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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余人     大国相txt下载     大国相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356章 大政变之扭转乾坤

    徐阶早在十几年前就见到过总跟在虎妞屁股后面的阿丽,此时看清楚阿丽的面容,显得无比惊讶地道:“你……你们怎么知道老夫在此?”

    在他的预判中,林晧然压根不知道他已经悄悄地来到了京城,亦不知道他暗地里跟长公主接触,更不可能知道他正在谋划的一切。

    只是在这个最关键的时刻,这个十几年前便跟随林家兄妹的阿丽出现在这里,无疑证明那个人已经知道了很多东西。

    更为甚者,这帮人的出现并非偶然,而是直接冲他而来的。

    “怎么知道?从你离开松江府的第一天开始,我们便一直知晓你的行踪,甚至知道你跟谁取得了联系。只是没想到,堂堂的阁老竟然不惜扮作老妇人一路北上,当真是能屈能伸啊!”织田依子将徐阶的惊讶看在眼里,亦是不再隐瞒地道。

    徐阶的背脊一阵发凉,只是他连陪同自己北上的忠心仆人都杀害了,对方究竟是通过什么方式知道自己的行踪呢?

    “徐阁老,你还是想一想自己的处境,此次你是在劫难逃了!”织田依子并不打算替徐阶解惑,而是一本正经地道。

    徐阶看着这一帮训练有素的黑衣人,当即便是沉着脸地道:“我就知道林若愚不会放过老夫!只是他贵为当朝次辅,竟然用如此下三滥的手段来除掉老夫,当真不怕被世人所取笑吗?”

    “我相公让我转告你:原本他还在犹豫如何处置你,只是你此番自投罗网,他不会辜负你的好意!”织田依子却是淡淡地道。

    徐阶的脸色刷地白了,显得无比惊恐地望向织田依子。

    天空已经慢慢归于寂静,整个天地陷于最昏暗的时刻。

    乾清宫,东暖阁,这里的灯火通明。

    随着长公主将遗诏的内容朗诵出来,胜利的天平已经发生了倾斜,这一份遗诏似乎真的是出自于隆庆的嘴。

    长公主手持着那一份伪造的遗诏,脸上显得极为得意,更是挑衅地望了一眼林晧然。

    “怎么会这样!”

    郭朴和陈以勤认真地回味着遗诏的内容,心里早已经波浪澎湃,简直不敢相信长公主真的能够拿出如此高水准的遗诏。

    跟着他们所期待的粗糙遗诏不同,这份遗诏完全符合遗诏的格式,甚至水准跟历代皇帝的遗诏都不相上下。

    且不论真与假,如果这一份遗诏的内容宣扬出去,却是必定会三人成虎,很多人会认定隆庆确实是要将皇位传给皇长子。

    一时间,两人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手心不断地冒出汗珠子。

    长公主将众人的反应看在眼里,却是再度得意地强调道:“这份正是皇帝哥哥的遗诏,你们当真不接旨吗?”

    这……

    郭朴和陈以勤的眉头微锁,却是扭头望向了林晧然。

    林晧然并没有理会长公主,而是淡淡地开口道:“陈阁老、张阁老!”

    “次辅大人,何事?”陈以勤第一时间进行回应,而张居正投来目光。

    林晧然的目光落到龙床上,显得十分认真地询问道:“你们两人都是皇上的老师,你们觉得皇上有得如此文学功底吗?”

    陈以勤顺着林晧然的思路,不由得认真地思索起来。

    虽然隆庆十六岁便建府进学,但隆庆的天资愚钝,真实水准恐连童生都不如,更别说这些年一直迷信着吃喝玩乐了。

    陈以勤当即十分肯定地摇头,只是落向长公主等人却是苦涩地道:“不,皇上没有如此水准,但他们三人……”

    “我知道!长公主没有这个水准,李贵妃亦是没有这个水准!”林晧然的眼睛缓缓扫过两人,显得十分理智地判断道。

    陈以勤知道林晧然明白自己的意思,便是望向剩下的张福道:“张福出身潜邸,这些年识几个字已是不易,他亦没有这个水准!”

    尽管他判断隆庆没有这种文学功底,但长公主、李贵妃和张福更没有这个水准,反倒是隆庆的可能性更大了。

    长公主看到林晧然等人压根没有上前接旨的意思,不由得脸色发寒地道:“你们当真是要违旨吗?”

    “长公主,你将手中的遗诏拿给本阁老一观吧!”林晧然迎着长公主严厉的目光,显得十分强硬地道。

    尽管长公主是皇室中人,有着很高的身份地位,但却是没有任何权势。在他们这种权臣眼里,实质不过是跳梁小丑罢了。

    长公主不由得退后两步,而后端起公主的架子道:“你一个外臣有什么资格观看,离本公主远一点!”

    咦?

    郭朴和陈以勤看到长公主如此激烈的反应,当即便觉察到长公主手里的遗诏有问题。

    只是看到长公主将那份遗诏藏于身后,这还真是一个比较棘手的问题,他们总不能一起上前进行强抢。

    “我等乃朝廷重臣,负责处理朝中诸多大事。今皇上重病在床,这份遗诏且不论真伪,当由内阁保持和处置,而你作为公主该按照祖制远离朝政!”林晧然的脸色当即一寒,显得一本正经地道。

    长公主将手中的遗诏攥得更紧,却是仍旧拒绝地道:“你……你分明是想要借机撕毁遗诏,本公主不会给你的!”

    郭朴和陈以勤不由得交换了一个眼色,发现这个长公主还真的会胡搅蛮缠,不过此举更是证明遗诏有问题。

    跪在地上的王希烈倒没有多想,毅然是站在长公主那一头道:“长公主,若是你不信任林阁老的话,则可依照皇上的遗愿将这份遗诏交给微臣和张阁老!”

    张居正亦是看到了长公主的反应不对劲,此时看到王希烈要将自己拉下水,眉头不由得微微地蹙了起来。

    “王希烈,这里没你说话的份!”陈以勤听到陈以勤竟然想要绕过他们三位阁老,当即便是气不打一处地道。

    长公主的眼睛却是一亮,当即便是表态道:“不错,你们皆不可信,这份遗诏由张阁老和王学士保管!”

    “朝堂之事何事轮到你一个公主说了算了,若是再度强行干政,老夫便让宗人府削了你长公主的名号!”郭朴的忍耐亦是到了极限,当即便是恶狠狠地道。

    长公主感受到了压力,但还是进行争辩道:“我乃大明的长公主,纵使你是当朝次辅,那亦无权处置于我!”

    “那本宫呢?”正是这时,门口传来了陈皇后的声音。

    陈皇后虽然身穿便服前来,只是看到林晧然在场后,腰杆都不由得挺直起来,整个人多了一份母仪天下的气质。

    早前她得知隆庆病重,便是知道应该守在隆庆身边。只是她跟隆庆的关系早已经是形同陌路,刚才被隆庆这么一气,亦是不管不顾地离开。

    只是在回到坤宁宫的时候,她亦是派人通知了林晧然等人,同时亦是慢慢地觉察到事情有些不对劲。

    张福这个人她有所了解,此人表面看起来忠心耿耿,但其实隐藏得很深,刚刚转述的未必就是实话。

    再说了,现在是最为关键的时期,哪怕隆庆是真的如此厌恶于她,她亦该带着儿子赖在那里,而不能意气用事。

    直到陈洪来报,李贵妃、长公主和张福三人联手伪造遗诏夺取帝位,这才让她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让她微微感到安心的是,林晧然已经出现在这里。尽管这个事情已经变得十分棘手,但她相信这个男人可以扭转乾坤,帮着她将儿子推上皇帝的宝座

    这……

    长公主原本所依仗便是自己的皇家身份,只是看到这位皇宫之主出现,却是知道自己的本钱又变得一毛不值了。

    “拿来!”

    唐素儿已经得知林晧然要的是那份遗诏,却是没有惯着长公主,上前却是威胁性地瞪着长公主索要道。

    长公主看到这个女官的头目,想着早些日子在公主府所吃到的苦头,心里的底气不由得一阵发怵。

    唐素儿干净利落地夺过长公主手中的遗诏,先是望了一眼陈皇后,而后便将那份遗诏呈给林晧然。

    林晧然接过那份遗诏,脸上突然间乐了,而后便是直接递给了郭朴。

    郭朴不明所以都接过遗诏,只是在看过内容后,脸上亦是露出了笑容。

    陈以勤注意到这两个人异样的表情,只是当从郭朴手里接过遗诏的时候,却是看不出任何名堂,最后十分疑惑地询问道:“这份遗诏有何不妥呢?”

    “张阁老应该知晓!”林晧然并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将问题抛给了张居正道。

    郭朴当即明白林晧然的用意,亦是向张居正投去了目光。

    张居正今晚显得十分的安静,安静到仿佛这里根本没有他这个人存在一般。

    陈以勤对张居正已经心生戒备,只是听到林晧然这么一说,亦是只好将遗诏递给了旁边的张居正。

    张居正初是不明白林晧然的用意,只是在看完那份遗诏的内容后,当即便明白林晧然的高见之处。

    “张阁老,你可看出这里有何不妥吗?”陈以勤虽然一直质疑着张居正的立场问题,但还是忍不住打听道。

    这话所发生的一切都落在旁边人的眼里,陈皇后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显得紧张地看着事态的发展。

    李贵妃和张福却是一头雾水,先是望了一眼似乎看出名堂的林晧然和郭朴,而后又是望向手持遗诏的张居正。

    张居正面对着周围关注的目光,显得语出惊人地道:“这纸上的字……字迹是我老师徐阶的!”

    此言一出,当即四下皆惊。

    所谓的“隆庆口述、长公主代笔”,这个谎言已然是不攻自破。

    既然这份遗诏的笔迹是徐阶所书写,那就没有“隆庆口述、长公主书写”一说,而李贵妃和张福更是做了伪证。

    “怎么这样?”

    李贵妃和张福得知事情发生了如此大的破绽,显得惊慌地望向始作甬者的长公主。

    长公主的拳头紧紧地攥在一起,倒不是她不想自己抄写,而是徐阶的亲笔书写无疑更要说服张居正和王希烈。

    陈以勤听到张居正揭开答案,这才恍然大悟地一拍前额。

    虽然他跟徐阶接触得并不多,但这遗诏确实是徐阶的笔迹,那个人已然参与甚至主导着这一场阴谋。

    陈皇后却是不明所以,只是单纯地认为徐阶负责的笔录,便是用眼睛寻找着徐阶的踪迹。只是这里根本没有徐阶这号人,而后茫然地望向林晧然。

    林晧然看到真相已经被揭示出来,当即便是趁热打铁施加压力地发难道:“长公主,这份遗诏分明是徐阶的笔迹,你可知伪造遗诏是什么罪?”

    郭朴和陈以勤当即扭头望向长公主,却不知长公主是一个法盲,还是真的有一种为目的而不惜拿身家性命冒险的野心家。

    事情一旦追究起来,纵使长公主是当今皇上的唯一亲妹妹,但亦不能逃脱律法的制裁。若不是新皇赦免,她必定要被按律斩杀。

    长公主拥有着很强的心理素质,却是仍旧不承认地争辩道:“林阁老,这分明是本公主的笔迹,你这是故意不遵圣命,妄图将你一直拥护的皇嫡扶上皇位!”

    郭朴看到长公主竟然还要继续狡辩,便是扭头望向林晧然,想要用预测的方式来推翻长公主的谎言。

    “你懂书法吗?就凭你再练二十年,那亦写不出这等好字!”陈以勤却是冷哼一声,便是直接进行嘲讽道。

    虽然皇家子女都会受到一定程度的教育,只是公主所受到教育很有限。尽管长公主可以书写,亦是有一定的文学鉴赏能力,但哪能跟徐阶那种几十年功力的天才型选手相比呢?

    现在的事情其实已经十分的明朗,这一份遗诏是伪造的,而且伪造之人不仅限于李贵妃、长公主和张福,而且还有那位已经被抄家削籍的徐阶。

    长公主想到自己的书法不由得一阵心虚,但还是继续嘴硬地道:“你们说这封遗诏是由徐阶所书,只是徐阶远在松江府,本公主如何能跟他取得联系呢?”

第2357章 大政变之中流砥柱

    徐阶,这是一个熟悉但已经遥远的名字。

    三年前徐阶辞官返回松江府,随后因徐家因毁堤淹田而被抄家削籍,世人这才发现那位名满天下的贤相其实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大贪官。

    现如今,且不说徐阶早已经离开了政坛,而今更是声名狼藉之辈,自然不会再被人提起,亦是被大家渐渐淡忘。

    却是不曾想,由徐阶亲手所书写的“遗诏”竟然出现在这里,既是让人感到十分的惊讶,亦是显得有些离奇。

    毕竟徐阶远在松江府是大家的普遍认知,现在他所书写的东西出现在长公主手里,似乎确实是解释不通。

    这……

    陈以勤对徐阶的笔迹原本就不能十足的肯定,现在被长公主如此反问,不由得求助性地扭头望向林晧然。

    “对,徐阶跟长公主并无交集,这封书信分明是由长公主所书写!”张福深知这是他们最后的一线生机,当即站出来声援道。

    林晧然没想到长公主还在狡辩,便对着身后的王希烈冷冷地道:“王学士,你到现在还要继续隐瞒吗?”

    此言一出,郭朴等人的目光纷纷聚集到王希烈身上,却是从王希烈慌张的脸部表情看出了一丝端倪。

    虽然长公主跟徐阶好像是真没有什么交集,但长公主更不可能拥有如此出众的书法和才情,故而这封伪遗诏必定是出自于徐阶之手。

    王希烈听到林晧然的话后,当即知道整个事情已经不可能瞒得住了。

    到了此时此刻,他终于意识到林晧然派那帮黑衣人控制自己家人,既是对他的一种赤裸裸的威胁,亦是要将藏在自己家里的徐阶控制住。

    却是不得不承认,即便自己的老师是大明最有政治智慧的政客,但跟这个妖孽人物还是差了一点火候。

    早前自己简直是猪油蒙了心,徐阶身处首辅之位都落败了,现在被朝廷削籍为民又凭什么能够战胜林晧然呢?

    王希烈面对着众人的目光,当即扑通在地叩头道:元辅大人、次辅大人,徐阶上月便随长公主的车队偷偷潜入京城,这些日子一直躲在下官的宅中密谋伪造遗诏一事!下官原本念及师生之情而收留于他,只是不想被他挟迫为他办事,但下官由始至终都没有打算参与伪造遗诏,还请元辅大人、次辅大人明察!”

    林晧然听着身边的扑通在地的声音,便是知道此次胜局已定。

    虽然他讨厌王希烈这种投机的政客,只是在形势出现逆转后,这种人往往会改变阵营成为自己这一边的杀敌利器。

    现在有了王希烈的指证,不仅一举粉碎了长公主三人的谎言,而且可以借着这个指控将徐阶进行法办。

    郭朴等人看到王希烈不仅认罪,而且还供出了徐阶,悬着的心亦是放了下来,同时抬头望向意图伪造遗诏的三人。

    “完了!”

    张福看到王希烈直接招认伪造遗诏的事情,当即便是懊悔地闭上眼睛,知道自己离死期已经不远了。

    “怎么办?”

    李贵妃倒没有将事情想得太深,只是意识到事情对自己这边极度不利,便是求助性地扭头望向长公主。

    “真是该死!”

    长公主原本打算咬死不认伪造遗诏的事情,但没有想到徐阶的得意门生王希烈竟然出现反咬一口,不由得愤怒地攥紧了拳头暗骂道。

    “长公主,徐阶现今在王希烈的府上,你还要继续狡辩吗?”陈以勤虽然震惊徐阶竟然是幕后主使,但还是向长公主继续施压道。

    长公主面对着陈以勤的步步紧逼,额头不由得渗出泪珠子,但还是试图撇清关系地道:“哪怕徐阶在王希烈的府上,这跟本公主又有何干系?”

    这……

    郭朴听到长公主仍旧挣扎,却是发现这位公主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便是无奈地扭头望向旁边的林晧然。

    事情到了这一步,可谓已经真相大白。正是徐阶在背后策划,再由长公主执行,这才有了今晚伪造遗诏的闹剧。

    “长公主,你可以否认跟徐阶从来没有过接触!只是这笔迹进行比对,到时便轮不到你不认账,而你们都要为伪造遗诏承担相应的罪责!”陈以勤扬起那一份假遗诏,显得正义凛然地说道。

    只要证实这个笔迹出自于徐阶之手,那么不仅躲在幕后的徐阶要被推上断头台,而刚刚做了伪证的李贵妃、长公主和张福都无法逃脱罪责。

    “罪责?”

    李贵妃终于意识到自己可能亦要受到伪造遗诏的牵连,脸上不由得惊慌地喃喃道。

    咳!

    正是这时,东暖阁突然传起一个咳嗽声,让在场的所有人愣在当场,而后齐刷刷地扭头望向龙床上的隆庆。

    众人刚刚都听信了太医的诊断结果,都以为隆庆已经成为一具活死人,却不想现在似乎是要活过来了。

    “皇上!”

    李贵妃意识到隆庆很可能已经苏醒,像是抓到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当即便是哭着扑上去呼唤道。

    “主子!”

    张福知道现在能拯救自己的只有隆庆,亦是不管刚刚他假传圣旨和伪造遗诏的过错,亦是第一时间扑向了龙床。

    “皇帝……哥哥!”

    长公主转身朝着那张龙床走了过去,只是想着自己跟隆庆并没有多少兄妹之情,却是不由得停了下来。

    咳……

    隆庆又是发生一声轻微的咳嗽,但脸上明显带着一团死气,眼睛还在闭着,只是眼睫毛分明动了一下。

    “太医!”林晧然倒是冷静很多,在意识到隆庆还没有死透的时候,当即便让太医上前检查隆庆的情况。

    两名太医虽然早已经判定隆庆不可能再救活,只是迫于林晧然的权威,加上隆庆刚刚确实发出咳嗽,便是急忙上前进行抢救。

    “李贵妃,还请让一让,由太医进行救治!”林晧然知道这个时候可不是谦让的时候,便站出来主持大局地道。

    李贵妃看到隆庆并不是活过来,亦是停止了哭泣,只是想到自己很可能要担上罪责,便在一旁抽搐着。

    “长公主,这里已经没你什么事,你该回去休息了!”林晧然望着站在床前的长公主,当即进行驱逐地道。

    长公主感受到林晧然身上的官威,原本还想要端出自己公主架子,只是看到林晧然凌厉的目光,当即便像是泄了气的皮球。

    “请吧!”唐素儿十分的不喜欢这位不安分的长公主,亦是上前做了一个请的动作道。

    长公主发现陈皇后正在冷漠地望向自己,尽管她知道现在离开便没有翻盘的机会,但却根本没有叫林晧然和陈皇后叫板的资格,只好灰溜溜地离开。

    至于张福,仅是林晧然的一个眼色,陈洪便让人将张福押了下去。

    林晧然将一些闲杂人等赶出东暖阁,这才望向床上的隆庆。

    两名太医尽着最大的努力拯救隆庆,只是熬制的药汤根本无法喂进去,隆庆的食道已经闭合了。

    李太医尝试扎了几次针,最后对林晧然轻轻地摇头,便跟着另一位太医垂头丧气地站在一旁。

    “李贵妃,你暂且回承禧宫,这里的事情由皇后和我们内阁处理即可!”林晧然望向正伤心的李贵妃,亦是毫不留情地将这个女人赶走道。

    事情到了这一步,特别隆庆并没有将皇嫡子册封为太子。作为一个成熟的政客,现在就不能给敌人留下一丝翻盘的机会,而是要将这些不安定的人都撵走。

    李贵妃感受到林晧然的那份冷漠,更是知道此次她定然还要承担伪造遗诏的罪责,眼泪不由得如同决堤般涌了出来。

    咳……

    隆庆突然发出了一声咳嗽,眼睛悠悠地睁了开来,茫然地望着眼前的一切。

    “皇上!”

    李贵妃看到隆庆终于醒了,求生欲显得比刚刚还要强烈,便是当即扑向隆庆哭泣着道。

    刚刚醒来的隆庆看到为自己如此伤心哭泣的李贵妃,心里亦是涌起了一份莫名的感动,嘴唇亦是努力地张了张,像是在呼唤着“李妃”。

    陈皇后等人得知隆庆醒过来,亦是纷纷上前,却是知道隆庆此次仅是回光返照。

    “钧儿,快,快过来!”李贵妃却是突然大声地叫来朱翊钧,然后将朱翊钧拉到身前道:“皇上,你说过是要传位给钧儿的,你说过的,你快说啊!”

    这……

    郭朴和陈以勤的眼睛一瞪,发现林晧然刚刚意图将这个女人撵走是多明智之举,没想到这个女人都这个时候还要生事。

    “不,你眨眼睛就行,眨眼睛就行!”李贵妃意识到隆庆已然虚弱无比,便又是急忙重新更换方法道。

    “李贵妃,别在这里胡闹了,将她拖出去!”林晧然的脸色一沉,便是对着唐素儿和冯保下达命令道。

    唐素儿和冯保亦是不顾及李贵妃的身份,当即便联手将李贵妃给拖走。

    李贵妃不甘于受到林晧然的摆布,却是努力地挣扎着,眼睛的余光突然看到床上的隆庆闭了一下,显得无比兴奋地大声道:“皇上眨眼了,皇上眨眼了,他同意由翊儿继承皇位!”

