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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余人     大国相txt下载     大国相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085章 徐阶的应对

    自从高耀出任户部尚书后,徐阶跟高耀已然是越走越近,这已经是朝朝公认的事实。

    特别在刘畿的事情上,前者推荐了刘畿出任顺天府尹,而后者则帮着刘畿献上了白灵芝,这无疑从侧面佐证二人的关系匪浅。

    当下高耀所犯的事情,其实说大不大,说小亦不小,关键是要如何进行定性了。

    众人亦是好奇地望着徐阶,不知这位大明次辅是要偏袒于高耀这一位盟友,还是选择进行大义灭亲。官场历来复杂,很多事情很难预测,谁都不知道徐阶跟高耀的真正关系。

    高耀的心里涌起一份寒意,若真要被认真追究起来,此次可谓是罪大恶极了。

    他将原属于圣上的龙涎香以私物呈于圣上,从而换得了七百六十两银子和太子太师衔,给他扣上一顶欺君的罪名都不算冤。

    想到这一点,高耀的眼睛可怜兮兮地望向了徐阶。虽然他并不可能威胁到徐阶的地位,且他还在重建万寿宫一事上帮了大忙,但亦是担心徐阶会落井下石。

    正所谓,人心隔肚皮。就像他毫无心理障碍地对昔日的同科吴山下狠手一般,徐阶为了撇清他自己,难免会对他下狠手。

    冯保心里亦是好奇,便是不动声色地望向了徐阶。他心知徐阶是一个善于隐忍的人,更是一个处处懂得保护自己的政客,却不知道徐阶会如何选择。

    “皇上,现在宫里出了贼人,微臣以为当务之急是揪出此贼,追回那日被盗之宝物。”徐阶的脸色一正,显得正义凛然地说道。

    不得不说,徐阶是一个极聪明的人。面对着这一个选择难题,却是轻松地将焦点转移到那个家贼身上,且还是如此有理有据。

    相对于治罪,这“追赃”无疑更具实惠,亦是当前最应该做的头等大事。

    “徐爱卿,那你以为应该如何做?”嘉靖却是不动声息,又是望着他询问道。

    徐阶抬起头迎着嘉靖的目光,显得一本正经地答道:“启禀圣上,微臣认为可从宫内查起,亦可顺着高尚书的线索查起,微臣相信从这两条线索追查,定能揪出那个贼子,从而追回一些失物。”

    “皇上,微臣愿意全力配合,一定为陛下揪出此贼,从而寻回陛下所丢失的重宝。”高耀的求生欲很强,当即主动请缨道。

    “徐爱卿,你无须忧虑此事!朕日前已经进行追查,已经将那几名贼子都揪了出来,当下关在东厂诏狱审问,相信不日便有结果!”嘉靖听着徐阶并没有太好的建议,便是开诚布公地说道。

    那日得知真相之后,他自然不可能不进行调查。只是那晚救火之时,场面太过于混乱,且浑水摸鱼者并不止一人,故而调查起来很是麻烦。

    当然,他已然将盗取龙涎香和白灵芝的太监揪了出来,从而是彻底坐实了刘畿和高耀的罪责。

    高耀刚刚燃起的希望,当即像是被当头浇下一盆冷水般,深知此次是凶多吉少了。他原本想要戴罪立功,却连这个机会都没有了。

    冯保听到东厂诏狱四个字,却不由得打了一个冷颤。那几个人进到那里,凭着陈洪的整人手段,恐怕是没有机会活着出来了。

    “徐爱卿,你说朕该如何惩处高尚书呢?”嘉靖并没有理会如同丧家之犬般的高耀,而是抬起头望向徐阶询问道。

    事情绕了一圈,问题还是绕了回来。问题的选项再度摆在徐阶的面前,此次他是无论如何都逃不过了,必须做出一个选择。

    黄锦等人听到嘉靖的话后,不由得又好奇地望向了徐阶。

    徐阶显得很是从容不迫,当即朗声地回应道:“皇上乃大明天子,雷霆雨露皆为君恩!微臣认为,纵使给高尚书十个胆亦不可能敢胆欺瞒于圣上,更不可能逃得出圣上睿智的眼睛。其定然是受奸人所蒙骗,故而一直被蒙在鼓中,献宝之时才能做到毫无破绽,这才犯下此等荒谬之事。微臣恳请陛下网开一面,饶过高尚书这个无心之失,不可因一个小小的贼子而乱了朝堂!”

    在这一道选择题中,他毅然选择了保下高耀这一位盟友,只让高耀承担了一项“无心之失”,更是理直气壮地求情。

    黄锦深深地望了徐阶一眼,然后又扭头望向了嘉靖,最后轻叹了一声。不得不说,这几十年的君臣关系,令到徐阶已经摸清了当下圣上的性子。

    在求情之后,徐阶巧妙地抛出了“皇上乃大明天子,雷霆雨露皆为君恩”,这既是拍了一个马屁,同时指明皇上时时刻刻能够拿捏着高耀。

    与其说是徐阶为高耀求情,倒不如就是徐阶在“维护”圣上的脸面,劝他低调处理这件事,不然让这件事成为朝堂谈论的焦点。

    “若非徐阁老为你求情,且念及你是受人蒙骗,就凭你做下此等荒唐之事,朕定不会轻饶于你!”嘉靖严厉地进行呵斥,已然是要网开一面了。

    虽然他很想严惩高耀这个死胖子,但亦不得不顾及处置这位户部尚书之后的影响,更不想被扣上被人蒙骗的帽子。

    高耀闻言大喜,眼眶当即涌起泪水,忙是朝着嘉靖进行跪拜道:“微臣谢圣上隆恩,日后定全力为圣上谋得重宝,以报圣上的隆恩!”

    这并不是一句虚话,而是他已经打定主意寻回一件重宝进行“赎罪”了。他深知这件事情并不算完结,接下来若没有良好的表现,必定还会给圣上找理由拿下。

    事情到了这一步,不论他是动用自己的所有资源,还是请求两淮商团进行相助,他都一定要给圣上弄来一件重宝,从而抵消此次的过错。

    说起来,当今圣上虽然独断专行,但无疑是一个极厚道的人。只要他们这帮臣子献上重宝,纵使是犯了一些过错,圣上通常都会网开一面。

    现如今,虽然在徐阶的相助下,他总算是惊险过关,但笼罩在头上的危机却还没有散去。

    “你们下去吧!”嘉靖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兴致,淡淡地挥手道。

    冯保在旁边看着这一幕,看着高耀安然无恙,眼睛却是难掩失望之色。他认真地望向了徐阶,算是对这个慈眉善目的小老头有了新的认识。

    要知道,在得知龙涎香的实情后,圣上可是龙颜大怒,对高耀可谓是恨之入骨。这些年,还没有被圣上痛恨的人,最后能够全身而退的。

    但偏偏事情到了这里,在这个小老头的巧舌如簧之下,竟然令圣上改变了原意,从而让高耀这个死胖子躲过一劫。

    “微臣告退!”徐阶显得云淡风轻,恭恭敬敬地朝着嘉靖施礼,便是转向离开。

    一场原本惊涛骇浪的风波,却是消失于无形。

第1086章 巨震

    四月的夜,透着丝丝的凉意。西苑本就算是一个避暑之所,阵阵的晚风从湖中徐徐地吹来,令到这里变得很舒服。

    万寿宫的灯火已经亮起,不断有宫人在那里进进出出。虽然仅服侍一人,但这一位却是大明的国君,故而事务显得很是频繁。

    身穿白色道袍的嘉靖坐于案前,如同以往一般,正在处理着呈送上来的奏疏。

    他不仅是一个勤勉的皇帝,更是一个聪明的皇帝。为了避免陷入文官的“奏疏潮”中,他对一些屡屡挑事的文官直接进行严惩,对不老实的官员进行打压。

    为了让地方官员“懂事一些”,他还大力扶持着严嵩。由严嵩镇压着那些不安分的官员,让他们少向朝廷张口要钱要粮,多花精力继续地方的稳定。

    正是如此,每日奏疏的量大大地减少,令到他有足够的精力对付这些奏疏。

    仅是这一点,实质上还是不够。经过多年的研究后,他又将精力放在人事和钱财上,其他的小事则交由内阁处理。

    嘉靖将这些经过司礼监筛选过的奏疏翻阅,眉头却不由得微微地蹙起。

    在这些奏疏之中,已然是多了一些地方官员要钱修河堤等工程的奏疏。其中,便有淳安知县海瑞说淳安百姓屡遭倭患,竟然奏请朝廷要为淳安减免税贼。

    虽然他深知这些年的财政主要用于工部,除了先前的外城大工程,还有三大殿和刚刚重建完毕的万寿宫,以及大量的道观和祭坛等,地方的水利工程等确实是要维修,甚至要对一些地区进行减免税赋。

    如果在前几年,倒还能挤出一些银子。只是当下再挤的话,那他的三清道观和天坛真是不会修了,要停止他的修玄大业。

    “当真是可恶!”

    嘉靖将奏疏丢在案上,脸上浮起了怒容。分明知晓他正处于修玄的关键时期,结果这些臣子不仅不能帮他分忧,竟然还意图要阻止于他。

    有那么一瞬间,他很想将这帮不懂事的地方官员全部进行罢免,换上一些听话懂事的官员。

    一念至此,他有些后悔为了削弱严党,改由郭朴担任吏部尚书并主持外察,结果换上了这一批令他心烦的地方官员。

    “主子,该用丹了!”

    黄锦领着宫人到来,跪在嘉靖的身旁,并轻声地提醒道。

    身后端着盘子的两名宫女都是跪着,面对着这一位有些“斑斑劣迹”的皇上,她们是大气都不敢粗喘,显得是小心翼翼。

    嘉靖将奏疏放下,同时扭头望了黄锦一眼。

    黄锦从一名宫女的托盘取了一个玉瓶和一个金碟,正准备从玉瓶倒出一颗仙丹在金碟上。仅是一个眼神,他便猜到圣上的想法,当即从玉瓶子倒出了足足两颗红色的灵丹。

    形势迫人强,陈洪可是一直虎视眈眈,大有将他取而代之之势。现在皇上要每次服用两颗,那他亦是只能乖乖照做了。

    嘉靖却还是不满意,而是开口直接说道:“再倒一颗!”

    “主子,陶仙师……”黄锦闻言大惊,当即就要进行劝阻。

    嘉靖的脸一寒,直接质问道:“你是忠于陶仙师,还是忠于朕?”

    “奴子自然是忠于主子您,只是陶仙师曾再三叮嘱,这灵药一次仅可服用一粒!”黄锦当即跪了下来,哭丧着脸地解释道。

    虽然他迷恋于权力,只是陪伴着圣上已经四十多年,早已经将那份忠诚融入到骨髓之中。或许正是这一份忠诚,令到他亦是成为圣上最为信任的太监。

    “朕是真命天子,是身具大运之人!现在是大道的最后考验,你亦想跟吴山一般做一个忤逆的臣子,是想要阻止朕吗?”嘉靖脸上露出怒容,大声地进行质问道。

    嘉靖不仅是这个国家的皇帝,同时是这座宫殿的皇帝,他早已经习惯率性而为。

    自从他十五岁登机之日起,天下并没有人能再拂他的意。杨延和虽然鼓动百官,更是搬出了周礼的大义,但他坚持率性而行,便有张璁、桂萼等一大帮忠臣为着他冲锋陷阵。

    这一位昔日执拗的少年,虽然已经成了五十多岁的老头,但性格显然没有改变多少。当然,在他看来,这是他道心坚定的表现。

    “老奴不敢,老奴愿成为主子大道的祭品!”

