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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余人     大国相txt下载     大国相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56章 献画

    夜空漆黑一片,徐府门前的灯火显得璀璨。

    一般人想要见当朝次辅,这种事相当之艰难,但林晧然无疑是一个例外。虽然他只是小小的翰林修撰,但贵在年轻,哪怕光是熬资历,朝廷亦少不得他一个礼部侍郎。

    片刻,徐府的管家亲自前来,将他带到了一处花厅中。花厅显得精雅,墙上挂着几副字画,旁边亦摆着几棵盆栽。

    林晧然坐在被漆过的椅子上,丫环送来了香茗,便悠悠地品尝起来。

    生活在这个时代,他亦渐渐地喜欢上品茶,茶水不仅有助于提神,而且还有助于消除心里的浮躁、不安等负面因素。

    对于徐阶,他心里是有着畏惧的。不仅是因为徐阶是当朝的次辅,更缘于这人是成功扳倒严嵩的闷声犬,这种人一出手必然会要人命,是一个擅长隐忍的狠厉角色。

    随着温热的茶水徐徐地浇在心田上,倒真让他整个人安定了下来,亦让他有信心面对接下来的局面,有信心取得一个好的结果。

    大约一盏茶的功夫,身穿便服的徐阶出现。

    徐阶的身材矮瘦,脸色呈现着老态,颊骨高起,眼睛有些混浊,但偏偏是这具普通的身躯,却散着一股上位者的威严。

    “下官见过徐阁老!”林晧然急忙起身,恭敬地行礼道。

    “状元郎,免礼!”徐阶上前一步抓着他的手腕,然后温和地笑道:“文魁君光临寒舍,令寒舍蓬荜生辉,何须多礼,请坐。”

    “谢阁老!”林晧然自然知道徐阶是些客套话,仍然规矩地行了礼,然后才重新坐下。

    徐阶暗中观察着林晧然的举止,亦是暗自点头。原以为这人年少得志,性情难免会张狂,但没想到竟然还能如此知分寸。

    一个漂亮的丫环给徐阶送来了茶盏,或许是林晧然过于年轻的缘故,亦是多瞧了这位六品官员一眼。

    徐阶端起茶盏,用茶壶拨动着滚烫的茶水,温和地打开话题道:“状元郎,在翰林院如何?”

    “徐阁老,还是直呼我若愚吧!”林晧然故作谦虚,然后才微笑地回答道:“初入翰林,一切事务都还在摸索中!”

    徐阶吹着浮在茶水上的茶梗,仿佛不经意间说道:“我却是听闻,你们新科一甲进士进入翰林院至今,仍然还没有被安排修史呢?”

    “我等三人尚幼,恩师恐怕是担心我们不熟悉翰林院的情况,故而才多给我们一点熟悉的时间。”林晧然谨慎地回答道。

    他可不想被人当枪使,哪怕心里对吴山有诸多不满,亦不能在徐阶面前说起。若明天传出他到徐府抱怨吴山不分配工作,那他真的无处喊冤了。

    虽然如今是以严、徐为尊,吴山只能算是重要配角。只是真将这位礼部尚书兼翰林学士得罪了,那他绝对没有好果子吃,甚至仕途会就此终结。

    正是如此,哪怕很想掐死吴山,但只能是憋在心里,自然更不能在徐阶面前提前。

    徐阶眼睛闪过一抹异色,但旋即又恢复如初,喝了一口浓茶,微笑着点头道:“嗯!吴尚书将你们故意晾在一旁,确实是用心良苦。”

    林晧然心里却是暗暗磨牙,鬼知道那货是不是早将他忘记了,或者这是故意给他使的一种小手段,肯定是不安好心。

    只是他今天到访,却不是跟徐阶拉家常,更不是倒苦水,便取出一幅画道:“那日在殿上问答,圣上似乎对粤西的风土颇为关心,故而我精心准备了这副《秋江独钓图》,还请徐阁老帮助转献给圣上!”

    经林晧然提醒,徐阶当即浮想起当日金銮殿的情景。林晧然在殿上的一番精彩对答,最令人难忘的自然是那首诗“一蓑一笠一扁舟,一丈丝纶一寸钩。一曲高歌一樽酒,一人独钓一江秋。”,让到圣上确实是欣喜万分。

    不得不承认,在历届状元郎中,定然是眼前这位状元给圣上留下的印象是最深刻。虽然这事经过了一些时日,但他在圣上心里的印象不可能轻易磨灭。

    如今这人表面上是献画,但哪可能会如此的简单?他其实是想要在圣上面前找一找存在感,同时……亦在他面前刷一下存在感。

    只是他为何这样做?而且偏偏是这个时候?答案似乎是呼之欲出。

    “这赠图是茬美事,怎么会想到老夫转呈呢?”徐阶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微笑着问道。

    “京中有传,在四位阁老之中,以徐阁老最是亲近士子,故而下官才敢前来劳烦徐阁老!”林晧然将图送过去,恭维地说道。

    这倒不是客套话,而是确有其事。徐阶可以用“礼贤下士”来形容,是最没有架子的阁老,亦是有名的老好人。

    徐阶微笑着接过这副画,但却没有急于展开,而是岔开话题道:“状元郎,却不知可关心当下的时政乎?”

    “翰林院有些闲暇时间,同僚相互间都有提及!”林晧然先是一愣,但旋即老实地回答。

    他们修检厅的史官,虽然都是芝麻官,但却有着一颗忧国忧民的心。整个大明哪里稍有风吹草动,他们那里便会知晓,而且还会拿出来争论一番。

    在回答之后,林晧然的脑海迅速地运转起来,脑海闪过最近发生的一个个时政。

    “京城都在传言,老夫指使吴时事、张翀上疏弹劾严阁老,此不知状元郎如何认为呢?”徐阶揪开了画卷的一角,微笑着问道。

    “谣言止于智者!”林晧然却是没有想到,徐阶会主动跟他聊这个话题。

    “状元郎觉得不是老夫主使?”徐阶微笑地望着他道。

    林晧然看着徐阶展开画的手停住,心里不由得一叹,缓缓摇头道:“我如何认为一点都不重要,一切的关键还在圣上,看圣上如何认为!”

    “圣上?”

    就在一墙之隔,张居正一直躲在那里倾听着这边的谈话。本以为是些没有营养的家常,但听到这话之后,眼睛瞬时放大,仿佛一道闪电掠过脑海。

第257章 主谋?

    花厅中,茶盏的热气袅袅而起,空气弥漫着一股茶香。

    “上奏本的是阁老的两个门生,阁老的一个同乡亦参与了此事,所以这次圣上怕真以为阁老跟严阁老不和啊!”林晧然吹着新添的茶水,一本正经地说道。

    “我跟严阁老不和,这事早已经有了定论!”徐阶的目光落在林晧然身上,仿佛是想将这人看穿一般。

    林晧然啐了一口浓茶,迎着他的目光微笑道:“确实早有定论!但那是我们这些俗人的定论,而圣上怕一直都没定论呢!”

    世上有很多奇妙的事,有些皇上喜欢一团和气的臣子,有些皇上却喜欢玩平衡之术,让下面的大臣间斗得死去活来。

    嘉靖似乎有此恶趣味,所以原吏部尚书李默一度被他捧上天,甚至有将严嵩取而代之的架势。

    正是如此,徐阶很有可能是这次事件的主谋。但却不是外界认为的那般,让吴时来等人上书要扳倒严嵩,而仅仅是向圣上证明他跟严嵩决裂的决心,证明“他跟严嵩不和”。

    这种事在以往,无疑是一件要挨板子的事,次辅跟主辅不和,还如何处理朝政?只是李默死了,这种“不和”反倒会成为一件大好事,从而可能获得李默一般的恩宠。

    当然,这一切都是林晧然的猜测,而且只是巧妙地引导了一个方向,并没有将猜测当面说出来。

    徐阶眯眼望着林晧然,脸色显得凝重,正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隔壁传来座椅翻倒的声响,让他心里不由得一叹。

    很显然,他的那个得意门生亦是认同了这个解释,认为他是整个事件的幕后主使。

    在深吸一口气后,徐徐将画卷打开,画的景致一般,但“一蓑一笠一扁舟,一丈丝纶一寸钩。一曲高歌一樽酒,一人独钓一江秋。”的诗句,又让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且不论这诗的意境,读起来如何朗朗上口,单是巧妙地嵌入九个“一”,这诗必然会流传于后世中,成为一代佳作。

    “进宫献画的事,老夫答应了!”徐阶踌躇片刻,最终望着林晧然应承道。

    他其实很想让林晧然承下这个情份,甚至归于他的麾下,只是在看到此画的时候,却发现林晧然根本不缺转呈画之人。

    不说老奸巨滑的严嵩,单是李本和张治二人,怕亦是用些画去讨好圣上。如今没有招揽的机会,倒不如建立这个好感,为着将来的招揽打下基础。

    “谢阁老,那我就不叨扰了!”林晧然压抑着心里的狂喜,起身拱手感谢道。

    只是在林晧然将要离去的时候,徐阶突然开口道:“最近都在传李学士要调离翰林院,状元郎可有意往上挪一步?”

    “我资历尚浅,怎敢有此妄念!不过……若同品阶有更好的去处,还请徐阁老提携!”林晧然先是坚定地摇头,然后微笑地拱手道。

    徐阶看着林晧然跟随着管家消失在走廊的尽头,却是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先前觉得状元郎过于年轻,怕是短期难成大器,如今才发觉这个想法是多么的可笑。

    在林晧然离开后,张居正说是走了过来,疑惑地对徐阶问道:“老师,他过来真的只是请你帮忙赠画给圣上?”

    “哪可能这么简单,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徐阶苦涩地摇了摇头,扭头望着张居正的脸上充满疑惑,叹着气道:“其实方才想跟你说的,司直郎的位置出现空缺,不过这位状元郎是志在必得啊!”

    司直郎,亦是次六品的官衔。只是跟着负责修史的翰林修撰不同,司直郎的工作地点在内阁,服务的对象是阁老。

    虽然品阶没有变,但无疑离权力中心更近。特别林晧然作为官场新人,以其在翰林院埋头修史,还不如进入内阁进行磨练。

    正是如此,林晧然今晚献画是假,刷存在感是真。恐怕他不止拜访徐府,回头还会到其他三位阁老那里走上一遭。

    “这些日子,我看他在修检厅一直都是规规矩矩的,还以为他是打定心思在翰林院熬日子了。但现在看来,我是真看走眼了!”张居正望着那片夜幕,亦是感慨地说道。

    “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徐阶吟了一句诗,望着漆黑的夜空感慨道:“只是没有想到,夏刚阳那种刚正的人,竟然教出这么有城府的学生来!”

    徐府的门前,两盏灯笼高高地亮着。

    林晧然跟着管家拱手作别,待到那门关上的时候,他转身沐浴着一股清凉的晚风,忍不住兴奋地挥舞了一下拳头。

    今晚他拜访徐阶,目的正是那个司直郎的位置。在冯保从宫里传来消息后,他经过仔细的权衡,便将主意打在这个职位上。

    虽然在翰林院的日子会更悠闲,但想要更深入地了解这个大明朝,显然是光看史料是不够的。如今有接触大明政务的机会摆在面前,他又如何能错过呢?

