方才已经看过奏疏的内容,却是认真地询问道:“主子,此事该如何处理呢?要不我带人将李焘抓起来,定然要让他生不如死!”

    由于隆庆和文官集团的关系恶化,致使他们宦官的地位无形中提升,而一些抓捕官员的事情都落到他们东厂身上。

    “若是抓李焘的话,那么自然要说明缘由,而这份……奏疏的内容便要宣扬出去了!”隆庆虽然已经恨透李焘,但还是保持着理性地说道。

    到了这个时候,他终于明白当年自己父皇为何会压着海瑞的奏疏,实在是奏疏公布出来太过于丢人。

    虽然这份奏疏没有《治安疏》那般言词犀利,但如果真要传到外面,自己这张脸着实是挂不住了。

    酒、色、财、气,这简直就是指着自己是一个纨绔子弟,哪里还是那个被人称颂开太平盛世的明君了。

    张福的眉头微微蹙起,便是困惑地询问道:“李焘如此胆大包天造谣于陛下,当真要饶恕他吗?”

    站在旁边的冯保亦是投来好奇的目光,按说早些年隆庆或许还会息事宁人,但登基四年的隆庆恐怕没有这般大度才是。

    “父皇当年都没有即刻逮捕海瑞,朕又岂能处置草率地处置李焘,还是先等等看吧!”隆庆并不想再生事端,便将心里的想法说出来道。

    倒不是他不想处理李焘,而是这个事情一旦处理起来,那么奏疏的内容会第一时间公开,而他会成为全天下的笑饼。

    现在最好的处置方式无疑是借用自己父皇的办法,先将这个事情拖上一拖,而后再决定要不要对李焘动手。

    张福却是曲解了隆庆的意图,便是当即压低声音地询问道:“主儿,你……你是怀疑此事背后有人指使?”

    “内阁的五位阁臣都是治国良臣,却是不可能平白无故来招惹朕,想必此次是李焘想要邀名,好将来能够像海瑞那般连升几级,还能名动天下!”隆庆虽然对阴谋诡计不擅长,但还是有着自己的判断道。

    张福的眉头蹙起,却是不解地道:“皇子,那你这是何意呢?”

    “现在不是马上过年了吗?这份奏疏先扣着,等年后再说,到时朕再决定要不要收拾他!”隆庆已经平息了愤火,显得十分理智地维护自己的脸面道。

    站在旁边的冯保淡淡地望了一眼隆庆,当即便猜到了隆庆的小九九,已然不是隆庆有容人之量,而是不想这份奏疏宣扬出去而让他这位皇帝无地自容。

    其实亦是难怪,皇帝的最大软肋便是自己的声名,哪怕是晚期的嘉靖都已经不愿斩杀海瑞而留下骂名。

    随着隆庆制定了方案,关于李焘的奏疏便被留中不发,这个朝堂重归于平静之中。

    到了年初一当天,按例是隆庆跟百官共饮,但今年的隆庆一反常态,却是取消这个环节,甚至连续两年午门前的万岁鳌山灯亦不再举办。

    隆庆五年的春节,紫禁城午门前显得分明的清静,似乎彰显着这一年将有大事发生。

第2318章 风起云涌

    灵石胡同,林府。

    随着林晧然地位的越发稳固,而今这座府邸的热情程度虽然比当年鼎盛时期的严府和徐府要逊色几分,但已经是相差不了太多了。

    面对着络绎不绝登门拜年的官员,林府早已经有了一套行之有效的流程,既让林晧然不至于得罪于人,又能最大限度地络绎人心。

    每当到这个时候,反倒是林晧然最为疲惫的时期。

    既要让来访的每个官员能够感受到自己的重视,亦要在交谈中不失自己的原则,更不能落下不好的话柄,这无疑是对精力和身体的一场考验。

    其实官场就像是一个江湖,而林晧然亦算是身不由己。哪怕林晧然已经贵为武林盟主,但亦得笼络着各方势力,从而巩固着他在文官集团领袖地位。

    正是如此,年初一到年初三是林晧然最为忙碌的时期,直到年初四才稍微缓过神来,一些极为相好的官员都是挑后面的日子前来拜访。

    正月初五,冰雪没有消融,林府的后花园还是一个冰雪的世界。

    身穿黑袍的青年男子和一个灰衣老者正坐在凉亭对弈,持白棋的灰色老者面对着青年男子的攻势,最后苦笑地弃子道:“林阁老棋力更胜以往,老夫投降了!”

    早在广东任职之时,汪柏和林晧然就喜欢聚在一起下棋。

    只是现在一个从广东布政使变成了都察院的第一把手,另一个更是从广州知府变成了文华殿大学士兼兵部尚书,身份和地位都令人仰望。

    “我在广东便听闻汪公棋艺无双,只是现在看来,东翁更胜一筹啊!”江荣华来到凉亭边上,便是微笑着说道。

    汪柏面对着江荣华的变相恭维,亦是不谦虚地道:“呵呵……老夫在广东确实是难逢棋手,只是如今跟林阁老相比,着实是相差甚远矣!”

    “江兄,你休要胡说八道!我当年的棋艺亦是多得汪公指导,否则现在亦难登大雅之堂,而今亦是侥幸胜得汪公一场罢了!”林晧然知道汪柏刚刚有故意让着自己的成分,并没有因此而骄傲自满地道。

    汪柏扭头望向林晧然,却是微笑地摇头道:“林阁老是天纵奇才,虽然老夫钻研大半辈子,但确实已经不是林阁老的对手了!”

    “得,你们两位都是棋艺高手,只有我是个棋艺不通的大草包!”江荣华刚刚亦是随口打趣,当即便自贬地道。

    汪柏知道江荣华负责着情报工作,却是不急于收拾棋子重新开新局,而是抬头望向林晧然。

    林晧然望了一眼江荣华,便是半开玩笑地道:“你跑过来搅我跟汪公的局,却不知发生什么事了?”

    江荣华知道汪柏是自己人,便是直接开门见山地说道:“京城刚刚出现了一件怪事!李焘年前上呈的那份奏疏可能已经外泄了!”

    “这怎么可能?究竟是谁将李遂的奏疏外泄了?”林晧然的眼睛不由得瞪起,显得十分惊讶地询问道。

    江荣华面对着林晧然的惊讶,便是从袖中取出一个信件道:“东翁,这个事情是今天上午刚刚在京城传开,你且瞧一瞧,内容是否跟原疏相符!”

    虽然他听到过林晧然提及李焘上疏的事情,但并没有看到过奏疏的内容,故而他亦不知道传闻的奏疏内容是否跟李寿的原疏一致。

    林晧然接过那个信件,先是快速地浏览了一遍,接着无奈地叹息一声,然后轻轻地点了点头道:“这跟李焘给我的副本一般无二,李焘的奏疏确实是外泄了!”

    “林阁老,李焘可是你昔日乡试时的那个门生,究竟怎么回事?”汪柏是第一次听闻李焘奏疏的事情,不由得疑惑地询问道。

    林晧然暗叹一声,将手中的信件递过去道:“汪公,李焘确实是我乡试时的门生,你且看一看吧!”

    汪柏一直不知道李焘上疏的事情,现在看着李焘在奏疏中如此贬低隆庆,亦是不由得瞪起了眼睛。

    却是万万没有想到,那个看似温顺的李焘竟然有如此刚正的一面,竟然上了这么一道痛斥隆庆的奏疏。

    汪柏认真地看完奏疏的内容,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地道:“李焘这胆子也太大了吧?这份奏疏送上去,皇上还能饶过他?”

    “李焘的这份奏疏是在上月初递上去的,只是皇上将奏疏留中,我亦让李焘不要外传,所以此事一直没有公开!”林晧然的脑子快速运转,同时透露实情道。

    由于隆庆和百官的关系僵化,现在的通政使司已经归于正常化,通常不会查阅百官的奏疏,而是直接将上呈的奏疏转交给司礼监处理。

    司礼监那边是由陈洪和冯保全权负责,只要自己有所交代,那么他们那边基本不会将事情透露出去。

    正是如此,在隆庆选择将李焘的奏疏留中后,却是没有人将奏疏的内容外泄,到现今都是一个秘密。

    如果事情一直没有外泄,那么这个事情很可能会一直隐瞒下去,而这一场风波很可能是消失于无形。

    偏偏地,在这个春节最为敏感的时期,却是不知道谁将奏疏的内容外泄,从而让事情当即变得复杂起来。

    汪柏得知事情的缘故,将手中的书信放下并担忧道:“林阁老,现在这份奏疏外泄,那么皇上定然不会再置之不理了,此事恐怕麻烦了!”

    “若是奏疏一直不公开,那么皇上很可能不会理会李焘!只是现在这份奏疏被人公开,以我对皇上的了解,他必定是要处置李焘了!”林晧然轻轻地点头,亦是说出自己的判断道。

    隆庆跟着嘉靖最大的不同便是他更注重自己的形象,早前之所以不理会李焘,并不是隆庆的气度,而是他为了继续自己的颜面。

    只是现在奏疏的内容已经外泄,隆庆自然不可能再宽恕李焘,甚至是将所有的怒火地宣泄到李焘身上。

    汪柏深知这个事情非同小可,却是蹙着眉头疑惑地道:“此事知道的人应该不多,却不知是谁泄露出去的呢?”

    “依我之见,此事的源头恐怕是在皇宫,最有嫌疑的人是皇上身边的太监张福!”江荣华对于宫里的情况最是了解,当即便是说出自己的判断道。

    汪柏听到江荣华的猜测,亦是有自己的见解道:“此事的源头未必是在宫里,亦有可能是李焘为博声名,看到皇宫迟迟没有反应,故而选择将奏疏的内容公开!”