    黄锦服侍了嘉靖四十多年,又岂是不知嘉靖当下是真怒了,便是伏地表忠道。

    如果是在以前,他进行劝阻,还能换得圣上认为他是忠诚的表现。现在他若还进行劝阻,圣上自会认为他是修道的阻碍者。

    随着圣上的身体出现一些状况,当下的圣上明显对修道更加急迫,故而才增加了灵药的服用量。

    在当下圣上的心里,世上仅剩下两种人:一种是助他问长生的忠臣,一种是阻止他长生的逆臣,而黄锦自然要做前者。

    陈洪跟冯保在旁边帮着梳理奏疏,听到嘉靖的呵斥后,亦是匆匆地跪倒在地。只是陈洪偷偷地望着嘉靖,很希望嘉靖将黄锦给拿下。

    嘉靖阴沉地望着黄锦,最后却是松口道:“起来吧!下不为例!”

    “老奴谢主隆恩!”黄锦亦是惊出了一身冷汗,当即忙是施礼道。

    陈洪的眼睛不由得闪过一抹失望,倒是冯保如同一个局外人般,暗暗地记下了这一切。

    事情倒亦是神奇,在服下三颗灵丹后,嘉靖叫来冷落有些时日的寿妃,当夜显得龙精虎猛。

    翌日,京城的官场传来了一个巨震。

    当朝礼部尚书吴山因一道不合时宜的奏疏触怒于圣上,当下被勒令停职在家自省。

    在这一个月份,很多官员都以为吴山六年任满,加上吴山所拥有的资历和声望,入阁已然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但万万没有想到,吴山却是遭遇了如此的一个重创。

    当下吴山是停职自省,接着免不得就是要闲住,甚至是直接下旨勒令他辞官了。一个公认阁老的最佳人选,甚至是下一届首辅的最佳人选,但当下却极可能要远离朝堂,令时人唏嘘不已。

第1087章 京中反应

    整个事情的始末,很快便是被京中的官员所知晓,吴山的奏疏原文亦流到众多官员的手上,当即便引起巨大的反响。

    值得一值的是,通常奏疏内容只有皇上和内阁有限的几位阁臣能够看得到,但为何短短时日,便会搞得人尽皆知呢?

    首先,官员的奏疏太多数是经过通政司上呈,原疏和揭帖副本会分别送给皇上和内阁。正是需要经由通政司,通政司这种自律性差的官员,便可能成为一个奏疏内容的传播源头。

    其次,奏疏到了皇上和内阁那里,一旦给出了批示,便会下发到六科廊。由六科给事中抄送,接着发给相关部门,这奏疏的原文便光明正大地外泄了。

    甚至有的官员为了求名,不仅给给通政司送去奏疏和揭帖形式的副本,且直接给六科廊亦送了一份,他自己便是信息源。

    若是圣上这一次将吴山的奏疏“留中”,纵使是通政司外泄,亦不敢大范围传播。只是吴山的奏疏被批复,内容便会彻底曝光了。

    “今直言于臣,为正君道,归臣职,求万世久安……恳请废工程,国帑用于社稷。”

    在这一份奏疏中,吴山的言辞虽然不算多么激烈,但毅然是一副忠臣的形象,表达的意图无疑很符合很多官员的心思。

    面对着当前财政困境,很多官员都希望圣上能够停止三清道观和天坛等工程,将仅剩的财政用于民生,而吴山无疑是道出了他们的心声。

    他们确实没有勇气上呈这道疏,但对吴山的举动,无疑是佩服和同样。现在吴山遭遇“惩罚”,这个事情自然很是不公。

    不管他们私底下的作风如何,但都是读着圣贤书出身,对于周礼的世界很是向往。关于对与错的认知,更是有着清晰的观念,这亦让他们一直推举贤者居相。

    “微臣恳求恕吴山无罪!”

    “吴山乃明臣,请圣上宽仁!”

    “我老师言之凿凿,何错之有?”

    ……

    吴山在官场拥有极高的声望,隐隐已是清流派的领军人,另外还拥有三百余名门生。在事情传来之后,为吴山求情的奏疏可谓是络绎不绝。

    朱奎,四十多岁,生得俊郎而颇有官相。由于出身贫寒,且二甲的名次靠前,便是直接被分配到都察院,现任户科给事中,官途可谓顺畅。

    大明官员的腰杆子最硬,自然当属六科言官。他们哪怕身居正七品,但眼睛却是盯着朝廷大员,甚至连当朝首辅都敢于上疏弹劾。

    朱奎进入官场,又是顺利地分配到都察院,亦是养成了强硬的作风。在林然没有回京之前,连徐渭都没怎么放在眼里,已然是京城戊午进士的领军人。

    当下恩师遭受“不测”,他显得尤为活跃,却是四下走动并串联,拉拢在京的诸多同科跟着他一同上疏为老师求情。

    朱奎自然不会将他们最有出息的同科忘记掉,坐着寒酸的马车来到顺天府衙,得知林然还在签押房办公,并没有理会衙差的阻拦,直接来到了签押房中,迈过房门槛便扯着嗓门道:“恩师蒙难,吾等为门生,当赴汤蹈火,尔愿共否?”

    却不知是欺负林然过于年轻,还是他一贯如此的目中无人,强闯进来后,竟然还用那种高高在上的口气进行质问。

    签押房内,灯火通明,七、八个人正忙碌地批阅着试卷,而身穿三品官服的林然亦是认真地审阅被举荐上来的试卷。

    随着林然正式上任,顺天府的府试已然正式开始,这一项艰巨而又神圣的任务砸在了林然的肩上。

    顺天府的考生不仅质量高,且人数亦不是雷州府和广州府所能比拟,今年参加府试的考生人数竟然达到一千余人,而从中选取一百名授予童生的功名。

    在很多人的眼里,一个小小的童生自然啥都不是。只是对于这一千多名书生而言,却是他们进入官场必须拿到的关卡,有人为此熬白了头。

    林然既是为了做好这一项工作,亦是为这帮学子打造一个公平的环境。他不仅兢兢业业地加班加点地阅卷,更是花重金请来多名幕僚,力争将这次府试做到公平公正选材。

    正在忙碌的众人被突然进来的朱奎而受到惊扰,便是纷纷地抬头望去这位不速之客。只是看着一位身穿七品官服的官员竟然胆敢闯直接进来,且还如此大的口气,脸上不由得都流露出不解的表情。

    “启禀府尹大人,是他直接闯进来的!”

    外面亦是出现一阵脚步声,为首的两名衙差进来,看着朱奎并没有“行凶”,心里微微松了一大口气,便是进行解释道。

    朱奎眉头微蹙,显得官威十足地对着两名衙差道:“本官造访,还需要通禀不成,下去!”

    两名衙差扭头看着朱奎,发现这个人身穿七品官服,但能够拥有如此的官威,深知必属言官无疑,当即就灰溜溜地退下去。

    朱奎看着这两名衙差就要退下,嘴角不由得微微地翘起。虽然他仅仅是从七品科道给事中,但不论到哪里,都能够高高在上,自然包括这小小的顺天府衙。

    “来人,将他赶出去!”

    林然的眼睛一直停留在试卷上,根本就不曾瞧朱奎一眼,却是突然淡淡地命令道。

    “汝敢!”朱奎的眼睛瞪起,显得难以置信地望向林然道。

    且不说,二人有着同科的情谊,他堂堂的科都给事中,谁敢不给他几分脸面?现如今竟然将他直接赶去,让他颜面何存?

    林然看完案上的那一份试卷,这才缓缓地抬起头,目光落在朱奎身上,身上流露出一直以前的府尊之威,显得淡淡又无比威严地道:“本府尹现今正在批阅试卷,而此事关乎抡才大典,关乎顺天府千余名考生的功名!别说你仅是七品的科道官,纵使是左都御史大人亲自到来,胆敢扰乱抡才大典,本府尹亦会赶出去!”

第1088章 喜与愁

    林然的话说得很平淡,但每个字宛如重音般,在朱奎的耳旁炸响。

    有着近四年时间的一府之尊经历,从雷州知府到广州知府,再到现在的正三品顺天府尹,令到林然早就养出了一股官威。

    纵使他过于年轻,并没有朱奎这种标准的官相,但身上其所具有的官威,却不是一位从七品的户科给事中所能比拟的。

    林然现在担任着正三品的顺天府尹,不仅有着傲人的出身,而且还拥有光彩履历,其实力已经在普通的六部侍郎之上。

    现在他当真当怒,纵使是户部尚书高耀,亦得好好地掂量一番。

    这……

    朱奎面对着突然间发难的林然,像是重新认识这一位同科般,感觉眼前多了一座大山,致使他当即是瞠目结舌。

    在他的观念之中,林然纵使再厉害,那亦不过是撞了头奖夺得一个好功名,而后有幸攀附上了老师这一棵大树。

    只是如今,他突然发现眼前哪是什么软弱可欺的年轻人,分明就是一位高不可攀的顺天府尹,一位他只能仰望的大人物。

    原本他所依仗的正是林然的年轻,只是迎着林然坚定而有威严的目光,却知道他先前猜测都错了,这根本就是一头野心勃勃的猛虎。

    “是!”

    正准备要离开的两名衙差闻言,眼睛当即一亮,便是恶狠狠地将朱奎架着拖出去。

    当下林然最成功便是在于,他已经能够在顺天府衙做到政行令通。从最初的快班,到现在的皂班和壮班,无不是对他唯命是从。

    “放开本官!放开本官!”

    朱奎如同一头被触怒的猴子般,只是他终究是书生出身的文弱官员,又如何挣扎得掉两名高大衙差的束缚,声音渐渐远去。

    众人纷纷望向林然,眼睛莫不是流露出敬畏之色。

    “后日便发榜,还请莫受外界干扰,且本府完成此次抡才大典!”林然看着朱奎被赶了出去,显得处理了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对着外面的幕僚道。

    众幕僚纷纷拱手称是,又是重新投入于阅卷的工作之中。

    孙吉祥将着刚刚选取的一摞试卷抱了上来,目光显得担忧地望向了林然道:“东翁,此人官相了得,将来恐怕能为你所用!”

    林然面对着孙吉祥的担忧,却是淡淡地摇头地吐了三个字道:“不尽然!”

    如此对侍朱奎,这一位极有潜力的同科,自然有着他的考量。

    且不说,这人如此无礼,他便没道理给对方好脸色。何况现在他主持府试,一旦响应朱奎的号召,主动参与到营救岳父的事情中去,只会授人以柄。

    府试,虽然仅仅关乎一个微不足道的童生功名,但却是千余名书生的一个重要关卡。

    偏偏这些年轻书生最容易受到鼓动,一旦他为了拯救岳父而“罔顾”院试工作,那他恐怕要受到舆论攻击,甚至有落榜的考生会将状子捅到皇宫。

    正是如此,他根本不能跟着朱奎上疏为岳父求情,最好的办法还是趁着朱奎没有开口前,便直接将这个人赶出去。

    何况,现在朱奎如此大张旗鼓,恐怕亦不是什么救师心切,更多还是为着他的名声着想,是想要标榜他戊午科领军人的身份。

    不管出于什么考量,他都不能任着朱奎胡来。至于朱奎会不会因此而结怨,他堂堂的正三品顺天府尹,若是连一个小小的户科给事中都不敢惹,那未免太窝囊了。

    孙吉祥虽然不明白林然为何会看不上朱奎,但亦深知林然并不是一个做事冲动的人,却是换了一个话题道:“东翁,朱奎今晚已经找上门,您恐怕不能再坐视不理,否则恐引奸人攻击了。”

    林然脸露苦笑,推心置腹地低声道:“本官如何不知,吴山既是我的恩师,又是我的岳丈,我自然不能坐视不理。只是你亦看到了,现在处于府试时期,他我根本不能上疏替岳父求情。何况,先生应该看得出,现在上疏的官员实在太多了,现在我如果还一窝蜂地上疏为我岳父求情,这根本可不是在救他,而是在害他!”

