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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余人     大国相txt下载     大国相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46章 听到了

    世上从来不缺观众,缺的只是热闹事。

    在凉棚坐着的官员目睹着眼前的一幕,饶在兴致地谈论着。有人说这书吏咎由自取,有人则说这个官员有辱斯文,但更多人是在说着一些八卦。

    林晧然从旁人的口中得知,这个干瘦的官员叫雷长江,户部的七品主事。但得罪了新上任的户部尚书贾应春,如今被外放到广东任同知。

    京官外放,升一品,这已经是惯例。但这次其实是明升暗降,毕竟一个七品的户部主事要远重于偏远省份的一个同知,这怎么看都划不来。

    如今雷长江在户部门前行凶,仕途怕是彻底毁掉了。这种地方的小官员若登上户部的黑名单,怎么可能还有升迁的机会,没准还会成为下次京察的陪葬品。

    雷长江看着顺天府的官兵到来,这才收了手,而书吏的脸已经肿成猪头般。

    自古“宰相门前七品官”,这个书吏能够在这里收茶水钱,自然有几分底气。而他的底气正是来自于吴鹏,他是吴鹏曾经的属吏。

    在两个差役的掺扶下,这个猪头脸的书吏指着雷长江厉声道:“将他抓起来,是他打的我,周围人都可以作证!”

    这些顺天府的官兵亦是头疼,这种涉及官员的案子最是难办,但看到行凶者只是一个七品官,亦是暗暗松了一口气。

    雷长江脸色一沉,当即瞪着那名书吏道:“他先出口辱我家母!”

    却不是他无理取闹,而是这个书吏刚才用湘语骂他老母,而他恰恰听得懂湘语,所以才勃然大怒地出手狠揍这人。

    书吏似乎有恃无恐,指着周围的人,满脸嚣张地询问道:“你说我出口辱你家母,这里有这么多人,谁听到了?”

    雷长江当即望着那些官员,有一、二个官员躲避他的目光,但更多却是一脸茫然。很显然,这里绝大多数人是听不懂湘语的。

    书吏抹了抹嘴角的血迹,当即又恶狠狠地道:“你别想诽谤我!在众目睽睽之下,你行凶伤我,今天我跟你没完,咱在公堂上见!”

    雷长江的心里亦是一沉,倒不怕跟他对簿公堂,只是如今的形势对他极为不利。一旦要赔偿这人汤药费,那他恐怕都无法再筹足赴任的盘缠了。

    正是这时,一个年轻人走过来淡淡地说道:“我听到了!我可以帮你作证!”

    走出来的年轻正是林晧然,而他恰好听得懂湖南话,曾经跟一个湖南妹子有过长达半年的同居生活。

    “你?……不要乱说话,小心祸从口出!”书吏看着对方只是一个六品官,当即用威胁的目光瞪着这年轻官员道。

    他感到今天极是邪门,平常那些四品官员对他都是客客气气的,但今天有个七品芝麻官跟他动了手,然后又一个小小的六品官也敢跑出来跟他作对。

    啪!

    却是谁都没有想到,林晧然突然扬手扇了书吏一个耳光,当即怒骂道:“你不过是一个书吏,还反了不成?辱骂朝廷命官亦就罢了,还敢出言威胁本官,你是想找死吗?”

    哎!

    旁边的官员看着,都是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个书吏真是嚣张惯了,亦不看看对方是谁,翰林侍讲也是他能威胁的吗?何况人家都快成为礼部尚书的女婿,连吏部尚书都得敬他三分。

    书吏被这巴掌打醒了,更被他的话吓到。这辱骂朝廷命官的罪名却是担不起,虽然他的权势不小,但却不是官身。

    另外,他亦是反应过来,这年轻人是小小的六品官不假,但对方似乎是翰林官,正是那个大明最有前途的文魁君。

    “你如果要状告他,我可以帮你做证。”林晧然抬头望向雷长江,用着湖南话说道。

    书吏这时吓得魂都丢了,有着林晧然作证,他哪里还有狡辩的余地,当即跪地求饶道:“小的错了,您大人有大量,就饶过小人吧!”

    却不知道是害怕,还是叩疼了头,眼泪当即流了下来。

    “算了,我教训了他一顿,已经出了气!”雷长江摇了摇头,然后朝着林晧然拱手道:“多谢林修撰出手相助。”

    很显然,他亦是猜到了林晧然的身份,在整个大明能穿六品官服的年轻人,只是连中六元的大明文魁林晧然一人矣。

    “雷主事,客气了!”林晧然谦虚地回应道。

    他今天选择出手,其实藏着一份私心。这人调到广东任同知,若是落在高州府任同知,那他的族人没准得到一些关照,想结下这个善缘。

    “我可不是什么主事了!”雷光明苦涩地摇了摇头。

    跟着翰林院相似,户部这里同样存在着竞争。虽然外放不一样就回不来,但像他这种得罪上官的,几乎注定跟户部尚书无缘了,仕途更是黯淡无光。

    “其实外放未必是坏事,只要尽心尽力做事,亦能造福一方百姓呢!”林晧然坦诚地望着他,一副很有信心地说道。

    雷长江却是苦笑,但旋即反应过来,小心地问道:“林修撰,你来吏部是……”

    “幸得皇上恩宠,特将我升至翰林侍讲!”林晧然并没有隐瞒,朝着西苑的方向拱手道。

    雷长江的嘴巴微微张开,极为吃惊地打量着眼前这个年轻人。

    他苦熬半辈子才是户部七品主事,而这个年轻人已经是正六品的侍讲,哪怕现在被外放,直接就是知府一级了。

    不过他又不得不佩服,这么一个年轻有为的官员,竟然亦会在草棚子就餐。

    这边的风波平息,那名书吏被背着送医,顺天府的官兵亦是离开。

    吏部派人出来喊人进去,翰林官的地位确实超然。在那些四、五官官员还在眼巴巴地望着的时候,林晧然跟高拱却率先被叫进了里面。

    跟着上次流程差不多,直接到了文选清吏司,跟着员外郎又客套了一套。

    林晧然本以为没有官袍领取,但却意外地领到了一套新的六品官袍,只是不确定这是翰林官的福利,还是属于惯例。

    虽然已经升职到翰林侍郎,但圣旨并没有提及让他回翰林院报道,所以他还得到无逸殿,在那里继续兼着司直郎。

    只是他才回到无逸殿,严阁老就将他叫了过去。

第347章 新工作任务

    严嵩的值房其实就是一个小型的书房,空气弥漫着一股浓郁的檀香,跟万寿宫的味道相似,严嵩正伏在案前批阅着奏本。

    跟后世的大奸臣形象有些出入,没有刻薄的嘴脸,亦没有充满狡诈的眼睛。经过他这段时间的观察,只是一个勤勉的老人罢了。

    “下官拜见阁老!”林晧然进到值房后,朝着严嵩恭敬地行礼道。

    每个成功人士都值得学习,说严嵩是靠奉迎嘉靖而上位,其实是有失偏颇。严嵩很是勤勉,几乎将所有时间都投在政务和青词上,而且比很多人想象得更有智慧,是处理政务的一把好手。

    嘉靖的道家建筑花销巨大,江浙的倭患加剧,北边又屡屡受到侵扰,而全国税收又呈下降趋势,如今大明朝整体格局稳定,严嵩确实有着一些功劳。

    严嵩的喉咙发痒,轻咳了一声,却没有痰,抬起头望了林晧然一眼,声音有些沙哑地说道:“你先坐!”

    “遵命!”林晧然拱手,便小心地在椅子坐下。跟着后世的为官之道般,他的屁股坐在椅子上,却不敢真的坐实。

    严嵩将一份奏本进行票拟后,抬头望着林晧然说道:“你虽然升任翰林侍讲,但内阁这边人员不足,所以暂且你还得兼着司直郎。”

    “下官遵命!”林晧然拱手,心里并没有反感。虽然司直郎的工作有些辛苦,但他却乐在其中,能够接触到大明最核心的机要。

    严嵩轻轻点了点头,喉咙干咳了一声,然后又是说道:“外城的城墙正在修建,明日你不用来内阁报道,直接到外城考察情况,然后将情况……告诉我!”

    “是察看工期进度,还是建筑材料用项?”林晧然犹豫了一下,然后抬头望着严嵩问道。

    这一次,他无法猜透严嵩的意图,所以进行了旁敲侧引。

    若严嵩让他去督促工程进度,那就去巡查工部有没有怠工现象;若严嵩让他检查材料,那就是要监督工部有没有偷工减料了。

    前者,属于比较正常的职责,去工地现场传达一下严嵩的重视程度即可;后者,事情无疑要更复杂一些,需要擦亮眼睛看有没有贪墨的情况存在。

    严嵩将奏本放下,抬头望着林晧然正色地道:“这东拼西凑才弄来银子,所以每一文钱都要花到实处,你可明白?”

    “下官明白!”林晧然郑重地拱手,已经领悟了严嵩的意图。

    虽然严嵩是一个大贪官无疑,但却懂得收敛。此次让派他去城外监工,实则是要警告某些人,让那些人收敛起来。

    待林晧然离开后,严嵩缓缓抬起头,深叹了一口气。

    这个司直郎太得力了,他现在都有些后悔,当初就应该让吕本主持会试。若是那样的话,这人就会为自己所用,将来亦能挑起大明这个担子。

    第二天上午,林晧然没有到西苑报道,直接乘坐轿子前往外城。

    北京城布局方正,是一座回字型建筑,分为外城、内城和紫禁城三个层次。这种城市布局,亦是将人的贵贱进行了划分,外城都是一些贫穷的百姓和游民。

    从崇文门而出,轿子直接到了外城的某处城墙前。

    这里显得热火朝天,数百名兵卒和徭役正在搬运着砖头,工部的一些官员正指挥着工匠,修补着这里崩塌的城墙。

    林晧然揪开桥帘下来,今天他特意穿着一件崭新的官袍,眯眼打量着这里的热情的场景,知道这里恐怕没有怠工的情况。

    “下官参见侍讲大人!”一个身穿八品官服的肥胖官员走过来,朝着林晧然恭敬地行礼道。

    林晧然打量着这个皮肤黝黑的肥胖官员,眉间藏着笑意地道:“杨兄,这才多久没见,你就这么想调到刑部了?”

    “别提了,当初的银两简直是买罪受,我现在肠子都悔青了!”杨富田亦是露出笑容来,用丝巾抹着额头上的汗水抱怨道。

    先前他以为工部的油水多,被分配到工部担任见习主事,他还挺开心的。只是在工部衙门过了一阵端茶送水的苦日子后,却没想到辛苦还在后头,被派遣到工地监工。

    这些时日以来,他是领会到工部底层官员的辛苦。天天日晒雨淋,身体整整瘦了十几斤,先前的白皙脸蛋直接成了包龙图,当真是苦不堪言。

    反观面前的林晧然,在翰林院舒舒服服地过着清闲的好日子,到内阁虽然是装孙子,做出到六部却能跟他们工部尚书坐到一起,没过几天还升了官,这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不过,杨富田知道林晧然升官后,是打心里的高兴。他始终觉得,林晧然的前程远大,凭着他的本领,将来必能够官至首辅。

    另外,他觉得抱林晧然的大腿,甚至都比抱工部尚书的大腿好使。

    由于这个月十五那天没聚,所以二人有近一个月没碰面,亦是兴高采烈地聊了起来。杨富田说了些工部的事,而林晧然则说了他升官的前因后果。

    从冯保的口中,林晧然亦知道了那天在紫宸殿所发生的一幕。严蒿没有支持曹大章,徐阶亦没有支持徐北辰,而吴山没有反对他,最终由他捡到了这个大便宜。

    当然,他所要付出的代价亦不小,将被帮在吴山这辆最没有势力的战车上。

    在说话间,二人从楼梯登上了城墙。这段城墙是已经补修好的,青砖铺得整整齐齐,还弥漫着一股米香,可以鸟瞰两边的风景。

    外面是开阔的平地及远处的山林,而里面则是一栋栋屋舍。

    正走在城墙上,二人突然看到前面聚着好几个士兵,脸色涨红地往着下面瞅着。

    待他们朝着下面望去,不由得愕然,却见那马车正在有节奏地晃悠着。二人对视一眼,便心照不宣地继续欣赏着。

    这辆马车很大很豪华,外面还挂着一些彩巾,而在马车周围则有士兵站立放岗,彰显着这马车主人身份的不同凡响。

第348章 初见东楼

    林晧然静静地欣赏着下面马车的震动,发现保持在一个固定频率。对于这种行为,在这时代或许是荒淫,但林晧然却觉得司空见惯,隐隐还透露着一丝亲切。

    “谁的马车?”