    特别进入内阁后,那他离权力中心会更近,能够拓宽他的视野。而且对于接下来的升迁,恐怕亦会容易很多,不需要在翰林院傻傻地熬资历。

    正当他得意之时,突然一声咳嗽传来,抬头望去,整个人当即僵住了。却见身穿便服的吴山站有台阶下,似乎是想来拜访徐阶这个邻居。

    吴山的脸确实很不好看,那双眼睛仿佛射出两道利剑一般。他的门生跑到政敌家串门亦就罢了,偏偏出来时还如此兴奋,这分明就是一张逆徒的嘴脸。

    林晧然看着吴山那张阴沉的脸,很想跟他解释一下。只是突然发现,一切却又无从说起,而且他心底确实存在着跟徐阶混的心思。

    让他更心碎的是,吴山冷哼一声,便转身往着他家里而去。

    林晧然看着吴山离开的身影,知道这次是彻底得罪这位老师了。不仅得不到这位老师的政治资源,而且会遭到他的刻意打压。

    一念到此,他心里不由一叹,看来只能做一个受人唾弃的逆徒,彻底倒向徐阶这棵参天大树了。

第258章 风雨欲来

    次日清晨,阳光明媚。

    林晧然跟往常一般,按时出现在翰林院的门口。先是遥遥地望一眼紫禁城,然后便扎进了这座占地颇大的署衙中,继续着他的翰林生涯。

    跟着门房林三打过招呼,径直到了里面。通过三门的时候,看着翰林侍讲高拱顶着一双熊猫眼趟走出来,便朝这位上官见了礼。

    二人实质没有什么上下级关系,毕竟修检厅跟讲读厅是两个部门,而两个部门又没有人事权和财权方面的制约。

    只是大明官场却极看重这些礼数,像林晧然在修检厅只是一个新人,但哪怕是再老资格的修编,对他亦得恭恭敬敬的。

    高拱对林晧然这个年轻的翰林修撰似乎亦是有好感,当即进行回礼,还主动聊了几句,然后便匆匆去吃早餐去了。

    待林晧然走进修检厅,该当吏捧着籍册走过来笑道:“修撰老爷,今天你又是第一个到的!”

    林晧然在画卯的时候,亦是望了一眼那边的史官公座,当真是空无一人。不过身后那些吏员的公座,已经坐了大半的人。

    官与吏,身处于两个阶层。跟后世不同的是,大明的吏永远是吏,断然不可能变成官身,这时代倡导的是天命所归,要想改变命运只有科举一途。

    林晧然要了一壶参茶后,便在纸上写下“大明宝钞”。

    孙吉祥看到那四个字,便领命而去,很快就抱来了一捆关于大明宝钞的资料,每本资料都仿佛经过精挑细选的一般。

    随着这些时日的接触,林晧然越来越肯定,这位秀才出身的属吏,其水平和见识都极高,甚至已经在他这个上官之上。

    林晧然又多打量了孙吉祥一眼,发现这个小老头长相没有出奇之处,仿佛就是一个普通的老书吏。不过他亦不会去探究什么,喝过一口参茶后,便开始翻阅这些书籍。

    在洪武八年,大明宣布停止金银交易,推出大明的官方货币——大明宝钞。

    这本来是一项利国利民的举措,但在贪婪统治者面前,不过是敛财的工具罢了。到洪熙元年的时候,大明宝钞在市面上几乎已经不能使用。

    正是如此,大明宝钞渐渐被金银所取代。除了衍生实物纳税这种落后模式外,进而提高了海外金银的地位,亦是催化了海商跟海禁政策的矛盾。

    林晧然在意识到海外金银地位提升对大明带来极大的弊端后,便想研究这个官方货币是如何由盛而衰,有没有再次焕发生机的可能性。

    只是看到朱棣滥发大明宝钞的数据,他便是知道。若没有权力制约这滥发货币的**,哪怕成功建立新的官方纸钞,一样会给统治者玩崩。

    所以,大明朝还是得走清朝时期的银号模式,由各大票号自行印发纸币来满足市场,在一定程度上削弱海外金银的地位。

    在他品着香茗看着书的时候,其他史官陆续走了进来,开始一天的工作。

    翰林院本就是一个清闲的机构,而他们负责修史的这帮人更是自由自在。

    其实历史就那么长,要修整的东西早就已经完成。现在哪怕是要重修,亦是站在前人的基础上,抄抄写写、对一些东西进行微调罢了。

    时间在书海中流逝,修检厅的众人都是各忙各的,大家互不影响,朝着不同的方向努力。有人在老实地修史,有人在绞尽脑汁写青词,亦有人无所事事。

    待到中午时,徐渭又叫上他一起吃饭,一起前往的还有诸大绶和毛惇元。

    吴时来、张翀被发配荒野戍边的消息传来,所以他们四人到达饭厅的时候,邻居的几位桌子都在谈论着这一件事情。

    “严党之祸,甚于倭患!”

    “圣上怎能被奸臣严蒿蒙蔽圣听,让到忠良蒙冤!”

    “徐阁老其实是想要为国除讦,可惜终究力量不济啊!”

    ……

    在得知这两位谏臣遭受如此打击后,大家亦是咬牙切齿。有痛斥严党的,有同情吴时来和张翀的,亦有力挺徐阶的。

    林晧然跟着三个同伴坐下,静静地做一个旁观者,看着这帮同僚义愤填膺。虽然他不喜欢严党,但对徐阶却亦是不感冒。

    徐阶并不是真正的忠义之士,只是一个势利的官僚罢了。

    他的所作所为更多是出于私心,不过是想向圣上传递一个信号罢了。若真想要扳倒严蒿,恐怕他会动用更的力量,甚至亲自披甲上阵,断然不会仅仅指使两个门生上书弹劾,一起轰轰烈烈的“倒严”行动以虎头蛇尾收场。

    却不知道徐渭是因为身上有着严党铬印的缘故,还是已经看穿其中的玄机,他跟着林晧然一般,静静地吃着菜。

    诸大绶的心情似乎不错,便打出了话题,跟着三人开着玩笑道:“如今吴时来发配戍边,虞臣兄这回总算是有时间跟我们一起吃饭了!”

    “我可不敢跟虞臣走得太近,可不想惹祸上身!”徐渭夹起一块豆腐,亦是开着玩笑道。

    在他们四人中,虽然徐渭的年纪最大,但却是最爱开玩笑,所以大家闻言却是哈哈大笑,并没有将他的话当真。

    “虞臣师兄此举……有些欠妥!”毛惇元停下筷子,蹙起眉头摇头道。

    林晧然却是知道,他们谈及的是嘉靖三十五年的榜眼陶大临。曾经帮着吴时来这位同乡的弹劾严蒿的奏本定稿,近些时日更是天天到牢房探望吴时来,毅然是站在严党的对立面。

    只是林晧然跟这位翰林编修没有过多的接触,所以不知道他是一个政治投机者,还是一位耿直的清流。不过听着诸大绶谈及他的陈年往事,他相信陶大临属于后者。

    “有何不妥!严党势大又如何,他还敢将手伸进我们翰林院不成!”诸大绶将伸出去的筷子又缩了回来,满脸傲然地道。

    不得不说,翰林院确实有着超然的地位。他们不归吏部管制,升迁的关键在内阁或皇上,故而严党很难给他们下拌子。

    在回到修检厅的时候,林晧然得到了一个的消息,一直不曾露面的掌院学士吴山终于露面了,出现在翰林院中。

    若是在昨天,林晧然肯定是有些欣喜的,会发出总算有事可做之类的感慨。只是如今,他却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昨晚那张臭脸还历历在目,一直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吴山突然出现,极可能就是冲着他而来,是特意来找他算账的。

    事情果然朝着不好的方向发展,他们三人很快被传召了。

    “若愚兄,你没事吧?”徐渭看出林晧然的不妥,当即关切地问道。

    “没事!”林晧然摇了摇头,硬着头皮跟着二人一同前往,心里却极度悲观。

第259章 一声吼

    三人一起走进内堂,内堂有着掌院学士和侍读侍讲学士的公座,身穿着红袍的吴山正端坐在掌院学士的公座上。

    “学生林晧然(徐渭、毛惇元)见过老师!”林晧然三人进来后,朝着吴山恭敬地行礼。

    在这个“天地君亲师”的时代,师生关系甚至要凌驾于官场之上。在他们面前的吴山,除了是顶级的上司外,还有就是他们的恩师。

    哪怕以后上下属的关系被解除了,但这师生关系却要伴随一辈子,即使他们将来做了首辅,见到吴山亦要恭恭敬敬地行礼。

    吴山有着一张方正的脸,但却紧绷着,虽然知道三个门生已经到来,但却有意晾着他们,继续查看着案前的卷宗。

    现今朝廷财政窘迫,不仅让大明的军事在北面以防守为主,亦让他的礼部受到波及,让他这个礼部尚书最近更是焦头烂额。

    为了缓解大明财政的窘境,圣上亦是动了对宗藩动刀子的心思,打算将宗藩的禄米折钞,依不同爵位设置不同的折率。

    钞,自然就是大明宝钞。只是如今的大明宝钞根本无法在市场上流通,早就丧失了购买力,现在朝廷要以大明宝钞代替部分禄米,明眼人都知道这跟直接削减没有丝毫的区别。

    于是乎,在得知朝廷有这个意向后,在京的宗藩们就不干了。一旦这个新政策实施,那他们的禄米将会大减,相当于他们碗里的肉被抢走。

    正是如此,这帮宗藩迅速联合起来,将宗人府团团围住,差点就将宗人府烧了。他这个礼部尚书亦成为这帮宗藩的纠缠对象,对他软硬并施。

    在僵持多日后,今天圣上召见他,让他重新拟定一个可行的新方案。

    吴山从圣上的语气听得出,圣上的冲动劲已经过了,断然不会再对藩宗动刀子。让他重新议定一个可行的新方案,这就意味着否定先前“以钞折米”方案。

    大明的大半税赋养宗室这二万多人,这本就是极为荒唐的事,如今朝廷不过是削减一部分而已,结果像是触碰到他们灵魂一般。

    很显然,圣上如今已经选择妥协了,这宗室之患将以宗室胜利而告终。

    哎!

    吴山很想找一个新的良策,让圣上能够继续支持解决宗室之患,但最终只能是一声轻叹。

    放下手上的卷宗,他抬头望着并排站着的三人,这是他最优秀的三个门生。其中一个更是千年难遇,是史上第一位连中六元的士子,更是大明最年轻的状元郎。

    对于这个出类拔萃的门生,他哪怕再不满意,亦不由得多瞧上几眼。

    在吴山望他的时候,林晧然亦小心地观察着吴山,自知给吴山落下了不好的印象,所以在进来这里的时候,极为小心谨慎。

    他已经暗暗地打定主意,绝对不能落下痛脚给这人抓到,一切都要小心地应付。

    “你们可知,我为何迟迟不肯露面?”吴山从公座站起来,望着他们直接询问道。

    “老师是忙于宗人府的事!”毛惇元抢先回答道。

    “学生不知!”徐渭老实地道。

    林晧然计划是以不变应万变,所以选择不吭声,脸上露着疑惑的表情。只是这招似乎行不通,他发现吴山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脸上,似乎执意要他开口。

    迎着吴山的目光,他只好露着帅气的微笑拱手道:“老师这样做,自然有着老师的考虑,肯定是为我们的将来着想!”

    吴山听着三人的回答,眉头微微蹙起,又徐徐地打量着眼前三人。

    这毛惇元虽然有较强的表现欲,但贵在为人还算真诚,不失为一个赤子。徐渭虽然排在一甲之末,但性子最是沉稳,遇事显得老练。

    只是这个年轻状元郎,先是在一旁审时度势,在自己的威逼之下,又能突然变得圆滑,让自己都挑不出毛病对他进行发难。

    这种人聪明有余,遇事圆滑,在官场绝对能够如鱼得水。但吴山却更加清楚,这种人往往最是没有原则,一切以自己利益为先。

    可以想象,在将来只会以天子为尊,一切的出发点都是自身的利益,甚至会置天下黎民百姓于不顾,简直就是第二个严嵩。

    仅是片刻的接触,吴山便清楚地知道,谁该重用,谁该摒弃。一念至此,他对站在左边第一个门生,有种除之而后快的强烈冲动。

    吴山毕竟在官场磨炼十几年,不动声息地对他们又是问道:“你们可知,你们的本职工作是什么?”

