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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余人     大国相txt下载     大国相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100章 旋涡中心

    陈伯仁轻呷了一口茶水,眼睛复杂地望着众人,并轻吐一口浊气道:“粤盐官盐的价格只有我们的四分之一,运回一些缺盐的府县,价格甚至仅是十分之一。”

    马克思说过,资本如果有百分之五十的利润,它就会铤而走险,如果有百分之百的利润,它就敢践踏人间一切法律,如果有百分之三百的利润,它就敢犯下任何罪行,甚至目着被绞死的危险。

    仅是顺路带着一些粤盐回去,便能够赚钱十倍的利润,这又怎么不能让这些拥有冒险精神的大明商人疯狂地参与走私呢?

    大明的食盐是以区域进行划分,如两淮盐区、两浙盐区、山东盐区等,而这些盐被严格规定在某些区域进行销售。

    只是这里有着一个不合理的地方,决定该地区食盐的价格,往往不是该地区离盐场的最短距离,而是离行政所属盐场的距离。

    像湖广长沙等府县离广东盐课提举司所辖的盐场仅有数百公里,但离淮盐的盐场则近二千公里,该地区却只能吃从淮盐盐场运送来的淮盐。

    粤盐有着大明最长的海线,且有着丰富的盐场,且采用了先进的产盐工艺。但苦于行政区仅有广东和广西数府,致使粤盐的价格一直不高。

    当下一边是“廉价”的粤盐,一边是高昂的准盐,更有着很多商贾顺路而回,自然令到这些颇有胆色又有关系的商人铤而走险,将粤盐运回去造福乡亲。

    唏!

    在听到这个价格差异后,赵明焕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却不知是该指责一些淮盐商的贪婪,还是该骂粤盐将价格如此“贱卖”,致使两地的盐价竟然有如此大的差距。

    “那咱们就从广东地方官员下手,让他们制止盐铺将粤盐大批量卖给外地商人!”赵明焕显得并不死心,又是提出一个建议道。

    高耀刚刚呷了一口茶,闻言便是轻轻地摇头道:“赵御史,这个法子没用的!林然刚刚参与了广东的外察,广东不知有多少官员承了他的情,他的话比严阁老的话还好使。再说了,这粤盐是一块大饼,那些地方官员的家眷恐怕或多或少拿到了盐引,他们又怎么可能往自己吃饭的在碗吐口水呢?”

    他已经在户部呆了大半辈子,户部是各个盐课提举司的上属衙门,对于这盐引中的道道,恐怕没有人比他看得更透彻的。

    能够拿到盐引的人,历来都不可能是平头老百姓。而这些人之中,大多都是地方实权官员的家眷或亲属,甚至他怀疑林然就是靠倒腾盐引而发达的。

    “林然在广东的影响力真的这么大?”赵明焕的眉头蹙起,显得困惑地询问道。

    高耀苦笑地望着赵明焕,显得认真地说道:“新任的广东盐课提举司提举叫苏长贵,本官亲自出面想要拉拢他,结果他收到本官的请帖,并没有前来赴约,而是第二日一早到了顺天府衙见了林然,然后从西直门离了京。”

    虽然苏长贵这人有着忠贞的成份,但他堂堂的户部尚书要见他,结果苏长贵却是不敢前来相见,这里亦是蕴含着林然的权威。

    “他这般避而不见,难道就不怕你整治他吗?”赵明焕恨恨地说道。

    高耀握着茶盏轻泼着茶水,便得无奈地说道:“地方官员虽然怕京官,但一般都是在外察的时候。只是现在外察已经结束,纵使是我这位户部尚书,亦不可能无缘无故地撤掉一位远在广东的盐课司提举。”说着,又望着众人显得苦涩地说道:“接下来的三年时间,广东恐怕还得姓林!”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该如何是好?”赵明焕认可了高耀的分析,眼睛显得无奈地望向陈伯仁道。

    高耀等人亦是纷纷望向了陈伯仁,毕竟事情最先是由陈伯仁提出的,是他想要打击粤盐北上,而他应该有法子才对。

    陈伯仁将茶盏轻轻地放下,面对着众人的目光,最终将目光落到徐身上,显得语出惊人地道:“除掉林然!”

    这短短的五个字,令到众人心头一震,当即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陈伯仁是一个大盐商,原本是不愿意跟林然这个政治新星结仇的。只是粤盐的发展,已然深深地威胁到淮盐,令他不得不对林然下杀手。

    严嵩挡着他们的道,他们都敢于设法除掉当朝的首辅,何况这一位仅仅是正三品的顺天府尹。

    “这解铃还须系铃人,此策甚妙!”高耀率先响应道。

    赵明焕亦是点头附合道:“这个方法确实不错,只有除掉林然,这种才能解决粤盐走私的问题!”说着,同样望向了徐。

    “陈会长,你想我这边怎样做?”徐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下达定心地询问道。他对于林然早就结下了仇怨,当下能够除掉林然,他亦是决定添上一分力。

    陈伯仁看着徐应允,当即兴奋地说道:“诸位应该听到张老太的案子了吧?”

    “知晓!”赵明焕等人点头道。

    陈伯仁不再卖关子,而是直接说出计划道:“林然的判决有违于律法,此等判法势必不会被士大夫所喜,咱们可以借着这个案件一并使力!”

    “好,就这样干!”徐的眼睛顿时一亮,知道这个事情可以利用。

    有着攻击的靶子,而他们现在有的是攻击的箭矢,特别夹带着射杀吴山的骄人战绩,已然让他们有着极大的信心。

    众人又是商谈了一些细节,在除掉吴山之后,矛头直接转向了林然,这一个广东地方官员和地方势力的真正大头领。

    亦是如此,在接下来的数日中,对林然的攻击却是全方面的舆论战。从京城的酒楼,到衙门的值房,再到一道道弹劾林然的奏疏。

    一时之间,若是单听京城酒楼的言论,或者是看百官的奏疏,那林然无疑是一个滥用公权、蔑视法度和不堪用事的昏官。

    在京城一个巨大的漩涡中,林然已然是被推到了漩涡中心,这个巨大的黑色漩涡想要将他疯狂地吞噬掉。

第1101章 抽身

    顺天府衙,签押房。

    一帮官员和书吏在这里进进出出,里面不断传来沙沙的声响,一个衙役偶尔匆匆出入通禀,这个屋舍显得很忙碌的样子。

    这种忙碌的情况一直持续到中午时分,里面才慢慢地消停下来。

    “呼,那就这样了,张榜吧!”