    “还能有谁?严东楼!”

    “严世藩……这么饥渴?”

    “人家就喜欢这种调调!”

    “你少酸了,你有胆亦可以试试!”

    “师兄,你当我是什么人,我是有原则的!”

    “原则?你还是先将口水擦掉再跟我说原则!”

    ……

    林晧然跟杨富田欣喜着下面的风景,一边聊着没营养的话。

    杨富田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林晧然亦不是卫道士,二人在这种事反而很投缘。若是宁江在这里,恐怕是要大加指责,甚至还会阻止他们看风景了。

    只是没过多会,下面马车的震幅趋缓,二人便知道战事接近尾声。

    正是惋惜之时,马车里面传来了一声暴喝“滚”,一个肌肤雪白的女人从马车连爬带滚地跳了下来,拿着衣服掩面钻进旁边的轿子里面。

    哇!

    城墙那帮士兵的眼睛都直了,幸福来得实在太突然,口水亦是流了下去,看着那顶孤伶伶的轿子,似乎都恨不得扑进去。

    那个白皙无暇的身子,那丰满的胸、臀,虽然看不着长相,但必是一个美人儿。而这短短的一幕,当即在他们的脑子清晰地重播,怎么都便挥之不去。

    “好白菜给猪拱了!”林晧然微微叹口气,正迈步准备下城墙,却发现杨富田还愣在那里,便取笑道:“怎么?还不舍得走啊?”

    杨富田却是神色凝重,抬头望着林晧然失神地说道:“那个女人……好像是陈郎中的娘子!”

    “不会玩这么大吧!严世藩有八房小妾还不满足?”林晧然愣了愣,然后又是郑重地问道:“刚才都看不着脸,你不会是认错了吧!”

    “陈大人是我顶多上司,我没少往他家里跑,而那个金玉钗是我送的,整个京城恐怕都没几件!”杨富田望着林晧然,将他的推测依据说了出来。

    林晧然亦是回想了一下,方才那女人的确很是慌张,而又拥有属于她的轿子,恐怕真是良家妇女,没准真是那个陈郎中的老婆。

    严东楼的淫名早就闻于京城,为此还发明了不少的花样,被一些人所津津乐道。据可靠消息,还真有这么一回事,像盛名于久的“白玉杯”,已经得到很多人证明。

    严世藩为了让宾客尽饮,亦是想了法子,待酒过三巡,便令人撤去酒杯,叫一帮衣着性感的美姬过来,大家以口代杯。

    宾客想要喝酒,则需要对着美姬的嘴吸吮,而当酒水被吸过来后,美妞还会伸舌头过来**,美曰“白玉杯”。

    这么一搞,很多宾客都把持不住,纷纷跟着严世藩一起荒淫。

    只是没有想到,严世藩竟然喜欢良家妇女,连自己属下的女人都敢玩,而且还在这种公共场合,这真是胆大妄为。

    要知道,跟人通奸是一项大罪,哪怕那陈郎中持刀杀了严世藩,按着大明律法亦是无罪。由此看来,严世藩的性格有狂妄的一面。

    不过他确实有些狂妄的资本,现今执掌着工部的所有事务,有听话的吏部尚书供支使,又有老父在宫里照拂着。除开他们这帮翰林官,整个大明的官员都可以随意拿捏,根本不用将谁放在眼内。

    林晧然却是微微地摇了摇头,跟着兢兢业业的老严嵩相比,这个严世藩实在是太狂妄了,突然想起了那句:“上帝欲让其灭亡,必先让其疯狂”。

    在察看过城墙的情况下,二人便原路返回,从楼梯走了下来。

    工地仍然在热火朝天地忙碌着,几口正在煮着的饭锅飘起了米香。

    林晧然初时以为用餐的饭点到了,但看着那些兵卒将锅里那些粘稠稠的米饭跟河砂、黄土搅在一起,便知道他猜错了,这便是华夏民族智慧结晶——三合土。

    说起来,这三合土的质量确实好,但由于需要使用大量的糯米,其成本高昂,亦使到城墙的造价动辄就是天文数字。

    工部的临时指挥是一座普通的宅子,先前在城墙上看到的马车亦停在门口。

    林晧然犹豫了一下,跟着杨富田分开,便到门前报了内阁司直郎的身份,决定进去会一会严世藩。

    过了一盏茶功夫,却没有人出来引他进去,眉头不由得微微蹙起。他这个内阁司直郎虽然只是小小的从六品,但代表的却是内阁,哪怕六部尚书都不敢过于失礼。

    若是一般的内阁司直郎还真的乖乖地等下去,但他现在却已然不是,是大明朝最年轻的正六品官员,是地位超然的翰林侍讲。

    他正要钻进轿子离去的时候,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男子跑了出来,热情地道:“侍讲大人,请留步,我家老爷请您进去!”

    林晧然打量着这个管家,便知道这是严世藩的小把戏。若他一直在这里傻傻地等着,这个管家肯定不会出来,恐怕得在这里傻傻地等到天黑。

    他亦是淡然一笑,便跟着管家走进宅子,穿着前院,直接来到了客厅中。

    在首座上,一个身穿三品官服的官员端坐在那里用茶,跟着严嵩的高佻枯瘦不同,他的身材肥胖如同富家翁般。虽然瞎了一只眼,但在眉宇间,洋溢着阴柔和狠厉。

    “下官参见严大人!”林晧然不想失了礼数,恭敬地朝着严世藩行礼道。

    严世藩那只好眼打量着林晧然,用着兴师问罪的口吻道:“你也是好大的架子,我几次下帖请你,亦不见你赴宴,这次过来什么事?”

    “我是奉严阁老的命令,前来询问这城墙的造价!”林晧然不卑不亢,坦然地望着他道。

    我爹?

    严世藩是一个聪明人,当听到林晧然道时来意后,心里亦是咯噔一声,但马上阴沉地质问道:“城墙造价三十万两,这不是早就送到内阁并通过审批了吗?是我爹老糊涂,还是你打我爹的旗号在此搬弄是非?”

    林晧然知道这话有玄机,淡然地摇头道:“都不是!是严阁老说每一文钱都要花到实处,所以让我过来,问能不能再省一点!”

    “省,还怎么省?工程用料、伙食哪一项不用银子?你回去告诉我爹,一文钱都省不了!”严世藩仿佛被捅到马蜂窝般,当即大手一挥道。

    “下官告退!”林晧然望着这个如同炸药般的严世藩,便拱手离后,很快就听到后面传来茶杯砸在地上的声响。

    事实证明,利益能让某个群体的关系紧密相连。而让人吐出到嘴的肥肉确实不易,哪怕那个是他爹,恐怕亦得要翻脸。

第349章 办事效率

    第二天一大清早,严世藩便出现在无逸殿。

    严世藩是一个极聪明的人,自然知道他老爹打什么主意,更知道抢得先机的重要性,进门便大吐苦水道:“爹,你有什么事叫我过来,或让人给我传个话,你找个外人做什么嘛?”

    先前他想招揽林晧然,但数次宴请无果后,加之对方是吴山的弟子,亦是放弃了这一项计划。如今林晧然又到吴府提了亲,那自然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外人了。

    听着严世藩的动静,严嵩的脸却是微沉,伏首在案前继续进行票拟。

    严世藩在外面是不可一世,但对自己的老爹还是有着敬畏之心,进来见到老爹的脸紧绷着,便怏怏在椅子上坐下。

    看着旁边炭烧的开水沸了,又重新站起来,走过去帮着沏茶。只是揪开茶壶,眉头却是微微一蹙,这里面哪是什么茶叶,分明就是小量剂的中药。

    严嵩将纸条贴在奏本上,干咳了几声,停下了手上的工作。他作势要站起来,严世藩急忙过来掺扶他,将他扶到旁边的睡椅上。

    看着老父日益衰老的身体,如今还得偷偷摸摸地用药,严世藩心里的埋怨亦是消散了一大半。

    由于他不是正经的科举入仕,所以工部尚书的位置都不敢坐上去,工部左侍郎大概是他仕途的最高点。若他老爹倒台,那他的权势将会大打折扣。

    如今他老爹这般撑着,虽然主要是为了权势,但亦是为了他,为了整个严党长盛不衰。

    “我说了,你还会听吗?还会像以前那样,尽心尽力去办好每件事吗?”严嵩躺在睡椅上,声音很是沙哑地质问道。

    人都是会变的,且都有食欲,严世藩亦不例外。近些年来,他对严嵩不再是言听计从,有了自己的小心思,选择性地去执行。

    “爹,我有哪件事不是尽心尽力去办的!”严世藩大呼冤枉,将茶盏送过来抱怨道:“你知道那小子过来怎么说?直接就问我城墙造价能不能省,这是商量的态度吗?爹,你要找人传话,那亦得找一个靠谱些的人。”

    严嵩的眼睛闪过异色,接过茶盏不动声色地轻嗯了一声,脑子闪过林晧然的身影。

    “爹,这一文钱都不能省,是我当时的一句气话!”严世藩看着父亲没有任何表态,当即咬了咬牙道:“我算了一下,其实还是能省下四万两!”

    经过一晚上的权衡,严世藩决定卖“老爹”这个面子,将工程款降至二十六万两。毕竟这是他老父的第一次发声,如今大明财政确实是艰难,所以决定将“利润”让出一部分。

    哐……

    严嵩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将茶盏摔在地上,脸色铁青地指着严世藩,只是情绪过于激动,整个人突然咳嗽个不停。

    严世藩却是蒙了,急忙帮着爹拍背,不明白他为何如此激动,当即安慰道:“爹,你别动气啊!这四万两已经不少了啊!”

    严嵩的咳嗽渐停,但脸上的怒意未消,提着他有气无力地质问道:“你老实跟我说!这四万两,你打算怎样省下来?”

    “爹,我都照着你的吩咐办事,你……你怎么还要刨根问底了?”严世藩有些心虚,当即反过来埋怨道。

    “我没有让林侍讲去问工程造价,而是让他查查你有没有偷工减料!”严嵩望着他的眼睛,躺在睡椅上将事情的真相说了出来。

    其实到目前为止,林晧然都没有前来向他汇报,反而是他的儿子乖乖地前来诉苦,然后主动表示还要省下四万两。

    啊?

    严世藩的嘴巴微微张开,大脑嗡嗡作响。

    由于大明财政困难,三十万两的城墙造价是经过反复进行核算,这才定下的具体数目,整个工程根本没有可操作的空间。

    如今他却急匆匆跑过来跟老爹说能省下四万两,这不是在材料上造假,还能怎么着?如今张口就说能省四万两,那自然就能省八万两、十六万两。

    严嵩看着儿子的反应,如何不知道此次城墙工程又不干净,指着严世藩一副怒其不争地道:“你是想你爹给人在背后戳脊梁骨啊!”

    虽然他亦是贪财,但却坚守着原则,不想在这事关全城百姓安危的城墙上伸手。但却没有想到,他千叮万嘱,结果他儿子还是伸手了。

    “爹,虽然用的材料差一些,但按着城墙的规格,守城绝对没问题,你就不要这么死板了!”严世藩看着露馅,亦不再藏着掖着。

    严嵩又是一阵咳嗽,然后指着他的鼻子训道:“严世藩,现在你还有理了?我能允许你捞一点,但现在是非常时期,你若还不知收敛,你这工部左侍郎也别在当了!”