    “李妃,别挑战本宫的底线!”陈皇后暗自后悔自己早前的宽容表现,当即对着还在作妖的李贵妃严厉警告道。

    冯保和唐素儿感受到陈皇后的愤怒,亦是清楚不能再任由李贵妃在这里胡闹,便一起合力将人抬了出去。

    在将李贵妃给撵走后,林晧然等人亦是站到了床前,看着这位已经油尽灯枯的皇帝。

    隆庆努力地睁开眼睛,只是强烈地感受到自己生命已经枯竭,看着床前一张张熟悉的脸,却是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过往。

    他一出生便是这个王朝的皇子,只是从小并不待父皇所待见,甚至跟自己的父皇都没有见过几次面。

    哪怕自己的太子哥哥过世,他作为在世的皇长子仍是没有得到父皇的关爱,父皇仿佛根本没有自己这个儿子一般。

    由于自己弟弟景王的母妃得宠,加上资质远比天资愚钝的自己要强,故而一直盛传父皇要传位给弟弟,让他很长一段时间都陷于惶恐之中。

    直到自己的弟弟景王病逝,自己成为父皇唯一在世的皇子,这才让他不至于那般的焦虑,但行事仍旧是小心谨慎。

    随着那位很少见面的父皇驾崩,自己虽然没有太子的头衔,但还是顺理成章地成为了这个王朝的皇帝。

    只是跟着能够为所欲为的父皇相比,自己这个皇帝却处处受到大臣和科道言官的刁难,让他才发现做皇帝其实是一件苦差事。

    由于没有处理政务的能力,亦没有治理国家的兴趣,故而他更愿意将所有的事情都推给内阁处理。

    偏偏地,百官却是对他的私生活不依不饶,在立嗣的事情上更是产生了严重分歧,致使他走上跟文官集团对立的道路。

    由于身体的缘故,加上他确定已经厌烦每日早朝在金銮殿上吱吱喳喳的官员,故而他学着父皇那般罢了早朝。

    好在,内阁的几位阁臣一直表现得很好,致使国家诸事都是蒸蒸日上,甚至很多人都说他开创了一个盛世。

    另外,身兼兵部尚书的文华殿大学士林晧然不仅将鞑子拒于关外,而且瓦解了俺答所创建的金国政权,让解决北患成为自己任期最为耀眼的功绩。

    但这一切似乎都不那么重要了,一切都将是过眼云烟。因为自己过度沉迷于酒色,身体早已经掏空,现在即将要离开人世。

    世间的酒虽香醇,女人虽迷人,但千不该万不该如此的沉迷。正是自己的不节制,不听从官员和太医的劝告,最终走上了这一条不归路。

    只是自己醒悟得太迟了。纵是现在懊悔不已,但事情已经不可能重来,哪怕他贵为九五之尊的天子亦无法逃过天道轮回。

    至于自己的皇位由谁来继承,这其实已经不是他能够决定的事情了,似乎也变得不是那般的重要了。

    隆庆的心里已经释然,属于他的人生已经落幕,却道来世再做皇帝,便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第2358章 大政变之权力大洗牌

    天空那轮圆月已经模糊不清,整个天地陷于一片暗黑中。

    王府东厢最里面的房间还亮着灯光,从房门吹进来的风将灯光搞得摇曳不定,一个枯瘦的老者显得满脸愁容地坐在那里。

    时间仿佛是静止了一般,外面原本还能听到几声狗吠和争执的声音,只是现在却是没有了任何的声响。

    徐阶看着站在前面正盯着自己的几名黑衣人,又是扭头望了一眼外面黑漆的院子,却是不由得发出一声长叹。

    在这帮人没有闯进来幽禁他之前,他一直还在为自己这一场精心谋划而沾沾自喜,但哪想到林晧然早已经知悉了一切,致使他的前景顿时变得一切暗淡。

    虽然朝廷从他家查抄出大量的财物,但这这些财物的来源完全可以推给儿子和家奴,故而自己顶多背负一个“管教不严”的骂名。

    只是此次他悄悄潜回京城试图伪造遗诏来助皇长子上位,如果皇长子能够成功继任大统还好,但如果由皇嫡子坐上皇位则后果不堪设想。

    纵使他在朝堂拥有诸多的门生故旧,但这个事情涉及到皇位的争夺,谁都不可能敢站出来替他求情。

    当年的于谦主持京城保卫战拯救大明于水火,此后更是受到朝野的爱戴,但英宗复辟后仍旧落得了斩立决。

    一念至此,他知道只有皇长子成功登基才能有一线生机,否则自己此次是真的晚年不保,而且还要像严世蕃那般背上叛国的臭名。

    “徐阁老,好久不见!”吴康从外面大步地走进来,显得似笑非笑地望向坐在桌前发呆的徐阶道。

    徐阶知道吴康是北镇抚司的同知。当即便是紧张地道:“吴康,老夫并没有什么逾越之举,你不能将老夫带到北镇抚司!”

    早在林晧然赴京参加会试之时,他便见识到北镇抚司的手段,而自己到那里肯定熬不住那些酷刑。

    “呵呵……徐阁老,你终于感到害怕了啊!”吴康将徐阶的惊慌看在眼里,却是十分冷漠地说道。

    徐阶暗暗地咽了咽吐沫,却是显得硬气地道:“老夫虽已被朝廷削籍,但门生有一千多人,二百余人还在官场之中。若是无凭无据便要将老夫押进北镇抚司,你可知其中的后果?”

    “徐华亭,我的妹夫说得对!你做了几年风光的首辅后,其实整个人早已经膨胀,却是早已经看不清朝局了!”吴康听到徐阶的威胁,却是不屑一顾地道。

    徐阶发现门口吹进来的风格外寒冷,便是蹙起眉头道:“吴康,你此话是何意?”

    “你在官场的门生确实有很多,只是这都是你风光时的门生,而今整个官场有几个人还敢自称是你门生呢?”吴康抱手在胸,显得同情地望着徐阶道。

    虽然大明很重师生关系不假,但徐阶的声名早已经臭了,更是被朝廷削了籍。但凡有一些上进心和自爱的官员,都已经眼徐阶划清了界线。

    徐阶意识到那帮门生很可能靠不上,但还是嘴硬地道:“这都是你一厢情愿的看法,我的弟子都懂得如何尊师重道。远的不说,老夫现在寄住在王希烈家里便已经证明了这份师生情。若是你敢将我抓到北镇抚司,此事定然会满朝皆知,你当心你的官职不保!”

    “呵呵……你这里犯了两个错误!”吴康知道徐阶这是有意恫吓自己,但还是一本正经地伸出两根手指道。

    徐阶被门外吹进来的风打了一个冷颤,却是忍着寒意询问道:“哪两个错误?”

    “我此次过来并不是要抓你到北镇抚司,而是暂时过来看管于你,待天明便将你送到刑部衙门大牢!”吴康跟着徐阶的目光相触,便是认真地解释道。

    徐阶的眼睛一瞪,显得十分惊讶地道:“老夫何罪之有?为何要送到刑部?”

    虽然他很不想被关到北镇抚司被折磨,但更不愿意到刑部衙门大牢,毕竟自己当年曾经给严世蕃强加罪名,而今林晧然亦给自己强加罪行并不是一件什么难事。

    “这便是你第二个错误!”吴康重新竖起两根手指,而后眼睛凌厉地说道:“我对你们的师生情并不敢恭维!此次之所以要将你送到刑部衙门法办,正是王希烈供认你在幕后策划伪造遗诏一事,而今你已经是大明的叛贼了。”

    “这……这不可能,王希烈不会出卖我!你……你们分明是挟公报私,是想要替吴曰静复仇!”徐阶当即感到一股寒意从门口扑面而来,却是难以置信地质疑道。

    “复仇?若不是我妹夫拦着,不说是我要你死,袁家早让你死上一百遍了!只是现在看来,我妹夫的做法才是对的,你这种人就该送上斩头台!”吴康当即冷笑一声,不再掩饰自己的仇恨道。

    在徐家落魄之时,他要弄死徐阶复仇根本不费吹灰之力。只是这个事情老爹早让他们放下仇恨,而林晧然亦不许他这样做,更是阻止了袁家的复仇。

    却是不得不说,这个等待其实是值得的,跟着偷偷将徐阶捅死,远不如将这个人推上断头台解气。

    “不,你们不能这样做,你们不能!”徐阶终究意识到这其实是林晧然的阴谋,眼睛闪过一抹惊恐地喊道。

    敢情自己由始至终都无法逃脱林晧然的报复,只是自己偏偏是一无所察,还傻傻地跑到京城送人头。

    由于自己策划助皇长子夺位,林晧然便可以公然对自己实施打击报复,更是将自己钉在大明的耻辱柱上,这简直是杀人诛心啊!

    “时辰已经不早了,咱们上路吧!”吴康听到远处传来了第一声鸡鸣,当即便是大手一挥地道。

    两名身材高大的锦衣卫不由分地上前,当即宛如是拎小鸡般,将这个前任首辅直接带出了房间,却是要投进刑部大牢。

    乾清宫,处处挂起了灵幡,这座宫殿呈现出白色的主格调,而这里自然而然成为了大行皇帝的梓宫。

    内阁的四位阁臣已经披了白色的丧服,在将隆庆的遗体安排到灵棺中时,亦是不得不面对一个问题。

    由于大明的遗诏皆是出自于文官之手,而今隆庆驾崩,那么就得尽快拟定遗诏。既是要向天下诏告隆庆驾崩,亦得向天下人宣告新帝。

    “若愚,你来执笔吧!”郭朴带领着众阁臣到一旁的时候,便是对着林晧然直接开口道。

    陈以勤和张居正对这个安排一点都不意外,且不说他们都排在林晧然之后,郭朴跟林晧然历来都是同穿一条裤子。

    “好,我先拟一个草稿,再由诸位斧正!”林晧然自是当仁不让,当即便是上前拿来笔纸准备书写道。

    陈以勤和张居正并没有任何的异议,便是十分好奇地望向已经执笔书写的林晧然。

    现在已经算是四个人一起参与,故而由谁进行草拟,这个区别并不大。毕竟遗诏跟八股文相类,都是填写固定的几项内容。

    至于要褒奖隆庆什么功绩,又是贬低隆庆的什么行为,这都是无伤大雅的事情,只要林晧然不做得太离谱都不会有争议。

    当然,由于隆庆没有册封太子,故而这份遗诏传位给谁,这是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情,却是不容有半点失误。

    不说郭朴、陈以勤和张居正都盯着这个事情,哪怕刚刚还在哭泣的陈皇后亦是走了过来,却是紧张地望着林晧然的笔头。

    “皇嫡子龙威燕颔,皇威天成,宜嗣皇帝位……”林晧然捻袖挥毫,手中的笔尖在宣纸上游走着。

    由于知道要拟定遗诏,而且亦决定由自己来拟定,故而他早已经跟孙吉祥等谋士商议妥当,现在其实是默写出来而已。

    陈皇后看到林晧然的笔头写下“皇嫡子”,不由得捂着胸脯长舒一口气,同时感激地望向正在专心书写的林晧然。

    张居正和陈以勤看到林晧然敲定是由皇嫡子来继承大统,知道这场皇位的争夺已经是尘埃落定,已然没有人能够更换此事了。

    林晧然很快将遗诏写完,又是认真地检查了一遍,然后交由郭朴三人审阅。

    郭朴等人接过这份遗诏,发现前面的文稿没有过度美化隆庆,亦没有刻意贬低隆庆,将隆庆执政的功与过都摆了出来,却是能让人十分的信服。

    只是看到后面的内容的时候,不由得面面相觑,而后纷纷疑惑地望向林晧然。

    “如果没问题的话,我便交由皇后斧正了!”林晧然将三人的反应看在眼里,却是十分平静地说道。

    虽然刚刚嘴里说是让大家斧正,只是林晧然却不是一个容易妥协的人,亦不是一个会在大事让步的人,毅然表现出跟在东暖阁主持大局时的强硬态度。

    “没问题!”郭朴当即便是表态道。

    陈以勤和张居正脸上露出苦涩之色,便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林晧然拿着那份草稿,对着陈皇后恭敬地呈上道:“皇后,还请审阅!”

    “本宫审阅?”陈皇后看到林晧然竟然要自己来审核遗诏,先是微微一愣,而后充满疑惑地接过了那份遗诏。

    由于自身于书香之家,她自然是识得上面的字,只是在看到后面内容的时候,但却是微微愣住了。

    “皇后娘娘,不知可有何处不妥?还请斧正!”林晧然将陈皇后的反应看在眼里,却是十分诚恳地道。

    陈皇后抬头望向眼睛充满着善意的林晧然,却是显得担忧地道:“本宫垂帘听政,这样做合适吗?”

    “皇后娘娘,英宗即位之时年仅九岁,便由张太后垂帘听政。而今皇嫡子年仅三岁,自是由皇后垂帘听政!只是为防东汉外戚干政之鉴,故而此后不再区分票拟和批红,一律事务由内阁负责,再由皇后裁定奏拟能否通过!”林晧然轻轻地摇头,又是复述自己的方案道。

    陈以勤和张居正交换了一个眼色,发现林晧然确实是最合格的内阁领袖。

    虽然大明有鉴于东汉外戚干政的乱象,早已经规定内宫不得干政。只是现在处于特别时期,确实可以打破常规,安排陈皇后垂帘听政。

    这个安排看似给予了陈皇后权柄,但其实最得益的还是内阁。当年的张太后虽然秉政,但并不处理国家政务,却是将一切政务都交由内阁大臣处理。

    这……

    陈皇后听到林晧然竟是想让自己垂帘听政,顿时有一种被天上馅饼砸中一般。

    她对这个安排已然心动,一则她深知自己儿子皇位的稳固需要依仗这些阁臣,二则她亦是得到了相应的尊重和权势。

    陈皇后却是担心林晧然需要承担相当大的压力,不由得望向郭朴等人。

    “皇后,臣等恭请皇后垂帘听政!”郭朴等三人看到陈皇后投来询问的目光,当即便是进行表态道。

    其他人或许不清楚,但他们如何不知道这般安排的妙处。虽然给予陈皇后垂帘听政的权利,但却将批红权巧然地收归内阁,让内阁成为名副其实的相府。

    在这一场权力洗牌中,除了被他们选择忽略的司礼监,内阁和皇后都是最大的赢家,可谓是最好的安排。

    陈皇后看到四位重臣都表态支持,却是不再担心自己垂帘听政会招来非议,当即便是欣然同意了这个方案。

    随着遗诏由郭朴认真地誊抄在圣旨上,而后由林晧然三人及皇后仔细地看过一遍,在确认内容无误后,便是在上面重重地盖下玉玺。

    随着玉玺按了下去,这一份遗诏便具备了合法化,亦是确定了皇嫡子的法定继承人身份和大明权力的最新分配方式。

    接下来,只要这份遗诏诏告天下,便会拉开新王朝的序幕。

    随着景阳钟声响彻整个北京城,午门前聚满了闻讯而来的官员。

    却不知道是为了死去的隆庆而哭泣,还是意识到天天不用上早朝的好日子结束,文武官员跪在午门前嚎啕大哭起来。

    历史已然发生了一些偏差,隆庆崩于隆庆五年十月底,享年三十五周岁……

第2359章 新君

    东方渐亮,整座紫禁城显得清晰起来,这座世界上最雄伟的宫殿在晨曦中展现着它的东方魅力。

    午门前广场,百官和勋贵分列两旁。他们头上带着乌纱帽,身戴重孝,腰间系着一条黑色的犀角带,这一套便是标准的斩缞服。

    刚刚景阳钟动静不小,不仅是在职的官员闻讯而来,一些退休在京的官员或闲赋在家的勋贵都前来奔丧,正在这里嚎啕大哭。

    “皇上!皇上啊!”

    跪在这里的官员宛如是死了父母般,一声声的悲切之声传起,眼泪溢满了脸颊,甚至有人的鼻涕流进了嘴巴里。

    倒不全是在这里卖力演出,一些官员深受忠君思想的影响,像当年狱中的海瑞得知嘉靖的死讯便是大哭了一场。

    尽管隆庆不能算是一个明君,甚至他过度沉迷酒色都可以称作“昏君”,但在这个君父深入人心的时代,很多官员此时此刻是真的伤心了。

    一个年老的礼部官员竟然哭得昏了过去,主持秩序的鸿胪寺官员查看情况后,只好安排人员将这个人抬回家中。

    “四位阁老因何未至?”

    “刚刚我打探到消息,他们四位都被召入宫了!”

    “我打听到翰林学士王希烈亦被召进去了,这会不会横生枝节!”

    “放心好了,只要林阁老进去了,谁都掀不起风浪,必定是由皇嫡继承大统!”

    ……

    朱衡等官员倒是冷静很多,他们的心里始终掂记着皇位的事情,先是打探四位阁老的去向,而后马森显得十分自信地说道。

    经过这么多年的相处,他们对于林晧然拥有着绝对的信任,相信林晧然一定能够扼杀一切变量,将皇嫡子推上皇位。

    或许正是林晧然的这种能力,而今谁都不再拿林晧然的年纪和资历说事,已然都拥立林晧然作为他们的领袖。

    十月底的清晨透着寒意,特别地面显得冰冷。

    跪在这里的文武百官最初都是嚎啕大哭,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这里的哭声明显小了很多,甚至一些官员偷偷地蹲着。

    不知过了多久,午门终于有了动静。

    却见左侧的掖门突然打开,同样身披孝服的郭朴等四位阁臣从里面走出来,郭朴和林晧然并列走出,后面跟着的正是陈以勤和张居正。

    虽然朱元璋时期便已经废相,只是经历了嘉靖和隆庆两个特殊时期,内阁却是借机成为了百官之首。

    “呜……”

    跪在地上的文武百官看到四位阁臣从里面走了出来,哭声突然变得更加洪亮,明显有要在这四位重臣面前卖力表演的嫌疑。

    四位阁臣一起走到文武百官面前,林晧然面对着这帮刻意将哭声提高的百官和勋贵,便是沉着脸呵斥道:“大家肃静!”

    在场的文武百官早已经被郭朴手上的遗诏所吸引,而今听到林晧然的喝止声,当即便是纷纷停止了哭声,显得好奇地盯着那一份关乎重大的遗诏。

    遗诏不仅昭示皇位的归属,而且有可能会影响到一些官员的命运。

    像徐阶当年便试图通过嘉靖遗诏来为嘉靖时期的建言罪臣平反,若不是遭到林晧然等人的阻拦,徐阶必定会赢得那些政治投机分子的拥戴。

    林晧然看到文武百官已经安静下来,便是扭头对着郭朴轻轻地点了点头。

    郭朴先是向大家确定隆庆驾崩的事实,接着便是缅怀大行皇帝云云,而后对着文武百官宣读手中的遗诏。

    朕以眇躬,仰绍祖宗鸿业六年于兹,深惟皇考取法尧舜之训,……方锐意治平,与民休息。今乃复触夙恙,衄血陡发,凭几弥留,殆不能起,有负先考顾托之命,朕用尽伤。

    皇嫡龙威燕颔,皇威天成,宜嗣皇帝位,勉修令德,亲贤纳规,讲学勤政,宽恤民生,严修边备……皇嫡年幼,由皇后陈氏垂帘听政,授内阁四卿辅政,宜协心辅佐,遵守祖制,保固皇图。汝等功在社稷,万世不泯。

    丧礼依旧制,以日易月,二十七日释服,毋禁民间音乐嫁娶,宗室亲郡王藩屏为重,不得輙离封域。各处总督镇巡三司官地方攸系,不许擅离职守,各止于本处朝夕哭临三日,进香差官代行。卫所府州县官土官,俱免进香。布告中外,咸使闻知。

    ……

    这份遗诏最重要的无疑是两件事,一件是确定了由皇嫡继任大统,一件则是暗含新朝的势力划分。

    一些聪明的百官亦是瞬间捕捉到要点:新君可以说是一个傀儡,真正掌握实权的是陈太后和内阁,至于司礼监已经被边沿化。

    对于这种新的局面,特别他们本身作为文官集团的一员,而今能够将司礼监边缘化,这无疑是最符合他们利益的权力洗牌。

    “臣等奉诏,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文武百官听完遗诏的具体内容,仅是得知继任大统之人正是他们所拥立的皇嫡,便是大声地响应道。

    在这帮文武百官中,其中亦藏着几个护长派的官员。只是他们除了暗自后悔外,却是不可能敢跳出来质疑,否则定然会被周围的官员群殴至死。

    随着这一份遗诏公布,一直以来的皇位之争便是落下帷幕,大明的下一任皇帝是根正苗红的皇嫡。

    天空已经大亮,午门前广场迎来了清晨时分。

    两名身材高大的宫廷锦衣卫手持一丈多长的大长鞭出现,站在文武百官前的空地上,显得手法老练地挥舞着大长鞭,最后将长鞭甩出令人生畏的响声。

    这种皮鞭子又粗又长,鞭梢儿用专门的软皮制成,上面涂有一种特制的蜡,抡起这条鞭子就已经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偏偏地,这还要保证每一鞭都能抽出令人生畏的响声,而且不能缓也不能急,又要舞得好看且动静大,让人头皮发麻仅仅只是合格。

    亦是如此,纵使是从锦衣卫群体中选取力气出类拔萃之人,亦还要经过一段时间的专业训练,这样才能达到震慑的效果。

    “哇……”

    文武百官的哭声突然变得更大,甚至有人狠狠地掐着自己的大腿根,自然不是被前面响鞭吓的,而是那尘封已久的午门徐徐打开了。

    御辇从代表身份象征的午门宫道出来,落入众人的视线中,只是御辇被锦帐所盖,却无法看不到坐在御辇中人的真容。

    “臣等恭迎新君!”

    郭朴和林晧然已经站回属于他们的位置,当即便率领文武百官朝着御辇上的皇嫡子规规矩矩地行礼道。

    由于皇嫡还没有登基,故而现在是以“新君”来称呼。从宣读隆庆的遗诏,而后文武百官一起叩见新君,无疑是在确定皇嫡的继承人身份。

    御辇在文武百官面前停下,冯保上前掀开锦帘,里面毅然坐着宛如瓷娃娃般的皇嫡,只是他的眼睛充满着胆怯。

    三岁还是一个懵懵懂懂的年纪,特别皇嫡十分粘陈皇后,至此现在都不太会说话,面对这一大帮文武百官第一反应却是害怕。

    好在,旁边有陈皇后相陪,而冯保亦在旁边帮着主持大局,加上内阁内臣相符合,这一些新君正式露脸的流程顺利完毕。

    “臣等恭送新君!”

    郭朴和林晧然看到新君乘坐御辇返回紫禁城,再度率领文武百官朝着御辇上的皇嫡子规规矩矩地行礼道。

    一些直正的官员看着年仅三岁的新君,眼睛不由得闪过一抹担忧,既是提防陈太后搞外戚乱政,亦是提防着内阁的权势过大。

    可以肯定的是,大明在很长的时间里,皇帝将会是一个“虚君”,真正拥有话事权的是陈皇后和内阁。

    咚咚咚……

    午楼的钟声突然不间断地响了起来,像是在呼唤着同类一般。

    城北的柏林寺的钟响了,城东隆福寺的钟响了,城西崇玄观的钟响了,外城大报国慈仁寺的钟响了,全京城的钟都响了。

    按着大明的国丧制度,京城内的寺观在此期间每日都要击钟三万杵,代刚刚驾崩的皇帝“造福冥中”。

    至于京城的百姓虽然不禁音乐嫁娶,但无疑要遭受钟声的滋扰,同时京城禁屠宰半个月左右,却是很难再吃到新鲜的肉。

    郭朴看到御辇消失后,便是对着林晧然提议道:“若愚,咱们进去吧!”

