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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余人     大国相txt下载     大国相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467章 困扰

    只是这些免税田,亦成为了大明朝的一大弊病。

    跟着后世的“富人多缴税”相违,这时代的富人反倒不用缴税,穷人则要多缴税。

    举人和进士都能够享受到免税的优待,若是在仕途取得成就,同样有着极大的好处。若官至四品,还能再免两千亩,二品以上,则可免税一万亩。

    反观普通的百姓,当地的县官不敢对那些士绅阶层下手,但为了征粮的成绩显得更好看,往往会千方百计多榨取一些税粮。

    特别是户部尚书贾应春提出“征粮不足七成,当地官员不得升迁”,这种压力极可能是直接作用在普通百姓身上。

    正是这种不公的征税规则存在,致使社会矛盾冲突不断,普通百姓不堪重负。在接下来的数十年里,农民起义层出不穷。

    林晧然作为一个既得利益者,自然不会主动抨击这个不公的征税现象。

    何况,这科举的公平公正就摆在这里,人人的机会都是均等的。而他们为了取得功名,亦是经过了十年寒窗苦,这只能说是一种付出后的回报罢了。

    站在不同的位置,注定对事情的看法会有所不同,特别是关乎自身利益的事情。对于这一点,林晧然突然有所体会。

    转眼间,已经到了午后,外面的庭院沐浴在秋日的阳光之中。

    孙吉祥抱着一摞状纸走进来,向着他禀告道:“今日共接收各色诉状六十三份,其中刑事案件八份,其余皆为民事纠纷。”说着,便将其中的八份刑事案件置于案前。

    林晧然微微点头,伸手拿起其中的一份刑事诉讼进行阅览,只是发现孙吉祥手里还攥着几分诉讼,便疑惑地抬头望着他道:“还有特殊情况?”

    “对!”孙吉祥微微点头,脸色显得犹豫,又放下手上的几份诉讼道:“这几份诉讼是因田产纠纷而起的,只是方才进行核查,却是应了那句‘千年田八百主’。百姓买卖田产,很多都不会到官府登记造册,导致根本无法查实,这诉讼人却又不能拿出真凭实据。”

    林晧然的眉头微蹙,这事没有田契为凭的话,双方必将是各执一词,这种案件根本无法判定。只是出于自身利益出发,在这种两可选择的情况下,官员都会往往选择让大户胜诉。

    孙吉祥看着林晧然不吭声,便又将那几份讼乡绅夺产的诉讼放在案面上,然后悄悄地退出去。他知道东家没有问他意见,心里肯定是有了主意。

    哎!

    林晧然看着孙吉祥离开,将那几份诉状翻开,很快又搁置于案上。他知道这里面极可能存在着侵占田产的情况,但却不能轻易碰这一件事。

    他固然能帮着一二个弱势的百姓,但下一个放告日,恐怕他的府衙就要人满为患了,最后逼得他直接占在海康县乡绅的对立面。

    最为重要的是,他的开海计划需要海康县乡绅们的支持,而不是这群没有田产的普通百姓。

    林晧然处理完手头上的公务,便起身离开了签押房,打算和虎妞到鱼市淘海鲜。

    只是走过院门,看到清静无比的庭院,却是叹了一声。他这才想到,虎妞那个丫头已经回老家了,此时恐怕带领着一帮小孩在村子周边耀武扬威了。

    平时那丫头总有面前吵吵闹闹,还不觉得怎么样,甚至竟然这丫头有点烦人。只是如今这丫头不在,心里突然间是空荡荡的。

    林晧然放弃了去外城鱼市淘海鲜的想法,带着铁柱离开了府衙,身后还跟着几名差役,一起向着座落在镇中东街的作坊而去。

    作坊已经建成,来到大门前,便听到“唧唧”的织布声,里面是一片忙碌的景象。跟着后世的工厂相比,这里的女工显得更要勤快,手脚亦更麻利。

    联合作坊是采用合资形式存在,机械的维护由长林染坊全权负责,不过更具体的经营则是由翁家派出的一位掌柜。

    “府尊大人,是什么风将您吹来了!”翁掌柜看到林晧然出现,当即远远地迎了过来,脸上是由衷地涌现着灿烂的笑容。

    这飞梭织布机的神奇,这些日子他是深有体会。凭着这机器的生产效率,雷州布必然会崛起,甚至能取代松江布的地位,这里蕴含着惊人的利益。

    “我只是闲着无事,过来随便看看,你忙你的,不用理会我!”林晧然轻轻摆了摆手,然后目光便落向作坊中的机器上面。

    那个飞梭如同精灵般跳动,而每一次跳动,棉线便进行经纬相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匹棉布在慢慢地形成。

    这一幕,已经令到无数人感到惊奇,更是震惊了无数的人。

    “我亦是不忙,能陪着大人身旁,是小人的荣幸!”翁掌柜陪笑着道。

    林晧然扭头望了他这张胖脸,知道这人其实是翁家的嫡系,能有次姿态,无疑是一条混江龙,带着几分好感地微笑道:“翁掌柜,作坊可遇到什么难处?若是有的话,本官定会竭力帮你解决!”

    翁掌柜踌躇片刻,认真地拱手道:“联合作坊确是遇到了一个难题!小人没想到机器的效率这么高,这仓库的棉花几近消耗殆尽,若是广州府那边的棉花三日内不能到达的话,作坊便可能要停工了。”

    棉花?

    林晧然听到这话,脸上亦是浮起一丝苦笑。

    在很早之前,他便知道棉花是雷州府的一个短板。虽然他有技术,亦能解决人员的问题,但偏偏在这个棉花的问题上,让他大感头疼。

    虽然可以从外地进货,但这时代的陆路运费不低,而海运又很难打通。且这个办法其实是治根不治本,若没有自己的棉花产区,这雷州布始终得受制于人。

    在后世中,有着一个经典的商战案例,就是大豆危机事件。在美国掌控黄豆货源后,尽管中国拥有着众多先前的炼油厂,但仍然招至了灭顶之灾。

    林晧然想要将雷州府打造成新的棉纺中心,仅仅生产出雷州布是不够的,他还得解决棉布的产区问题,这亦是他接下来最重要的一项工作之一。

第468章 主动出击(舵主加更)

    “这事你找赵富贵,他对粤西的棉花种植情况比较清楚,或许他能帮你解燃眉之急!”林晧然没有推脱,给他指点一个明路道。

    翁掌柜听到这话,脸上却是露出几分迟疑之色,林晧然便是笑道:“虽然他是没有在作坊参股,但你跟他说是我的意思,相信他会卖我这个面子的!”

    “好的,我回头就去找他去!”翁掌柜的眼睛闪过一抹喜色,陪着灿烂的笑容拱手道。

    虽然他们翁家是广东的顶级家族,但人脉主要是在广州府和粤东一带,对粤西这里几乎是两眼一抹黑。

    哪怕知道琼州府那边的黎族历来盛产棉花,但亦是苦于没有门路,如今有粤西的地头蛇帮忙,无疑会让事情变得简单很多。

    却不知道林晧然用了什么手段,像沈六爷、赵富贵和谷满仓等粤西的商贾,对他的话都是言听计从。如今交待这事,肯定亦会全力去办。

    二人说着话,继续在作坊中穿行着,听着那些交织着的“唧唧”的织布声。

    林晧然这次过来,主要是想要查看一下作坊的生产进展情况。如今天气已经转凉,棉布的黄金季节亦要来临,他想要雷州布尽早面世。

    虽然雷州布主要职责是助力他开海,但如今码头还处于修建阶段,硇洲岛的毒牙没有拔除,还有很多前期工作没落实到位。

    正是如此,他近期是想要雷州布占据整个粤西及周边市场,先将雷州布的名头在大明打响,然后再图谋海外市场。

    跟着后世一般,织机是尽量靠着墙,女织工亦是面对着墙而忙碌着,夕阳透过窗户洒进来,将几台织机染成金黄色。

    林晧然从忙碌的作坊间穿行而过,却意外地看到了少女韩梦儿的身影,这个曾经跟张敏等人被关在死牢的女人。

    随着刘三假冒知县一案告破,其同党亦是被逐一揪出,其中便包括韩梦儿的未婚夫赵五。

    虽然韩梦儿不愤被父母逼嫁于赵五,愤而将赵五刺伤构成死罪,但由于赵五原本属于通缉犯,今又进行了身份伪造,故而林晧然亦是网开一面,判韩梦儿意图谋害未婚夫的罪名不成立,并将她当堂释放。

    除了韩梦儿之外,前李县丞之女李春燕亦被释放了。因为刘三担心李春燕会坏事,故而设下了一下假死骗局,打算用律法制裁李春燕。

    韩梦儿的侧脸的轮廓很好看,眼睫毛显得修长,一道夕阳恰好落在她的身上。只是在她的身上并没有黄昏迟暮之感,有的只是一种新生,以及一种对生活的热爱。

    大概是察觉到同伴的骚动,在用袖子探试额头上汗珠的时候,她亦是顺着旁人的目光朝着某个方向望去。在看到林晧然的时候,她却是露出了欣喜的笑容来。

    林晧然却是一阵愕然,不明白这少女为何会冲他微笑,毕竟两人只见过二三次面,甚至都从来都没发生过交谈。

    或许是对生命的一种敬畏,亦或是被这种无邪的笑容所感染。他知道这少女并不容易,这一次可谓是死里逃生,看着她还能够如此乐观向上,亦是微笑地回应了一下。

    只是这个回应,却反而让韩梦儿愣了,迟疑了几秒钟,那张俏丽的脸蛋微微羞红,急忙继续忙于手头上的工作。

    林晧然看着她这个反应,无奈地耸了耸肩,将未走完的路走完。他跟着翁员外继续说着话,查看着作坊上百台织机的运转情况,心里亦很是满意这个进度。

    从联合作坊出来后,他没有停歇,又到隔壁参观纺纱厂的作业情况。从棉花到白棉布,其实还有一道纺纱的工序,即将棉花变成棉线。

    任何事物的出现其实都有着一种必然性。就像电视出现后,必然会致使摄影技术提升,从而拍摄更丰富多彩的影视作品。

    在后世中,飞梭织布机出现没多久,工厂主们很快就面临了一个新的问题——棉纱供应不足。正是如此,发明更加高效的纺织机,便成为工厂主们的一种新渴望。

    跟着被苹果砸中头而悟出万有引力定理的牛顿相似,一个名为詹姆斯哈格里夫斯的纺织工下班回家无意踢翻妻子正在使用的纺纱机,便得他从纱锭必须横着的固定思维中跳出,从而发明纱锭竖着的珍妮纺纱机。

    随着珍妮纺纱机的出现,致使英国整个纺织业的整体技术得到极大的提升,从而让这个日不落帝国奠定了坚定的纺织业基础。

    现如今,这种八个纱绽同时转动的珍妮纺纱机便出现在这座雷州城的作坊中,而一堆堆棉花亦慢慢地变成了一条条柔软的白棉线。

    随着这两大作坊的建立,林晧然对雷州布生产环节的布局,已经算是基本上完成。只要以这两大作坊为核心,其他作坊进行协助,雷州布的生产环节将不会存在太大的问题。

    在看到两间大作坊的运转良好后,林晧然亦是放下心来,对着未来显得更有信心,知道可以按部就班地继续推进开海大计。

    单是目前而言,他主要面临着两大难题。一是如何将硇洲岛的蓝旗帮除去,打开雷州通过大海的最后一个阻碍;二是如何解决未来棉花的原料问题,让雷州府成为新的棉织中心。

    对于前者,他知道不能操之过急,毕竟蓝旗帮要强于黄旗帮,且硇洲岛有着极强的地理优势,切不能操之过急。

    对于后者,他其实倾向于海外建立殖民庄园进行棉花供应,只是这个构想短期注定无法实现,如今还得雷州周围地区想办法。

    好在,大祖初立国便下令:“凡民亩五至十亩者,载桑、麻、木棉各半亩,十亩以上倍之”。由于棉花比木棉更佳,所以全国各地都零散种植着棉花,若是能够将这些零散的棉花集中起来,其实还是足够雷州府的需求。

    林晧然却是明白,人不要总等着麻烦找上门,偶尔亦要主动出击。

    在第二天的时候,林晧然便举办了一场酒席,将海康县的大户全部邀请到了府衙之中。

第469章 又见簸箕炊

    新任知府相邀,而这位知府还是大明最有前途的官场新星,受邀的雷州城二十四名大户兴奋赴约,手持着请柬进入了府衙,被差役引至了三堂的花厅中。

    花厅内已经张罗出五张八仙桌,桌上摆着各种的菜肴,有着从雷州湾捕捉到的海鲜,亦有猎户打到的山珍,菜品可谓是丰盛,小厮在利索地上着菜肴。

    虽然都是雷州城的土财主,平时亦算是不愁吃喝,只是看着这道道精美的茶肴,两眼亦是放光。特别这里亦有吝啬的财主,更是对着菜肴吞咽着口水。

    这知府请客,还请吃得如此之好,确实是百年难惹,令到大家都很是满意。

    “这般的挥霍,却不知道这一顿又得浪费多少民脂民膏!”只是在这么多财主中,突然传出一个不和谐的声音。

    大家寻声望去,却见在首座前端坐着一位浑身散着雅气的员外。他年约五旬,一张刚正的国子脸,浓眉大眼,胡子修剪得很漂亮,皮肤较为白皙,只是此时脸上却显现着一丝怒容。

    单是这一个形象,在这帮财主之中,确实是有一种鹤立鸡群之感。特别是他那腰间的雅佩,放在桌面上的提字纸扇,无不证明他曾经读过书或者身怀功名。

    都是生活在雷州城地界的人,很多酒席都能撞到一起,大家哪有不认识的,却都知道这人就是雷州城最大的土财主钱善。

    钱善的爷爷是正德年间的进士,家族的文运昌盛,算得上是雷州城最强盛的家族。由于他平日乐善好施,遇到灾年更是主动于城外设棚赈济灾民,在整个雷州府的声名都很不错。

    特别在今年年初白同知要加收杂税,是他联络着众多乡绅一起反对,最后更逼得白同知退让,以致他亦隐隐成为了雷州城乡绅的领头人。

    现在听着钱善如此指责这桌酒席,他们亦是只能苦笑。哪一位知府不是如此挥霍的,只能怪钱善这人太过于刚正,眼睛是容不得半粒沙子。

    “这顿饭菜能值几个钱,知府大人私人掏腰包亦是请得起的!”陈有才深知林晧然的家底有多雄厚,当即就顶撞道。

    若是在以前的话,他断然是不敢如此顶撞钱善的。他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财主,其子亦不过是一个补缺的举人,根本无法跟钱善这种家族相提并论。

    只是他现在参股了作坊,他儿子又跟林晧然有着良好的关系。如今听到这些话,不管是出于情谊还是利益,他都要力护着林晧然。

    林晧然现在不仅是雷州知府,更是他们这帮商贾的保护伞,能够给他们提供巨大的利益。一旦林晧然陨落,那他们的利益必将首当其冲。

    “这场酒席入不入公账,你能保证?”钱善亦是针锋相对,板着脸望着陈有才道。

    端送菜肴的小厮将话听进了耳里,便是陪着笑说道:“这场酒席是包给我们酒楼的,酒钱由联合作坊给付了,这跟府衙的公款无关!”