    “爹,你别动气,我照办就是!”严世藩看着老父真是动了肝火,当即服软道。

    严嵩用手捂着心头,躺在睡椅喘了一会气,然后闭目养神地道:“我会让林侍讲去那里监工,你可别让我失望才好!”

    “爹,你让那走狗屎运的小子过来,不是给我添乱吗?”严世藩听到要派林晧然过去,心里当即有一万个不愿意。

    “狗屎运?严世藩,你是越来越没有出息了!”严嵩冷哼一声,然后大声说教道:“单靠运气能连中六元?单靠运气能够弄出每期销售二万册的《谈古论今》?单是运气能这么快就升上翰林侍讲?我告诉你,你要是这么不知天高地厚,连他十分之一都不如!”

    “爹,你是不是太将他当回事了,我现在随时能弄死他!”严世藩当即不愤地道。

    “若不是仗着我的庇护,你哪一点比得上人家?”严嵩转头望向他,又是说教道:“我前天交待他去调查工程有没有偷工减料,人家只是一句话,就能让你露了馅,你能做到吗?”

    严世藩虽然口里还很不愤,但却不得不承认,那小子确定是个人才。

    哪怕那小子弄来那些劣质的砖头和三合土,他亦能有信心应付老爹,但那小子却偏偏玩了这么阴的一手。只是一句话,便让他直接傻傻地跑过来主动招认。

第350章 工地伙食

    五月的北京城,气温渐渐高起。

    一帮兵卒和徭役正在太阳底下搬砖头修城墙,汗如雨水,彰显着这时代修建工程的辛苦。万里长城是华夏智慧的结晶,但亦榨取了先辈无数的血与泪。

    在一处凉棚中,一个身穿六品官袍的年轻人正躲在阴凉处,悠闲地品着香茗,眼睛时而打量着这一大帮忙碌着的人群。

    林晧然又被派遣到工地来,这次只有一个任务,那就是来这里做监工。

    其实他这个监工是有实无名,毕竟朝廷设有专门的监工太监,而他这个内阁司直郎在名义上,只不过是来替严嵩办差的。

    但是没有人敢轻视他,特别是嚣张不可一世的严世藩,虽然对他恨得咬牙切齿,但却不敢动他分毫,而且还得小心地应付着。

    一个阴凉处,一张睡椅,一壶好茶,平平淡淡。

    只是跟着外面辛苦的人群进行比较,林晧然有感到自己的幸福。他躺在舒服的竹椅上,望着凉棚漏下的光线,嘴角噙一丝微笑。

    但身处朝局的旋涡之中,他亦得时刻权衡着利弊。在被虎妞坑了之后,他踏上了吴山那条破船,这亦迫使他改变对严党的态度。

    由于先前他打算抱徐阶的粗大腿,所以对严党是敬而远之,恨不得划清界线。但现在却不同了,甚至跟严党交好更符合自身的利益。

    特别在吴山入阁一事上,严嵩这边是最大的阻力。将严嵩扳倒有些不切实际,而且只会让徐阶渔翁得利,所以修复双方关系是最好的处理方法。

    但让他无奈的是,他如今尽心尽责地帮严嵩办差,虽然赢得了严嵩的好感,但无疑亦是得罪了严世藩。特别严世藩这种性格的人,若真将他得罪惨了,还不知会做出什么疯狂事。

    “侍讲大人,我家老爹吩咐我给你备午膳,还请移步到宅子里面享用!”一个管家从太阳底下走过来,来到椅子前恭敬地说道。

    林晧然的眼睛睁开,打量着严世藩这个管家,当即便猜到了严世藩的意图。这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而严世藩自然是打着小算盘。

    管家看着林晧然突然起来远离他,心里不由得咯噔一声,以为他跟那些清流官一般,直接拒绝他老爷的这番好意。但很快发现误会了,却见林晧然朝着城墙上面喊他的妹妹。

    蓝天白云,如同一幅画卷般。

    在那段新修好的城墙上,一个身穿淡青色对襟齐胸襦裙的小女孩正在咯咯直笑,手里拿着风筝线,线的那头是一个鲤鱼形状的风筝,正在蓝天上翱翔。

    她的蛾眉微张,白皙的脸蛋洋溢着笑容,正得意地望着翱翔在天空上的风筝。能在这高高的城墙上放风筝,这想想就让她感到兴奋。

    突然听到城墙下面有人喊她的名字,她便将风筝线交给旁边身材窈窕的青春少女,然后来到城垛前,小短腿用力一蹦,双手撑在砖面上,从城墙朝着下面张望。

    阳光有些刺眼,所以她眯起眼睛,修长的眼睫毛泛着些许晶莹,漂亮的眼睛搜索着下面的人与物,很快便看到了她哥哥的身影,不由得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吃饭了!”

    下面传来了哥哥的声音,虎妞便是清脆地应了一声,然后急匆匆地跟阿丽一起收拾风筝,准备带着鲤鱼风筝下去吃饭。

    其实她不是很喜欢鲤鱼风筝,因为她觉得鲤鱼不够霸气,但阿丽却说她们家乡有挂鲤鱼旗的习俗,所以就顺从了阿丽的愿意。

    “阿丽,等一下!”

    虎妞将风筝给阿丽后,又跑到城垛前,朝着城墙外贪婪地望了一眼。迎着充满大自然气息的空气,那是绿色的草地,葱郁的山林,以及自然翱翔的雄鹰。

    今天能来到外城,能到这城墙之上,让她感到很是高兴。先前她有想上城墙瞧一瞧的,但那些当兵拦着不让,所以这是她的一个遗憾。

    哥哥大概是知道她有这个遗憾,所以昨天回来就跟她说了这事,今天果然依约带着她过来了,这让她很是高兴。

    另外,她觉得哥哥这次升官不错,在那凉棚喝茶就行,一点都不累人。只是她不明白,杨富田明明也是官,为什么却要晒得跟黑炭似的。

    “哇!哥,这里伙食比翰林院好太多了!”

    当虎妞到宅子里面的食厅时,眼睛瞪得大大的,仰着脸望着林晧然感慨道。

    却见满桌的佳肴,有各种海鲜、各种肉食,还有一些珍果,整整有十多盘菜。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美婢在旁边侍候着。

    阿丽看着这满桌的佳肴,每一道菜都显得精致无比,亦是惊讶地打量了林晧然,这伙食差距还真不是一般的大。

    “不会天天这么好的饭菜,吃吧!”林晧然夹起一个大虾送到虎妞的碗里,满脸溺爱地说道。

    虎妞投桃报李,亦是夹了一个大蟹送到林晧然的碗上,脸蛋红彤彤的。她喜欢哥哥这么厉害,更喜欢哥哥什么事都会记挂着她。

    这一顿饭极是丰盛,吃得是不亦乐乎。

    阿丽的身材苗条,但饭量却一点都不小,很喜欢那道海鲜汤。

    虎妞的人还很小,但饭量亦不算小,很喜欢那道红烧狮子头。

    在三人中,反倒是林晧然最不济,吃得很女人,最先放下筷子。

    三人对付十几盘菜,无疑是超量的,但若加上饭缸却是不同了。

    饭缸这个简直是无底洞,痛哭着完成了饭菜的清理工作,这是他这辈子吃过最丰盛的一顿饭菜。特别是那个烤鹿腿,他先前都没有想到,这辈子还能吃到过这么好的东西。

    不仅是吃了,在他们离开的时候,马车还带了一箱银两。

    这种好事连续了整整三天,以致吴道行和铁柱凑了过来,连同小金和小白也带了过来,一起享受着这工地的伙食。

    若不是家里需要有人看门,差点连老管家亦带了过来。

    但事情很快就戛然而止,在林晧然在凉棚下用茶的时候,却迎来了气急败坏的严世藩。

第351章 狮子大开口

    严世藩怎么都没有想到,他都已经给好处堵这小子的嘴了,结果这小子东西照吃,钱亦照拿不误,但却仍然阻拦着工地用劣料。

    哪怕他贵为工部左侍郎,有着首辅老爹在后面撑腰,但严格遵守着“拿钱办事”的规矩。只是偏偏这个人,却如此的出尔反尔。

    面对着气急败坏的严世藩,林晧然端着茶水心平气和地说道:“我连中六元出身,如今又升任翰林侍讲,你觉得我的前程如何?”

    “霍去病十七封冠军候,十九为骠骑将军,二十二官居大司马,但二十三后又如何?”严世藩打量着林晧然,眼睛充满着不屑地道。

    林晧然用茶盖划着滚烫的茶水,却亦不恼火,抬起头望着他微笑地道:“哪怕我活不过二十三,但如今亦是百万士子的楷模,怎可能会被一箱银两就污了名?至于那箱钱,我一直放在翰林院,有空你去搬回来便是。”

    严世藩的脸色顿时一凝,发现这人的话确实有几分道理和底气,尤其这人已经跟吴家结亲,就更不需要为钱操心。

    沉默片刻,他沉声询问道:“那你想要怎样?你直接开个数目!”

    林晧然轻啐了一口茶,这才打量着严世藩那张胖脸道:“我不需要银两,但确实有个事情想要办,但你恐怕亦帮不了忙!”

    “什么忙,说来听听!”严世藩轻睥了他一眼,皮笑肉不笑地问道。

    林晧然拿着茶壶继续划着热茶,故意沉默片刻,然后抬头望着他正色地道:“我老师吴山完全具备入阁资格,这事不知道能不能帮忙推动一下呢?”

    不管他愿意与不愿意,他现在都踏上了吴山这艘船。

    现在想要在徐党和严党的狭缝中生存,那就需要壮大己身,而最快捷有效的方法自然是吴山入阁。一旦吴山入阁,便能够迅速组建吴党,将会成为朝廷的第三股力量。

    林晧然作为吴山的子弟兼女婿,将来有极大的希望接收吴山的政治资源。如今帮吴山入阁,其实亦是在帮他自己,所以吴山入阁是势在必行。

    哈哈哈……

    严世藩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这小子真是狮子大开口,这点小事就想换吴山入阁,这简直就单纯到极点,而且还是一个政治白痴。

    林晧然轻啐着一口茶,侍他的笑声渐止,这才补充道:“任何交换都是等价的,你有什么别的条件,亦可以提一提,咱们进行交换!”

    “你还是趁早死心吧!吴山这辈子都休想入阁!”严世藩眯着眼睛,信誓旦旦地说道。

    若吴山能投靠过来亦就罢了,但他却死抱着夏言的灵牌不放,这种人将来一旦上位,哪还能有他们严党的活路。

    林晧然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个结果一般,将茶盏轻轻放下,站了起来朝着严世藩拱手道:“你就暂且记下我这边的需求,没准接下来我们就能够交换了呢!”

    “这事你就别白费心机了,绝对不可能!”严世藩的眼睛闪过一抹阴鸷,没想到这人不肯堵上这张嘴,而且还打着推动吴山入阁的主意,简直就是荒唐至极。

    林晧然没有理会严世藩的带着嘲讽的目光,跟着他拱手告辞,然后朝着在不远处玩垒墙游戏的虎妞叫了一声,打算乘坐马车回内城。

    阳光底下,一个微型版的城墙出现。

    一个虎头虎脑的小女孩卷起袖子,拿着垒墙的工具,正在那里像模像样地忙碌着。听到林晧然叫她,回过头应了一声,然后屁颠颠地将工具还给杨富田。

    虎妞的脸蛋被晒得红彤彤的,额头亦是渗出了汗珠子,但整个人显得很是兴奋。

    她简直如同一个好奇宝宝,先前林晧然带她去国子监刻坊,她差点将刻坊的印刷设备给拆了,现在林晧然带她来到这个工地,她对这三合米很是感兴趣。

    只是虎妞感到很疑惑,她本来喜玩三合土的,但哥哥今天却给他弄来了一些灰色的粉,让她用这种东西用来垒墙玩。

    “哥,我们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去呀?”虎妞来到高大的马车前,仰起那张如同抹了胭脂的肉墩墩脸蛋疑惑地问道。

    林晧然示意她快上前,并叉开话题道:“咱们早点回去不好吗?你不是说要到李云虎那里看看,书卖得怎么样了?”