    “好!”林晧然知道接下来是真正的体力考验,亦是轻轻地点头道。

    文武百官跟随四位阁臣从午门的掖门进入,此次并不是前往金銮殿,而是直接来到几筵殿进行哭丧。

    这座宫殿匾额已经用白布盖住,门前树挂上了灵幡、白旗等,而殿正摆有酒馔等祭奠物的供案,上面存放着隆庆灵位。

    当朝天子驾崩,这已然不会是小事。而今整个天下都要进入国丧流程,京城的衙门亦是停止运转,哪怕各地的藩王都要面向京城跪礼。

    自今日起,满朝官员都要进入丧期,奔丧不仅对身体是一种考验,而且还要实行严格的斋戒。

    文武官员来到几筵殿,却不论是真情还是假意,到了这里不能够再表现轻浮,而是要规规矩矩地哭丧。

    不仅文武百官和勋贵要前来这里致奠,在京的三品以上诰命夫人亦要前来,像吴秋雨所在的诰命圈子都得悉数到场。

    五年的时间亦不算太过遥远,其实很多事情按着嘉靖当年奔丧的流程即可。

    通政司八百里传邮将讣告和遗诏发布全国,却是从省会、府城、县城、乡镇和村落,整个大明都陷入了巨大的悲痛之中。

    跟着历朝历代的皇帝一般,死后都需要定下庙号和谥号。

    庙号和谥号是皇帝死后的在庙中供奉时所称呼的名号,这个名号关系着隆庆的功过,无疑亦算是一件大事。

    若是按照以往,这些事情肯定是由新君来拍板,只是现在的新君仅仅三岁,而这个决定权会移交给陈皇后。

    只是陈皇后对这些事情根本不懂,且她对林晧然等阁臣十分信任,便将这些事情一并交给了内阁定夺。

    由于郭朴已经生了辞官的心思,而今内阁真正的决策人其实是林晧然,林晧然在内阁会议上,当场便是给隆庆敲定“穆宗肃皇帝”。

    陈以勤和张居正对于这个偏于褒奖的庙号和谥号并没有异议,其实哪怕他们有异议也没用,且不说郭朴跟林晧然穿出一条裤子,而今他们亦是早已经被林晧然牢牢压制。

    特别张居正知道随着伪造遗诏的事件发酵,特别对自己老师徐阶定罪后,哪怕他还想要留在朝堂,下面的官员定然是要对他群起而攻之了。

    在敲定这些事情后,皇嫡登基亦是正式提上日程。

    刚过隆庆的头七,在林晧然的授意下,文武百官军民耆老等一起到会极门前,向新君递上了《劝进表》。

    陈皇后和新君仍旧住在乾宁宫,在看到《劝进表》后,便是召见了林晧然,而后将这个事情交给了内阁。

    不得不说,内阁都是这个时代最有头脑的优秀人才,而陈皇后出身普通富裕家庭的女子,一些在陈皇后眼里无从下手的事情落到内阁都是迎刃而解。

    内阁按着《劝进仪注》的拒绝流程,当即便进行谕答道:“皇考大行皇帝奄弃万邦,予兹茕茕在疚,即位之事,实不忍闻,所请不允。”

    次日,这帮人再来到会极门前递上新的一份《劝进表》,而内阁仍是替新君进行拒绝,进行谕答道:“卿等再笺劝进,具见诚恳,但予终天之恨,方殷岂忍遽即大位,所请不允。”

    到了十一月初三,这帮人再次盛装来到会极门,显得十分郑重地递上一份新的《劝进表》。

    跟着前两次不同,此次的诏答是:“皇考大行皇帝上宾,予哀痛悲号五内摧裂,而文武群臣军民人等以祖宗基业之重皇考遗命之严,三上笺劝进,义正词恳,不得已勉从所请。”

    事情到了这里,这一套被历朝历代皇帝玩烂的劝进游戏结束,接下来择日登基即可。

    钦天监亦是择出一个登基好日子,正是八日后的十一月十一日。

第2360章 即位诏

    登基当天,遣英国公告天地,新宁伯告太庙,惠安伯告社稷,一切跟以往皇帝登基之时一般无二。

    紫禁城,坤宁宫。

    新君朱翊鉮一大早便被陈皇后吵醒,在哭闹声中被连哄带骗地穿上孝服,而后陈皇后抱着皇嫡子前往几筵殿。

    面对今日如此重要的日子,陈皇后亦是不敢有丝毫马虎大意,却是有鉴于上次的风波,至今都还在提防着李贵妃的手段。

    至于宁安长公主,她对这个小姑的忍受度早已经超过了极限,现在已经将这个女人交给了宗人府处置。

    虽然现在她早已经全面占优,但她心里还是有所提防,特别是保障自己儿子的绝对安全。

    几筵殿已经清静下来,只有守在这里的太监和孤伶伶的灵牌。

    礼部官员已经先一步在这里等候,拿出祭文向隆庆宣告朱翊鉮今日登基一事,而后对着陈皇后轻轻地点了点头。

    “鉮儿,乖,像娘亲昨天教你的,你给父皇叩头!”陈皇后望向跪在黄色蒲团上的朱翊鉮,显得温柔地说道。

    虽然新君朱翊鉮胆子很小亦十分黏人,但在陈皇后面前显得十分乖巧,当即像模像样地行了三拜五叩之礼。

    礼毕,礼部官员将祭文和一大堆金银纸钱一起焚烧于左侧的铜盆中,算是完成向先帝祭告受命仪式。

    一行人出了几筵殿,便是前往谨身殿。

    朝阳已经从东边冉冉升起,灿烂的阳光落在这座金碧辉煌的宫殿群上。

    新君朱翊鉮来到殿中,先是脱掉那一身孝服,然后接上一套崭新的黄色兖冕服,完全从皇子到九五至尊的华丽变身。

    兖冕服是最为繁杂的帝服,单是头上戴的冠就有十二疏玉藻,兖服上要绣十二张图案,除了内外衣外,还有蔽膝、裳大带等配件。

    “母后,我不要穿!”朱翊鉮面对着这一套穿着繁杂的兖冕服,却是表现出一种抵触的情绪抗拒地道。

    “鉮儿乖,一会就穿好了,你再坚持一会!还有,你以后不能说我,要说……朕!”陈皇后面对着闹情绪的朱翊鉮,显得心平气和地安抚道。

    “嗯!”朱翊鉮虽然心里显得极不情愿,但还是乖巧地点头同意下来道。

    随着一件件小配饰挂在朱翊鉮的身上,大明毅然出现了建国以来最小年纪的皇帝。只是他年纪终究太小了,身上完全没有威严,倒是显得更加的可爱。

    陈皇后看着儿子如此模样,倒是十分的满意。只是越是如此,她的心里越是不安,总感觉李贵妃那边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原本她是一个性情好静的人,对这些明争暗斗的事情并不向往。只是命运弄人,在隆庆一心想要册封李贵妃的儿子为太子的时候,她的鉮儿亦是出生了。

    当然,她亦不会愧疚什么,毕竟这都是她应得的,皇长子本就不是第一顺位继承人,这个皇位本就应该属于她的儿子。

    天晴得像一张蓝色的纸,几片薄薄的云朵点缀天幕上,东边的朝阳很灿烂,这是一个难得的好天气。

    紫禁城仿佛意识到今日不是一个寻常的日子,整座宫殿显得气势磅礴。

    更名为“皇极门”的“奉天门”是紫禁城里最敦实宽阔、雄伟壮观的宫门,门楼是屋宇式大门,双重檐顶,横向长度为九间房阔,纵宽为五间房深,是九五之尊的典型之门。

    门的前后有三重台阶,重重台阶两边均有汉白玉栏杆环绕。奉天门前列一对青铜狮子,狮子高居于汉白玉方台之上,雄在东,雌在西。

    吉时到,午楼上的钟鼓齐鸣。

    “百官进!”

    太监在敲响钟鼓的时候,亦是对着午门前的文武百官大声地道。

    文武百官已经在午门外的左右掖门排队等候多时,随着鸣钟声响起,便是鱼贯而入,经过金水桥,上到前面两个平台,按着官职高低在皇极门前的平台东西相对站立。

    在今天这种重要的仪式中,所有官员不得谈笑喧哗、指手画脚,行走时,面容严肃端庄,一步紧跟着一步,不能出现拖沓;站立时,官员要两手合围放在胸前,身子挺直。

    哪怕是郭朴、林晧然、陈以勤和张居正四位辅臣,此时亦是以身作则,显得规规矩矩地率领百官来到皇极门前的平台上。

    林晧然跟郭朴等人站在最前面,故而能够看到皇极门前的情况,此时上一级平台上已经设置了宝案和祭坛等。

    司礼监的力士五人举五幅伞盖,四人举四幅团扇,在乐曲声中,由东西两边进入皇极门。先是在上方的金台交叉往来,然后由一内使举华盖一内使执夹武备二扇进入皇极殿并立于御座后面。

    “皇上驾到!太后驾到!”

    在一阵乐鼓声中,身穿黄色龙衮服的新君被陈皇后牵着走上了皇极门前的那个祭台。

    “臣等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臣等拜见太后,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文武百官看到新君和陈皇后出现,当即山呼海啸般地跪拜道。

    礼乐停下,鸿胪寺的官员朗声道:“请新君向上天祈福!”

    朱翊鉮按着早前的教导,显得乖巧地跪在蒲团上,旁边的礼部官员在此朗诵早已经准备的祭文,最后朱翊鉮再行五拜三叩之礼。

    下面的文官跪在御道东边,武官跪在御道西边,静静地等候着新君祈祷完毕。

    只是面对着这个年纪三岁的新皇帝,哪怕是再迟钝的人都知道接下来的大明将迎来虚君时期,而林晧然将会成为建国以来罕见的权臣。

    虽然早前都说严嵩权势滔天,只是嘉靖那是对严嵩的宠信,但亦不是没有任何的约束。反观现在的林晧然,别说是这年仅三岁的新帝,哪怕垂帘听政的陈太后亦不可能是这个妖孽的对手。

    一念至此,很多文武官员默默地望向最前面的林晧然,心里却是在盘算着该如何才能够抱上这条粗大腿。

    林晧然倒没有多想,而今并没有大权在握的喜悦,反而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责任和压力。

    隆庆在位的时候,他还可以因畏惧皇权而畏手畏脚,只是现在权力已经重新划分,却是完全可以大展拳脚。

    华夏的南倭北虏已经得到解决,接下来所要做的便是扫除内部的毒瘤,而后专心于军事、文化和经济的发展即可。

    阳光渐渐高起,却是给这片天地平增了一丝暖意。

    朱翊鉮在祈告完毕后,陈皇后便牵着朱翊鉮的粉嫩的小手一起走进皇极门。只是在下台阶的时候,朱翊鉮却不肯走了,却是缠着陈皇后抱他。

    陈皇后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选择抱着儿子走向皇极殿。

    由于陈皇后已经确定了垂帘听政的地位,故而皇极殿的格局已经发现改变,后面增加一张属于太后垂帘听政的御座。

    锦衣卫鸣鞭,大汉将军卷帘。

    “百官进!”鸿胪寺官员看到皇上和太后已经在皇极殿就座,当即便是朗声地道。

    由于皇极殿的地方有限,却不可能一下子容纳所有的文武百官,故而官员以官职高低分批进入殿中参拜。

    “臣等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臣等拜见太后,大后千岁千岁千千岁!”郭朴等人当即行五拜三叩大礼,算是真正认可这位新帝和垂帘听政的太后。

    “赏!”升格为太后的陈皇后代新帝恩赐,却是依照惯例对下面的官员道。

    在京的文武百官在隆庆的丧事中吃了不少苦头,特别连七日的跪祭仪式极为辛苦,现在总算是得到了一点甜头。

    得益于近些年内阁治理有方,大明财政得到了大大的改善,此次亦是提升了赏赐标准,让君臣可谓是皆大欢喜。

    礼毕,文武百官退出了皇极殿,而后前往承天门外等候,接下来新帝将会宣读跟遗诏甚至可以并列的即位诏。

    如果说遗诏是老皇帝总结自己做错了什么,那么即位诏的重点是新皇帝打算做什么,即位诏通常是新帝即位后的治理方针。

    即位诏跟遗诏一般,有着固定的文本格式。

    首先是向天下人重申新君的合法性,强调为何由自己继承皇位;接着便是宣布大赦天下,以此拉拢民心;最后则是颁布新政的方针。

    一份好的即位诏既能强化新帝的合法地位,亦能以此来收拢天下民心,甚至可以赢得天下士族阶层的拥护。

    值得一提的是,方孝孺正是因为拒绝替朱棣草拟即位诏,这才惹得朱棣诛了方孝孺十族。

    即位诏的重要性不言而喻,特别对于有志要开创盛世的人而言,无疑是一个绝佳的良机。像一直悬而未决的宗藩禄米的弊病,却是可以通过即位诏来表达解决宗藩禄米的决心,而后便会顺理成章地抛出新方案。

    由于皇帝年幼,陈太后现在不敢表示出太强的权力欲,故而即位诏的具体内容还是要落到内阁头上。

    林晧然此次没有跟陈以勤和张居正做过多的交流,仅是跟郭朴交换了一些意见,便按着自己的想法草拟了即位诏。

    郭朴知道林晧然即有想法又有做事的能力,加上已经萌生退意,自然是全力支持林晧然。只是在看过即位诏的具体内容,还是忍不住有所担忧地道:“若愚,如此会不会操之过急?”

    “现在不怕敌人在明,就怕敌人在暗,权且算是引蛇出洞吧!”林晧然经过多番的权衡,当时如此回应郭朴道。

    时到今日,他可谓是大权在握。哪怕陈太后联合张居正来对付自己,不说早已经有所防备,两人根本扳不倒自己。

    登基仪式已经完毕,接下来是颁布即位诏。

    即位诏此时在翰林侍讲学士徐渭的手里,他先是到皇极殿请求用印。在等到允许后,先是来到皇极门前的宝案前,然后用玉玺在即位诏上面盖下大印。

    鸿胪寺的官员再度前往皇极殿奏请,接着手捧即位诏出皇极殿,前往奉天门,来到早已经设置的宣读案前。

    “臣等迎诏,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郭朴等官员看到即位诏,当即便是恭恭敬敬地行四拜之礼道。

    期间,教坊司的礼乐再度奏乐。

    在场的文武百官在行完礼后,亦是好奇地盯着那一份即位诏。

    展读官户部尚书马森从鸿胪寺官员手里接过即位诏,然后高举着对着文武百官朗声道:“有制!”

    “臣等奉诏,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郭朴等官员面对着这份即位诏,再度跪拜道。

    宣读官吏部尚书朱衡从马森手里接过即位诏,便是对着跪在地上的文武百官朗声地宣读着这份诏书。

    诸大臣谓朕穆宗肃皇帝之嫡长,顺天应人,天位不可久虚,神器不可以无主,上章劝进,朕拒之再三而无获,乃俯狥舆情,于十一月十一日即皇帝位。

    ……诸葛亮云:“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为人臣者惟诸葛亮能如此耳。若帝王仔肩甚重,无可旁诿,岂臣下所可以比拟?臣下可仕则仕,可止则止,年老致政而归,抱子弄孙,犹得优游自适。为君者勤劬一生了无休息之日,如舜虽称无为而治,然身殁于苍梧,禹乘四载,胼手胝足,终于会稽,此皆勤劳政事、巡行周历,不遑宁处,岂可谓之崇尚无为、清静自持乎。

    今天下初平,然弊病不止。属兹莅祚之初宣布革故鼎新,并宜兼举。

    一、今年仍以隆庆五年为纪,其改明年为百历元年。

    一、鳏寡孤独,有司依例存恤,毋令失所。民年七十之上,及笃废残疾者,许令一丁侍养,有饥寒不能自存者,官为赈济。

    一、自嘉靖四十五年十二月以后,官吏军民人等有犯,除谋反大逆,谋杀祖父母、父母,妻妾杀夫,奴婢杀主,谋杀,故杀人,蛊毒魇魅,毒药杀人,及见提奸恶不赦外,其余已发觉未发觉,已结正未结正,罪无大小,咸赦除之。敢有以赦前事相言告者,以其罪罪之。

    ……

第2361章 最正确的打开方式

    朝阳已经高高地跃起,整个紫禁城都淋浴在灿烂的阳光中。

    礼仪,这早已经是渗透到这个王朝的方方面面。

    在今天这个特殊的日子里,锦衣卫在皇极殿内的东面设置云盖盘,礼部官员在午门外面设置綵车,鸿胪寺官员在承天门上设置宣读案……

    即位诏送到承天门的时候,鸿胪寺官员、锦衣卫和校尉便通过旗帜传递消息,然后由校尉向皇极殿中的新皇奏明礼毕。

    至此,新帝百历完成了登基的所有流程,大明第十四任皇帝正式上线,自明年起大明王朝便进入百历元年。

    值得一提的是,百历是陈太后所挑选的国号,蕴含着长寿之意。

    虽然三十五岁的隆庆在历代皇帝中已经算是中寿,只是跟六十岁的嘉靖确实差得太远,跟动辄八、九十岁的太监相比差距更远,故而陈太后亦是渴望儿子能活得长寿一些。

    尽管她秉承着一切听从内阁的原则,但在这个事情上却是自己拿了一次主意,这大概便是母爱了。

    陈太后终于是彻底放下心来,对着自己的儿子认真地叮嘱道:“鉮儿,你现在是皇上了,以后谁想要是想加害于你,你大声喊救驾就行了!”

    朱翊鉮抬头望着一脸认真的母亲,显得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陈洪和冯保却是暗暗地交换了一个眼神,这话看似跟皇上说的,但实则是告诫他们在场的所有人。

    毕竟皇上一旦出事,那么他们这些呆在皇上身边的人都要被问罪甚至株连,既是对他们的严厉警告,亦是要他们时刻提防李贵妃那边的手段。

    倒不怪太后现在如此警惕,毕竟就在几天前皇上的衣服被落下的蜡烛点燃,谁知道这是巧合还是蓄意呢?

    陈太后知道现在儿子的安全已经多了几重保障,便是伸手牵起朱翊鉮温柔地道:“鉮儿,咱们回去找你姐姐玩!”

    “好!”朱翊鉮的眼睛顿时一亮,却是重重地点头应道。

    冯保看到太后要带皇上离开这里,当即便对着外面恭候的太监喊道:“皇上、太后摆驾回坤宁宫咯!”

    话分两头,奉天门前还在上演着宣读即位诏。

    跪在奉天门前广场的文武百官已经慢慢地回过味来,在听到即位诏出现“革故鼎新”四个字的时候,便隐隐猜到这份即位诏极可能出自林晧然之手。

    林晧然打从进入官场便给人改革派急先锋的形象,凭借着广东开海的成果名震整个官场,成为当时大明官场的超新星。

    尽管林晧然当年出任雷州知府、广州知府和顺天府尹的任期内,其地方治理的政绩卓著,但让人一直津津乐道的还是林晧然广东开海和整顿盐政的成果。

    在礼部左侍郎任上稍微消停一些,但出任户部尚书便通过种种创新手段来增加大明财政收入,其中的代表之举便是苏杭织造局跟佛郎机人的丝绸贸易。

    在林晧然真正掌权后,更是着手于本朝财政收入的最大恶疾——偷税漏税,抛出的刁民册可谓是石破天惊。

    大明不缺少从微不足道的官员成为当朝次辅的案例,但能够像林晧然如此改变王朝面貌的,却是绝无仅有。

    正是这位当朝次辅通过种种改革的手段,不断改善大明财政的状况,而且重塑这个积弊重重的王朝。

    现在即位诏抛出“革故鼎新”,这无疑是林晧然在主张着他的政治理念,却是要在新朝中继续推行改革措施。

    “咱们终于可以削减宗藩禄米!”

    刘溥山等官员是锐意进取的改革派,却是知道一直心心念念的宗藩之弊很可能得到解决,眼睛不由得迸发出光芒地暗道。

    在隆庆朝的后期,大家跟隆庆的最大的矛盾是“立储”的分歧,但紧随其后的矛盾便是百官要着手解决吸吮大明血肉宗藩的弊病。

    现在这份即位诏既然出自林晧然之手,那么林晧然不会让他们感到失望,定然会在借机提出要着手解决宗藩之事。

    手持即位诏的吏部尚书朱衡面对着跪着的文武百官,似乎是听到这些人的诉求,只是嘴角噙着一丝不屑,又是用极其冷静的语气继续朗读。

    一、各处盐运司、提举司、盐课司,自隆庆五年十一月以前,拖欠未完并风雨消折盐课,及折色盐粮银布等项,诏书到日,风宪官核勘是实,悉与除豁,以苏灶丁贫苦;客商失落截角退引,亦皆免追。

    一、圣人有云,有教无类。今天下私学渐兴,私塾创办人均可到地方官府报备,除四书五经学科外,可广设算术、医学和农业等学科。

    一、南洋、东海及西洋等人不知机织,不晓治金,不通巧工之术,今大明上国当给予恩泽,地方官府可促作坊之兴,借市舶司通商于此三地。

    一、今大明从商者日盛,从工者日多,然品行不正祸乃地方。于童生之下再增设初生,工者考识字认数,商者考论语诗文。

    一、天下各处卫所废驰,人员十不存一,然将领盛行奢侈之风,今由兵部对卫所百户以上将领实行两年一核,无德者、无才者、无勇者革之,军户不再仅限于世袭,可从地方招壮丁填充。

    一、民不可无存粮,然国亦不可无财。世宗重农税而民疾,市舶税收解穆宗财政之困,故此后三年农税占财政收入六成为宜,五年农税仅占财政收入一半。

    ……

    啊?

    汪柏等官员听着这一份罕见的长篇即位诏,虽然还是没有听到解决宗藩之弊的条项,但已经深深地感受到林晧然的那份野心,同时还有那一个开创盛世的决心。

    虽然大明建国以来,许许多多的士太夫口口声声要开创一个盛世,但这些上位者不是严嵩那种贪赃枉法的人,便是徐阶那种图名图利的伪君子,亦或者是李春芳那种有心无力的首辅。

    却不像林晧然这般知行合一,不仅树立了一个远大的目标,而且还抛出了种种具有可行性的措施。

    这些措施涉及到经济、文化和军事等方方面面,特别是降低农税而提高商税,分明就是用最惠民的方式来解决大明财政问题。

    完全可以想象得到的是,若是大明朝廷一起朝着这个方向努力,那么大明离盛世已然不远,甚至会站上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这份即位诏太燃了,我现在感觉浑身血脉偾张!”杨富田听着这一项项的措施,却是浑身起鸡皮疙瘩地兴奋道。

    跪在后面的宁江沉默片刻,很罕见地附和杨富田道:“对,我也是气血上涌,这应该是大明有史以来最好的即位诏了!”

    “不,这已经不是即位诏,这是我们大明今后五年所努力的方向,是大明开创盛世的指南针!”跪在前面的汪柏一改往日的沉默,却是进行纠正地道。

    周围的官员听到汪柏的这个总结,亦是纷纷认可地点了点头。

    却是跟历代很多皇帝即位诏只是喊口号或者空谈不同,这份即位诏既有措施亦有具体的奋斗目标,似乎这才是即位诏最正确的打开方式。

    亦或许说,以往的即位诏都是废纸,而这份即位诏才是真正的即位诏。

    “有林阁老,大明当兴!”