    大家听到这话,并没有拍掌叫好的意思,更多的却还是出于好奇,不明白联合作坊为何会帮助支付这场酒席的钱。

    “商户最是图利,恐怕这场酒菜亦是沾满铜臭味!”钱善却是脸色不改,将矛头又指向了这次酒席的动机上来了。

    听着钱善的话,大家亦是苦笑,这人浑身都是文人的臭毛病。若真没有什么时候,知府凭什么会无缘无故宴请他们。

    特别这位知府出身翰林,又有那位未来岳父礼部尚书吴山做靠山,今又夹带着除去贾豹之威,在雷州城已经没人敢跟他抗衡。

    如今宴请他们,说是没有什么图谋,他们是打死都不会相信。只是钱善如此直接指出来,却又显得有些不合适,不懂得大明人处事的委婉。

    陈有才正想要说话的时候,却见林晧然带着翁员外从内宅走来,他当即跟着大家站起来纷纷朝着这位年轻官员见礼道:“草民参见府尊大人!”

    毕竟都是雷州城有头有脸的乡绅,甚至有几个人还是秀才的功名,如今一并给林晧然作揖,但没有人会选择跪拜。

    林晧然没有托大,朝着大家拱手温和地笑道:“抱歉了!本官方才处理些琐事来迟,还请诸位莫怪!”

    大家连称不敢,亦是躬身恭迎着他,而林晧然当仁不让,直接到了主位就座,脸上保持着温和而又不失威武的微笑。

    待众人都跟着落座后,林晧然便是端起酒杯起身道:“各位都是雷州城的,能够前来参加本官的午宴,本官甚是欢喜!”

    众人都纷纷起身,跟着林晧然虚碰杯,然后饮下了这一杯酒。

    林晧然却是不着急说事,仿佛这次就是宴请朋友前来叙旧般,跟着同桌的几位土财主闲聊。一会主动向陈有才打听一下陈开平的事,一会又关心苟员外的伤势,却是没有摆什么架子。

    他不主动挑明酒席的意图,其他人亦是不好主意询问,这里便包括拥有雅气的钱善。钱善很刚正是不假,但林晧然真坐在面前,却亦不敢丝毫造次。

    任谁都明白,林晧然的出身和年纪就摆在这里,他日入阁拜相都是有可能的事。哪怕不能攀上这棵大树,亦不敢得罪这号人,从而为子孙后代惹祸。

    却是这时,小厮又端上了一盘普普通通的簸箕炊。

    林晧然略感意外,冲着小厮疑惑地道:“你们酒楼没菜可上了吗?”严格而言,这簸箕炊并不算是菜,而是一道主食。

    却不用那个小厮解释,旁边的苟员外便是微笑着介绍道:“府尊大人莫要怪酒楼,这道是我们雷州城有名的进士簸箕炊。”

    林晧然听到这话,若有所悟都望向一直板着脸的钱善,这时钱善的脸上分明写着一丝的得意劲。

    这进士簸箕炊确实是跟钱善的祖父钱彬有关,话说钱彬出身于贫寒之家,蹉跎了三十余载,仍旧只是一个穷酸秀才。

    在屡次落榜后,家底早已被掏尽掏空,到最后竟然连吃饭都成问题,更不要说凑足前往广州府参加乡试的盘缠了。

    一位卖簸箕炊的老妇人怜惜于他,不仅让他免费吃簸箕炊,还掏出积蓄支助他赴考。亦就是那一年的乡试,钱彬中得了举人,而后又中得了进士。

    雷州城没少好事之人,便将老妇人卖的簸箕炊称为进士簸箕炊,并受到文人追捧,从而成为雷州城中一道文人常点的菜品。

    “如此说来,是本官失礼了,我得尝尝才行!”林晧然微笑地说着,便抄起筷子夹起一块簸箕炊放入嘴中,发现油香扑鼻,确实比一般的簸箕炊要更香更可口。

    “味道如此?”众人期待地问道。

    “入口香滑,油而不腻,不愧是进士簸箕炊!”林晧然不是二愣子,便是点头称赞,然后望着满脸得意劲的钱善又是客套地问道:“不知那位老妇人是何方人士,姓甚名谁?”

    咦?

    苟员外顿时一愣,虽然他从小将这个典故听出了老茧,但突然间发现,他还真不清楚那个老妇人的情况,便求助地望向了钱善。

    钱善脸上的笑容不变了,却是寡淡地道:“那老妇人膝下无儿无女,我钱家将那她奉养天年,亦是对得住这份恩情了!至于她何名何姓,这根本就不重要!”

第470章 荒谬

    不重要?

    林晧然其实就是随口一问,但听到这个答案,顿时却是愣住了。

    这件事对于苟员外等人,或许是真的不重要,所以他的关注点会放在钱彬身上,而没有去关注那个好心的老妇人姓甚名谁。

    只是钱善作为钱彬的后人,不过只隔了一代,对这位大恩人竟然是如此的态度,当真是让他都替那位好心老妇人感到不值。

    在这一刻,林晧然甚至都有将簸箕炊吐掉的小冲动,不过他不是没有半点城府之人。且不说他并没有虎妞那么强的正义感,今天宴请这帮土财主,其实是有事需要他们帮忙。

    咦?

    陈有才等人都是微微一愣,诧异地望了钱善一眼,显然是没有想到钱善会是这个态度。只是他们对钱善是有所忌惮,自然不会指责什么,权当没听到便是。

    只是他们却不由得想起了一个传闻,是关于那个老妇人的。那名老女妇似乎没能在钱府安享天年,而是最终被钱彬之子赶了出来,晚年很是凄惨。

    不过这谁没有三二个仇家,这事极可能是有人故意抹黑钱家,毕竟钱家乐善好施之名由来已久,更是雷州府最有文气的书香之家。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林晧然给翁员外使了一个眼色,翁掌柜先是不动声色地调整了一下情绪,然后装模作样地抓起筷子,但筷子伸向中间的菜肴,却是轻叹了一声,将着筷子缩了回来。

    同桌的人看到翁掌柜这般作态,都不由得好奇起来,陈有才开口询问道:“翁员外,你这是何故,遇到什么难处了?”

    “哎……我是在为棉花的事犯愁呢!”翁掌柜迎着大家关切的目光,又是深叹着一口气道。

    整个花厅都关注着这张酒席,这时都静静地听着翁掌柜说话,翁掌柜又接着诉苦道:“现在作坊仓库里面的棉花又告罄,明天都没有棉花用了,作坊恐怕得停工了!”

    “这个事情好办呀!我在徐闻县那边有熟人,我明天就帮你弄棉花去!”陈有才听到是这事,当即就打下保票道。

    “你能弄多少?一百担?两百担?”翁掌柜似乎是不领情,又是接着说道:“这作坊建好后,这棉花却成了最大的问题,我今年得要数千担,明年甚至要数万担,这得上哪里找去呀!”

    “我可弄不了这么多!”陈有才讪讪地说道。

    其他人都是一惊,虽然知道联合作坊最近在疯狂找棉花,但却是没有想到,这间作坊的需求量会这么巨大,当真是出乎他们的意料。

    翁掌柜突然站起来,朝着花厅的众人拱手道:“我在此亦代表联合作坊向大家求助,谁能帮我们解决明年数万担的棉布,必另在重酬!”

    数万担?

    大家听着这数额,都是倒吸一口凉气。虽然这无疑是一个潜在的大商机,但大多数人却是摇头,因为单是本钱就够他们头痛的了。

    正是大家沉默之致,却听到林晧然突然开口头道:“本官倒有一个提议!”

    “府尊大人,还请给我指条明路!”翁掌柜眼睛微亮,满脸欣喜地拱手道。

    整个花厅的人都望向了林晧然,却听林晧然微笑着说道:“在座的诸位都是本城的大户,每户拿些田地来种植棉花,这个问题不就迎刃而解了吗?”

    到了这个时候,整个花厅的土财主们都彻底明白了,这便是此次宴会的意图,那就是要他们拿出田地种植棉花。

    亦是这时,他们终于明白这次酒席的钱为何得由联合作坊来掏了,这确实应该由他们支付。

    “荒谬!简直是荒谬!”只是谁都没有想到,一个极不和谐的声音突然间响起,而发出这个声音的人正是钱善。

    林晧然听到这话,眉头却是微微地蹙起。他知道这事恐怕得不到支持,但却没有想到,作为雷州城最大的地主却直接站出来反对他。

    压着胸中燃起的怒火,他淡淡地询问道:“敢问钱员外,这个主意哪里荒谬了!”

    “田地都种植了棉花,若一旦发生灾荒,这得死掉多少人,你是要想成为我雷州府的罪人吗?”钱善却没有退缩,而是大义凛然地回应道。

    这个担忧其实不无有道理,毕竟这时代的农业经济很是脆弱,但林晧然却是解释道:“钱员外怕是误会了,我不是要诸位全部种植棉花,只需要诸位拿出两成下等田地即可!”

    “雷州府的两成田种了棉花,粮食必然会减产,届时粮价肯定会上涨,最终苦的是咱雷州城的百姓!此等荒谬之举,老夫定然不会同意,告辞!”钱善言辞激烈,且是有理有据。

    说完,他站起来朝林晧然拱手,然后转身就愤然离去。

    有几个土财主被钱善瞪了一眼,却是心里一惊,亦是纷纷跟着站起来朝着林晧然谦意地拱手,便是急忙跟着钱善离开。

    “这个老混蛋!”

    林晧然对这个情况亦是有所考虑,但钱善压根都不给他说话的机会,便已经转身离开了。不过他亦不可能天真地认为,钱善真是为了什么雷州城百姓,其实还是为了他自己。

    说实在的,雷州府并不是条件优越的棉布产区,地理和气候不仅比不上琼州岛,跟河北和山东有着很大的差距。

    这棉花亩产量不仅要低于其他地区,且有着滞销的风险。雷州府不比江浙地区,那里的棉花是稳稳有销路,而雷州城的联合作坊一旦倒闭,他们的棉花都不知道该卖给谁。

    另外,大明实行的是以实物缴税,虽然征税的标准是固定的“三十税一”,但总产量的界定却没有固定的标准,将你棉花总产量按山东地区进行界定,你根本就无处哭诉。

    正是如此,钱善的抽身离开其实是一个明智之举,毕竟这种植水稻是稳稳当当的收益,而棉花却要担当着很大的风险。

    只是林晧然却有着他的考虑,促使雷州府大力种植棉花这步棋,却是势在必行。

    雷州府想要成为新的棉织中心,却不能完全陷入产业空心化的陷阱。哪怕原材料全部从外地采购,甚至将来在国外建立殖民庄园,这雷州府亦得种植一部分,这才能从容地应对可能突如其来的原材料危机。

    受制于人,这从来都不是林晧然所喜欢看到的事,他更喜欢深谋远虑,让他的开海计划顺利推进,不被任何人狙击到。

    但意外还是发生了,作为雷州城最大的土财主却是站出来明确反对于他。而随着钱善的强硬表态,几个土财主又先后离开,剩下的土财主的态度亦是暧昧。

    林晧然将周围人的反应看在眼里,亦看到了一股无形的阻力。

    其实他跟翁掌柜准备着很多漂亮的说词,但他突然不想说了。却不一定会全然没有效果,而是他突然间发现,这帮土财主似乎更喜欢用拳头说话。

第471章 钱善的小九九

    九月底的雷州,天气已经明显转凉,哪怕中午时分都透着丝丝凉意。

    钱善从府衙门口出来,被外面的冷风当头一吹,身体顿时打了一个冷颤。方才他本就没有什么怒意,这时脑子显得更清醒了。

    今天的举动看似鲁莽,他将这位年轻知府给得罪了。不过他亦有着通盘的考虑,这个做法有失亦有得,此举必定会为他赢得一个好声名。

    他无官无职,祖父的光环早已经褪色,但为何历任的知县、知府都会卖给他面子?正是他有着乐善好施的好声名,在乡绅和百姓中有着极高的声望。

    如今的这个做法,固然是得罪了这一位年轻的知府,但收益其实亦是不小。何况,这种植棉花一事并不可为,会损害到己身利益。

    先不说明年的棉花能不能卖上一个好价钱,这种植棉花虽说比水稻耐旱,但其实没水稻那么强的抗灾能力,发生歉收的机率会更高。

    现在他借着这个冠冕堂皇的由头,将自己从这个旋涡中摘出来,其实是既得声名又能捞到好处。一旦雷州府大面积种植棉花,那米价必然会上涨,届时他就能多赚一笔了。

    不论是为了声名,还是为了己身利益,他都不能淌这趟浑水,坐享渔翁之利才是最佳做法。

    “钱兄!”

    “钱兄!”