    说到最后,一直平静的他,亦是难免流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

    按着他的判断,嘉靖勒令吴山在家自省,主要是想要做一个姿态,同时让吴山主动上疏认个错,并没有将吴山革职的意愿。

    只是现在,大家如此上疏求情,都认定吴山并没有过错。这便是向嘉靖表明,朝中上下都认同吴山,希望将三清道观和天坛等工程停止。

    若是事态如此“闹”下去,哪怕嘉靖的本意是不想除掉吴山,那亦会改变主意,从而确保他三清道观和天坛等工程能够顺利执行。

    “东翁所虑深远!若真是如此,东翁恐怕得找个机会,向外界传达你为此做出努力的讯息!”孙吉祥显得极是佩服,但又是忧虑地说道。

    林然缓缓地摇头,接着认真地对着孙吉祥说道:“还没有到这一步!亦是有劳先生,看能否有良策救我岳丈!”

    现在的情况,已然是恶化了。虽然他岳父拥有极大的影响力,但这么多官员一起上疏求情,无疑是有人在背后推动,是要置吴山于死地。

    尽管情况不容乐观,但林然并不打算放弃治疗,而是想要将吴山从泥潭中拉出来。

    却不得不说,这位岳父确实不懂得察看时势。

    若圣上真是一位明君,便不会受徐阶的蛊惑,一意孤行地耗费巨资重修万寿宫。现在圣上怎么可能会因为宗室的禄米,而中止三清道观和天坛工程呢?

    吴山可以拿刀子找高耀要钱,但却不能跟圣上要钱,这摆明是自寻死路之举。

    偏偏这么简单的一个道理,这个岳父却是越活越回去了,完全不懂得官场的趋利避害,不懂得以讨好圣上为己任。

    现在倒好了,给对手露出了一个这么大的破绽,不论是严党,还是徐党,甚至是袁炜和郭朴的人亦是不介意落井下石,已然是身在危局之中了。

    夜渐深,有人愁容满面,但有人却已经开始举杯庆祝了,一些府邸已然传出欢快之声。

第1089章 谋划

    小时雍坊,高府。

    自从这家主人升至户部尚书,便举家搬来了这个寸土寸金之地,且这是一处占地不小的宅子,彰显着这个家子的财力。

    高家迎来了两位客人,高耀显得很热情地进行招待。先将两位宾客请至饭厅,喝得半酣之时,又将人请到了茶厅用茶。

    这两位贵客身份不同非响,一位是都察院右副都御史赵明焕,一位则是两淮商会会长陈伯仁,他们都是江浙人,跟高耀是同乡跟故交好友的关系。

    高耀身穿一品官服,手握着茶盖子,轻拨着滚烫的茶水,显得很是惬意的样子。在轻呷一口茶水后,那双眯着的小眼睛望向了客座上的两人。

    赵明焕是三甲进士出身,从小小的知县做起,得到了陈伯仁的帮忙,这才由知县进入监察院,而后一步步地熬上了这个位置。

    都察院相对于六部,却是要差上一截。而他这个右副都御史只能勉强算是都察院的第四把手,地位自然要远逊于高耀。

    赵明焕将茶盏放下,率先打破了幽默,显得谄媚地竖起大拇指夸道:“高部堂,你此次将吴山拖下水,这招实在是太高明了!”

    “呵呵……这其实是无奈之举!如果不是情非得已,本官亦不会行这一步棋,将我这位同科好友拖下水!”高耀的脸上并没有丝毫的内疚,更多是一种无奈地答道。

    陈伯仁虽然不在官场,但显得气度不凡,仿佛看穿世事般地说道:“高兄,官场便是如此,不是你死便是他活,换他吴山亦会这般对你!”

    高耀的嘴角微微泛苦,心知吴山未必会这般对他。不过他心里并不后悔,吴山终究跟他不是一路的,而他帮着徐阶除掉吴山,徐阶亦会念他的好。

    “陈兄,这话说得对!在这个官场,不是你害我,便是我害你!你瞧一瞧,现在的内阁恐怕要不平静了!”赵明焕附和了一句,又是意有所指地道。

    高耀的眉头微微挑起,像是来了一些兴致地追问道:“赵兄,此话怎讲?”

    “我得到风声,徐阁老近期可能要对严阁老动手了!”赵明焕压低声音,显得神秘地说道。

    高耀跟着陈伯仁相视一笑,而陈伯仁直接说道:“赵兄,这并不是可能之事,而是必定之事!为了帮助徐阁老,我特意派了不少人手到江西扬州、苏州等地,打听严家的家财数额,而这些东西已经交到了徐阁老手中了。”

    自从严嵩要对淮盐开刀后,他们便决定倒向徐阶,支持着徐阶将严嵩取而代之。

    而后,双方又加深了合作,为了表明他们这边的诚意,自然是要搜罗严嵩的“罪证”,并将这些东西交到徐阶的手里。

    到目前为止,双方的合作还算愉快。若不是被林然闹了这一出,当下他们并不是千方百计要保高耀,而是集中精力要对严嵩动手了。

    “原来如此!”赵明焕这才恍然大悟,敢情推倒严嵩的计划很早就已经开始。现在他能够听到风声,恐怕他们已经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已然是打算发起攻击了。

    吴伯仁并没有将全盘计划说给赵明焕的打算,便是换了一个话题,对着高耀表达歉意地道:“高兄,上次的事情是为兄思虑不周,不该将那些来历不明的龙涎香给你,险些害了贤弟!”

    “陈兄,此事不能怨你。是我救刘畿心急,献上了很容易辨别的白灵芝,这才露了破绽,给那小子有了可乘之机!”高耀连忙摇头,主动揽起责任道。

    事情到了这一步,且不说确实不能怪责吴伯仁,当下更应该同舟共济。

    赵明焕插话道:“这吴山已经不足为虑,但林然现在担任顺天府衙,又是翰林院出身的官员,此子终究是一个祸患。”

    “赵兄,此言差矣!若是失去了吴山,那小子便很难再折腾起来!他现在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顺天府尹,十年内都休想入阁,根本不足为虑!”陈伯仁微微摇了摇头,显得不以为然地道。

    高耀端起茶盏微微点头,又是望向赵明焕说道:“赵兄,还请帮忙再加一把火,鼓动更多的言官上疏为吴山求情!”

    “部堂大人,如举当真能置吴山于死地?”赵明焕点头应承下来,但显得疑惑地询问道。

    高耀轻呷一口茶水,显得很自信地说道:“圣上能容忍严嵩,却容不得杨延和,可知为何?”

    “为何?”赵明焕很配合地追问道。

    高耀将茶盏放下,这才公布答案道:“前者会很听话,而后者则是忤逆之臣,而圣上登基以来,一直要的是听话的臣子!”

    不管吴山上疏的初衷是如何,但经过他这般的煽风点火,无数的奏疏为着吴山求情。原本是吴山希望中止三清道观和天坛工程,但当下就像是吴山率领文武百官要求圣上这样做。

    此举,无疑是犯了当今圣上的忌讳,吴山焉有不被革职之理?

    “好,那我再添一把火!”赵明重重地点头,很是希望吴山会栽这个大跟斗。

    陈伯仁今晚是有备而来,看着事情谈得差不多,便是一拍双掌。那名贴身的随从将一个精致的木盒端了上来,恭敬地摆放在高耀的茶桌上,然后退了下去。

    高耀并没有理会那个精致的木盒,而是带着疑惑和希冀地望向了陈伯仁。

    赵明焕亦是疑惑地望向了陈伯仁,却不知他这是唱哪一出。

    陈伯仁的脸上微微一笑,有些自鸣得意地说道:“高兄,为了这件东西,为兄可是下了不少血本啊!”

    高耀的眼睛当即一亮,便是匆忙将那精致的木盒子打开,只是脸上却是一怵。

    却见里面盛放着的毅然还是灵芝,跟着上次的白灵芝不同,这一次竟然是五彩灵芝。尽管是圣物无疑,但再度上呈灵芝,让他心里微微发毛。

    陈伯仁看穿他的顾及,便是打下保票道:“高兄,您尽可放心!这是从东北那边搜罗过来的,并不属于宫中之物,你大可放心地呈于圣上!”

    赵明焕咽了咽吐沫,有些羡慕地望向那个精致的盒子。心想,若是陈伯仁如此支持自己,自己恐怕不会混到现在才是区区的右副都御史。

    “如此,多谢陈兄了!”高耀相信陈伯仁不会陷害他,便是收下了这一份重礼并感谢道。

    他想要避过上次的祸事,仅仅将吴山拖下水还不够,还要给圣上献上一份重宝。只有这样,才能够真正平息圣上的怨气。

    三人又聊了一会,陈伯仁和赵明焕便是起身告辞,而高耀则亲自将二人送至门口。

    随着高耀这边的煽风点火,却是一举将吴山再度推到火山口,已然被塑造成带头跟着当今圣上对着干的忤逆之臣。

第1090章 升迁利器

    翌日,朝阳将这一座世界级大城染得金灿灿的,生活在城北的百姓宛如处于另一个世界般。

    不管朝堂如何纷争,这里的百姓在这个京城之地,都是勤劳而安分地生活着,显现着这一个时代属于华夏的繁华。

    随着林然升任顺天府尹,鼓楼一带变得更加的井井有条。受到严打的地痞流氓,遭到约制的衙门吏员和差役,一切都变得比以往要更好。

    当然,能够维持当下良好的现状,不可能全靠林然的治府于严,底下数百名衙差的自律性,其实还是需要利益支持。

    正是如此,这里暗藏着一个小门道,所有的摊贩每日都要订一份顺天日报。

    仅仅四文钱一份的顺天日报,确实不能说多贵。按着某个捕头的话,就算是用来包裹东西,那亦是一笔合算的买卖。

    摊主都是明白理事的人,顺天府衙为着他们减少了这么多盘剥和骚扰,当下要他们掏这点小钱来买顺天日报,确实不算过分之事。

    最为重要的是,当下街道的人流比以前要高出一大截,他们商贩赚钱亦比以前要容易,谁都不会过于在乎这区区的四文钱。

    却不论是已经迷恋上了射雕英雄传的连载小说,还是喜欢报纸上新奇百怪的新闻,亦或者对报纸根本看不懂,这帮小商贩都选择每日订阅一份顺天日报。

    正是靠着《顺天日报》的利益输送,再加上林然的恩威并施,致使底层的衙差被安抚住了,故而签押房能够政通令行。

    由于顺天日报的普及,致使京城百姓对时政有更多的了解,从最初的被动接受,到现在的已然成为他们获取消息的最重要渠道。

    只是跟着官员关注礼部尚书吴山的去留不同,京城的士子和百姓更加关心潇湘楼的玉灵的舞跳得如何勾人心魂,以及京城无头死尸案的进展如何。

    随着林然正式上任,加上报纸有意无意的宣传,京中百姓惊奇地发现,这位年轻的府尹大人原来是一位断案高手。

    却不论是轰动全城的灭门的大案,还是一些偷鸡摸狗的小案,一旦到了顺天府衙那里,总是很快便能够真相大白。

    “咱们的新府尹可以说是断案如神了!”

    “这还用说的?人家在广东就被尊称为林雷公,根本没有他破不掉的案子。”

    “说起来,还是那个刘三假冒知县的案子最是惊人,我昨日看戏子当真惊出一身汗呢!”

    ……

    所谓是金子总是会发光,大抵便是如此。京城的百姓跟那些眼睛长在头顶的京官有所不同,已然开始了解起林然的过往,便是发现林然在地方上已经有着极为光荣的履历。

    当然,这一切跟联合戏院密不可分,随着各类关于林然的戏目上演,亦让到他的名声大大地提升,有更多的普通百姓将他视为林青天。

    这一切,毅然是有人在背后推动,而这人自然是最大获益者林然。

    在吴山突然身陷险境之时,林然却不得不调整自己的计划,让自己变得更加“上进”一些,已然开始为下一次升迁提前做准备了。

    林然现在有翰林出身,有地方政绩,亦已经有些资历。但想要更进一步,却必定会受制于年龄,而年龄成为了升迁的最大桎梏。

    他现在担任顺天府尹,虽然身处于京城,但终究是一府之尊。但若想要短期上任六部侍郎,或者出任尚书,那便是全天下官员的长官,届时必定会引起官员的强烈反对。

    不过天无绝人之路,自然有打破这个桎梏的方法。一是继续熬日子;一是获取良好的官声,而林然却将目光落在官声上。

    纵观整个大明朝二百多年,举人出身的官员没有十万亦有八万,但为何只有海瑞这个举人官能够官至两京左右通政、右佥都御史,死后还被赠从一品太子太保呢?