    “如此治国良才,大明焉能不兴呢?”

    “天佑华夏,此乃千年一遇的相才也!”

    ……

    工部尚书夏顺水等文官和定国公等武勋听着这一份字字珠玑般的即位诏,心里亦是不由得暗暗感慨地道。

    大家一直都知道林晧然以连中六元横空出世,确确实实配得上“文魁”之名,更是一个罕见的治国良相。

    特别在主政的这些年里,林晧然可谓是将整个王朝打理得井井有条,能够替隆庆游刃有余地处理所有的棘手的政务。

    只是说林晧然是不世出的国相,大家已然还是觉得林晧然还是欠了一些火候,起码宗藩禄米的事情一直是悬而未决。

    现在亲郡王将军二万八千九百二十四位,岁支禄粮八百七十万余石,其中郡县主君及仪宾尚不在内,却是宛如一座大山压在大明身上。

    但在今日,他们才猛然发现林晧然早已经远远地走在他们前面,他们想到的问题林晧然早已经想到了,他们没有想到的问题林晧然亦是已经想到了。

    临近正午的朝阳落在这里所有人身上,只是大家发现最前面那人身上的蟒袍是那般的璀璨夺目,那个背影是那般的高不可攀。

    “老师,你是真的错了,我远远……不如他!”

    张居正虽然已经看过这份即位诏的具体内容,但现在在这里再听一次,亦是难掩心中的激情澎湃,却是喃喃自语地道。

    尽管他有着自己的执政理念,甚至被他的老师推为当世第一。只是跟着旁边这个人相比,他却是知道自己差得太远太远,甚至觉得想要跟这人争斗都是罪孽深重。

    “于陛,你是真有一个好老师啊!”

    陈以勤再次听到这一份即位诏的具体内容,亦是喃喃自语地道。

    只是他的心情倒是很平静,却是知道林晧然抛出这个即位诏会面临很大的压力,而他亦打算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像郭朴那般协助于林晧然。

    跟着很多野心勃勃的官员不同,他深知自己的资质平平,若不是有幸成为隆庆的帝师,他压根无法入阁拜相。

    虽然他不具备带领这个王朝走向辉煌的能力,但却有着自己的判断力,却知道谁才是时下大明最合适的领军人。

    朱衡深深地望了一眼林晧然,怀揣着最激动的心情朗诵最后一段道:“於戏!文帝入汉,尚资恭俭之风;武王绍周,愿广至仁之化国。朕愿跟诸臣开盛世,今布告天下,其体朕怀。”

    “臣等愿随皇上开盛世,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郭朴等官员感到彼此已经是心连心,当即大声地进行拜礼道。

    这一拜,心里已然并不是要拜皇上,而是要拜他们的领袖人物林晧然,亦是要拜即将到来的这个盛世。

    如果在以往任何时候,他们都会对所谓的盛世肯定产生质疑,但现在却是有着一种迷之自信。

    自从林晧然崛起,这个王朝改变得太多太多。远的不说,单是对蒙古和西南的征战,他们已经成功地解决外敌,而今大明拥有着自保甚至对外征战的实力。

    正是如此,他们知道只要紧紧地随着林晧然的脚步,盛世离他们并不远。

    即位诏宣读完毕,文武百官陆续散去,却是知道大明将会迎来一个全新的时代。

    当日,即位诏由礼部进行分抄,经过通政司将会让两京十三省的省府、府城、县城张贴,将会向世人传递朝廷开创盛世的决心和措施。

    在百历登基不久,隆庆亦是择吉日在大峪山东麓的昭陵安葬,随后京城便迎来了冬天的第一场雪。

    文渊阁黑色的屋顶被白雪所覆盖,这里已经成为大明朝真正的权力中心。

    身穿蟒袍的林晧然跟着以往一般,正端坐在暖洋洋的值房中,显得有条不紊地处理着两京十三省的事务。

    虽然隆庆时期内阁的票拟送到司礼监文书房,那帮司礼监太监亦是照抄、批红,所有事务都按内阁的意志执行。

    只是现在他却完全不用再担心司礼监从中作梗,却是由内阁直接进行朱批,而后送到陈太后那里御审,太后仅有打回奏疏的权力。

    陈太后出身于普通的书香之家,让她背诵《女诫》还好,若是由她来参与处理政务,其能力却比隆庆都不如。

    当然,虽然陈太后拥有名正言顺的垂帘听政权力,但张太后早已经在前面做了表态,现在的陈太后亦是不好过多地干预政务。

    尽管林晧然没有过度沉迷于权势,但亦知道要将《即位诏》的理念推行下去,那就需要拥有相应的权势。

    却不论下面有官员是诟病他效仿“独相”严嵩,亦或者指责他不该现在还兼任兵部尚书,他对这些声音都是充耳不闻,而是专心做着自己的事情。

    林晧然心里十分清楚,权力才是实行改革的根本,此次多项改革触碰到很多人的蛋糕,故而更需要将权力和兵权牢牢地握在手中。

    事到如今,就看是谁先跳出来,成为他杀鸡儆猴的那只鸡了。

第2362章 盛世之法?

    穿得很厚实的居正从外面走了进来,对着端坐在书桌前审批奏疏的林晧然施礼道:“下官见过次辅大人!”

    “张阁老,请坐吧!”林晧然正在审批关于调派宣府军帮把汗那吉平息叛乱的政令,却是头亦不抬地道。

    自从推翻俺答金国的政权,整个蒙古地区陷入四分五裂的格局。且不说北元的扎萨克图汗没有能力称霸,加上大明已经悄然掌握蒙古地区的经济命脉,林晧然自然不允许统一的情况出现。

    在先后扶持几个屈服于明朝的部落首领后,林晧然亦是决定能够接受汉化的把汗那吉放回草原,进而由把汗那吉吸引土默川的残部成为草原的一支力量。

    跟着朱棣时期单纯的分化蒙古部落不同,他现在更侧重于经济控制和文化交融,却是要尽可能地将蒙古部落彻底汉化。

    亦是如此,他不介意派遣边军适当地介入蒙古内部战火,让蒙古处在一种分裂的状态,从而有利于他不断掌握和感化那些渴望和平的蒙古部落。

    张居正误以为林晧然故意怠慢自己,不由得微微蹙起眉头道:“次辅大人,下官刚刚已经上疏请辞了!”

    跟随着进来给张居正送茶的陈经邦听到这句话,不由得震惊地望向张居正。

    尽管张居正从翰林侍讲学士到内阁阁臣的升迁速度过快,致使他并没有太厚实的班底,但怎么说都是大明内阁排名第四的阁臣,地位可谓是超然。

    现在竟然要辞官归田,这无疑算是一件震惊朝野的大事。

    “我其实已经猜到了!”林晧然终于批审完毕,却是将毛笔放下并满脸认真地点头道。

    就在昨天上午,三司会审结束,徐阶为着他的所做所为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却是被判处了斩立决。

    结案文书在内阁没有驳回,却是将这份结案文书送到陈太后那里走了一个流程,而后便将这位前任首辅推上断头台。

    张居正作为徐阶的得意门生,特别此次张居正其实是徐阶的棋子之一,而今下面很多官员强烈呼吁张居正下台,这无疑给张居正相当大的压力。

    正是如此,张居正上疏请辞其实是在情理之中,在他享受从翰林侍讲学士到阁臣快车道的同时,他亦是将仕途跟徐阶绑得很结实。

    张居正不由得微微一愣,显得有些惊讶和不解地求证道:“你真的猜到了?”

    “张阁老,徐阶此次的所作所为跟你没什么干系,而且你提前跟我和郭朴通了气!若是你是为这个事情而辞官,其实大可不必如此,我已经帮你平息了这个声音!”林晧然抬头望向张居正,显得满脸诚恳地挽留道。

    旁边的银丝炭正在悄无声息地燃烧,却是不带一丝烟火气,仅仅留下一层淡淡的白灰,给这个房间输送着暖意。

    张居正却不为所动,语气透着几分寒意地道:“下官之所以选择辞官,并非全因我老师之故,而是……我已经不满于你!”

    咦?

    正在给林晧然茶杯续茶水的陈经邦听到张居正竟然怪罪到自己老师头上,不由得十分惊讶地望向张居正。

    “张阁老,不知我做了何事,让你对我产生不满了呢?”林晧然无奈地端起茶盏,显得十分镇定地询问道。

    张居正稍作犹豫,当即便极度认真地说道:“今诸事皆决于内阁,而你在即位诏向天下宣布要开创盛世。只是今离登基之日已是半月有余,你却迟迟没有施政,岂不欺天下人哉?我将一条鞭法交予你已是半月,前后寻你数次,但你至今都没有给我任何答复,这虚名阁老不做亦罢!”

    尽管现在内阁当政,只是在内阁真正有决定权的人还是林晧然。不说林晧然在朝堂所拥有的绝对声望和班底,单是郭朴和陈太后的鼎力支持,他张居正在内阁只能屈从于林晧然。

    此次之所以选择上疏请呈,一方面是因为徐阶的罪行让他感到无地自容,一方面则是林晧然对他所倡导的一条鞭法根本没有重视,甚至是选择忽视。

    在几番权衡后,他深知自己不可能斗得过林晧然,且已经被朝廷钉在耻辱柱上的徐阶连累到他,所以便萌生了退意。

    若是在以前,他不会如此跟林晧然这般说话,但现在已是离任之际,亦是忍不住将自己的不满说出来。

    “张阁老,你心里是如何评价一条鞭法的呢?”林晧然轻呷了一口热茶,显得十分认真地询问道。

    跟着很多人所想的不同,一条鞭法并非是张居正最先提出,而是由由桂萼在嘉靖十年提出,到万历九年张居正推广到全国。

    只是现在的情况跟另一时空的情况已经不同,且作为一个后世之人,自然明白一条鞭法的利与弊。

    张居正的目光坚定,显得推崇备至地回应道:“一条鞭法是大明的希望之法,若次辅大人要带领大明开创盛世,则是非它不可!”

    “张阁老,却不知一条鞭法能给百姓带来多少好处呢?”林晧然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又是进行追问道。

    张居正的眼睛当即闪过一丝不悦,便是冷冷地回应道:“次辅大人,我已经在给你的具体执行方案中说得很是清楚,只要你看了便不会问这个问题!”

    这……

    陈经邦正想要离开,结果听到张居正如此恶劣的态度,却是不由得蹙起眉头。

    且不说任何政策都需要地方官府认真贯彻才行,这一条鞭法说到底还是要往百姓的口袋掏银子,亦是不可能真的百利而无一害。

    只是张居正此等态度,当真以为只有一条鞭法才能助大明开创盛世,但他亦不好好想一想究竟是谁提出的刁民册?是谁解决大明最严重的地方士绅偷税、漏税的难题?是谁使得大明征粮田亩一举突破十亿亩?是谁让大明财政一下子增加五成之多?

    若是要论治国之道,谁才能带领现在的大明走向盛世,如果自己老师都不行的话,那么他张居正更不行!

    “张阁老,你的一条鞭法我已经认真看过了,你对桂萼的方案补足了很多更具可行性的细节!只是你有没有想过……此法谁最受益呢?”林晧然手里端着茶盏,显得十分认真地询问道。

    张居正却是没想到林晧然变得如此的愚蠢,便是理由当然地道:“此法自然是百姓最为受益!若是朝廷将地方名目繁多杂税简为一体,役以户丁征集,百姓便少了很多滋扰,缴银亦可避开徭役。田赋除东南等富庶之地仍征实物以供京师,其余皆一律折色,无须粮长携百姓输送储存之苦,此乃谋盛世之良策!”

    咦?

    陈经邦听到张居正如此部析,却是不由得重新审视一条鞭法,发现此法对百姓还真的极为有利,可谓是造福于民了。

    “张阁老,此法一旦推广全国,天下百姓便再无法离开白银!只是近些年白银自海外涌入,银贱而米贵自是有益于百姓,只是他日涌入白银收缩致使银贵而米贱,百姓需要用更多的粮食才能换得等量的白银交税,此时又当如何?”林晧然喝了一口微烫的茶水,显得十分认真地反问道。

    这其实是真实历史曾经发生过的情况。在明朝的后期,随着日本的闭关锁国,加入跟西方贸易的收缩,最后致使涌入大明的白银严重缩水。

    由于粮食减产,偏偏白银还进入了升值区间,朝廷对百姓还各种强征白银,当时可谓是“苛政猛于虎”。

    林晧然现在并不能确保自己真能带领华夏走上世界之巅,故而他不想做这种目光短浅的举措,致使在白银升值时期逼得百姓卖儿卖女来缴税。

    终究而言,他心中所追求的良方是让百姓少一些税赋的负担,而不是这种有可能给百姓埋下地雷的政策。

    张居正亦是意识到百姓确定需要出售粮食换取白银,当即便生起主意地道:“次辅大人,咱们官府可以管控米粮市价,确定粮价在一个合理区间运行!”

    “商人重利,且官商勾结早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当年我治理雷州之时,广东发生很严重的洪灾,广州城的米价一石高达十两,只是次年丰年米价却可以落至一石仅四、五钱。地方官府纵有心干预,只是府库那些钱银又岂能斗得过地方富商?”林晧然发现张居正如此理想主义,却是苦涩地摇头道。

    张居正看到林晧然一再贬低一条鞭法,显得十分不满地说道:“次辅大人,一条鞭法固然有利弊,但终究是造福于百姓,咱们亦不可因噎废食!”

    “张阁老,咱们都知道加征加派不利于民生,但严嵩和徐阶当政时期,地方官员为何却总会认真地贯彻这些举措呢?”林晧然把玩着茶杯,却是似笑非笑地抛出一个问题道。

    张居正在这方面跟林晧然等人有过交流,当即若有所悟地吐出两个字道:“火耗?”

    “多向百姓征一两白银,地方官员则可多得一分银!若是此后地方官府向百姓征银为主,而朝廷的威慑不足,一条鞭法怕是‘鞭外有鞭,法外有法’,苦百姓矣!这些年以来,我之所以不许地方官府加征加派,一则是不让百姓承受太多的税赋,二则是不给这些地方官员通过火耗从百姓身上榨取太多血汗银!”林晧然的眼睛闪过一抹无奈,显得十分认真地道。

    虽然他能够恪守清廉,但主要还是自己太过富有的缘故。

    只是那些寒窗苦读十年的官员,本就自以为是天之骄子,让他们在地方仅吃一二年的苦头还好,但如果他们长时间看不到仕途的希望,那么很可能就会大贪特贪。

    周幼清就是一个很好例子,哪怕初入官场的秉性优良,但到地方很容易就会沦陷。最可怕还是那种原本有抱负之人,这种人在彻底黑化之后,却比谁都更要恐怖地收刮民脂民膏。

    正是如此,在意识到火耗的严重危害后,林晧然亦是一直寻找着更加巧妙的解决方式,而不是张居正所倡导的一条鞭法。

    张居正慢慢意识到一条鞭法的弊端,但还是坚持施行一条鞭法地道:“此法虽有不足,但亦是将杂税简并为一体,还请次辅大人能够重视此法!”

    “张阁老,杂税的问题归根究底还是大明地方财政先天缺陷,咱们应当设法改善地方财政和百姓得到更大的实惠,却不能总想着如何从百姓身上掏银子!”林晧然发现跟张居正存在认知上的偏差,却是耐着性子表达自己的观点道。

    经过这么多年,他亦是慢慢看清了这个王朝的全貌。

    大明朝廷为了减少地方上的财政开支,一个县城正规的编制往往只有知县、县丞、主簿等几个官职,而在编书吏不过十余人,其他是没有编制的贴写、帮差、衙役等。

    跟着后世一个中等县城公务员动辄一、二千的编制相比较,便可以知道现在这点公职人员治理同样大的地方,人手其实是远远不够,而地方官府解决的方式往往只能依靠免费的徭役。

    明朝有各种繁杂的差役,概括起来主要有“四差”,即里甲、均徭、驿传、民壮。

    里甲役又称里甲正役,是以里甲为单位即以户为单位而承担的徭役。里甲正役的内容,主要是“催征钱粮,勾摄公事”,是里甲最基本、最主要的任务。

    民壮,又名民兵。初时设立民壮的本意只是用来征守,主要是为了补充卫所军卒的不足,但到后来民壮已失去其本意了,在官府提供迎送差遣诸类事宜,到嘉靖年间已经成为一项重役。

    正是如此,地方百姓除了要按例缴纳正税外,还是额外承担“正役、均徭、驿传、民壮”等,成为缓解地方财政开支的免费劳力。

    哪怕是像海瑞那般的清廉,在出任淳安知县的期间,却还是要从百姓的口袋收取杂税和徭役百姓来招待路过的公职人员等。

    之所以造成这种杂税繁杂的现象,其实并不全是地方官府的贪婪,更多还是地方官府编制人员过少和地方财政不足所造成的必然结果。

    张居正发现林晧然比他想问题可能要深一些,便是认真地表达观点道:“次辅大人,恕下官直言,你爱惜百姓令人钦佩,但一条鞭法已是目前最好的良方!”

    “原本我是打算跟首辅先行商议,只是既然咱们聊到这里,那么你先且一观,我亦好听一听你的看法吧!”林晧然看着张居正钻进一条鞭法的牛角尖,当即便拿出一份方案递过去道。

    冬天的雪花宛如柳絮般,正从天空悄无声息地飘落下来,将这一座雪白的京城又盖上一层白色铠甲。

    张居正翻开着林晧然递过来的方案,却很快呆立当场,很久才回过神来,却是难以置信地抬头望向眼前这个显得那般不真实的妖孽。

第2363章 万国来朝之仁爱国度

    隆庆五年剩下的日子里,整个内阁显得分明的平静。

    自从张居正那次主动找了林晧然后,便不再提及被他推崇为盛世之法的一条鞭法,显得默默地处理手上的事务。

    郭朴在上疏请辞被拒后,偏偏还真的染了一场严重的风寒,便索性称病在家,却是彻底将事务全部交给林晧然。

    只是让外界不解的是,林晧然在抛出那份轰动一时的《即位诏》后,却是迟迟没有后续的大动作。

    当然,这其实是一种表象,林晧然虽然没有抛出法令,但亦是一直一步步落实《即位诏》中的具体方针。

    跟着那些急躁的年轻官员不同,他知道任何事情都不可能一蹴而就。而今百历帝年仅三岁,留给他还有很多的时间,却不需要急功近利。

    不仅是下面的地方官员需要一个接受和转变的过程,而且下面的百姓同样需要一些心理准备,故而有时候的慢反而是最快的方式。

    在年底这段时间里,他的主要精力放在地方将领的考核和清洗上,却是要将地方卫所的毒瘤给拔除。

    另外,有鉴于现行翰林院培训储相的方式过于脱离群众,他从中挑选一批优秀的年轻翰林官外放,让这些担任国家未来的翰林官接触普通百姓的真实状况。

    唯一比较明显的大动作则是推出的养廉银制定,得益于现在财政的改善,他决定让地方官员合法收入得到提升。

    海瑞这种半年不吃肉的官员固然可敬,只是天底下的官员不可能全都是圣人,而且他们都有养家的责任。

    京城的官员之所以能够接受低俸的工资待遇,其实不是他们多么的高尚和爱国,更多还是地方官员的冰儆、炭儆将他们喂饱了。

    在这个看似平静的朝堂,林晧然实则正在一点一滴地治疗这个王朝的弊病,驾驭着这个王朝驶向盛世。

    百历元年如期而至,整个京城越发的热闹,却是显得越来越有年味,更是隐隐有了一种盛世的味道。

    春节刚刚过去,以林晧然为首的内阁打响了新年的第一枪,朝廷颁布今年的第一项新法令——摊丁入亩。

    在明朝现行的杂税体系中,不仅杂税的种类繁多,而且征收的范围和群体显得十分的混乱。

    像近年著名的徽州丝绢案,一位世袭新安卫的湖广江夏普通弟子帅嘉谟想在徽州府衙里混得一个钱粮管事的书吏,通过关系弄到徽州府衙户房繁杂户籍税粮账册后,便埋头苦算起来。

    然而,帅嘉谟发现徽州府每年要向南京承运库交纳的税粮中,除了正税之外,还有一笔科目叫“人丁丝绢”税目。

    “人丁丝绢”本质是一项杂税,却是要以实物缴纳,且数额颇大,每年要缴8780匹生绢,折银6145两。

    只是他下查徽州府六县分账之时,只有歙县的账簿上有“人丁丝绢”税目,而其他五县均无此税目,即徽州府这项杂税全部由歙县单独承担。

    帅嘉谟很快将自己想要成为徽州府衙的初衷抛之脑后,却是想要为歙县“伸张正义”,当即将这个不合理的事情捅了出来。

    在歙县乡绅的支持下,徽州府很快便是引发了该由歙县单独承担还是应该六县共同承担的争端,引起了一场惊动朝野的“丝绢案”风暴。

    从“徽州丝绢风波”中不难看出,徽州府一府之地的杂税都能够如此的混乱,更别说下面的县衙。

    事实亦是如此,由于种种的历史原因,大明县级的税种不仅巧设名目,而且征收的对象亦是随心所欲。

    除此之外,大明现行杂税的征收对象是以“丁男”为计量单位,但这种看似公平的做法,却蕴含着一种更大的不公。

    官绅阶层本质是特权阶层,他们所面对的地方知县往往都是弱势的三甲进士或举人,故而很容易出现压制地方官员的现象。

    纵使仅是一些普通的豪绅,但他们拥有更多的教育资源,族中的子弟往往在县衙的六房中办差,亦或者是跟土生土长的胥吏相勾结,却是很容易通过隐漏人丁等方式来逃避杂税。

    正是官绅阶层通过自身的权势或资源,造成了“富者田连阡陌,竟少丁差,贫民地无立锥,反多徭役”的不公现象。

    纵使是张居正所倡导的一条鞭法,其实仅是在“丁男”上的表面一体均当的公平,但根本不能消除这种“富者少出,贫者多出”的现象。

    正是如此,大明现行的杂税既存在着税种混乱且无序的问题,亦有“富者少出,贫者多出”的不公,且征收的群体亦存在明显的偏差。

    林晧然在看清大明杂税体系的种种问题后,并不想做一个和稀泥的当权者,亦没有打算讨好那帮掌握着土地资源的乡绅,所以在将一府一县杂税全部简并一体的基础上,选择推行真正能够惠民的“摊丁入亩”。

    摊丁入亩结束以“户、男丁”为单元的征税方式,而是采用以“田亩”为计量单元,拥有田亩多的富人要多纳杂税,而拥有田亩少的穷人则少纳杂税,甚至不用纳杂税。

    亦是如此,杂税的负担直接转移到土地持有者身上,土地多的人要多缴税,土地少的人少缴税,没有田地的人则不缴税。

    地方官府不再免费奴隶百姓,今后要搞什么大型工程,却是由官府雇人代役,从而奖励真正勤劳的人。

    林晧然不知自己为何会魂穿而来,只是上天既然给了他这么一个难得的机会,那么他就不许华夏民族走上山河破碎的道路。

    经过这么多年的朝堂争斗,他已经成为华夏民族的领袖,那么便有义务改变这个腐朽的王朝,带领华夏走向崭新的辉煌。

    自己位极人臣不是辉煌,联合商团坐拥天下金矿银矿不是辉煌,大明海外开疆拓土亦不是辉煌,真正的辉煌是大明民富国强。

    在他的理想的辉煌里,不仅仅是华夏能够无敌于海上,而且底层的百姓不再遭受国家机器的压榨,不需要耕种一亩三分却要肩负财政的全部收入,而是能够像自己当年那般能够给自己妹妹扯一匹棉布、用上一盏油灯、吃上香喷喷的肉包子。

    正是如此,他虽然知道这是一个很难走的路,但却是义无反顾地前行,既要带领国家走上强盛,亦要让底层的百姓过着富足的生活。

    他相信只要朝廷能够真正体恤底层的百姓,哪怕他哪一天突然不在了,那么将会出现无数个像岳飞般的英雄来守卫这个相亲相爱的民族,而华夏亦会永远傲立于民族之林。

    “这才是真正为我们百姓着想的好官啊!”