    倒不是他跟李焘有仇,而是他太了解这个官场,固然有海瑞那种置生死于度外的正直官员,但亦不缺乏政治投机者。

    现在事情被捅破出去,李焘不仅会赢得极大的赞誉,而且百官定然是会极力维护李焘,甚至隆庆亦不敢杀掉李焘而惹上恶名。

    林晧然默默地端起茶盏,却是知道知道奏疏内容的人只有李焘、陈洪、张福、隆庆、他和李春芳几个人,而泄密者的最大嫌疑人确实是李焘和张福。

    “若是再往深一些的话,此事的泄密者还有一个人十分可疑!”江荣华已经见惯太多的阴谋诡计,显得神秘地说道。

    汪柏听到这话,便是认真地询问道:“谁?”

    “当今皇上!”江荣华却是望向林晧然,却是将自己的判断说出来道。

    林晧然的眉头微微蹙起,但旋即感到一阵释然。

    汪柏愣了一下,旋即震惊地道:“你的意思是皇上要借此排挤林阁老,甚至借机逼林阁老辞官?”

    “汪公,我跟李焘算不得真正的师生关系,李阁老跟李焘才是大家共认的师生名分!”林晧然捏着茶盖轻泼着茶水,却是指出其中的误区道。

    在官场中,师生关系宛如是父子关系,虽然享受着弟子无条件的服从,但亦是承受着一定的连带责任。

    李焘是他林晧然的门生不假,只是跟着乡试所结下的师生缘相比,李春芳跟李焘的关系反而更要近一些。

    一旦李焘被严厉处罚,那么首当其冲的是李春芳,而他林晧然很可能是毫发未损。

    汪柏这才发现过来,旋即困惑地询问道:“如此说来,皇上是要对付李阁老,要逼李阁老辞官?”

    林晧然和江荣华交换一个眼神,而江荣华则是轻轻地摇头道:“恐怕逼李阁老辞官是假象,其目的是要离间东翁跟李阁老的关系,从而坐收渔翁之利!”

    汪柏知道江荣华是一个很聪明的人,便是认真地询问道:“这是为何?”

    “若是李阁老被免官,那么我便可再进一步!特别李焘跟我的关系其实更近,故而李阁老会怀疑是我指使李焘上疏,而后在这个时候进行泄密,却是趁机要除掉他!”林晧然发现江荣华望向自己,便是按着他的逻辑剖析道。

    汪柏听到这一番分析,特别发现李春芳很可能受到这事的拖累而免官,却是突然笑容揶揄地望向林晧然。

    林晧然无奈地叹息一声,显得十分坦然地道:“现在的内阁排名对我没有任何意义,且我从来没打算除掉李阁老,此事确不是我所为!”

    跟着李春芳相处这些年,虽然李春芳是内阁首辅,但很多大事其实还是由他林晧然来主导,根本犯不着动手除掉李春芳。

    正是如此,他犯不着为了一个无关重要的次辅宝座,却是冒着这个跟李春芳彻底决裂的巨大政治风险。

    “这个事情当真是皇上授意,他背后有高手指点?”汪柏相信并非林晧然所为,却是蹙着眉头道。

    “这是我个人的一种猜测,但真相究竟如何,还得查实泄密的源头!”江荣华进行澄清,而后望向林晧然道。

    林晧然喝了一口茶水,便是认真地叮嘱道:“此事关系重大,你务必尽快查清是哪条渠道泄露出来的,我亦做好相应的对策!”

    “遵命!”江荣华深知事情非同小可,当即便是认真地拱手道。

    林晧然看着江荣华离开的背影,亦是暗叹了一声。

    虽然现在事情还不明朗,但泄露的源头很可能是在皇宫,最大的可能是隆庆为分化文官集团而导演的一场阴谋。

    隆庆哪怕再如何惰政,哪怕再如何漠视百姓,但他终究是这个王朝的家人,却是有足够的能力毁掉这大好的局面。

    却是不得不承认,纵使他已经很努力地改变这个腐朽的王朝,但隆庆却是保留着毁灭一切成果的实力。

    汪柏知道林晧然已然无心下棋,当即便主动告辞道:“林阁老,下官先行告辞了,改日再陪你下棋!”

    “好,我送送你!”林晧然轻轻地点头,而后将汪柏送到了前院。

    汪柏深知林晧然是一个重感情的人,亦是多番表示感谢,而后坐上轿子离开。

    林晧然看着汪柏的轿子离开后,却是没有选择即刻返回内宅,而是对着管家林金元道:“备轿,我要到李府!”

    林金元得知林晧然要出门,当即便是进行张罗,安排着轿夫和护卫随林晧然一同前往李府。

    李春芳同样住在小时雍坊,离林府只隔了三个胡同口,故而轿子没多久便到达,而后轿子直接从中门进入了李府大宅。

    李春芳有着八个儿子,除了三儿子留在扬州老家外,其余都是安顿在京城为官或读书,故而显得人丁兴旺,此时亦是跟随李春芳迎了出来。

    “元辅大人,下官叨扰了!”林晧然看到迎出来的李春芳,亦是微笑着拱手道。

    之所以选择这个时候来到李春芳这里,倒不是他多么紧张,而是想要跟李春芳迅速形成共识,而不能因为自己的无辜而让人钻了空子。

    李春芳含笑将林晧然引进了书房,却是让自己的大儿子守在门口处。

    只是坐下来的第一句话,却是让林晧然瞪直了眼睛,因为李春芳的第一句话是:“李焘奏疏的事情是老夫放出去的!”

    啊?

    林晧然听到这个答案,虽然知道奏疏的外泄者只能在隆庆、张福、李焘和李春芳中产生,但还是忍不住露出震惊地望向李春芳。

第2319章 关于盛世

    李府,书房中。

    李春芳伸手抄起茶盏,面对着满脸震惊的林晧然,嘴角泛起一丝苦涩,但心里忍不住生起了几分得意。

    跟着这个妖孽相处这么多年,朝堂的阴谋诡计皆是出自于对方的精妙布局,连同那头老狐狸徐阶都被撵走。

    只是如今,他做了一件足以向儿孙吹嘘的事情,便是让这位林文魁的脸上罕见地露出了震惊之色。

    很显然,对方在来之前根本没有猜到是自己将李焘的奏疏泄漏出去,算是被自己小小地算计了一把。

    “元辅大人,此事必然会触怒皇上,皇上怕是要追究,此不知意欲何为呢?”林晧然的心里久久不能平息,显得不理解地询问道。

    李春芳的手捏着茶盖子轻泼着滚烫的茶水,显得云淡风轻地询问道:“林阁老,你是觉得老夫这般做法有利无害,可是如此呢?”

    “不错!此等做法对元辅大人不仅没有益处,而且事情若是追究起来,恐怕还会牵扯到元辅大人身上!”林晧然迎着李春芳询问的目光,显得一本正经地道。

    其实有一句话他没有说,若是隆庆查到捅破这件事情的人是李春芳,那么李春芳恐怕是坐不稳首辅的位置了。

    隆庆可以容忍一个名不经传的礼部主事攻击于他,但如果知道堂堂首辅在后面推波助澜,那么他如何还能善罢甘休?

    正是如此,李春芳这个举动让林晧然完全是看不透,这个做法没有任何的政治收益,反倒很可能会搭上自己的前程。

    若不是李春芳亲口承认,林晧然还真的猜不到此事是李春芳泄密,却是搅动这场风波的幕后黑手。

    李春芳轻呷了一口茶水,显得认真地询问道:“林阁老,很多官员都已经在歌颂现在是盛世,却不知你觉得可是如此?”

    “现在的朝廷财政只不过刚刚有所改善,大明离盛世……甚远!”林晧然冷哼一声,便是认真地回应道。

    尽管在他的“轻赋税”、“刁民册”和“重工商”的政策下,大明的经济明显得到改善,但离他心中的盛世还差之甚远。

    远的不说,现在大明的财务仍旧是入不敷出。虽然刁民册、市舶司和商税都加大了财政收入,但水利工程的开支、宗藩禄米和军费都是一笔庞大的支出。

    现在想要达到盛世的水准,那么至少有一个健康的财政,面对地方的灾情能够有足够的大仓银应对,只是现在却还远远达不到。

    李春芳知道林晧然是一个有远大抱负的人,显得推心置腹地道:“虽然皇上小事由我们内阁裁定,但每逢大事却从来不敢拿主意,所以咱们内阁所提的一些改革措施要么被拒要么被拖着,根本得不到施行!”

    “元辅大人,咱们的皇上便是这种怕事的性子,早前明明已经答应我要削减宗藩禄米,结果拖到现在都没有个结果!”林晧然的嘴角泛起一丝苦涩,显得十分无奈地道。

    这话其实是半真半假,虽然他嘴里有埋怨隆庆的意思,但心里却是十分清楚隆庆根本不会让削减宗藩禄米的方案通过。

    任何一场重大的改革,其实都是将资源从一群人转移到另一群人身上,而想要将利益转到底层百姓身上无疑会遭到地主阶层的强烈反对。

    虽然现在的内阁可谓是大权在握,只是他们得不到隆庆的有力支持,内阁亦不敢触碰到地主阶层的根本利益。

    亦是如此,现在的内阁所做的事情虽然很多,但并没有根本性地改变这个王朝,甚至连宗藩群体的利益都无法触碰。

    李春芳知道跟聪明人不需要说得太细,便是发出感慨地道:“圣人一直说欲速则不达,但而今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若是再这般拖下去,恐怕大明朝的现状仍旧无法得到根本上的改变,离盛世怕是遥遥无期了,老夫可是还想要看一眼盛世呢!”