    “对!我想看看书卖光了没有!”虎妞点了点头,便冲向马车,整个小身子便蹦上了马车,然后就钻进了马车里面。

    林晧然却无奈地摇了摇头,虽然《谈古论今》三期同样火爆,但这代理的两万册恐怕亦不可能这么快就销售一空。

    不过《谈古论今》已经正式走上了正轨,且掳获了一大帮粉丝,这书哪怕不会越来越好,以后亦不会变得太差。

    只是在跟着踏上马车的时候,林晧然的眼皮突然跳动几下,让到他心里顿时一凛,总觉得即将又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他钻进马车里面,疑惑地对正在喝水的虎妞问道:“虎妞,吴道行人呢?”

    虎妞取出水壶,水已经倒进嘴里,粉腮鼓鼓的。听到话便含着水认真地思忖,先是摇了摇头,咽下口才脆声说道:“我怎么知道呀?他有手有脚,爱去哪就去哪!”

    “你不怕他被人拐跑了?”林晧然心里有些失望,当即唯恐天下不乱地道。

    虎妞将水壶放下,不以为然地道:“他不跟我,我还省些酒肉钱呢!”

    林晧然看着虎妞这个态度,亦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吴道行在京城无疑是吃得很开的,这段时间的名气渐起,甚至有人对吴道行以神仙相称,但在这小丫头心里仍旧是一个闲人。

    林晧然原本是想找吴道行卜一卦问凶吉,但吴道行的人却不知道又跑去哪了,偏偏他的眼皮突然又跳动几下,让他心里更是惴惴不安。

    按说,他如今已经官至正六品的翰林侍讲,又有着吴山这棵大树照拂着,应该没有什么不好的事情才对。但他心里总是觉得,近期会有不好的事情再度降临他头上。

    笃!

    随着外面的饭缸挥下马鞭,马车便徐徐向前,向着繁荣的内城而回。

第352章 烦心

    傍晚时分,夕阳染红了半边天,亦将这座古城浸在热情洋溢的红霞中。

    吴山乘着官轿下衙归来,在走进家门时,却感到一阵身心疲倦。

    一直在推动的《宗藩条例》有了新的进展,圣上同意削减宗藩禄米的方案,这本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情,但同意削减的力度却不尽人意。

    现在大明的财政如此窘迫,如今又是一个极好的时机,但圣上偏偏还是不肯下刀子,只是象征性地割点肉而已。

    虽然新的《宗藩条例》亦能让问题得到了缓解,但宗藩仍然如同蛆虫附身在大明的身上,吸着大明的血、咬着大明的肉,长始以往必然还会啃食大明的骨头。

    这些天,他亦是做了最后的争取,但可惜圣上的意已决。

    在本朝为官多年,如何不知道圣上是一个执拗的性子,没有人能够改变圣上的主意,能改变圣上主意的只有他自己。

    不要说他现在只是礼部尚书,哪怕真入了阁,恐怕亦劝不动圣上。

    一念至此,他又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当今圣上已经跟明君越行越远,脑子都是他的修仙大道,越来越不顾及天下苍生,甚至都不顾及大明的将来。

    回到寝室换下官袍后,他没有选择躺到床上休息,而是打算用浓茶提神。推开房门,决定到后院静坐,这亦是他一向的习惯。

    经过水榭那边时,看到夫人和女儿正在亭子乘凉,还有那个最近时常出现在这里的虎妞,三人相处很和谐的样子。

    自从提亲的事情之后,两家往来明显密切,家里的气氛明显欢快了不少,特别是女儿一扫前阵子的郁郁寡欢,这些天显得神采飞扬。

    走到近数,便听到了虎妞的声音,这是一个很好听的声音。怕别人不相信她的话,总会带着一些鼻音,还会露着一个认真的表情。

    经他的观察,虎妞跟那个弟子的性格差异很大。

    虎妞耿直而有正义感,反观那个弟子,虽然不能说是小人,但恐怕亦好不到哪里去。唯一令人欣慰的是,那个弟子的私念重了一点,但却不是什么大恶之徒。

    “那两个坏人其实也很厉害,他们顺着小红的马蹄印追了过来,我当然要跑啦!我带着小红躲进山林里,那片林子很大的,比这北京城还要大,那些树比城墙还要高。走呀走呀,我走到一片松林,我哥砍柴的时候就教过我,这松林不会有毒蛇,……后来,我就看到被石头压着的小金了!”

    吱吱……

    小金猴蹲在旁边啃着鲜果,似乎对虎妞的某些描述不满意,这时发声进行了抗议。

    吴山初时还以为虎妞在讲故事,后来才发现是讲她跟那只小金猴的真事。

    但他似乎只听到一半,在虎妞讲完之后,性格温和的夫人却痛斥什么江府、江夫人,这里似乎还牵扯着其他事情。

    “爹!”

    吴秋雨突然看到吴山,便站起来恭敬地打招呼道。或许是多了一些经历,又或许是一贯如此培养,她更显得端庄而温雅。

    吴夫人亦是扭头望向吴山,冲着吴山出言道:“老爷,今天晚膳可能会迟一些点,要不要给你先弄一些糕点?”

    “不用了!”吴山淡淡地摇头。

    正要稳步离开,他突然想起一件事,便问虎妞她哥哥在不在。

    虎妞说在,然后拍了一下旁边小金猴的头,吩咐它回去叫哥哥过来。小金猴先是抗议了一下,然后就从假山跳上屋顶,很快就消失在屋檐上。

    吴山望着消失在屋顶的小金猴,又望了一下继续聊天的三个女人,最终还是压下了心头的怀疑。他知道这小金猴很有灵性,但不相信小金猴能聪明到这种程度,真能将林晧然叫过来。

    不过,他找林晧然其实没有什么大事。

    在经过几个月的争论后,朝廷打算廷议是否重开市舶司,今天亦是有些心血来潮,突然想听取一下林晧然的意见。

    在后院中,假山、小池、垂柳、小亭都被铺上了一层色彩。由于早出晚归的缘故,他只能傍晚才出现在后院中,而他最喜欢这种红霞满天的天气。

    端坐在凉亭的石桌前,一个人静静地品着一壶好茶,赏一赏这池中开得正艳的荷花,他心中的烦恼正慢慢地消散。

    尤其是看着那一朵朵艳丽的荷花,他不说自己是多么的高洁,但比绝大多数的官员更要有原则,做事更讲究问心无愧。

    或许是这个原因,他比很多官员更有底气,对正确的事更敢去据理力争。

    “老爷,您的学生林晧然求见!”管家走到了石桌前,恭敬地说道。

    吴山放下手中的茶杯,抬头望向在远处屋顶玩耍的小金猴,眼睛闪过一抹异色。这只小金猴实在是太有灵性了,聪明程度绝对在灵园的那些祥瑞之上。

    没多会,他便看到身穿着便装的林晧然穿过月亮孔门,向着这边大步走来。

    在这一大帮的弟子之中,这个弟子实在是太光彩夺目了。创下了连夺六元的惊人佳绩,入职不到两个月,又升为正六品的翰林侍讲。

    纵观整个大明朝,最有前途的官员无疑是这个弟子。在这个极讲究出身的时代,单是连中六元的出身和年纪优势,就已经无人能敌。

    若说有什么不好的地方,那就是太懂得趋利避害了,在这个弟子身上隐隐看到了严嵩的一些影子。若他一旦被私利吞噬,恐怕又会成为严嵩那样的人。

    不过他亦是明白,现在想要找到像他老师夏言那般的人,恐怕是太难太难了。而且他老师夏言的下场,亦寒掉了很多官员的心,没准林晧然的改变亦是看透了这一点。

    林晧然来到石桌前,自然不知道吴山的想法,规规矩矩地朝着这位老师兼未来岳父恭敬地行礼。

    吴山微微点了点头,然后示意他坐下,并主动给他倒了一杯茶。

    林晧然喝过一口茶,便直接开门见山地问道:“老师,不知找弟子有何事呢?”

第353章 论开海

    吴山先是喝了一口茶,这才慢悠悠地望着他道:“朝廷今天决定廷议是否重开市舶司,你对这事怎么看?”

    在这件事上,林晧然无疑是有些发言权的。

    当初殿试之时,林晧然能够中得状元,正是他的文章观点直中嘉靖的心坎。如今廷议在即,听一听林晧然的观点,无疑会有些益处。

    正是如此,吴山亦将这个准女婿叫过来,想听一听他的意见。

    林晧然得知这个消息,先是一愣,却没想到这事突然就有了进展。只是他没有急于回答,而是抬头望着吴山道:“老师,你是海禁派吧?”

    “不错!”吴山沉默了片刻,然后坚定地点头道。

    虽然他不赞成老师夏言那种铁血的海禁政策,但他确定一直反对重开市舶司。这不仅是他认为海禁利大于弊,更是因为他坐在礼部尚书这个位置上。

    海禁,是太祖时期定下的国策。

    他作为大明朝的礼部尚书,自然要高举这一个祖制。何况,大明开海所带来的弊端亦是显而易见,倭患起于市舶早有定论。

    正是如此,他不仅是一个海禁派,更是海禁派的“灵魂人物”之一。当然,他亦知道这个弟子是开海派,这事在他的殿试文章上可以看到端倪。

    “老师,我想请问一下,您认为海禁利于民吗?”林晧然当即做出选择,想纠正吴山的错误观点。

    “任何事情都有利与弊,但百姓能享安宁,便是最大的益处!”吴山如何不知他的意图,直视着林晧然的眼睛,接着认真地道:“何况,这海禁是祖制,祖制不可违!”

    在说到后面五个字的时候,他明显加重了语气,强调着礼法的至高无上。

    林晧然发现这个老师不好对付,而且说的话亦不无道理,但却没有这时代文人的盲从,而崇尚后世的怀疑精神,当即就反驳道:“祖制,亦不全对吧!”

    “祖制哪里不对了?”吴山蹙起眉头,脸色微变。

    林晧然知道这话惹恼了吴山,但犟脾气亦是上来,抬头望着他道:“大祖初期,大明官员的沐沐之期仅有三日,若真是正确的话,我们为何不坚持呢?”

    “别将这种鸡毛蒜皮的事情跟祖宗国策扯到一起,这‘片板不下海’是祖制!”吴山亦是微愣,但马上正色地道。

    林晧然突然又是灵机一动,抬头望着吴山道:“弟子修的是明成祖时期的历史,明成祖时期开海,这不也是一项祖制吗?”

    “以后这些浑话就不要再说了!”吴山端起茶杯,带着警戒的语气说道。

    林晧然愣了一下,旋即明白了过来,这却不是吴山不跟他讲道理,而是他的话完全站不住脚。虽然明成祖亦是“祖”,但却是到了本朝才封上去的,地位要远逊于太祖朱元璋。

    所谓的祖制,亦是指太祖时期的法令,跟成祖这个“祖”没有半文钱的关系。

    林晧然作揖,重新整理思路又是说道:“弟子曾查太祖的禁海谕令,共有六道。而第一道是禁濒海民不得私自出海;第六道是申禁百姓不得擅出海与外国互市。”

    “不错!”吴山喝了一口茶,目光中带着少许欣赏之意。

    林晧然的话峰一转,却是问道:“老师,您这‘片板不下海’是不是过于片面?哪怕到了第六道禁令,大祖只是重申不与国外互市而已。”

    吴山放下茶杯,深深地望了林晧然一眼,微微摇头道:“虽说‘片板不下海’的解读确实不准确,但太祖的确是希望断绝跟国外互市的!”