    ……

    后面一胖一瘦两位土财主追了出来,在后面叫喊着钱善。

    钱善回头望了一眼,看着这两个人跟着出来,心里亦很是满意,这无疑是向林晧然彰显了他乡绅阶层中的强大影响力。

    只是朝着他们挥了挥手,他便钻进轿子里,直接让人起桥回家。

    那两个土财主看着钱善离去,当即亦是找来自家的轿夫,打算跟着钱善到钱府商量对策。跟着钱善不同,他们现在心里完全没底。

    钱府所在的胡同口就是镇中东街,很是靠近西城门,故而跟府衙并不远。

    轿子在一座看起来很普通的府门口落下,钱善揪开轿帘子,从里面钻了出来,并没有等后面的两位土财主,径直踏进了家门。

    钱家虽然贵为雷州城最大的地主,但却坚守着“不经商”的原则。坐拥着数万亩田产,但在雷州城中,除了这座府邸,却没有一间商铺。

    或许在后世看来,这事情很不可思议,但在这个时代却不属于标新立异的事。相反,很多土地主就是如此,一辈子守着数百乃至上万亩田产过着小日子。

    至于积累的财富,要么用粮食换得的银子放在自家的金库里,要么就是继续置办田产,一代接着一代地积累下去,慢慢地从小地主变成大地主。

    钱府走的正是这样一条路子,但是很多人却惊讶于钱府的成长速度,他们从一介贫民到雷州府第一大地主,仅用了二、三代人的努力。

    走进普通的大门,便是一座宽阔的前院。由于时节的缘故,这里的花草凋零,连同东南角的几棵雅竹都显得光秃秃的。

    “老爷,不好了!”管家看着钱善回来,便是慌慌张张地跑过来道。

    钱善并不喜欢这胆小如鼠的管家,但由其他人替代又不放心,所以亦是将就用着,沉着脸责备道:“慌慌张张的做什么,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管家没有当即回答,而是先观察了一下四周,这才压低声音道:“那个小桃快没气了!”说话的时候,他的眼睛还浮现着慌张之色。

    “快?那就还有气了,你慌什么慌!”钱善却是不以为然,然后又询问道:“张天师那边怎么说?他要的东西都找齐了,这次不能再推脱了吧!”

    “张天师说了,这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管家听到是这事,当即有些高兴地说道。张天师是经他引荐的,这多少有着他的一份功劳,故而亦会在此事上沾光,让老爷对他刮目相看。

    “好!”钱善听到这个消息,脸上终于是浮起了笑容。

    “那小桃怎么办?我看她是坚持不住了!”管家蹙着眉头,不无担心地说道。

    钱善脸的笑容仅是出现数秒便是消失了,狠狠地瞪了一眼管家,这才没好气地留下一句道:“我现在过去看看!”

    钱府的后宅的东南角,开拓了一个小院落,这里经日充斥着一股药味。却不知道何故,这前院栽种着几株绿色的药草,在这秋日却更显翠绿。

    东厢是张天师所居住的地方,设有一个独立的炼丹房,一个身穿着道袍的中年道士正坐在一座丹炉前念念有词。

    钱善先是轻步地走到门前,只是张天师似乎没有丝毫觉察,仍旧在丹炉前念念有词。对此,他恭敬地行了礼,然后才悄然退去。

    只是到了西厢,他的脸色却是变了,眼睛透露着一种冷漠。

    管家亦是跟了过来,脸色仍旧显现出惊慌模样,似乎担心会看到一具尸体,在将门推开的时候,他的手还微微颤抖着。

    在这一个空荡荡的房间中,还修建了一个小牢房,一个少女正躺在牢房中的草席上。或许是天气寒冷的缘故,又或许是饥饿来袭,她如同虾米般躺着。

    大概是听到了门外的动静,她艰难地睁开了眼睛,当看到走进来的钱善,当即使出最后的力气哀求道:“求……求你,给我吃的!”

    少女正是十四、五岁的花季年纪,但皮肤却失去了光泽,双只眼窝都凹了下去,整个人显得是长期的营养不良。

    “可以!来人,喂她吃!”钱善微笑着说了一句,然后就转身离开,看着少女没有想象中糟糕,他的心情顿时变得不错。

    “不……不!”少女却像是被针扎到一般,惊恐地挣扎着道。

    只是两个家丁打开牢房走了进来,伸手抓起一个箩筐里的绿叶,硬是要将绿叶塞进她的嘴里。少女拼命地挣扎着,但却没能够成功地反抗,悲屈的眼泪涌了出来。

    管家看着这一幕,不忍地别过脸去,跟着钱善离开了这个房间。

第472章 追悔莫及

    眨眼间,十月来临。

    天空如同一团浓墨,飘下了散着冰寒气息的雨滴,散落在一座上方下圆的古城中,将内城那两条纵横交错的青砖街道打湿。

    这场秋雨给古城带来的不仅是一场洗礼,更带来了一股秋天的寒意,让到城内的温度骤然下降。仿佛就是在这一场秋雨里,人们便从炎热的夏季坠入了寒秋之中。

    尽管是下着秋雨,但雷州府的衙门没有关闭,仍然如同往常般敞开着。此时的二堂中,一个身穿五品官服的官员,正端坐在案前审理着案件。

    “本官宣判!钱府即刻退还侵占范三的田产,不得拖延,退堂!”随着一声惊堂木落下,案件审理便宣告结束。

    一个长相憨厚的汉子当即进行跪拜,堂堂七尺男儿的眼泪涌了出来,流到了脸颊上,嘴里还高呼着:“青天大老爷”。

    这个案件倒不复杂,范三开拓了一块荒田,这块荒田跟着李家的田挨着。只是李家将田卖给了钱府,钱府便将范三的田一起收了去。

    范三的荒田虽然每年缴税,但却没有在县衙登记造册,又没能得到粮长的作证,亦算是空口无凭。反倒是钱府拿出了田契,理直气壮地说着那块荒田就是他们家的,是田契上标注的田产。

    遇到这种事,一般人恐怕是自认倒霉,但范三偏偏就是个犟性子。最近听说新任的知府公正廉明,便又来府衙告了状。

    对于这类案件,衙门一向都是不受理的,告状只会浪费告状钱罢了。只是这一次,雷州府衙不仅受理了,而且还判钱府退回所侵占的田产。

    “范三真要回他的荒田了?”

    “我也要状告钱府,我家的田产又给他强占了!”

    “雷州城总算是来了一个好官,我家的田契还压在床头上,我这就回去取去!”

    ……

    范三胜诉的消息一经传出,便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很多百姓纷纷叫屈。

    仅过了不到半天,便有无数的状纸如同雪片般飞来,都是状告雷州城的土财主侵占他们的田产或强行低价买去的。

    范三的这一场胜诉,无疑让大家都看到了一缕曙光,看到了争回被侵占田产的机会。

    若是在以前,每当百姓状告乡绅夺田产,官府屡屡都是偏帮于乡绅,令他们这些升乡小民败诉。一次次的败诉,一次次的浪费告状钱,让他们逐渐是望而生畏。

    这事却不怪海康县衙或雷州府衙不作为,因为这种情况,在整个大明都是一种常态。相对于无权无势的贫苦农民,衙门更愿意听信那些乡绅的一面之词。

    但这一次,林晧然打破了这条惯例。面对这种模糊两可的案件时,他却是“宁屈乡绅,不屈小民”,天平向着贫苦百姓倾斜。

    受委屈的百姓自然是欢喜无比,但那些土财主却是惶恐不安了。

    他们积攒这么多田产,要说全部都是合法买卖得来,这肯定是不可能的。特别这时代的百姓对田产都视若命根子,买卖田产会被族人所责骂,故而谁都不会轻易卖出田产。

    正是如此,他们绝大多数田产都是趁人之危得来的,一些田产是通过不太光彩的手段得来的,甚至有的就是强占得来的。

    若是真要追究起来,他们恐怕要退还很多的田产。单是这么想一想,就让这些以吝啬著称的土财主们感到阵阵的肉疼,甚至是死的心都有了。

    当然,他们亦有想过团结起来一起进行抵抗,以前就没少做过这种事,只是他们这一次面对的却不是一般的知府。

    这一位知府不仅出身于翰林院,而且是地道的粤西人,官声亦是很好,加之又将广东的众多商贾拉于其阵营之中,京中还有礼部尚书撑腰,根本就是一个不倒翁。

    他们其实亦不能过于指责林晧然,因为谁都知道,这事是因当日之事所引起的,他们惹怒了这位出身翰林院的府尊大人。

    “不就是拿两成瘦田种棉花吗?答应他便是了!”

    “就是呀!那钱善就是一头猪,竟然还敢跟林知府公然翻脸,这不是找死吗?”

    “当初这点面子都不给人家,现在人家要整你,这也不能怪人家翻脸不认人啊!”

    ……

    一帮土财主在一番合计后,却是无计可施,最后矛头都纷纷指向了钱善,将责任推到了钱善身上,是他点燃了这位新知府的怒火。

    事实亦是如此,他们当日听到林晧然这个提议的时候,虽然知道可能会让利益受损,但却想卖林晧然一点面子,拿几块田种一些棉花意思一下。

    只是谁能想到,钱善这个二愣子却是跳出来公然反对,激怒了这位出身高贵又年轻气盛的府尊大人,从而引出了这等祸事。

    在这一刻,他们最痛恨的不是要敲打他们的林晧然,而是那个二愣子钱善。

    若说土财主的日子不好过,钱善直感到乌云盖顶,末日来临的感觉。

    亦是在这一天,一则极度不利于钱家的传闻出现,并在雷州城的大街小巷中传播开来。其实这亦不是什么新闻,而是一传旧传闻。

    只是当初在这传闻流传开来之时,钱府却突然出钱在南渡河修钱彬桥,那时钱府是风头正盛,故而这传闻很快就销声匿迹。

    虽然事后亦被人提起,但更多人却相信乐善好施的钱府是无辜的,他们是被仇家故意抹黑。

    在这则传闻中,那名帮助钱彬的老妇人姓黎名慧,是一个瑶民。这瑶民大概是大明朝最不安分的一个少数民族,从洪武年间直至如今,都时不时蹦出来举起造反的大旗。

    钱府当年得知瑶民再度作乱,生怕会因此受到牵连,便将这个已经又聋又瞎的老妇人扫出家门,做出了一个忘恩负义之举。

    不过老妇人倒亦是幸运,被钱彬休掉的正室收留,并颐享天年,得了一个善终。

    如今传闻再起,大家便不再偏袒于钱府,而是对这事进行印证。很快地,大家得出了一个惊人的事实,这则传闻竟然不是捏造的,钱府当初真做了忘恩负义之事。

    一时之间,作为雷州城最有声望的钱府轰然崩塌,有很多百姓跑到钱府门口丢起了臭鸡蛋、烂菜叶,大骂钱府忘恩负义。

第473章 挡我者死!

    在消息传开之后,那些土财主再也坐不上了,纷纷到府衙递上拜帖。

    他们自然猜到这场风波的根源是因何而起,所以在拜帖上就进行了深刻的忏悔,甚至都已经在帖子写上愿意栽种棉花了。

    是的,他们通通都后悔了,他们很乐意于种棉花,很乐意做一个听知府话的良好土财主。

    “他们就是贱骨头!不见!”

    只是这帮认错态度良好的土财主通通都被拦在门外,林晧然心里正憋着一口怒气,没有接见他们任何一人,自然亦没有接受他们简单道歉的意思。

    先前他觉得自己这般炫耀的出身,又拥有着无比光明的前途,还将雷州府的恶霸贾豹打掉了,这些土财主怎么都该卖他一点面子,乖乖地种点棉花。

    只是他发现高估了自己,或者是这帮土财主低估了他,以为他是长得帅好欺负。他们都没有摆正自身的位置,竟然敢将他的提议当成耳旁风了。

    一旦整个雷州府都不种棉花,那就会影响到了他的开海大计,更阻止了他替这腐朽的大明朝挑更重担子的良好愿望。

    而胆敢阻止他实现这崇高愿望的人,哪怕是整个雷州府的乡绅阶层,他亦敢用脚将他们狠狠地踩死,何况这仅是一部分不听话的土财主而已。

    亦是在钱善站出来公然反对他的那一刻,再说着周围看戏的财主脸,他便知道还得让这帮人知道,这雷州府究竟是谁的天!

    这一场秋雨断断续续的,一股寒意彻底笼罩住了雷州城。

    林晧然盖上了厚棉被,然后大清早艰难地从暖洋洋的被窝中爬起,终于明白当今圣上不上朝是多少的明智,更是京官的一大幸事。

    虽然他现在是雷州府的长官,但若跟嘉靖一般任性的话,这官恐怕是当不长了。广东这边的御史必然不会放过这个捞政绩的机会,肯定会上奏本狂参他惰政。

    起床洗涮之后,他穿上厚实的衣服和官袍,只是推开房门,便感受到一股扑面而来的秋天气息,身体亦是打了一个冷颤。

    外面的庭院很是安静,虎妞那个丫头仍旧没有回来,怕是在老家是乐不思蜀了。

    其实亦是难怪,那里是她生长的地方,有着她所熟悉的族人,还有一帮听话的小弟,偏偏现在老族长都不再约束她,那里无疑就是她的花果山。

    如今回到那里才几天,恐怕那丫头一时半会是不会回来了,甚至都已经忘记她还有一个世上最帅的哥哥。

    秋,令人更容易多愁善感,故而有伤春悲秋之说。

    他轻叹了一口气,收拾着微微失落的心情,便穿过这个寂寥的庭院,直接向着二堂的方向走去,开始他一天的工作。

    在二堂中,众官吏已经齐聚于堂下,气氛显得是融洽。

    几位通判和推官很是熟悉,在相互拉着家常,正恭贺着那位刚添了新丁的粮捕通判。这位肥胖的粮捕分管粮米盐捕,上承督粮道、盐运司,无疑是最有油水的。

    只是听到旁人的一声轻咳,这位笑得如同弥勒佛般的通判当即收起笑容,满脸恭敬地望向了那个从屏风后面走出来的身影。

    虽然他现在确实很风光,那些盐商、米商都要围着他转,但却极可能一夜间就被打到地狱。因为他的这点权势,只是在这位知府的一念间,分分钟可能被夺走。

    这里的所有人亦都停止了交谈,齐齐望向走出来的那个身影,眼睛无不充斥着敬畏。特别最近所发生的事,不仅让土财主们感到畏惧,他们亦见识到这位府尊大人的手腕。

    林晧然微微绷着脸走到堂上,眼睛透露着威严。

    他的身份摆在这里,又是翰林院出身,地位和前途跟他这些属官都不可同日而语。哪怕他表现得很亲和,其他人亦不敢造次。

    吏房的书吏便开始核查到场的人员,这谁来谁没来,其实在堂上一目了然,但书吏还是逐一进行核查,然后交由林晧然核实。

    这点卯完毕,大家便可以各自散去了。只是今天跟以往有所不同,随着善待侵占田产的案件暴涨,各个部门的工作量明显上升。

    林晧然没有三头六臂,一个人面对着这么多的诉讼,必定是忙碌不过来的,故而需要这些属官从旁协助,便又继续道:“近日讼诉已达百余份,在此望诸位能为本府多担待一些!”

    “下官当即竭尽全力从旁协助!”众属官齐声表态道。

    林晧然微微点头,然后又是打着官腔道:“虽然案件多达百余起案件中,但汝等应做到公平公正,依法裁决!”