    虽然他是嘉靖二十六年的状元郎,因青词而得到嘉靖的七次中旨提拔而入阁拜相,创造一个词臣晋升的小神话。

    只是他现在已经是六旬的老人,若是隆庆再拖上十年,那么他恐怕真的要“家祭无望告乃翁”了。

    林晧然的心里微微一动,当即便是猜测道:“元辅大人,你此次故意捅出李焘奏疏的内容,便是故意戳破皇上沉浸在圣主明君的幻象,想要以此逼迫皇上同意改革,为百姓多做点事情来挽回名声?”

    “不错!咱们的皇上过得太安逸了,若是不能给他一点压力,他还做着圣主明君的美梦!”李春芳赞许地望了一眼林晧然,然后长叹一口气道:“老夫希望此次能给皇上浇一盆冷水,让皇上明白现在不能再拖,如果还想获得好声名,那就应该拿出帝王的魄力为百姓做一些实事!”

    站在门口的李茂年虽然在把风,但亦是耸着两只耳朵倾听里面的谈话,心里却是生起了一股自豪感。

    “元辅大人,你其实不必如此激进的,若是真闹起来的话,局面就很难控制了!”林晧然没想到李春芳竟然有舍生取义的魄力,却是认真地规劝道。

    其实李春芳说得并没有错,现在内阁看似顺风顺水,但在大的事件上却是有心无力。

    隆庆虽然将处理政事的权力交给他们,但亦是同样不愿意承担任何责任和后果,对可能造成不利影响的事情向来都是避之不及。

    李春芳轻轻地摇头,显得立场坚定地道:“其实你不来找老夫,老夫亦会前去找你,此次老夫的意已决!别人或许控制不了这个混乱的朝局,但你林若愚却是可以,亦相信你能为大明开创盛世!”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亦不可能十成把握控制住局面!”林晧然轻叹一声,而后认真地提议道:“元辅大人,现在这个事情着实不好控制,好在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或可让李焘来扛下皇上的怒火!”

    由于李春芳已经将李焘的奏疏散播出去,却是注定要惹怒隆庆。只是现在若是将李焘推出去,由李焘来扛下泄密的责任,还是能够息事宁人。

    李春芳知道林晧然是一番好意,但还是坚定地摇头道:“林阁老,你无须再劝,此事老夫会一力承担!大明不是仅有你林若愚想要改变大明,老夫亦想要出一分力,想要咱们大明百姓过上更好的日子,想要大明进行一个盛世!”

    经过这些年的相处,他亦是看到了林晧然那份为民请命的决心,更是重视着天下百姓的生计问题。

    跟着只会侃侃而谈的徐阶不同,林晧然做事显得更加的务实,而京城崭新的面貌亦是说明了一切。

    虽然通过削减赋税和加征商税等手段改善了大明的财政,只是他们想要更进一步之时,隆庆却成为了盛世的最大障碍。

    隆庆压根不重视宗藩早已经是大明身上的毒疮,更不理会大明百姓如何才能过上好日子,却是只想躲在后宫中纸醉金迷,更是时不时向户部索要大笔的钱银。

    而今,李焘的奏疏给了他一个契机,一个能让隆庆自省的机会,一个能让大明开创隆庆盛世的时机。

    “元辅大人,你这般做的代价太大了,要不由我们内阁一并承担吧!”林晧然犹豫了一下,还是进行劝阻道。

    李春芳的眉头蹙起,当即摇头否决道:“万万不可!若是真由内阁承担,那么皇上心里头的恶气无法消除,必定会更加针对于内阁,此后更加不会同意改制之事,反倒是跟内阁处处唱起反调了!”

    “元辅大人,你当真要走这一步吗?”林晧然知道李春芳说得有道理,但还是于心不忍地询问道。

    李春芳轻轻地点头,显得充满期待地道:“老夫的心意已决!只是老夫离开京城后,还请务必保持初心,一定要替大明开创一个盛世!”

    若说早些年,他跟林晧然还存在着一些阵营问题,但随着双方的握手言和,他们心里都装着百姓,拥有一个开创盛世的愿望。

    只是很可惜,他们摊上了一个只懂得贪图享乐的皇上,偏偏这个皇上还自以为自己是圣主明君,故而只能是给隆庆泼上一盆冷水。

    “开创盛世乃下官所求,定不负元辅所望!”林晧然迎着李春芳的目光,亦是认真地做出承诺道。

    在两人交谈之时,外界宛如是炸开了锅一般。

    李焘的那份奏疏迅速在京城传开,因奏疏主要攻击隆庆“酒、色、财、气”四项,故而被好事之人称为《酒色财气疏》。

    虽然《酒色财气疏》远不及海瑞《治安疏》骂得那般过瘾,但内容亦算是十分劲爆,特别攻击隆庆的四处要害显得有理有据。

    “纵酒则溃胃,好色则耗精,贪财则乱神,尚气则损肝。”

    “皇上诚贪财矣,何以惩臣下之饕餮;皇上诚尚气矣,何以劝臣下之和衷。”

    “今为鳌山之乐,必纵饮,必耽声色。皓齿蛾眉,伐性之斧;甘脆肥脓,腐肠之药。”

    ……

    在京城各大酒楼和茶肆中,文人士子亦是节选着奏疏中的一些有趣的句子侃侃而谈,发表着各自的看法。

    特别“今为鳌山之乐,必纵饮,必耽声色”被众人所热议,虽然这话逻辑存在不严谨,但大家一致认为没有毛病。

    隆庆在西苑造鳌山灯早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事实,却是按着李焘的逻辑,相信“鳌山灯”和“酒”、“色”脱不了关系。

    正是如此,在这一道奏疏传播开来后,很多百姓对隆庆的好感直线下降,开始重新审视这位酒色财气的隆庆帝。

    事情造成如此恶劣的影响,这个消息自然传到了皇宫。

    早将《酒色财气疏》抛之脑后的隆庆得知这个事情,不由得勃然大怒,特别此刻正在喝酒欣赏歌舞表演,此时越发的心虚和愤怒。

    砰!

    隆庆先是将手中的黄金酒杯掷于地上,接着一把将案上的美酒和佳肴掀翻在地,然后不解恨地一把将旁边的灯架狠狠地踹了一脚。

    灯架被踹翻,三盏灯一并倒下,其中一盏灯刚好点着了旁边的青色帷幔,火势沿着帷幔往上熊熊地燃烧起来。

    “皇上,快逃!”张福看到这个情况,当即便是大喊一声道。

    隆庆看到这个突如其来的意外,显是愣了一下,却是顾不得心中的熊熊恼火,便是扶着自己的皇冠狼狈地朝着外面跑去。

    在殿中跳舞的十余名女子看到帷幔的火势,顿时花容失色地尖叫起来,而后急忙转身朝着宫门外逃去。

    只是呆在这里的人光顾着仓皇出逃,却是没有人主动进行灭火帷幔上的火势,致使火势进一步扩大。

    冯保带着一帮太监赶到的时候,虽然能够防止万寿宫的火势进一步蔓延,但已经无法遏制万寿宫里面的火势了。

    很快地,这一座由徐阶父子重建的万寿宫被这场大火所吞噬,而世间自此再无万寿宫。

    “该死!该死!查,查是谁将奏疏的事情捅出来的,是谁要跟朕作对,朕一定不会饶恕于他!”隆庆看着被大火所吞噬的万寿宫,却是将所有怨恨叠加起来地咆哮道。

    张福感受到了隆庆前所未有的怒火,当即便是恭敬地领命道:“遵命!”

    只是不管隆庆如何的愤怒和咆哮,却是无法挽回刚刚的那解恨的一脚所造成的后果,现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在西苑的寝宫被大火吞噬。

    历史仿佛再度重演一般,万寿宫再度付之一炬。不过这一次不是跟尚美人躲在床上玩烟花的嘉靖,而是因愤怒而踹灯的隆庆。

    好在,现在的西苑几乎弃用,万寿宫只能算是隆庆的临时寝宫,倒亦不用再劳民伤财地重建,更没有为了讨好皇帝而不计财政开支的徐阶。

    隆庆当晚灰头土脸地返回乾清宫,次日在乾清宫宣召五位阁臣,自然不是为了昨晚万寿宫失火的事情,而是李焘那份大逆不道的《酒气财气疏》。

第2320章 解忧?

    京城在春节期间是连续性的晴朗天气,各家各户频频往来拜年,穿着新衣裳的孩童在街道相互追逐,呈现着一幅新春的喜庆氛围。

    得到隆庆的传召,李春芳等五人纷纷停止家事,先是换上一套崭新的官袍,而后乘坐轿子前往紫禁城。

    “林阁老,祝你人丁兴旺!”

    “张阁老,祝你吉祥如意!”

    “郭阁老,祝你身体安康!”

    ……

    五个人很默契地在宫门前碰头,最先到达的是张居正,离得最远的陈以勤则是最后一个到达,彼此间纷纷进行新年祝福。

    由于五个人的地位崇高,春节期间需要应付络绎不绝的宾客,而登门拜年既耗时间又费精力,故而相互间采用名帖投贺的习俗。

    除了李春芳跟其余四位阁老都见过面外,其他四位阁老几乎是年前放假到现在才第一次见面,此时相互间都透着几分热情。

    身穿绯红官服的李春芳面色凝重,对着在场的四位阁老语重心长地道:“诸位,等会咱们见了皇上,还请多看少说!”