    “修史!”三人相视一眼,这才齐齐地回答道。

    在三人说出一致答案的时候,林晧然暗暗地捏了一把汗,心里想着,这次总算没有给吴山这老货抓小辫子发难的机会。

    “表面上是让你们修史,但实则是修身!”吴山却是缓缓地摇头,然后又补充道:“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翰林跟着其他官员不同,在取得进士功名后,没有参与朝廷事务,而是进入翰林院,这是为何?”

    林晧然听到问话后,心里又是一紧,不过他似乎是多虑了,这次吴山并没有让他们回答的意思,接着说道:“这里有着浩瀚的书海,有着数不尽的珍本,乃是读书人的天堂,是世上最好的修身之所!”

    天堂个屁啊!

    林晧然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很想带这老货去修检厅瞧一瞧。若真的是天堂,为何那么多人钻研着青词,都想逃离那里,那里分明就是地狱。

    他发现这老货不去当教育局长可惜了,只是这个念头刚萌生,他不由得又自嘲起来,这老货不正是这时代的教育部长吗?

    咳!

    吴山看到了林晧然翻白眼的动作,语气瞬间变冷了几分,望着他一字一句地道:“但偏偏有人,进来不足一个月,却熬不住这份寂寞!竟然想要投机取巧,早早就想要醉心于功名利禄之中,与那些奸人狼狈为奸,纵使是我的学生,老夫若不会心慈手软。”

    林晧然听到这些话,再看吴山就差指着他鼻子痛骂,如何不知道这老货是指桑骂槐,肯定认为他昨晚去投靠徐阶了。

    只是他突然意外地发现,吴山的目光没有那般的凌厉,竟然从他身上移开,眉头还微微蹙起,似乎是瞟着他的身后。

    正困惑的时候,一个小身影从侧面突然一下子蹦到他的面前,并且兴奋地发现一声“啊”,眼睛透露着兴奋劲,那张大饼脸洋溢着得意的笑容。

第260章 兄妹

    就在刚才,一个虎头虎脑的小女孩迈着小短腿出现在内堂中。在看到堂上的四人时,先是将手指竖在嘴上,示意吴山别出声,然后蹑手蹑脚地走向林晧然。

    在吴山诧异的目光中,趁着林晧然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突然蹦到了他的前面。用这一种突然出现的方式,告诉她亲爱的哥哥:她来了。

    是的,从高州府到京城二千多公里,历经数月,她虎妞终于来到了大明朝的首都,而且找到了她最想念的哥哥。

    一路上的辛苦,在看到哥哥的这一刻,她感觉那些辛苦都算不了什么。看着穿着官袍的哥哥,她心里仿佛是吃了蜜一般。

    虎妞?

    林晧然先是被突然蹦出来的小身影吓了一大跳,待看清楚这个小身影时,整个人迅速被一股巨浪般的兴奋感所填满。

    前些天,他虽然有种预感,虎妞离他很近。只是当虎妞真的突然出现,他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幸福来得实在是太突然了。

    看着这张洋溢着得意笑容的脸蛋,虽然不明白这个野丫头为何这么快就来到了京城,但看到这丫头生龙活虎地站在自己面前,他的心像是要融化了一般。

    若说这世上谁能让他最牵挂,那必然是这个小丫头无疑。这段时间以来,他甚至都开始后悔,为何赴考没带上这个小丫头。

    如今这小丫头站出现在面前,他仿佛突然拥有了整个世界。先前觉得这内堂阴森无比,但这一刻却如同春天百花齐放一般,这里仿佛成了天堂。

    “哥!”

    虎妞看着林晧然那张又惊又喜的脸,有着小计谋得逞的高兴,亦有着跟哥哥相逢的兴奋,当即又是清脆地叫了一声,显得无比的开心。

    她的蛾眉微张,眼睛充满喜悦,那张大饼脸洋溢着笑容。只是面子使然,她亦有将兴奋尽量收缩着,但那张扬的眉毛还是出卖了她。

    哥?

    吴山听到这个称呼,嘴巴微微地张开着,他如何不知道这个门生是来自广东。而这突然出现的小丫头,似乎是不远万里而来。

    徐渭跟毛惇元亦是诧异地对望一眼,他们都知道林晧然有一个妹妹,但让他们万万想不到的是,她竟然这么快来到了京城。

    虎妞身穿着淡青色的裙子,头上扎着两根辫子,个子不高,一张肉墩墩的大饼脸,可爱的小塌鼻,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唇红齿白,显得活泼而可爱。

    林晧然慢慢蹲了下来,手搭到虎妞有温度的肩膀上,一切都是如此的真实,让到他的眼睛涌出了泪花。他并没有做梦,这个丫头真的出现在他面前了。

    “哥是高兴!”林晧然看着虎妞的眼睛亦是要泛出泪光,急忙收住情绪,抹干眼泪岔开话题道:“虎妞,你是什么时候开始上京的!”

    用脚趾头都可以想到,那封家书还没寄回到广州府,这丫头就已经到来了京城。定然是她不遵照约定,选择提前上京。

    “我没有一个人哦!我过完元宵后,就和赵东城一起上京!”虎妞先是强调了一件事,然后蹙起眉头埋怨道:“但他太慢了,在路上听说你中了会元,我就自己来了!”

    林晧然暗叹一口气,这果然是一个野丫头。提前上京亦就罢了,竟然还敢将赵东城甩掉,带着她的两个手下就敢上京来。

    不过,这就是虎妞的行事作风,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野丫头。

    这过程亦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丫头安全到达,给他带来了无比巨大的惊喜,这个让他牵肠挂肚的小丫头来到了他身边。

    看着她额头上细微的汗珠,他缩了一下手,用官袍里面的袖子轻轻地帮她擦掉。天气并不热,想必这个丫头方才是急匆匆冲进来的。

    虎妞很是配舍,眯着眼睛让他擦拭,待肉墩墩的脸蛋被擦拭后,她又脆声地开口道:“哥,你怎么这么厉害呀?中了状元,人家听说我是状元的妹妹,都说不收我的钱呢!”

    “钱还是要给的,不然会被人家当成骗子!”林晧然忍不住掐了掐她肉肉的脸蛋,微笑地说道。

    虎妞却抬起肉肉的小手,懊恼地拍了一下额头,一本正经地冲着林晧然道:“我都差点忘了!哥,你先跟我到门口!”

    林晧然的眼睛充满着溺爱,当即就点了点头,打算跟着虎妞这丫头一起出去。只是突然间发现,三双眼睛都刷刷地落在他的身上,尤其是吴山那双眼睛显得锐利。

    亦是难怪,他堂堂礼部尚书站在这里,翰林院学士的身份摆在这里,结果被这对兄妹彻底无视,这实在是太打击人了。

    这场训话被突然而来的兄妹相见中断亦就罢了,如今还要将他晾在一边,处理其他的事情,这让他的面往哪里搁?

    徐渭看到了吴山的脸色不善,朝着林晧然摇了摇头,提醒他不可离开。虽然能理解林晧然跟妹妹相见的喜悦之情,但老师的颜面亦得顾及,这时应该乖乖地继续接受训话。

    毛惇元虽然将吴山的脸色看在眼里,但却如同乖学生一般,并不敢轻举妄动。同时极度不理解,林晧然为何这般鲁莽,哪怕有天大的事,亦应该等听完老师的训话再去办,老师才是天。

    林晧然看着虎妞迈着小短腿急匆匆往门口走去,挺直着腰板,朝着吴山拱手道:“老师,我先失陪一下!”

    他自然知道这样做很不妥,更有违他在官场的圆滑行事风格。只是虎妞在他心里高于一切,不想再跟这位礼部尚书虚与委蛇,哪怕要得罪这般礼部尚书亦在所不惜。

    在说过失陪的话后,林晧然就真的义无反顾地转身离开。没有半点的停顿动作,他直接追上了虎妞,还拉住了她肉肉的小手。

    吴山极擅于观人,望着林晧然的背影,洞察到了林晧然的微妙变化。

    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刚才看到林晧然那双坚定的眼神时,他的身体微颤,在这个逆徒身上竟然看到了夏刚阳的影子。

第261章 我哥哥是翰林

    翰林院大门,青砖街道书写着岁月的沧桑。一辆高大的马车停在门前,一只马蝇落在马脸上,大黑马眨了眨眼睛,甩了一下头。

    在大黑马的旁边,一个道貌岸然的蓝衣老道士沐浴着从东边吹来的风,负手而立,衣袂舞动。

    他抬头望着门前的牌匾,神色凝重,看着上面的字体。跟着一般的学者不同,他看的不是书法,而是在以字观气。

    结果越看越心惊,这“翰林”两个字隐隐有金龙环绕,有银凤脆鸣,以致这翰林院被一团紫气笼罩,毅然成为一处福地。

    “却不知是何人所题?”

    吴道行望着这块牌匾出神,嘴巴喃喃自语地道。心里亦是涌起一丝渴望,很希望住进到这里面,那他的命格必然有所获益。

    正是出神之时,旁边一个无赖模般的年轻人朝他喝了一声,冲着他问道:“你家主人怎么回事,不会是自个逃了吧?”

    “你闭嘴,是你讹人,我分明看着你扑向马车,车子根本没撞到你!”一个骑着枣马的健硕汉子恶恶地盯向无赖,朝着他呵斥道。

    就在刚才快到街口的时候,他们被这个无赖给讹上了,非说他们的车子撞了他。

    “我会讹人,分明是你们马车撞到我了!”无赖当即提高了声调,指着一众人又厉声道:“我陈四喜在京城亦是有头有脸的,今日你们若不赔我十两银子,我就让你们知道我的厉害!”

    阿丽看着他说话间,屁股已经蹭上了马车,脸色当即冰寒地道:“下去!”

    “行!行!我的十两银子,你们怎么都赖不掉!”陈四喜迎着阿丽冰冷的目光,对这个漂亮的少女既是心动又是畏惧,亦是从马车上蹭了下去,但却没有离开的意思。

    他却已经看出,这帮人身衣极其普通,根本不是什么官家,绝对是活生生的肥羊。

    却是这时,翰林院的门前有了动静,一个虎头虎脑的小丫头迈着小短腿冲了出来,看到陈四喜的时候,下巴还微微地扬着。

    “你哥哥呢?还不快让他出来赔钱!”陈四喜看着虎妞后,当即露出无赖的嘴脸道。

    虽然翰林院的衙门很高,但在里面当差却是无权无势,甚至都比不上县衙的衙役。而他早就摸清了一些门路,有十足信心讹到钱。

    “我的车又没撞你,你怎么还要我赔呀!”虎妞指着自己的小塌鼻,一脸认真地据理力争道。

    “没撞到我?你看看这裤子上的血迹,信不信我将你告到顺天衙门?”陈四喜揪着那条带血的裤子,进行威胁道。

    林晧然从里面走出来,扫了一眼那条带血迹的裤子,如何不知道怎么一回事,板着脸冲着他道:“那就前面领路吧!我倒看看,赵大人会如何宣判!”

    “你……六品?”陈四喜看着从里面走出来的林晧然,脸上当即浮现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去就去,我虎妞还怕你不成!我就不信了,我明明就没撞到你,怎么能让我赔钱呀?”虎妞亦是接过话头,打算跟着这撞瓷的坏人抗争到底。

    陈四喜迎着林晧然的目光,顿时背脊骨直发凉,浑身亦冒起了冷汗。京城的官员是多得不值钱,但翰林官却是除外,何况还是如此年轻的六品翰林官。

    自己简直就是一头猪,惹谁不好,偏偏惹了这个朝廷的储相,纵使有十条命亦不够砍。

    “虎妞,你要去哪里?”林晧然却看着虎妞走下台阶,一副火急火撩的模样。

    虎妞转过身子,一副理所当然地脆声道:“去跟他打官司呀!我刚才明明没撞到他,是他自己撞上来的,我跟他去衙门找老老爷评理!”