    林然轻吐了一口浊气,将刚刚拟定的名单递过去,对着顺天府的马教授吩咐道。

    府试共三场考试,经过这三次淘汰,仅剩下这一百名幸运儿,他们将会取得童生的功名。童生的功名自然无足轻重,但算是他们科举征程的重要一步。

    在这些日子,林然除了抽时间公审了张老太的案子外,便将所有精力都放在府试的事务上,争取高效、高质都完成这一项关乎大时选取人才的工作。

    亦是如此,在吴山遭到圣上责备之时,他不好上疏为岳父进行求情;在他本人受到攻击之时,他同样不宜摞下工作进行申辩。

    府试关乎大明的抡才大典,同样关乎他网罗一百名潜在门生及门生背后的家庭,这样能让他在京城真真正正扎下一点根基。

    现如今,他将这一项重要的工作完成,并成功地网罗了一百名书生,终于从这一项事务上抽身而出,顿时有种呼吸到自由空气的兴奋。

    “遵命!”

    马教授是学官系统中的老资格官员,但已经五十岁的人,仕途注定不会过于耀眼,不过他倒没有生出什么负面情绪,显得兢兢业业地协助着林然主持府试工作。

    在接过那一份关乎一百名考生命运的名单,他又是施了一礼,便跟着其他几个学官一起忙碌,将名单誊抄在一张大红纸上。

    在将名单写好在红纸上后,他领着这几名学官跟着林然告辞,直接离开了顺天府衙,一起风风火火地前往府学宫张榜。

    府学宫前,已经是人山人海。

    参加第三场的考生挤到最前面,后面则是落榜的考生和凑热闹的士子,还有一些无所事事的百姓,当然不乏闻到商机的小商贩。

    “来了,要放榜了!”

    当看着马教授出现,人群主动让出一条过道,前面有几名敲锣的红衣衙役开道。

    马教授站在墙前,对着等候张榜的书生说了一番勉励的话后,这才下令衙役将那一份写着一百个人名的榜单张帖上去。

    府案首为一个叫王楣的书生,跟着另外二十九名考生同列甲榜,剩余的七十名考生则列乙榜,但均是货真价实的新科童生。

    看榜的考生的情绪出现了两极分化,有人显得欢喜若狂,有人则是痛哭流涕,同时有想要看榜的人不断地向前推挤。

    科举之路便是如此,有人兴奋,有人沮丧。谁都想要金榜题名,以进士的功名进入官场,但往往万中亦无一人能够有此幸运。

    “东翁,方才我到府学宫呆了一会。考生只说你的出题有些刁钻,并没对公平性进行指责,应该是不会在太大的争议了。”孙吉祥从外面出来,满脸春风地说道。

    林然的脸上却是露出一丝苦笑,现在事情到了这一步,搞得他亦是草木皆兵。

    若是在雷州和广州主持府试,哪里会管落榜考生会不会闹情绪。一旦真有考生闹事,只需要将几个带头的关起来,声音自然便会下去。

    只是这里是京城,有着几数双眼睛瞪着,除了头上的六部衙门外,还有圣上亦住在这座城,令到林然亦得慎之又慎。

    林然望着孙吉祥的眼睛布着血丝,便是温和地说道:“孙先生,这些时日辛苦你了,亦得得你府试才能如此顺利,你且回家休息吧!”

    “遵命!”孙吉祥确实有些困乏,便是恭敬地施礼道。

    孙吉祥刚刚离开,门前又是投入了一个人影。

    林然翻阅着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弹劾于他的奏疏,看着上面的内容,眉头不由得微微地蹙起,同样是给他扣了一顶“年轻不堪用事”的帽子。

    不得不承认,他们合力攻击他这一点,还真让人吃不消。年轻无疑是事实,“不堪用事”则见仁见智,而很多事情都是三人成虎。

    若是他不采用有效的措施进行反击,而深居深宫的嘉靖一旦相信了这一套说辞,那他的处境无疑就变得极不妙了。

    当务之急,他需要想办法从舆论的漩涡中走出去,改善嘉靖对他的印象。

    “相公,这是妾身煮的莲子羹,给你消消暑!”

    一身妇人装束的吴秋雨领着丫环进来,从丫环打开的食盒取出了一碗飘着淡淡香气的莲子羹,温柔地递到面前,显得贤惠地说道。

    林然接过莲子羹,显得相敬如宾地回应道:“辛苦娘子了!”

    “这是妾身应该做的!”吴秋雨是一个规规矩矩的人,显得有些窃喜地答道。

    现在天气转热,一碗冰冷的莲子羹下肚,令人是心旷神怡。

    在享受着美味的同时,林然显得疑惑地试问道:“娘子,虎妞怎么一天都不见她的人,那个野丫头又跑到哪了?”

    “她又到马场玩了!”吴秋雨莞尔一笑,显得有几分无奈地答道。

    自从得到林然的允许,虎妞成功地获得一匹成年的宝马。经过一番骑术训练后,这些时日没少往郊外跑,天天骑着她的爱骑四处乱窜。

    而今天更是大清早便出门,现在都没有回来。

    林然无奈地摇了摇头,抬头望着吴秋雨又询问道:“明日是休沐日,我想前去拜访你爹,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去?”

    “嗯,妾身跟你一起前去!”吴秋雨打从知晓家里出了事后,心里难免还是很担心,便是轻轻地点头应下道。

    吃过莲子羹,吴秋雨收拾东西离开,而林然则是着手处理公务,日子显得平淡而幸福。

    处理完手头上的公务,日已偏西。

    林然正准备下衙回家,结果看到兴冲冲跑进来的虎妞,却见她的脸蛋红彤彤的,手里高高地举着她一只被射杀的肥山鸡,嚷嚷着这是她的战果。

    在这个暗流汹涌的京城,总有着那么一道阳光。

第1102章 林晧然的路

    翌日,阳光明艳如同春日般,令到这座古城平添了几分魅力。

    槐树胡同吴府的门庭显得冷淡了不少,以往休沐日定有不少官员在这里徘徊,千方百计地想着见上吴山一面,但现在却已经没了这些人的踪迹。

    倒是同样位于这条胡同的徐府门前热闹依旧,一批批官员不断地前来求见。

    跟着一些高高在上的朝廷大佬不同,当朝次辅徐阶是以随和而著称,像是不知疲倦般,迎接了一波又一波的官员。

    朝阳渐渐高起,吴府的门前亦是陆续有了一些动静。

    “师兄!”

    一辆高大的马车徐徐地停在门前,杨富田等人已经先一步等候在这里,对着刚刚从马车上下来的林然进行施礼道。

    一身士子装束的林然将吴秋雨从马车上扶了下来,这才对着杨富田等人回礼,而吴秋雨亦是显得懂事地对着林然的这几位好友进行了问安。

    “姑爷,小姐,里面请!”

    管家闻讯而来,根本去通禀,便直接将这帮人领了进去。

    吴秋雨跟着林然道别,带着贴身丫环直接朝着垂花门而去,林然则跟杨富田等人到了客厅,等候着吴山出现。

    杨富田是一个话痨,当即便打开话题道:“朱奎那个蠢货最近又怂恿大家上疏,但这次大家都知道好心办了坏事,根本没有人鸟他!”