    林晧然发现吴山没有想象中顽固,便又是趁热打铁地道:“国朝初建,百业待兴,商品只能自给自足,这海禁在当时是明智之举。防止国朝的粮食和商品流于国外,让百姓陷于水火,足见太祖的高瞻远瞩!”

    吴山的嘴角噙着笑意,静静地望着他,自然知道这个弟子是话中有话。特别发现这个弟子拍马屁很是生涩,突然感觉很是有趣。

    林晧然又是接着道:“老师曾经支持鞑靼互市,想必您应该看得出,如今互市对大明其实是有利的。海外之国跟鞑靼不同,他们有着大量的金银,一旦重设市舶司,那户部仓库里面的木材、胡椒和布匹,通通可以换成海外白银,大明的财政得到进项,边境的军费亦能得到支持,甚至有财力支持收复河套。”

    吴山心里咯噔一声,深深地望了林晧然一眼,然后认真地告诫道:“收复河套的事,以后不要在任何人面前提起!”

    “弟子遵命!”林晧然认真地拱手,知道这事虽然深得吴山的心意,但在本朝却是一件犯讳的事情。

    吴山又是有所顾忌地问道:“互市确实可能带来好处,但会不会造成大明的沿海不宁,甚至还会招来其他海外之国的强盗?”

    “不说有实力的海外之国离大明太远了!若我为海盗,是该攻城掠寨抢一地之财物,还是应该洗劫海上的船只?”林晧然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抛出了一个问题。

    其实在吴山叫他过来,他就知道这个海禁派已经是动摇了,而如今打的经济牌,似乎很有效果。

    吴山沉思片刻,他确实是有些心动了,绕回原来的话题道:“你觉得此次廷议的结果会如何?”

    林晧然犹豫了一下,然后正色道:“弟子原本是支持重开三市舶司的,但圣上向来都不是冒进的人,恐怕这次最多只重开广东市舶司。现在圣上选择举行廷议,估计就是这个意思。”

    “我应该怎么做呢?”吴山蹙着眉头道。

    林晧然这时不适合回答的,但还是忍不住道:“您作为礼部尚书,自然是要坚持海禁,但这事亦不能太……死板!”

    “你不是希望重开市舶司的吗?”吴山哑然失笑道。

    林晧然摸了摸鼻子,低声说道:“您是我的老师,以后又是我的岳父,我的意见哪能忤逆你啊?”

    吴山爽朗大笑。

    虎妞和吴秋雨过来叫他们二人吃饭,听到这个笑声,吴秋雨先是一愣,然后俏脸浮起一抹羞色。在虎妞疑惑的目光中,竟然往回跑掉了。

第354章 廷议

    在接下来的两天里,整个朝廷都在讨论着开海事宜。

    争执的双方亦为此事各自奔走着,三位阁老、六部的尚书侍郎、都察院左右都御史等,都成为这帮人想要拉拢的对象,希望得到他们想要的结果。

    只是这一切,跟林晧然这个小小的正六品翰林侍讲无关。

    虽然他是最耀眼的“文魁”出身,前程亦是一片光明,但终究还是属于小字辈,远远够不上资格参加此次的廷议。

    近些天,他反而越来越不安,总觉得有不好的事情即将降临他的头上。

    到了举行廷议的这一天,他干脆不到外城监工,亦没有返回西苑报道,而是直接选择到翰林院上衙。

    翰林院,修检厅的值房内。

    这是一个坐东朝西的书房,面积不大,但林晧然很是满意。特别在见识严嵩等人的值房后,他完全没有挑剔的理由,这个办公待遇简直比首辅的规格还要高。

    由于升了职,所以他在翰林院的办公地点已经发生了变更,从修检厅搬到了讲读厅,而他亦从一个史官变成了一个讲官。

    林晧然这个翰林侍讲的主要职责是给天子或太子讲学,讲论文史以备君王顾问。只是很可惜,当今天子却专心于修道,而太子却仍然处于空缺。

    随着两位皇子各自开邸受经,都在王府中受学,已经有具体的老师授教,所以他连到大本殿给两位皇子讲课的机会都没有。

    正是如此,林晧然这个翰林侍讲很清闲。只有到了重要的经筳之日,才能博得一个露脸的机会,而这个机会还得看嘉靖当天的心情。

    不过林晧然亦没有沮丧,他亦是乐于清闲。打算过些日子,谋取进入裕王府讲学的机会,成为真正的帝师,争得一份从龙之功。

    孙吉祥看着林晧然过来亦是很高兴,给林晧然送上了一杯参茶,他作为林晧然的属吏,亦是从修检厅跟了过来。

    林晧然喝了几口茶,屏气凝神片刻,便静静地翻阅史籍,弥补着自身的短板。

    不得不承认,他对大明的历史还是有所欠缺,不想在将来的政治斗争中吃暗亏,这时就应该抓紧时间进行弥补。

    在翻阅史料的时候,他惊讶地发现一个史实,朱棣的儿子朱高炽竟然一度公开承认迁都北京的错误,并打算还都南京。

    从经济的角度出发,这个决定无疑是正确的。

    自唐宋以来,汉族的经济重心往南移,北京城又地处北疆,经济早已经衰落,京城所需要的粮食和高端消费品都要从南方供应过来。

    这时代的运输成本并不低,而这条过长的供应线无疑造成成本的高昂和损耗浪费,而且还需要对京杭大运河进行疏导。

    只是很可惜,朱高炽在位仅九个月便去世了,他这项决定却来不及推动。

    林晧然却是摇头苦笑,却亦不能说定都北京是错误的决定。

    若不是国都在这里,朝廷不可能如此重视北边的军防,历来的军费不断。哪怕到了如今挥霍无度的嘉靖朝,亦不敢真削掉北边的军费,只敢将军费战略转为以守为主。

    如果本朝的国都在南京,还真不好说如今北边是什么情况,军费会不会被克扣得只剩下一文钱。

    只能说,任何一个浩大的工程,都有着利与弊。

    若是大明由靠谱的皇帝执政,那定都于南京为好;若是大明由不靠谱的皇帝执政,那还是定都于这北京城为好。

    “不知结果怎么样了?”

    林晧然将一本书翻完,抬头望向西边的天空,眼睛涌起淡淡的忧虑。这一次廷议的结果,无疑影响甚大,甚至能会影响整个大明朝局的走向。

    重开市舶司,这事无疑是有利与弊。若是将市舶司办好,绝对会演变成一件大好事,甚至能助长大明资本萌芽、直接参与到大航海时代中去。

    他可以想象得到,西苑的紫光阁必然是争论不休,但却不知道会是哪一方占据上风。

    事实上,确实如此。

    嘉靖已经十几年不上朝,很少有这般热闹的时候。在紫光阁的大殿上,三位阁老到场,还有六部尚书、侍郎、都察院左右都御史等官员齐聚一堂,很多官员都特别的兴奋。

    刚宣布议事开始的时候,大家还轮流着发言,但却不知道谁开始插话,争论便开始了。声音亦是越来越大、越来越嘈杂,有尚书跟尚书争,亦有侍郎跟侍郎对骂。

    兵部的左侍郎和户部的右侍郎争得面红耳赤,突然对吐口水,然后在大殿中直接就扭打在一起,场面很是火爆。

    身穿素白色道袍的嘉靖看着下面嘈乱的朝堂,脸上亦是阴沉似水,但却没有发言,而是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只是林晧然并不知道,此时最热闹的不是西苑,而是紫禁城的门前广场。

    在即将午时的时候,这里来了两伙人和一大帮围观者。

    让人感到稀奇的是,两伙人都是由小女孩带队。

    一个是长得虎头虎脑的可爱小女孩,手持着木棍;一个是长相漂亮的骄横小女孩,手里持着马鞭。她们顶着烈日,分东西站立,遥遥相望。

    “你这个低贱的草民,我今天非要好好教训你不可!”

    “哎呀!你是小反贼,比我还差呢!我今天也要教训你一顿!”

    ……

    两个小女孩都不是软弱的性格,两人相互指责后,那持鞭的骄横小女孩先动了。

    她抖动一下响亮的马鞭,向着对方直接冲过去。对面的小女孩亦是不惧,握着棍子,迈着小短腿迎了上去,大战一触即发。

    “什么?虎妞跟徐国公的孙女在紫禁城门口约架?”

    林晧然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眼睛当即瞪大,大脑一片空白。却是没有想到,这个丫头再度惹祸,竟然要捅徐国公这个马峰窝。

    在得知消息的时候,他便匆匆向着紫禁城那边赶去,知道这次恐怕是惹下大祸了。而在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为何有不好的感觉,敢情是虎妞又要给他惹事。

第355章 关宫门

    “赞成吴尚书的出列!”

    “赞成徐阁老的出列!”

    ……

    西苑紫光阁的大殿中,黄锦逐一进行唱道。廷议的结果即将接近尾声,所有参与廷议的官员都拥有一张投票权,最终以人数多为胜。

    当听到“吴尚书”时,有些人不屑地冷哼一声,有些人则毫不犹豫出列,但亦有些人左右观望。

    当听到“徐阁老”时,有些人同样是满脸不屑,有些人是倨傲地站出来,同样有人选择观望。

    还有两套备选方案,但站出来的人数寥寥无几。

    在投票完毕,大家回想方才吴山和徐阶的投票人数,心里便知道了结果。有人欢喜若狂,而有人则满脸沮丧,亦有人感到迷茫。

    午时已至,烈日挂在紫禁城的头顶上。

    自从圣上搬到西苑后,紫禁城的城墙仍然坚固,但里面却已经渐渐败落。特别三大殿被天火所毁,这紫禁城的上空都飘荡着颓败之气。

    但在这一刻,那宽阔的广场很是热闹。

    随着一个小女孩的哭声传起,两伙人突然就缠斗在一起。

    虽然一方的人多势重,但另一方的黑大个如同巨人般横扫千军,一名精壮的男子亦是强悍无疑,而一个少女显是出手狠辣。

    不一会,地上就倒下了一片,胜负昭然若揭,让到围观的群众亦是目瞪口呆。

    “完蛋了!”

    林晧然赶到的时候,看到地上倒下了十几人,很多人在地上痛苦地哀嚎,而饭缸、铁柱和阿丽,却没有一个受伤,顿时感到一阵头疼。

    这徐国公是出了名的护短,而且脑子就一根筋。

    这聪明人还会有所顾忌,比如担心他这个最有前程的官员将来掌权会清算他们徐府,但蠢人却不会忌惮这么多,恐怕敢在他们家门口埋伏人背后拍砖。

    虽然大明对宗藩是当猪来养,但只要不做出天怒人怨的事情,皇上还是会偏袒于他们。

    只是林晧然的目光落在虎妞的身上时,心里却是一沉,那丫头白皙的额头上多了一道鲜艳的鞭痕,有血液渗在头丝那里。

    在这一刻,一股难以抑制的怒火涌上心头。看着被虎妞骑在身上嗷嗷直叫的小女孩,他没有半点要制止虎妞的意思,反而想上去将她踩成渣。

    “服不服!”

    虎妞将小女孩骑在身上,虽然很生气地咬着牙,但却没有选择下重手,甚至连木棍都不要了,只是狠揍着那个小女孩的屁股问道。

    “你这个低贱的草民,我不服!你打我,我爷爷和爹爹肯定会剥了你的皮!”小女孩虽然眼泪直流,但脾气却是不改,嚣张地叫嚣道。

    林晧然脸色阴沉地走了过去,捡起地上的鞭子递给虎妞道:“抽到她服为止!看谁剥谁的皮,我就不信,我还斗不过一个没了兵权的国公!”