    每一届内阁都有着各自的特点。严嵩时期的内阁是以严嵩一言九鼎,徐阶时期的内阁则是徐阶“狐假虎威”,而今的内阁则是以李春芳、林晧然和郭朴为首的三人组奠定内阁的基调。

    陈以勤是嘉靖二十年的进士,只是四川出身少了乡党的根基,而其并没有主持过会试,本身不具备跟其他阁老叫板的资本。

    张居正是嘉靖二十六年的进士,绝大多数时间一直在熬资历,幸得徐阶在后面几年提拔才连迈几级,但亦有了“拔苗助长”的负面作用。

    最为重要的是,徐党的根基被林晧然连根拔起,张居正并没有接到徐阶所留下的政治资源,而今其根基甚至都不如陈以勤。

    正是如此,陈以勤和张居正加在一起都不及李春芳、林晧然和郭朴的任何一人,故而面对李春芳的叮嘱,自然是只能默默地点头。

    林晧然跟李春芳已经提前进行交流,亦是清楚李春芳今日的企图,自然是尊重李春芳的抉择,便是跟着默默地点头。

    “咱们都听元辅大人的!时候不早了,咱们进去吧!”郭朴是五人资历最深的,先是轻叹了一声,而后宛如老大哥般地说道。

    一行五人达成了共识,便朝着紫禁城的宫门走向,却是知道此次面圣注定不会平静,甚至可能让内阁出现强烈的大动荡。

    跟着京城的年味相比,这一座雄伟的紫禁城宛如是置身于另一个世界般,却是少了春节期间的热闹劲,甚至透着几分让人起鸡皮疙瘩的阴森。

    好在,在到达后宫区域之时,这里悄然多了一些生机和春节的喜庆氛围。

    乾清门,门前的石隙中残余着鞭炮的红炮衣,两边张帖着一副崭新的春联,屋檐上悬挂着大红灯笼。

    经过门前小太监的通禀,很快张福便从里面匆匆走出来,而后显得热情地将五个人一同引进乾清门。

    乾清宫面宽九间,重檐庞殿顶,饰金龙和玺彩画,双交四椀菱花窗帖着火红的倒“福”字,两边分设东暖阁和西暖阁。

    张福并没有将五人引向乾清宫的主殿,而是将他们引向了旁边的东暖阁,而身穿着睡衣的隆庆正躺靠在床上。

    却不知是隆庆确实是染了病,还是昨晚再度“操劳过度”,隆庆的脸色显得不太好,呈现着一种不健康的肤色。

    若说早前大家都清楚隆庆是诈病,但随着隆庆数次急召太医的小道消息传出,加上隆庆的脸色着实不好,而今却是不得不担心起隆庆的身体了。

    “臣等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李春芳等五人看着躺靠在床头的隆庆,亦是恭恭敬敬地施礼道。

    咳……

    隆庆先是咳嗽一声,而后抬起一只手淡淡地道:“诸位爱卿,平身!”

    “谢皇上!”李春芳等五人再度趁机打量着隆庆明显不健康的脸色,显得规规矩矩地谢礼道。

    林晧然对皇宫的情况最是了解,隆庆的身体确实已经数次出现了征兆,但远还没有达到要整天卧床的地步,故而是最淡定的一个。

    隆庆又是假意咳嗽一声,便直接卖惨地道:“朕身患心肝二经之火,身体有恙已近半年,年底有所好转。岂料李焘上疏诬蔑于朕,而今更是将奏疏内容外泄搞得满城风雨,以致朕肝火复发。今召诸位臣工前来,望解朕心中所忧!”

    张福和冯保站在隆庆的床前,却是好奇地扭头望向了在场的五位阁老。

    现在的基调已经定了下来,因李焘的诬蔑,致皇上现在肝火复发。而今皇上并不打算息事宁人,而是要对始作甬者的李焘进行处置。

    林晧然等四人听到隆庆这一番论调,却是谨记宫门前李春芳“多看少言”的叮嘱,不由得默默地扭头望向了李春芳。

    李春芳的眉头微微蹙起,而后站出来回应道:“回禀皇上,忠言逆耳,李焘的奏疏虽有言过其实之处,但亦有当年海瑞之风骨,还请皇上能听取一二!”

    这……

    站在身上的张福和冯保听到李春芳这番论调,却是不由得暗暗地交换了一个眼色。

    隆庆昨晚气得将万寿宫都点了,现在又怎么可能会听得进李焘的这种人身攻击的话,此时恐怕都恨不得将李焘碎尸万段。

    只是如今,这位堂堂的内阁首辅李春芳竟然想要隆庆采纳李焘的一些建议,当真是要摸老虎的屁股了。

    林晧然和郭朴提前知道李春芳的抉择,却是不由得暗叹一口气,知道李春芳这次确实是要直谏于隆庆了。

    陈以勤和张居正交换了一个眼色,却是清楚隆庆是什么性子的皇帝,不由得默默地将头低了下来。

    隆庆原本寄望这五位阁臣帮助自己处置李焘,只是听到李春芳的这番论调后,脸上不由得阴沉下来道:“朕染病至今已有半年,李焘不祈祷朕早日康复则罢,而今还诬蔑朕沾染酒色财气,朕岂能容这个不忠之臣!”

    不忠之臣?

    林晧然听到隆庆给李焘扣下的这顶帽子,心里不由得暗叹一声,却是知道隆庆终究不是明君,甚至没有嘉靖的城府和眼界。

    李焘的奏疏固然是扎心,但内容亦不全然是编造,特别“今为鳌山之乐,必纵饮,必耽声色”的逻辑并没有太大的毛病。

    隆庆此次着急于要惩治于李焘,却是暴露了李焘所指责的“气量不足”,更是坐实李焘所言非虚。

    当然,这亦是古往今来皇帝的通病。

    虽然很多皇帝嘴里都说要魏征这种谏臣,只是魏征真的出现之时,却是叶公好龙的翻版,恨不得将魏征之流碎尸万断。

    “皇上,李焘是臣的弟子,臣对李焘知之甚深。李焘此举正是忠于皇上,故而才冒此风险上疏直谏,疏中之言虽有不当言词,但还请皇上能够听取李焘的劝色之言!臣从太医处得知,皇上今犯病良久,正欲遏欲养静。只是皇上近期仍旧进御无常,以致病情迟迟不得痊愈!由此可观,李焘亦可谓是忠言逆耳,故请皇上反躬自省、轻惩李焘之罪责!”李春芳朝着隆庆拱了拱手,却是选择维护李焘道。

    反躬自省?

    张居正等人听着李春芳这种维持李焘和如此定义事情的属性,看着隆庆和李春芳已然形成了对峙之势,却是不由得暗暗咽了咽吐沫。

    一时间,整个东暖阁弥漫起一种紧张的氛围,一些人很罕见地嗅到这对君臣间悄然生起了火药味。

第2321章 劲爆

    隆庆的性情温顺不假,只是现在已经是隆庆五年,已经在全天下最有权势的位置上呆了超过四年时间。

    哪可能还是那位唯唯诺诺的裕王,自然是听不进李春芳这种劝谏他认错的言论,心里自然是感到不痛快。

    张福是裕王府的旧人,自然知道隆庆此刻的心意。只是想到孟冲、滕祥等人的遭遇,加上他不敢在五位阁臣面前干预政事,故而默默地低着头不敢站出来力挺隆庆。

    隆庆扭头望了一眼站在最右边的张居正,张居正心知隆庆的那份期许,但却是竟然避开了隆庆的目光。

    虽然他知道押宝隆庆才是出头的唯一方式,只是那位经营朝堂几十年的老师都败了,自己这位没有根基的末位阁老怎么可能承受得了林晧然的怒火呢?

    “皇上,臣在潜邸有言:吾日三省吾身,为皇者更当如此,还请皇上反躬自省、轻惩李焘之罪责!”陈以勤将隆庆的脸部表情看在眼里,却是再度表态道。

    陈以勤是在裕王府做了隆庆九年帝师,单是资历不比高拱弱,只是性格过于严肃和正派,不说无法跟高拱相比,比后来混了三年的张居正都有所不如。

    只是这种人固然不讨喜,但却是更强的原则性,他已然还是希望隆庆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而不是一味地严惩李焘。

    郭朴和林晧然的态度自然是支持李春芳,只是他们已经不好再行表态,毕竟他们五人的声音过于统一反倒可能引发隆庆的抵制情绪。

    正是如此,而今就看隆庆是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并加以改正,还是仍旧坚持要处置李焘了。

    “李阁老、陈师傅,李焘骂朕酒色财气样样俱全,但此事实属故意中伤于朕!”隆庆心里满怀委屈,当即便开始自辩道:“朕在西苑弄了鳖山灯不假,但这不是为了晚上更加敞亮吗?李焘说朕好酒好色,只是天下何人不饮酒?谁人不跟自己的女人享鱼水之欢乎?至于他说朕贪财,这更是无稽之谈!朕仅仅数次向户部索要财物,但每次所索要的钱银并不多,且户部还屡屡拒绝于朕,朕何来贪财耗财之说?”

    说到这里,他不由得一阵咬牙切齿,想到户部尚书马森每次都找理由拒绝自己的要求,让他恨不得碎尸万段。

    隆庆并没有就此结束话题,又是继续自辩道:“李遂又说朕尚气,只是谁人没有一点脾气。父皇当年杖责百官于左顺门确实不妥,但朕登基以来所处置的官员甚少,像查抄徐家皆因其子徐瑛作恶多端。然今观徐家家财推积如山,再历数徐阶之罪责,朕全然无错矣!”