    林晧然心里有几分无奈,目光落到了陈四喜的身上,看着那条完好的腿。

    “小人该死!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是我莽撞了这位小姐!大人,请饶命!”陈四喜仰着林晧然的目光,吓得当即跪地求饶。

    在知道虎妞的靠山是六品翰林老爷,如何敢跟他们去顺天府衙。先不说他确实是撞瓷,哪怕他不是撞瓷,顺天府尹亦会将他的皮先剥了,断然不会得罪这位储相。

    虎妞困惑地眨了眨眼睛,不明白这人的态度为何转变得如此之快,转过身子认真地道:“那你现在是承认,我的车子没撞到你啰!”

    “没!没有!是小的莽撞了小姐您!”陈四喜的头如同拨浪鼓般,又是叩头否认。

    哼!

    虎妞看着对方承认了错误,得意地轻哼了一声,然后对着林晧然道:“哥,那现在没有事了,我还以为要跟他到衙门打官司呢!”

    林晧然的目光从陈四喜的身上移开,然后打量着门前的这些人,除了吴道行和阿丽外,竟然还有两个陌生的男子。

    一个身高一米九以上的大个子,正朝着他傻笑,露着满口的白牙;一个是浑身精壮的汉子,穿着显得很破旧,正充满着好奇地打量着他。

    却不知是虎妞招揽的部下,还是花钱雇的人,林晧然没有追问,看了一眼冷若冰山的阿丽,然后朝着吴道行拱手道:“道长,一路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吴道行连忙摆手,目光亦是打量着林晧然。

    先前他对林晧然并不感冒,只是如今,心里难免产生几分畏惧心理。可以想象,这年轻人的命格只能不是太差,肯定是前程远大。

    林晧然看着他打量着自己,便知道这货可能又窥视他的气,但没有戳破,又对着他们说道:“你们一路舟车劳顿,先回我的住所休息,晚上我再帮你们接风洗尘!”

    说着,又对跟出来的林三说道:“你让翰林院派个人,领他们到灵石胡同,我住在胡同右边最里面一间房子!”

    “翰林老爷,不用派人,小的知道那地方,我这就给他们带路!”陈四喜从地上爬了起来,一脸讨好地说道。

    林晧然考虑了一下,又望了望他们几人,晾这个混混亦不敢耍花样。便将一个信物交给吴道行,让他们先带着人回住处休息。

第262章 幸福时光(月票加更)

    将事情交待好之后,林晧然突然犹豫了一下,扭头望着虎妞认真地询问道:“虎妞,你要不要跟他们先回去休息?”

    “不用呀!我现在兴奋着,一点都不累!”虎妞得意地睥他一眼,然后向着里面大步走去,如今她只想跟哥哥呆在一起。

    林晧然跟上前拉着她肉肉的小手,溺爱地望着她道:“那你就在这里陪我,放衙后,我们再一起回去!”

    “好呀!哥,你其实不用管我的,有个地方让我呆着就行,我会乖乖等你放衙!”虎妞点了点头,然后很乖巧地脆声道。

    其实她是担心给林晧然带来麻烦,但她又想跟哥哥呆一起,故而提出最低的要求。甚至没有椅子坐着,她也不会有半点抱怨。

    从大门进去后,林晧然如同一个导游般,给虎妞介绍这座翰林院的情况。譬如哪里是吃饭的地方,哪里是茅房,哪里是招呼客人的地方等。

    虎妞如同一个好奇宝宝,遇到不明白的东西亦会追问,看到那边的圣人祠和昌黎祠很漂亮,亦是跑过去瞧上一眼才罢休。

    林晧然亦是一个好脾气,不管是什么稀奇古怪的问题,他都是认真地回答。

    翰林院的地方不大,但显得雅致,隐隐还充斥着一股书香之气。

    在进到三门后,林晧然便直接带着虎妞走进了修检厅。得知这里是哥哥工作的地方,虎妞亦是充满着浓浓的好奇,眼睛似乎都睁大了少许。

    “这是我妹妹虎妞,刚刚从广东到京城!”林晧然没有惊扰其他人,看着诸大绶疑惑地望来,便朝着他认真地介绍道。

    诸大绶亦是客套了几旬,对长相可爱的虎妞颇有好感。

    正是这时,徐渭和毛惇元一起走了回来。徐渭看到林晧然的时候,说老师让他过去,同时亦跟虎妞打了一声招呼。

    林晧然将虎妞安排在他的公座上,便往着内堂而去,打算去面见吴山。

    修检厅一向都很是安静,大家一般都是各忙各的,互不干扰。

    目送着林晧然离开后,虎妞很乖巧地端坐在公座前,那双漂亮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人与物,悬着的小短腿得意地晃悠着。

    “给!请慢用!”

    按着林晧然临走前的吩咐,桌面的纸墨已经被清理,一个书吏恭敬地送来了茶水和糕点。

    修检厅坐落在西侧,林晧然的公座在最里面。午后的阳光落在那格子窗上,有一缕阳光透过破点的纸窗照了进来,正好落在一张白皙的在脸蛋上。

    虎妞吃着糕点,得意地晃着小短腿,很快就发现有一个光点落在她的脸蛋上。

    她觉得这个光点很有趣,蛾眉微张,眉间藏着一丝得意劲,脸蛋微微移动着,竟然跟光点玩起捉迷藏。每当光点落在她眼睛里,让她的眼睛感受到强烈的白光,她都忍不住洋溢着笑容。

    幸福,对于她而言,有时就是如此的简单,有时是一盏灯,有时是一个光点。

    从高州府万里而来,终于来到了京城,并且见到了哥哥。如今坐在这里,享受着好吃的茶点,她感受到一种幸福,并希望永远这样下去。

    如此想着,她又抓起另一块糕点,得意地晃着小短腿,慢悠悠地品尝着这一小块美食,还忍不住哼起了一段小调。

    待林晧然重新回到内堂的时候,吴山已经坐回到他的公座上,正紧绷着那张方正的脸,翻阅着一些书藉和卷宗。

    林晧然行礼后,又被晾在一边,而他亦是好奇地望了一眼那桌面上的资料,待看到几本书的封面后,脸上当即浮现出一丝幸灾乐祸。

    “你的妹妹独自上京?”吴山打破了沉默,突然开口问道。

    “亦不能说是独自上京,她有带着几名仆人!”林晧然老实地回答道。

    吴山听到这个答案,却是蹙着眉头,又是开口问道:“你高堂不来京城?”在他看来,虎妞实在是太小了,怎么都应该有个大人带着到京。

    “双亲早已经去世,家里只有幼妹矣!”林晧然亦是叹了一口气,心里同情着那个小丫头。

    吴山愣了一下,抬头望着林晧然落寞的脸蛋,误以为是戳到了他的伤心事,便通容地说道:“放你半日假,去安顿你妹妹吧!”

    在得知这个真相后,他开始理解这个学生方才的反应,亦明白方才的兴奋绝对不是伪装,他妹妹在他心里占据着极重的位置。

    “不用了,她在修检厅呆一会,等会放衙我再带她回去!”林晧然摇了摇头,拒绝了这份好意。

    却不知道惹了吴山的不满,还是他的脸习惯性地绷着,他重新拾起一份卷宗,淡淡地说道:“修史的事件我已经交待下去了,我就不再跟你多说,你回去问问徐文长便是!”

    “好的!”林晧然朝着吴山拱手,正想要转身离开,但发现这样直接离开有些不礼貌,故作孝敬地问道:“不知老师还有什么吩咐?”

    吴山正翻阅着卷宗,眉头紧蹙,听着他的问话后,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对于宗藩的问题,你有没有什么解决之道?”

    “弟子没……”林晧然深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没有好处的事绝对不能碰,只是脑子突然一转,便提出要求道:“老师,可否答应弟子,让舍妹常出入于翰林院乎?”

    吴山其实就是随口一问,却没有想到这个弟子不直接乖乖献策也就罢了,竟然还敢跟他谈起条件来。这一刻,他很想让人将逆徒拖下去仗打一百大板,但最终还是咬牙道:“说!”

    林晧然自然知道,他根本没有跟吴山谈条件的资格,能有这个回答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便拱手献策道:“朝廷想要削减宗藩的用度,那就要在节流上做文章!”

    “如何节流?”吴山听到这个废话,当即感到一阵失望。

    “审人!审财!”林晧然的脸抬起,眼睛带着一股狠厉之色道。

    “什么是审人?”吴山疑惑地问道。

第263章 献策

    审人,这无疑是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词汇。

    迎着吴山疑惑的目光,林晧然微微眯起眼睛,认真地陈述道:“宗藩生养,皆需审核。凡是宗藩婚娶,需经礼部审核,才方可举行。且只能娶一妻或一妻一妾,所生子女赐爵,亦要经过审核无误才能授爵。”

    其实将宗藩当成“猪”来养,确实是大大降低了同室相戈的情况发生,降低了大明陷入战乱的风险。自明成祖以来,有名的藩王谋反只不过是宁王之乱。

    只是“宁王之乱”不过是一个笑话,宁王想要谋取天下,结果就在南昌府的封地附近捣腾几下,仅历时三十五天便宣告结束。

    现在宗藩最大问题不再是谋反,而是宗藩人口迅猛增长所带来的财政负担。随着这宗藩人口的迅速增长,宗藩的禄米支出,已经高居大明财政支出之首,竟然排在军费开支之上。

    林晧然所提出的“审人”,跟后世的“计划生育国策”无疑是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唯一令他惋惜的是,最核心的“结扎”技术无法进行贯彻。

    若是这“结扎”得到采用的话,别说是减少宗藩人口了,没准还能给皇宫多几个办事的劳力,效果绝对是超乎想象。

    尽管没有“结扎”这一项,但这个举措若能顺利贯彻下去,必然能够抑制宗藩的人口增长,减轻大明的财政负担。

    “若他们违规呢?”吴山脸色凝重,沉声追问道。

    “凡是不符合礼制所生子女,均须……自养!”林晧然说出后面,故意咬重了两个字。

    相对于后世的罚款、折房子、捉去结扎,这实在是太轻了。只是这个“自养”处罚,无疑亦算是为财政抛掉了一个负担。

    吴山轻轻捋着胡须,思忖着这个办法的可行性,脸上渐渐浮现出了笑容。若有深意地睥了林晧然一眼,又是认真地询问道:“那如何审财呢?”

    “凡是宗藩用度,无论款项大小,皆需礼部审批同意。对于不合理的款项,礼部有权拒绝。”林晧然正色地说道。

    其实宗藩除了禄米收入,第二主要收入来源便是讨要赏赐。如修筑府弟的时候,可以获得补贴,能够大大方方地讨要赏赐。

    先前这些支出是没有限制性的,几乎要就会给,不管合理不合理。故而藩王修府要赏赐,给子女修府要赏赐,给孙子修府亦要赏赐,另外各种巧立名目讨要赏赐。

    若将赏赐的权力移交到礼部,那在开支用度上,无疑会得到一定程度的约制,会变得更加理性。相对于大方的皇上和贪婪的内监,礼部无疑会更有财政意识。

    却不知道是他这位礼部尚书得到了“利益”,还是这两项举措确实能解决到实际问题,吴山那张一直紧绷着的脸露出了一些微笑。

    林晧然突然话锋一转,认真地指出关键之处道:“这两个办法其实只是节流,而要解决当前的问题,绝对不能够手软。如今朝廷给宗藩的禄米实在是太多了,无论如何都要进行削减!”