    “我看那个朱奎就是一个戏精,恐怕他就是徐党那边的人!”宁江并没有跟杨富田斗嘴,难得同仇敌忾地附和道。

    林然接过送上来的茶水,淡淡地说道:“这个人倒有几分城府!他那日闯到签押房找我,想邀我一起上疏为老师求情,结果被我让人赶了出来!只是受到这等欺辱,他却能够一声不吭,这人恐怕不是蠢,而是一个能忍的角色。”

    “如此说来,他真是徐党的人!”杨富田的脸色一寒,当即进行判断道。

    林然缓缓地摇了摇头,认真地说道:“徐阶现在主要还是盯着严嵩,恐怕不会分出这么多精力,我猜测是高耀的人!”

    “那个死胖子,我早看出他就不是好东西!”杨富田攥着拳头打在椅把上,显得地愤愤地说道。

    正是这时,门前传来了一个淡淡的咳嗽声。

    杨富田询声望向,脸色当即大骇,急忙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自从被勒令在家自省,吴山便卸下了所有的公务,一个人呆在家里。从他字取“曰静”,便可见他的性情,确实是一个好静的人。

    他每日或是饮茶,或是看书,亦或是赏花,倒亦是逍遥自在。

    按说,他在家为官二十多年,这个时候是该回乡一趟了。

    只是圣上不是勒令他辞官,他便不能即刻动身返乡,起码得在京城候着三五个月。若圣上没有任用,这才能够比较名正言顺地回家。

    从一个准阁老到无官一身轻,这无疑是人生的一个大低谷,但他似乎能够很坦然地面对。

    “小贤见过泰山大人!”

    “学生杨富田(宁江、张一山)见过老师!”

    看着身穿程子服的吴山走进客厅,林然领着其他三位同科、同乡兼好友纷纷起立,规规矩矩地对着吴山进行见礼。

    吴山虽然已经卸任礼部尚书一职,但一举一动都透露着风范,来到主人座坐下,抬手对着林然等人平静地道:“你们坐吧!”

    “是!”林然等人规规矩矩地再施一礼,这才乖巧地重新坐下。

    师生的名分要远重于于官场,虽然吴山已经不再是礼部尚书,但只要有这个名分在,那林然等人在他的面前永远都得恭恭敬敬的。

    吴山的官相极好,那张显得刚正的脸习惯性地紧绷着,接过管家送上来的茶盏,先是轻呷了一口,这才将目光落在林然身上道:“府试之事,可有纰漏?”

    “谨遵泰山教诲,并无纰漏!”林然自然不敢在吴山面前卖弄他顺天府尹的威风,显规规矩矩地回礼道。

    却不得不说,吴山属于外冷内热的人。

    在事情发生之后,吴山担心林然看不清其中的利害,便是专门派人叮嘱他将精力放在府试之上,不可向朝廷上疏言事,以免给言官落下把柄。

    吴山缓缓地点了点头,将目光望向杨富田等人,显得语重心长地说道:“这大明官场便是如此!汝等今后行事,当小心谨慎,要以为师为戒!”

    这些年来,他虽然坚持着原则,但亦是一直小心谨慎地做官。虽然没有能够成功入阁,但亦在礼部尚书这个位置呆了六年之久。

    却是不曾想,此次的一个意气用事,想要圣上迷途知返,结果被政敌们疯狂地冲击,最终落得了如今闲坐在家的下场。

    他倒不怨恨高耀等人的落井下石,只是后悔自己不够小心谨慎,从而没能将平生所学报效朝廷,便只能是黯然收场。

    “谨遵教诲!”杨富田等人对吴山很是敬重,当即认真地施礼道。

    吴山像是一位正在上课的老师般,轻呷了一口茶水,又望向林然指导道:“你处理张老太的案子虽然出于善念,但你坐在顺天府尹这个位置上,如此处置确实有所不妥,当下你有什么打算?”

    “岳父大人,莫非你亦认为小婿不该判罚那个郎中?”林然并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反过来询问道。

    吴山用茶盖子轻拨着茶水,沉默片刻,最终轻轻地摇头道:“你判得很好,但不该是这个时点,这样会引火上身的!”

    “岳父大人,您错了!我跟你一样,其实早已经被别人视为眼中刺,不论是在哪一个时点,我都会受到他们的责难!纵使我想要老老实实地在顺天府尹这个位置熬资历,他们亦不会让我如愿!”林然抬头望着吴山,显得认真地指出根源道。

    在回京之时,他亦是知晓年龄的弊端,想要老老实实地熬资历。只是随着看清楚京城的真面目,便知晓这是不可能之事。

    官场历来都是暗流汹涌,明枪暗箭是层出不穷。想要保住自己的官职,想要继续往上爬,那他就必然要时时刻刻进行斗争。

    现如今,他这位顺天府尹早已经身处于京城政斗的漩涡之中,只有主动进攻才能够生存,选择隐让只会是自取灭亡。

    杨富田等人纷纷望向了林然,虽然意外于他跟吴山说话的态度过于强势,但却认为林然说得很有道理。

    吴山望着女婿沉默片刻,轻呷一口茶水后,像是打定主意般,对着林然认真地询问道:“那你现在打算怎么样脱身,需要我怎么帮你?”

第1103章 严家教子

    林然所遇到的麻烦,说大不大,但说小亦不小。

    像吴山从一开始不过是劝谏于圣上,但被人在背后推波助澜,从而恶了他在圣上心中的印象,最后落得被免了官。

    现在林然处理张老太的案件存在着一定争议,若是真给林然打上“年轻不堪用事”的标签,给圣上落下了不好的印象。

    虽然事情不至于会被免官,但难免在下一次的攻击中,林然会被贬官外放,从正四品的知府或按察副使重新“练级”。

    林然自是看到这其中的种种险恶,前几天一直忙于府试,亦不是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而是已经开始筹谋。

    此刻面对着吴山的好意,他的眼睛迎着吴山的目光,显得高深莫测地说道:“小婿希望岳父大人当下什么都不要做!”

    不要做?