    正是得益于海瑞拥有了极好的官声,从而令到他能够打破了举人官的桎梏,其成就却比绝大多数的进士官都要高。

    不管是在哪个朝代,官声都是一项重要的政治资本,一把升迁的利器。若是他能够拥有海瑞那种良好的官声,那这年龄便不会受到阻碍,甚至能够在三十岁之前便入阁拜相。

    文武百官有人敢骂皇上,但却不敢骂万民。若是民意支持林然升官,那文武百官的阻力自然会迎刃而解,毕竟谁都不会轻易跟民意相抗,从而落得臭名青史的下场。

    正是如此,林然已然改变了策略,开始专心于政务,打算塑造一个“林青天”的高大形象。

    当然,想要做到这一步,不仅需要花费力气进行宣传,而且还要彰显他的能力,而能力的最好体现自然是在破案上。

    明思坊,某个宅子前。

    京城是一个鱼龙混杂之地,发生命案的几率要远高于广州城,自然比雷州城更加的不安定,几乎隔几天便能听到一起人命案。

    这户人家的一位老太太突然辞世,他有儿子报备到顺天府衙。对于这种案件,历来都是“民不举,官不究”,官府顶多走一个流程。

    只是京城百姓的法律意识显得更强,其邻居说前些日子还看望过老太太,老太太的气色很不错,便是到顺天府衙进行密告。

    “走开!走开!”

    一帮衙如狼似虎都出现在宅子前,显得凶神恶煞地驱赶着堵在门口围观的百姓。

    “仵作到了!”

    随着一个声音传来,门前的百姓纷纷望向了那辆马车。

    在林然出任顺天府尹后,沈妍便成为了顺天府衙的首席仵作,而她毅然是一副女扮男装,再度化名为仵作沈六。

    只是从马车下来的,并不是女扮男装的沈妍,而是一副素衣打扮的虎妞,眼睛显得炯炯有神。

    虎妞除了跟阿丽学习武世,跟着木英学习箭术,偶尔跟林然一起在后宅练铳,亦是很喜欢跟着沈妍一起去检查尸体。

    虎妞显得精神抖擞,从马车上跳了出来。她并不理会周围人诧异的目光,显得极为气派地仰起下巴,并大步走进了那个宅子。

第1091章 仵作虎妞

    “刚刚那个女娃是谁啊?怎么叫她是仵作?”

    “她是府尹大人的亲妹妹,偶尔亦会帮着破案呢!”

    “别看她年纪小,六岁就敢上京找她哥哥,处理起事情来谁都比不上。”

    ……

    围观的百姓目送着虎妞进到宅子里面,便有百姓纷纷打听起虎妞的身份,而有人当即显得很神气地道出了虎妞的来历。

    虎妞跟着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林然不同,她时常在京城露脸,已然成为京城的一个小名人,关于她的事迹同样渐渐被大家所熟知。

    特别前些日子,她亲自带着捕快抓拿严鸿,令到京城百姓无不是拍掌称快。

    在京城士子中,林然的声望还能碾压住虎妞,但在这帮寻常百姓之中,虎妞反倒更受欢迎,对这个时常出现的野丫头有着很大的好感。

    大家看着堂堂的府尹大人的妹妹竟然前来这里勘查案情,善良的百姓并没有过度的质疑,而是秉承着一种赞扬的态度。

    虎妞宛如当初在长林村般,下田地干活或许放牛,通常都会换上一身粗布衣服。现在是前来勘查尸体,她自然不会穿那些漂亮的衣服。

    只是这一套粗布衣穿在她的身上,并不显得寒酸,配着她挺拔的身形,显得干劲十足的模样,反倒有几分技术人士的风范。

    四月的天气渐渐闷热,苍蝇显得更加活跃。

    宅子外面看起来还好,但进到里面之后,当即看到这个家里的败落之象。在院子里,那个用来汲水的架子不成样子,水桶是补了又补。

    进入庭院之中,前面便是正堂,两侧是厢房,而去世的老太太住在东厢房中。

    虎妞做事的时候显得很是认真,那张肉墩墩的脸蛋不苛言笑,那双漂亮的大眼睛认真地打量着前面的一切。在了解情况后,当即便前往张老太太的居所。

    “林大小姐,这边请!”

    一名显得精明的胖妇人热情地迎了上来,这无疑是死者的家属,显然是知晓虎妞的高贵身份,显得谄媚地在前面引路。

    滋……

    门被轻轻地推开,显得有些陈旧,便发出一阵刺耳的声响。

    虎妞走进里面,眉头微微地蹙起,闻到飘散在空气中的一股浓郁的药草味,对着给他开门的胖妇人询问道:“你是死者什么人?”

    “回禀林大小姐,死者是我娘亲!”胖妇人显得献媚地回应道。

    虎妞古怪地打量了她一眼,便是询问道:“你娘亲患了什么病?”

    “她的腿瘸了之后,这几年身体时而犯病,什么病都染了一些,搞得家里的银子都花在她身上了。对了,前些日子她还伤了脚趾头,还是我出的银子给她找郎中包扎的呢!”胖妇人立刻大吐苦水,旋即有邀功之嫌地回应道。

    虎妞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如同小大人般,又在屋里转了一圈。

    她仔细地检查了炉子上的药坛子,又检查了一下床辅,还爬到地上朝着床底瞧了一眼,来到窗前还用手抹了一把窗沿,发现上面满是灰。

    在胖妇人疑惑的目光中,她的眉头紧紧地蹙起,负着手朝着门外走了出去。

    “这位林大小姐唱的是哪一出?”

    胖妇人望着虎妞离开,嘴巴微微地张开,脸上显得很不解的模样。

    本以为这位高高在上的林大小姐只是过来扮家家酒,纯属是走一个过场,但看着她的言行举止,发现似乎并不是这么一回事。

    风俗使然,张家已然设立灵堂,死者正安静地躺在棺材中。灵堂内挂起了白绫,两边燃起了蜡烛,还燃烧着一股浓郁的香味。

    一个披麻带孝的瘦妇人跪在棺材的左侧,在火盆旁烧着纸钱,正在那里呜咽地细声哭泣着,那双眼睛哭得又大又肿。

    虎妞领着人来得灵堂前,却是对着那位哭泣的妇人发出请求道:“我想给这位老奶奶上一柱香,可以吗?”

    哭泣的瘦妇人已然发现虎妞的来到,只是看着身穿布衣的虎妞出现,眼睛更多是一种茫然。

    “当然可以,能得到林大小姐上香,这是我娘亲的福份!”胖妇人一直陪在虎妞身边,这时显得献媚地回应,并迅速给虎妞找来了一根燃着的香。

    虎妞接过香后,目光复杂地望着那个棺材,接着显得恭恭敬敬地给死者进行上香仪式。对于死亡,对于亲人去世,她一直有着一种同情。

    胖妇人看着虎妞上香,脸上当即洋溢着兴奋的笑容,仿佛得到了莫大的光彩一般。

    虎妞上过香,却是对着瘦妇人语出惊人地道:“我需要检查一下死者的尸体!”

    “这……不何!”身穿孝服的瘦妇人柳氏当即阻拦道。

    还不待虎妞开口,胖妇人便是训斥道:“嫂子,你这是什么话?这一位是顺尹大人的妹妹,她要检查娘的尸体,那是娘的荣幸!你如此阻挠,莫不是隔壁的陈老六说的事是真的,真是你害了娘不成?”

    “娘待我如女儿,我岂会害她,但是……”瘦妇人柳氏忙着解释,却显得有所坚持,但被胖妇人打断她的话道:“没有但是!现在娘不在,我哥又不在家,这个家轮不着你做主!”说完,转身对着虎妞显得谄媚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道:“林大小姐,有劳了!”

    柳氏被粗鲁地打断,听着这个女娃竟然是府尹大人的亲妹妹,便没有再吱声。

    或许她亦是明白,纵使她提出反对意见,恐怕亦无济于事。不说她这个姑子是个野蛮的性子,这个女娃的身份更是她得罪不起的大人物。

    尸体还没有封棺,一位老太太将双手置于腹部,正安详地躺在棺材里面。这副棺材似乎是量身订做的,躺在上面显得刚刚好。

    虎妞让小兔找来一张凳子,她站到凳子上面,便是开始检查起尸体的鼻腔和口腔,最后像是想到什么般,又是除掉了死者那只古怪的鞋子。

    “林大小姐,可发现有什么异样,是不是我家嫂子谋害了我娘亲?”看着虎妞从凳子跳下来,胖妇人当即凑过来道。

第1092章 善念

    身穿孝服的柳氏就跪在棺材旁边,自然听到了这一番话,脸上显得有些不自然。却不知道是心虚,还是为小姑这一番话而感到尴尬。

    虎妞若有所思地望了柳氏一眼,并没有回答胖妇人的话,而是对着小兔进行吩咐道:“你让王捕头去通知沈妍,让她过来这里一趟。”

    京城终究是一个是非之地,顺天府衙的事务并不少,近期更是出现了一起连环凶杀案。

    沈妍现在正在全力追查这个连串凶杀案的元凶,这才让虎妞帮着分担一些工作,让她到这里核实这位老太太是不是属于正常死亡。

    “简直是胡闹!将她们都给老子轰出去!”

    一个身披轻甲的青年男子大步走进来,宛如一位勇猛的将军形象,对着身后的几名军丁恶狠狠地下达命令道。

    虎妞询声望去,便是明白这一户原来是军户之家,但面对着这一位铁骨铮铮的军人,她还是一副不相让地回应道:“你现在不能将我们赶走,我还要确定一件事!”

    张军是边关将士,身居副千户之职,在听到噩耗便第一时间跑回京城奔丧。只是回到家里,却看到一大帮官差封了宅子,更是听到一些对他娘子不好的话语,这如何让他不愤怒。

    面对着这位身穿布衣的女娃,他先是微微一愣,但深知京城是卧虎藏龙之地,便是压着怒火询问道:“你要确定什么事?”

    虎妞迎着他吃人般的目光,却不肯退让地回应道:“你娘的死因!”

    “莫不是你真听信这个毒妇造谣,是我家娘子害死我娘亲不成?”张军指着站在灵堂中的亲妹妹,一副不可思议地反问道。

    胖妇人当即便抗议道:“张军,你说话怎么这么难听?我何时成了毒妇?这次可不是我搬弄是非,隔壁的陈老六都这样说,我看就是她害死了我娘!”

    “闭嘴!这些年来,是谁一直照顾你娘的,你除了搬弄是非外,还会做点啥?陈老六跟我张家素来不和,他是什么样的人,难道你还不晓得吗?”张军的眼睛一瞪,显得凶神恶煞地质问道。

    胖妇人确实是想要搬弄是非,因为她早对这位声名颇佳的嫂子心生怨念,当下希望她纵使没有栽在这事上,亦要弄得她声名狼藉。

    只是面对着杀气腾腾的哥哥,再加上她确实不占理,终究不敢再吭声了。

    张军将胸中的怒火发泄后,眼睛落向灵堂中的棺材,眼泪便是止不住地往外流。

    他跟着很多军户子弟般,都是早年丧父,是老娘将他拉扯长大的。而今他的老娘便突然撒手人寰,让他当即是心如刀割。

    来到棺材前,他看到安静躺在棺木中的老娘,这一位铮铮铁骨的汉子情绪暴发,亦是免不得伏首在棺材旁痛哭了一场。

    受到情绪的渲染,柳氏的哭声显得更大,而那个胖妇人亦非铁石心肠之人,最后跟着落下了两行泪,上演着悲情的一幕。

    张军是张家唯一的男丁,这见了最后一面,便是要进行封棺了。他恋恋不舍地望着老娘最后一眼,忍着心痛大手一挥,当即一个老奴便领着两个军丁要将这个棺材封上。

    却在这时,一直不吭声地虎妞突然制止道:“慢着,你现在还不能封棺!”