    吴山亦是叹了一口气,知道有些原则肯定是不能退让了。不管宗藩再如何闹事,这禄米还是要减,不然朝政的财政问题永远是解决不了。

    只是他却又是明白,当今圣上本就是藩王出身,对宗藩群体有着天然的好感度。若是他坚持要削减禄米,怕又会惹得皇上不快。

    林晧然暗暗地望了吴山的一眼,看着他一脸沉思,没有“逼迫”自己的意思,便机智地收住了话头。乖巧地站在一旁,静候事情的发展。

    吴山思忖良久,抬头望了林晧然一眼,冲着他抬手道:“我知道了,你且下去吧!”

    林晧然心里一喜,正要行礼告退,但还是忍不住问道:“老师,弟子的……建议你会不会呈交上去?”

    “你的两项建议不错,我会面呈皇上,并且会坚持让皇上削减宗藩禄米。”吴山微微地点头,眼睛闪过一抹决然。

    林晧然听到这话,心里不由一叹,怪不得这老货入不了阁,认真地拱手道:“老师,弟子有个不情之请,还请……莫要说这些是弟子的建议!”

    “我倒是看错你了,你竟然如此淡薄名利!”吴山闻言后,欣慰地捋着胡子笑道。

    “老师错矣,我是怕宗藩那帮人要宰了弟子,弟子现在只是次六品!”林晧然摸了摸鼻子,老实地说出他的内心想法。

    名与利,他其实是想要的,但这件事的负作用太大了。那些宗藩若知道“审人”的损招是他想出来的,三妻四妾的日子不复存在,心里突然间来气,没准就要敲他闷棍了,再让宗藩最漂亮的公主玷污他的身子,他上哪里找人说理去?

    最为关键的是,如今他只是小小的次六品官员,又是在翰林院这种敖资历的衙门,并没有立即升官的可能性,犯不着现在就站在宗藩这个势力的对立面。

    哎…呀!

    吴山扯断了几根胡子,目光落在林晧然身上,林晧然旋即变得低眉顺眼,只是他看这个弟子如何都不顺眼。对这种趋利避害的逆徒,他是恨得咬牙切齿,只想除之而后快。

    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这既然是食君之禄,就要担君之忧,他倒是好,事事只懂得考虑己身,跟小人又有何异?

    “老师,若没有其他事的话,弟子先告退了!”林晧然被瞧得心里发毛,当即拱手低声道。

    吴山最终没有爆发,待林晧然离开后,轻轻地摇了摇头,重新整理思路。写下呈交给圣上的奏本,并将林晧然的两项建议列入其中。

    只是他却深叹了一口气,知道要解决当前的问题,还得坚持“削减宗藩禄米”这个原则。只是坚持这个原则,必然又会惹得圣上不快。

    侍将奏本写好后,抬头望天色,看着离宫门关闭还有一段时间,便急匆匆地让人备轿。当即乘轿前往西苑,打算即刻进宫面见圣上。

第264章 回家路上(月票加更)

    放衙时分,夕阳将长安街道铺上一层金子般。陆续有人从翰林院的大门走出,踩碎青砖上的金泽,留下一道道悠长的身影。

    林晧然遵照着约定,到酉时便带着虎妞离开了翰林院。只是他今天微微改变了回家的线路,先领着虎妞往西走,到了紫禁城外的广场。

    在这北京城中,紫禁城无疑算是最壮观的景致。

    只是令人遗憾的是,跟着后世几十块钱便能参观不同。在这一个时代,普通人想要参观紫禁城,简直是难于登天。

    虽然只是在广场外望一眼紫禁城,但还是让虎妞的嘴巴微微张开,那双漂亮的大眼睛微微扩张,被这雄伟的城门所震惊到。

    实质上,来到这京城后,很多建筑物在挑战着她的想法力。若说还有什么东西比眼前所见更宏伟,那只能是哥哥故事中,坐落在昆仑山上的光明顶了。

    林晧然回想着那日传胪大典的种种,便详细地向虎妞讲述,描述着紫禁城里面的情况。并没有任何隐瞒什么,连同里面的三大殿被烧毁大半,亦是跟虎妞说出。

    “烧了?那就再建呀!”虎妞理所当然地说道。

    “哪有那么容易,这次宫殿可不比家里的房子。一些做梁柱的木料得从江西、湖广等深山老林中寻找,然后动用民工砍伐,再运到京城来!”林晧然苦笑地摇了摇头,认真地解释道。

    “为什么要跑那么远呀?而且还得在深山老林中找,被老虎咬得又怎么办呢?”虎妞蹙起眉头,显得不解地望向林晧然。

    “因为北方这里的松木、白杨不适合做宫殿梁柱,而合适的梁柱都长在咱南方的深山老林中,甚至还得到交趾去寻找上等的金丝楠木,这木料是很讲究的!”林晧然跟着虎妞解释着,并牵着她的手离开了紫禁城的广场。

    “哎呀!原来盖宫殿这么麻烦的呀?那就不要建宫殿了,盖小房子又不是不能住!”虎妞深深地蹙着眉头,发出小抱怨道。

    林晧然睥了她一眼,以这丫头的性子,绝对不是做官的料子。

    严嵩和徐阶为何能够上位,还不是一切都以皇上为先,知道圣上喜欢龙涎香那股味道,便让广东、福建等地的巡抚重金进行采购。

    现在三大殿之所以还没有动工,一方面是财政问题耽搁着;另一方面则是圣上居于西苑,故而修建三大殿没有那般迫切,圣上甚至都不关心这事。

    只是这宫殿必然还会重修,亦会从南方找来最好的木料,这无疑又是大明财政的一项巨大花销。不得不说,大明的财政真是令人担忧,江浙抗倭要钱、宗藩禄米要钱,如今修宫殿更需要钱。

    虎妞很快就忘记了先前的一点不愉快,乖巧地后着林晧然的手,那双明亮的大眼睛四处张望,感受着这京城的繁华。

    虽然这里的街道跟广州城没有太大的差别,但这里的青砖街道更齐整,两边的商铺更显得贵气,而且一些地摊摆的东西亦更齐全。

    特别是这里的人,衣着都显得很漂亮,有个姐姐穿着打扮跟仙女一般,头上的饰品金光闪闪的,想必要不少银子。

    林晧然已经告了假,便对虎妞说道:“明日我带你到鼓楼,到时我们再好好逛街买东西!”

    “好呀!”虎妞听到这话,仰着兴奋的脸蛋重重地点头。

    林晧然看着虎妞开心的模样,心里亦是像吃了蜜一般。

    突然间,他觉得在翰林院这种清水衙门熬资历亦是不错,上班就看看书,下班就陪着这个丫头逛逛,日子亦是逍遥。

    虎妞的目光落在一个摆着瓶瓶罐罐的地摊上,突然间站着不动了,并拉住了林晧然。林晧然以为她看上什么好东西,准备掏钱给她买下。

    虎妞却如同做贼一般,让他蹲下去,在耳边悄声说了一句,然后又伸手指着那个地摊的某处。林晧然顺着她的手指望去,发现那些瓶瓶罐罐中,摆着一个漂亮的木盒子。

    “这位大人,这是佛郎机人的香皂,比咱的角皂好用十倍,且净身后会有香味,要不要来一块?”那个摊主是个机灵人,当即望着这两兄妹道。

    林晧然亦是没有想到,自家出产的香皂,竟然已经卖来了京城,而且在翰林院附近就有得卖。

    “怎么卖?”虎妞心里显得很开心,仰起脸蛋问道。

    摊主打量着林晧然的衣着,讨好地笑道:“一般人我肯定是要卖三两的,不过大人若真要买的话,给二两六钱就行!”

    虎妞却是蹙着眉头,按着一贯的行事风格,当即进行还价道:“我哥可不是普通的大人,他是翰林院的修撰!”

    “翰林修撰?”摊主先是一惊,如何不知道这个官位的另一番含义,再抬头细瞧着林晧然,这可不就是那日御马夸街的状元郎吗?

    虎妞一锤定音般,接着进行砍价道:“你再给便宜一点,以后我家的香皂都会在你这里买的!”

    “行……便宜!你觉得多少合适!”摊主还处于发呆态度中,一脸讨好地望着林晧然,似乎就等他开价就能成交般。

    虎妞仰头望着摊主,微微地皱着眉头,觉得将这香皂从高州府运到京师真的不容易,思考片刻道:“二两五钱!”

    “啊?”摊主又是一愣,疑惑地望着虎妞。

    虎妞以为他不肯卖,当即使用她的杀手锏道:“不卖拉倒,哥,我们走!”

    “卖!卖!”摊主连连大声说道。

    很快,钱讫两清,双方是皆大欢喜。

    虎妞高兴于“捡到一个便宜”,而摊主觉得这买卖亦是不亏,特别是买家是状元郎。只是林晧然的眼睛却满是怨念,以致路上一直是闷闷不乐。

    这丫头竟然要将他这个翰林院修撰搬出来,那怎么着都要下一个狠刀,结果只砍了区区一钱银,自己这翰林修撰的名头就如此不值钱?

    虎妞嘴里时而轻哼几句,时而仰起包子脸望着夕阳,时而又在青砖街道上蹦一下,时而又扭头望一眼林晧然,心情显得极好。

第265章 新家

    在夕阳即将消失远处的阁楼时,二人走回到了灵石胡同。

    其实京城的胡同名都不是乱起的,很多胡同名都是有着历史和典故。像鲤鱼胡同,则是由于一个寄住的考生见到“鲤鱼化龙”并中得状元,从而得到的名字,亦是如今上京赴考的考生必去之所。

    隔壁的槐树胡同,则因为那胡同曾经有一棵大槐树,因而得名。至于眼前这条灵石胡同,则是因为这里曾经有一块神奇的石头,只是如今石头早已经不知去向何处。

    灵石胡同虽然紧挨着槐树胡同,但却并没有什么名气。巷道很是幽静,宽度可以通过马车,但没有显得如何奢阔,居住的都是普通的大户人家。

    不知是谁家的后院传来了丝音之声,一棵高大的槐树林从院墙伸展到巷道中,能够遮住夏日的毒辣,给行人提供一片阴凉。

    虎妞迈着小短腿走进这巷道后,亦是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好奇地打量着这里的每一户人家的大门,充满着强烈的好奇心。

    二人走到胡同最里面,林晧然说一声“到了”,虎妞便兴匆匆地跑过去拍门,眉梢藏着得意劲,因为她以后将会在这里安家了。

    朱门失去了光泽,甚至有些漆皮脱落,铜环染上岁月的痕迹。只是她对新家的要求并不高,哪怕是以前的茅屋亦行。

    现在的她,只需要一个能够栖身避雨的地方,然后天天跟着哥哥在一起,那她就能够满足了。

    吱!

    门徐徐打开,管家看到虎妞先是一愣,又抬头望了一眼站在她身后的林晧然,便是恭敬地对虎妞道:“大小姐!”

    林晧然找的管家姓陈,已经近五十岁,脸容和善,将府里打理得井井有条。他似乎亦没有想到,老爷的妹妹竟然会如此的幼小。

    虎妞看到门打开,有些急不可耐地迈着小短腿走进里面,眼睛当即瞪得大大的,想要看一看她跟哥哥的新家长成什么样子。

    前院很小,显得空荡荡的,所以她直接走到客厅上。先是打量一下桌椅,当目光落在上面的一副漂亮的字画,小塌鼻忍不住骄傲地哼一声,她知道是她哥哥画的。

    林晧然跟着进来,看着她这个样子,心里亦是暗暗松了一口气。其实他有担心这丫头会不喜欢这里,毕竟这里确实是小气了一些。

    “哥,这里应该摆上一个漂亮的花瓶的,我看到好多人家里都是这样摆!”虎妞指着一处,脸上很是认真地说着,露出一个“不骗你”的表情。

    林晧然看着她说得认真,估计这时代大概都喜欢这个调调,便是点头应承道:“可以,明天咱们就买个花瓶回来,你来挑!”