    吴山等人听到这个答案,显得更加疑惑地望向了林然,不明白他葫芦里卖什么药。

    “当然,您在明面上不要做什么举动,但私底下还得帮帮小婿!”林然面对着众人疑惑的目光,脸上显得决然地说道。

    虽然他没有十足的胜算,但人家都已经欺负到家门口,那他自然不可能怯战。最为重要的是,严党和徐党开战在即,以高耀为首的两淮商会很难过多地借助徐党的力量。

    正是如此,他现在选择迎战,无疑是一个不错的时机。

    休沐日,是官员放假休息的假期,但实质是最辛苦的日子。

    他们将往日在衙门饮茶养出的精力,似乎全部在这两天释放出来,频频出没于各位大佬的宅子,编织着属于他们的关系网。

    严府门前,人来人往,一番欣欣向荣的场面。

    随着吴山被勒令闲坐,礼部左侍郎严讷毅然成为新一任礼部尚书的最大热门人选,甚至接任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除严嵩和徐阶外,严讷是青词写得最好的四位高手之一。袁炜顺利入阁,郭朴出任天官,自然不可能再跟他相竞争这个礼部尚书的位置。

    唯一的变数是吏部左侍郎的李春芳。只是李春芳刚刚出任吏部左侍郎这个重职,且他是嘉靖二十六年的进士,资历尚浅,远不如严讷更有资格。

    正是如此,那些擅于趋炎附势的京城官员如同闻到血腥味的蝗虫般,纷纷前往严府拜访,打算巴结这一位官场的新贵。

    跟着原礼部尚书吴山不同,严讷的青词写得很好,深得圣上的器重。这礼部尚书只是一个跳板,不出两年定然能够入阁拜相,成为本朝高高在上的阁老。

    从六部衙门的大小官员,再到一些刚巧在京城的封疆大吏,还有很多的亲朋好友,纷纷在这两天登门,大有将门槛踩碎的势头。

    严讷是南直隶苏州人,嘉靖二十年的进士,从庶吉士一步步升至礼部左侍郎,当下马上接任礼部尚书在即,官途无疑算很是顺畅。

    他的性子跟着同乡徐阶有着几分相似,都是一个显得很随和的人,却不论官大官小,对每个前来拜访的官员都尽力以礼相待。

    又是送走了一批官员,严讷的脸上的笑容消失,明显浮起了几分疲态。

    “爹,请用茶!”

    严讷的儿子严澄生得白净,五官有着南方人的秀气,虽然说不上多英俊,但却跟丑字无疑,很是乖巧地端来了茶水道。

    他跟着很多高级官员的子女般,因官萌到国子监读书。虽然在最初的时候,他是想要通过科举进入官场,但在去年南直隶的乡试败北,让他不得不面对赤裸裸的现实。

    天下的士子何其多,而他偏偏还得从南直隶争得举人功名,以后更是跟天下的士子争夺那进士功名,这条路实在太过于艰难。

    亦是如此,他已经放弃了科举之路,转而想要官萌入仕。

    严讷接过茶盏,用茶壶轻泼着茶水,然后轻轻地呷了一口茶,整个人宛如久旱逢甘雨般,忍不住舒坦地吐了一口浊气。

    “爹,咱们家这两天当真风光,九卿都来了好几位呢!”严澄亦是帮着忙里忙外的,但脸上不见病态,显得精神抖擞地道。

    严讷突然停下了喝茶的动作,抬头望向了严澄。严澄正是兴高采烈,但发现老爹正是板着脸,脸上不由得露出困惑的表情。

    严讷将茶盏放下,突然正色地望着儿子道:“为父而立之年便金榜题名,位居二甲第八,被选为庶吉士入翰林院。然时人多冷眼嘲讽,你可知何故?”

    严澄是一个孝子,更是一直以父亲而自豪。却是第一次知晓父亲有着如此坎坷的经历,心中的喜悦当即被冲散大半,显得感同身受地询问道:“孩子不知,请父亲赐教。”

    年仅三十岁便已经金榜题名,还是以庶吉士入翰林院,这是何等的潜力,但竟然还被人瞧不起,却是有些令人匪夷所思。

    严讷将儿子的反应看在眼里,心里不由得有几分欣慰,却是伸出食指指着脸道:“此乃皆因你爹生得这一脸麻子,故而众人皆知为父难成气候。岂不料,圣上信道教、好青词,为父殚精竭虑,以青词事圣上,方有今日之荣焉。”

    在当下的大明朝,从来都不是能臣居相,而是贤臣居相。对于一个人的相貌更是极为看重,而严讷这一脸麻子,已然成为一个极大的阻碍。

    如果不是遇上了信奉道教的嘉靖帝,一个喜欢青词大臣的皇上,那严讷恐怕早已经外调,根本不可能有升迁礼部尚书之日。

    “圣上圣明!”严澄心里暗暗吃惊,由衷地感慨道。

    严讷轻轻地点了点头,并望着儿子认真地告诫道:“今日来咱家祝贺之人中,实则有昔日讥笑为父之人!故而,当下能跟你称兄道弟之人,他日若是咱们严家蒙难,他们亦会讥笑于严家,讥笑你爹这满脸的麻子。”说到最后,又是指了指那清晰可见的麻子。

    “儿子谨听爹爹教诲!”严澄猛然醒悟,收起了那份因父亲即将高升而狂傲的心,认认真真地朝着严讷施了一个长礼道。

    正是这时,管家进行禀告道:“大仆寺少卿徐求见!”

第1104章 徐严一家亲?

    “快将徐鲁卿(徐)请到这里来!”得知徐到来,严讷显得很是重视,听着外面有动静,又是对着儿子严澄认真地叮嘱道:“为父在翰林院之时,徐阁老多有庇护,此等恩情,咱们严家不可忘也。”

    话说得不重不轻,但足够被来到客厅的徐听到。这番话钻入耳中,当即让到徐如同吃了蜜一般,原本扬着的下巴又是得意地往上扬了一些。

    “孩子谨遵教诲!”严澄自然是知晓这番往事,当下父亲又拿出来说,显然不是说给他听的,但还是认真地应允道。

    徐大步走入客厅,乔装没有听到方才的一番话,面带着笑容地对着严讷拱手道贺道:“恭喜严大人,贺喜严大人!”

    “此事尚早!鲁卿,请坐!”严讷轻轻地摇头,显得热情地指着客座道。

    “见过徐大人!”严澄站在父亲身旁,这时主动对着徐施礼道。

    徐的目光落到严澄身上,轻轻地点头道:“道澈(严澄的字)兄,别来无恙?”

    “一切安好,多谢徐大人关心!”严澄作揖回礼道。

    对于徐,他心里是羡慕的。同样是国子监出身,但对方早已经以官萌入仕,当下更是位居正四品大常寺少卿,成为官场中的一位人物。

    反观他,当下只有监生的功名。如果他选择以官萌入仕,还得从小小中书舍人开始熬起,将来能够到一地担任知府,便已经是他仕途的极限了。

    严讷抬头望了一眼天空,毅然是黄昏已至,对着徐又是呵呵地笑道:“天色已经不早,不知鲁卿今日可有时间陪老夫同饮几杯?”

    “敢不从命!”徐选择这个时点过来,亦是有几分蹭饭的意思,当即满口答应道。

    严讷的脸上露出如沐春风的笑容,对着儿子直接吩咐道:“严澄,你让你娘露两手,我今日要跟鲁卿好好饮上一杯!”