    却不管徐阶早前一直有着“贤相”之称,只是随着查抄徐家雄厚的家财,这已然是间接证实徐阶的手脚并不干净。

    何况,徐阶倒台便是失去了震慑力,很多陈年往事都被揭露出来,当年隆庆查抄徐家无疑是正义之举。

    林晧然和郭朴交换了一下眼色,虽然隆庆的自辩听着颇有道理,但其实不过是偷换概念。

    这天下人好酒好色贪财尚气不假,但隆庆明显掌握不到那个度,更是一直没有履行自己的职责。反倒李焘所指责的酒色财气并不是无的放矢,而是隆庆酒气财气皆沾。

    至于查抄徐家,却是故意拿出这个有理有据的特例,却是直接忽略故意置气报复林燫等官员的事实。

    “皇上,臣刚刚已经言明,李焘之言确实有言过其实之处。其误听道路之言,轻率渎奏,确实当进行惩处。只是李焘直谏于皇上是希望皇上更加自律,做一个跟明成祖那般的圣明君王,此乃忠君之举。虽有轻率渎奏之实,但其发乎于忠君爱国,还请皇上轻惩李焘之罪责,且严于律己!”李春芳没想到隆庆说话能够如此有条理,当即便是再度重申道。

    隆庆心里暗自一阵愤怒,却是表明自己的态度道:“李阁老,李焘哪是对朕尽忠!依朕之见,李焘分明是要借朕沽名,朕此次如何能轻恕于他?”

    郭朴等人看到隆庆仍旧还是坚持要严惩于李焘,不由得暗叹一声,却是知道李春芳的一番努力是要白费了。

    若是隆庆不进行让步,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错误,那么君臣的对峙形势就会形成,而李春芳恐怕没有回旋的余地。

    “皇上,李焘并不是沽名钓誉之徒,此事臣可以作证。若是皇上此次宽容不咎,乃见圣德之盛,亦可破李焘所指责尚气之言,还请皇上三思!”李春芳亦是感受到隆庆并没有被自己说服,但还是做最后的争取道。

    隆庆召集内阁的阁臣本想是严惩李焘泄愤且平息这一场风波,结果发现李春芳绕了一大圈还是想要偏袒自己的学生李焘,不由得冷冷地甩出杀手锏地道:“李阁老,若李焘不是为了沽名,朕明明已经将他的奏疏留中,为何他还要将奏疏的内容外泄而搞得满城皆知呢?李焘此举不是为了沽名,又是意欲何为?”

    这……

    郭朴等人听到隆庆如此逻辑缜密地分析,在暗自惊叹隆庆变得精明的同时,不由得默默地扭头望向了李春芳。

    事情确实是如此,李焘奏疏的内容按说是一个机密。若李焘仅仅是为了劝谏于隆庆,那么他目的应当是将自己的想法向隆庆表达,而奏疏送到便已经达到目标。

    只是李焘还要将奏疏的内容公之于众,那么这已然是画蛇添足之举,而李焘出于忠心而上谏的判断根本无法成立。

    张福的嘴角微微上扬,显得十分得意于自己的逻辑分析能力,微微抬起下巴骄傲地望向了李春芳等人。

    “皇上,奏疏外泄的事情跟李焘无关,实则是臣所为!”李春芳犹豫了一下,当即便是语出惊人地道。

    啊?

    在场的人听到奏疏的事情竟然是李春芳故意捅出去的,显得难以置信地望向李春芳,却是万万没有想到李春芳竟然会有此般“大逆不道”的举动。

    正是如此,整个东暖阁显得落针可闻,很多人的脸上都写着震惊的表情,不曾想今日还有如此劲爆的内幕爆出来。

第2322章 反转再反转

    这……

    隆庆的眼睛瞪起、嘴巴微微地张开,既是惊讶又是愤怒地望向李春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自从奏疏泄密的消息传到自己耳中,他当时便认为故意让自己难堪的人正是那个该死的礼部主事李焘,但万万没有想到竟然出自于李春芳之手。

    在他的印象中,李春芳是一个极守规矩的人,对自己亦是一直恭敬有加,不曾想这个老好人竟然会朝自己捅来如此狠厉的刀子。

    堂堂的内阁首辅竟然故意让自己这位皇帝难堪,若是事情控制不好,那么李春芳恐怕发动百官攻击自己,届时自己明君的形象将要大打折扣了。

    “李阁老,你说是你将奏疏的内容泄露出去的?”张福原本不敢插嘴,但这个时候终于忍不住求证道。

    郭朴已经清楚事情的原委,面对李春芳的突然间坦白,亦是无奈地叹息一声,然而眼神复杂地望向旁边的李春芳。

    李春芳的目光坦然,显得一本正经地点头道:“正是!李焘上疏之时便将副本交给我,此次确实是我将奏疏的内容外泄,所以李焘并没有沽名之举!”

    “李阁老,你……你为什么要这般做呢?”张福望了一眼脸色铁青的隆庆,而后显得困惑地询问道。

    李焘的上疏还能归咎于年轻气盛,只是身居百官之首的李春芳亦是如此态度,更是直接将隆庆推到火坑上烤,这个事情无疑变得复杂起来了。

    陈以勤和张居正虽然已经知晓李春芳的举动,但并不知晓其中具体的缘由,不由得好奇地扭头望向李春芳。

    隆庆原本还显得十分的坦然,毕竟要针对的人是一个微不足道的礼部主事。只是得知堂堂的内阁首辅站到自己的对立面,当即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压力,不由得紧张地望向李春芳。

    “皇上,臣如此之举,缘由有二:一是国有国的章程,官员的奏疏经过通政司到皇上这里,皇上有权直接处置奏疏,但却无权留中不发。若是皇上开创了‘留中不发’的先河,不仅阻塞官员的言路,甚至会耽误朝中要事,故而还请皇上对不利于自己的奏疏不可留中,此非明君所为!”李春芳知道开弓没有回头箭,便是亮出理由道。

    郭朴等人听到李春芳这个理由,不由得轻轻地点了点头。

    留中不发确实不符合国法,嘉靖当年虽然将《治安疏》“留中”几个月,但最后还是处理了此疏,将海瑞打入了刑部大牢。

    隆庆而今效仿嘉靖当年的做法,似乎还打算将《酒色财气》疏一直留中,这无疑是一种“非法”行径。

    正是如此,李春芳的立场并没有太大的问题,隆庆面对不利于自己的奏疏确实不该“留中不发”。

    这……

    张福原来还沾沾自喜自己的逻辑分析,只是听到李春芳的这一番言论,却是不由得担忧地扭头望向靠在床头上的隆庆。

    隆庆心里虽然讨厌起李春芳,只是听到李春芳揭开“留中不发”的错误做法,脸上亦是感到一阵火辣辣的。

    按着他原本的规划,确实是想要将《酒气财气》疏永远地留中,让这一道不利于自己的奏疏无法公之于众。

    只是如今,内阁首辅李春芳却是咬上了这一件事情,让他感到自己这个皇帝根本不是“无所不能”。

    李春芳看着隆庆没有正面回应,便又是继续说道:“其二则是臣之所愿,还请皇上能自省己身!皇上而今疏于政务,不关心朝中诸事,面对臣等改制之策更是一拖再拖。然今国困民穷,审时酌变方为国家经久之图。以宗藩禄米为例,国初亲郡王将军四十九位,今玉牒内见存者二万八千九百二十四位,岁支禄粮八百七十万石余,其中郡县主君及仪宾尚不在内,而今大明财政大半的去向皆为宗藩所获,此乃大明财政之一大症结。而皇上先是失信于林阁老,至今都是悬而未决,臣早已是心急如焚!”

    林晧然听到李春芳提及自己,脸上不由得露出一抹苦笑。

    宗藩禄米确实已经成为目前最为迫切要解决的顽疾。虽然嘉靖时期就已经意识到宗藩禄米的危害,但那时大明的财政几乎是供由嘉靖炼丹、修建承天皇宫和道家建筑,致使朝廷拖欠宗藩禄米的情况是极为严重。

    尽管嘉靖四十四年颁布了新的《宗藩条例》,但所削减的宗藩禄米并不多,而今大明的财政得到改善,反而是要足够支付宗藩禄米,致使朝廷每年支付禄米达到八百七十万石之多。

    正是如此,现在粮税、市舶司、商税和苏杭织造局的收入最大的受益者并不是大明财政及百姓,而是这种附身在大明王朝身上的蛆虫,所以这些年朝廷百官辛辛苦苦其实是给宗人打工了。

    有鉴于此,百官对削减宗藩禄米的呼声日高,但偏偏隆庆对大明顽疾的坐视不理,将这个事情一直拖着不处理。

    郭朴等人听到李春芳的这席话,亦是默默地望向隆庆,却是看这个皇帝有没有将这些话听进耳中。

    隆庆的最大问题并不是酒气财气,而是对大明顽疾的坐视不理,却是没有肩负起皇帝爱民的责任。

    “李爱卿,即便你是要朕削减宗藩禄米,可以跟朕坐下来细谈,却不必如此……令朕难堪!”隆庆努力地压抑着自己心中的怨气,却是有些不满地道。

    郭朴等人听到隆庆这番看似通情达理的话,却是不由得暗暗地摇头。

    他们何曾不想跟隆庆坐下来好好细谈,只是隆庆现在一直在躲着他们,而登基四年的时间主动召见他们的数次不超过一个手掌。

    “臣并非是故意要皇上难堪,而是希望皇上能够纠正留中不发的错误,亦恳求皇上励精图治!”李春芳面对着隆庆的不满,再度申明态度地道。

    隆庆沉默了片刻,当即便对李春芳许诺道:“既然李阁老要求,那么请再制定一份削减宗藩禄米的方案,朕定会认真斟酌!”