    “好呀!”虎妞的眉梢轻扬,显然很喜欢干这种活。

    她又说在前院弄个盆栽,林晧然亦是爽快地答应,然后二人通过客厅,走进了后面的院舍。由于是春夏之交,所以院子显得绿意盎然,特别几株牡丹长势正旺。

    只有院中有一处地方显得很不和谐,一株牡丹被丢弃在青砖道上。吴道行正指挥着黑大个和健硕的男子搬着石头,似乎是要叠一个假山。

    “吴道行,你在做什么?”虎妞看到此情此景,蹙着眉头质问道。

    吴道行看到他们两兄妹回来,拍着手上的泥土得意道:“这里是一处凶宅,我摆下这个石龟风水阵,可以压住这个阴煞眼。”

    “你摆这么多石头在这里,让我在这里以后怎么种菜呀?”虎妞看着那堆石头,不由得抱怨道。

    林晧然意外地打量了吴道行一眼,若说当初租这房子有什么不如意的,就是这个宅子确实是凶宅。正是因为如此,租金才比周围低一倍以上。

    却不知道这个道士是真看出这里是凶宅,还是听管家提及,所以才故意弄这一出。

    吴道行做了一个思忖状,冲着虎妞说道:“摆少点石头也行,你将你脖子挂的玉挂件给我,那东西亦能震住这阴煞眼。”

    “不给!这是云竹姐姐送给我的,你不会买一个呀?”虎妞选择拒绝,并且埋怨道。

    吴道行朝着她摊开手道:“只有你佩戴过的才有用,买来的都是白搭!”

    虎妞犹豫了一下,最终选择眼不见为净,决定让出这点地方让他摆那几块烂石头。

    走到院子的中央,她继续打量着新家。看着这院子四周的漂亮房子,都是砖瓦结构,又抬头望着满天的红霞,她的脸蛋被染得红彤彤的。

    她犹豫着要往哪个方向走,身子旋转了几圈,脸蛋显得很是兴奋。

    跟着长林村的茅屋相比,这里无疑是要好上太多了。这里坐落在京城中,想要买什么、却哪里玩,都很是便利,特别这是她跟哥哥的新家,这里可以遮风避雨,这里可以无拘无束,这里的一切都属于他们兄妹。

    当晚月色很好,将院子照得敞亮如昼。

    两兄妹仿佛有着说不完的话,林晧然将赴考路上遇险、脱险,如何射杀徐亮的事情都说了出来,以及后来如何金榜题名。

    虎妞则从跟林晧然在广州府分开说起,让林晧然感到无奈的是,这个丫头果然是闲不住的主儿。在回到长林村没几天,真的到廉州和雷州走了一遭,还替他拜访了那几个同届举人。

    不过,让他感到意外的是,这丫头竟然见到在遂溪县开酒楼的江荣华。江荣华还在寻找着他的父亲,似乎还找到了一些线索。

    另外,虎妞还告诉林晧然。在他中得解元后,附近的一些村民过来投献,他们家里现在多了一些田产。还有就是,香皂又赚了一大笔钱,她拿那些钱给家里添置了几家酒楼。

    事无巨细,虎妞亦是将她在家里所做的事,通通告诉了林晧然。

    夜渐深,一路的奔波让虎妞的身体亦是吃不消。

    如今躺在温度的被窝里,身处于这个新家之中,她仿佛被一团幸福所笼罩。渐渐地,她陷入了梦乡之中,嘴角噙着一丝微笑。

第266章 鼓楼

    次日清晨,金灿灿的阳光洒落在一处庭院中。

    喝!喝!喝!

    一个身穿褐色练功服的小女孩手持着棍子,在那里正房的台阶下像模像样地挥舞着,那张稚嫩的脸蛋显得很认真,漂亮的大眼睛却充满着杀机。

    特别是那个步伐,显得沉稳,而挥下棍子的力量亦是不轻。

    咻!咻!咻!

    在院子中央的青砖石板过道上,一个身材矫健的少女亦在挥舞着日本刀,一套刀法被她耍得极有杀伐之气,凌厉而显干净。

    特别是那矫健的身形,那修长而结实的双腿,落在石板上的影子显得变幻莫测。

    嚯!嚯!嚯!

    在院子的南侧,一个身体健硕的男子赤着胳膊,站在青砖石砖道上打着一套拳法,拳法有点像豹子,显得敏捷而富有力感。

    特别是那挥舞在空气中的拳头,仿佛能将普通的土墙打穿一般,放在军中怕亦失有对手。

    滋!滋!滋!

    在院子的东南角,一个身高超过一米九的黑大个啃着一个大包子,正在井旁打水,那粗壮的胳膊结实而富有力感。

    当水桶升到井口,他没舍得将包子放下,单手就将那厚重的水桶提住,并倒在另一个水桶中,然后又显得毫不费力地提回到厨房的大水缸里。

    似乎都没怎么喘气,厨房的大水缸就让他打满了水。

    吱!吱!吱!

    一个小金猴在屋顶上跳跃着,那金灿灿的朝阳落在它身上,金毛的皮毛显得更鲜艳,而这猴子显得机敏而矫健。

    特别是那双黑溜溜的眼睛,充满着灵性与智慧,一只躺在屋顶栖息的燕子被它擒住,但玩耍几下后又被它放飞。

    林晧然推开房门,从里面走了出来。沐浴着这暖和的朝阳,抬头望着晴朗的天空,伸了伸懒散的四肢,显得很是惬意。

    大明官员的地位无疑是令人仰视的,但这假期却令人鄙视了。

    在国朝初立时,大明的官员一年只有三天假期,分别是春节、冬至和九月十八,这九月十八是老朱同志的生辰。

    很是庆幸,这种剥削制度对普通百姓还能行得通,但对统治阶级显然是不可能持久。

    在经过历朝历代的争取后,大明官员的假期情况渐渐得到了改善。不仅有了春节、元宵、中秋、冬至和寒假等固定的假期,每月亦有固定的三天月例假,分别是初一、十五、三十。

    虽然这个假期制度仍然不能让林晧然感到满意,但现在执行的假日制度就是如此,他亦是不能反抗,只能寄望严蒿带领大家继续抗争,争取更符合统治阶层身份的假期制度。

    他昨天只请了一天假,但由于明天恰好是十五,固而他其实可以连续休息两天。

    或许是假日的缘故,林晧然起床后的心情不错。只是让他微微感到意外,这平日极为清静的院子,今天早上却显得热闹无比。

    特别在院中舞刀的阿丽,看着那富有朝气的身躯不断扭动,确实令人赏心悦目。那张脸庞虽然仍旧冰冷,但明眸皓齿,不失为一个冰霜美人。

    走下台阶,看着地上有一根棍子,不由得弯腰捡了起来。

    突然间,他感到了一股杀机,扭头向右边望去,却是手持着棍子的虎妞,她的眼角处闪过一个星光,明显是带着挑衅。

    林晧然拿起棍子笑了,决定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竟然敢向自己这个武林高手挑战,完全是想被打得满地找牙的节奏。

    “啊……啊……虎妞,住手!”

    仅是两个回合,林晧然的棍子就被挑飞,被虎妞进行穷追猛打。若不是留手的话,这二天的假期,他是别想出门了。

    哼!

    虎妞得意地睥了求饶的林晧然一眼,甩给他一个漂亮的后胸勺,转身走回原处后,又是继续耍刀。按着阿丽教她的套路,挥舞得像模像样,毅然是一个小武林高手的风范。

    在吃过早餐后,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向着鼓楼而去。

    鼓楼,本质上是钟楼,是这个时代的报时中心。

    跟寺庙的规矩一样,采用的是“暮鼓晨钟”。每个时辰的报时都有固定的规矩,像五更天,则只撞钟不击鼓,会先快击十八响,再慢击十八响,然后才是报时。

    或许因为这里是北京城的重要地标,鼓楼这一带渐渐成为了商业中心。天下士工商各以牒至,纷纷云集于此,显得喧闹无比,极为繁华。

    难得今天放假,林晧然自然不会穿着官服,而是换回了士子的服饰。只是他站在街口,望着熙熙攘攘的人群,眉头不由得蹙起。

    他并不喜欢这种热闹,反而更喜欢安静,但虎妞却恰恰相反,来到这热闹的地方格外的兴奋。那蛾眉微张,眼睛雪亮,脸上露着收敛着的笑意。

    只是她个子太矮,而这里的人又多,所以林晧然让虎妞骑在他的脖子上。但这反倒增添了她的兴致,小脑袋开心地东张西望着,看到好东西当即就指挥林晧然过去。

    仅是片刻,她手里就抓着一串冰糖葫芦和一串烤肉。

    阿丽渐渐呈现出吃货的特征,面对着这大明的美食,亦没有了抵抗之力。虽然不喜欢冰糖葫芦,但对各种烤串和煎饼,吃得不亦乐乎。

    或许是这一个原因,让她至今都死心踏地跟着虎妞,更不远万里地陪着虎妞北上京师。

    大概是因为习武的缘故,她的身材没有丝毫肥胖的痕迹,特别是那两条结实的长腿,让到林晧然都忍不住多瞧两眼。

    但说到吃,林晧然是真心佩服虎妞捡来的黑大个——饭缸,这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大胃王。

    大伙吃饭是用碗,他吃饭却是用锅,以着他昨天的饭量,普通人家压根养不起。似乎特别喜欢吃肉包子,方才虎妞给他买了一笼,让他吃得一个劲地傻笑。

    但这个黑大个亦是干活的能手,虎妞给新家添置的物件,只要能挂在身上,他都能扛得起,简直是人型的采购车。

    一行人走在大街上,却是以虎妞为主,在这里进行大肆采购。但很快就发生了不愉快的一幕,当虎妞打头走在前面时,她的裤子被狗咬了。

第267章 小白犬(月票加更)

    虎妞咬着美味的羊肉串,迈着小短腿走在最前头,走进这片以陶瓷器店为主的街道。她想要在这里买一些新碗筷,特别是给饭缸找一个特别大的饭碗。

    只是才刚走进这条街道,她的裤子被不知从哪里钻出的狗咬住了。在这狗贱丝贵的年代,哪怕她将狗打死,狗的主人亦不好找她讲理。

    “哎呀,吓我一跳!”

    虎妞的小身子先是一僵,待看清楚只是一只毛发蓬松的小白犬时,当即就埋怨道。

    小白犬咬扯着她的裤子不放,水汪汪的眼睛还注视着她。虎妞是个口硬心软的性子,看着小白犬可怜兮兮的眼睛,咬下一块羊肉吐给它。

    小白犬放下了她的裤子,先是朝着地上的羊肉嗅了嗅,便伸手粉红的舌头卷起羊肉,尾巴还摇晃了几下。在吃过羊肉之后,它又快步追上了虎妞,并咬住了她的裤子。

    “你还吃上瘾了呀!最后一块了哦!”

    虎妞显得很无奈,将最后一块羊肉丢给它,便迈着小短腿离开,已经看到前面有一个陶瓷店。

    只是小白犬在吃过羊肉后,又是追上了虎妞,再次咬着她的裤子。这次不仅是紧咬着裤子,还微微地往后退,方向竟然是它先前冲出来的巷子。

    众人看到这一幕,都不由得朝着那边的巷子望去,只觉得这只狗的举动有些古怪。

    虎妞像是明白了这只小白犬的意思,当即埋怨道:“好了,我知道了!哥,它好像找我有事,我想跟它去看看!”