    “大人,这等案件都是双方各执一词,实难做到依法裁决!”戴北河跟林晧然接触较多,观察到同僚脸上的难色,亦是壮着胆拱手道。

    强占田产的案件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田产的归属权不明朗。亦是如此,很多乡绅看到这个有可乘之机,才敢行强占之举。

    当然,亦有可能是刁民看到田产归属权不明朗,反过来强占乡绅的田产。

    林晧然自是清楚这一点,便望着堂下郑重地说道:“两造具备,五听三讯,案情仍难明,昭明者十之六七也!”

    戴北河等人听到这话,心里亦算是有了主意。就是按着一般的审讯流程,然后进行主观判断,觉得有六七成的概率,便可以进行裁决。

    只是林晧然的话并没有完,目光扫视着众人又是说道:“凡是诉讼存疑且难分者,若是必须做裁决。与其屈贫民,宁屈富民;与其屈小民,宁屈乡绅!”

    此言一出,特别是后面强调的这两点,戴北河等人都感到了一股正气,更隐隐觉察到一股杀气。

    “下官遵命!”

    在领悟林晧然的真正意图后,大家都是纷纷拱手行礼,对那百余件讼诉案有了思路。跟着以往并不同,他们是偏帮于百姓,而非那些土财主。

    若是其他的知府下达同样的命令,他们亦是不敢去做,不敢对这些土财主下手。只是偏偏林晧然并不是普通的知府,亦是给足了他们底气。

第474章 亮剑

    棉花种植,这是林晧然的一项极重要的工作。

    林晧然其实不仅将主意打在土财主身上,另外还将目光放到了东海岛。在这一座岛上,有着大量的土地,完全可以种植棉花。

    当然,如何才能合法地利用这座岛种植棉花,这需要运转一番才行。

    最简单的方法是通过拨付,譬如以划付军屯的名义,将东海岛的部分土地划给锦囊千户所名下。只是他对锦囊千户所的掌控力自认不足,这得还做一些工作,不想做出为他人着嫁衣的蠢事。

    利用利益将某些群体团结在一起,这是他喜欢运用的招式,如今亦是这般进行着。只是对于利益的瓜分,他向来都很是谨慎。

    哪怕要将利益施于人,他亦会仔细地进行权衡,因为事情往往是“升米恩,斗米仇”。亦是如此,他宁愿让东海岛种棉花的工作推进得慢一些,也要将事情做得周全一些。

    在排衙之后,林晧然回到了签押房,其他官吏则回到自己的岗位忙碌起来。

    随着林晧然定下了基调,那帮土财主无疑就像被架在火上烤的绵羊。百余份状告强占田产的诉讼,很快就理出了大概,形成了初步的判决意见。

    仅是当天,林晧然就判处三十三份状告强占田产的讼诉得到胜诉,这是以往大家都不敢想象的事情。但在林晧然的指示下,取得胜诉的讼诉只会不断增多,因为府衙不会再偏袒于这些土财主。

    任何群体的利益受损,都难免产生怨气,从而做出反击之举。

    这些土财主面对着林晧然的屠刀亦是蠢蠢欲动,他们想给林晧然施予压力,甚至准备动有人脉怂恿广东这边的御史上书弹劾林晧然。

    “想死的话,你们就闹吧!”

    只是他们才有所行动,却得到了一些人的告诫与警告,而有土财主竟然找上了电白城的沈六爷,结果是被胖揍了一顿。

    先不说林晧然不同于一般的知府,根本就不是他们这些土财主能够撼动得了的,且他们这次本就不占理。人家让你种植棉花,结果你们却不予理会,如今尝到恶果,亦是咎由自取。

    如今竟然想通过御史给林晧然施予压力,暂不说会不会有效果,他们其实是自寻死路。下一场打击,就不再是破财,恐怕是要人命了。

    亦是这个反馈,让他们终于认清了现实。林晧然的地位不容挑衅,而他们敢于跟林晧然唱对台戏,没准都不用林晧然动手,他们就已经挂掉了。

    只是有人失意,就会有人得意,而雷州城接下来的日子就如同是过年般。

    “多谢青天老大爷!”

    “苍天有眼,我终于拿回我的田产了!”

    “呜呜……老汉亦是死得瞑目了,这祖产没丢啊!”

    ……

    对于很多人而言,田产不仅是一笔财富,更是他们生存的根本。有着这几块田产,他们就能够保障温饱,可以在这个时代体面地活下去。

    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这便是百姓对田产的感情反映。在拿回田产的那一刻,特别是拿着田契,无不是感动得老泪盈眶。

    不过事情从来都不可能尽善尽美,亦有不少人感到悲伤。因为林晧然来得实在是太迟了,大明律有明文规定:凡田产买卖五年以上,就不得追诉。

    正是这一条律法,让到很多人只能是追悔莫及。哪怕他们能提供真凭实据,这亦是超过了申诉期,不可能再将田产追讨回来。

    但总体上,雷州城的百姓还是相当愉悦的,不少人已经将林晧然当作一个敢于为民请命的好官。

    不管林晧然的出发点是什么,这不偏帮于乡绅,能够为他们主持公道,便是百年难遇的青天大老爷了,这亦是他们对青天大老爷的标准线。

    钱府,一个个要求退回侵占田产的通告传来。

    作为敢于站出来旗帜鲜明地反对林晧然的钱府,自然成为被官府关照的对象,关于钱府的诉讼却是最多,亦是胜诉最大的状子。

    “这个竖子!”

    钱善心里将林晧然痛骂了一百遍,仿佛只是一夜之间,他便从西方极乐世界坠入了十八层地狱之中。不仅丧失了诸多良田,声望更是一落千丈。

    忘恩负义,这从由古至今都不是什么好声名,而如今却落在了他们钱府的头上。可想而知,他们钱府已经不再是雷州城第一家族了,亦不可能再受百姓爱戴。

    声望的丧失,对于他们这种乡绅而言,无言是极为致命的。

    好在,他的钱府还保存着强大的资本。他的小儿子很是争气,今年秋闱考取了举人的功名,明年春闱又有机会力逐进士的功名。

    只要他的儿子能顺利考上进士,那他们钱府就是进士之家,所有的负面消息会慢慢烟消云散,他们钱府亦将重回雷州城最强家族的宝座。

    尽管林晧然是翰林院出身,今又官至五品知府,但钱善的心里却不像那般土财主般畏惧,甚至有着一种将来再进行报复的强烈念头。

    但很快他的报复念头就一盆冷水从他头上浇了下来,让他明白到现实的残忍,以及那日的行为简直是自掘坟墓。

    “逮捕我?”钱善望着带着衙差冲进来的铁捕头,整个人露出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不可思议地望着气势汹汹的铁捕头。

    铁捕头寒着脸,大手一挥,冷冷地说道:“锁走!”

    “放肆!你们知道我是谁,我是本城最有声望的乡绅,我儿子是新科举人!”

    钱善很是愤怒地亮出他耀眼的身份,但却得到铁捕头很是冷淡的一句“抓的就是你”,便将他如同丧犬般地用铁链锁走。

    若是在以往,这种事情恐怕会引起轩然大波,甚至会招来乡绅们的声讨。但现在钱善的声望一落千丈,甚至是如同过街老鼠,大家却是乐于如此。

    不过让很多人都感到意外,因为很快就有消息传来,钱善竟然是涉嫌杀人。

第475章 林雷公

    钱善怎么都没有想到,那日的明智之举,竟然让他身陷于牢狱之中。

    他被押进牢房的时候,认真地回溯整个事件。他的做法其实并没有错,按着利弊权衡的原则,确实是利大于憋,

    只是他却犯了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或者说是高估了自己,亦或者说是低估了这名翰林院出身的知府,以致他根本想不到:他根本承受不住这名知府的怒火。

    一拍惊堂木,他的田产受损;二翻旧账本,他的声望不再;三动官差狗,他就锒铛入狱。

    仅是三个动作,便让他从西天坠入了十八层地狱。

    亦是在这一刻,他清楚地意识到,不说他儿子才取得举人的功名,哪怕他儿子已经是进士,他亦没有跟这位知府叫板的资格。

    “我要见府尊大人!”

    钱善叫来了牢头,情真意切地提出要求道。虽然现在他仅是被关到牢房中,但他却是深刻地知道,他的命已经掌握在林晧然的手中了。

    牢头淡淡地打量他一眼,冷漠地说道:“府尊大人是你随便能见的吗?”

    “还烦帮忙通禀一下,就说我钱某知错矣!”钱善从牢中伸出手抓住他,一个银两强塞到他的手中,认真地恳求道。

    曾几何时,他这个县官都要巴结的对象,这座雷州城名副其实的第一乡绅,竟然要巴结这么一个小小的狱卒。

    牢头暗暗地捏着颇有份量的银两,满意地说道:“那你好好等着,今天府尊估计是休息了,明日我再帮你通禀一下!”

    “明日?能不能今天就通禀?”钱善的眉头蹙起,他是想马上就能看到知府大人。

    牢头却是冷哼一声道:“府尊大人是文魁星君下凡,前途更是远大,将来甚至都能入阁拜相。别说你只是一个囚犯,就算是东海龙王来了,亦得乖乖地排队。”

    说着,便不再理会钱善这位名绅,满意地扬长而去。

    就在第二天,那位牢头打开了牢房,说是府尊大人要见他。只是牢头望着很是欣喜的钱善,脸色显得极是古怪。

    钱善很是高兴,甚至已经盘算着如何打动林晧然。但跟着牢头离开了牢房,当被带上公堂之时,他的怒目瞪向了那位牢头。

    虽然他很想见林晧然,但绝对不是这种方式。特别是这么多人看着,哪怕他敢行贿,林晧然亦不可能敢收他的钱。

    啪!

    堂上的林晧然身穿着五品官服,浑身散着官威,一拍惊堂木便是喝斥道:“堂下之人,姓甚名谁,给本府如实招来!”

    怎么会这样!

    钱善抬头望着威风凛凛的林晧然,却是愣在当场,他知道这一次是真的要大祸临头了。

    事实上,没有任何的侥幸,这纸终究是包不住火,事情被抖了出来。

    事情得从大明朝的皇帝说起,除开明太祖和明成祖,后面能够活过四十岁的皇帝只有两位,明仁宗高炽活了四十七岁,其余太多都是在四十岁以下便驾崩了。

    只是明朝皇帝太多“短命”的现象,到了本朝却成为过去式。当今嘉靖皇帝痴迷于炼丹追求长生,似乎是得到了神药,如今已经是年过五旬。

    据说当今圣上还保持着二十岁时的相貌,又有人说当今圣上一夜御女无数、不知疲倦,更有传言其赤拳打死白虎。

    不管传闻如何,是否有夸大的成分,但当今圣上已经年过五旬却是铁一般的事实。这似乎亦是证明,炼丹真能延年益寿,甚至是长生不老。

    亦是如此,民间信奉道教的乡绅日益增多,甚至有人特意到道观修行,以追求长生。

    钱善亦是痴迷于修道,不久前又找来了张天师,没想到他竟然能炼制传说中的长春丹。

    钱善亦有着长生不死的梦想,故而按着张天师的要求搜罗药材,并找来最难弄到的少女第一次经血。

    很多人都知道嘉靖被宫女刺杀未遂,最终才选择搬出紫禁城,搬进西苑之中居住。从而致使紫禁城成为空壳,而西苑则成为大明朝的权力中心。

    只是却不知道,这起壬寅宫变跟着炼丹有着紧密的关系。

    嘉靖帝不仅有着极强的权力欲望,而且为人薄情寡义。对付文武大臣,只当作是家奴,而对太监宫女,亦是视为私产,不少宫女便是被他笞楚虐待致死。

    嘉靖二十一年,嘉靖帝沉迷于炼丹,需求大量的少女经血。

    只是为保证经血的功效,还要求少女在经期时只能喝清水和蚕叶,而为了得到更多的经血,还常常一些催残身体的药,以使很多少女死于经期紊乱和大出血。

    亦是如此,众宫女不堪被如此折磨,以杨金英为首的十几名宫女决定打一件从古至今都没有前辈做过的事——勒杀嘉靖帝。

    但很是可惜,这十几名宫女缺乏经验,又有宫女临阵脱逃,以致这次刺杀计划以失败而告终。

    最终,侍寝的端妃被斩首,参与此事的十几名宫女均被凌迟处死。

    钱善知道这个秘闻的,但他的关注点并不在事件的人物上面,而是看到了连圣上亦青睐的丹药。正是如此,他对这种丹药很是期待,并投入了大量的人力和物力。

    只是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经血是得到了,但人亦被活活饿死了。

    那位张天师其实就是一个骗子,这个药方本是道听途说得来的。原本就知道练不出药,在看到产生这么严重的后果之后,他便是仓促而逃。

    只是他才逃出门口,便被监视钱府动静的官差擒获,从而让官府知悉了这一切。

    钱善此等举动,无疑构成了杀人之罪。随着钱府管家主动招认了一切,亦是坐实了钱善的罪行,一切便算是尘埃落定。

    “我悔啊!”

    到了这一刻,钱善在堂上大哭了起来。他痛恨自己是猪油蒙了心,竟然不知量力地要跟知府叫板,结果连性命都搭了进去。

    虽然钱善拥有生员的功名,还是雷州乡绅的领头羊,但涉及到人命大案。只需要拿到刑部的回文,钱善便是难逃一死。

    从钱善公然跟林晧然翻脸,到他锒铛入狱,其实就是几天时间而已。大家亦是见识到了林晧然的神奇,有好事人评曰:自林雷公始,雷州城再无恶人。

第476章 鸡飞狗跳

    秋高气爽,一个被竹林环抱的小山村。

    这个村子没有奢华的建筑物,亦没有这时代流行的园林景致,有的只是茅屋、篱笆的淡然,如同一副水墨画卷。

    “抓住它!”

    “抓住它!”

    “抓住它!”