    “臣领旨!”李春芳看到隆庆如此开明,眼睛不由得迸发光芒地拱手道。

    郭朴等人见状,亦是不由得暗松一口气,本以为隆庆是要一意孤行,却没有想到隆庆是一位十分开明的帝王,已然是听进他们此次的劝谏。

    事情到此,隆庆不仅没有坚持追究李焘的罪责,而且还同意李春芳提出削减宗藩禄米的提议,可谓是皆大欢喜。

    由于隆庆答应削减宗藩禄米,致使包括李春芳在内的阁臣都十分的高兴,感觉卡着数年的削减宗藩禄米是要动真格了。

    春节假期结束,李春芳便是急不可耐地制定了一个新的宗藩新例,却是要一举处理宗藩这个毒瘤。

    只是到了正月底,仍旧没有得到隆庆的批复。

    有鉴于皇宫传出乾清宫急召太医的消息,李春芳等人亦是耐着性子等待,毕竟隆庆的身体不佳还是情有可原。

    眨眼到了二月中旬,礼部上公文询问了数次,结果每一份文书都是石沉大海,乾清宫一直没有任何的音信。

    众人终于慢慢意识到隆庆突然变卦了,已然是不想要对宗藩禄米动真格。

    经过多方打听,却是得到了一些小道消息:隆庆在那次散场后,似乎是越想越委屈,在泡脚的时候突然莫名其妙地骂了李焘和李春芳是“驴牛射出来的贼亡八”。

    虽然不知道这位堂堂的大明皇帝从哪里学得这种市井污言,但隆庆的态度已然是昭然若揭,却是不没有推动削减宗藩禄米的心思。

    跟着李春芳等人的失望不同,林晧然其实早已经猜到这个结果。

    隆庆终究还是朱家的一份子,真要推动新的《宗藩新例》,难免会激发地方藩王的暴动,而隆庆根本不具备这种魄力。

    李春芳无疑是希望彻底解决宗藩禄米的顽疾,从而让大明财政得到有效的改善,但此举对宗藩的利益无疑是伤筋动骨。

    隆庆终究还是朱家的一员,而今更是由于血统才成功地坐上皇位,想必是不愿意冒着得罪近三万宗人的风险而削减宗藩禄米。

    有鉴于此,隆庆定然还是希望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却是不愿意冒着自己地位动摇的风险,更愿意碌碌无为地享受如今的生活。

    事情确实如同林晧然所料,隆庆不仅逃避着立储的事情,而且对李春芳等人削减宗藩禄米的方案是置之不理。

    待到二月下旬来临,李春芳已经确信隆庆那日其实是搪塞于他,便心灰意冷地选择上疏向隆庆请辞。

    内阁首辅李春芳上疏请辞的消息一经传出,当即便引发了一场轩然大波。

第2323章 官拜次辅

    隆庆得知李春芳竟然要请辞,却是再也坐不住了,当即下一道上谕慰留李春芳,让李春芳不要离开。

    虽然这段时间一直躲在深宫中,但李焘那份奏疏在京城不断发酵,加上李春芳力挺李焘的消息传开了,对自己不利的言论此起彼伏。

    尽管自己失信削减宗藩禄米的事情没有在京城传开,但在官场恐怕不是什么秘密,这无疑更是有损自己明君的形象。

    若是李春芳此次真的致仕,那么天底下的百姓恐怕误以为是自己小气逼走李春芳,恐怕还要背上更大的骂名。

    正是如此,隆庆深知李春芳现在不能够辞官离开,不然自己这位皇帝的声名定然会变得更糟糕,且影响自己在百官中的形象。

    二月底的京城春光灿漫,很多人家后院高大的树木吐出了新芽。

    “元辅大人廉洁奉公,朝堂不可失之!”

    “不错,此事源于皇上失信,皇上当挽留并改正错误!”

    “咱们一起上疏挽留,元辅大人劳苦功高,皇上不可如此寒功臣之心!”

    ……

    尽管李春芳是通过青词的方式步步高升,只是在担任首辅的两年多时间里,李春芳的谦和还是得到了很多官员的拥护,故而很多官员纷纷上疏请隆庆挽留李春芳。

    只是李春芳此次上疏请辞的举动,已然是像落到湖面中的一颗小石子,这个朝堂注定将不会再平静。

    礼部左侍郎吕侍郎不仅呈上新的《宗藩新例》提案,而且还再度发动一大帮清流官员上疏请隆庆册封皇嫡子为太子。

    官场并没有秘密可言,而今首辅李春芳请辞,并不是自身出了什么问题,主要还是隆庆迟迟不定国本和削减宗藩禄米的失信。

    一时间,关于削减宗藩禄米和册封太子的声音骤然响起。

    隆庆原本还忌惮着声名想要尽力挽留李春芳,只是看到这背后透着几分威胁和交易的味道,让他气得一阵咬牙切齿。

    倒不是他不想削减宗藩禄米,而是这个父皇都小心谨慎的事情,自己又怎么可以冒着三万宗人的口水削减他们的禄米呢?

    特别有着朱允炆的前车之鉴,一旦有地方藩王像成祖那般举旗起事,自己很可能成为下一次朱允炆,而好端端锦衣玉食的生活定然是要荡然无存。

    至于册封皇嫡子为太子,这更是不可能的事情。自己的心意早已经表露无遗,所心仪的人选是皇长子朱翊,而不是那个病恹恹的皇嫡子。

    隆庆忍着对这帮得寸进尺官员的不满,面对以身体为由请辞的李春芳,便是派遣冯保前去探望,且送去了一些宫廷食物,又传圣谕:“宜慎加调摄,痊可即出,副朕眷怀”。

    其实不管李春芳是不是身体堪忧丝毫没有关系,只要李春芳肯呆在京城养身体,哪怕不到内阁处理政务,对自己其实不会造成任何的影响。

    树欲止,但风不止。

    李春芳看到隆庆仍旧不愿意处理削减宗藩禄米的事情,知道隆庆确实是失信了,便是再度上疏请辞。

    偏偏在这时,给事中王祯自作聪明地认为郭朴是李春芳离任的最大受益者,便是为了讨好郭朴而进行一场政治投机。

    事情确实如此,毕竟明朝内阁的尊卑是以成员入阁的先后排序,一旦李春芳离任,那么首辅的宝座自然是属于郭朴了。

    针对李春芳在请辞奏疏里的言辞,王祯揪出其中的问题直接攻击道:“亲已老而求去不力,弟改职而非分希恩,是为不忠不孝也。”

    李春芳无疑算是一个幸运儿,在很多朝廷大佬早早失去双亲的大环境下,他的双亲至今还健在人间。

    这原本是一件大好事,只是在时下科道言官却是鸡蛋里能挑出骨头,而王祯借此攻击“亲已老而求去不力”。

    这话的意思很是明显,就是你的双亲已经年迈,但你请辞的姿态不够坚决,故而这是一种不孝的行径。

    在满朝百官都在请求隆庆挽留李春芳的氛围中,王祯这个声音显得那般的不和谐,所列的理由更是让人见识到科道言官的无耻和节操之低。

    只是现在的朝堂早已经掌控在林晧然手里,面对着这么一头疯狗,关于王祯的一些罪状很快被人揭发。

    仅是两日,王祯便因贪墨的罪名下狱,这一场政治投机不仅断送了他的仕途,而且还遭来了牢狱之灾。

    李春芳自然并非不忠不孝的人,遭到王祯“不忠不孝”的攻击后,既为心里对隆庆失信的那份怨念,亦为了能够归乡向父母尽孝,故而继续上疏请辞。

    尽管遭到隆庆的接连慰留,但他此次去意已决,又是连续上了三道乞休奏疏。

    时间已经悄然到了三月,春雨明显多了起来。

    隆庆虽然一再慰留李春芳,但面对着李春芳不间断的乞休奏疏,渐渐感到了不耐烦,特别礼部对立储和削减宗藩禄米的声音不断。

    隆庆知道想要李春芳不离开,那么至少要同意削减宗藩禄米或册封皇嫡子为太子,但这两个事情都不是他甘愿妥协的。

    在接到李春芳第五道乞休奏疏后,隆庆知道事情已经没有了回旋的余地,便对着李春芳的奏疏直接骂了几句,而后无奈下了一道《赐大学士李春芳归天敕》,允准李春芳致仕归。

    至于他因此事损失的声名,特别更加坐实“酒、色、财、气”的污名,却是只能在今后再慢慢清洗了。

    他原本想要一改父皇时期的恶名,做一个流芳百世的明君,但奈何世事并不遂自己所意,总是遇上一些糟心的人与事。

    随着圣旨下达,李春芳亦是结束了他的仕途。

    李春芳年仅二十岁便中了举,只是蹉跎十六年之久,于嘉靖二十六年状元及第,隆庆二年接任首辅,而今隆庆五年选择离开。

    纵观其一生,不可谓不风光。年仅二十岁中举,还经历状元的风光,更是在首辅的位置坐了两年多,而今归乡还能尽孝道。

    李春芳在接到圣旨和恩典优恤的时候,心里却是感到了一种深深的失望。

    倒不是他贪恋权势,而是宗藩禄米的事情悬而未决,国本迟心没有得到册封,这个王朝离盛世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次日清晨,李春芳不愿意在京城多呆一刻,携带着亲眷打算从通州码头乘坐官船沿着京杭大运河直达扬州。

    由于隆庆仍旧罢早朝,一大帮官员早早来到这里相送,河面弥漫着一片白色的晨雾。

    李春芳对着前来相送的官员表达感谢,而后对着林晧然期待道:“林阁老,老夫此番离开,朝堂诸事便要依仗于你跟郭阁老,望你们为大明开创一个盛世!”