    他不想惹事,但事情真缠上来,他亦不会怕事。

    先不说这徐国公无法在官场上打压他,而且他现在亦是被夺了兵权,实力已经大损。

    另外,他手里有着严世藩所需要的水泥配方,完全可以跟严党进行一笔交易,借助严党的力量打击徐国公。

    在他的政治观念中,一切都以利益为重,能忍则忍。只是事关到虎妞,那他就能不计成本地将筹码砸下去,直至将对方弄死。

    在此时此刻,他被怒火支配着,丝毫不畏惧徐国公的权势。

    “哥,这会不会太重了呀?刚才她抽我的时候,真的很疼哦!”虎妞接过那条鞭子,却是皱着眉头望着林晧然道。

    林晧然很是无语,这丫头连鸡都敢杀,怎么如今却妇人之仁了,当即怂恿道:“没事!要的就是她疼,哥会帮你善后!”

    “不要……我服了!我服了!呜呜!”

    小女孩原先就仗着虎妞会怕她,不敢真对她动狠的,但却没有想到,她这个哥哥竟然不怕她们家,那个眼神一点都不作伪。

    其实她亦打听过,这个野丫头出身是差,但她哥哥在翰林院做官,是大明朝最有前途的年轻官员。听说她哥哥很快又成为礼部尚书的女婿,将来很可能会入阁,会成为比她姥爷还厉害的大人物。

    “哼!你以后做我的跟班!”

    虎妞举起马鞭,眉头微微扬起,提出要求道。

    看着她的目光睥过来,虎妞当即板起脸,为了不被她识破,还故意轻哼一声。她其实不想用鞭子抽她,这鞭子打人实在太疼了,主要还是想吓唬一下而已。

    小女孩似乎深诣“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竟然点头应承了下来。

    林晧然看着正哭泣着的小女孩,眉头却是微微蹙起。这个哭声太假了,这恐怕是一个腹黑的小箩莉,回头绝对不认账了。

    笃笃……

    正是这时,十几匹快马从远处而来。

    林晧然听到马蹄声,暗叫一声不好,当即拉起虎妞朝着西苑那边跑去。虽然他是朝廷命官不需要害怕,但虎妞这个丫头不是,她可不能再让这丫头吃亏。

    骑在马上的是五大三粗的中年男子,这时看着地上被蹂躏过的女儿,再看到准备逃窜的两兄妹,心里当即涌起一股莫名的怒火。

    从广场的那一头向着这边冲来,还是有一段很远的距离。徐宏远亦是一个火爆的性子,看着那对兄妹离西苑越来越近,马速亦是越来越快。

    “关宫门!徐国公要反了!”

    徐宏远听到这番话,魂都被吓坏了,这人怎么能污蔑他是来造反的呢?只是想着后面还跟着二十几个亲兵,他死的心都有。

    只是他正要勒马停下之时,却不知道哪里窜上来的小金猴,先是朝他的大腿抓了一下,然后又朝着马屁股一抓,让他的座骑发疯般朝着西苑的宫门方向冲去。

    在这一刻,他想死的人都有,这不更坐实他要“造反”吗?

    在城墙之上,冯保却是刚好出来凑热闹。

    虽然他不明白具体是什么情况,但听到林晧然的话后,亦是没有做任何的犹豫。当即就急忙吩咐下去,将西苑的宫门关上。

第356章 面圣

    西苑,紫光阁的大殿中。

    黄锦站在嘉靖的旁边,尖锐的声音再度响起道:“经票数统计,徐阁老一共获得十五票,徐阁老的方案通过!”

    随着这个声音落下,此次廷议的结果亦是尘埃落定,徐阶取得了胜利。

    只是大殿的气氛很是古怪,无论是禁海派,还是开海派,都没有过于开心或悲伤,甚至都看不出是哪一派取得了最终的胜利。

    像吴山这一方阵营中,大理寺卿并没有沮丧,眼睛反而闪过一抹幸灾乐祸之色,甚至还有心情跟旁人开玩笑。

    “臣等恭送皇上,祝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廷议刚结束,嘉靖便有些急不可耐地离去,众大臣当即行三拜九叩之礼,恭送这位一年难得见上几次的大明国君。

    随着嘉靖离开,众大臣亦是结伴出宫。

    这次难得齐聚一堂,自然有着说不尽的话,亦有人趁机攀些交情。特别刚升任户部尚书的贾应春,成为不少人交谈或巴结的对象。

    当然,话题太多还是落在这次廷议的结果上。

    徐阶的这次方案,其实可以说是文魁林晧然的方案,因为方案内容跟林晧然殿试的答卷大致相同。

    这个方案仅重开广东市舶司一处,而重设的地点还不在广州府,而是选在粤西的雷州府,一个偏远、贫穷的下府。

    雷州府地处大明的南疆,没有纺织、陶瓷、制茶等大作坊,那里向来是朝廷的流放之地,有数伙海盗盘居辖区中,更时有瑶民作乱。

    可以这么说,那里已经是坏得不能再坏,哪怕被倭寇占去了,亦不会让他们感到可惜。

    如今到那里重设市舶司,简直就是要无米生炊,而且随时会性命不保。

    正是如此,海禁派虽然对这个开海的结果失望,但说不上多么悲伤,毕竟那个选址实在太偏远了,这跟继续实行海禁差不了太多;开海派这边亦不见得会多高兴,他们一直希望江浙这种富庶之地重开市舶司,而不是偏远的广东省,更不是素来流放犯人的雷州府。

    但不管如何,大明重新打开了海禁的一道小口子,这是开海派争取到的一个成果。

    “你们说谁去比较合适?”

    “谁去都不合适,这是一个烫手山芋!”

    ……

    在谈论该派谁去主持重开广东市舶司之时,新任的刑部尚书郑晓当即指出了这里的玄机,这个市舶司提举的位置其实就是一个烫手山芋。

    只要有经济常识的,都知道到雷州府主持重开市舶司,必败无疑。

    不管谁去做广东市舶司提举,最终都会遭到开海派办事不力的指责,而禁海派这边又不会得到侍见,甚至会让到皇上感到失望,仕途肯定要栽在那里。

    或许是这个原因,禁海派这些没有过于沮丧,反而有些幸灾乐祸,而开海派这些亦是忧心忡忡。

    “我是冤枉,我只是想抓那个小贼!”

    “这话你跟皇上说吧!”

    “赵九钱,你是公报私仇!”

    “宫门前纵马,试图领兵造反,你还有理了?”

    ……

    众人说话间,已经来到西苑的宫门,却看到赵将军将徐国公的儿子徐宏图押进来,而徐宏图正在那里大呼冤枉。

    经打听,大家又是一阵愕然,这定国公府实在是太嚣张了。

    “宗藩造反”风波刚刚消停,定国公府又闹了这一出,竟然带兵卒纵马出现在宫门前。虽然所带的兵卒甚少,但确实有造反的嫌疑。

    徐宏图被押下去的时候,心里很是委屈,更是带着满腔的怒火。

    他一心只是想教训那个小贼而已,但却没想到勒不住马,更被扣上了这种罪名。在这个关节上,他们定国公府恐怕真要彻底失去兵权了。

    大家穿过宫门的时候,却见徐国公带着一个漂亮的小女孩匆匆走了进来,脸色显得很生气的样子,对他们这群人亦是不打一声招呼。

    吴山望着擦肩而过的徐国公,眉头微微蹙起,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当看到站在宫门旁边的那对兄妹,他知道恐怕是麻烦找上门了,便主动朝着那对兄妹走了过去。

    听到林晧然讲述事情的经过,他的脸上却是更加凝重,郑重地对林晧然说道:“徐国公不笨,他的矛头必定指向你,你……恐怕有麻烦了!”

    林晧然先前叫关宫门,想要将事情搞大。但如今细细想来,却有着拖皇上水的嫌疑,确实是一个有些愚蠢的行径。

    对于定国公府造反的指控,更是信口雌黄,这亦会成为一个被攻击点。

    “我该怎么办?”林晧然亦是意识到这一点,当即认真地求教道。

    吴山抬头望着西苑的宫门,目光亦是充满着忧虑,然后又徐徐望向了他们兄妹。

    万寿宫,弥漫着一股浓郁的檀香。

    身穿素白道袍的嘉靖刚回到万圣宫时,便知道宫门前所发生的事情。

    关于徐国公的儿子徐宏图领兵在宫门前纵马,这事说大不大,但说小亦不小。只是该如何处置,这却很讲究帝王心术。

    正考虑该如何处置的时候,徐国公已经在宫外求见。

    “我徐氏先祖徐达追随大祖南征北战,立下霍霍战功,被太祖追封中山王。我祖徐增寿舍身助成祖,成祖施恩,封我祖定国公。我定国公一脉,世代忠良,如今遭奸人所陷,请圣上作主!”定国公跪在万寿宫,老泪纵横地打起了感情牌。

    “定国公一脉是大明的忠良,这点毋庸置疑!定国公还是先起来,具体怎么回事,还请一一言明!”嘉靖温和地说道。

    徐国公站了起来,然后将他孙女拉出来,将二个女娃约架的事情抖了出来,然后矛头直指林晧然造谣生事、污蔑忠良。

    正是这时,一个小太监进来跟黄锦低咕了几句,黄锦便来到嘉靖跟前道:“林侍讲带着她妹妹前来求见,说要状告定国公府!”

    “宣!”

    嘉靖微微地点头,其实他亦想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心里对林晧然亦有一丝袒护之意。

第357章 麒麟服

    在整个大明朝,绝大多数人一辈子都没有到过皇宫,更无法见到当今圣上。

    虎妞在今天将从平凡人中脱颖而出,她身穿着淡青色的对襟齐胸襦裙,梳理着漂亮的发型,脚踏着一双绣花鞋,拉着哥哥的手走在宫道上。

    虎妞每当兴奋的时候,虽然不会笑出来,但她的眉毛微扬,眼睛透着雪亮,熟悉的人很容易就看出她此刻的愉悦心情。

    她大步地迈着小短腿,那双漂亮的大眼睛打量着这座皇宫。

    虽然哥哥老早就跟她描述过皇宫的样貌,但看着汉白玉围建的广场,高大的宫殿及远处的楼宇,心灵还是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在来到京城之后,她觉得自己已经是见过世面的野丫头了,但看着这皇宫的一座座漂亮至极的建筑物,她才知道自己还是不够厉害。

    这里的一切,都超越着她的想象。宫殿是那样的高大、柱子是那样的红艳、屋檐是那么的漂亮,原来这世上还有这么好看的地方。

    “右边那座就是无逸殿!”

    她正打量着周围一栋栋建筑时,哥哥的声音传来,她便朝着右边望去。那又是一座漂亮的宫殿,她知道那里是哥哥上衙的地方。

    在这一刻,她突然明白哥哥为什么当初喜欢升官了。这里确实从翰林院漂亮太多了,要是让她选择,她也喜欢在这里上衙。

    在经过一处院子后,二人来到了万寿宫前。在门口稍等片刻,便跟着一名太监走进了万圣宫,亦闻到了弥漫在殿中的檀香。

    “民女虎妞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虎妞规规矩矩地行礼,跟着一般人见到皇上的畏畏缩缩不同,她的眼睛却是充满着好奇,打量着坐在蒲团上的嘉靖。

    “平身!”

    嘉靖亦是打算着这个虎头虎脑的小女孩,看着这个矮小的身子,一张肉墩墩的大饼脸搭配着可爱的小鼻子,浑身散着纯真的气息。

    白皙额头上的那道鞭痕清晰可见,但这小女孩眼睛并没有哭泣过的迹象,举止间显得小大人,确实是人如其名。

    不得不说,虎妞是一个很有亲和力的小丫头。特别对于掌握天下大权的嘉靖,虎妞这种纯真又不胆怯的小女孩,反而更能赢得好感。

    嘉靖打量着虎妞的时候,却是在想着,这个女娃倒很合适做一个道童。

    在行礼之后,林晧然当即控诉道:“请圣上为微臣舍妹作主!”