    “为何?”张军听到这话,当即像是一头猛虎般道。

    虎妞有着她的坚持,那双漂亮的大眼睛显得坚定地望着他回应道:“因为我还需要确认一件事,现在还不能封棺!”

    “确认什么事?”张军阴沉着脸,压抑着怒火道。

    虎妞不为所动,认真地回应道:“我已经说了,我需要确认死者的死因!”

    “你若非真相信外面的谣言,怀疑是我娘子下了毒手?”张军指着跪在灵堂中的柳氏,对着虎妞怒气冲冲地质问道。

    虎妞望了一眼柳氏,柳氏仍然是伏首哭泣,然后迎着张军的目光道:“不排除这个可能!”

    “你再敢胡扯,信不信老子一拳揍死你!”张军握起结实的拳头,一副要爆发的模样威胁道。

    话刚落,却见眼前刀光一闪。一把刀不知从何处抽出,竟然已经抵在张军的喉咙处,刀尖跟喉咙的距离不足二寸。

    咕……

    张军是边军将士,可谓是身经百战。只是面对着这一把利刃,这一个拥有冷艳脸蛋的女高手,喉咙艰难地咽了咽吐沫,额头落下了两道汗条。

    但凭这一手,他就已经明白,除非是在乱军中交锋,单打独斗绝对不是这个女人的对手。而这个女人真想取他的性命,恐怕亦是如同探囊取物。

    “你敢动她一根毫毛,我必将你碎尸万断!”阿丽感受到张军强烈的杀意,这时亦是罕见地盯着张军,用汉语一字一句地告诫道。

    “误会!误会!”胖妇人陪着笑脸跑了出来,又是对着张军告诫道:“张军,你可别乱来!这一位是府尹大人的亲妹妹,你真敢动她,咱们张家十条命都不够赔!”

    阿丽感受到张军的杀意在消退,同时将该说的话说了出来,亦是将刀收了回去。

    只是她并没有放松警惕,若是张军有任何异动,她不介意结束这个军人的性命。若是为了保持虎妞而杀了人,她相信那个男人必定会护着她的安全。

    虎妞仰头望着张军,显得很认真地说道:“我并没有胡扯!你娘并非病死,而是非自然死亡,不过我觉得你娘子是好人,所以选择深入地调查,想要将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查清楚!”

    这是她的心里话,她之所以选择跟沈妍学习尸检和查案,除了要将坏人绳之以法,更多还是希望拯救一些无辜之人。

    就像昔日在雷州一般,面对着被冤枉的张敏等死刑囚犯,她能够伸出一只援手,不让那些无辜之人含冤而死。

    “要多久?”张军望着虎妞这一双清澈明亮的大眼睛,最终选择了妥协,但话语显得生硬地询问道。

    他是边军的副千户不假,但在大明最不值钱便是他这种没有根基的武将。

    林然是高高在上的顺天府尹,更有着无人能比的潜能。他只需要跟兵部的官员打一个招呼,那他这个副千户不说还有没有前途,恐怕生命亦保不住了。

    虎妞扭头望了一眼外面的庭院,刚巧看到了沈妍的身影,便是仰着脸跟着张军认真地说道:“只需要一会就好!”

    虽然她从沈妍身上学了很多东西,亦从哥哥那里学到很多的应变能力,但真正遇到大事件的时候,她却不敢“胡来”,更乐意跟沈妍这个厉害的师傅商量。

第1093章 隐情

    沈妍本身拥有极高的天赋,又从小接受到这方面的良好教育,更有着多年的实践经验,毅然成为一位大师级的仵作。

    自打从海康县的死牢出来后,她便一直跟在虎妞身边,从雷州到广州,再到现在的顺天,她都是林然的首席仵作。

    她从庭院走来,一副女扮男的装束,胸前显得平坦,加上面相有几分刚性,声音又伪装得不错,整个人毅然是一个干炼的年轻男子一般。

    纵使有人看穿她的伪装,亦不会有不长眼的人敢于戳穿,不说有虎妞和林然的“包庇”,她的业务能力早得到了众人的信服。

    沈妍得知消息亦是匆匆赶来,深知事情出了意外,这位老太太恐怕是非正常死亡了。故而,她踏进这灵堂那一刻,亦是开始审查着这里的每一个人。

    仵作已然成为她的一个副业,主业是从众多的嫌疑人中揪出凶手,从而将这名凶手绳之以法。

    “沈妍,你先过来一下!”

    虎妞看着沈妍出现,眼睛微微一亮,走到一边将沈妍招呼过去,并示意她将耳朵伸过来。

    沈妍跟虎妞亦师亦友,甚至是情同姐妹。她看着虎妞这般神秘,便知道其中恐怕有些隐情,便伸耳朵过去认真倾听。

    咦?

    张军看着神秘兮兮的虎妞,觉得这个丫头不一般,不可将她当成一般的女娃。

    沈妍的脸上渐渐露出凝重的表情,先是顺着虎妞的手指望了一眼棺材,接着又望向跪在灵堂中的柳氏,这才轻轻点头朝着棺材走去。

    有着先前的冲突,此次并没有受到任何阻拦。只是张军这位副千户显得有些不放心,担心沈妍会胡来,便是跟着来到了棺材旁边。

    在棺材中,张老太太正安详地躲在上面,旁边已经摆着一些陪葬的物件。

    沈妍打小就面对尸体,经过这么多年的实践,其手法可谓是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她显得很是专业,带上了一双布质手套,这才开始对张老太太的尸体进行检查。

    从头部到脚趾,她显得极是认真,并没有放过任何一个小细节。

    虎妞重新站上那张板凳,那双漂亮的大眼睛并没有丝毫的畏惧,显得很是认真地盯着沈妍的动作,在一旁跟着沈妍低声地进行交流。

    大概一盏茶的功夫,沈妍将手套摘下,已然是完成了尸体工作。

    张军将这一幕看在眼里,拳头不由得攥起,此时却是涌起了一份紧张。纵使他不相信娘亲是被谋害的,但亦不得不承认这个仵作的专业。

    “根据我对死者的检查,加上虎妞在死者房中发现大量的炭灰,可以断定死者因在密封的房间烧炭窒息而死!”沈妍望向了张军,显得直白地说出了结论道。

    此言一出,四下皆寂。

    虽然猜测是一回事,但证实却又是另一回事,谁都没有想张老太太竟然死于非命。

    不得不说,沈妍的手法表现得太过于专业,纵使是张军亦不得不信服,转而将怀疑的目光望向了跪在灵堂中的柳氏。

    如果这个死亡结论是真的,那最大的嫌疑人自然便是负责照料张老太太的柳氏,一直声称张老太太病逝的谎言者。

    柳氏披麻戴孝,一直都是跪在灵堂低声哭泣。只是众人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之时,她的哭声渐渐变高,同时加深了她的嫌疑。

    “不,不是真的!”

    张军望着自家的娘子,心里却是一阵钻心的刺痛,却是不敢相信这一切。

    在他的心里,他的娘子一直是善良而贤淑,对老母历来极为孝敬,又怎么可能是那种歹毒的女人,竟然对老母下此毒手。

    “好啊!果真是你杀害了我娘!你这个恶毒的妇人,肯定是嫌我娘是累赘,所以用这种卑鄙的手段谋害她,你等着被砍头吧!”胖妇人的眼睛竖起,指着柳氏进行咒骂道。

    张军这位堂堂的七尺汉子勉强稳住身子,脸上流露出悲切的表情,对着柳氏进行质问道:“说!为什么要这样做!”

    沈妍和虎妞等人亦是望着柳氏,只是她们倒没有过于愤怒,而是一直观察着柳氏。却不知道这个妇人是抵死狡辩,还是老实地进行招认。

    虽然已经证实张老太太的死因,但想要认定柳氏是杀人凶手,却还没有直接证据。若是柳氏不招供,案件恐怕还得继续侦查。

    柳氏面对着丈夫和小姑子的质问,终于是被攻陷了心理防线,哭泣着吐露实情道:“这是婆婆的意思,是她不堪病情折磨,所以才想着了结性命的!”

    “你分明就是在狡辩!我娘病了这么多年,早些年怎么没听她要寻死,现在你看着她死了,却什么事都往她身上推!”胖妇人当即便露出泼妇的嘴脸,对着柳氏进行指责道。

    张军听着这番说辞,亦是痛苦地闭上了眼睛。虽然他这个妹妹历来喜欢搬弄是非,但却不得不承认,她现在说得很有道理。

    她娘亲的病情早已经不是一天二天了,自从摔断腿后,可谓是大病不愈小病不断。只是说不堪病情折磨,却有着言过其实了。

    “我没有!真是这个样子!”柳氏摇头否认,显得痛心地辩解道。

    只是她此时的辩解,却是那般的苍白无力,哪怕她的丈夫张军都已然不相信。

    却在这时,虎妞的声音突然传出道:“她没有撒谎!”

    听着这话,张军兄妹望向了虎妞,前者是好奇,后者则是忌惮权势。

    虎妞从刚开始的时候,便已经看出了真相,知道张老太太并非病逝。只是她跟一般的人不同,她的正义感的侧重点不是惩恶,而是在于扬善。

    虽然锁定柳氏是最大的嫌疑人,但她并没有冒然要将柳氏缉拿,而是觉得柳氏像是好人,所以想要追寻更多的真相。

    在检查张老太太的尸体之时,她果然有了重大的发现。只是她的水平终究还是差了一点,同时深知这种事情不能妄下结论,故而才找来了沈妍进行验证。

第1094章 节外生枝

    “林大小姐,你……你可不能包庇这个杀死我娘的毒妇啊!”胖妇人虽然深深地畏惧虎妞的身份,但还是忍不住提出异议道。

    虎妞却没有理会这个胖妇人,而是仰着脸蛋望向了沈妍脆声道:“沈妍,过是由你来解释吧!”

    虽然她现在已经变得很厉害,但却深知她年纪还是太小的。同样一个结论,由沈妍来陈述,效果却比她要强上一百倍。

    沈妍轻轻地点头,转身对着张军认真地说道:“你既然是军人,那你看一看你娘亲的脚丫,应该知道那是什么病症!”

    张军听到这一番话,当即大步走向棺材。

    他看到娘亲一只脚丫高高地肿起,仅是瞧上两眼,脸上当即露出骇然的表情,便是脱口而出地说道:“七日风?”

    这三个字,如同是一颗炸雷般,在众人的心头响起。在这一个时代,七日风已然是一个不治之症,可谓是谈虎色变。

    这种疾病还有一个更通俗的名字:破伤风。别说是在当下的时代,纵使是在后世的十九世纪,破伤风疫苗没有诞生之时,亦是收割了无数人的生命。

    这种病的潜伏期的时间很长,而一旦发病,会令人痛得生不如死。全身各部发生强直性痉挛,牙关紧闭,面呈苦笑状,直到死亡。

    特别是在战场上,这种疾病要了无数士兵的生命。很多将领和士兵为了避免这种疾病,一旦身体受伤,都是选用烧红的铬铁烫合伤口。

    即便如此,很多士兵还是死于这种疾病,成为士兵最畏惧的一种疾病之一。

    张军是世代的军户出身,对这种病症最是了解。刚刚还是怒火中烧,但此刻望着自家的娘子,却是多了一份理解。

    沈妍并没有应答,而是望向了柳氏认真地说道:“你娘是否真患上七日风,此事恐怕要问柳氏了!”