    “可不是吗?我早说林青天是天下第一的好官!”

    “你们都错了!林青天不仅仅是好官,他更是咱们大明真正的贤相!”

    ……

    这一项法令一经昭告天下,当即引发无数大明百姓和读书人的强烈拥护,很多人对林晧然更是冠予了“贤相”之名。

    当然,乡绅无疑是很难接受这个结果。在早前的“刁民册”中,他们所藏匿的田产早已经登记,现在摊丁入亩会大大增加他们在杂税上的开支。

    不过他们纵使有万般不甘,现在的林晧然的相位即不可动摇,亦手握着天下军权,谁都不敢轻举妄动。

    其实情况似乎还可以乐观一些。大明朝廷近些年重水利亦是大家有目共睹的,很多乡绅得益于水利建设所带来的丰收,亦不见得全都痛恨林晧然。

    在摊丁入亩发布的当月,大明朝廷接着推出了影响更大的《金融法案》。

    大明建国之初,朱元璋以强硬的手段打击民间的金银交易,却是想要打造了一个以大明宝钞为核心的货币体系。

    只是大明宝钞并没有健康财政的支持,在初期宝钞体量较少且借助强权还可以勉强运行,但随着当政者疯狂发钞来解决财政开支问题,这个体系很快便崩溃了。

    到了如今,大明宝钞几乎没有了流通属性,却是早已经被金银所取代,现行的杂税都是以白银为结算货币。

    不过这里无疑埋下了一个极大的隐患,由于华夏没有自己的货币体系,却是无法调节本国的经济,且很且容易受到拥有大量金银的西方力量的冲击。

    最为重要的是,华夏没有属于自己的货币体系,可能可以比肩西班牙的海上霸主,但无法真正影响全世界。

    林晧然作为一个后世之人,却是知道金融的威力,更是知道在大航海时代中打造自己货币体系是多少的重要。

    在内阁形成统一的意见后,他亲自前往坤宁宫游说陈太后,而后决定抛出属于大明的新官方货币——百历银元。

    百历银元暂且仅发行一钱银元和一两银元两种面额,材质均采用纯银加入镍、铜铸造,单是实物的价值便已是不低。

    有鉴于不受限制发行的大明宝钞信誉崩塌的教训,百历银元并不是由朝廷铸造和发行,而是交由联合钱庄所代为发行。

    跟当年大明宝钞只发不回收完全不同,朝廷今后的税收只收取百历银元和联合银票,正式确立了百历银元和联合银票的官方货币地位。

    普通百姓既可以用自己的碎银和铜钱到联合钱庄换得百历银元,亦可以用百历银元到联合钱庄进入兑换金银,却是保障了百历银元跟金银的兑换。

    正是如此,联合钱庄已经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央行。

    林晧然深知竞争才是发展的原动力,故而在《金融法案》中,亦是向民间放开了金融业。

    朝廷除了继续打击高利贷外,允许民间建立以百历银元为主要货币的地方性银行,从而加强了百历银元的流动属性。

    正是如此,在大明宝钞完全退出历史舞台之时,却是没有让白银成为官方货币,而是将官方货币的使命交给了联合钱庄。

    当然,很多保守的土财主亦不会轻易认可百历银元和联合银票,他们很多人都选择将金银窑藏,到需要办什么大事才选择用金银换取联合钱庄的百历银元和联合银票。

    只是这其实是一种正常的现象,毕竟任何一种转变都不会一蹴而就,而是呈现着一种缓慢的大趋势。

    随着这两项法令执行,而新的征税系统正式运转的时候,百姓很快便知道这两项法令的优劣。

    底层百姓无疑是懂得精打细算的,却不管当权者吹得多么天花乱坠,但他们都牢牢地盯着一年的支出和留存。

    尽管他们都知道林晧然是一个好相国,只是他们到联合钱庄换足百历银元而后到县衙缴纳杂税的时候,却是感觉一切都宛如是做梦一般。

    很多百姓在缴完杂税之时,却是向书吏一再确认他们有没有算错,这是不是真是他们本年度仅需要交的杂税。

    书吏原本还耐心地进行回答,最后实在是不耐烦了,只好站上书桌对着后面排队的百姓再度讲解起摊丁入亩。

    一些智商比较低的百姓对着摊丁入亩还是有所不解,只是看到本县首富缴上一百个百历银元,这才恍然大悟起来。

    敢情是有田的多缴,少田的少缴,无田的不用缴,大明朝廷这是在偏帮着他们这些无权无势的普通百姓。

    当然,这亦是产生了一个负面的影响。以前大家都想着如何积攒更多的“祖产”,只是现在多田则要承担更多的杂税,却是让很多人选择望而却步了。

    毕竟购买的田产仅靠耕种的话,起码十几年才能收回本钱,而现在又要多缴杂税,这无疑是加剧了田亩的成本。

    正是如此,在《摊丁入亩》和《金融法案》推行不久,全国田亩的价格出现了小幅度的下滑。

    时间眨眼到了三月中旬,整个京城显得十分的热闹。

    京城的百姓发现京城多了很多奇装异服的番邦人,这些番邦人对大明的商品极度好奇,同时还带着大量的奇珍异宝在这里出售。

第2364章 万国来朝之以秦为鉴

    跟以往当政者闭关锁国的政治理念不同,而今在林晧然掌舵下的大明,正按部就班地打开国门面向世界。

    通过一条条国际航线,而今大明由开放的几座城市跟南洋、东海紧密相连,甚至一些民间商船已经冒险前往西洋和北美洲淘金。

    与之相对应的是,越来越多的外国人知晓大明王朝的强大,亦是不辞辛苦前来一览大明的盛世风采。

    特别一些传教士对大明京城十分的向往,尽管已经在香山县扎了根,但他们还是愿意花费大半年的时间前来京城。

    此次之所以如此多的番邦人齐聚于京城,其实这个事情是由林晧然所促成的。

    早在百历去年登基之时,林晧然借着这个机会号令南洋、东海和西洋诸国来朝,更是声明需要国王本人亲自前来。

    通常而言,藩国朝贡都是遣使而来,很少国王本人亲自前往的。像俺答当年向大明朝贡,哪怕他十分蔑视大明,但亦不可能亲自前往京城。

    只是现在的大明王朝已经名声在外,联合舰队早已经成为南洋和东海当之无愧的霸主,国威比明成祖时期是只强不弱。

    正是如此,林晧然将这份邀请函由联合舰队下发诸国之时,绝大多数的国王都选择亲自前来京城共商大事。

    由于此次万国来朝是国王亲自前来,随行人员自然跟遣使是不可同日而语,故而在这个月才会出现番邦人随处可见的景象。

    华夏无疑是一个极有包含性的民族,从最初对番邦人的惊奇,接着便开始慢慢接纳,最后更是有擅于交际之人邀请他们把酒言欢。

    三月的天空不染一丝纤尘,宛如一块翠绿的玉壁般。

    小时雍坊,郭府。

    郭朴身穿着一套灰色的长衬,经历了一场病痛后,而后的脸色渐渐红润起来,只是脸型比之前明显要削瘦了一些。

    他现在仍是当朝内阁首辅,上个月再度称病上疏请辞,结果陈太后允许他养好病再回内阁处理政务。

    对于郭朴如此坚持请辞,很多人都清楚这是郭朴因甘肃贪墨案而自责,故而才三番五次想要上疏请辞。

    却不知陈太后是真心挽留郭朴,还是陈太后根本揣摸不到郭朴请辞的缘由,却是直接允许了郭朴带职养病。

    在林晧然的劝说下,郭朴亦是暂时接受这个结果,却是没有继续上疏请辞。不过他亦是一直没有返回内阁,而是呆在家里做一个闲云野鹤。

    “你此次如此大动干戈,将东海和南洋诸国的国王和使臣召集到京城,难道真的仅仅为了彰显国威吗?”郭朴坐在凉亭中,落下一枚白子开门见山地道。

    此时坐在郭朴对面的人正是当朝次辅林晧然,今日他借着休沐日的机会,却是前来跟着郭朴一起下棋。

    林晧然显得全神贯注地盯着棋盘,思索片刻落下一枚黑子道:“咱们大明比海外之国强盛太多太多,此次自然还是要彰显一下我们大明的国威!若是我们不让他们认识一下我们大明的强大,他们恐怕还是夜郎自大,不管嘴里说得多么好听,但其实心里并不将我们当一回事!”

    在此次的招待外藩的安排中,他已经特意准备了一场军演,目的正是要狠狠地威慑这帮性情高傲的国王和使臣。

    “老夫虽然没有统计,但此次招待各国使臣的开支和接下来皇上的恩赐都不是一个小数字,只是这天底下没有谁比你更精明的,老夫是绝对不信你仅仅是为了彰显国威!”郭朴在棋盘重重地落下一枚白子,却是瞥了一眼林晧然道。

    其实不仅他是这般认为,大明官场绝大多数的官员都知道林晧然一定是另有图谋。

    毕竟这位次辅为了普通百姓的生计,却是敢得罪整个官绅阶层,自然更不可能做出削大明的肉来喂这些藩国的道理。

    结合林晧然这些年的所做所为,林晧然定然是在图谋着什么,所以才能搞出这一场很罕见的“万国来朝”。

    林晧然的注意力停留在那枚继续进攻的白棋上,显得认真思索地道:“除了向他们彰显大明的国威,我确实有其他的想法,只是我还没有摸清他们的态度,所以现在还不好说,不过……”

    说到这里,他突然想要了一个应对之策,当即将抓在手中的黑棋重重落在棋盘上,竟然是成功破局。

    “啥?”郭朴看到落下的黑棋十分的精巧,却是进行追问道。

    林晧然看到自己成功逆转战场,便是灵机一动地道:“郭公,你的安阳先秦属燕赵之地,我的高州那时是百越地。只是而今咱们同朝为官,今日在此下棋聊时政,却不知是谁种下的果呢?”

    “秦始皇嬴政扫灭六国,统一海内,开创华夏帝制,此乃始皇之功绩也!”郭朴在棋盘落下一子,显得不假思索地道。

    林晧然跟着落一枚黑棋,却是继续询问道:“秦二世而亡,然天下并非一分为七,而是由汉代之,国祚四百年之久,此又何故?”

    “若愚,你此次召集诸国,所谋之事跟秦一统有关?”郭朴端起桌面上的茶盏,显得若有所悟地道。

    林晧然看到郭朴已然是停止下棋,便将手中的棋子放回棋罐道:“秦改行郡县,书同文,车同轨,行同轮,统一货币、计量单位等,正是此举将七国百姓紧密相连。纵是此后王朝更替,但咱们南北之人既可同朝为官,亦可在此喝茶下棋聊天。”

    “此次你将诸国召来京城,难道是要效仿秦朝嬴政的做法?”郭朴的茶盏送到嘴边,突然十分震惊地询问道。

    虽然不明白林晧然为何总会有这种天才般的想法,但这个计划一旦成功施行,那么可谓是造福千秋万代。

    哪怕大明现在没有吞并南洋、东海诸国的野心,只要这些小国慢慢被华夏所同化,将来并入华夏版图不过是早晚之事。

    却是不得不承认,林晧然不仅是大明王朝最优秀的首辅,而且还会成为华夏民族最杰出的一位领袖。

    林晧然伸手端起茶盏,却是苦笑地轻轻摇头道:“咱们大明仅是宗主国,却还不能如此强制他们这般言听计从,但这确实是我现在所谋求的方向!”

    历史最已经证明,单纯的武力扩张并不能造福于民。

    明成祖初期,取代安南国政权的胡朝骚扰明朝边境,朱棣一怒之下便派张辅率军深入安南,成功消灭纂位的胡氏政权,得府州十五、百姓三百十二万,在河内设立了交趾布政司进行直接统治。

    当地的百姓并不接受明朝的统治,始终视明朝为侵略者,并不断出现起义军,试图推翻明朝的统治。

    偏偏地,明朝需要派遣大军长期驻扎在安南,每年的军费开支需要三百万两,但能从越南收到的赋税仅为七万两。

    明宣宗朱瞻基继位后,很快便主动选择放弃安南的统治权,抛掉这个巨大的财政包袱,专心于大明的国防事业。

    虽然安南直治失败有诸多因素,但林晧然并不打算走上这一条单纯的武力扩张道路,而是希望吸取前人的失败教训来壮我华夏。

    “这确实是咱们值得努力的方向,只是一些国家已经有了他们的文字,这‘书同文’打算如何达成呢?”郭朴终于明白林晧然是在下一盘大棋,喝了一口茶水便继续追问道。

    管家一直侯在凉亭,意识到这两位大人物在商谈重要的事情,对着准备前来送糕点的丫环挥了挥手。

    林晧然喝了一口茶水,便是开诚布公地说道:“诸国的教育都相当落后,我想要在诸国创建圣人书院,免费吸纳当地有心向学的孩童,向他们教导我们大明的儒家学说,甚至允许他们前来参加我们的科举并进入仕途!当然,大明今后跟诸国亦会有更多的公文往来,而我亦会要求他们的回复函要用汉字。”

    “你这个主意倒是可行,只是如此花费定然亦是不小,且那些举人出身的教渝定然不肯前往那些苦寒之地!”郭朴认可地点了点头,但还是有所担忧地道。

    林晧然手里捧着茶盏,认真地说出自己的构想道:“教导这些人不需要教渝,甚至都不需要生员的资质,只需要童生水准以上则可。接下来我会在国子监之下再设师范学院,这些能够顺利毕业的生员都属于朝廷的公职人员,然后派遣到各国的圣人书院任职,五年任教结束可回原藉进入县衙任书吏。”

    “那如何统一货……?”郭朴知道林晧然的手段恐怕不止这些,正想要继续深挖,结果看到林福朝着这边匆匆地走了过来,不由得打住了话题。

    林晧然知道肯定是出了重要的事情,对着来到近处的林福道:“什么事?”

    “顺天府尹雷长江刚刚派人来询问,有两名商贩跟渤泥国王一行因争执而发生斗殴,却不知该不该提审他们?”林福气喘吁吁地来到这里,显得十分认真地询问道。

    渤泥国?

    郭朴听到这个事情,却是不由得露出了凝重之色。

    渤泥国位于加里曼丹岛北部,首都居民达万人,下辖十四州,却是由四位大臣和八位副大臣全权管理。

    尽管是一个岛国,但得益于土地平坦且肥沃,却是以农业为主,亦是从事“煮海为盐、酿秫为酒”。

    早在北宋时期,两地便已经有了友好往来,渤泥国两次派遣使者访宋,而朱元璋初期曾派使者前往渤泥国。

    永乐六年,国王麻那惹加那携妻子、弟妹、子女、陪臣共一百五十多人来明朝进行友好访问,同年十月病故,被以王礼埋葬,谥恭顺王。

    随着大明执行严厉的闭关封国政策,加上渤泥国自身政权产生了一些动荡,双方的关系慢慢淡化。

    只是现在大明的国门打开,大量的明朝商人活跃在南洋的海域上,致使两国间又恢复了朝贡往来。

    现在朝廷还想着如何拉拢南洋诸国,却不想那些商贩竟然如此的胆大包天,竟然跟渤泥国王一行进行了斗殴。

    不过好在,雷长江还是知道事情的轻重,先派人前来过问林晧然,不然还真的要影响到全盘的计划了。

    “你让那人回去告诉雷长江:现在他才是顺天府尹,这种事情还用我来教吗?”林晧然并不打算包庇渤泥国王,当即便是沉着脸道。

    林福先是微微一愣,而后便是领命而去。

    郭朴看着林福匆匆离开,却是忍不住询问道:“若愚,人家堂堂一国之主不辞万里而来,此番不是我们的待客之道啊!”

    “咱们大明一直秉行是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若是渤泥国王无视规矩而做出强买强卖之事,我们亦不能惯着他!不瞒元辅大人,此次我就是要摆出强硬姿态,这样在进行谈判的时候,他们才不敢轻意跳出来忤逆我们!”林晧然的眼睛十分凌厉,便是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道。

    现在的大明是强国,那么完全可以摆出一副强国的姿态。

    以他对城北商贩的了解,却是不可能无缘无故跟渤泥国王一行产生冲突,此事的过错方很大可能是渤泥国王。

    正是如此,一昧的包庇不是他的风格,倒不如借这个机会好好敲打渤泥国王,从而达到杀鸡儆猴的效果。

    郭朴看盘棋便是投子认输,而今林晧然做事可谓是步步为谋,却是发现自己确实不需要再回内阁了。

    城北,顺天府衙公堂上。

    张虎带领一众捕快将闹事的渤泥国一行人押到顺天府衙,周围的百姓纷纷跑过来凑热闹,却是想要看一看顺天府尹雷长江提审番邦国王的场景。

    仅仅是盏茶的功夫,这里已经围了里三层、外三层,显得十分期待的模样。

    赛尔夫里看到走上公堂的雷长江,却是为显得十分愤怒地指责道:“我乃渤泥国赛尔夫里!他们两人莫名其妙阻拦我们的去路,而你们不问青红皂白抓我们,你们大明如此做法当真是欺人太甚!”

第2365章 万国来朝之外交冲突

    两个商贩被赛尔夫里一指,亦是担心雷长江偏帮这个番邦人,当即噼里啪啦地向端坐在堂上的雷长江进行解释。

    赛尔夫里听不懂这两名商贩说些什么,只是此刻心里十分的愤怒,却是不明白为何这大明王朝的巡逻队和官员如此不辨是非曲直。

    他是渤泥国现任的国王,随着广东海商十余年前来到渤泥,让他重新认识这个位于海洋北面大陆的大明王朝。

    几年前,他决定跟着这个名义上的宗主国再度建交,便派遣使者借助联合商团的商船正式访问大明王朝。

    在换得价值不菲贡品的同时,亦是从使臣的描绘中得知大明王朝的情况,更加确信大明王朝是一个远超想象的强大国度。

    纵使他不相信使臣的话,但大明海商活跃于南洋已经是肉眼可见的事实,而且大明的联队更是强大到足以令人生畏。

    前些年,亚齐国国王阿拉乌丁进攻柔佛王国,一举击溃柔佛军队并俘虏了柔佛国王,而后摧毁了柔佛城。

    只是柔佛国跟大明交好,当时联合舰队闻讯而来,却是一举将亚齐的舰队尽数歼灭于马六甲。不仅解救了柔佛国王,并且迫使亚齐国进行战争赔偿。

    经此一战,他亦算是真正认识到大明王朝的强大,这是一个能够轻松摧灭他渤泥国的恐怖王朝。

    此次大明皇位更替,新帝亲自召见他们南洋国王,还是由联合舰队进行宣旨,致使他不得不跟随联合舰队前来京城。

    虽然他心里其实渴望亲眼目睹大明王朝的风貌,但更加害怕会遭到大明的报复,特别吕宋一直对他的渤泥国虎视眈眈。

    尽管是受到胁迫而来,只是这一路却是看到了大明疆土辽阔,亦是看到大明王朝沿海城市的繁荣,感受到了华夏那份令人神往的魅力。

    从天津港下船,在来到北京城前的时候,却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世间竟然会有如此雄伟的都城。

    虽然他已经从使臣的描述中得到大明都城的情况,只是真正站在大明都城前,才真正明白渤泥国是多么的渺小。

    纵使他一出生便是天命之子,只是现在亲眼看着这个位于北面大陆大明王朝的强盛,亦是让他不得不夹起尾巴做人。

    好在,大明朝廷对他们这帮来自南洋的国王十分的热情。不仅给他们安排了舒服的房间,而且每顿都是上等佳肴和美酒招待,更是让他见识了很很多多闻所未闻的神奇物件。

    由于此次大明朝廷并没有限制他们呆在会同馆,只是告诫他们不许购买武器,他便像吕宋、苏禄、古麻刺朗等国王那般,借机领悟京城之地的繁华。

    他今日兴高采烈地带着女儿哈菲札和护卫到了鼓楼一带,在这里大肆购买各种充满神奇的商品,体会着这种前所未有的购物快乐。

    却是不得不承认,这大明的商品是经济又实惠,仅仅花费一颗大珍珠和一些铜钱便买到了一大堆的好东西。

    正当他跟女儿哈菲札携带着所购的商品准备返回会同馆的时候,却是不想被刚刚光顾的两名大明商人堵住去路,似乎是诬陷他们买东西没有付钱。

    他的护士自然是誓死保卫自己及女儿的安全,面对这两名气势汹汹的奸商直接动了手,亦是借着人数的优势将对方打倒在地。

    在他们刚刚制服这两名商贩准备离开的时候,却不想引来了大明的巡逻队,这帮官差却是不问青红皂白便将他们一行人带来了这里。

    原本他对大明的印象十分之好,特别感受到周围百姓对自己一行人的友善和包容,但却没有想到这帮巡逻队和官员似乎是要包庇这两个奸商。

    赛尔夫里知道眼前身穿官服的人定然是大明的官员,只是他并不能确定这个官员是无能还是仅仅受到蒙骗,当即向这个大明官员进行解释和质问。

    尽管他深知自己无力跟这恐怖的王朝相抗衡,但他终究是堂堂的泥渤国王,怎么都要受到公正的待遇。

    “我看这个番邦人像是一个好人!”