    “两个女娃打架,你让圣上做主,是不是太过可笑了?”徐国公站在旁边,当即冷讽道。

    林晧然睥了徐国公一眼,却是质问道:“敢问定国公,这打架之事因何而起,你可告知圣上?”

    “小孩子难免产生摩擦,这有什么好说的!”徐国公当即有些心虚,但却装着不屑地说道。

    “那是因为你不敢说!”林晧然沉着脸,然后朝着嘉靖拱手道:“启禀圣上,日前微臣带舍妹一起到礼部,舍妹参与平叛宗藩,跟徐国公孙女徐灵儿产生冲突。今徐灵儿挑衅在先,然徐国公府领兵追赶微臣兄妹,这分明是对舍妹蓄意报复。若是长始以往,臣跟舍妹再无宁日。”

    蓄意报复,这是林晧然想到的攻击点,打算将上次没有定性质的旧案翻出来。

    “你少血口喷人,分明是你妹妹打不过我家灵儿,然后主动找我家灵儿的麻烦!”徐国公却是一急,当即对林晧然进行指责道。

    “我会打不过徐灵儿?”虎妞惊讶地指着自己的鼻子,当即涌起了一团火气,又指着徐灵儿质问道:“徐灵儿,你跟你爷爷说说,是你厉害还是我厉害!”

    若是其他的指控,虎妞没准会乖乖地不吭声,但对这个指控却是忍不了,这实在是有损她虎妞战无不胜的威名。

    “我厉害!”徐灵儿力挺着他的爷爷,亦是脸不红气不喘。

    虎妞更加恼火了,站出来指着徐灵儿厉声道:“你过来,我们再打一场!”

    “我……我不跟你打!”徐灵儿顿时胆怯,自知不是虎妞的对手。

    虎妞的眉头微蹙,冲着她脆声问道:“你为什么不跟我打呀?你不跟我打,皇上怎么知道是你厉害不是我厉害呀?”

    “我就不跟你打,你已经输两次给我了!”徐灵儿争辩道。

    “你什么时候赢过我了呀?上次在礼部,你跟那些叛乱的人在一起,你被我用石子砸了,你却砸不中我。刚才在外面,你被我打服了,一大帮人都看到了,你怎么敢骗皇上呀?”虎妞指着鼻子,一副很认真的模样地数落道。

    虎妞有着她的特点,就是说话极有信服力。不论是语气和神态,都让人觉得她是一个直肠子,所以说话显得十分可信。

    徐国公似乎是发现对了这一点,心里大喊:“失策”,同时暗暗观赏着嘉靖的反应。

    徐灵儿突然不敢吭声了,却不知道是词穷了,还是给那个“欺君”吓到,或两者都有。

    林晧然原本还责怪这个小丫头不听他的安排,但看着事态的发展,突然发现虎妞吵架的能力真的不弱,甚至比他还要更强。

    “徐国公,我不管是谁找谁的麻烦,但朕不允许这种打击报复存在,你可明白?”嘉靖眼睛闪过一抹恼气,直视着徐国公道。

    由于宗人急于脱掉“叛反之罪”,亦将虎妞跟徐灵儿当时的对话记录在卷宗上,将这个对话视为“清君侧”口号的源头。

    嘉靖仔细地看过卷宗,对虎妞爬到墙头掷石子很是赞赏,对她的精忠之言亦是记忆犹新。先前他以为虎妞是一个女汉子,但却没有想到,竟然只是一个可爱的小女娃。

    如今看着虎妞只有六七岁,心里亦是生起了庇护之意,何况他已经打定主意不追究宗藩的谋反之罪,所以这种“忠臣”就更不能受到伤害,不能让“忠臣”寒心。

    “臣明白!”徐国公苦涩地行礼,知道不能再找这对兄妹的麻烦了。

    嘉靖扭头望向虎妞,眼睛温和地宣布道:“虽是女娃身,但有报国心!朕赐你麒麟服,白银二十两,以示表彰!”

第358章 得与失

    天子赐服,这是一份无上的殊荣。

    到本朝为止,赐服还没有泛滥成灾,而懒政的嘉靖帝更是很少赐服经普通大臣。正是如此,如今赐服的价值不降反增。

    值得一提的是,大明赐服有着严格的等级体系。

    坐蟒袍,这是赐给最贵蒙恩者。本朝至今数量极少,一般是得势的司礼监太监才能获得,而本朝文武则无一人获得这个殊荣。

    行蟒袍,一般赐给有功的文武大臣,像三位阁老都是身着行蟒袍。

    飞鱼服,这是锦衣卫的统一服饰,但却不是锦衣卫的专利,圣上多赐予武官、尚书侍郎。

    斗牛服,多赐予高级官员、高级宦官,像刘谨就一般斗牛服。

    麒麟服,一般赐予公、侯等勋臣以三、四品的中级官员。

    ……

    虎妞被赐予麒麟服,自然属于僭越,但本朝嘉靖做的僭越之事并不少。何况,嘉靖却举是为保护“小功臣”,而这麒麟服并不显贵,想必不会惹来太大的非议。

    当然,这事必然会引人眼红。

    像林晧然就相当的忌妒,他这个正六品的翰林官完全有资格穿起麒麟服,穿起来肯定要比虎妞好看。只是很可惜,不要说赐服了,连口头表扬都没一句。

    “多谢皇上恩赐!”

    却不用林晧然提醒,虎妞的眼睛微亮,当即规规矩矩地朝着嘉靖行礼谢恩。她自然不知道麒麟服的意义,但却知道那“二十两白银”很有诱惑力。

    徐灵儿却是涌起了一阵酸意,羡慕地望了一眼正在谢恩的虎妞,然后眼巴巴地望向嘉靖,希望皇上也赏她一件。

    只是很可惜,嘉靖压根没正眼瞧她,而是目光凌厉地望向林晧然道:“林侍讲!”

    这个声音不带一丝感情,让整个大殿瞬间冷了几分。

    “臣在!”林晧然感受到这一股冷意,硬着头皮拱手回应道。

    嘉靖的目光聚焦在他身上片刻,然后沉声问道:“你当时是真认为徐宏图要谋反吗?”

    在林晧然的心里,其实早就有了对策。毕竟徐宏图纵马直奔宫门,他咬定怀疑徐宏图是要行造反之事,所以才急呼关宫门,谁都很难挑出毛病来。

    只是嘉靖如此的语气,定然是不希望他进行狡辩,将这次事件复杂化。何况,虎妞刚刚得到了赐服,他这边不“牺牲”一下,亦不好跟徐国公交待。

    另外,若真咬着徐宏图是要造反,那他跟徐国公真是结下死仇了。

    林晧然深知政治向来是有得必有失,无奈地跪下道:“臣,知罪!”

    在这话落下的时候,徐国公松了一口气,知道他儿子是没事了。他又扭头望向林晧然,对这个文魁最初的印象是年轻,但现在却不由得高看一眼。

    在官场中,若只知进而不懂退,哪怕这次他机智地化险为夷,下次恐怕就会一栽到底、直接摔大跟斗,再无翻身的机会。

    嘉靖的眼睛亦闪过满意之色,但语气仍然不带一丝感情地道:“拖出去,杖打三十!”

    林晧然很想哭,这好处没捞到,却平白无故享受了大明最高规格的廷杖。虽然他心里有一万个不愿意,但还是硬着头皮,行礼领罚道:“谢皇上恩典!”

    只是想到那三十大板,他的心亦是悬着,不知道会不会就此一命呜呼。

    “皇上,你赏我的二十两,我不要了,能不能少打一点呀?”虎妞先是一愣,然后急忙求情道。

    “放肆!皇上的赏赐是你想不要就不要的吗?”黄锦当即出言喝斥道。

    嘉靖轻轻抬了抬手,示意黄锦闭嘴,沉着脸打量着一本正经的虎妞,其实有着吓唬之意,但虎妞却是一直投来询问的眼神。

    “赏赐照旧,改杖二十!”嘉靖沉着脸,将杖刑削减。

    黄锦听到这话,亦是愣了一下,不由得打量着大殿中的小身影。这个小女娃没有徐国公的孙女漂亮,但却显得极为可爱和有主见。

    “谢皇上!”林晧然亦是松了一大口气,当即行礼谢恩道。

    很快,他就被押了出去,继上次享受牢狱之灾后,如今又体会杖刑之苦。他突然发现很丢穿越人士的脸,女人的手指头还没碰着,结果苦却吃了不少。

    好在,由冯保监刑,那两个锦衣卫稍微留了手,不然他粉嫩的屁股非要开花不可。

    整件事情很快就尘埃落定,徐宏图虽然没有受到造反的指控,但亦免不得受到一些皮肉之苦,足足挨了三十大板。

    虽然比徐宏图少了十大板,但林晧然却一点都不开心。徐宏图的纵马行为是何等的恶劣,哪怕砍头都不过分,而他不过是喊句话而已,结果二人的罪责相当。

    林晧然受到杖刑的消息传出,他家的门槛当晚就被踩烂了。

    廷杖,在一般人看来是“失去隆恩”的征兆,但在大明却不是,甚至很多官员以受到廷杖为荣,以此证明自己是敢于直谏的忠臣。

    正是如此,虽然林晧然被圣上责罚了,但却不会造成“众叛亲离”的局面,反而很多人称赞于他。何况,他最近刚升任翰林侍讲,有着很高的巴结价值。

    除了广东籍的商贾、举人和一些同僚,还有一些素未谋面的官或商亦是纷纷带着礼品和名帖前来,将他那小小的住宅差点挤爆。

    在经过一番接待后,林晧然不想爬在床上给人当猴子看,所以让虎妞关门谢客。由于在伤在身,自然亦不能到外城监工了。

    其实他人到不到工地都是无所谓的,恐怕在没搞定自己之前,严世藩都不会采用劣料修城墙。为了这不多不少的工程利润,确实不值得违逆严嵩。

    有时候,他觉得家里有一个野丫头还不错,但有时候却不是这样认为。

    “虎妞,虎妞,我渴了!”

    “阿丽,阿丽,你进来一下!”

    “饭缸,饭缸,你在不在家?”

    ……

    林晧然的屁股肿疼得厉害,爬在床上朝着房门大声呼喊着。原本不怎么口渴的,但逐一将人叫了个遍后,反而真的口渴了,但却没有人理会他。

    正打算放弃治疗,或许直接渴死在床上,门却“吱”地一声推开。他寻声望向,看到推门而入的身影,整个人微微失神。

第359章 狼与羊

    在后世,只要将车停在学校门口,一双双笔直而散发着青春气息的长腿会从眼前经过,每当风起之时,没准还能看到裙摆扬起的致命诱惑。

    但生活在这个极讲究名节的时代,想看到女人不难,但想看到漂亮的女人却很难,而想要看到极品的青青美少女恐怕得逛遍整个北京城。

    林晧然从事没有异性同僚的公务员工作,纵使他这个曾经受万夫所指的祸害,亦慢慢变成了清心寡欲的三好市民。

    只是突然之间,门却被推开,一道亮光从外面照了进来。

    少女年芳二七,五官精致,眉若黛柳,眸含秋水,裙装艳逸,身材苗条,酥胸初具规模,盈盈一握的纤腰,一双笔直且洋溢青春气息的长腿。

    或许是角度问题,他正爬在床上仰望,突然感到一股窒息感,似乎一下子有了初恋的感觉。他先前一直以为邻家有女未长成,但现在却发现,这个青涩果实差不多可以下手了。

    这来人并不是别人,正是林晧然名义上的未婚妻。

    吴秋雨推开门轻步走进来,手紧张地攥着一方丝巾,心脏砰砰地跳动着。当目光跟林晧然相触时,她的脸刷地红了,有着强烈掉头逃跑的冲动。

    若是在以前,她肯定是真的跑了,但经历上次的事件后,她亦是成长了不少。这一次,她成功地战胜了羞涩感,让自己留了下来。

    在林晧然的注视下,她低着头来到了桌前,端起茶壶倒了一杯水,然后硬着头发向着床走去。或许是紧张,又或许是害怕,持茶杯的手微微颤抖着。

    很显然,她是在外面听到了林晧然的呼唤,选择进来给他送水的。只是这对虎妞那类人是轻而易举的小事情,但对她而言,却得经过一番内心挣扎和较量。

    林晧然面带微笑,静静地注视着这个无比害羞的少女,眼睛却是少了前世的龌龊,多了一些纯洁,欣赏着这个如同上帝杰作般的少女。

    先前他对这门亲事是消极的、悲观的,只是前些天看到徐阶那个孙女后,她狠狠地奖励了虎妞一个大鸡腿,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很多事情都需要比较,而经过比较之后,他觉得这门亲事完全可以愉快地接受。

    看着她捧着茶杯走过来,他便似笑非笑地道:“吴大小姐,你不用紧张,我不会状告你擅闯我房间,并企图对我图谋不轨!”