    ……

    一群小孩子正围堵着一只老母鸡,从村头追到村尾。面对着这个异常机敏的身影,他们不仅没有半点泄气的意思,反而斗志越发的高昂。

    一只土狗在墙角抬脚撒尿,看到这帮突如其来气势汹汹的小孩,仅是尿了半条线便弊了回来,忍着膀胱的难受仓皇而逃。

    几个呆在树下的老汉显得很悠闲,话题已经无法脱离村中最杰出的后生,十句有八句都说着林晧然的事。如今正谈论着林晧然除掉贾豹的英勇之举,莫不是称赞连连。

    只是目睹到眼前鸡飞狗跳的一幕,在埋怨着村里这一届的小孩调皮捣蛋的同时,眼睛却不免暗暗闪过一抹羡慕。

    若是昔日他们作为孩童能够如此生活着,他们宁愿少活几年。如今村里的孩童不用担心食物,不用担心将来,这是以前都不敢去想象的好事儿,但如今却都实现了。

    而从这个个精力旺盛的孩童身上,他们仿佛亦是看到了将来,长林氏必然会越来越好,一代比一代更加的出色。

    在那群急匆匆的小孩后面,却有着一个不慌不忙的小身影。她长得虎头虎脑,拥有一双乌黑亮丽的黑白眸子,正在认真地舔着糖人儿,长长的睫毛显得灵动。

    她身穿着普通的棉衣棉裤,扎着寻常的头型,整个人透露着几分土气。但那张粉嘟嘟的脸蛋白里粉红,却显得亦发的可爱。

    虎妞本来只打算在家里呆两天的,毕竟哥哥一个人孤零零在雷州那里。

    只是回来之后,她发现家里的房子有些破损。虽然她没有接受老族长推倒重建的意见,但亦是进行修葺了一翻,保留着家里的本来面貌。

    除此之外,还有很多的事情耽搁了她的行程。像哥哥交待辣椒的事,像青山书院的江村人又欺负他们长林氏人,像阿八娶媳妇请她喝喜宴,像三婆家的母鸡生下三黄蛋等。

    家里这边的事情有很多,她亦显得有些忙碌,再加上这里的日子过得确实很惬意,固而启程的日子是一拖再拖。

    不过她已经打定主意,明天就要离开家里,回去雷州城陪哥哥,过阵子再回家里这边玩耍,反正这里离雷州城很近。

    咯咯……

    一个英勇的身影扑了向老母鸡,一只手抓住了老母鸡,老母鸡便是发出惊呼地打嗝声,让到这个叫狗子的小男孩邀功般道:“虎妞,我抓到了!”

    只是兴奋的声音刚落,他原本按着老母鸡的手却是一空,数米外又是传来老母鸡咯咯地叫着,仿佛是在挑衅着他们。

    “跑石头家里去了!”

    众小孩看着老母鸡逃走,又是锲而不舍地追上去。包括那个叫狗子的小男孩,将叨在嘴里的鸡毛一吐,便又提着裤子向前跑去。

    虎妞聚精会神地舔着糖人儿,抬头望了一眼前面的房子,又是继续跟随。

    一座半青砖体结构的屋子,正堂房是结实的青砖结构,两边的耳旁却是土砖结构,这里本是长林村最体面的房子,亦是最富裕的人家。

    但这是曾经的辉煌,仿佛只是一夜之间,他们的优越感就荡然无存。

    一个妇人正在晾着衣服,只是脸上却是郁郁寡欢,看着晒起这昔日惹来阵阵羡慕的花外套,又是轻轻地发出一声叹息。

    原先引以为豪的东西,在这个村里渐渐失去了光环,譬如这件花布外套。更令她忧伤的是,她家本是村里最富裕的家庭,但这个光环亦是渐渐褪色,现在几乎就是整个村子最差的家庭。

    这并不是她家发生了灾难,她家一切都没有发生改变,而是村里其他人家进步太快了。

    只要不是懒散不肯干活的,在作坊谋份差事,或者绣一绣香皂袋,都能过上好日子。而村里作坊隔三差五会大聚餐,逢年过节又派东西,根本就不愁吃用,现在连孩童到青山书院蒙学的钱也被族里包办。

    如今她家还停留在银钗子的水准,村里已经有有很多人家物色镶金的钗子了,而且村里的女人嫁的是越来越好,娶的甚至敢到县城找姑娘了。

    长林村不再是她曾经想划清界限的穷村子,而是一个让她只能仰视的村子。这里不仅富庶,出产着布匹和香皂,更有着雷州知府林晧然的庇护。

    世事弄人,当初她是千方百计想要跟长林村划清界限,但如今她是千方百计想着修复关系。只是有些东西破碎了,确实很难再修复如初,除非是那两兄妹能接纳她们家。

    只是想一想,她昔日的所作所为,那两兄妹又凭什么会接纳于她们家呢?以着那两兄妹如今的身份和地位,不将她们家弄死都算是宽宏大量了。

    “你们怎么会一起回来的?”刚晒好衣服,看到丈夫和儿子一起推开院门走回来,她便好奇地询问道。

    “我们先生要来吃十伯家的喜宴,所以就让我们提前下堂了!”身体结实的石头率先解释道。

    石头爹身材偏弱,亦是解释道:“这不是要办喜宴吗?作坊那里亦是停工,我回来换件衣服,一会也要去参加这场酒席!”

    石头娘听着这番话,又是轻叹了一声。

    若是在以前,这村里一年到头都没听说谁家会办喜宴。但是如今,三天两头就会有喜宴的消息,不是娶儿媳就是嫁女,明年恐怕又有很多人要摆百日宴,当真是没完没了。

    正说着话,石头一家三口正要往屋里走去,突然看到一只咯咯叫的老母鸡钻进来,然后便看着村里的一帮小孩冲进去,一种很久不曾有的热闹场面。

    虎妞?

    当看到那个小身影的时候,他们一家三口都是一阵意外,只是眼睛都流露着复杂,当然亦免不了一种畏惧,甚至担心她是带着这帮孩童过来烧她们家的。

第477章 石头一家

    知府大人的亲妹妹,这对于平常人而言,无疑已经是高山般的存在。

    只是虎妞出现在这里,他们一家三口没有感到一种蓬荜生辉。却不是因为对方的身份不够,毕竟他们一度以为从九品巡检就已经是天,更不要说是高高在上的知府大人了。

    他们一家三口看着虎妞,看着这个小身影,有的是一种心虚。特别是石头他娘,目光落在虎妞的小身子上,已经做好随时跪地求饶的打算。

    只是跟着进来的虎妞,却没有理会他们的意思,目光落在那只老母鸡身上。

    咯咯……

    老母鸡又被围到了院子角落,但却没有放弃抵抗的意思。那双鸡眼睛很是灵动,又在寻找着破绽,想再次从包围圈中突围。

    虎妞已经吃完糖人儿,满意地舔了舔嘴角,看到老母鸡还在活蹦乱跳,便是蹙起眉头埋怨道:“哎呀,我是抓你到我哥的府衙那里养起来,又不是要杀你,你跑什么跑嘛!”

    这确实是一句实话,明天就启程在即,所以虎妞打算将这只生下三黄蛋的老母鸡捉到府衙喂养,这种就能天天吃鸡蛋了。

    咯咯……

    老母鸡朝着虎妞又啼叫了几声,说来亦是神奇,它不知道是真听懂了,还是恰好已经跑乏力了,便是爬在了地上。

    当一个小男孩走过去的时候,老母鸡果然不逃了,然后便被他抱到了怀里。

    看着老母鸡被捉住,大家亦是松了一口气,有人欢喜地击掌相庆。这一场捉鸡行动圆满落幕,他们数十人从村头追到村尾,终于将这只老母鸡给捉住了。

    虎妞接过老母鸡,摸了摸它的脑袋,老母鸡便听话地缩成一团。却不知是累了,还是感到很舒服,眼睛还微微地眯起。

    石头一家三口就是门口站着,目光充满地涌起着一丝殷切。

    特别是石头娘亲,她已经意识到虎妞不是来烧房子,而是来捉这只老母鸡。在放下担心的同时,亦是渴望虎妞能多瞧她一眼,能够主动原谅她昔日的过失。

    虎妞自然看到了石头的一家三口,亦看到了他们眼睛中的善意,虽然她不是记仇的性子,但亦不可能将昔日的仇恨忘得一干二净,故而打算采取冷淡处置的方式。

    正要转身离开,但虎妞的目光突然看到院子角落那一棵杨桃树,此时正是杨桃成熟的时节,那里正挂着累累硕果。

    犹豫了一下,她最终还是选择开口道:“石头,你家的杨桃怎么卖呀?”

    众孩童亦是抬头望去,看着那青翠诱人的杨桃,亦是一阵眼馋。在他们长林村,一共有三棵杨桃树,而只有这一棵会结出甜杨桃。

    石头娘率先反应过来,讨好地回答道:“我们不卖!”

    此话一出,不说孩童们感到不满,虎妞的眉头亦是微蹙,当即就要迈步离开。

    “我们不卖,我们送!”石头娘看着虎妞要迈步离开,心脏当即提到嗓门眼,连忙又是着急地补充,生怕事情真要弄巧成拙。

    她看着虎妞没有拂袖离开,亦是暗松了一口气,急忙又推着自家男人道:“你还傻愣着做什么,快给虎妞摘杨桃!”

    虎妞其实是不想要欠这份人情的,但看着石头娘亲的眼睛充满讨好和哀求之色,犹豫了一下,还是脆声地说道:“我自己摘!”

    她却是没有忘记,在她家最贫困潦倒的时候,是哥哥给她带回了石头家的杨桃。那天晚上还跟她分粥吃,第二天便上山砍柴,而她家亦是从那天开始变得越来越好,最后是现在的模样。

    听着虎妞的话,石头娘既是欢喜又是担忧,喜的是虎妞竟然肯接受这丁点的蝇头小利,忧的自然是虎妞竟然要爬树。

    她看着虎妞爬上树,是真的揪住了心脏,担心虎妞若从她家的杨桃树上摔下来,会不会被林晧然抓去衙门直接劈了脑袋。

    不得不说,在很多平常百姓的心里,对官员的职权根本分不清。都以为林晧然就在隔壁的雷州做知府,而苟知县更是如同哈巴狗般,以为砍他们的头亦是林晧然一句话的事。

    石头娘眼巴巴地望着虎妞,但给她十个胆亦不敢拦住这位知府大人的亲妹妹,看着虎妞像模像样地爬树的时候,带着颤音地说道:“虎妞,你可要小心点!”

    在此时此刻,她真觉得全家的性命就掌握在这丫头的手里。若是这丫头真从她家的树上丢下来,那林晧然肯定不会轻饶她家,简直以为是她从中作便陷害虎妞。

    虎妞可不管石头娘是如此的紧张和担心,她从小就没少爬树,很是利落地爬到了树上,伸手便是摘了一个大杨桃,然后抛向树下的狗子等人。

    “虎妞,你请小心点!”

    石头娘更是担心,虚抬着双手,恨不住手能够伸长数米托着虎妞才好,突然灵机一动,对着儿子吩咐道:“石头,你上去护着虎妞,可不能让她真摔了!”

    “好!”石头满口答应,便是爬了上去。

    对于这昔日村中孩子王的竞争对手,他早已经是败下阵来,亦是已经心悦诚服。

    别说他现在早不是虎妞的对手,哪怕他真敢伤着虎妞,虎妞的哥哥肯定不会放过他。每每想到那天在平阳桥边,林晧然护着虎妞的模样,都能让他晚上做梦都能醒过来。

    正是如此,虎妞的哥哥是一座高山,而虎妞自然而然就站在高山之上,哪是他能够挑战的了。

    “你快将我们家的棉被搬出来!”石头娘仍旧是不放心,又冲着自家男人吩咐道。

    石头爹隐隐猜到她打的是什么主意,但没有发出抗议,甚至还觉得这个办法不错,便是急忙调头往着屋里面跑去。

    虽然村里的人念及同宗情谊,不会没少他吃饭的那一份,但亦难免有些疏远。而想要得回族里人的真正认可,那起码首先得到这对兄妹的认可,不然他们家永远得游离于长林氏之外。

    一帮孩童看着忙碌的一家三口,却是大为不解,看着抱着被子出来的石头爹更是困惑不已。

    虎妞踩断了一根枝头,但手抓住着上面的树枝,故而只是虚惊一下,便又伸手去摘那只漂亮的杨桃,脸蛋露出了甜甜的笑容。

    这杨桃并不大,亦不是很熟,但却跟昔日吃到的杨桃极为相似。

第478章 归来

    “虎妞,您慢走!”

    石头娘在虎妞踏空的时候,整个心脏都要蹦出来。如今看着她安然无恙地离开,无力地抬手挥动,心里竟然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不过好在,一切都是有惊无险,虎妞从她们家摘了杨桃,还会给他哥哥带过去。尽管这事其实不值一提,但无疑是迈出了成功的一小步,她们家终于看到重回长林氏怀抱的曙光。

    “虎妞,您慢走!”

    石头爹的性格偏于内敛,嘴巴亦是木讷。但却不代表他不懂得利益权衡,亦是跟着抬手挥动,脸上露出憨厚的笑容。

    他知道他们家被孤立,不仅是因为曾经唱衰林晧然,而是他们家总是游离在长林氏之外。像上一次强盗来袭,他们家却是选择明哲保身,并没有参与捍卫村子的行动。

    现如今想要重回长林氏的怀抱,不仅要修复好跟这对兄妹的关系,更要得到这对兄妹的认可。若没有这对兄妹的认可,他们必定无法真正融回长林氏。

    哎!

    石头比虎妞大上两岁,看着父母这般模样,当即猜到他们心中所想。只是看着他们这个举止,他不甘想起了先生教导过的话: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呢?

    这话放在他身上,其实亦是适用。他同样被孤立于长林氏之外,哪怕是他最忠心的手下狗子都叛变了,村里的孩童根本没有再找他玩。

    他现在甚至都羡慕起狗子,想成为虎妞旗下的一名得力干将,而不是现在的光杆司令,更不是如今孤孤单单一个人。

    虎妞走到了晒谷场,这里早已经摆好了酒席,全村的人几乎都齐聚于此。她的身份摆在这里,虎妞被推上了首席中,跟着老族长等人享用着美食。

    昔日为了几十斤米的嫁妆而斗蟋蟀的情况不复存在了,不管是婚娶和嫁女,都有着不错的嫁妆,而酒桌则备齐了山珍海味。

    虎妞吃了一个大鹅腿,这种要两钱一只的大肥鹅,亦是被摆上了桌面上来,足见村子确实渐渐富裕起来了。

    华夏是一个讲究人情的国度,想要宴请林晧然回来吃酒席,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但若有着虎妞这个代表,让到主家脸上都极有荣光。

    亦是如此,虎妞反倒成为村民间争夺的对象,有人大打感情牌,千方百计讨好着虎妞。虎妞亦是一个贪图热闹的性子,便答应了几家的请求,答应到喜庆的日子会回去吃他们的酒席,惹得邀请的人相当高兴。

    十月初四,一个不太吉利的日子。

    虎妞原本是想要提前一些启程,但她的狗头军师吴道行却是信誓旦旦,说这个是今年最好的启程日子,没准会交上好运。

    事情证明,她的狗头军师很不靠谱,挑出了一个极坑人的日期。

    一大清早,虎妞跟着族人挥手作别,带领数辆马车浩浩荡荡地启程。只是马车爬上那个小山坡,才到那个分岔口,便是发生了碰撞。

    虎妞坐在马车上,结果整个身体往一侧扑去,脸蛋朝着马厢重重一撞。亦好在她的鼻子不挺,又是用额头先进行接触,不然她恐怕得流鼻血了。

    车子在即将到青叶镇的时候,便下起了一场大雨,将他们这支车队逼停在青叶酒楼之中。

    “吴道行,你这日子根本不好!”虎妞上了两楼,望着窗外的雨水便是埋怨道。

    “对,很不好!”阿丽跟在虎妞身后,如同应声虫般道。

    吴道行已经大大咧咧地在桌前坐下,一只穿着白底黑布的脚踩在长凳面上,手里已经抓了几个茴香豆,慢条斯理地吃着。

    最近他在长林村的小日子过得很是惬意,有着老族人等人尊敬着,又有着一些愚昧妇人崇拜着,他在村里当真是活神仙般地生活。

    这平日给人测字算命自不用提,单就是帮人看看婚娶的日子,都少不得好酒好菜侍候着,以致他最近都胖了十几斤。

    只是面对着虎妞的质疑,他的脸色有点尴尬,但旋即硬着头皮地说道:“古人云,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这坏日子没准就是好日子呢!”