    事情到了这一步,事情还不能划上句号。虽然她有着如此的判断,但很多事情还需要一一进行印证,亦要给这个案件重新进行裁定。

    “娘亲上个月偷偷帮忙做家务,但不慎被柴刀伤了脚趾头,她用家里的烟囱灰敷了伤口。我跟娘亲都没有太当一回事,只是前几天娘亲的脚趾肿大,而后我找来了郎中,郎中却说娘亲患了七日风。”柳氏轻轻地点了点头,哭哭啼啼地道明了实情。

    胖妇人听到这一个解释,却没有对柳氏进行指责,脸上亦是出现了深思的表情。

    她知道娘亲被柴刀伤了脚趾头的事情,只是万万没有想到会如此的严重,竟然因这一件小伤而染上了破伤风那种不治之症。

    沈妍显得公事公办的模样,抬头望着柳氏进行询问道:“这种事情空口无凭!你请了哪位郎中诊治,还请报上名来!”

    “仁义堂的黄郎中为我娘出诊,是他诊定我娘患了破伤风,你们可以找他进行查证!”柳氏犹豫了一下,还是认真地应答道。

    沈妍是一个做事果断的性格,当即对外面的一名捕快直接吩咐道:“将黄郎中带来!”

    没多会,一个郎中被带了到了张家的庭院之中。

    只是令人意外的是,这名黄郎中并不是一个肩挎着药箱的小老头,而是一个手持纸扇的青年男子,还显得很精明的模样。

    沈妍的身份虽然是仵作,但有着林然的信任,又有着虎妞的良好关系。她早已经不再是单纯的仵作,经常直接负责查案,连各个捕头都得听从她的调遣。

    沈妍从灵堂走了进来,亲自出面对黄郎中进行询问。

    这位黄郎中在看到沈妍的那一刻,却是一直盯着沈妍的脸蛋,他的脸上慢慢地露出了揶揄的表情,毅然是看破了沈妍的女扮男装。

    “你为吴老太太出诊,可知其所患之症?”沈妍并没有理会这位黄郎中色眯眯的目光,而是公事公办般地询问道。

    黄郎中打开手中的纸扇晃动几下,显得风度翩翩地拱手回答道:“这位……兄台,我为张老夫人出诊,她确实患上了破伤风。”

    众人听到这一个答案,心里不由得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事情已经很是明朗,张老太太患了破伤风,只是不堪忍受病痛的折磨,从而选择了结余生。而张老大大得了不治之症,柳氏算是帮着她脱离苦海,自然构不成杀人的罪行。

    这件案件不论是按张老太太病逝处置,还是以柳氏帮着吴老太太了结余生而定罪,柳氏都构不上实质性犯罪。

    本以为这件事可以盖棺定论,哪知黄郎中却是话锋一转,突然用扇子指向灵堂里面的柳氏,进行指责道:“不过这破伤风并非不治之症,而是这个女人怜惜银子,不肯付区区五十两的诊金,这才致使张老太白白丢了性命。”

    沈妍听到这一番话,脸上当即变得严肃,显得不动声色地问道:“此话乍讲?”

    “京城人都知晓,仁义堂治有一祖传药方,专治破伤风这个不治之症。只是这个祖传药方采用百种名贵药材,故而诊金更是天价,并非一般人能够负担得起。不过我跟我那个死去的岳父不同,我宅心仁厚,仅需要五十两便可帮她医治,但这小娘子那日却不应允,可不是她害了张老太吗?”黄郎中的扇子指向堂中的柳氏,眯着眼睛显得得意地朗声道。

    张军就站在一旁,当即阴沉着脸询问道:“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我黄某人的医术不佳,但对这破伤风深有钻研,故而人称玉树临风黄破伤风!”黄郎中挥动扇子,显得自夸地道。

    沈妍虽然不喜欢这个黄郎中,却是紧紧地蹙起眉头,眼睛显得忧虑地望向了柳氏。若是事情属实的话,那这个案情无疑变得复杂了。

    一旦有着药方能够救治张老太太,那张老太太就不是患上不治之症。最为重要的是,柳氏可能为了不承担这笔巨额医药费,转而有了杀人的动机。

    虽然她相信虎妞的判断,但却不能够排除,柳氏是真凶的可能性。

第1095章 开堂

    四月底,一场雨水将北京城如同棋盘般的街道洗刷之后,天空即刻挂上一盏烈日,可谓是将这座古城又洗又晾晒。

    顺天府衙,公堂。

    在得知今日公审的消息,一百多名士子和百姓纷纷涌进顺天府衙,齐聚于堂下进行听审。有的人想要目睹林文魁的风采,有的人则是关心案情,更多的人其实是无所事事。

    十二名手持水火长棍的高大衙差分列于公堂两侧,将手中的长棍捣在青砖面上,发出“咚咚”的声响,彰显着公堂的威严。

    身穿着三品官服的林然闪亮登场,径直走到案前坐下,头顶着“公正廉明”匾,背靠着海水月牙儿屏风,握起惊堂木拍下道:“带人犯”。

    随着这三个字落下,当即有人领命而去。

    “放开我!放开我!我犯什么事了?”

    却见一名身穿华衣的青年男子被两名捕快强行押上堂来,虽然这名男子奋力挣扎,但却无法拗得过这两名身强力壮的捕快,被推着来到了堂上。

    “启禀府尹大人,疑犯已经带到!”张捕头将人押到,朝着堂上的林然拱手施礼道。

    咕……

    华衣青年男子来到了公堂,抬头望着坐在公堂上的林然,发现毅然正是顺天府尹林文魁,却是忍不住咽了咽吐沫。

    林然对着张虎轻轻点头,目光落向华衣青年男子身上,充满着威严地质问道:“黄郎中,你见到本府尹为何不跪!”

    这人并不是他人,而是仁义堂的黄郎中,将张老太案件引向复杂化的人。

    “小人黄门卿叩见府尹大人!”黄郎中心里顿时一慌,当即规规矩矩地跪下道。

    虽然他平素嚣张惯了,但向来都是欺软怕硬,他只是在平头老百姓面前逞威风,而在大人物面前却是乖乖做孙子。

    林然现在的身份和地位可谓超然,冷漠地打量这个公子哥般模样的郎中,却是沉着脸询问道:“黄郎中,你可知本府尹为何将你提到这公堂之上?”

    “启禀府尹大人,小人乃一名救死扶伤的郎中,从来没做过伤天害理之事,还请大人明示!”黄郎中当即仰着脸,显得极为无辜地说道。

    堂下的士子和百姓同样不知晓缘由,便是纷纷困惑地望向了堂上威风凛凛的林然。

    林然望着跪于堂下的黄郎中,当即不屑地指责道:“救死扶伤?若你真是救死扶伤的郎中,那就不会任由张老太太被病痛折磨,而没有伸出援手了!”

    “府尹大人,原来您是因为这件事将我提到公堂啊!”黄郎中的心里顿时一松,当即进行辩解道:“那个祖传的药方所需上百种药材,小人要价五十两很合理,只是柳氏不舍得那区区五十两纹银,这才让到张老太枉死的!”

    “穷,是一种病啊!”

    “可不是吗?这黄郎中真敢要!”

    “不过跟柳氏似乎有关联,能掏得出还是要掏的。”

    ……

    堂下的士子和百姓渐渐弄清了事情的缘由,亦是纷纷发表各自的看法。虽然指责黄郎中的贪婪,但亦有人指责柳氏不对,毕竟人命大过天。

    林然没有理会吵得不过分的百姓,眼睛落到黄郎中身上,却是冷哼一声道:“黄郎中,事情真的只有这样吗?”

    “请大人明察,小人确确实实仅要价五十两白银,但柳氏怜惜那笔银子,故而耽搁了张老太的治疗!”黄郎中被瞧得心里发毛,但还是很肯定地答道。

    “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林然冷漠地望了一眼黄郎中,接着用力一拍惊堂木,对着堂下吩咐道:“带人证!”

    话刚落,一名青年书生被带到了公堂。

    这名青年书生已然是有功名在身,来到公堂中站好,朝着林然恭敬地彬彬有礼道:“晚生唐跃文见过府尹大人!”

    黄郎中看到唐跃文这位好友出现在公堂,既有些意外,亦有些困惑,同时还有种莫名的不安。只是在这公堂之上,却没有他说话的份。

    林然轻轻点头示意,对着唐跃文郑重地说道:“唐跃文,将你那日于醉春楼所听到之事,给本府尹娓娓道来!”

    “是!”唐跃文又施予一礼,并没有理会黄郎中的眼色,侃侃而谈地说道:“启禀府尹大人,小生跟黄门卿是旧友,昔日一同就读于茂昌书院。黄门卿此人生性顽劣,且贪图于富贵,故而早早便放弃功名,选择入赘于仁义堂的王家,而今继承了陈家的仁义堂。前几天时日,小生跟黄门卿偶遇,故而在醉春楼跟他吃酒叙旧。席间,他提及陈家的小娘子柳氏貌美如花,定要一亲芳泽。小生自是不信,追问之下,方知缘由。黄门卿说柳氏有孝悌之名,而他以张老太太的病情为挟,索取五十两白银及柳氏之姿,定能够财色双收。”

    黄郎中骤然变色,指着唐跃文愤怒地道:“你……你含血喷人!”

    “此事并非本生员一人听得,当时醉春楼的店小二亦来送酒,他定然亦是听得!”唐跃文自持生员身份,并没有跟黄郎中放在眼里,显得理直气壮地道。

    林然最擅长的是察颜观色,自然有了判断,对着黄郎中冷冷地道:“黄郎中,你还要本府尹传召店小二,跟你在这公堂上对峙吗?”

    黄郎中面对着林然的威迫,却是双手一摊,显得无辜地道:“府尹大人,小人是开出五十两的价码,还要跟柳氏鱼水之欢。但她并不同意,小人什么都没有干啊!”

    在这个时代,通奸无疑算是一项重罪。只是没有犯罪事实,确实不能光凭这一点,便定黄郎中的罪。

    “世上怎么有这样的人!”

    “医者的败类,以后绝对不光顾仁义堂!”

    “如此奸邪之人,他日在街上遇到,老子定要揍他一顿!”

    ……

    堂下的百姓得知有着如此龌龊之事,亦是纷纷对堂上的黄郎中进行指责,已然是将他当成了反面人物。若是事情传开,黄郎中的名声定然是彻底毁了,今后休想要在京城继续行医。

第1096章 无罪?

    张军头顶着阳光,就站在堂下的人群之中。他并没有参与讨论,此时这位副千户紧紧地攥着拳头,目光阴森地盯着堂中的黄郎中。

    这一趟奔丧之行,却没有想到如此的曲折。他心里已经打定主意,待散堂之后,定要寻得机会狠狠地教训这个色胆包天的郎中。

    “肃静!”

    林然看着堂下的人群过于吵闹,当即一拍惊堂木,沉声地喝止道。

    “威……武!”

    十二名身材高大的衙差听到惊堂木的声响,便是将手中的水火长棍用力地捣在青砖面上发出“咚咚”的声响,并整齐地喊着。

    堂下的百姓和士子听到这个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便是纷纷地闭上了嘴巴,显得敬畏地望向公堂之上的府尹大人。

    公堂清静之后,林然望着显得无辜的黄郎中沉声地道:“黄郎中,你是什么都没有干,但你并不知道。你所提出这一个条件,却给张家带来了多大的灾害!”

    说着,对着堂下又是吩咐道:“带柳氏上堂!”

    堂下的百姓看着被衙役领上公堂的柳氏,心里不由得泛起了嘀咕。都说柳氏是杀害张老太的真凶,黄郎中是关键证人,但现在似乎都倒了过来,案件亦变得越来越玄乎。

    “民女柳氏见过府尹大人!”柳氏身穿着一身素白的孝衣,显得规规矩矩地施礼道。

    林然心里暗叹一声,望着柳氏淡淡地说道:“柳氏,你将事情的经过都说出来吧!”