    “是!”严澄看得出父亲对徐的重视,当即领命而去。

    严家很快便张罗了酒席,用餐的地点选在饭厅中,仅是摆了一大桌,桌面上摆放着丰盛的菜肴,毅然是苏州菜系。

    严讷亲自招待,严澄在旁边作陪,在上最后一道菜的时候,严夫人还露了脸,算是给足了徐的面子。

    在四大青词高手中,严讷虽然不是最出彩的那一位,但却是最勤勉和认真的那一位。哪位担任礼部左侍郎,他亦是将主要精力放在青词上,经常到无逸殿撰写青词,甚得圣上的依赖。

    只是在西苑呆久了,亦是更清楚地看出形势的变化。随着严嵩越来越老迈,特别去年反对重修万寿宫,当下严嵩已经渐渐失宠。

    反观徐阶一力促使万寿宫重建,更是以超快的速度完工,令到圣上极为满意。当下更是将更多的奏疏交由徐阶进行票拟,更是频繁都召见徐阶而非严嵩,已经有成为圣上第一宠臣的势头。

    “鲁卿,你今日是来得巧了,今天刚好有人送了一条地道的松鼠鳜鱼,你尝尝味道如何?”严讷指着那一道地道的苏州名菜道。

    权力和地位的好处可谓是无穷无尽,在知道他即将出任礼部尚书,有人便不计成本地找来了苏州特产松鼠鳜鱼,是一条活蹦乱跳的大活鱼。

    徐用筷子夹了一块鱼肉,沾了一点调料,在严讷期待的目光中,将鱼肉放进嘴里,顿时是甘甜可口,当即竖起了大拇指道:“好!”

    他跟严讷都是南直隶人士,当下又受到如此的礼待,对严讷一家多了几分亲切之感,哪怕他跟他最憎恨之人同姓严。

    不管是真情还是假意,双方都有着平等相交的资格,这一顿饭吃得很是欢快。

    “鲁卿,不知你找老夫所为何来?还是徐阁老有什么……指示?”严讷看着吃得差不多,便是主动开口认真地询问道。

    “严侍郎,我此次过来,并非是受我父亲之托,实质是我有事相求!”严讷轻轻地摇头,望着严讷认真地说道。

    严讷的眼睛不免闪过一丝失望,同时亦有一丝的侥幸,脸上很快恢复平静,显得重视地询问道:“呃,鲁卿找老夫有何事,但说无妨!”

    “严侍郎,我想要你上一道奏疏,指责林文魁在张老太一案中年轻不堪用事!”徐迎着严讷的眼睛,开门见山地道。

    此言一出,严家父子不由得面面相觑。

    纵观整个大明朝,谁的潜力最大,自然当属林文魁。年仅二十一周岁便已经官至正三品的顺天府尹,假以时日,必然能够入阁拜相。

    严讷由于这脸上的麻子,致使他并不是拥有大野心之人,素来行事都是小心谨慎。哪怕自己吃些闷亏,亦不想跟人结下仇怨,早已经将林然列为不可惹的人物之一。

    当下徐要请他对林然出手,无疑违背了他的初衷,更是承担着一定的风险。毕竟林然这种人无法除掉,那十年后就要承受林然的怒火,这分明是要给他家埋雷。

    徐看着严讷沉默不言,便是询问道:“可有难处?”

    “林文魁此子不简单!”严讷喝了一口酒,显得坦诚地说道。

    徐显得不以为然地道:“那小子确实有些难对付,但现在他已经失去吴山的庇护,而高尚书那边动手,此次他是在劫难逃。”

    “原来是高耀动手了,怪不得此事能搞得满城风雨!”严讷这才恍然大悟地道。

    张老太太的案子是有争议不假,但事情的争议声音太大了,先前就觉得事情有古怪。若是高耀在背后推波助澜,确实能达到这种效果,困惑在心头的疑问亦是迎刃而解。

    徐将严讷的反应看在眼里,循循善诱地道:“若是再加上您,那小子必死无疑,今后再无出头之日!”

    “徐阁老怎么说?”严讷深知他选择出手确实可以给林然一个重创,但还是抬起头认真地询问道。

    徐心里有些不满,但脸上保持平静,迎着严讷的目光显得颇有深意地道:“我爹没有异议!”

    他却是玩了一个小小的文字游戏,他爹徐阶是没有异议,因为他爹根本不知晓这件事。

    “好!”严讷错以为是徐阶的意思,便是认真地点头道。

    虽然他对林然这号人的观感还不错,但团体的利益至上。

    既然徐阶要进林然出手,那他不介意出一分力,特别他出任礼部尚书在即,难保会出现变数,而能够依赖的还是徐阶。

    至于林然这一号,若是高耀出手,而他又选择参与,再加上背后伺机而动的徐阁老,林然这些定然是在劫难逃。

    两日的休沐日眨眼间结束,迎来了五月的第一个“工作日”。

    这一日的大清早,通政司门口的官员明显比往日要多一些。一大帮官员排队登记,将一份奏疏递交上去,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

第1105章 谁是小人?

    西苑,万寿宫,上午的阳光将座宫殿渲染得金碧辉煌。

    “滚!”

    一个充满威严和愤怒的声音从床塌传出,令到守候在外面的太监和宫女惊若寒蟑,当即纷纷朝着里面的床塌跪下。

    黄锦是大内的大管家,刚刚在外面对一名太监叮嘱着一些事务。在听到寝室有声音传出,便是慌忙地小跑,急匆匆地揪开珠窜进到了里面。

    本以为是侍候的宫女触怒了圣上,但发现宫女还规规矩矩地站在珠帘这边,而圣上则仍然躺在龙塌上,已然是醒了过来。

    他当即明白并没人招惹圣上,便是上前规规矩矩地道:“老奴给主子请安!”

    嘉靖如同一头愤怒的老虎,从床塌爬了起来,那双眼睛充满威严地望向四周,但慢慢地变得柔和,觉察到刚刚那是一场梦。

    他的情绪慢慢地稳定了下来,灵丹的功效似乎没有消散,身体的状态显得不错。经过刚刚的发怒,整个人已经不感到任何的困乏,索然坐到了床沿上。

    “快,服侍主子洗漱!”

    黄锦抬头见状,深知嘉靖是要起床了,当即将早已经等候在外面的宫女和太监招呼着进来,准备一起服侍嘉靖起居。

    自从加大灵丹的服用量后,仅过了几天,圣上的性格便是变得越来越暴躁。稍有不如意,虽然不似早年间动辄杖毙,但亦是免不得责罚。

    现如今,不论是宫女还是太监,都显得极度的小心谨慎。他们在外面虽然很是风光,但此时此刻,他们人人都是如履薄冰。

    在服侍更衣的时候,嘉靖突然开口道:“请蓝道长过来吧!”