    话刚落,却听到旁边的酒席砸酒碟的声响。

    却见一个身材魁梧的青年汉子霍地站了起来,身体是摇摇晃晃,整张脸已经是面红耳赤,浑身散着酒气,那双眼睛透露着戾气。

    砰!

    在他的身体站稳下,手臂一把揪飞如同纸片般的酒桌,对着前来收钱的阿八怒道:“还没有谁,竟敢跟你五爷要钱的!”

    哎呀……

    阿八自然不会退缩,结果捂着肚子在地上打滚,痛苦地呻吟着。

    青叶酒楼是长林村的产业,而阿八又是长林村人,如何能让这人如此逞凶。长林村的人先是行动,跟着那人便打斗到一起。

    不得不说,这个自称五爷的人有着一身蛮力,甚至都不比饭缸小多少。只是他的酒已经喝得有些高,底盘不稳,很快就被撂倒在地,几个人扑上去将他严严实实地捆住。

    吴道行目睹着这一幕,却很是郁闷,特别随行的一名人员受伤。只是他明明算得今天是个好日子,但偏偏却连避个雨都不安生。

    “巡检司那帮人今天不知跑哪了,你帮我将这人押到县衙吧!”

    “好吧!我帮你将他带到县城,非要苟知县好好治治这人不可!”

    “那就谢过了,得让这货长长记性,不是哪里都可以白吃白喝的!”

    ……

    除了虎妞返回雷州府,阿牛等人亦是押着一批辣椒前往雷州府,跟着青叶酒楼这边交涉后,便又接手了一项押送犯人的职责。

    雨快到中午的时候就停了,车队便是重新上路。

    这雨后的官道泥泞不堪,车轱辘辗在松软的泥地上,留下两道清晰的车辙。只是大家都没有喊累,向着县城的方向挺进着。

    本打算在石城县过夜,次日再赶往雷州城,但走到半途的时候,一座木桥却被河水淹了,大家只好绕向下流的高桥过河。

    但这么一绕,便是偏移了方向,放弃了进入石城县的计划,转而向着位于遂溪县境内的一座寺庙前进,在那座名为法灵寺的庙子过了夜。

    “见鬼,这是怎么回事?莫非他们知道了我的身份?”

    被捆着的洪五酒劲已经过去,头脑亦是变得清晰起来。按说他酒后闹事该交由当地的官府,但如今却一路向南,让他亦是摸不着头脑。

    在寺庙过夜的时候,他终于觅得了一个机会,向着寺庙外面悄悄逃去,但才刚刚迈出一小步,却是一道寒光闪现,惊得他浑身的寒毛炸立。

    林晧然的日子在平淡中度过,一大早排衙点卯后,便老实地回到签押房处理公务。而其他时间里,亦会在后宅呆着,很少会选择外出。

    今天亦是如此,他呆在签押房中,正在处理着案头上的各种公务。

    关于侵占田产的案件已经日益减少,一来是大明法律只有五年的追诉期,二来是田产的蚕食向来都是缓慢而漫长的。

    哪怕他敢于跟雷州府的土财主们为敌,但他亦得追回这五年被侵占的田产,再往后则是无能为力了,这条游戏规则他自然不会去挑战。

    为雷州城老百姓主持公道,向那些乡绅追回田产,其实并不是他的本意。他如今想要做的事情并没有改变,那就是让雷州府大量种植棉花。

    种植棉花才是他的目的,这打击土财主,其实是出于这方面的考虑。一来,让土财主变乖,二来,让更多的普通百姓拥有更多的田地。

    关于后者,他已经有了初步计划。打算发动广大的群众力量,推动普通百姓种植棉花的积极性,从而达成他让雷州府大量种植棉花的大目标。

    当然,任何事情都要考虑全面,更要将事情所带来的负面影响降至最低。

    跟着种植棉花相应的则是,明年雷州府的粮食必须得到保证。若是只追求推动种植棉花,而不考虑明年雷州府粮食减产,这不只是政治的不成熟,更可能因此而丢掉官帽子。

    亦是如此,林晧然已经知会下面各县,近期将要仔细视察各县的常平仓。

    对于各县利用常平仓倒腾粮食的事情,他早就听谷满仓提起,这里早就形成了一条利益链。先前他或许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如今却不能如此了。

    为了明年米价稳定,他手里必须要拥有足够的粮食,所以这常平仓的粮食不能再被他们拿去谋利了。

    只有保证常平仓没有问题,明年即使发生灾难,他亦能够从容以对。若是常平仓的问题视而不见,明年纵使不发生灾难,他亦可能因为米价过高而被剥官。

    正是如此,林晧然为了自己的利益着想,他的态度已然发生改变,治下的常平仓谁敢乱动就得死。

    历史早已经证明,侵犯这些既得利群体的利益,必然会遭至其怒火。正是如此,林晧然这一个举动,无疑要跟这个得利群体为敌。

    但这个消息传递下去,虽然有人感到愤怒和指责,但总体还算是平静,没有招使太大的反弹力量。或许他们亦是明白,林晧然此举已经是势在必行。

    他们固然有着己身的利益,但林晧然同样有着他的利益,甚至从林晧然要在雷州府大力种植棉花之日起,便有人猜到林晧然接着会对常平仓下手。

    在两个群体产生利益冲突之时,通常都是势大的一方取得胜利。林晧然已经是集结了广东的众多乡绅,本身在官场又有着极重的份量,确实不是一般人能够抗争的。

    正是如此,林晧然下达命令已经数日,并没有遭到反扑。

    其实还有一点有利的因素,那就是林晧然的时机很好。

    现在秋收刚过,粮价正处于低位,不说林晧然即将清查,哪怕林晧然不动手,按着低吸高抛的操作手法,亦是要将常平仓的账目抹平。

    当然,若是他们真敢不配合,林晧然亦会毫不留情地收拾他们了,这次算是先礼后兵。

    林晧然能够容忍其他人在大明朝这里刨食,甚至对他们侵占粮库一事亦能视而不见,但他们却不能挡着自己的道。

    若是敢挡他的道,那他就唯有动用屠刀,化身为百姓口中的林雷公,将一切能量都粉碎掉,哪怕这个得利群体的后台是京城的某位高官。

    不过,经过这些时日的磨炼,他知道做事不能靠蛮劲,要讲究一些技巧和方法。想要在大明朝做一些事,说难亦不难,说容易亦是不容易。

    你提出反对商税、反对皇店等方案,必然会得到很多的助力。若是你说要清查大明土地,取消各县的免税权,那这种事就会面临很多的阻力,让你完全推动不下去。

    当年权倾朝野的刘谨打击贪官污吏的时候,却是势如破竹、无往不利,但他要推出一项利国利民的重整军屯计划,为何又成了做不成事的庸才了。

    其实人还是那个人,智商还是那个智商,甚至是权力大小亦没有改变。但打击贪官污吏是士大夫表面必定支持的事,而重整军屯却是要他们的罪,更是揭他们的丑陋面目,这又如何能让你如愿?

    正是如此,林晧然在翰林院修检厅深造的时候,就已经明白了一个道理:在做任何事情之前,必须先权衡一番利益得失。

    在顾及己身利益的同时,亦要权衡对其他群体利益的损伤,这样才能万无一失。而若到了非争不可,那就要以雷霆之势做事。

    就像是古惑仔争夺地盘,你想要将整个中环都打下来,那就不可能带着三二个小弟就去干架,这得团结成百上千的小弟,这样才能有获胜的希望。

    而如今,他要清查常平仓,这种事情却是易早不易迟。

    一旦优柔寡断,反倒会被对方看轻,最终形成的阻力甚至更大,以为你软弱可欺。倒不如是以雷霆之势动手,将这件事给办好,这根本就是无法调和的利益之争,这是一场强者得胜的较量。

    “哥!”

    却是这时,一个欢快的小身影突然从门口蹦进来,抬头看到那张得意的笑脸,方才的杀意已经消失于无形,脸上露出欣慰的微笑。

    这个野丫头总算是回来了,亏她还记得她有一个世界上最帅的哥哥。

第479章 新计划

    随着虎妞回来,府衙后宅的人气猛增,当即变得热闹起来。

    林晧然今天的公务并不多,看着这个脸蛋红彤彤的野丫头出现,索性就丢下了手头上的工作。他跟虎妞一边吃着杨桃,一边走回到庭院前。

    虎妞这次带回来的东西不少,单是别人送的礼物就有一大车。阿丽带着饭缸等人搬运着东西,在房间中进进出出的,如同老鼠搬家的模样。

    “道长,近来安好?”

    林晧然意外地看到了吴道行的身影,这人早不再是昔日的邋遢道士,整个人显得是道貌岸然,身上仿带着一种神韵般。

    他的脸色红润,双目炯炯有神,留着飘逸的长胡须,身穿着青色的道袍、脚踩着黑面白底的鞋子,眉目间不似老僧的慈祥,而是一双仿佛洞悉世事的灵慧。

    正是这一个漂亮的外形,让到吴道长回到长林村后,简直是如鱼得水。他现在在整个石城县,其实都已经小有名气,不少富人是专程前往长林村找他。

    吴道行正在观察着这后宅的风水,扭头看到林晧然亦是一阵意外,旋即微笑着拱手道:“多谢大人挂念,贫道一切安好!”

    礼毕,他又是认真地审视着林晧然的面相,目光透露着几分惊讶。

    这个人跟初次相遇的“大贫面相”相比较,简直就是已经脱胎换骨,竟然更显富贵之气。虽然他常跟人说“天命可为”以此激励人努力向上,但实质通常都是“天命难为”。

    只是如今这人,不仅打破了“天命难为”的定则,更是已经等同于“逆天改命”。从大贫之相到富贵之相,这本就是一个奇迹,而他却仅用了一年多的时间。

    哪怕应该是大贫之相的姜尚,直到七十岁还是一无事处,闲居在家,而后才是厚积薄发,官至太师,从而是“逆天改命”。

    “如何?”林晧然知道他是在相面相,便迎着他的目光自信地问道。

    “印堂饱满,双目锐意而内敛,近来定能顺风顺水,升官亦是可期!”吴道行轻捋着胡须,迎着他的目光恭维道。

    “还有吗?”林晧然喜欢听好话,便又是询问道。

    “你眉间的黑气未尽散,做事难免会遇到劫数,但今有贵人相助,定能逢凶化吉!”吴道行打量他的眉心,显得很乐观地说道。

    “我还需要贵人相助?”林晧然的眉头却是微蹙,盯着他质问道。

    “要啊!”吴道行愣了一下,然后理所当然地点头道。

    这果然是个神棍!

    林晧然凝望着吴道行,心里却是轻叹一声,得出了一个结论。

    如今他是史无前例的文魁出身,又官至雷州知府兼广东市舶司提举,现在更成功掌握住整个雷州城,简直就是整个大明朝最有前途的官员。

    但在这个神棍的眼里,他的贵气竟然还是比不上虎妞这个野丫头,还需要虎妞这种贵人相助,这摆明就是一个大忽悠。

    不过他亦不去争论什么,嘴长在吴道行脸上,信不信则是由他自己。

    “虎妞,我们去鱼市买鱼!”

    “好呀!”

    林晧然对着坐在木马上晃荡的虎妞进行提议,然后便得到了积极的回应。

    一听说要出去,虎妞比林晧然还要兴奋,当即就从晃动着的木马溜了下来,一副急不可耐的模样。

    林晧然外出的时候,从来都不穿着官袍,今天亦不例外。他换上了一套书生装,一副潇洒士子的模样,带着虎妞从后门走到了街上。

    虎妞在这干净的雷州城中,亦不再穿那套土色的棉衣,而是换上了漂亮的儒裙服饰。正拉着林晧然的手,她那双明亮的大眼睛藏着得意劲,左顾右盼地打量着这个熟悉的街道。

    他们一行人从镇中西街向着街口走去,然后拐进广潮南街。

    在经过张敏那间酒肆的时候,虎妞将一个竹篮子送了进去,那是她从长林村带给张敏的一份特产。张敏亲自将她送了出来,脸上亦是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广潮南街整体没有什么变化,但很多原本关停的商铺都纷纷重新开张。像一间茶馆正在更换牌匾,打算明天重新开张,这里明显比以前多了一些人气。

    哪个时代的百姓都不是傻子,这雷州城的买卖变得好做了,大家自然不可能闲着。亦都想赚上一笔,从而过上更好的日子。

    特别上一次的招商之举,林晧然让很多人看到了雷州城的商机,哪怕不参与到纺织业中去,他们亦会选择在这里开设一间分店。

    像佛山铁锅就已经强势入驻雷州府,这个曾经跟随郑和下西洋的拳头产品,在这里亦是没有遇到任何对手,占据了雷州城的大市场。

    到了鱼市,这里弥漫着一股鱼腥味,很多的鱼商贩正在吆喝着叫卖。而在这鱼市旁边的空地上,一个屋顶拔地而起,屋顶下修建着一个个整齐的水泥台子。

    按着林晧然的构想,要在这里打造一个管理规范的鱼市。除了剔除贾豹这种鱼霸外,亦要让摊位规范一些,让到雷州城百姓吃到价格实惠的放心鱼。

    现在没有了鱼霸的存在,这里的价格跌落了一大截。这雷州城的百姓少花费,而鱼贩子比先前赚得多,可谓是双赢的局面。

    鱼市这里都是河鲜和海鲜,各种的鱼应有尽有,甚至有一条还算不错的石斑,但林晧然却是嫌弃了,选择了一筐生蚝。

    在这种微冷的季节里,吃个烧烤似乎是不错的选择,故而打定主意今晚来个烤生蚝。

    在回去的路上,虎妞没有喊累,只说想要他背她。

    林晧然便蹲下身子,背起这个暖乎乎的小身子,慢慢地向着内城走去。

    如果非要再进行贫富划分的话,内城居住的无疑是富人,而外城居住的则是贫民。目前的情况还不是很明显,但随着内城地价和租金上涨,这种现象必然会变得清晰起来。

    林晧然对这种现象有些无奈,但亦知道是必然的结果。不管哪个时代,能住在核心区域的,要么是当权者,要到就是富人。

    虎妞的心情显得很好,边吃着装在口袋里的零食,边跟着林晧然讲述村子里发生的事情。事无巨细,什么样的八卦都不放过,包括有村民梦到林子里有一头死猪。

    林晧然听到这番话,眉头却是突然蹙着,总觉得这事有些古怪。一来是这“猪死”有点犯忌讳;二来是这么普通的梦为何会在村子里盛行?