    “别乱说,人家商贩被打才是苦主!”

    “他们被打怎么了,现在有一些商贩挺奸诈的!”

    ……

    堂下的围观百姓正在下面吃着西瓜嗑着瓜子,眼睛盯着公堂的情形,却是忍不住纷纷发表看法道。

    顺天府尹雷长江从廉州知府、广州知府、苏州知府一路走来,可谓已经是审案无数,但却从来没有感到如此棘手。

    只是他知道这个案子关系重大,面对着堂下噼里啪啦说个不停的泥渤国王赛尔夫里,显得无奈地对着围观的百姓求助道:“谁能听懂泥渤国王说什么,还请上来替本府尹翻译一二!”

    这……

    围观的几百名百姓没想到难题落在自己头上,却是不由得面面相觑起来。只是他们都是单纯的吃瓜群体,堂堂的顺天府尹听不懂的话,他们这些平民百姓自是更加不懂了。

    不过难题似乎早已经摆在眼前,虽然这里的瓜似乎很大,但偏偏他们压根听不懂这个番邦国王说些什么。

    “府尹大人,学生能听懂泥渤国王所说的话!”正当大家左顾右盼的时候,一个身穿青色长衬的年轻人高高举起手臂道。

    围观的百姓不由得眼睛一亮,便是齐刷刷地寻声望过去。

    只见这个自告奋勇的年轻人生得眉清目秀,身材显得比较瘦弱,只是那一双眼睛充着自信和睿智。

    “你是何人?请上来答话!”雷长江此刻深知翻译的重要性,便对着在人群中那个举手的年轻人道。

    围观的百姓刚刚对位置还是寸土不让,只是现在为了弄清事情的真相,此时已经自动让出一条过道。

    宁海富从过道走上公堂来,对着端坐公堂上的雷长江施礼道:“学生国子监宁海富见过府尹大人!”

    赛尔夫里根本听不懂雷长江和宁海富的对话,这时亦是才反应过来,这些人很可能听不懂他所说的话,不由得扭头询问自己翻译。

    “回禀苏丹,这位大人应该是在找……找目击者!”博尔基亚的额头当即渗出大滴的汗珠子,显得吞吞吐吐地猜测道。

    此次他是以翻译的身份跟随国王一起出使大明,只是他之所以能够得到这个差使,依靠的是裙带关系。

    尽管在船上亦是恶补了大明话,只是让他比手划脚来帮国王完成一些买卖还好,但懂的词汇其实就几十个,却是连简单的正常交流水准都没有达到。

    像现在这位大人跟堂下的书生对话,他仅仅能够听出几个词,但他们所表达的意思只能是靠猜了。

    赛尔夫里听到这位大人竟然寻找刚刚打斗的目击者,不由得微微蹙起眉头,却是警惕地望向这个大明书生。

    “宁海富,你当真懂得他们所说的话?”雷长江看着走上堂中的宁海富,便是认真地进行求证道。

    宁海富轻轻地点头,显得十分坦然地道:“回禀府尹大人,学生是广东潮州人士。得益于林阁老当年在广东主持开海,我族中有叔辈当时便响应号召,用雷州布跟南洋诸国贸易。我当时性子顽劣,亦是随船到过好几次泥渤国,确实懂得他们所说的话!”

    他的家族算是广东开海的第一批获益者,而他从小的愿望便是拥有自己的商船,成为富甲一方的大海商。

    偏偏地,纵使他从小便表现出极大的经商天赋和语言天赋,家里人却一直渴望他能够通过科举走上仕途,更是逼得他来到国子监求学。

    “好,你帮本府尹询问他们,这些铜钱是不是他们的?”雷长江选择相信了宁海富,当即便让人将一些铜钱送到宁海富面前道。

    宁海富其实是一个心思缜密之人,刚刚在下面便已经知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此次指着端上来的铜钱认真地询问道:“尊敬的苏丹,咱们这位大明官员想要向你求证一事!”

    “啊?你居然懂得我们国家的语言?”赛尔夫里听到宁海富一口流利的母语,当即便是充满着惊讶地道。

    不仅是赛尔夫里感到吃惊,连同翻译博尔基亚都震惊地瞪起了眼睛,还有那位哈菲札公主亦是歪着脑袋充满好奇地打量着这个风度翩翩的大明年轻书生。

    “尊敬的苏丹,我曾有幸随船到泥渤国贩卖龙脑香,所以懂得你们渤泥国的语言!”宁海将他们的惊讶看在眼里,便是微微一笑地解释道。

    咳……

    雷长江从赛尔夫里等人的表情中看出宁海富是真的懂得渤泥国的语言,但还是通过咳嗽提醒宁海富处理正事。

    宁海富接收到信号,当即宛如优秀的外交官般指着盘中的铜钱求证道:“尊敬的苏丹,我们大明历来都是礼仪之邦,今日发生的争执是我们所不希望看到的。只是现在事情可能存在一些误会,还请您确认一下这些铜钱是不是原本属于你们的?”

    “不错,这铜钱原本是我们的,我们便用这些铜钱向他支付,却不知有何问题?”赛尔夫里看到交流已经没有了阻碍,亦是很坦然地回应道。

    宁海富并没有正面回应,而是认真地盯着赛尔夫里认真地询问道:“尊敬的苏丹,你当真不知这其中有何不妥?”

    赛尔夫里的眉头微蹙,发现事情或许跟自己所想的不一样,这两个商贩似乎并不是诬陷他们没有付钱。

    旁边的翻译博尔基亚看到宁海富抢自己的风头,当即便是冷冷一笑地道:“呵呵……有何不妥?我们买东西跟他货钱两清,他们却非要控诉我们没有付钱,我看你跟他们都是蠢蛋!”

    哈菲札公主一直目睹着整个事情的经过,而今隐隐间觉察到自己的翻译不靠谱,便是若有所思地望向江海富。

    “他们两个商贩并非控告你们不给钱,而是你们给他们的铜钱有问题!”宁海富深深地望了一眼翻译博尔基亚,指着那些铜钱一本正经地道。

    咦?

    赛尔夫里听到宁海富这帮解释,不由得狐疑地望向自己的翻译博尔基亚。

    博尔基亚顿时是汗如雨下,但还是强装镇定地道:“你们大明人都是一帮无赖!不管是何种缘由,他说要给二十个铜板,我们可一个都没有给少,为何还要堵我们的去路!”

    “虽然你们给的铜钱是一个不少,但你们给的铜钱都是安南钱。这两个商贩事后才发现此事,故而他们才拦着你们要求给他们换回大明铜钱,这个诉求亦算是合情合理!”宁海富望着嚣张的博尔基亚,却是耐着性子进行回应道。

    这两个商贩并不是蓄意闹事,而是他们想要讨回自己的血汗钱。由于他们都不识字,初时只觉得渤泥国王一行所支付的是大明其他朝代的铜钱,但询问旁边的商贩才知道这是安南的伪等铜钱。

    不说现在大明压根不允许这种别国的铜钱流通,而且安南国的铜钱质量极低,本身并没有蕴含多少铜,故而跟大明的真铜钱的价值根本无法相比。

    在意识到自己“上当”后,两名商贩当即找上了渤泥国王一行,却是要求对方换回真正的大明铜钱。

    偏偏地,两名商贩找上渤泥国王一行,不仅没有能够要回自己的血汗钱,反而还遭到了渤泥国护卫的殴打。

    亦是好在,顺天府衙的捕快秉承着林晧然时期的正义,却是将这一帮出手伤人的渤泥国王一行带回了顺天府衙。

    博尔基亚意识到自己这个翻译并不称职,但还是不肯承认错误地辩解道:“都是铜钱!为什么安南的不能用,你们大明的才能使用,这还是你们大明人不讲理!”

    “且不说我们大明交易一直用的是大明铜钱,你现在拿安南钱跟我们大明铜钱相比,就像是拿哈菲札公主跟普通女子相比较!”宁海富邪魅一笑,却是理直气壮地争辩道。

    为了证明自己所言不虚,他当众拿起一枚安南铜钱,稍稍一用力,便是将这枚安南铜钱掰成了两半。

    堂下的百姓明明听不懂宁海富在说什么,但却是看得津津有味,而听得懂的哈菲札公主已经是双眸含春。

第2366章 万国来朝之文运岭南

    泥渤国王赛尔夫里看着那一枚被掰成两半的铜钱,显得若有所悟的模样。

    宁海富从自己钱袋取出一枚漂亮的黄铜铜钱,便是充满善意地递给赛尔夫里道:“尊敬的苏丹,请你试一试咱们大明的铜钱,看能否将我大明的铜钱掰断!”

    赛尔夫里接过递过来的那枚漂亮的铜钱,入手便感到这枚铜钱比自己先前的明显要重一些,而硬度更是不可同日而语。

    围观的百姓虽然虽然听不懂他们在说些什么,只是合格的吃瓜群体完全可以脑补情节,不少人当即猜测到宁海富的用意,显得骄傲地扬起了下巴。

    虽然很多邻国都效仿他们大明铸造铜钱,只是这些国家铜钱的含量和工艺都远远无法跟大明相提并论,价值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赛尔夫里把玩着手里那枚黄澄澄的铜钱,却是知道自己根本掰不断,但还是疑惑地询问道:“同样是铜钱,为何差异如此之大呢?”

    哈菲札公主刚刚十六岁,虽然相貌平平,但皮肤白皙,正处于一个充满好奇心的年纪,亦是扭头疑惑地望向宁海富。

    “泥渤国的木雕十分精湛,我当年随叔父到达贵国,初见之时甚是喜欢。只是同样造型是真主神像雕件,一件要用一丈棉布来换取,一件仅需要一尺棉布,苏丹可知这是何故?”宁海富并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微笑着反问道。

    赛尔夫里当即便陷入沉思,旁边的哈菲札公主宛如积极回答问题的小学生道:“我知道!你们外人看着木雕很是相似,但其实木雕不能光看表面,贵的那尊肯定用的是好木,而便宜那尊用的是差木。”顿了顿,她又是进行补充道:“哪怕是同一种木材,但由于木材年份的差距,刻出来的木雕的价值亦不尽相同!”

    “哈菲札公主果真是博学聪慧,这其中的缘由我亦是好久才弄明白!尊敬的苏丹、公主殿下,大明的铜钱和安南的铜钱虽然看着很相似,但其实宛如贵国的木雕一般,两者的价值却是宛如两尊贵贱的木雕。他们二人都是靠着自己手艺谋生的大明子民,此次之所以拦着你们的去路,并非是有意冲撞你们,而是他们亦有父母妻儿要养,故而想要你们使用大明铜钱亦或者取消交易退还货物。”宁海富又是给出哈菲札公主一个彩虹屁,而后指着旁边两名商贩一本正经地解释道。

    两名商贩原本就没有做亏心事,此时看到宁海富指向自己,显得十分坦然地望向泥渤国王赛尔夫里。

    旁边的博尔基亚汗如雨下,但还是插出一足道:“他们两个分明就是蓄意闹事!在交易之时为何不提,事后才跑过来拦我们去路,简直是无理至极,你们官府亦不管管这两个刁民!”

    “博尔基亚,刚刚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他们找上你们并非有意冲撞,而我们大明官差亦是看你们对这两个商贩出手才出面制止!”宁海富先是耐心地辩解,而后将矛头指向博尔基亚道:“倒是你作为翻译,这两个商贩所求无非是给他们换回二十枚铜钱,亦或者将货退还给他们,我相信以苏丹和公主陛下的心胸定然不会为难他们两人,此事分明是你不能尽责所致!”

    “如果我跟父皇知道是这么一回事,定然不会为难他们两人,更不会对他们动手!”哈菲札公主当即便是表明立场,而后取出一枚珍珠道:“他们所售的彩瓷碗本公主甚是喜欢,此次我们确实是误信博尔基亚才认为他们是诬陷我们没有给钱,却不知用这枚珍珠赔偿可能让他们满意呢?”

    博尔基亚还想要进行争辩,只是发现国王赛尔夫里投来死亡凝视,却是便将吐出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公主当真是通情达理,在下先行试一试!”宁海富知道这其实就是一个误会,当即便是微笑地接过珍珠道。

    哈菲札对明朝一直很向往,而今对这个明朝书生的好感大增,显得眉目传神地道:“那麻烦你了!”

    堂下的百姓看着他们在公堂上吱吱喳喳,而今看到那个公主递给宁海富一枚珍珠,当即便知道事情有了进展。

    端坐在堂下的雷长江一直默默地看着宁海富跟泥渤国那边进行沟通,而今看到宁海富接过珍珠,亦是好奇地望向宁海富。

    宁海富面对着众人好奇的目光,却是知道事情还远远没有结束,便是恭敬地向雷长江施礼道:“回禀府尹大人,依在下之见,此事皆因泥渤国的翻译不能准确传达两位商贩的诉求,故而才造成了此次的误会!今泥渤国王和哈菲札公主已经知晓了事情的原委,哈菲札公主愿意向两名商贩赔偿一枚珍珠!”

    “你确定此次冲突是翻译所致,而不是他们故意推卸责任吗?”雷长江作为顺天府尹有着自己的立场,当即便是质疑的态度道。

    旁边的商贩一直关注着事态的发展,此时亦是给出自己的判断道:“府尹大人,这个翻译说的汉语确实不利索,现在细细想来,问题应该真是出在这个翻译身上!”

    “他们跟草民做买卖的时候,这个翻译说话确实很不清楚,还是靠比手势才明白他说的是二!”另一名商贩亦是已经冷静下来,表达出自己的看法道。

    虽然他们此次被人揍了心里十分的不爽,只是现在冷静下来后,发现很可能是沟通不畅而造成的一场误会。

    最为重要的是,他知道林晧然正在设法跟各国共商大事,纵使自己吃了一些闷亏,亦是不想给林晧然那里制造出不必要的麻烦。

    宁海富却是完全相信泥渤国王,便是对着雷长江一本正经地回应道:“府尹大人,学生方才在堂下见泥渤国王十分愤怒地指责我们,这不是明知道自己做错事该有的态度,所以泥渤国王确实是被翻译蒙在鼓里!”

    “如此看来,事情恐怕是真出在那个翻译身上了!”

    “那个翻译说的话大概只有他自己能听懂,压根不懂我们大明语!”

    “我也觉得那位国王确实不知情,而且堂堂的国王亦不可能为了二十枚铜钱就赖帐才是!”

    ……

    围观的百姓一直旁观着事态的发展,看到这个案子进入了一个小僵局,亦是纷纷发表各自的看法道。

    雷长江原本就不想将事情闹大,而今自然是顺应民意地道:“如此看来,这事确实是一个误会!陈大、赵九,你们是本案的受害者,此次对方赔偿你们一枚珍珠,你们可还有什么不满吗?”

    “府尹大人,这赔偿是不会太多了?”陈大暗暗地咽了咽吐沫,却是克制着自己的贪婪地询问道。

    雷长江处理这种案子早已经是驾轻就熟,当即便是给出一锤定音地道:“既然你们没有异议,那么你们便收下所赔偿的珍珠,但却不得再追究他们!”

    “多谢府尹大人明察秋毫!”陈大和赵九的本意仅是想要讨回自己的二十文钱,而今看着除去医药费都有残余,当即便是欣然接受了珍珠地道。

    此次他们之所以选择闹起来,一来是他们此次确确实实是吃了亏,二来亦是相信现在的顺天府衙能够主持公道。

    自林晧然出任顺天府尹之后,顺天府衙便已经继承了那份公正严明的风气,一直都能不畏权势替他们普通百姓主持公道。

    当然,顺天府衙之所以能够维持着这种局面,却是跟那位已经身居高位的林阁老脱不开关系,那位大人物一直时时刻刻爱护着他们,亦是有效地约束着手底下的官员。

    当大家以为事情就此结束之时,雷长江却是脸色一正地道:“虽然此事源于一场误会,只是泥渤国王一行在大明伤人亦是事实,此事不得不有所惩处!本府判处他们在会同馆三日不许外出,你一并转告给他们!”

    虽然说得十分的正义凛然,但雷长江知道泥渤国王等人压根听不懂他所说的判决,亦是只好交由宁海富进行转达。

    宁海富显得颇为无奈,只是深知不能违背这位府尹大人的意愿,便是只好将这个判决结果原原本本地进行转述。

    “我们都进行赔偿了,为何还要禁足我们三日?”哈菲札公主对逛街已经上瘾,却是有所抵触地道。

    赛尔夫里的眉头微蹙,亦是有所不满地扭头望向宁海富。

    宁海富颇为无奈,但还是耐心地讲解道:“回禀公主殿下,此事并非是针对你们,而是我们大明律法对你们这种打人的行为早已经有处罚的规定。且我们大明的律法的宗旨是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而我们大人对你们已经是网开一面,所以还请你们遵守这个判罚,亦请你们能够理解!”

    在说话的时候,同样给赛尔夫里投去真诚的目光,心里亦是想要替大明出一分力,故而希望能够成功游说这位泥渤国王。

    “律法?这是什么东西?”哈菲札公主那双漂亮的大眼睛显得无辜地眨动,却是更加困惑地询问道。

    宁海富深知不能引发对方的抵触情绪,便是充当顾问般地解释道:“这是我们大明王朝管理百姓的依据,就像今日所发生了事情,我们官员面对这种事情要怎么判罚,都需要按大明律法条文来做,却不能以个人的喜好来判罚!”顿了顿,又是进行举例道:“像当年我到达泥渤国之时,同样是小偷,结果有人偷盗鱼干被断了手,但有人偷盗珠宝却是平安无事地走出来,这其实是贵国没有律法的坏处。只是同样的事情发生在我们大明,那么官员就不能如此了,而是要按照大明律进行一视同仁地判罚!”

    “听你这么一说,你们大明律听着还挺好的!”哈菲札公主似懂非懂地点头,亦是对着这种律法表达好感地道。

    宁海富暗暗松了一口气,当即表现出一副热心肠地道:“若是你们对大明律感兴趣,以后有机会的话,我可以向你们具体讲解大明律法,这亦是我们大明治国之根本也!”

    跟着这些没有治理章程的南洋小国相比,大明的律法简直就是一本圣经,甚至他们都应该好好地效仿大明。

    “好,那便一言为定!还请你明日到会同馆,我在那里恭候!”赛尔夫里听到这话,当即便是一锤定音地道。

    这……

    宁海富扭头望向一直沉默的泥渤国王,却是不由得瞠目结舌起来。

    刚刚仅是一个客套话,根本没打算跟泥渤国有过多的接触,却是没想到这位泥渤国王竟然将事情当真了。

    雷长江虽然听不懂他们所说的话,但亦是懂得察颜观色,看到宁富田面露难色,当即便是询问情况。

    宁海富显得十分的无奈,当即便一五一十地将事情的经过说出来。

    雷长江得知是此事,便是当机立断地道:“现在泥渤国王不远万里而来,我等自然要好好地招待他们!国子监那边我会帮你打招呼,你今后不需要再到国子监上课,只需要负责跟泥渤国处好关系即可!”

    “这不妥吧?”宁海富原本只是一个热心市民,结果现在竟然被雷长江征用,不由得瞪起眼睛抗拒地道。

    雷长江冷哼一声,却是不为所动地道:“此事能有什么不妥,就这么定下了,你服从安排便是!”

    宁海富作为一个小小的国子监生员,面对着这位高高在上顺天府尹的强压,自然没有反抗的资本,却是无奈地同意了这个安排。

    雷长江毅然是将宁海富当成可以随意支配的商品般,伸手指着宁海富对着泥渤国王道:“你们的翻译不靠谱!若是今后要逛北京城,可以由他给你们做向导!”

    赛尔夫里根本不懂客气为何物,当即便是接受了这份好意,只是却苦了丧失人权的宁海富。

    待到一行人离开,宁海富被雷长江叫进了府衙。

    雷长江看着跟着走进签押房的宁海富,亦是不得不发出感慨:当今天下的文运已经汇聚于广东,像今天堂下有几百人之多,其中书生少说也有上百,结果又是一个广东人挺身而出。

第2367章 万国来朝之内祸将起

    顺天府衙,签押房内。

    自从林晧然离任后,这里已经换了好几任顺天府尹,只是历代顺天府尹都没有改变这里的布局,甚至墙上的字画都没有改变。

    宁海富并不像普通书生那般手足无措,而是十分自然地叫屈道:“府尹大人,你将学生安排给他们讲解大明律则罢,还要充当他们逛北京城的翻译,这着实是苦差啊?”

    “我看你穿戴不俗,不借万里从广东到国子监读书,想必家境不会太差,你……不会向我索要报酬吧?”雷长江在外厅主座落坐,却是一脸警惕地道。

    进来送茶的管家听到雷长江这番话,却是不由得憋着笑意,尽管自家老爷为官清廉,但却是一个货真价实的铁公鸡。

    “此次能为大明出力,这是学生义不容辞的使命!”宁海富自然不是想着要钱,便是苦涩地表态道。

    雷长江亦是安下心来,当即端起茶盏打听宁海富的底细道:“你有如此的爱国之心,不愧是国子监的大才,却不知你跟宁巡抚是什么关系呢?”

    “不瞒府尹大人,我父亲跟宁巡抚是同一个祖父,他是我的堂叔!”宁海富亦是不隐瞒,当即便是回应道。

    雷长江看到宁海富跟宁江确实还有几分神似,便是给出许诺地道:“跟我猜的果真没错,你真是潮州宁家!你到会同馆便以我客卿的身份出入,我亦会派人跟会同馆那边打招呼,只要事情办妥不会亏待你!”

    “府尹大人,学生倒是有一事相请!”宁海富知道这其实就是一张空头支票,当即便是准备提出条件道。

    雷长江没想到宁海富这么快就顺杆向上抓,先是轻啐了一口茶水,显得不动声色地道:“请说!”

    “学生受家中所迫,这才不得不前来国子监读书,只是学生确实不是读书的料子,更别说考取举人功名,在此亦是继续虚度光阴而已。故而学生希望你能跟宁巡抚说一说,让家里别再逼我考取举人,学生更希望能够跟随族中长辈前往南洋历练。”宁海富不愿意放出这个好机会,当即便是提出请求道。

    原本他在潮州读书就不出众,而今到了国子监更是明白自己的长处不在这里,故而他早就断了科举的心思,更别说是考取贡举人的功名。

    只是很多事情亦不是他能够决定的,特别在这个“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时代,他的家人却不会允许他早早放弃科举。

    不过他心里却是十分明白,如此继续这般下去,那么自己再花费十年都考不到贡举人的功名,而且自己这辈子亦是完蛋了。

    雷长江不再是曾经那个古板的京城六部主事,从廉州府一路走来,亦是意识到改变这个国家不能光读这帮死读书的人。

    宁海富不仅精通泥渤国的语言,而且还能十分轻松就解决了外交纠纷,这无疑是一个十分出色的人才。

    雷长江面对着宁海富紧张的目光,便是表明立场地道:“大家都知道当官的好处,所以一直都是千军万马争过独木桥。只是咱们大明要兴盛,却是需要全方位的人才,这点我跟林阁老是不谋而合。你这段时间用心办差,只要你将泥渤国王和公主招待好了,我会修书跟宁巡抚替你说情!”顿了顿,又是补充道:“此次外交很是重要,纵使到时宁巡抚不愿意,我亦可以向林阁老说明你的事情,林晧然是通达之人,想必还是愿意帮你这个忙的!”