    以着林晧然的性格,是宁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过看着虎妞打定主意要进去瞧瞧,亦没有阻拦。毕竟这里是京城,而他们这些人实力亦是不弱,却不怕一般的劫匪。

    这只小白犬显得有些灵性,在确定虎妞跟着它后,便松开虎妞的裤子,在前面给众人带路。

    林晧然打量着那个毛发蓬松的小白犬,这狗跟松狮犬有几分相像,只是那狗头却不尖,跟虎妞这种虎头虎脑一个类型,故而看不出品种。

    巷子幽深,没见到半个行人。

    林晧然犹豫了一下,冲着旁边的吴道行道:“吴道长,不算一下吉凶吗?”

    “不算!”吴道长没有半点犹豫就断然拒绝,似乎怕林晧然有所误会,又是补充道:“这次上京的路上,我是算烦了!有你妹妹的地方,只有吉没有凶!”

    拐了两个弯后,小白犬带着他们从一座府邸的后门中。

    虎妞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看着后门敞开着,便迈着小短腿跟了进去。在穿过两个孔门,便来到了一个院子中。

    这个院子并不大,栽种着一处花圃,正是落英缤纷的时节。

    嗷!嗷!嗷!

    小白犬蹲坐在一个古井前,朝着井里发出了低吼声。

    虎妞手撑在井沿边,将小脑袋小心地探出去,眯着包子脸朝井底瞧去。只是她的眉头微蹙,并没有看到什么,回头冲着小白犬道:“没有什么呀!”

    嗷!嗷!嗷!

    小白犬又朝着它叫了几声,似乎是在抗议。

    虎妞将脑袋重新探过去,又眯着眼睛,这次看得更加仔细,突然回头冲林晧然惊讶地道:“哥,下面好像有东西哦!”

    林晧然听到这话,有些诧异地望了一眼地上的小白犬,这只小白犬竟然如此有灵性。

    “你们什么人,在这做什么?”却是这时,一个管家从那边的月牙门进来,身后还跟着两名带着锄头的家丁,指着他们呵斥道。

    “我还问你们做了什么呢!这井里有东西,你们是不是干什么坏事了?”虎妞没有丝毫畏惧,一本正经地指责道。

    “你们如今是私闯民宅,我劝你们速速离开,不然我就抓你们去见官!”管家眯起那双小眼睛,冲着林晧然等人怒道。

    “我们可以离开,但你得先告诉我,这井下是什么东西?”林晧然指着那口井,在问话的同时,亦是观察着管家的脸部表情。

    “不过是一只疯犬,是我家老爷从西域买来的藏獒,不知为何掉进井里淹死了!”管家的脸色微缓,又指着拿着锄头的家丁道:“这东西死在井里,这井亦是不能用了,所以我今天才叫他们将井填了。”

    藏獒?

    林晧然听到这些话后,若有所思地望向那头小白犬,原来这是一头小藏獒。

    如今的一切都说得通了,这头小藏獒大概是想让他们帮着将母藏獒打捞起来,故而才整了这一出,倒是一个颇有灵性的小藏獒。

    “我们走吧!”林晧然得知这个真相后,无奈地望着虎妞说道。

    嗷!嗷!嗷!

    小白犬似乎听懂了一般,又是咬着虎妞的裤子不放,不肯放她离开。

    虎妞犹豫了一下,仰着肉墩墩的小脸蛋,望着林晧然认真地道:“要不我们帮它将它妈妈捞上来,我觉得它挺可怜的!”

    林晧然很是无奈,这丫头有时候就是同情心泛滥。这好好的街不逛,竟然想着帮一只小藏獒捞一只大藏獒,真是自己找罪受。

    管家是一个说话利落的人,便将他们的计划说出来:“小姑娘,你们捞上来能埋在哪里?你们不会是想在我们院子再找个地方埋吧?我家主人就是看中跟这头犬的情份,所以才直接进行填井,还会给这头藏獒立碑!”

    “虎妞,咱们走吧!”林晧然原本就不想管这种闲事,现在就更没有插手的理由了。

    “哎呀!人家都给你妈妈立碑了,你还想怎么样嘛?”虎妞看着小白犬又扯着她的裤子,当即带着几分埋怨地教育道。

    小白犬似乎是听懂了虎妞的话,可怜兮兮地望着虎妞,那双眼睛显得水汪汪的。

    虎妞紧蹙着眉头,其实她是想帮它的,但却知道,她是帮不了。这只小白犬不仅是想将它妈妈捞起来,肯定还想要它妈妈死而复生,这个忙还如何帮?

    何况,在她的计划里,只会帮忙将那头大狗埋掉,但肯定不会帮忙立碑,那帮就太花钱了。

    林晧然等人正要离开,突然听到小白犬哀鸣地叫了一声,然后在他们诧异的目光中,这只小白犬义无反顾地跳入井中。

第268章 无赖兄妹

    目睹这出乎意料的一幕,大家的脸上都露出了惊容。谁都没有想到,这只小藏獒竟然选择投井寻死,心头直感到一阵窒息。

    砰!

    令人微微意外的是,井里没有传来扑通的落水声,而是两个物体的撞击声,隐隐伴随着小藏獒那痛苦的呻吟声。

    林晧然听到这个声响的时候,心猛地被揪了一下。

    若是小藏獒直接落水,还有生还的可能,但如今这般直接撞击,即使那只小藏獒不死,那亦摔得残废了。

    “啊?救!快救它!”

    虎妞将眼睛瞪得大大的,然后反应过去,指使着黑大个饭缸道。

    管家和那两个家丁亦是愣了一下,完全没有想到,竟然会出现这一幕。一只好端端的小藏獒,竟然会选择投井自尽。

    “哎呀!快!快将它捞起来,若这只小藏獒也死了,我该如何跟老爷交待啊!”管家用力地拍了一下大腿,很是着急地支使着两个家丁道。

    两个家丁听到命令后,亦是急忙找来了一根长竹竿,竿子一头又系着一个大竹篮。

    “你们让让!”

    相对于两眼一摸黑的饭缸等人,这两个家丁无疑更熟悉这里的一切,手持着装备便理所当然地占据了井口位置。

    林晧然等人原本想要上去将小藏獒捞起来的,只是井口并不大,并不需要这么多人。何况,这头藏獒是人家的东西,现在强行插手亦不是很合适。

    “诸位,你们还是请回吧!虽然你们今天是一番好意,但府中亦有规矩,还请诸位见谅!”管家朝着林晧然拱手,直接下达了逐客命。

    “哎呀!你先别吵,我现在都担心死了,不知道小白伤得重不重呢!”虎妞嫌弃地睥了他一眼,然后又眼巴巴地望着井口道。

    林晧然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妥,但却不知道哪里不妥,如今看着这小丫头摆着打死都不走的架势,只好跟着她做无赖,冲着管家敷衍地拱手道:“就一会!”

    管家看着这两个无赖,直想找砖头赶人。但看着对方不仅人数占优,而且那二个男子和持刀少女,明显不是善茬。

    正是犹豫间,一个家丁如同拔河般,将竹竿提了上来。

    在大家好奇的目光中,那个大竹篮出现,却看着小藏獒正奄奄一息地爬在竹篮中,浑身毛发已经湿透,嘴角还溢着血迹。

    很显然,这头小藏獒刚才摔得不轻,这种情况怕是摔断几根骨头,甚至活不下去了。

    “哎呀!这如何是好!如何是好!你还愣着做什么,快抱到前院,找郎中给它好好瞧一瞧!”管家跑过去看到小藏獒的伤势,一脸担忧地催促着那名家丁道。

    那名家丁额头上的汗水还没来得及擦拭掉,便连是点头,就要抱着小藏獒离开。

    正是这时,一个冰冷的声音传来:“且慢!”

    管家看到是这年轻的读书人出来阻拦,当即蹙着眉头道:“你还想要怎么样?这里不欢迎你,你们给我马上离开!”

    “待事情弄清楚了,我自然会离开!”林晧然冷哼一声,上前从小藏獒的嘴里取下一块碎布道:“你们作何解释?”

    其实他先前有过怀疑,这井里可能死了人,这头小藏獒正上演一出“为主人申冤”的戏码。

    只是这小藏獒实在是太小了,都还不一定认主,而这管家给出的解释亦很是合理。但看到这块破布之后,才让他肯定了先前的推论。

    这井中肯定是死了人,先前死掉藏獒其实是杜撰的,这些人填井并不是要埋狗立碑,而是要掩埋他们杀人的真相。

    “一块破布,需要怎么解释?”管家冷冷地回应道。

    “破布?那我就奇怪了,这好好的井里,怎么会有破布,你觉得知县也会怎么想,会不会捞一下?”林晧然扬起那块破布,冷冷地望着管家道。

    管家凝视着林晧然,脸色变幻莫测,最终露出嚣张面容,指着大门的方向大声道:“你既然是士子,那就应该认得我府上的那个字?”

    “什么字?”林晧然眯起眼睛,虽然隐隐猜到答案。

    “徐!”管家的下巴扬起,故意拉长语调,然后皮笑肉不笑地接着道:“当朝次辅徐阁老乃我家老爷的族亲,你可知报官的后果乎?”

    “徐阁老又怎么样呀?我们还怕他不成呀?”虎妞正在查看着小藏獒的伤势,却是仰着脸蛋认真地朝这边控诉道:“现在是你们干了坏事,我们现在就去报官抓你们!”

    “你们敢!”管家咬牙威胁,眼睛透露着杀机。

    虎妞却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当即对着那个健硕的男子指使道:“铁柱,你现在就去报官,我虎妞怎么就不敢了!”

    “你是举人吧?莫非不想要功名和前程了吗?你应该知道,徐阁老的能量通天,很快就会接严阁老的位置!”管家指着天空,阴沉地望着林晧然威胁道。

    “徐阁老是何等人物,会庇护你等奸邪之徒?”林晧然不想站在徐阶的对立面,装着一脸正义凛然地拱手道:“莫要再拿徐阁老说事,这事我是管定了,一定要将这等奸邪之事昭告于天下,让行凶之人绳之于法!”

    “你……你真是书呆子!”管家瞧着他浩然正气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但却知道,拿这种不通事故的书呆子最是没办法。

    原以为事情会很顺利,但事情还是生了一些波折。

    铁柱到了宛平县衙报案,韩知县亲自带着一帮衙役前来。只是没有直奔案发现象,而是在前厅就坐着喝茶,并传召林晧然等人过去。

    很显然,这个徐府确实是有一些能量,起码跟徐阶的关系不是作假。不然韩知县必定会直接到达现场,而不是选择传召他们这些证人过去。

    特别令人费解的是,韩知县不是传召他们中的某一个人,而是传招他们这里的所有人。这无疑带着某些目的性,有意将他们这帮人先支离这里,然后再干些毁尸灭迹的事情。

第269章 正义

    宛平县衙的地位无疑是崇高的,因为北京城的一部分属于他的辖区。

    但这是好事,亦是坏事,因为辖区内的大佬多如牛毛,随便丢块砖头都能砸中某位大佬的亲故,他这个小小六品知县其实就是一个受气包。

    这不,事情又摊到徐阁老的亲故身上,他事情若处理不慎,可能就是头上的乌纱帽不保。

    “他们私闯民宅还不止,还将府上的一只狗丢进井中,然后就污蔑我们的井有问题,大人您说荒唐不荒唐?我已经派人到徐阁老的府上通知我家老爷了,他正在赶回来的路上,若真要搜查哪里,还请大人稍等片刻,等我家老爷回来可好?”管家站在客厅上,对着韩县令诉苦道。

    韩知县用茶盖拨动着浮在上面的茶叶,轻啐了一口令人提神醒脑的好茶,不由得对这个管家生了些许好感,然后淡淡地询问道:“你们的井可有问题?”

    “哪可能有问题啊!”管家脸上露出冤枉的模样,然后又是故作神秘地道:“大人,你应该知道谁家都会藏些好宝贝,所以有些东西是不好让人知晓的。就像大人您的床底,总不能说搜就搜嘛!”