    “是!”柳氏施了一礼,先是平复了一下情绪,接着显得悲切地诉说道:“奴家得知娘亲的脚趾患病,便四下寻医问药,很快从一个郎中得知娘亲可能患破伤风。奴家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找上了仁义堂的黄郎中,但这黄郎中言语轻薄。只是为了娘亲的病症,奴家亦是忍了下来,怎知他竟然变本加厉。在看过我娘亲的病症后,不仅索要五十两的诊金,更是提出了非分之想,而他的话恰被娘亲听到。娘亲……不愿奴家失了清白,便是决心要求死,叮嘱奴家一定要做一个恪守妇道的妇人!”

    说到这里,已然触碰到内心的软弱处,柳氏泪如雨下。外人一直都说她孝顺,实质娘亲对她比亲闺女还要亲。

    哎……

    堂下的百姓听到这一番话,亦是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敢情张老太太烧炭寻死,并非因为不甘忍受病痛的折磨,而是要护住儿媳的清白之身。

    “黄贼,拿命来!”

    张军的眼睛通红,再也压抑不住自己内心的怒火,朝着黄郎中大喝一声,从人群中突然暴起,举着硕头的拳头,已经扑上公堂。

    这位副千户心中既有对黄郎中间接害死他娘亲的仇恨,亦有黄郎中竟然试图指染他的娘子的歹心,已然是动了杀念。

    “拦住他!”

    张虎看着张军扑上堂来,领着几名捕快当即便要拦住张军,以维持公堂的秩序。

    张军在边军中以勇猛著称,面对区区几名捕快,根本就没有放在眼里。只是他并没有彻底失去理智,没有对这几名阻拦他的捕快下杀手。

    砰!

    张虎自持身强力壮,但跟着张军一个照应,却是被重重地撞倒在地。而其他几名仓促围上来的捕快,亦是无法拦住如同猛虎般的张军。

    只是当下顺天府衙的捕快精神面貌很好,虽然面对着勇猛不可当的张军,但所有的捕快都没有退缩,纷纷义无反顾地扑向张军。

    砰!

    张军被好几名捕快拉扯着身子,但还是冲到了堂中,抬起一只脚朝着黄郎中的头部踩去,脚板跟受惊回过头的黄郎中碰撞。

    这一脚踩得很实,更是夹带着张军无穷的怒火,结实地将黄郎中的鼻梁踩得有细微的声音传出,以及两道鼻血流下。

    啊……

    黄郎中仰面而倒下,鼻梁处简直痛入心肺,他的眼泪亦是飙了出来。

    “放下我!老子今天必定要杀了他!”

    张军固然很是勇猛,但双手难敌四拳,一帮捕快和衙差蜂拥而上,却是将他制住了,只是他的怨念显然不那么轻易就消除。

    林然将这一幕看在眼里,一拍惊堂木,对着被制服在地上的张军指责道:“张千户,本府尹为着你娘主持公道,你现在却蔑视公堂,是想要做一头白眼狼吗?”

    “府尹大人,末将多谢你帮我查清真相,但还请让我手刃此贼,不然我枉为人子!”张军并不是不识好歹之人,但还是愤恨难消地道。

    堂下的百姓看着张军的举止言行,心里亦是对这位千户高看了一眼。能够为了帮娘亲报仇,敢于在公堂行凶,已然是血性汉子无疑。

    林然心里默默一叹,但还是正色地说道:“破伤风乃不治之症,你娘的死虽然跟黄郎中有关,但祸首其实还是破伤风!若是你为了一时怨气,将自己的性命搭上,你此举并非是为母报仇,而是一个不孝之举!”

    张军原本还想要脱困,但此时像是突然失去所有的气力一般。他是军人出身,早就知晓破伤风是不治之症,更是亲眼见过同僚死于破伤风。

    他心知林然说得并没错,不能认定黄郎中是害死老娘的凶手,不再被为娘亲报仇的怒火支配,亦是慢慢地冷静下来。

    “大人,我能……治!”黄郎中捂着流血的鼻子,想要申明他赖以富贵的祖传之方,只是被林然的眼睛一瞪,当即乖乖地闭了嘴巴。

    张军虽然冷静了下来,但仍然很是不甘地说道:“只是这般便宜此贼,末将不服!”

    “你就个人怎么这么拗!府尹大人都已经说了,害死你娘的是破伤风,你娘的死跟我有何关系!”黄郎中抹着鼻血,却不忘对张军进行说教地道。

    此话一出,却是将张军激怒了。如果不是这边的捕快还死死地将压制住张军,恐怕黄郎中就要为他这张臭嘴付出代价了。

    林然不置可否,而是望向一脸无辜的黄郎中道:“黄郎中,你既然已经招认以治愈张老太为条件,索要五十两和柳氏作陪之事,那就签字画押吧!”

    说着,又朝着角落中的那名书吏望了一眼。

    那名书吏顿时意会地点头,从位置上站了起来,将那一份已经写好的状纸送到堂中的黄郎中面前,让他进行签字画押。

    黄郎中心里微微感到有些不妥,但想着自己并无犯下过错,连柳氏的手指头都没有碰到,根本构不成通奸的罪名。

    一念至此,他便是利落地在供状上面签字画押,然后仰起头对着林然询问道:“府尹大人,小人现在可以走了吧?”

第1097章 大快人心

    “真是便宜了这个庸医了!”

    “等啥家遇上,定要揍得这厮屁滚尿流!”

    “如此没有医德的郎中,小生定要天天唱衰他!”

    ……

    堂下的百姓和士子一直关注着事态的进展,只是眼看着黄郎中就要从公堂毫发无损地离开,不由得纷纷地进行严厉谴责。

    黄郎中自然听到身后的谴责声,深知晓他黄门卿的声名是彻底臭了,只是他的脸上却挂着轻蔑的笑容。

    严嵩父子的声名更是臭名昭著,但这帮平头百姓又能拿人家如何?人家还不是整天吃香喝辣?他虽然打着郎中的身份,但从来都不是靠着行医为生,靠的是他手上专治破伤风的祖方。

    只要他手握着这一个专治破伤风的祖方,那必定会有达官贵人主动找上门来求他医治,而他仍然能够天天吃香喝辣。

    林然接过传递上来的供状,确认黄郎中已经在供状上签字,抬头望向泰然自若的黄郎中,却是阴沉着脸地答道:“走?你还想要上哪里?”

    “府尹大人,您这是何意?小人将该交待的都已经交待清楚,还按着你的吩咐签了字,现在小人自然是要回家了!”黄郎中先是一愣,旋即理所当然地答道。

    咦?

    不少人发现事情似乎有变,纷纷望向了端坐于公堂上的林然。

    林然面沉似水,将那一份供状放到案上,脸色骤然一变,对着黄郎中怒斥道:“因你毫无医者的良善之心,竟用药方要胁于柳氏,从而致使张老太太为护儿媳的贞节,选择烧炭自杀,你可谓是罪大恶极!”

    在说到最后四个字的时候,情绪直接爆发,声调达到最高分贝。在公堂这种碗形建筑布局的加持之下,令到他的声音显得洪亮而有穿透力。

    不论是堂中的差役,还是堂下的百姓和士子,无不为之动容。

    他们纷纷抬头望向堂上的林然,在佩服于他口才的同时,亦发现这位顺天府尹有着难能可贵的正义感,是一种能够为民做主的好官。

    这……

    张军被众捕快压制在地板上,但这时已经忘记了挣扎,心里既是意外又是感激,抬头望向了堂上的林然。不管案件如何,他都欠下这位名满天下的林文魁一份人情。

    “府尹大人,小人不服,小人并没有杀人!”黄郎中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但还是保持着理智,为着自己进行辩护道。

    堂下的百姓和士子的眉头微微蹙起,却是纷纷望向了林然,因为黄郎中似乎有几分道理。

    林然迎着黄郎中叫屈的目光,显得正义凛然地摇头道:“不,你等若是杀了人!虽然张老太太患必死之症,但若非你以她的病症胁迫于柳氏,试图玷污柳氏的贞节,张老太太不会自寻短见,那还能再活上数日。”说着,又望向被压制在堂中的张军道:“她亦能跟她的儿子见上一面!”

    呜呜……

    张军听到这番话后,亦是忍不住落下泪来。他从小得到老母的疼爱,是老母含辛茹苦地将他拉扯成人,而他竟然无法跟老母见上最后一面。

    虽然他此刻很是痛恨于黄郎中,但亦是感受到了那份深厚的母爱,只后悔往日没能再多孝敬一分。

    “不,我没有杀人!我没有亲手杀害张老太,她的死跟我无关,你不能判处我杀人!”黄郎中细思极恐,显得惊慌地辩解道。

    若说刚开始的时候,他还能心安理得地认为自己没有杀人。只是随着林然的抽丝剥茧,令到他意识到他确实犯下恶行,甚至手上都沾着鲜血。

    啊……

    黄郎中瞧了两只手掌,发现上面真的有血迹,眼睛的瞳孔激烈地收缩,忍不住大叫了一声,却是被手上的鼻血吓得不轻。

    林然打定了主意,对着一惊一乍的黄郎中又是指责道:“你确实没有手刃死者,算不上真正的杀人行凶!只是你的勒索柳氏的行径,却是促使张老太太寻短见的关键,你就是一个杀人凶手,让本府尹如何轻饶于你?”

    “你不能这样,我……我没有触犯明律!”黄郎中却是越想越害怕,发现真是这么一回事,但如同抓着一根稻草的溺水者般辩驳道。

    此时此刻,大明律法仿佛成为他的信仰,是他赖以生存的救命草。

    林然不再理会于黄郎中,目光望向了堂下的一百多名百姓和士子,语气严肃地宣判道:“经本府尹查证,仁义堂掌柜黄门卿自持有治破伤风之祖方,向柳氏索要五十两加清白之身,此事被患者张老太太所获知,为护儿媳贞节,决定焚炭而亡。黄门卿虽非亲手杀张老太太,但却致张老太太寻短见,乃致张老太太死亡之元凶也。今本府尹裁决,黄门卿害死张老太太,但鉴于张老太身患不治之病,判处黄门卿流放三千里,戍边雷州。”

    “判得好!”

    “这种人应该砍头,流放都便宜他了!”

    “说得不错!不过府尹大人的判法更显得公正。”

    ……

    堂下的百姓听到这个裁决,虽然有些意外,但无不大快人心。

    黄郎中这种败类,当真是罪有应得,纵使是砍头都不为过。一时之间,大家纷纷表示着支持,对林然的判决都是进行称颂。

    此次围观的百姓和士子外,实质亦有一些德高望重的乡贤。他们是地方的代表,在京城百姓中拥有极高的声望,亦是选择观察这位上任不久的顺天府尹。

    素有怪脾气之称的乡贤头目方唐,此时正是轻捋着白胡须,显得满意地望着堂上的林然。

    “大人,你不能这样判我,你不能这样判我!”黄郎中的脸色苍白,并大声地叫屈道。

    虽然流放不是死亡,但在大明的边陲之地戍边。不说时时面临充当炮灰的危险,亦要忍受着苦寒,他的小命很可能会栽在那里。

    林然的脸色一沉,便是板着脸命令道:“来人,将犯人押回大牢,待刑部回文,便将他流放雷州。”

第1098章 风雨欲来

    任何事情都有一个章程,这个案件自然亦不例外。

    林然虽然执掌着顺天府衙,更是能够主审全国的刑事案件。只是他仍然要像雷州和广州的首官一般,需要将刑事案件上呈刑部,由刑部进行核定。

    当然,刑部不过是正二品的衙门,处于六部衙门之末。只要不是明显草人命的案子,他们通常都不敢对林然的判决有异议。

    “我不服!我不服!”

    黄郎中被两名如狼似虎的衙差强行拖了下去,只是这位读书人出身的郎中的求生欲很强,却是大声地为着自己叫屈道。

    “退堂!”

    林然的脸一沉,一拍惊堂木便是起身离开。

    “多谢青天大老爷!”

    身穿着孝衣的柳氏看着这位顺天府尹如此为着她婆婆主持公道,心里既是欣慰,又是对这位顺天府尹的做法大为感激,便是规规矩矩地进行了跪拜。

    “恭送青天大老爷!”