    只是他理不出头绪来,便是转移话题道:“虎妞,你别整天顾着玩,让你看的书你必须得看!”

    对于虎妞这丫头的培养,林晧然一直没有放松过。虽然不会灌输儒学那一套,但没少跟她讲述历史,最近亦是让她认真地读《资治通鉴》、《二十一史》等书籍。

    “哎呀!我都不是很喜欢看书,你像以前那样,直接跟我说不行吗?”虎妞咬扯着一条沙虫干,脆声地埋怨道。

    “那就是没看咯!”林晧然拿出哥哥的威严,沉声地问道。

    虎妞将一小段沙虫咽进肚子里,急忙解释道:“我回去有看一些的呀!我还想问你呢?哥,为什么我们大明总要跟鞑靼人打仗呀?”

    说着,她又掰着手指道:“唐朝打、宋朝打、我们大明也打!”

    林晧然没想到这丫头关心起民族冲突来了,便是认真地回答道:“战争是政治的延续,富家小孩有恶盗,焉有和平相处之理?如果我们中原实力富强,这邻居便会乖乖称臣纳贡,甚至到你府中老实地做家臣。如果我们中原软弱可欺,那战争便会随时爆发,他们会千方百计抢夺我们的财物!”

    “现在我们大明不富强吗?你看看我们经过苏州城的时候,那里的房子多漂亮呀?”虎妞的眼睛一瞪,显得很是认真地争辩道。

    “我们大明现在勉强算是富,但却是富而不强!”林晧然苦涩地摇头道。

    虎妞如同一个懂得认真思考的小学生,又是发问道:“我们大明这么有钱,又有这么多人,怎么就富而不强、老是吃财仗呢?”

    “我们大明是士绅富,但军户赤贫,所以军队的战力并不强!”林晧然轻叹了一声,对于大明军队的现状心存不满。

    就在前几日,他从翁家那边得知一个事情。

    兵部职方郎中唐顺之自蓟州镇回京时奏言:蓟镇原有军队九万一千余人,今见在只有五万七千余人,逃亡三万三千余人,见在者多老弱不能战。逃亡的原因是由于连年修筑边墙,上山运石伐木,工役繁重,力不足办,贷钱赔货;将领贪污,文吏侵渔,以致士卒贫累,不得不逃。

    暂不说这数据有没有夸大,单是这份奏本,足可以反映现在大明军户的生存现状是何等的艰难。要知道,军户逃亡是大罪,逃三次就要直接砍头的。

    但偏偏这些军户选择了大逃亡,选择了背井离乡,选择了可能招致砍头的路子,这是富强的大明会发生的现象吗?

    正是如此,现在的大明是士绅富,但军户却是赤贫,甚至连基本的生存需求都无法保障,这又如何能保证打得了胜仗呢?

    “我们大明不是有很多军功的吗?他们只要奋勇杀敌,那就能得到很多很多赏赐了呀!”虎妞转念一想,又是脆声说道。

    “这话是没有错!但现在抢占军功已成惯例,而很多实物封赏根本到不了士兵头上,他们上面有小旗、总旗、百户、千户、参将、指挥指等,根本就讨不到什么好处!以致如今,兵将都不会博命!”林晧然摇头说着,然后又是补充道:“最为重要的是,我们当今朝廷没有想过要诛杀鞑靼人,所以又谈何能取胜呢?这次取胜了,下次呢?”

    “没有吗?”虎妞做了一个思忖状,认真地问道。

    “以前或许有,但如今确定没有了!”林晧然苦笑道。

    若说当今嘉靖是一位明君,这话恐怕不能够成立。在收复河套一事上,嘉靖的反复无常,对北方军士无疑是一场巨大的打击。

    河套,一直被中原王朝视为战略要地。出河套向东可以直接进攻宣府大同,给京师造成巨大压力;向西则可侵扰延安、宁夏、甘肃等地,西北边陲遂不得安生。

    在明代正统年间,渐渐放弃东胜,于是河套开始被蒙古占据。但是在这个时期,蒙古也是时来时往,局势尚可挽救。

    嘉靖中期,三边总督曾铣深知河套地带的重要性,也看透了历任辅臣不提收复河套只不过是只求无过不求有功的心态。他毅然决然地上书,请求皇帝支持他征伐河套,并且保证三年内一定可以克服河套。

    曾铣的建议在内阁中也获得了时任内阁首辅夏言的全力支持,打算调配军力,将那帮蒙古人打跑,从而夺回河套。

    只是万万没想到,嘉靖的兴奋劲过去,却想要反悔了。而面子使然,他选择接受了严嵩的诬告,将愤而辞官的夏言和曾铣砍了脑袋。

    亦是这事之后,三边再不敢言收复河套一事。而嘉靖帝专心于修道,不断将钱投在修建道家建筑物上,甚至对军费进行了削减,让九边实行守势。

    这不仅是一起冤案,更是直接打爬北边军队的锐气。军士龟缩于城中,目睹着蒙古骑兵南下抢掠,无人再敢提杀蒙古人收复河山的事情。

    “哎呀!朝廷为什么这样子呀?那些鞑靼人这么坏,杀了我们很多大明人,我们也不能放过他们,打到他们不敢进攻我们为止!”虎妞攥着拳头,怒其不争地道。

    “你说我们为什么要打鞑靼?”林晧然问道。

    “因为他们杀我们很多大明人,还抢我们东西呀!”虎妞给出理由,很是理所当然地说道。

    林晧然却是苦笑道:“对一些当权者而言,他们更看重的是利益得失!跟鞑靼交战,胜仗跟败仗其实没有区别,甚至败仗更符合他们的利益!”

    跟着那些头脑简单的蒙古人相比,大明人确实是太复杂了,亦是太精明了一些。面对着外敌入侵之时,大捞特捞的事不是没有。

    就在去年这个时候,蒙古俺答部围大同,结果这场战事竟然长达半年之久,而大明耗资数十万白银。但这数十万白银打着军费的开支,最终却落到了某些高层的腰包里。

    正是如此,蒙古铁骑远来是他们的发财机会,他们又有什么理由去改变这种现状呢?

    哪怕是大明之主的嘉靖帝,蒙古铁骑只是抢一些财物和子民,压根影响不到他的修道,亦是能够容忍蒙古人的这种行径。

    总而言之,当今朝廷对于打败鞑靼人不会过于执着,只要不影响他们利益即可。试问这样的大明,又如何能打败鞑靼人呢?

    “要是我能带兵打仗就好了!”虎妞却是叹气道。

    林晧然淡然一笑,自然知道这丫头的愿望这辈子都不会实现,又是笑着道:“你这次回来后,就别到处跑了,将咱家的联合银号好好经营起来。”

    林晧然的下一步重要计划已经制定,决定效仿王安石变法,在雷州府推出“新青苗法”。

    在雷州城成立一间银号,以低息借钱给那些有田产的普通百姓购买棉花种子,然后让联合作坊跟他们提前签订收购合约,从而推动雷州府百姓选择种植棉花这类经济作物。

    在棉花种子方面,他已经派人从琼州岛引进了。雷州府虽然地处大陆,但地理和气候更近于海岛,故而琼州岛的棉花种子最合适。

    只是棉布的种植,主要是出于战略考虑,林晧然并不打算在这里赚什么钱。相对于那点利润,鼓励雷州百姓广泛种植棉布的经济效益更巨大。

    或是已经无人可用,又或是出于培养虎妞的考虑,林晧然在一番权衡后,决定将这件重要的事情交由虎妞这个野丫头去操办。

第480章 动手

    “好呀!”

    虎妞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便是脆声答应了下来。

    虽然她还不知道银号该怎么弄,该从哪里着手,她又能做些什么,但她是一个乐观的性子,相信船到桥头自然直。

    此时,她已经得意地晃着脚丫。她很喜欢现在这个样子,跟着疼爱自己的哥哥呆在一起,而她又能帮着哥哥做一些事情。

    林晧然正想要继续说话,一只小手从后面伸来,看着那只粉嫩的小手捏着一根沙虫干,他便张嘴将沙虫干叨住,然后咀嚼着吃进肚子里。

    品味着这个美味,慢吞吞地走在这条充满沧桑的街道上,看着两边店铺的招牌,来来往往的各色人,感到了一种淡淡的幸福。

    只是虎妞才安静一小会,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好东西,双腿当即用力挺起,朝着一辆马车兴奋地招手叫道:“花姐姐!花姐姐!”

    林晧然对背上这个突然变得激动的身影很是无语,却见一辆高大且华丽的马车从广潮南街驶来,正准备拐入镇中西街。

    应该是听到了她的叫喊声,马车在拐进镇中西街的时候徐徐停下。先是一个身穿绿裙的侍女揪开车帘下来,朝着虎妞甜甜一笑,站在那里恭迎着虎妞。

    车帘被揪开,那是一双孤傲的眉目,特别是那漂亮的柳眉柔中带刚,彰显着一种高雅的气质。只是目光望向虎妞这边时,那双寒眸涌起了暖意,亦有着一丝愕然。

    “哥,快点呀!”

    虎妞看着马车停下来后,整个人亦得更加兴奋,并伸手拍打着林晧然的手臂催促道。

    林晧然很是无奈,但在虎妞的拍打下,只好加快脚步朝着那辆马车而去。发现自家丫头有一点很是不好,对外人有时热情得过份,完全都不怜惜自家哥哥。

    “花姐姐,我给你带了东西哦,等会我就送到你家里!”在走近的时候,虎妞微扬着下巴得意地望着车窗说道。

    江夫人听到这话,却是温婉一笑道:“我也有好东西要送给你呢!”

    “什么好东西呀?”虎妞的眼睛闪过一抹好奇,看着林晧然走向车窗前,又拍着林晧然的手臂道:“哥,我要上花姐姐的车!”

    林晧然很是无语,这丫头在美女面前也如此使唤他,当真不懂得给自家哥哥留点面子。

    不过想着江夫人已经嫁作他人妇,尽管这个极有味道的女人让他很是心动,但亦只能压抑着那份渴望。生活在这个时代,很多规矩还是要遵守的,有些线亦是绝对不允许去踩踏。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他都不是一个由下半身支配的人,所以只会压抑着那个念头。

    虎妞的脚落在马车上,便是急不可耐地钻进了马车。只是在揪开车帘的时候,一股诱人的芳香钻入鼻间,再想着那女人完美的身段,他的心又是骚动起来。

    将这个女人弄到手,他不是没有想过,但江府有钱又有势,特别江月白明年极可能中得进士,这个事情的困难实在是太大了。

    马车缓慢地启动,后面跟着一帮子人,林晧然则干脆跟着马夫坐在车外。这一路走回来,他其实有着累,亦是懒着继续行走。

    里面的女人叽叽喳喳的,虎妞跟江夫人仿佛都没有年龄代沟,此时竟然能够兴奋地聊了起来。当然,主要是虎妞在说,说了她在村子里的一些趣事。

    没多会,马车在府衙前广场停了下来。

    林晧然从马车上下来,对着车厢里面无奈地说道:“虎妞,你是跟我回家?还是到她家玩一会?”

    “我回家!花姐姐,我这就回去拿东西给你!”虎妞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前一句是回答林晧然的话,而后一句则是对江夫人说的。

    “那我在这里等会你!”江夫人好听的声音传来,但语气又聚然变冷道:“你清查常平仓和创办联合银号,这都是要得罪人的事,你当真该少点外出,或者出外得多带上一些人!”

    林晧然正准备要抱虎妞下来,但却到这话,却是微微一愣。顺着那揪开的车帘望去,发现这个女人确实不一般。

    清查预备仓和创办联合银号,虽然都是为着推广雷州府种植棉花,但却都是侵占了其他人的利益,是极得罪人的活。

    王安石搞的“青苗法”,最初是借钱给普通百姓度过春荒,直接断了大户们放高利贷的财路,以致被骂得狗血淋头。

    亦是如此,王安石的“青苗法”不仅没有成功,而且还偏离了方向,成为改革的失败者。

    如今林晧然这间银号亦是针对普通的贫苦百姓,这跟那些大户们无疑成为了“同业竞争者”,自然是一个不受欢迎之举。

    至于清查常平仓,这在太祖和成祖两朝,或许是没有官员敢打这些存粮的主要。只是到了本朝,官吏的素质早已经腐化,常平仓早成为他们的乐园。

    现在林晧然要清查常平仓,那就是要将盖子揪开,甚至让他们将吃进去的蛋糕吐出来,这自然又是一件令人生厌的事情。

    亦好在林晧然不是一名普通的知府,要是一般的知府来做这种事,要么就被架空权力,要么就被调走,甚至可能是刘瑾一样的下场。

    尽管雷州府这边的乡绅不敢在明面上跟着林晧然相斗,但亦难免会有狗急跳墙之辈,选择直接对林晧然下黑手。

    如今江夫人这般提醒,倒不算是危言耸听,算是一个好心的忠告。

    虎妞在林晧然失神的时候,已经从马车上跳了下去,然后挥手跟着江夫人道:“花姐姐,你等会我,我很快就出来!”