    “若得林阁老发话,学生家中自是不会再阻拦!”宁海富听到雷长江竟然有计划搬出林晧然,当即便是欣喜地道。

    倒不全是林晧然的权势,主要还是林晧然在自己族中的威望。若得林晧然开口,那么家里人定然不会再逼着他考取举人功名,毕竟世间有几人能得到林阁老的认可的呢?

    雷长江看着宁海富兴冲冲地离开,便是将这个外交事件上报给林晧然。

    虽然他不知道林晧然具体在筹谋着什么,只是从廉州府、广州府和苏州府一路走来,林晧然正在赋予着无数百姓无限的希望。

    在他初到廉州府之时,北流江入海口的淤泥官府坐视不理,但各种赋税却是层出不穷,致使一些百姓只能靠卖儿卖女来换一袋米粮挺下去。

    只是林晧然不仅在地方替百姓开海谋求发展,在回到大明的权力中心之时,同样是千方百计地削减百姓的税赋。

    虽然现在所推行的《摊丁入亩》遭人诟病,只是他知道林晧然的心意一直都没有改变,始终在为着最底层的百姓着想。

    现在花费这么一大笔开销将南洋诸国请到北京城,他相信林晧然一定是在替华夏子民谋求利益,正在下着一盘惊天大棋。

    在他的内心深处,始终相信只有林晧然才能改变这个腐朽的王朝,而他亦是早已经下定决心尽力帮助林晧然。

    纵使是千难万难,他亦不会让到林晧然独自承受这一切,而是会始终站在林晧然这一边,即便牺牲自己亦是不惜。

    林府,灯火璀璨。

    身穿黑色居家服饰的林晧然跟着往常一般,白天忙碌着全国的政务,晚上则会翻阅来自全国各地的情报。

    随着他将情报网全国铺开,特别无线电报已经成功运用,而今他宛如是开启了一个上帝之眼一般,却是能够时时刻刻掌握着各地的动静。

    只要他有这个需要,哪怕是现在戒备森严的皇宫大内,亦是可以窥探到里面的一些极度隐秘的事情。

    在此期间,管家林金元送来茶水,而后便是悄然地退出去,林府上下通常都不会在这个时候来打扰这位家主。

    林晧然已经是这个王朝实际上的掌舵者,浑身上下越发的威严,特别越来越茂密的胡须平添几分沉稳和内敛。

    他此时借着旁边敞亮的烛光,正在聚精会神地翻看着一份份的情报。

    不过现在的重心还是放在外交上,而今各国受邀的国王或使臣陆续到来,一场具有划时代意义的会议即将在京城举行。

    在看到今天顺天府衙所发生外交纠纷的前因后果,仅是会心一笑,却是没有过多地将这个事情放在心上。

    其实最近类似的外交纠纷并不少,而今后还会更多。只是这种文化间的碰撞并不见得是坏事,五千年华夏文化作为强势的一方,必定能够慢慢地同化南洋这类糟蹋的文化。

    他始终相信华夏打开国门拥抱世界,这是最正确的决策,既可以让国家变得强盛,亦能够让广大百姓享受到海洋红利。

    今晚十五的月亮很圆,已经悄悄地出现爬上屋顶。

    孙吉祥、王稚登和江荣华跟往常那般来到外厅等候,只是近来朝堂显得十分太平,故而大家的脸色都显得很轻松的模样。

    “南洋的各国的纷争不断,像吕宋和北山国前些年还打了一仗,而今都担心我们大明偏帮一方而让致其灭国,故而两国的国王都不敢不来!”江荣华对于南洋的格局最为了解,便是发表自己的看法道。

    最近京城并没有什么大事,而今最热门便是陆续到达的外邦国王和使者,故而三人亦是聊起了这方面的话题。

    王稚登轻轻地点头,随即揶揄地笑道:“南洋这么多国王敢于赴京,恐怕亦跟你们广东那几位外番国王女婿分不开,想必这些人亦是帮着游说!”

    “他们自然要帮着促成此事,但说到底还是我们大明王朝而今的强大。南倭北虏已经成为历史,我们大明现在兵强马壮,哪怕打到暹罗都不是什么不可能想象的事情!”江荣华的眼神坚定,显得信心十足地道。

    之所以南洋诸国很多国王选择前来,主要还是现在大明王朝的强大,不仅可以帮着他们抵御外敌,而且拥有毁掉他们任何一个国家的实力。

    正是这种利益和威胁之下,这些南洋诸国才会选择登上联合舰队的船,不惜万里迢迢来到大明的都城。

    孙吉祥看着林晧然脸色凝重地从里间走出来,当即便是郑重地询问道:“东翁,发生什么事了?”

    王稚登和江荣华亦是结束了话题,心里知道可能出了状况,便是纷纷扭头望向了林晧然。

    “刚刚南京传来的消息,终于有人按捺不住要对我出手了!”林晧然面对着在场的三人,便是扬起手中的情报道。

    孙吉祥等人知道林晧然在朝堂已经没有威胁者,但知道林晧然的改革会触碰到一些人的利益,却是难免会遭到反扑。

    只是没有想到这一天终究还是到来了,偏偏处在外交最关键的时间窗口,这些人着实会挑选时间。

    尽管大家对此早有预期,但大家都知道林晧然的出发点是为了这个国家和百姓,心里还是忍不住生起了愤怒。

    江荣华是最后一天看那份由南京传来的情报,只是情报上面并没有具体的弹劾内容,便是不解地询问道:“临淮侯李庭竹怎么也是参与此事,摊丁入亩对他的影响并不大啊!”

    “临淮侯凑进来恐怕不仅仅是因为摊丁入亩,而是东翁最新推行的军政改革!”王稚登对南京的情况最为了解,便是皮笑肉不笑地道。

    在林晧然所推行的新政中,摊丁入亩无疑是侵犯了官绅阶层的利益,一些人原本只需要缴税少许,但现在却是要承担极大的税赋。

    只是对南京勋贵最大的损害还是林晧然所推行的军政改革,却是摒弃原本那一套“世袭”,而是对所有地方长官都实行考核。

    建文帝败北和土木堡之变已经说明虎父无犬子的思想是错误的,像临淮侯的先祖李文忠是英杰,只是世袭曹国公爵位的李景隆率大军征讨燕王朱棣惨败,最后更是打开金川门迎接燕军。

    这些勋贵早已经没有了先祖那种惊艳的军事才能,不过是像宗藩这种附在大明身上的蛆虫,仅仅依靠先祖的荣光便是能够身居高位。

    在最新的考核中,南京的勋贵很快便是原形毕露,别说是带兵上阵杀敌,却是连大刀都舞不起来。

    林晧然自然不会跟这些废物讲情面,面对临淮侯这种胖得提刀都废劲的漕运总兵,自然不会再允许这种废物占着位置。

    只是事情倒出现了些偏差,林晧然都还没有正式将这位临淮侯从漕运总兵的位置踹下去,结果临淮侯竟然率先动手了。

    “怕是如此了,不过临淮侯此人不足为惧,这位钱德望倒是十分麻烦!此人师承王明阳,王明阳在师之时便已经主持讲席,而这数十年更是在南直隶、江浙和江西等人讲学,而今的门生早已经遍布天下,已经是当世最有影响力的几个大儒之一了!”孙吉祥看着上面的名单,显得忧心忡忡地道。

    王稚登对那种空谈的大儒十分不爽,当即便是提议道:“这种人在讲学时口口声声救万民于水火,但而今不过是触碰了一些利益,便跟着淮临侯那帮人狼狈为奸,不过是一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对付这种人亦不用太过讲究,给他寻得一个罪名先关起来!”

    “不可!钱德望这种大儒通常能够严于律己,不仅不会做出欺压百姓之事,相反还得到百姓的爱戴。如果真的强行加罪名的话,反倒给对方抓了把柄,凭着他在地方上的影响力,到时东翁的名声恐怕受到严重的损害!”孙吉祥深知这种大儒的可怕,当即便是阻挡道。

    “若是强行扣下罪名的做法确实不妥,我们不如让人试着跟钱德望调和一下,没准这仅是一个误会呢!”江荣华亦是进行表态道。

    林晧然迎着众人的目光,心里却是早已经有决断地道:“咱们亦不需要过于着急,且看他们如何出招,现在最重要的事情还是按计划推进大明跟各国能够深入合作!”

    今晚的月很圆,只是整个京城充满着一股凉意,一场大风暴似乎即将到来。

第2368章 万国来朝之圣儒伐林

    南直隶,太平府。

    一辆高大的马车沿着新修的官道缓缓行驶,旁边是正在忙碌春耕的百姓,正是显现着一个美好的田园风光。

    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跟着铁靶后面拾着从地里刨出来的杂草,前面一个身穿布衣的年轻人扶着铁靶,显得像模像样地驱赶着牛车。

    “够了,够了,县尊翰林大人,你且歇一歇,由老汉来吧!”一个老汉从田埂中走过来,眼睛带着歉意地道。

    龙乾是朝廷外放的第一批翰林知县,而今上任当涂知县已经两个多月,今日放下县衙中的事务,专程到这城外参与这一场春耕。

    经过这一番忙碌,他的额头亦是已经渗出汗珠子,倒亦不再继续逞强,便是将铁靶的扶把交回老汉。

    “老黄,走!”老汉虽然已经年近五旬,但身子骨硬朗,扶着铁靶的扶把便是用鞭子驱赶着黄牛道。

    龙乾用衣袖擦掉额头上的汗水,便走到一旁的田埂休息,而一旁的蓝衣侍女从食盒取出包子和清水。

    那个一直帮着拾田里杂草的小女孩跟着龙乾一道走向田埂,只是看到龙乾这边取出食物,却是不好意思再过来。

    只是她的眼睛已经看到那一盘雪白诱人的包子,却是忍不住咽了咽吐沫,那双腿亦像是长在地里了一般。

    龙乾洗了手后,对着小女孩招了招手热情地招呼道:“小恬,快过来,我这里有好吃的肉包子!”

    小恬扭头望向自己的爷爷,老汉望了一眼自己的孙女,便是轻轻地点头道:“县尊老爷不是坏人,你去吧!”

    龙乾知道小恬的双亲已经过世,而今跟着爷爷奶奶相依为命,先是帮着这个乖巧的小女孩洗了手,接着将一个肉包子递给了小恬,同时让侍女给老汉送去了两个肉包子。

    小恬闻着肉包子所散出的香味,在看到爷爷已经开吃的时候,便是再也忍不住朝着肉包子咬了一口。

    春光明媚,在这片天地间都是忙碌的劳作身影,不断有春燕穿梭其中,远处的黄牛时而发生“哞”的长音。

    “这肉包子真的太好吃了,我还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小恬将肉包子咽进肚子,却是突然激动地说道。

    龙乾的情绪受到了感染,只是微微感到诧异地扭过头询问道:“你从来没有吃过肉包子?”

    “肉包子要三文钱一个,三文钱都够买一、两斤米了,而且家里的钱都得留着缴税,我们是吃不起的!”小恬的眼睛闪着一抹晶莹,显得十分懂得地解释道。

    龙乾的心头不由得一酸,看着这个身穿破烂但乖巧的小女孩,隐隐间感到林阁老安排他们翰林院外放知县的深意。

    纵使他们翰林官有再高的学问,只是他们如果不能给百姓带来好日子,不能让这些底层的百姓填饱肚子,那么将来确实不能很好地治理好这个国家。

    当年他听过徐阶的讲学,却是不得不承认徐阶的学问很高,但这种人当政却想要实行“加征三年”。

    如今看来,治国之人确实不能光看才学,像徐阶这种人一度被誉为贤相,但所做之事却比严嵩还要可恨。

    龙乾这一刻领悟到作为父母官的那份沉甸甸的使命,伸手摸着小恬的脑袋许诺道:“现在朝廷已经实行摊丁入亩,今后你们家里的税会少上许多,你们家的日子会慢慢好起来的!我的任期只有三年,三年后就要返回京城,但我在这期间一定努力让你们家能吃得起肉包子!”

    “嗯,好!”小恬仰起起脸望向龙乾,便是重重地点头道。

    虽然以前爷爷一直骂着当官的,只是看着龙乾的这一双眼睛,她觉得这个知县老爷跟以前的官员不同,一定能让她们家过上好日子,亦能逛街的时候买上三个肉包子。

    “六王毕,四海一;蜀山兀,阿房出。覆压三百余里,隔离天日。骊山北构而西折,直走咸阳……”

    正是这时,一辆插着旗帜的高大马车从官道由远而近,马车里面传出一个洪亮的老者声音。似乎看书看到兴起之时,在马车里面陶醉地朗诵起来。

    小恬好奇地扭头朝向那辆古怪的马车,龙乾却是突然蹦起来,然后跑到路中央拦住了马车的去路。

    马夫正想要进行呵斥这个拦路之人,只是认清这个身穿布衣的年轻是当涂知县,便是将吐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车中可是钱老先生?”龙乾朝着马车施予一礼,便是直接开口询问道。

    钱德望身穿一身漂亮的红衣绸缎,腰间挂着香袋和玉佩,须发梳理得整整齐齐,手里捧着一本古籍。

    正是陶醉在这篇治国名篇中,发现马车突然间停了下来,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扬,却是知道自己的诵书之声已经引来了崇拜之人。

    钱德望通过侍女揪开的帘子看到身穿布衣的龙乾,眼睛不由得闪过一抹失望,便是故意打趣地道:“龙知县,你怎么这一身装扮,莫非被朝廷削了官职不成?”

    “本官还是当涂知县,今日忆得林阁老的教诲,每逢春耕当下田耕作感百姓劳作之不易。今日一番尝试,确实是受益良多,比在家读书要胜百倍!”龙乾并没有恼怒,而是十分坦然地道。

    钱德望看着手里拿着的书,顿时脸色一沉地讥讽道:“堂堂翰林要下田耕种跟粗陋之人为伍,这事老夫管不着!只是老夫正在感悟治国大道,你如此孟浪逼停老夫的马车,此等行径可是有失君子之风,若无要事便让开去路!”

    “钱老先生,本官今日确实非君子!只是本官既是当涂知县,自当恪尽职守,还请您将拖欠县衙二十两杂税银缴清!”龙乾迎着钱德望的目光,当即便进行讨要道。

    随着朝廷在正月颁发《摊丁入亩》的法令,两京十三省各个衙门自春节开始便开展征收工作,而当涂县自然不例外。

    得益于刁民册的施行,而今很少有官绅敢于隐匿田亩,故而当涂县按着田册的田亩数对各家各户进行征收杂税即可。

    只是到了地方,龙乾才发觉地方官员的不易。

    尽管这是朝廷的法令,但那帮官绅尽管一直口口声声爱国爱民,但要从他们身上多征税银简直是要了他们的命。

    虽然有很多官绅和富户能够理解这是朝廷的一项善政,但亦是不乏钱德望这种自私自利的伪君子,至今都不肯缴纳新政所需要缴纳的杂税。

    龙乾原本就不是一个轻易妥协的人,而今更是感受到小恬这种普通家庭的艰辛,故而更是坚定地向这些官绅追缴赋税。

    正是如此,哪怕面对这位是当世有名的大儒,他亦要替当涂县的百姓讨要这一笔拖欠的杂税银。

    钱德望的青筋冒起,却是没想到龙乾竟然当众追税,当即便是冷冷地回应道:“当真是可笑至极!这摊丁入亩分明就是劫富济贫养恶民,此等恶政吾辈岂会就范,亦亏你堂堂翰林竟窥不得其中的祸端!”

    “钱老先生,这是大明朝廷今年正月所颁布的法令,你当真不肯缴税吗?”龙乾并不想跟钱德望争辩,却是沉着脸质问道。

    钱德望的嘴角微微一扬,却是带着几分戏谑地道:“龙知县,你的顶头上司太平知府都是我的徒孙,莫非你还能将我关到县牢不成?”

    “你坐拥几千亩良田,可谓是富甲一方。今不过是区区二十两税银,若是你多出一些,下面的百姓便能吃上一个肉包子,你当真不明白这个道理吗?”龙乾知道钱德望正是依靠着太平知府这个靠山才无法无天,但还是忍着怒火指着正在耕作的百姓质问道。

    钱德望懒得瞧一眼正在劳作的百姓,却是十分自傲地道:“道理?你亦不过是一个毛头小儿,纵使是要论治国大道,哪怕林若愚都不及老夫百一!今摊丁入亩实则滋生恶民,我钱德望定然不会助纣为虐,你休要在老夫面前自取其辱!咱们走!”

    说到最后,钱德望亦是不打算再搭理龙乾,对着前面的马夫直接吩咐一句,而后便端坐在那里闭目养神。

    龙乾并没有再行阻拦,便是拉着跟过来的小恬闪身到一边。

    只是他看着这辆远去的高大马车,却是再也没有一丝对这位大儒的敬仰,反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鄙夷。

    平日读得最多的是圣贤书,嘴里说得最多的忧国忧民,只是现在仅是要这种人多承担一点赋税,结果就像是要割他们的肉一般。

    却不知是这位大儒是当真无知,还是真的如此的盲目自大,竟然以为他比林阁老还更懂治国,当真是当世第一大笑话。

    “知县老爷,他真的不用缴税吗?”小恬看着远去的马车,显得十分好奇地道。

    龙乾的眼睛显得无比的坚定,对着那辆远去的马车道:“没有人不用缴税,他钱德望亦不能例外!”

    钱德望返回太平府城家里仅是休整一夜,次日一大早便朝着南京城而去,正是打算给那位祸国殃民之人致命一击。

    虽然他师从王阳明,而今亦是已经门生满天下。只是他所创的学说遇到了发展的瓶颈,特别现在越来越多的年轻人迷信林晧然那一套实干兴邦的理论,致使他的影响力明显下降。

    不论他将自己的学说吹得如何天花乱坠,只是现在年轻人深受林晧然那套实干精神的蛊惑,致使他的学说都已经遭到年轻一代的质疑。

    像这位从京城下来的年轻翰林还是遵循林晧然的那一套,却是连读书人的体面都不顾,竟然亲自到田地中耕种。

    有鉴于此,他知道一定要将林晧然给弄下来,既要推翻林晧然那一套歪门邪说,亦要借此机会向世人正名。

    天下人都知道林若愚做了多少政绩,但殊不知他钱德望学富五车,却是真正能够救国救世之人,缺的不过是一个机会罢了。

    所幸,这世间拥有大智慧的人不少,跟他同样想要扳倒林晧然的人并不在少数。

    只是林晧然的权势确实太大了,又仗着在北边所立下的赫赫战功,整个朝堂根本没有能够威胁到林晧然的人。

    不过华夏千百年来的政治斗争早已经指明了道路,所有臣子的权力其实源于皇家,而要除掉林晧然只需鼓动皇家出手即可。

    经过数月的等待,以及对林晧然等人“犯罪证据”收集,他们终于等到了这一个千载难逢的进攻时机。

    钱德望当日便乘坐马车进了南京城,先是跟事先相约的几位好友相见,接着召集一帮有功名的士子,然后便一起联名上疏。

    只待这道联名疏在京城闪亮登场,这世间都知晓大明有一位他忧国忧民的大儒钱德望,至于那位名满天下的林若愚的好运亦该到头了。

    北京城,仍旧呈现着世界第一城的风貌。

    各国使臣汇聚于此,今日又有一个使臣团走进了北京城,只是看到这支队伍出现的时候,很多百姓和士子纷纷顿足观望。

    这支使者队伍身穿着统一的武士服饰,脚踏着木屐,腰间别着一把长刀,发型是古怪的月代头,正是傲然地走进了京城。

    “倭人?”

    “这有什么害怕的,倭国现在亦是臣服我们大明!”

    “当年倭寇闹得那般厉害,其实是很多海盗冒充所致!”

    ……

    京城的百姓对当年东南倭乱自然还有印象,现在看到一帮倭人走进北京城,一些人不由得一阵发怵,只是更多百姓慢慢冷静下来。

    且不说东南倭乱早已经平息,而今他们大明的军队已经变得越发强大,根本不需要担心这些倭人。

    不管是面对蒙古人,还是这些发型古怪的倭人,只要林晧然在兵部尚书的位置上,那么这些人通通都是土鸡瓦狗。

    只是在看到这帮倭人入城的时候,一直静坐在对面茶馆喝茶的几个人却是匆匆离开。

    谁都没有想到,林晧然邀请南洋诸国亦罢,此次竟然还请来了倭国的使者。若是这种事情放在在以前,这是不敢想象的事情,甚至都可以扣上“通倭”的罪名了。

第2369章 万里来朝之一声主君

    泥渤国王赛尔夫里看着那一枚被掰成两半的铜钱,显得若有所悟的模样。

    宁海富从自己钱袋取出一枚漂亮的黄铜铜钱,便是充满善意地递给赛尔夫里道:“尊敬的苏丹,请你试一试咱们大明的铜钱,看能否将我大明的铜钱掰断!”

    赛尔夫里接过递过来的那枚漂亮的铜钱,入手便感到这枚铜钱比自己先前的明显要重一些,而硬度更是不可同日而语。

    围观的百姓虽然虽然听不懂他们在说些什么,只是合格的吃瓜群体完全可以脑补情节,不少人当即猜测到宁海富的用意,显得骄傲地扬起了下巴。

    虽然很多邻国都效仿他们大明铸造铜钱,只是这些国家铜钱的含量和工艺都远远无法跟大明相提并论,价值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赛尔夫里把玩着手里那枚黄澄澄的铜钱,却是知道自己根本掰不断,但还是疑惑地询问道:“同样是铜钱,为何差异如此之大呢?”

    哈菲札公主刚刚十六岁,虽然相貌平平,但皮肤白皙,正处于一个充满好奇心的年纪,亦是扭头疑惑地望向宁海富。

    “泥渤国的木雕十分精湛,我当年随叔父到达贵国,初见之时甚是喜欢。只是同样造型是真主神像雕件,一件要用一丈棉布来换取,一件仅需要一尺棉布,苏丹可知这是何故?”宁海富并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微笑着反问道。

    赛尔夫里当即便陷入沉思,旁边的哈菲札公主宛如积极回答问题的小学生道:“我知道!你们外人看着木雕很是相似,但其实木雕不能光看表面,贵的那尊肯定用的是好木,而便宜那尊用的是差木。”顿了顿,她又是进行补充道:“哪怕是同一种木材,但由于木材年份的差距,刻出来的木雕的价值亦不尽相同!”