    “谁对你图谋不轨了?你……你臭不要脸!”吴秋雨脸上一红,当即啐声道。只是话说出,她看到那双戏谑的眼睛,便知道这男人是故意开她玩笑。

    这个对话,让到房间紧张的气氛缓和了不少。

    当杯子递到面前时,林晧然的目光落在那青葱般的手指上。不得不说,这双玉手的卖相很好,如同上帝的杰作一般。

    “虎妞她们都出去了,你的管家在前院可能听不到,给你!”吴秋雨却不知道他心里所想,道出了宅子现在的情况。

    林晧然接过杯子,看着她有转身要走的意思,便急忙开口道:“等一等……哎呀!”说着,他的脸爬在床上,显得很是痛苦的样子。

    “你怎么了?”吴秋雨又回过身来,关切地望着他道。

    “全身麻了!”林晧然捧着杯子的手不动,一脸痛苦地说道。

    吴秋雨不知是计,主动伸手拿过水杯,便蹲在床前道:“我喂你喝!”

    博同情,这是屡试不爽的招式。

    林晧然的眼睛闪过一抹喜色,装着缓过劲来,然后享受着这种喂水待遇。只是这水进到肚子,亦是滋润了他的花花肠子。

    水还没有喝光,他便抬头望着她装模作样地感激道:“谢姑娘的救命之恩,小生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

    “你……你胡说什么?”吴秋雨的脸刷地红了,心里想:只是给他送水而已,哪是什么救命之恩,而且哪有男人以身相许的,只有女人才以身相许。

    林晧然看着眼前羞涩的少女,微微失神,发现这女人再长大些,怕能轰动整个京城了。不过他很快恢复正常,有些轻佻地问道:“我可没有胡说!我打算以身相许,你接不接受吧?”

    “哪有男人以身相许的!”吴秋雨轻啐道。

    “我就是这样!你不同意的话,是不是嫌弃我家里穷?”林晧然观察着她的反应,正色地问道。

    “我不嫌……我不知道!”吴秋雨原本想给否定的答案,但马上意识到这是个小陷阱,当即就摇头道。

    林晧然作为情场的老手,如何不知道这个少女早对他有意思,便继续调戏道:“我是认真的,你嫌不嫌弃我嘛?你不嫌弃的话,咱们的亲事可就真的定下来了!”

    猝不及防,突然就谈到两人的婚事上,吴秋雨的脸蛋羞红,但心里却有些美滋滋的。先前她还担心着林晧然的态度,但如今看来,她似乎是多虑了。

    “哎……不过得委屈你了,嫁给我……得跟我住这种小房子!”林晧然装模作样地长叹一口气,故意打量着房子沮丧道。

    吴秋雨的内心如同海波般翻滚着,整个大脑都是空荡荡的,被着林晧然的话所牵引。她以后会嫁到这里,她会成为这座宅子的女主人。

    这座宅子虽然不算大,但在京城亦算是不错了,她从来都不是贪慕虚荣的女人,对这里其实极是满意的。只是她担心林晧然所有误会,鬼使神差地开口道:“我……不委屈!”

    “不过你放心!”林晧然看准时机,抓着她那双湿润的玉手道:“将来我一定要换取更大的房子,让你过得舒舒服服的。”

    要撬开一个女人的心扉,除了甜言蜜语外,还需要一张张的空头支票。

    吴秋雨才年仅十四岁,又早已情倾于林晧然,她如何还能逃得开林晧然的手掌心。几句话间,便被林晧然牵着鼻子走,陷入了林晧然所构建的未来之中。

    吴秋雨的手先是习惯性地抽了一下,但被林晧然紧紧地握住,迎着那双真诚的眼光,如蚊子般地“嗯”了一声,心脏如同小鹿乱撞,俏脸红如大苹果。

    林晧然握着湿润的玉手,眼睛微微一亮,知道这少女的心扉正徐徐向他打开,打算借机再进一步。

    此刻,他很是痛恨这具身躯,若是身体完好无损的话,虽然不一定能将这个充满青春气息的美少女就床正法,但有很大的机会一亲芳泽。

    正是情浓之时,房门却被猛地推开,一个身影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啊?

    吴秋雨像偷情被捉在床一般,整张脸一阵惨白,如同触电般将手抽了回来。虽然他跟林晧然已经下聘,但却没有正式出嫁,这种行为还是不妥。

第360章 家书

    “哥,我回来了!”

    虎妞将门推开,整张脸蛋红彤彤的,眼睛显得很是兴奋。只是跑得太快,在门槛的时候拌了一下,整个人当即扑进来。

    林晧然看着这个不合时宜出现的野丫头,心里先是感到一阵愤怒,但抬头看着她扑进来,那股愤怒马上消失得无影无踪,转而担心这丫头会摔伤。

    好在,虎妞踉跄几步后,身体便是稳住了,她的脸上并没有惊容,显得很镇定的模样。

    今天的虎妞形象有所不同,却见她身穿着色彩明艳的麒麟服,服饰上锈着麒麟的图案,皮革的护袖,整个人显得精神抖擞。

    有些人是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但虎妞跟麒麟服却是相得益彰。虎妞本来就是一种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穿着这种威风凛凛的衣服,身上仿佛散发着一种王者之气。

    虽然没有摔倒,但虎妞还是瞧一瞧身上,并伸手拍掉沾在衣服上的一片小叶子。

    先前她不知道什么是麒麟服,所以对这衣服并不期待。只是这套衣服穿到身上后,她却感到一阵惊喜,她是太喜欢这套衣服了。

    让她更开心的是,穿着这套衣服走在街上,很多人都会看她。

    有些人还问她衣服怎么来的,她说是皇上赏赐的。虽然有人不相信,但更多人是相信了她的话,还说了一些恭维的话,让她很是高兴。

    “你刚才去哪里了?”林晧然似乎生气“奸情”被撞破,当即先发制人地沉声问道。

    “我去很多地方了呀!”虎妞抬头脆声回答,接着一本正经地掰着手指头道:“我去城隍庙那边给你买个软坐垫,遇到了牛如花,跟着她一起到了会馆,离开会馆我去李员外的书店看《谈古论今》卖得怎么样了,然后就回来了呀!”

    林晧然听到这些话,打量着这个兴致勃勃的小丫头,当即感到一阵头疼。不得不承认,虎妞真被他放纵成野丫头了。

    若不是顾及他还在家里,恐怕虎妞这一天都会在外面荡,不可能这么早就回家。现在让她学习这时代的女性整天呆在家里刺绣、二门不迈,恐怕真是天方夜谭。

    “我……我先回去了!”吴秋雨已经回过神来,此时只想逃离这里。哪怕虎妞没瞧见什么,但她此刻心虚得要命,不敢在这里多呆一刻。

    虎妞仰起脸望向吴秋雨,似乎没察觉到任何异样般道:“秋雨姐姐,城隍庙今晚会放烟花,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呀?”

    虽然今天不是重大的节目,但一些富户会时常掏钱买大烟花,在城隍庙指定的区域燃放,以此庆祝和宣扬自家的喜事。

    “我不去了!”吴秋雨当即摇头道。

    似乎都不是出自于她的思考,而是出于本能就拒绝。到城隍庙就相当于抛头露面,晚上更不宜出门,单是这两点就让她无法答应虎妞。

    虎妞亦没有沮丧,然后又朝着林晧然问道:“哥,你去吗?”

    爬在床上的林晧然眼睛充满着幽怨,发现这丫头的智商直线下降了。就他如今这种情况,别说去城隍庙看烟花了,哪怕走到门口都得掉半条命。

    这二十大板虽然没有要他的命,亦没有伤到骨头,但却难免伤到了经脉。这两天不适合下床走动,现在只能像乌龟般活着。

    在吴秋雨离开之后,虎妞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举起肉肉的小手重重地拍一下额头,掏出一封书信递给了林晧然。

    林晧然疑惑地接过书信,摊开发现这竟然是一封“家书”。

    这封信是老族长寄来的,内容亦很是简单。信中报了一下村子的平安,祝贺他高中状元,问虎妞到京了没有,然后说了染坊和酒楼的经营情况。

    虽然信中的内容不是很多,但却让他突然涌起一份对“故土”的思念之情。

    跟着这繁华的北京城相比,长林村无疑是贫穷、落后。

    只是那里有着京城所没有的东西。那里有着他最初的家,有着可以聚餐的晒谷场,有着相处和睦的族人,还有着四季常青的竹林,以及一些美好的回忆。

    但京城跟长林村离得实在太远了,这封信是得知他中得状元时所写的,而如今他都已经官至翰林侍讲,这信才刚刚到达。

    正是如此,他想要回去一趟很难,只能默默地将这份思念压抑下去。

    夕阳落在外面的庭院中,长条形花圃的一株牵牛花开得正艳。

    林晧然站在书桌前,打算给老族长写一封信。

    关于虎妞这丫头平安到京的事,他先前已经修书回去,这次倒不用再进行汇报。

    正是如此,他在信中先是道明他们兄妹平安,然后说了他升官的事,还有跟礼部尚书之女订亲的事,让老族长不用担心他们。

    虽然屁股有些疼,甚至影响他的笔法,但书信很顺利就写好了。只是让他蹙了蹙眉头,总觉得信中少了一点什么。

    虎妞的腰板挺直,像模像样地坐在另一张桌子前,两人正划着楚河汉界,她突然抬头望过来问道:“哥,杖字怎么写?”

    “哪个杖?”林晧然将信叠好准备装入信封,疑惑地问道。

    “就是打你屁股的棍子,杖二十的杖呀!”虎妞蹙着眉头,认真地解释道。

    “虎妞,你究竟写什么内容了!”林晧然心里咯噔一声,当即决定破坏互不干涉的约定,想看看这丫头都写了什么内容。

    别人的家书都是报喜不报忧,但这丫头似乎不是这样认为,看着她如今这个架势,恐怕是想要将他被打屁股的事捅回村子里了。

    虎妞看着他走过去,身子当即压着纸张,据理力争地埋怨道:“哥,不是说的吗?你写你的,我写我的,咱们互不干涉吗?”

    “这个约定作废,我的给你看,所以你的也得给我看!”林晧然将写好的书信丢给她,然后便索要虎妞所写的书信,想看看她写了什么内容。

    虎妞蹙着眉头思忖了片刻,然后便痛快地点头,她的心里可没藏着什么秘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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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国相介绍:
学而优则仕,仕而优则相,相而优则大国。中华民族有一个共同的大国梦,无论是现在还是将来亦或者过去,我们都应该为之奋斗。——十六世纪世界第一大国缔造者。
嘉靖三十六年春,一个没能肩负中华使命的现代人重生在粤西山村的一个贫寒书生身上,而后他考取功名进入官场,人生很快有了新的奋斗方向,中华民族的历史亦将重新书写……
(书友群:大国相96857475)大国相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国相,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国相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