    堂下站着一百多名百姓,但已然有过百名百姓跪下,并以青天相称。

    百姓都是感性的,他们通常不会过于在意律法如何,而是以心中的道德进行评判。他们仇恨为非作歹的恶人,同情于忠孝善良的弱者,而张老太无疑属于后者。

    现在张老太被病魔折磨亦就罢了,那个庸医竟然以病症相迫,这才致使这位伟大的老妇人为护儿媳的贞节,从而选择了烧炭自杀。

    虽然这件事情中,黄郎中并没有谋害张老太的意图,但却是促使张老太烧炭自尽的元凶。对于林然没有受限于律法,选择对黄郎中进行严惩,他们是打心底的支持。

    “大明律!大明律!律法亦得遵循礼法!那位黄郎中分明是人面兽心之人,亦是不进行严惩,他日还不知如何害人,我支持这般判决!”

    对于林然的判决,却是难免引发争议,却有一名老者旗帜鲜明地表达着支持。

    身穿着三品官服的林然从恭寅门离开,穿过二堂,回到了签押房中。这每次公审之后,都让他感到身心交瘁,这个活实质耗费的精力极大。

    孙吉祥跟着回来,却是忍不住提醒道:“东翁,如此判法,并无律法可依,恐要引非议了!”

    林然从亲随手里接过茶盏,坐着轻呷一口,正要跟着孙吉祥交流,结果有差役匆匆进来,说是顺天府的几位乡贤求见。

    “小人方唐,这位刘老、陈老和吴老,他们三人都是顺天府德高望重的乡贤!”方唐伙同三位老者进来,并是主动介绍道。

    “方老,刘老,陈老,吴老,本官有礼了,诸位请坐!”林然却不敢小窥这四位京城的乡贤,将他们热情地引到茶厅道。

    方唐是一位健硕的老者,在茶厅坐下后,抬头望着林然赞许地说道:“林大人,老夫方才在堂下旁听,可谓是精彩至极!顺天能有大人主政,乃顺天百姓之福也!”

    其他三位老者听着方唐如此推崇林然,亦是微微诧异地望了方唐一眼。只是不知是因为他孙子被林然点为经魁,还是真为林然的断案折服,所以才如此捧林然。

    “方老过誉了!”林然微笑着回礼,却是直接询问道:“你们四位都是眼睛独到之人,而今找上本官,恐怕是要赐教本官吧?”

    方唐满意地捋着雪白的胡须,扭头望向了其他三位同伴,这才扭头对着林然郑重地说道:“你今日之举,甚为不妥!”

    “还请唐老指点迷津!”林然心里微微一动,当即一副虚心求教的模样回应道。

    在官场上,大家公认顺天府尹这个位置是烫屁股的。虽然有着包青天的传说,百姓对着顺天府尹亦是充满着期待,但现实往往令人难如意。

    大明立国将近二百年,顺天府尹可谓是走马观花,但却很少有人能在这个位置坐得稳当的,更别说要夺得那个青天之名了。

    林然在这个位置上,其实亦是站在火山口。虽然看似高高在上,但若是一个不慎,亦可能葬身于那滚滚岩浆之中。

    而在这次判决中,无疑存在着一定的争议。毕竟在很多人的认知中,只有动手杀了人才会被治罪,这逼人致死却是与当事人无关。

    仅是一日,麻烦便是降临了,亦算是林然上任以来最大的一场危机。

    “微臣工科给事中陈三亭弹劾顺天府尹林然滥用公权!”

    “微臣吏科给事中钱居谦弹劾顺天府尹林然蔑视法度!”

    “微臣刑部员外郎龙致远弹劾顺天府尹林然不堪用事!”

    ……

    案情才刚刚上呈刑部,简直像是捅了马蜂窝一般。很多官员纷纷跳了出来,将矛头直接指向了林然,拿着这个案件的判法攻击于林然。

    不得不说,这一个判法确实有争议。

    黄郎中由始至终都没有杀害张老太的意图,更没有亲手杀害张老太,但现在却是成为了杀害张老太的元凶,这无疑有些说不通了。

    林然在士子中是楷模,在官场中更是最耀眼的新星,更是身居正三品顺天府尹的高位。只是这种人物,通常不是拿来崇拜的,而是千方百计要踩着林然上位。

    亦是如此,很多官员认为这是攻击林然的好时机,便是纷纷上疏对林然进行攻击,想要踩着他的“尸体”扬名天下。

    当然,这么大的阵仗,且都无畏于林然这位高官的报复,已然是有大人物在默默地推动着这一件事,加剧对林然的声讨。

    屋漏偏逢连夜雨,这时又一个噩耗传来。

    满朝文武百官上疏“拯救”吴山,本以为能够令圣上放过吴山一马。结果是适得其反,在无数奏疏到达嘉靖的案前之时,反而引起了嘉靖的怒火,当即下旨勒令吴山闲坐。

    先前仅仅是停职,而现在闲坐则是免职,却是一下将吴山推到了政治边缘。不说礼部尚书给人占去还能不能再空出来,这能不能重回朝政,亦是变得相当渺茫。

第1099章 淮盐之殇

    “哈哈……当真是大快人心啊!”

    随着消息传到高府,一阵肆无忌惮的笑声当即从客厅传起。

    在客厅中,除了当朝礼部尚书高耀外,还坐着大仆寺少卿徐,两淮商会会长陈伯仁,以及都察院右副都御史赵明焕。

    值得一提的是,赵明焕比徐的官品要高上两级,更是货真价实的三甲进士出身,但他的座位却是位于徐之后。

    刚刚那个幸灾乐祸的笑声,正是由徐所发。随着他地位的骤然提升,加上他老爹越来越受到圣上器重,他亦是显得越发的猖狂。

    对于吴山的仇怨,主要来源于两方面。一是,吴山这个人的声望过高,对他父亲存在着潜在的威胁;二是,则是对于林然的恨,令到他“恨乌及乌”。

    现在吴山栽了,他心里确实很是高兴,更是得意于在这件事上出了一把力,让到这位高高在上的礼部尚书被他“算计”了。

    “圣上对吴山还是有几分旧情的,且吴山这个人声望颇高,还不是咱们开心的时候!”高耀坐在主人座上喝着滚烫的茶水,显得好意地提醒道。

    从小小的实习主事到现在的户部尚书,特别还是在京城这种充满明枪暗箭的地方,高耀的城府和眼界自然是非比常人。

    “据我得到的消息,圣上很快就会任命严讷为新一任礼部尚书了!”徐端起桌面上的茶盏,显得不以为然地说道。

    赵明焕的眼睛一亮,当即幸灾乐祸地说道:“若是如此的话,那吴山回来的路就会被堵死了!”

    这官场之中,素来是一个萝卜一个坑。若是礼部尚书被严讷占去,而其他五位尚书又没犯大过错,那吴山想回归亦便是困难重重。

    再说了,吴山是正经的词臣出身,兵部尚书、刑部尚书、工部尚书都是有一定的专业性,他并不适合出任这些位置。

    “呵呵……吴山的事情咱们可以翻篇了!”徐握着茶盖轻泼着茶水,显得一锤定音地眯着眼睛说道。

    事情到了这一步,圣上已经将吴山定为忤逆之臣。别说吴山并无靠山,纵使他能够让严嵩出面,那亦很难再官复原职。

    陈伯仁位居末位,对吴山之事并不怎么关心,跟着高耀交换了一个眼色,便是对着徐施礼道:“徐少卿,不知鄢懋卿之事,令尊怎么回复?”

    “徐会长,此事恐怕还得再等上一等。纵使鄢懋卿犯了过错,但他毕竟是严嵩的干儿子,此事恐怕还得从长计议。”徐望着陈伯仁的眼睛,直接进行推诿道。

    双方能够如此的亲密无间,主要是两淮商会有求于徐阶,想要取消那一百万的新增盐引,更要除掉鄢懋这号人。但徐阶同样是有所求,想要借着两准商会的势力,帮着他将严嵩取而代之。

    当下徐阶还没有将严嵩扳倒,自然不可能帮着两淮商会解决麻烦,哪怕做一些小动作都不行。

    陈伯仁对这个回应并没有意外,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的苦笑,便又是进行询问道:“那打击广东私盐之事,你爹可不能再推脱了啊!”

    今年以来,他们淮盐盐商的日子并不好过。随着鄢懋卿总理四地盐政,他们今年被严党迫加征了足足一百万的盐引。

    这盐引增发,相对于流到市场上的食盐骤然增多。

    盐是稀缺的必需品,其价格主要是在于垄断,甚至要人为地造就“盐荒”。只是食盐骤然增多,却会让到很多盐商为了迅速回本,从而选择降价出售。

    一旦有人打破了垄断的格局,那食盐的价格便很难提高。虽然在一定程度上,会加大食盐的销售量,但无疑大大地压低了利润。

    正是如此,严党虽然让他们承担了一百万盐引,但损失却要远远高于这个数字,故而对严党可谓是恨之入骨。

    在这个节骨眼上,据说粤盐采用了一种新型的炼盐的方式,产生了很多富余的粤盐。在广东官员的庇护下,这些私盐贩子将粤盐卖到了江西、福建和湖广等地区,从而吞食了淮盐的市场。

    正是这一番举动,让到淮盐团体像是炸了祸般,甚至觉得广东私商团体比严党还要可恨,故而打击粤盐北上是他们的第二个目标。

    “陈会长,我爹不是让江西等地设下关卡,严防粤盐过境了吗?”徐当即一愣,显得疑惑地询问道。

    赵明焕听到这番话,亦是疑惑地望向了陈伯仁。粤盐泛滥之事,这已经算不算新闻了,早先陈伯仁就喊打喊杀,更是请徐阶出手帮忙。

    “关卡是设了,但根本形同虚设!”陈伯仁苦笑地摇头道。

    徐的脸上涌起不满之色,但还是压着火气询问道:“此话怎说?”

    “自从广东开海,东南各省的商品都汇聚于广东,有人一趟运货便运用了上百辆马车,货物价值达数十万之多。这些人财大气粗,逢路打点,将各个关卡都疏通了。这种车队在返回之时,却是免不得从广东捎带一些特产赚取钱财。虽然广东有雷州布和铁器等畅销品,但哪比得上粤盐赚钱?”陈伯仁苦丧着脸,将实情吐露了出来。

    当下参与粤盐走私的人员,早已经不是以黄大富和梁义为首的广东私盐头目,而是各省最具胆魄前往广东淘金的商人,走私花样更是层出不穷。

    单从走私体量来看,黄大富和梁义都被甩在了后面,而是这种各省的大商贾。

    他们能够防着广东的私盐商贩,但想要控制住来来往往的大商贾,特别这些商贾本身就是本省有头有脸的人物,自然是难于上青天。

    亦是在着这种商人的加入,令到粤盐走私更加的猖獗,且设关卡的方式并没有明显的效果。

    赵明焕的参与欲望很强,在一番深思后,眼睛当即一亮,便是兴奋地提议道:“这解铃还须系铃人!咱们可以从广东方面着手,让广东打击广东私盐售卖,将私盐的源头杜绝。”

    陈伯仁复杂地望了他一眼,显得苦涩地说道:“他们并非是从灶户手上收取余盐,而是直接在官面上购取粤官盐。”

    “这是为何?”赵明焕等人脸上露出困惑之色,纷纷望向了陈伯仁询问道。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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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国相介绍:
学而优则仕,仕而优则相,相而优则大国。中华民族有一个共同的大国梦,无论是现在还是将来亦或者过去,我们都应该为之奋斗。——十六世纪世界第一大国缔造者。
嘉靖三十六年春,一个没能肩负中华使命的现代人重生在粤西山村的一个贫寒书生身上,而后他考取功名进入官场,人生很快有了新的奋斗方向,中华民族的历史亦将重新书写……
(书友群:大国相96857475)大国相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国相,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国相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