    “遵命!”黄锦自然不敢多问,当即便派人去召见蓝道行。

    随着蓝道行的扶乩之术得到圣上的认可,这位有着山东口音的道士已然脱颖而出,成为当今圣上最器重的道士之一。特别是圣上遇到疑惑之事,通常都会请这位道士过来扶乩。

    没多会,身穿一套蓝色道袍的蓝道行被带到了万寿宫的静室之中。

    万寿宫重新修建,徐阶父子亦是颇费了一番心思。按着嘉靖的爱好,这里增添了很多道家的建筑,窗子则是采用了八卦窗。

    此时,一缕阳光透过一扇窗子,在光滑的地板落下一个巨大的八卦图案光圈。在八卦图案光圈的中间摆着一个明黄色的蒲团,上面正坐着一个清瘦的白衣道人。

    经过这种“天象”的烘托,令到处于八卦图案光圈中的嘉靖变得更加的神圣,已然是一位有着极深修行的高深道士。

    蓝道行进来见到处于光圈中的嘉靖,看着那打在嘉靖衣物所散出的白光,他的脸上露出骇然之色。轻步上前,像是参拜祖师爷般,显得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道教之礼。

    黄锦望了一眼圣上,只是这里刚好迎光,令到他看不清楚圣上的面容,便是指着一个白色蒲团轻声道:“蓝仙师,请坐!”

    蓝道行轻轻地点了点头,并不敢弄出任何声响,在那个蒲团盘腿坐了下来。只是坐下良久,嘉靖却没有任何动静,他亦只能耐着性子打坐。

    面对着这一位性情多变的圣上,不论是什么身份,如何受到宠幸,谁都不敢掉以轻心。

    嘉靖的性子令人捉摸不透,当蓝道行跟着入定之时,他却是突然睁开了眼睛,望着台阶下面的蓝道行徐徐地说道:“朕昨夜得一梦!”

    黄锦守规规矩矩地站在门口处,闻言便扭头望向了蓝道行,却是担心这个道士已然入定,那恐怕就要有性命之忧了。

    一个呼吸,二个呼吸……

    嘉靖正处于白光的沐浴之中,此刻眉头微微蹙起,脸上已经浮起了怒容。对于不敬之人,他历来都不会心慈手软。

    眨眼间,三个呼吸的时间已经到,亿万子民的人主即将爆发出雷霆之怒。

    蓝道长的脸上古井无波,显得料事如神般道:“陛下应该是遇到邪魅了!”

    嘉靖眼睛当即一亮,但旋即又是暗淡地道:“朕梦到身处安陆州的王府中,一个身穿七品官服的大逆不道之人竟指着朕的脸,说了很多难听的话,还说朕永无修得长生的可能!”

    长生,是他的追求,亦是他的信仰。这么多年来,他为了长生可谓是倾注心血,但却迟迟没有达成,致使他的心态变得急躁起来了。

    对于胆敢妄议长生的官员,他历来都下狠手,更别说是指着他鼻子说他长生无望了,致使他恨不得将这人诛九族。

    蓝道行将藏着袖中的手伸出,手指飞快地捏着,嘴里念念有词地道:“一数坎兮二数坤,三震四巽数中分,五寄中宫六乾是,七兑八艮九离门……”

    嘉靖对着梦的结果很是看重,忍不住伸长脖子,脸上露出凝定之色地盯着蓝道行。

    蓝道行的脸上渐渐露出喜色道:“兑上缺,巽下断。长生为俗人所惧,今圣上得此一梦,证明圣上离长生更近了!”

    “哦?”嘉靖的眉毛轻扬,稍微琢磨,发现还真是这么一回事。刚刚的怨念,不由得一扫而空,对着长生又是平添了几分信心。

    蓝道行脸上的笑容慢慢地散去,却是露出凝重的表情道:“只是这梦亦是上天在警示圣上,朝中有小人在其中作崇,却不可不除!”

    说到最后的时候,他的脸色显得很是担忧地望着嘉靖。虽然没有明说,但只要不是蠢人都能明白他的意思,若是不除掉这小人恐长生无望。

    事关到长生,嘉靖当即重视起来,眼睛更是涌起一股杀意,但很快为难地说道:“大明七品官员多若牛毛,朕如何查得此小人?”

    蓝道行心中暗喜,轻轻地摇头,显得循循善诱地道:“非也!邪魅擅于伪装,此人身穿七品,恐非指当下七品的官员,而是指他昔日穿过七品的官服。不知圣上可还记得那个小人的其他特征,还请务必揪出此小人!”

    嘉靖的眉头蹙起,正是努力地回忆着那个梦,那个指着他鼻子骂他的官员,突然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正是这时,黄锦从外面进来,说严嵩求见。

第1106章 主动出击

    宫中不安宁,城外同样是暗流汹涌。

    城东,一座名为春雨轩的茶楼,一个说书人坐在台上,正在绘声绘色地讲述《射雕英雄传》的最新情节,下面一百多号人听得如痴如醉。

    在当下的京城,可能还有人不知道顺天府尹是谁,但已然没几个人不知晓郭靖是谁了,已然是刮起了一股武侠潮。

    说书人是一个小老头,有着一张能说会道的嘴,人送外名“铁嘴李”。

    他虽然能说会道,但却是一个不怎么受欢迎的说书人,一直都在茶楼外面摆一张桌说些三国故事赚得小钱过日子。

    随着《顺天日报》横空出世,他很快发现了《射雕英雄传》这个跟以往绝然不同的小说。相对于以前简单粗暴的打斗精节,显得单一的故事线,这里却是展露了一个全新的武侠世界。

    他打从阅读第一个文字开始,便是深深沉迷其中而不能自拔,成为《射雕英雄传》的忠实粉丝,每日最期待便是花四文钱买上一份《顺天日报》。

    只是他还得过日子,发现以前的话本索然无味后,他抱着试试看的态度说起了《射雕英雄传》,谁知当即是一炮而红。

    当下,不仅茶馆的掌柜将他请进来说书,还掳获了一帮忠实的听客。

    这些听客已经不局限于“文盲”,有很多喜欢听书的财主,亦有几个举人老爷到场,甚至连宫里的太监都来了几个。

    “渐渐的水声愈喧,两人绕过一条花径,只见乔松修竹,苍翠蔽天,层峦奇岫,静窈萦深。黄蓉暗暗赞赏,心想这里布置之奇虽不如桃花岛,花木之美却颇有过之。”