    “哈菲札公主果真是博学聪慧,这其中的缘由我亦是好久才弄明白!尊敬的苏丹、公主殿下,大明的铜钱和安南的铜钱虽然看着很相似,但其实宛如贵国的木雕一般,两者的价值却是宛如两尊贵贱的木雕。他们二人都是靠着自己手艺谋生的大明子民,此次之所以拦着你们的去路,并非是有意冲撞你们,而是他们亦有父母妻儿要养,故而想要你们使用大明铜钱亦或者取消交易退还货物。”宁海富又是给出哈菲札公主一个彩虹屁,而后指着旁边两名商贩一本正经地解释道。

    两名商贩原本就没有做亏心事,此时看到宁海富指向自己,显得十分坦然地望向泥渤国王赛尔夫里。

    旁边的博尔基亚汗如雨下,但还是插出一足道:“他们两个分明就是蓄意闹事!在交易之时为何不提,事后才跑过来拦我们去路,简直是无理至极,你们官府亦不管管这两个刁民!”

    “博尔基亚,刚刚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他们找上你们并非有意冲撞,而我们大明官差亦是看你们对这两个商贩出手才出面制止!”宁海富先是耐心地辩解,而后将矛头指向博尔基亚道:“倒是你作为翻译,这两个商贩所求无非是给他们换回二十枚铜钱,亦或者将货退还给他们,我相信以苏丹和公主陛下的心胸定然不会为难他们两人,此事分明是你不能尽责所致!”

    “如果我跟父皇知道是这么一回事,定然不会为难他们两人,更不会对他们动手!”哈菲札公主当即便是表明立场,而后取出一枚珍珠道:“他们所售的彩瓷碗本公主甚是喜欢,此次我们确实是误信博尔基亚才认为他们是诬陷我们没有给钱,却不知用这枚珍珠赔偿可能让他们满意呢?”

    博尔基亚还想要进行争辩,只是发现国王赛尔夫里投来死亡凝视,却是便将吐出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公主当真是通情达理,在下先行试一试!”宁海富知道这其实就是一个误会,当即便是微笑地接过珍珠道。

    哈菲札对明朝一直很向往,而今对这个明朝书生的好感大增,显得眉目传神地道:“那麻烦你了!”

    堂下的百姓看着他们在公堂上吱吱喳喳,而今看到那个公主递给宁海富一枚珍珠,当即便知道事情有了进展。

    端坐在堂下的雷长江一直默默地看着宁海富跟泥渤国那边进行沟通,而今看到宁海富接过珍珠,亦是好奇地望向宁海富。

    宁海富面对着众人好奇的目光,却是知道事情还远远没有结束,便是恭敬地向雷长江施礼道:“回禀府尹大人,依在下之见,此事皆因泥渤国的翻译不能准确传达两位商贩的诉求,故而才造成了此次的误会!今泥渤国王和哈菲札公主已经知晓了事情的原委,哈菲札公主愿意向两名商贩赔偿一枚珍珠!”

    “你确定此次冲突是翻译所致,而不是他们故意推卸责任吗?”雷长江作为顺天府尹有着自己的立场,当即便是质疑的态度道。

    旁边的商贩一直关注着事态的发展,此时亦是给出自己的判断道:“府尹大人,这个翻译说的汉语确实不利索,现在细细想来,问题应该真是出在这个翻译身上!”

    “他们跟草民做买卖的时候,这个翻译说话确实很不清楚,还是靠比手势才明白他说的是二!”另一名商贩亦是已经冷静下来,表达出自己的看法道。

    虽然他们此次被人揍了心里十分的不爽,只是现在冷静下来后,发现很可能是沟通不畅而造成的一场误会。

    最为重要的是,他知道林晧然正在设法跟各国共商大事,纵使自己吃了一些闷亏,亦是不想给林晧然那里制造出不必要的麻烦。

    宁海富却是完全相信泥渤国王,便是对着雷长江一本正经地回应道:“府尹大人,学生方才在堂下见泥渤国王十分愤怒地指责我们,这不是明知道自己做错事该有的态度,所以泥渤国王确实是被翻译蒙在鼓里!”

    “如此看来,事情恐怕是真出在那个翻译身上了!”

    “那个翻译说的话大概只有他自己能听懂,压根不懂我们大明语!”

    “我也觉得那位国王确实不知情,而且堂堂的国王亦不可能为了二十枚铜钱就赖帐才是!”

    ……

    围观的百姓一直旁观着事态的发展,看到这个案子进入了一个小僵局,亦是纷纷发表各自的看法道。

    雷长江原本就不想将事情闹大,而今自然是顺应民意地道:“如此看来,这事确实是一个误会!陈大、赵九,你们是本案的受害者,此次对方赔偿你们一枚珍珠,你们可还有什么不满吗?”

    “府尹大人,这赔偿是不会太多了?”陈大暗暗地咽了咽吐沫,却是克制着自己的贪婪地询问道。

    雷长江处理这种案子早已经是驾轻就熟,当即便是给出一锤定音地道:“既然你们没有异议,那么你们便收下所赔偿的珍珠,但却不得再追究他们!”

    “多谢府尹大人明察秋毫!”陈大和赵九的本意仅是想要讨回自己的二十文钱,而今看着除去医药费都有残余,当即便是欣然接受了珍珠地道。

    此次他们之所以选择闹起来,一来是他们此次确确实实是吃了亏,二来亦是相信现在的顺天府衙能够主持公道。

    自林晧然出任顺天府尹之后,顺天府衙便已经继承了那份公正严明的风气,一直都能不畏权势替他们普通百姓主持公道。

    当然,顺天府衙之所以能够维持着这种局面,却是跟那位已经身居高位的林阁老脱不开关系,那位大人物一直时时刻刻爱护着他们,亦是有效地约束着手底下的官员。

    当大家以为事情就此结束之时,雷长江却是脸色一正地道:“虽然此事源于一场误会,只是泥渤国王一行在大明伤人亦是事实,此事不得不有所惩处!本府判处他们在会同馆三日不许外出,你一并转告给他们!”

    虽然说得十分的正义凛然,但雷长江知道泥渤国王等人压根听不懂他所说的判决,亦是只好交由宁海富进行转达。

    宁海富显得颇为无奈,只是深知不能违背这位府尹大人的意愿,便是只好将这个判决结果原原本本地进行转述。

    “我们都进行赔偿了,为何还要禁足我们三日?”哈菲札公主对逛街已经上瘾,却是有所抵触地道。

    赛尔夫里的眉头微蹙,亦是有所不满地扭头望向宁海富。

    宁海富颇为无奈,但还是耐心地讲解道:“回禀公主殿下,此事并非是针对你们,而是我们大明律法对你们这种打人的行为早已经有处罚的规定。且我们大明的律法的宗旨是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而我们大人对你们已经是网开一面,所以还请你们遵守这个判罚,亦请你们能够理解!”

    在说话的时候,同样给赛尔夫里投去真诚的目光,心里亦是想要替大明出一分力,故而希望能够成功游说这位泥渤国王。

    “律法?这是什么东西?”哈菲札公主那双漂亮的大眼睛显得无辜地眨动,却是更加困惑地询问道。

    宁海富深知不能引发对方的抵触情绪,便是充当顾问般地解释道:“这是我们大明王朝管理百姓的依据,就像今日所发生了事情,我们官员面对这种事情要怎么判罚,都需要按大明律法条文来做,却不能以个人的喜好来判罚!”顿了顿,又是进行举例道:“像当年我到达泥渤国之时,同样是小偷,结果有人偷盗鱼干被断了手,但有人偷盗珠宝却是平安无事地走出来,这其实是贵国没有律法的坏处。只是同样的事情发生在我们大明,那么官员就不能如此了,而是要按照大明律进行一视同仁地判罚!”

    “听你这么一说,你们大明律听着还挺好的!”哈菲札公主似懂非懂地点头,亦是对着这种律法表达好感地道。

    宁海富暗暗松了一口气,当即表现出一副热心肠地道:“若是你们对大明律感兴趣,以后有机会的话,我可以向你们具体讲解大明律法,这亦是我们大明治国之根本也!”

    跟着这些没有治理章程的南洋小国相比,大明的律法简直就是一本圣经,甚至他们都应该好好地效仿大明。

    “好,那便一言为定!还请你明日到会同馆,我在那里恭候!”赛尔夫里听到这话,当即便是一锤定音地道。

    这……

    宁海富扭头望向一直沉默的泥渤国王,却是不由得瞠目结舌起来。

    刚刚仅是一个客套话,根本没打算跟泥渤国有过多的接触,却是没想到这位泥渤国王竟然将事情当真了。

    雷长江虽然听不懂他们所说的话,但亦是懂得察颜观色,看到宁富田面露难色,当即便是询问情况。

    宁海富显得十分的无奈,当即便一五一十地将事情的经过说出来。

    雷长江得知是此事,便是当机立断地道:“现在泥渤国王不远万里而来,我等自然要好好地招待他们!国子监那边我会帮你打招呼,你今后不需要再到国子监上课,只需要负责跟泥渤国处好关系即可!”

    “这不妥吧?”宁海富原本只是一个热心市民,结果现在竟然被雷长江征用,不由得瞪起眼睛抗拒地道。

    雷长江冷哼一声,却是不为所动地道:“此事能有什么不妥,就这么定下了,你服从安排便是!”

    宁海富作为一个小小的国子监生员,面对着这位高高在上顺天府尹的强压,自然没有反抗的资本,却是无奈地同意了这个安排。

    雷长江毅然是将宁海富当成可以随意支配的商品般,伸手指着宁海富对着泥渤国王道:“你们的翻译不靠谱!若是今后要逛北京城,可以由他给你们做向导!”

    赛尔夫里根本不懂客气为何物,当即便是接受了这份好意,只是却苦了丧失人权的宁海富。

    待到一行人离开,宁海富被雷长江叫进了府衙。

    雷长江看着跟着走进签押房的宁海富,亦是不得不发出感慨:当今天下的文运已经汇聚于广东,像今天堂下有几百人之多,其中书生少说也有上百,结果又是一个广东人挺身而出。

    第2366章万国来朝之文运岭南

第2369章 万国来朝之一声主君

    蓝天之下,红墙黄瓦的紫禁城彰显着至高无上的权力,位于东南角的文渊阁在安静中透着一股威严。

    次辅值房中,一缕缕青烟从铜炉中袅袅而起,淡淡的檀香充斥在这里的每个角落。

    身穿蟒袍的林晧然跟往常一般处理着政务,外界的动荡自然是逃不开他的眼线,只是坐上这个位置难免遭受各方的窥视。

    特别他所抛出的摊丁入亩确实侵犯了官绅阶层的利益,若不是现在徐党和晋党早已经被他铲除干净,恐怕这个官场又得掀起一场斗争。

    只是他既然敢这样做,那么他就有信心遏制住官绅阶层的反扑力量,亦不会轻易改变将华夏带上世界之巅的那份决心。

    尽管外面已经是暗流涌动,但丝毫影响不了林晧然推动改革的那份决心,又是召来两位阁老共商大事。

    陈以勤和张居正坐在对面,正在认真地翻看着林晧然的最新一套改革方案。

    现在两人早已经习惯没有郭朴的日子,而今林晧然可谓是这个朝廷真正的决策权,内阁一切事务亦是由林晧然主持。

    陈以勤看完林晧然最新议定的新法令,显得有些顾忌地询问道:“次辅大人,此事涉及甚大,你当真要这般做吗?”

    张居正为了帮助林晧然改革才选择留下,只是看到这个最新的改革方案,亦是同样惊讶地望向林晧然。

    “现在京城早已经不同于成祖时期,京畿之地产粮日增,保定、真定、河间三府的米粮直供于京师,山东、河南的米粮皆可水运来京,而今南方粮商亦海运粮食经天津到京出售,

    蒙古很多部落的大批羊羔贩卖给九边军营,京城的粮食其实已经可以自足。今通州粮仓存粮几百万石,

    时有发霉而不得不弃之,

    户部每年有半数以上售粮换银。咱们内阁当因时制宜、因势利导,

    与其耗费巨资从各地征税粮漕运到京城,倒不如由地方官府直接征收税银。此举既少了百姓运粮之苦,

    朝廷亦无须承受漕运每年动辄百万两之费,岂不两全?”林晧然的目光坦然地望向陈以勤,便是解释制定改粮征银的缘由道。

    “改粮征银”这是他出任户部尚书时就已经有的念头,

    只是当时的条件其实没有完全成熟,加上这个举措几乎要颠覆大明的税收体系,更需要拥有足够权势的人强力推动才能实现。

    随着“百历银元”渐渐被大明百姓所接受,加上他现在拥有足够的权势,故而决定再度抛出这个能够惠及于民的新举措。

    “次辅大人,

    改粮征银自然是一个利国利民的举措,

    只是这道法令一经颁布,

    怕是更多人要反对你了!”陈以勤看着林晧然已经打定主意,

    便是苦涩地说道。

    自从林晧然抛出摊丁入亩,便是引发了不少的反对声音,甚至一些人已经私底下联系他一起扳倒林晧然。

    如果林晧然现在又抛出“征粮改银”,那么依靠漕运而大举敛财的利益群体,定然又会更加强烈地反对林晧然这个改革的措施。

    只是身处于这个旋涡的中心,他更清楚地看到林晧然所面临的压力。

    明明做得比徐阶之流更上千百倍,

    只是别说“贤相”之名,甚至很多地方大儒都已经组成了“反林联盟”,对林晧然大肆进行抹黑。

    张居正的脸上露出苦涩之色,对这个事情有着更深的体会,

    不由得扭头望向这位显露锋芒的次辅。

    林晧然自是知晓这个改革会侵犯到一些人的根本利益,

    却是无所畏惧地道:“咱们既然下定决心要开创盛世,那么就不能事事如他们之意。呵呵……不客气地说,

    他们很多人现在腰缠万贯、娇妻如云,

    却是恨不得天下百姓都食不果腹,如此方能显得他们地位优越,

    亦好继续盘剥身处于苦难中的百姓。”

    “次辅大人,你这番话说得……未免太过于暗黑了!”陈以勤听到林晧然这番言论,却是微微一愣地道。

    尽管他亦觉得很多官绅阶层自私自利,只是深受着传统思想的影响,

    一直以为“人之初,性本善”,

    很多人反对林晧然仅是因为政治理念的不同,所有人对盛世还是十分向往。

    张居正早已经看清了这个世道,却是认同地道:“我倒觉得次辅大人说得极好!很多家资丰厚的大儒看似忧国忧民,但说到底还是想着自己的利益。我当年在求学之时,便是看到坐拥上万书籍的乡贤,却是从不肯将书借予我等贫寒学子。”

    “我们华夏传统文化一直倡导的是竞争,像咱们三人当年参加科举,亦是打败很多对手才能最后金榜题名。只是我等三人既已是内阁阁臣,那么就有强国富民的责任,亦当以开创盛世为己任。征粮改银纵使得罪一小摞人,那又如何?”林晧然继续发表自己的观点,显得心志十分坚定道。

    “既然次辅大人有如此觉悟,下官自当竭力相助!”陈以勤受到林晧然情绪感染,亦是当即表明态度地道。

    尽管林晧然的改革得罪这么多人,这其实是他挑战林晧然的一个绝佳机会,但他从来都没有这个念头。

    除了林晧然的地位压根不是他所能撼动的原因外,他知道林晧然这种人都倒下了,那么大明王朝纵使历经千百世亦不能走上强盛之路。

    正是如此,他将跑上门想要怂恿他扳倒林晧然之人直接送官,却是早已经下定决心尽心尽力辅助林晧然,让华夏走上一条真正的富强之路。

    “次辅大人,你曾经说过征银会给不法商贩打压粮价而致使百姓负担加重,这事又当如何预防呢?”张居正同样已经下定决心辅助林晧然,却是认真地询问道。

    林晧然自然会看到这个问题,当即拿出另一份计划递过去道:“这便是我们今日的第二个议题。在朝廷颁布改粮征银之时,我打算建立国储制度。今后户部来统管地方的储粮工作,常平仓不仅承担赈灾的重任,

    而且还要担任稳定地方粮价的职能,故而常平仓的模样要在现在的基础上扩大一倍以上!”

    尽管征粮改银利国利民,

    但自然不能彻底放弃粮储。粮食关系着国计民生和国家安全,

    粮储不只是为了抵御自然灾害,而且还要防止战争等。

    当然,

    对于地方的百姓而言,这亦是抵制粮食被不法商人疯狂打压的利器,从而有效地保障百姓的根本利益。

    “常平仓规模扩大一倍,此举怕是需要耗费不少银两啊!”陈以勤听到林晧然要如此加大地方的常平仓规模,便是不由得担忧地道。

    张居正的眼睛闪过一抹嘲讽,便是轻轻地摇头道:“陈阁老,纵使是常平仓加大一倍规模,但所耗的银两亦不过两百万两,且此次投入是一劳永逸。反观而今漕运所耗动辄数百万两,此举比漕运每年开支不知省下几何,此法甚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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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已经让户部算过这一笔账,这确实如张阁老所言,每年可省下甚巨。纵是短期投入甚大,但咱们亦不可不谋之长远!”林晧然从来都不是目光短浅之人,亦是认真地表态道。

    从刁民册的颁布,再到摊丁入亩的招待,接着是金融体系的建设,而今即将要抛出的征粮改银和国储计划,这种种的举措无不是要造富于民。

    明成祖五征漠北致使蒙古部落远遁,亦是将安南收入大明版图,更是让南洋诸国乘坐郑和的船队来朝,这便是大家所津津乐道的“永乐盛世”。

    只是林晧然在那段历史所看到的是是百姓食不果腹,为修建北京城促使数百万百姓背井离乡,各种赋税致使很多百姓只能卖儿卖女过活。

    尽管是占据了安南之地,但每年要从底层百姓身上盘剥三百万两来稳定一年仅产出七万两的安南,他不会追求这种盛世。

    跟单纯扩大版图这种好大喜功的方式相比,他更愿意花费更多的精力让华夏民族摆脱内卷的大环境,让底层的百姓填饱肚子。

    盛世从来都不应该以版图来权衡,而是需要底层的百姓吃饱饭,让他们的日子比其他民族的百姓过得要更好,让大明成为一个让人畏惧的王朝即可。

    正是如此,他现在纵使拥有一支几乎无敌的强大军队,但并不打算贸然进行版图扩张,而是先要斩除内部的毒瘤,让底层百姓填饱肚子。

    盛世,何为盛世,底层百姓舍得花钱买肉包子才是盛世。

    “既是如此,咱们当推行征粮改银和国储制度,只是不知何时颁行呢?”陈以勤认可地点了点头,便是认真地询问道。

    林晧然不由得暗叹一声,显得苦涩地说道:“现在离五月尚早,倒不用操之过急,咱们先等此次各国使臣会谈过后再颁行吧!”

    虽然他不害怕任何的反扑势力,只是现在处于外交的关键时期,特别此次外交关乎着大明朝廷的对外利益,故而他亦是不想要节外生枝。

    在这个王朝想要做一些造富于民的事情,其实比后世很多人想得要艰难得多。倒不是他没有开创盛世的方法,而是这些改革注定会触碰到既得利群体的利益,却是要时时提防着他们的反扑。

    所幸的是,他现在已经是当之无愧的权臣,当今皇上仅仅只有三岁。

    “好,那便依照次辅大人的安排!”陈以勤和张居正知道林晧然担心什么,便是默默地点头同意道。

    三人又商议了一会,陈以勤和张居正便是告辞离开,毕竟他们三人负责着全国所有事务,各自都有很多重要的事情要处理。

    林晧然看着陈以勤和张居正离开,却是知道这两个助手并没有趁机扳倒他的想法,不由得稍微安心了一些。

    大明王朝无疑得处在一个最好的时代,只要抓住这一场千年难得的机遇,不说开创一个盛世,哪怕占据世界第一强国的头把交椅都不是梦。

    现在大明拥有全世界最先进的生产技术,而今又迎来大航海时代,只要大明坚持对外开放,那么大明必定能够享受到海洋的红利。

    只要此次开海的红利不再被官绅阶层所独吞,而是能够惠及全天下的百姓,那么必定能够借此刺激社会生产力的发展,进而走上资本主义的崭新之道。

    到了那个时候,不管是北美洲的金银矿,还是各国的木材、矿石等资源,甚至是各国的美女,都将会源源不断地流入大明。

    当然,现在还需要解释官绅阶层等群体的阻碍,这一条道路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而他肩负着整个华夏民族崛起的希望。

    夕阳西下,金灿灿的阳光落在气势恢宏的紫禁城上。

    林晧然处理完手中的事务,便跟往常那般踩着夕阳的余辉走出午门,然后坐上早已经等候在这里的轿子。

    京城的百姓明显看到了生活的希望,得益于朝廷屡番推出惠民政策和营养良好的商业环境,致使他们吆喝的声音更显响亮。

    路上的官员和百姓看到林晧然轿子经过之时,大家都是站到路边,朝着轿中的林晧然恭恭敬敬地施礼。

    虽然林晧然的改革措施侵害了官绅阶层的利益,只是群体的眼睛都是雪亮的,对这位为国为民的次辅大人显得越发的敬重。

    “恭迎老爷回府!”吴秋雨带领着一众家眷等候在这里,对着从轿中走出来的林晧然进行施礼道。

    花映容和织田依子同样出现在这里,却是已经打消离开京城的想法,甘愿成为一个传统相夫教子的好妾室。

    林晧然看着眼前的这妻儿倍感暖心,询问家中的情况,得知一切安好,便返回房间准备换上一套舒服的居家服饰。

    谁知林金元跟着进来,汇报有人上门求见。

    林晧然初时还疑惑是谁这么不懂得挑选时间,只是得知来人之后,便停止了换下蟒袍的打算,便是在书房中召见了前来拜见之人。

    龙造寺隆信跟随林金元进到书房见到林晧然的时候,当即跪下施礼道:“肥前国龙造寺隆信拜见主君!”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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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国相介绍:
学而优则仕,仕而优则相,相而优则大国。中华民族有一个共同的大国梦,无论是现在还是将来亦或者过去,我们都应该为之奋斗。——十六世纪世界第一大国缔造者。
嘉靖三十六年春,一个没能肩负中华使命的现代人重生在粤西山村的一个贫寒书生身上,而后他考取功名进入官场,人生很快有了新的奋斗方向,中华民族的历史亦将重新书写……
(书友群:大国相96857475)大国相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国相,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国相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