    林晧然突然有些警惕,发现前面卖菜的两名汉子确实有些古怪,迎着他的目光后,急忙装模作样地整理那些蔬果。

    突然间发现,虎妞不在的这几天一直呆在府衙里面,倒是一个明智之举。

    不过,他知道恐怕很少人真敢对他下黑手。因为若是他不死,定然能够顺藤摸瓜,有一百种手段将对方给弄死。

    林晧然朝着府衙大门走了几步,突然间停下来,朝着马车里面拱手道:“多谢!”说着,便大步向着府衙大门走去。

    只是他并不知道,车帘又是被揪开了。

    江夫人那双美目默默地注视着他,打量着这个沐浴在夕阳下的身影,那双冷傲的眸子微荡,似乎是想要将这个男人给看穿。

    一到雷州城就敢对恶霸贾豹动手,接着连最有威望的乡绅钱善亦被他收拾,如今对雷州府的乡绅更是视若土鸡瓦狗。

    这个男人无疑是极有魄力,在性格呈现着刚强一面,甚至应该是刚愎自用的男人才对。

    只是在日常的生活中,这男人却是那般的随和,对她会说感谢的话,对他妹妹虎妞更是宠上天了,竟然能背着她妹妹走着回来。

    她自认小时候在花家很得宠,但那仅是要什么都能得到而已,断然不可能像虎妞这般惬意。

    她发现这个男人很复杂,有时候像是一把钢刀,为了他的开海计划,能够斩杀任何一头拦路虎;有时就像是一个阳光男孩,无上限般地宠爱着自己的妹妹,对周围的事情很是包容。

    虽然无法看穿他的内心,但她却有一种强烈的感觉,这男人只要不被奸人所害,那他的开海计划极可能成功,雷州府将会成为一块富庶之地。

    “小翠,再写封信!让我爷爷派个人过来,说这里有桩大买卖!”江夫人沉默片刻,突然对着守在车外的婢女吩咐道。

    第二天排衙,雷州府的属官和书吏齐聚于堂下。

    今天似乎都没有注意到,在这些吏员之中多了一个生面孔。其实亦不能说是生面孔,因为他在府衙呆了七、八年,不过先前是户房的一名白衣帖书。

    吏员分为“经制吏”和“非经制吏”,而经制吏是正式编制,会在吏部造册,而每房一司吏两典吏,数量极少。只是这个编制根本不够用,故而产生了临时工——非经制吏。

    陈观能从非经制吏转为经制吏,还是最有油水的户房,简直就是天下掉了馅饼。不过他却没有过于兴奋,因为他深知被提拔上来不是享福的,而是让他来做事的。

    正想着事情,府尊大人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排衙的仪式便是开始了。

    他急忙收回心神,亦是规规矩矩地跟着进行排衙的礼仪。虽然这是他第一次参加排衙,但在这府衙呆这么久,自然早就熟门熟路。

    排衙的中心人物自然就是端坐在堂上的府尊大人,对于这个创下连中六元壮举、翰林院出身的府尊大人,特别是他上任以来的种种举措,让他都是佩服不已。

    现在能够在他的手下做事,他心里其实是极高兴的,甚至比他成为吏员还要高兴。

    排衙完毕,戴推官说了一些事,然后大家便各自散去,他的第一次排衙亦是波澜不惊地结束了。

    “拜见令史!”

    在回到值房时,八名白衫书办朝着他齐齐地行礼。

    面对着这八名手下,陈观顿时感到了一种权力的味道。他不仅成为大明朝的吏员,而且还有了手下,能够对这些人发号司令了。

    当他回到属于他的单间,不需要在跟着八九个书办一起挤着办公,捧着手下送过来的热茶,更是体会到了权力的美味。

    不过他亦是深刻地知道,那人能够赋予他这一切,亦能够将这一切轻松地收回去。

    当听到府尊大人传召于他,桌面上的茶亦刚好凉了,但他却不敢喝上一口,便急匆匆地走出了户房的门口,走向府尊大人处理公务的签押房。

    “拜见府尊大人!”

    走进签押房,朝着坐在书桌前的府尊大人跪拜道。

    只是他心里一悬,因为他跪在地上,却是一直没听到府尊大人让他起来的话语,甚至汗水从额头处冒起。

    好在,良久府尊大人发话道:“前天我问陈员外,有谁是真能为二十万雷州百姓着想的,有谁是真正敢于做事的能吏,他说举贤不避亲,他推举了你!”

    “小人定不负府尊大人所望!”陈观知道不能够谦让,当即行礼道。

    世上不可能有无缘无故的爱,他能从帖书到典吏,甚至将来会是司吏,靠的正是陈家跟府尊大人交好,他大伯推举了他。

    不过他亦是明白,他肩上亦担负着很大的压力。若是不能将府尊大人交待的事情办好,不仅是他的前途堪忧,而且还会影响他们陈氏在府尊大人心中的印象。

    前者还算是小事,后者会让他成为陈氏的罪人。

    “很好!我让你清查常平仓,你能将这件事做好吗?”林晧然微微点头,然后认真地询问道。

    常平仓,本朝又称预备仓,是一项利民的善政。

    跟着后世不同,这时代的交通不便。一旦发生严重灾害,则需要当地有充足的粮食储备,这才能撑到朝廷的救援物资运达。

    正是如此,储存粮食的应急仓库就应运而生。只是“清酒红人面,钱帛动人心”,面对着这诱人的财物,却成了大明朝当地官府的蛀虫的欢乐场。

    现如今,林晧然不仅没有同流合污,而且打算对雷州府的常平仓进行清查,从而揪出那帮藏在常平仓中啃食的蛆虫。

    “小人定会竭尽全力!”陈观拱手行礼,目光坚定地望着林晧然表态道。虽然他知道这确实是得罪人的活,但他没有退缩,甚至早就想让这些蛆虫下地狱。

    “本府要你仔仔细细地核查!常平仓关系到我雷州数十万百姓的生死存亡,这粮食万不可有失!一旦存粮有缺失,你就帮我查明,是在谁的手里丢失的,你可明白?”林晧然望着他又是说道。

    “小人明白!”陈观大声回应,已经感受到了府尊大人的决心,心里亦更有底心。

    林晧然朝着孙吉祥点了点头,孙吉祥将腰牌交给了陈观。

    陈观亦是不含糊,在接过腰牌后,到壮班点了三十名民壮和户房的一些帖书,便出了府衙大门,朝着粮仓所在的北关坊走去。

第481章 陈粮

    陈观带着人走进一条长巷,先是一个人进去找仓大使验查票牌。

    常平仓保存着整个雷州府的“救命粮”,这里不仅设下关卡,非持票牌者根本不能进入,而且设有库兵在此紧密把守。

    雷州府的仓大使叫郑大冲,虽说是一个不入流的小官,只是做着看管仓库的小事,但却是一个人人都觊觎的职位。

    陈观走进那间值房,面对这个肥头大耳的仓大使表现得不卑不亢,只说是过来清点剩下的陈粮。他这个借口很是合理,因为每年的秋收后,都会卖出陈粮和送入新米。

    郑大冲喝了一些小酒,手里还拿着一只肥蟹,热情地招呼道:“陈令吏,我还没祝贺你高升呢!你今天来得真是巧,公事咱先放一边,跟老哥喝上一盅!”

    “郑大人,小人有公务在身,还请行个方便!”陈观不为所动,但表现得恭敬地说道。

    “你啊!这刚上来的人都是你这种脾气,但位置做久了,你就会知道做事太急会容易闯祸!”郑大冲挥动着肥蟹埋怨,但亦站起来取钥匙,突然疑惑地问道:“钱司吏怎么没来啊?”

    “钱员外不是跟府尊大人叫板子了吗?司吏大人好像是怕受到府尊大人迁怒,这几天都在想着法子补救,哪还有功夫理这种破事!”陈观半真半假地说道。

    郑大冲不疑有他,拿着钥匙走在前头嘲讽地说道:“钱善就是个二愣子,自己屁股不干净,竟然还敢跟府尊大人叫板,这不是找死吗?”

    陈观听到这话,却是笑了笑不说话。目光落在前面的郑大冲身上,觉得这个胖子看似聪明,但比钱善亦好不到哪去。

    穿过数道防水防火的院墙,一行人才来到了几座以天干排序的仓库前。

    郑大冲指了指前面的“地”字仓,大大咧咧地说道:“这些就是剩下没有处理的陈粮,你们找个人清点一下,只剩下一千石了!”

    米粮是有存储限期的,故而每年都会低价处理一批陈粮,这事一向亦由户房来负责。今年送入新米的时候,处理过一批陈粮,这是最后一批陈粮。

    陈观不置可否地点头,领着人跟在郑大冲后面。

    郑大冲将“地”字仓库门打开,便看到里面由青砖垒成的粮糟,下面有着炊口,上面堆放着大米。不过大米明显已经失去光泽,甚至有些米已经发霉,空气的味道并不好闻。

    陈观闻着这空气的味道,眉头不由得微微蹙起。

    郑大冲抓起一把大米,递给他得意地说道:“陈令吏,这是前年的秋米,本官能保持这个品相,恐怕整个大明都没有几个人能做到呢!”

    “是吗?这秋怕是能折到两成吧?”陈观不动声色地说道。

    郑大冲却是有些自豪,抬起下巴道:“两成五,这是跟合作粮商历年的价格,先前那一批便是这个价格成交的!”

    陈观接着递过来陈米,这米的品相确实不错,这陈米能以米市价的两成五成交,亦算是不错的价格了。当然,前提是这些话都是事实才行。

    “这都是标准的粮糟,每糟五十石,一共是二十糟,你叫个人清点下,前面我已经命人置了酒菜!陈令吏,这点面子给老哥吧?”郑大冲大大咧咧地提着这些粮槽,又是微笑着望向了陈观。

    陈观却不打算如此敷衍了事,便朝着一个心腹打了眼色。

    郑大冲看到一个人拿着一根掏空竹筒往米堆插下去,心里当即提到了嗓门眼里,急忙喝斥道:“住手!你……你要做什么!”

    事情到了这一步,他的酒劲亦是彻底醒了过来,同时愤怒地望向了陈观。

    陈观看到他这个反应,心里反倒是更有底气了,便是淡淡地说道:“这陈米的品相如此好,自然是要来拿午饭,给大伙熬粥喝了。”

    “这再好亦是陈米,怎么能让大家吃这种米呢!”郑大冲的眼珠子一转,然后又讨好地拉扯着道:“这陈米一事,我早跟钱司吏商谈好了,核查的事就到这里吧!”

    陈观却是岿然不动,朝着府衙的方向拱手道:“郑大人,你恐怕还不知道!这核查粮仓,并不是陈司吏的意思,而是府尊大人的命令!”

    到了此时此刻,他如何还不知道,这个粮仓存在很严重的问题。牵扯到谁还不清楚,但这郑大冲和钱司吏肯定是跑不掉了。

    府尊大人的命令!

    在听到这话,郑大冲终于知道事情不对劲了,简直是直接被人将了军,便是拉着陈观道:“陈令吏,借一步说话!”

    陈观让着心腹不急着动手,便是跟着郑大冲走到了里面。

    郑大冲看着左右没人,便是咬着牙比划着手指道:“陈令吏,一千两!只要你帮忙将今天的事情应付过去,我马上吩咐人将银两送到巷子外面,你可以直接带走!”

    陈观当真是一阵心惊,做帖书的时候,一年十两银子都不到,但如今竟然是一千两,怎么不让他心脏砰砰地跳动。

    到了这个时候,他亦是明白这些上官为何能如此心黑,实在是钱财动人心啊!

    “一千两雪花花的白银啊!有了这笔钱,你就可以置下宅子和良田,还能养几个美妾呢!”郑大冲看着他心动,又是继续诱惑道。

    陈观硬生生地咽下“好”字,这钱虽然是诱人,但却不能要。他的良心还没恶劣到这种程度,一旦这个盖子帮着捂住了,受害的是雷州府二十万百姓。

    另外,这事情是府尊大人盯着。若他真昧着良心贪了这一笔,别说府尊大人饶不了他,他的大伯就要用棍子打死他,毕竟他如今代表着陈氏。

    “我再加十根金条,这金条就存放在我的值房里面,我马上给你取去!”郑大冲看着陈观的眼睛飘忽,便又是继续下筹码道。

    看着陈观还是不吭声,他便是继续说道:“你应该明白,光凭我一人,绝对干不了这事!要是还不满意,你开个数,我找他们合计合计去!”

    为了将陈观拖下水,郑大冲几乎是不计成本了。

    陈观抵抗住了这种种的诱惑,眼睛逼视着他说道:“这粮仓关系我雷州府二十万人的生死存亡,我怎么可能会跟尔等同流合污!”

    “你别敬酒不喝喝罚酒!”郑大冲的脸色亦是一变,冲着他发出警告道:“你应该知道这里面的水有多深,若是真要查下去,府尊大人都要遭殃!”

    “贾豹和钱善倒是牛呀!结果怎么样了?如今还不是秋后处斩?”陈观却是针锋相对,然后不无自信地说道:“这里的水确实是深,但到不了府尊大人的脚裸!”

    提到了府尊大人,反倒是给了陈观无穷的信心,不再给这人留脸面,对着等候着的手下命令道:“还愣着做什么,给我查!”

    啪!

    一个差役将掏空的竹竿插进米糟中,在打实后,便将竹竿抽了出来。却见底部的米竟然泛着黑色,一股恶臭弥漫而出。

    哇……

    几个差役闻到这股恶臭味,当即就跑到一旁呛吐起来。

    这种米别说是给人吃了,哪怕是给人闻,都足可以将人给活活呛死。这却不知是放了多少年的陈米,上面一层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

    “给我将所有仓库都一一进行核查!这粮仓究竟缺了多少米粮,这存放着什么年份的陈粮,都给我弄个清楚!”

    陈观闻着这股恶臭,亦是咬着牙,目光亦是透露着寒意命令道。虽然他知道这预备仓肯定有问题,但仅仅揪开粮仓一角,便已经让他感到一阵心惊,问题比他想象得要严重得多。

    郑大冲看着陈观竟然要将整个粮仓查个底朝头,心里当即是哇凉哇凉的。只感到天旋地转,整个人栽倒在地上,便是吓昏了过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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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国相介绍:
学而优则仕,仕而优则相,相而优则大国。中华民族有一个共同的大国梦,无论是现在还是将来亦或者过去,我们都应该为之奋斗。——十六世纪世界第一大国缔造者。
嘉靖三十六年春,一个没能肩负中华使命的现代人重生在粤西山村的一个贫寒书生身上,而后他考取功名进入官场,人生很快有了新的奋斗方向,中华民族的历史亦将重新书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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