    铁嘴李落魄了半辈子,此时看着一大帮有头有脸的人物前来捧场,亦是拿出了最好的状态,争取将他的名号打得更响亮。

    众听客听着他抑扬顿挫的声音,显得全神贯注地望着台上的铁嘴李,一个吃着肉包子的财主被肉汗掉到衣服而不自知,被描绘出来的环境所着迷。

    在这个安静的茶楼中,一个年轻的书生从外面进来,但却注定不会引起旁人的注意。在这个举人都坐着好几位的茶楼,谁还会在意一名书生。

    这名书生进来之后,先是瞧了一眼大厅,这才向着那边的雅座走了过去。在一名等候多时的仆人引领下,直接进了其中一个雅座。

    酒楼的掌柜是一个精明人,却是设立了几个雅座,并用屏风隔了开来。京城的达官贵人不少,他们根本不屑跟一帮平头老百姓凑到一块。

    “再走数丈,只见一道片练也似的银瀑从山边泻将下来,注入一座大池塘中,池塘底下想是另有泄水通道,是以塘水却不见满溢。池塘中红荷不计其数,池前是一座森森华堂,额上写着“翠寒堂”三字。”

    铁嘴李在台上绘声绘色地描绘,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地集中在他的身上,谁都不知道堂堂的顺天府尹刚刚从他们身旁经过。

    林然进到雅座,却是看到一名身穿锦衣的太监坐在桌前品茶,正聚精会神地望着台上的铁嘴李,眼睛流露着向上的神采。

    他并没有惊动对方,而是直接在旁边坐下,同时暗暗感慨:物质需求越是满足的人,对精神需求反倒更加的强烈。

    “黄蓉走到堂前,只见廊下阶上摆满了茉莉、素馨,麝香藤、朱槿、玉桂、红蕉、□婆,都是夏日盛开的香花,堂后又挂了伽兰木、真腊龙涎等香珠,但觉馨意袭人,清芬满殿。堂中桌上放着几盆新藕、甜瓜、枇杷、林擒等鲜果,椅上丢着几柄团扇,看来皇上临睡之前曾在这里乘凉。”

    说到这里,却听一个拍板声,却是那念人咬牙切齿的:“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外面的听客顿时传出一声被吊胃口的叹息声,但旋即纷纷为着铁嘴李鼓掌。

    陈洪喝了一口凉掉的茶水,已经知晓林然的到来,却是悠悠地开口道:“这《射雕英雄传》当真精彩,听说金庸是雷州府的一名隐士,是你带来京城的?”

    “金庸是他的化名,他的真名叫康晚荣,亦不是什么隐士,只是一个不得志的老童生罢了!”林然并没有隐瞒,透露出实情道。

    “如此大才,竟然只是童生的功名,可见这科举取士不知埋没了多少人才!”陈洪将茶盏放下,显得无奈地说道。

    林然诡异地望了一眼陈洪,不知他为何有此感慨,但还是中规中矩地答道:“虽然是埋没了不少人才,但贵在公平两字,令寒门子弟有进身的途径。”

    此话却是不假,任何事情都有两面性。虽然科举有着种种的弊端,但却能够相当公平,令到穷人和富人有着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

    “朝廷近年来取士,多是出自于富家,鲜有真正的农家子弟,林府尹如何看侍此事?”陈洪望向林然认真地询问道。

    林然心里微微一动,深知陈洪是贫家出身,且早年读过几年书。

    按说,这时应该是顺着他的观点,跟着他一起同仇敌忾,指责命运的不公。只是话到嘴边,却明白想跟这位大太监建立友谊,此法并不可。

    林然端起茶盏,轻呷了一口,便是摇头道:“朝廷分了南北榜,便是体现了公平!而能够入选监察院,多是一些贫寒出身的官员,更是体现着一种公平。陈公公,你只看到了不好的一面,但却没有想到对寒贫士子有利的一面。”

    “你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罢了,咱家不跟你争论此事!”陈洪脸上露出不满之色,又是端起新茶问道:“你托人给咱家送了如此重礼,可是有求于咱家?”

    “陈公公,那礼跟本官无关,都是陈员外因为仰慕于你,这才赠送于你的!”林然先是缄口否认了这件事,接着直接请求道:“林某今日前来,确实是有事相求!想请公公在这些时日里,能多帮我在圣上前面多美言几句!”

    “杂家是位低言轻,且当下的宫里可不比往朝。咱家胆敢干涉政事,胆敢为你的事进行辩护,咱家这项上的人头便是不保了!”陈洪轻呷了一口茶水,果断地摇着头道。

    虽然他收了重礼,且对林然的前途极为看好,但却不可能冒着如此大的风险。

    林然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而是正色地道:“林某不求陈公公主动为林某进行辩护,只希望在有机会的时候,能够帮着林某说上好话即可,而不是对林某人落井下石!”

    陈洪因为刚刚的事情心有不满,却是犹豫了一下才道:“咱家跟林府尹算是熟人了,又岂会做落井下石之事呢?”

    “如此多谢陈公公了!”林然拱手道谢道。

    陈洪看着铁嘴李早已经离开,又看看时间不早,更明白这里不可多留,便是对着林然说道:“咱家还有事,先行告辞了!”

    “我送送你!”林然假意地道。

    “不了,咱们内外有别!”陈洪果断拒绝,便是扬长而去。

    林然望着离开的陈洪,发现这个陈洪倒是性情中人,且明显是一个很有野心的太监。如果能够处理好双方的关系,不失为一个好的盟友。

第1107章 严嵩的善

    京城的五月,气温已经开始变得炎热难耐。

    身穿着蟒袍的严嵩正站在太阳底下,用手帕擦拭着额头上的汗渍,那双浑浊的眼睛跨过四名大汉将军,抬头盯着宫殿大门的动静。

    在这宫殿门口可没有什么遮挡阳,别说已经年迈的严嵩,哪怕是陪同在旁边的严鸿都已经是汗流浃背,但却又不敢离开半步。

    好一会,一个身影终于从里面走了出来。

    严嵩的眼睛顿时一亮,便是想要上去跟着这位公公进去,结果被严鸿给拦住了。

    “见过严阁老!”

    身家着一身蓝道袍的蓝道行从里面大步走了进来,朝着严嵩拱手见礼道。

    严嵩顿住步子,定睛瞧着来人,这才发现出来的不是领他进去面圣的太监,而是那一个由徐阶推荐给圣上的扶乩道士。

    哼!

    严鸿在宫中亦是有耳目,却知道这个扶乩道士有背后有讲他们严家的坏话,鼻子便是重重一哼,同时恶狠狠地瞪了对方一眼,以示着他的不满和轻视。

    严嵩并没有给蓝道行脸色,而是如同一位和善的长辈般询问道:“呵呵……原来是蓝道长,可是来给圣上扶乩呢?”

    “贫道此次是给圣上解梦而来,告辞!”蓝道行并没有隐瞒,然后拱手离开。

    严嵩若有所思地望着蓝道行离去的身影,心里却是隐隐涌起一丝不安。

    圣上念旧情不假,且是一名聪慧的皇上,但却有着很重的疑心病,且很容易被人所蛊惑。这位道士已经成为圣上依赖之人,却难保不断挑拨他跟圣上的关系。

    “严阁老,圣上让您进去呢!”