    人生免不得有遗憾,眼看着大明盛世就在眼前,结果而今的君王只是一个贪图享受之徒,心里根本没有这个天下。

    “元辅请放心,我跟郭阁老不负元辅所望,定要带领大明开创一个盛世!”林晧然的眼睛坦然,显得信心十足地道。

    李春芳读懂了林晧然的眼神,便是跟着众官员再度道别,在登上甲板之时,对着码头相送的众官员朗声道:“潘晟掷纱不为官,一心只求真礼存……”

    “今日通州别吾众,吾众当为后继人!”码头上的众官员当即纷纷响应,再度将众人的心紧紧地联系到一起。

    林晧然目送李春芳的官船远去,虽然李春芳通过自我牺牲的抗争打开了局面,但心里却没有多么开心。

    明代的皇权实在是太强大了,哪怕他已经能够号令百官,但想要掌舵这个王朝的走向,已然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次辅大人,请先行!”户部尚书马森等官员都不敢离开,对准备乘车反京的林晧然恭恭敬敬地道。

    随着李春芳离任,内阁的位置亦是产生了相应的变化,次辅郭朴顺理成章地进阶首辅,原本位居内阁第三的林晧然则官拜次辅。

第2324章 新形势

    宰相,自唐以来谓之礼绝百僚,见者无长幼皆拜,宰相平立,少垂手扶之。客坐稍久,则吏从傍唱“相公尊重”,客踧踖起退。

    明朝虽然废除了宰相制,但嘉靖时期的权柄悄然落到内阁手中,帝王权术平庸的隆庆自然没有能力更改已经延续几十年的内阁掌权的体制。

    故而,如今的阁臣被称为相爷,可谓是名副其实。

    林晧然此次从普通阁臣到次辅,无疑是一个极重要的跨越。虽然有徐阶那种十年次辅的例子,但这种是极罕见的情况,更多还是等到两三年便能接替首辅的宝座。

    亦是如此,次辅的位置可比作是当朝太子,林晧然已然是将来领导百官的未来首辅,故而地位跟普通阁臣已经可以明显地区分开来。

    马森等官员虽然早已经是以林晧然马首是瞻,只是看到林晧然正式成为内阁次辅之时,那份隶属的感觉显得更加强烈,更是坚定地拥护于次辅林晧然。

    林晧然环视在场恭敬有加的官员,先是淡淡地点了点头,然后朝着马车走去。

    他知道想要带领华夏走上世界之巅,却是不能像徐阶、李春芳那般和蔼可亲,而是要采用强势的手腕来统率百官。

    摆在眼前的难题则是打破当前朝廷安于现状的局面,只有设法除掉大明身上的毒瘤,这样才能够开创一个全新的大明盛世。

    三月的京城,春意盎然。

    文渊阁门前的青草地多了一些色彩,那几株高大的树木显得越发的生机勃勃,枝头传来麻雀叽叽喳喳的叫声。

    随着李春芳的离任,整个内阁的结构亦是悄然发生了一些改变,最明显是内阁成员从五位变成了四位。

    虽然内阁再少一位阁臣,只是如今的情况仍旧不用急于增补阁臣,特别排在门槛外面的是礼部尚书赵贞吉,百官更不可能推荐赵贞吉入阁。

    加上四位阁臣都处于年富力强之时,完全有足够的精力和智慧应付朝中的大小事务,故而内阁同样没有再添加成员的想法。

    身穿蟒袍的林晧然经过石道来到文渊阁前,却是没有急于返回自己的值房,而是走进了升级为首辅值房的郭朴值房内。

    虽然郭朴已经升级为首辅,只是他并没有搬值房的想法,仍旧有原来的那间值房中办公,而空气中正飘着一股淡淡的檀香。

    郭朴跟往日有所不同,身上已经换上一套威风凛凛的蟒袍,正处理着手头上的奏疏。

    若不是当年守孝时期被李春芳超车,内辅首辅早已经属于他,不过现在的情况亦不能算太差,毕竟他接替了李春芳所留下的位置。

    隆庆昨天同意李春芳的请辞后,亦是给郭朴颁发了一道圣旨,除了授予虚衔外,亦是给郭朴赐了一套蟒袍。

    郭朴今日并不适合前去相送李春芳,停下手中的手笔,对着归来的林晧然抬手温和地道:“若愚,先坐吧!”

    “谢首辅!”林晧然亦是保持着尊敬的态度,便是在对面坐下来道。

    郭朴伸手端起桌面上的茶盏,便是抬起脸认真地询问道:“若愚,李阁老已经离开,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做呢?”

    虽然他接任李春芳的位置,但并不打算跟林晧然争着这艘航母的掌舵权,且他亦是知道自己操纵不了这艘庞大的航母。

    只是如今,朝廷已然是面对着宗藩禄米等难题,却是需要他们齐心协力地解决,这样才有机会打造一个盛世。

    “李阁老此次辞官离开,加上先前《酒色财气疏》的那场风波,皇上如今饱受非议。若是皇上仍旧不同意削减宗藩禄米,他恐怕要通过其他方式来挽回声誉,这可能才是我们最有效的破局时机!”林晧然接过阁吏送上的茶水,显得智珠在握地分析道。

    虽然明朝的皇权明显比以往增强不少,只是皇帝的评判权一直攥在文官手里,对于皇帝生前或死后的名声都有着决定能力。

    隆庆如果想要生前和死后拥有好声名,那么就需要做一些相应的妥协,而不是一昧地跟百官唱反调。

    现在他既不同意削减宗藩禄米,又不需要册封皇嫡子为太子,那么却需要做出一些成绩才能抵消这些负面的影响。

    郭朴的眉头微微蹙起,显得认真地询问道:“若愚,事到如今,你是觉得削减宗藩禄米仍旧没戏吗?”

    “三万的宗人,这是一张张吸血的嘴,但亦是骂人的嘴,皇上怕是不太可能会轻易同意的!”林晧然知道郭朴是乐观地判断隆庆会选择妥协,但还是决定泼一盆冷水地剖析道。

    郭朴听到林晧然的理由,不由得轻轻地点了点头。

    随着宗人的不断繁衍,庞大的人口固然拖累着朝廷的财政,只是这庞大的人口亦会让隆庆投鼠忌器。

    毕竟削减宗藩禄米侵害了三万人的根本利益,不说其中会不会出现朱棣那种狠人,这三万人的声讨亦让隆庆难以承受。

    实质上,各地藩王不仅派遣人员在京城诉苦和讨要历年欠粮,而且通过自己血亲的渠道向隆庆不断地鼓吹削减宗藩禄米的危害性。

    正是如此,哪怕大家都知道削减宗藩禄米是利国利民,但隆庆很可能还是没有足够的魄力推动此事。

    郭朴捏着茶盖子轻泼着茶水,却是眉头紧锁地询问道:“若是不能解决这个问题的话,大明的财政如何才能改善?朝廷财政将来又怎么可能养得起越来越多的宗人呢?”

    “元辅,咱们想要开创盛世才如此急迫,只是单纯维持现状确实不见得要多着急!咱们大明财政已经得到了很大的改善,削减宗藩禄米的事情反倒没有前几年那般急迫了!”林晧然舒服地坐在椅子上,显得十分苦涩地说道。

    郭朴喝了一口茶水,却是乔装生气地瞟了一眼林晧然责怪道:“如此说来,此事还得怪你!粮税和商税的财政加入增加了不少,致使咱们的财政得到显著改善,确定还能勉勉强强过得去!”

    所谓的怪责自然是一句玩笑话,只是大明财政哪怕得到了改善,但这并不能构成不处理宗藩禄米这个毒瘤的理由。

    “元辅大人,在皇上眼里,现在的宗藩禄米远没达到非削不可的地步!依我之见,皇上恐怕是仍旧不会同意大笔削减宗藩禄米,所以此次咱们还得暂时性让步了!”林晧然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而后满脸认真地望向郭朴道。

    “若愚,虽然如今我是首辅,你是次辅,只是你的执政能力远在老夫之上!不管你接下来做出什么样的决定,我都会全力支持你,所以你大可放心去做即可!”郭朴知道林晧然这个要争取跟自己形成共识,便是直接掏心窝地说道。

    两人从徐阶时期便已经开始结盟,而经过这么多年的朝夕相处,他早已经见识到林晧然的执政智慧,更明白林晧然实质才是最佳的首辅人选。

    之所以他要占着这个位置,一则是林晧然确实过于年轻,二则自己亦可以帮着林晧然压着陈以勤和张居正。

    “谢谢!我定不负大家所望,定要打造一个盛世!”林晧然迎着郭朴诚恳的目光,亦是不再客套地应道。

    盛世,这已然是时下百官所奋斗的目标,哪怕前面拦着的人是隆庆,他们亦要想办法搬开这一个阻碍。

    两人结束谈话后,亦是召开了新内阁的第一场会议。

第2325章 新首辅让权

    文渊阁,内阁议事厅。

    陈以勤和张居正都向前迈了一步,从第四位阁臣和第五位阁臣分别递进一位,只是他们都没有生起太大的野心。

    陈以勤原本就不是一个拥有大野心的人,且不说他是多得林晧然的运作才成功入阁,更没有跟林晧然相争的政治资本。

    至于张居正虽然有一些野心,只是他亦算是见识到林晧然的惊世才能,而今不仅没有多少政治资源,甚至还受累于一直提携他的徐阶被查抄出巨额财产而遭人诟病,他能够继续呆在朝堂还得感谢林晧然没有赶尽杀绝。

    有鉴于此,两个人都是恭恭敬敬地向郭朴见了首辅礼,而后又向林晧然见了次辅礼,确定着双方的从属关系。

    郭朴在首座落坐,对着左边第一位的林晧然点了点头,便是微笑着说道:“李阁老已经致仕,今由本辅担任首辅。只是本辅年事已高,免不得精力不济,若是遇上朝中大事还得跟诸位一起处置,一切还如同李阁老时期一般无二。”

    陈以勤和张居正微微点了点头,敢情郭朴并不打算走“独相”路线。

    当然,现在的内阁其实他们二人都没有跟郭朴和林晧然叫板的能力,朝中大事还是会由郭朴或林晧然来敲定。

    郭朴扭头望向左边的林晧然,显得温和地说道:“不说当下,哪怕大明建国至今,论治国安邦之能当属文魁郎也!本辅今精力不济,李阁老所留奏章及诸事,便是有劳次辅处置了!”