    我的床底?

    韩知县的浑身微颤,眼睛闪过一抹凌厉,但很快又恢复平静。却不知道这管家是神通广大,还是恰好撞巧而已,知道那床底是他的藏赃之所。

    “大人,你看刚才报案的那个人,我在他身上都能闻到劫匪的味道了!”管家看着韩知县沉默,又是继续说道。

    韩知县回想着那个铁柱,亦是微微点了点头,那个身板确实是做劫匪的好材料。他亦是隐隐理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那些恶徒其实是来踩点,想寻出徐府的藏金之所,好再找一个时机进行下手,而那井中可能是藏着徐府的宝贝。

    “好,本官已经明晓了!”韩知县重重地放下手上的茶盏,然后又蹙眉手着手下道:“怎么这么慢,还不将那帮闹事人带到这里来?”

    若心里不偏袒,那绝对是不可能的,毕竟这边是紧挨着当朝的徐阁老。

    正说话间,一个翩翩书生走进客厅,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

    管家抬头看到只有林晧然一个人前来,不由得拉长脸问道:“其他人呢?”

    “你是不是想要支开我们,然后好将井下的那具尸体进行转移?”林晧然望着心急的管家,当即微笑地询问道。

    “大人,这恶徒分明就是图谋不轨,还请大人明察,将这帮恶徒驱逐出我徐府!”管家狠瞪了他一眼,然后冲着韩知县行礼,故意将“徐府”两个字咬得极重。

    韩知县打量着林晧然一眼,这年纪轻轻就穿着举人服,身份确实是令人怀疑,当即沉声道:“来人,去将那些闹事之人,通通押到这里来!”

    管家听到这话,眼睛得意地瞧向林晧然,嘴角微微翘起。

    林晧然心里轻轻一叹,他原本是不想站出来的,但事到如今,已经没有第二项选择了。没有理会管家得意的目光,朝着韩知县拱手道:“韩大人,你是贵人多忘事,难道真不记得在下了吗?”

    “你是?”韩知县抬头仔细打量,果真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不管你是谁,你应该知道这里是徐府!”管家鄙夷地望他一眼,然后巧妙地给韩知县施加压力道:“若敢继续在这里闹事,哪怕韩大人不收拾你,我家老爷定会请徐阁老出面!”

    韩知县听到这些话后,亦顾不得再思索这人在哪见过。若是事情捅到徐阁老那里,那板子定然落在他身上,必然给他一顶无能的帽子。

    哎!

    林晧然看着韩知县的反应,心里不由得苦笑。看来这官场都是聪明人,懂得如何趋利避害,故而海瑞那种办事公正严明的官员才会受世上追棒。

    今天这种事,他其实是不想插手的,不过谁让他家有个正义感过剩的丫头,只好朝着韩知县拱手道:“在下林晧然,见过韩大人!”

    “林?莫非是林侍郎家的子侄?我劝你还是少管闲事,说起我家老爷跟林侍郎还有几分交情!”管家自以为知道他的来历,便倨傲地望着林晧然道。

    “林晧然?怎么这么耳熟?这不是!”韩知县猛地拍了一下额头,不由得懊恼起来。亏他一直自夸认人的功夫了得,这不是御街夸马最风光的状元郎吗?虽然状元郎的马不是他牵的,但他在旁边可是清楚地目睹这位状元郎的尊容。

    “林修撰!”韩知县在知道对方身份后,连忙起身微笑地回礼道。

    虽然他的官衔是正六品,而林晧然的官衔只是次六品,但却不能如此简单地比较。不说人家进的是翰林院,单是这个状元出身,就让他只有仰望的份。

    林晧然望着脸露惊容的管家,又是微笑着道:“本官擅闯你们徐府,确实是有不敬的地方,但若在井下捞出死尸,这事就不是本官不敬,而是助韩大人将你等凶徒绳之于法。”

    在得知林晧然的身份后,管家心里就洼凉洼凉的,如今被林晧然这般呵斥,让到他背脊当即冒起一层冷汗,直想是要跪地求饶。

    不过,这管家倒算是个人物,上前哀求地望着林晧然:“大人,请借一句说话,我家老爷跟徐阁老……”

    话还没说完,却见林晧然的袖子猛地一挥,怒道:“休想要贿赂本官跟韩大人,我想韩大人亦不会接受你的贿赂!”

    “本官自然不会接受贿赂!”韩知县迎着林晧然的目光,没想到火烧到他身上,当即进行否认。

    他知道这事不能再继续耽搁,不然这贿赂的罪名没准真会扣到他头上,那他床底的金银就真说不清了,当即冲着手下命令道:“赵捕头,去搜查井底!”

    “慢!韩知县,你可要三思!”管家欲哭无泪,他根本就没打算贿赂,他只是想道别他家老爷跟徐阁老的关系,让这位状元郎放他们老爷一马。

    “你是想阻挠本官办差吗?”韩知县已经摆出了官员的威严,自然不会轻易收回去。

    管家还想要进行阻挠,但看着捕头已经领着衙役气势汹汹地朝着后院而去,当即一屁股坐落在地上,心知这次是真的要完蛋了。

第270章 实话(月票加更)

    跟林晧然所推断的那般,衙差果然从井里捞到了一具死尸,死尸是被割喉至死,而死者的身份暂且还不得而知。

    韩知县看到发生了命案,脸色亦是微变,抖露出他县大爷的威风。哪怕再畏惧徐阁老的权势,这一刻亦是要秉公办事了。

    这其实若是官场的潜规则,若是事情被捂住便捂住了。而若事情被揭露出来,那就要进行追查,不论涉及到谁的头上,都得给那些被统治阶层一个交待。

    正是如此,在那具死尸被捞上来后,韩知县亦是底气十足。当即就下令将管家擒下,同时让人去将徐员外给抓来。

    值得一提的是,井中还捞起一头遍体鳞伤的藏獒。小藏獒扑到大藏獒的怀中,顿时是泪流不止,发出了阵阵呜咽的声音,令人为之动容。

    事情到了这里,算是揭露了部分真相。

    徐员外将这头藏獒及藏獒的主人杀害,并弃尸于井中。原计划是要将井填掉的,但小藏獒拉来了林晧然一行人,破坏了他们的计划。

    只是这起凶案更具体的细节,却无从得知了。因为徐员外在回来的路上得知消息,突然间就失踪了,而管家亦是闭口不言。

    但不管如何,这起案件算是定了性,杀人凶手必然会绳之于法。

    “韩大人,请留步!”

    林晧然对于执意要将他送出巷子口的韩知县很是无语,若不知道实情的人,恐怕还会误以为他是韩知县的上司。

    “林修撰,切莫要忘记,月底到县衙中一叙!”韩知县停下了脚步,但一脸讨好地拱手道。

    “一定!”林晧然亦是朝他拱手,答应月底到宛平县衙相叙。

    县衙只是大明最底层的衙门,但县令却拥有着一项隐性的福利。那就是他将拥有免费的住房,而县衙的后宅动辄占据十几亩,条件相当优越。

    正是如此,韩知县在这京城之地,压根不需要为着房子而感到烦恼,享受着一般京官所享受不到的优等住房福利。

    如今他亦是刻意讨好林晧然,隐隐有着林晧然这位诸相建交的意思。

    虎妞迈着小短腿,一直安静地伴随在旁边。在远离韩知县后,她便仰着头问道:“哥,韩知县跟苟知县都是知县,为什么穿的官袍不一样呢?”

    “他是正六品知县,比苟知县的正七品要高一个品阶呢!”林晧然没有想到这丫头有如此强大的洞察能力,竟然看出了官袍的不同。

    虎妞抱着小藏獒,又是困惑地追问道:“为什么会高出一个品阶呀?”

    “大明有规定,知县的品阶跟该县的产粮相关,产粮十万石以上的大县,知县的品阶都是正六品。”林晧然没有打马虎眼,认真地她解释道。

    虎妞点了点头,然后仰着脸继续问道:“哥哥你是次六品,不是比他低吗?为什么他好像比哥哥品阶低一样呢?”

    “因为你这样比例是错误的!在咱大明,谁官大官小,先比较的是衙门,然后是职位,最后才是品阶!”林晧然认真地解释,却没有举例子,想看看这丫头的领悟能力。

    虎妞的下巴微扬,小塌鼻还轻哼了一声,得意地说道:“我知道,哥哥的衙门是最厉害的!”

    林晧然看着这丫头一脸自豪的模样,心里亦是得到一阵满足。

    不过心里亦有隐忧,这丫头的正义感过剩,一心向往的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侠客风范,怕不知以后会不会给自己捅什么蒌子出来。

    像今天这种事,从那管家的神情来看,这位徐员外跟徐阁老的关系匪浅。若让他来抉择的话,定然是要明哲保身,不可冒险得罪徐阶这位未来的首辅。

    但因为这丫头的存在,让他最终选择了正义。只是这个做法无疑是埋了一颗小小的雷,谁知道徐阶会怎么想,会不会将事情怪到他头上来?

    虽然坚持正义其实没有错,但却不是人人都这般想,很多人考虑的是自己的利益会不会受损,然后对损害自己利益的人展开疯狂报复。

    在经过这起事件后,虎妞似乎亦失去了逛街的兴致,买了一些碗筷后,便直接打道回府了。

    只是这丫头注定是呆不住的主儿,当天傍晚又带着阿丽等人出门游逛,似乎打定主意要逛遍这座北京城的每条街巷。

    次日,某个房间中。

    一个年轻人辗转反侧,最后用被子盖住头。今天难得睡一个懒觉,只是这觉睡得不安宁,先是院子大清晨传来习武的声音,然后谁在庭院中玩球,最后小金猴跑进屋里捣乱。

    正在沉睡中的时候,突然一股热气吹在他耳朵中。

    林晧然感到一股痒意从耳朵传来,仿佛痒到了心里。当即便是清醒过来,看着始作俑者的虎妞,无奈地抱怨道:“虎妞,你这是干嘛?”

    “我叫你起床呀!杨富田、宁江、张伟,他们三人来找你!”虎妞身穿着淡青色的裙子,左手拿着一个风车,右手拿着糖人儿正舔着。

    “他们怎么来得这么早!”林晧然当即抱怨道。

    “哥,你要我说实话吗?”虎妞舔了舔糖人儿,冲着林晧然认真地问道。

    林晧然从床上坐起来,打了一个大大地哈欠,然后疑惑地问道:“什么实话?”

    “这风车是我在琉璃厂买的,这糖人儿是菜市那边买的!哥,我都逛了二个地方了,现在已经不早了哦!”虎妞先是举了举风车,然后又扬了扬糖人儿,一本正经地揭露了一个事实。

    “啊?不会已经中午了吧?”林晧然相信虎妞不会骗他,当即愣了一下,结果举头望着窗外,外面的阳光当真是明艳无比。

    实质上,今天不是宁江三个不请自来,而是先前就已经约好的,会在这个沐沐之期聚一聚。

    先前是有过一次聚会,不过当时是在潮州会馆中,那时还有些没有离京的同科一起相聚。只是那个地方终究是人多口杂,后来宁江建议到林晧然的府上。

    林晧然匆忙洗漱后,便穿过在阳光底下暴晒的庭院,直向着正厅而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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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国相介绍:
学而优则仕,仕而优则相,相而优则大国。中华民族有一个共同的大国梦,无论是现在还是将来亦或者过去,我们都应该为之奋斗。——十六世纪世界第一大国缔造者。
嘉靖三十六年春,一个没能肩负中华使命的现代人重生在粤西山村的一个贫寒书生身上,而后他考取功名进入官场,人生很快有了新的奋斗方向,中华民族的历史亦将重新书写……
(书友群:大国相96857475)大国相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国相,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国相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