    这……

    陈以勤和张居正听到这话,不由得暗吸了一口凉气。

    虽然他们都知道郭朴和林晧然一直都是穿着同一条裤子,哪怕郭朴排在林晧然前面,但很多时候郭朴都是跟随林晧然。

    却是万万没有想到,郭朴刚刚才坐上首辅的位置,但却是将最重要的票拟核心奏疏工作和处理六部事务的权限直接转交给林晧然了。

    “下官谢元辅大人抬举,只是李阁老所处置的奏疏关系甚大,当由元辅亲自处理才是!”林晧然亦是微微一愣,但旋即便是进行推脱道。

    陈以勤和张居正交换了一下眼色,都是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震惊,不过他们更加确定这两人的联盟是牢不可破。

    郭朴坦诚地望向林晧然,显得语重心长地道:“大明如今方兴未艾,方方面面都需要一个治国奇才掌舵,此事舍你其谁呢?老夫本生追求的不是所谓的权限,而是希望看到一个盛世,一个国泰民安的社会!”

    这……

    陈以勤和张居正刚刚还在感慨接下来的内阁是要以林晧然为主导,只是听到郭朴的这番话,不由得羞愧地低下了头。

    自张璁时期开始,大明朝廷就陷入了争斗中,各党为了权势而彼此使绊子。像徐阶跟严嵩原本是一派,只是徐阶看准时机,却是对严嵩捅了一刀。

    不过党争的结果却是让大明变得越来越糟糕,徐阶固然是替大明除掉了一个奸臣,只是为讨好山西帮而恢复淮盐旧例,在税赋上差点做出“加征三年”的恶劣之举。

    直到林晧然的横空出世,先是以刁民册震惊朝野,而今以惊世的军事才能定国安邦,这让大明才得以窥得曙光。

    陈以勤和张居正迅速地放下了权势之争的念头,却是纷纷望向林晧然,希望林晧然能够挑起开创大明盛世的重担。

    “既然如此,那么下官恭敬不如从命了!”林晧然知道这不是郭朴的试探,便是选择接下这副担子拱手道。

    郭朴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只是身体亦是出了一些毛病,不由得咳嗽了几声。而后他对陈以勤和张居正又是进行了一些细节上的安排,亦是给予了相应的好处。

    在将具体工作进行分工清楚后,大家便开始商讨起国事。

    两京十三省和六部衙门的事务都汇集到内阁之中,单是奏疏票拟便达到二百多份,而国事更是往上四百以上。

    若是没有充足的精力,且熟悉于国事运作的人,根本无法应付得了这种浩瀚的国事。而今隆庆不具备这种能力,哪怕司礼监的几位太大监同样不具备。

    亦是如此,现在的朝廷诸事还得依仗于内阁来处理,权柄其实是被内阁的四人组牢牢地攥在手里。

    跟着以往相比,内阁的权柄是空前的强大,甚至有着不可取代的重要性。只是内阁同样存在着顾忌,却是不敢为所欲为。

    毕竟这终究是家天下的王朝,这种形势不可能永远持续下去。若是他们现在做出太大的改革,譬如强行大幅削减宗藩禄米,将来很可能会遭到严重的反噬。

    都是熟读史书之人,如何不知道在位时固然能够大刀阔斧,但失势之时不仅不得善终,而且还殃及子孙后代,致使他们更多还得寄望于拥有大魄力改革的君王。

    李春芳原本是希望将隆庆拉进改革的战车上,但隆庆却只顾贪图享乐,却是全然没有拯救苍生之念,致使李春芳只能含恨离开京城。

    正是如此,内阁四个人讨论的都是如何让朝廷健康地运转,却是不可能波及到触碰某些利益群体的根本性改革。

    轮到林晧然发言的时候,林晧然先是喝了一品茶水,而后认真地说道:“据我刚刚得到的军事情报来看,今年开春咱们跟俺答恐怕是要有一场大战了!”

    自从他兼任兵部尚书以来,对于军事情报工作十分的重视。经过这么多年的努力,他在蒙古那边拥有大量优秀的内应,对俺答的动向一直都是了如指掌。

    虽然俺答还没有领兵南下,甚至俺答都还没有召集各部落的兵马,但结合自己一直以来对蒙古形势的了解,已然提前有了判断。

    之所以在这个时候说出来,一来是给在场的三个人提前打个预防针,二来是拿出来跟大家进行商讨应对的方案。

    “蒙古历来反复无常,如果不是若愚当年主持八达岭那场大捷,而今边境亦不得如此大平。却不知俺答此番为何而来?”郭朴的脸上涌起寒气,却是好奇地打听道。

    军事关乎着大明国运,陈以勤和张居正都显得关切地扭头望向林晧然,亦是想要知道俺答此次南下的动机。

    林晧然手里端着茶盏,脸上露出一抹苦笑地道:“去年边境便出现过骚动,此次明面上的理由恐怕还是前来讨要孙子把汗那吉了!”

    “咱们索性将把汗那吉给回俺答,看他还有什么话说!”陈以勤听到是因把汉那吉而起,当即便是出主意地道。

    把汗那吉带着未婚妻投奔大明早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只是陈以勤对把汗那吉并不感冒,甚至觉得将人还回去还省不少的麻烦事。

    张居正知道林晧然不可能像陈以勤这般处事,且听出林晧然指出明面上的理由有另一重含义,不由得好奇地望向林晧然。

    “俺答而今创建的后金是内忧外患,建国以来一直不能让各部落过上好日子,甚至日子越过越糟糕。现在他们又遇上灾年,想要解决资源缺乏所引发的纷争,南下其实是势在必行之事!”林晧然指出金国的现状,而后扭头望向陈以勤道:“不管我们交不交出把汗那吉,这一仗都无法避免,俺答急需我们大明的物资来化解金国的危情!”

    张居正对北边亦是有所关注,当即便轻轻地点头道:“确实如此,林阁……次辅大人封锁晋商向关外走私物资,加上关外近年灾难不断。俺答所创建的金国已经是政权不稳,确实需要战事来转移他们国内的矛盾!”

    “还是次辅深谋远虑,那个把汗那吉交不交确实无济于事,这帮鞑子其实还是图谋我们百姓的财物,当真是该死!”陈以勤亦是理清了形势,显得恨恨地说道。

    “若愚,军事上还得由你多费心,切不能在这里出差池,务必要做好防守的准备!”郭朴对林晧然的判断是深信不疑,显得语重心长地告诫道。

    林晧然将茶盏放下,亦是做出保证道:“元辅且放心!只要军政维持现状,主帅不临阵换人,此役定然可以无恙!”

    郭朴等人听到林晧然如此承诺,加上边军确实得到了大大的改观,故而对俺答的来犯亦是没有过于担忧。

    若说他们为何有信心能够开创盛世,正是林晧然这种神乎其神的军事能力,从最初被俺答部打到通州城和北京城,到如今已经将俺答拒于关外。

    更为甚者,八达岭的那一场反击战更是打出了大明的威风,令俺答惨败而归,至今才受形势所逼南下。

    如此的时局,又拥有着林晧然这定海神针,却还有什么理由再过度担心俺答,俺答充其量不过是一头乱吠的疯狗罢了。

    正是如此,对于俺答是否会如林晧然所料那般率军南下,已然不算是一件让他们寝食不安的事情了。

    议事很快结束,各方便是纷纷离开。

    文渊阁左右修建东阁和西阁,由于已经是中午时分,故而四人一起到西阁简单地享用午饭,而后各自返回值房处理着手中的事务。

    林晧然接过李春芳所要处理的奏疏和文书,致使工作量是大大地增加。

    只是他本身就是一个精力旺盛的人,加上做事效率比常人都要高出几倍,故而这些奏疏亦是耽搁不了太多的时间。

    到了申时,他便将手上的全部工作都处理得漂漂亮亮的,此时外面的阳光灿灿,显得一切都那般的美好。

    却是这时,一道身影从外面匆匆地走了进来,正是隆庆最为信任的太监张福。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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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国相介绍:
学而优则仕,仕而优则相,相而优则大国。中华民族有一个共同的大国梦,无论是现在还是将来亦或者过去,我们都应该为之奋斗。——十六世纪世界第一大国缔造者。
嘉靖三十六年春,一个没能肩负中华使命的现代人重生在粤西山村的一个贫寒书生身上,而后他考取功名进入官场,人生很快有了新的奋斗方向,中华民族的历史亦将重新书写……
(书友群:大国相96857475)大国相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国相,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国相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