    黄锦亲自迎了出来,对着严嵩温和地说道。

    “有劳黄公公了!”

    严嵩看着是黄锦迎进来,心里当即涌起一阵兴奋,朝着他微微拱手道。原以为黄锦是倒向徐阶,但看着他仍然这般热情,恐怕并不是这么一回事。

    黄锦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对着严嵩恭敬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道:“瞧您说的,这都是咱家应该做的!严阁老,请进去吧!”

    严鸿目送着爷爷走进万寿宫,心里却是一阵的紧张。

    爷爷显得艰难地走上台阶,热情的黄锦不仅没有搭把手的意思,还在一旁跟着爷爷说着话,已然分散着爷爷的注意力,这极可能会致使爷爷从上面滚下来。

    不过好在,在严鸿紧张的目光中,严嵩总算是平安无事地走入了万寿宫的大殿。

    严嵩已经八十三岁,虽然保养得很好,但在这个时代属于少见的高龄人士,甚至严家都为严嵩物色好一处风水宝地。

    登上汉白玉的台阶,跟着黄锦走进大殿之中。虽然殿内透露着清凉,地面亦很是平坦,但已经让到这位老首辅气喘吁吁了。

    “老臣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严嵩来到被拉起的帐幔前,规规矩矩地面对着已经端坐在静室中打着坐的嘉靖,显得恭恭敬敬地施了一个大礼道。

    “惟中,起来吧!你找朕所为何事?”嘉靖坐在一个明黄的蒲团上,正是面对着三清道君像,眼睛微微地闭着,显得平淡地询问道。

    严嵩从地上爬起来,顾不上气息不稳,当即大声地说明来意道:“启奏皇上,老臣想请皇上同意下令户部拨款修苏堤和钱塘坝,此两处关乎几十万百姓的生计,事关大明的每年十万石税食,不可不重视也!”

    虽然朝廷的财政被他看在眼里,特别重修万寿宫加上三清道观和天坛两处,已经令到财政雪上加霜,但若是再不重视这两处受损严重的堤坝,那去年水淹东南七府的惨事必将会重演。

    去年东南水淹七府的惨事归到水患上,但他却很清楚地知晓这其实是人患,是这些来朝廷忽悠堤坝工程所酿造的恶果。

    这些时日,他正是想要弥补一些过错。他不敢像吴山那般,直接劝阻圣上停止三清道观和天坛两处工程,但却希望朝廷财政能够挤出一些银子,将这两处的隐患给填补上,亦算是他为大明做的一点实事。

    “朕知晓了,我会同意你的那份票拟的!”嘉靖的心里微微一沉,但还是选择应允地道。

    严嵩的眼睛微微一亮,从袖中掏出一份本子道:“此乃老臣为圣上所写的青词,老臣愿用这具老迈之身,助圣上玄机早日大成!”

    “嗯,严阁老有心了!”嘉靖的语气微缓,显得冷淡地说道。

    虽然严嵩的青词不错,但徐阶的青词亦不差,更有袁炜、郭朴、严讷和李春芳,他现在根本不缺能写出精湛青词的人。

    严嵩碰了一鼻子灰,脸上却是突然露出欣喜之色地启禀道:“贺喜皇上,江西南昌府的长生祠日前散出七彩霞光,有上百名百姓目睹此景,此乃大大的吉兆也!”

    长生祠,这是严嵩担任首辅之后,为了讨好圣上而下令地方官员花费大笔银两修建的新祠,这可以算是严嵩的一项“政绩”。

    当然,在地方百姓的眼里,这个严嵩这个提议可以千刀万剐了。

    “朕乏了,你下去吧!”嘉靖的脸上并没有半点欣喜之色,因为此种似是而非的“喜讯”听得实在太多了,便是直接下达逐客令道。

    严嵩的脸上变得尴尬,只好规规矩矩地拱手道:“是!”

    在离开之时,他忍不住偷偷瞧了一眼在静室中打坐的皇上,看着皇上由始至终都没有睁开眼睛,心里不由得暗然一叹。

    自从去年他极力主张皇上迁回大内或移居南宫后,他便慢慢地失去了皇上的宠幸。

    当下越来越多的重要奏疏交给了徐阶,遇到重要的事务更愿意询问徐阶的意见,而今年的外察几乎是全权由郭朴主导,当下甚至都不愿意跟他多说几句话了。

    他虽然已经老了,但还没有真正的糊涂。他已经清晰地感觉到,他跟当今圣上离得越来越远了,而他这个首辅的位置恐怕是支撑不过今年了。

    只是一想到要离开这里,离开他忠心耿耿的皇上,他内心却有一种不舍。

第1108章 圣心

    静室内,那从窗户中投下的八卦图案光圈已经不在。

    严嵩走后,黄锦下令小太监将那厚厚的帐幔被放了下来,接着又领着两名小太监轻手轻脚地来到一个香炉前,打算更换一些极品檀香。

    “朕如此信任于他,但他捅了烂摊子,却还想着朕给他收拾!你说他突然要修这修哪,终究是何意?”嘉靖的眼睛已经睁开,微微地抱怨道。

    他执掌大明朝已经四十一年,仅是头三年受到以杨延和为首文官的一些掣肘,但后面都是由他全权治理着这个国家。

    以着他的政治智慧,自然能够看到事情的危害。若是如此大手大脚地将银两花费在修筑堤坝上,那他的三清道观和扩建天坛不需要像吴山这样的官员站出来反对,户部便拿不出银子来了。

    亦是如此,他对严嵩的来意其实是不满的,甚至已经将他视为自己修玄的阻碍者。

    在以前,黄锦绝对不敢发表意见,能避多远则避多远,但此刻面对着嘉靖的突然抱怨,却是吞吞吐吐地说道:“奴才昨天出宫,倒是听到一些风声,却不知该不该说!”

    “有什么不该说的,朕现在最信任的便是你了!”嘉靖已经不再理会防止内监干政的那一套,对着这位向来忠心耿耿的老奴道。

    黄锦显得很感动,却是跪在地上道:“奴才听说严世藩虽然呆在京城的宅子里守孝,但却还一直在幕后掌管着工部,现在还有很多官员给他派送银子咧。”

    “竟有这种事?”嘉靖对严嵩念旧情,但对严世藩可没有什么情分,听到严世蕃竟然做出如此恶心事,脸上当即露出怨愤之色道。

    按着大明的礼制,凡是双亲过世的官员,一律辞官回乡守制三年。只是念及严嵩年事已高,又是严嵩主动站出来为严世蕃请求,这才恩准严世蕃呆在京中的宅子里守制。

    却是万万没有想到,他对严世蕃的恩典,结果换来的却是鬻宠擅权。

    黄锦抬眼小心观察嘉靖的反应,又是再添一把火道:“奴才还听说,严世藩看着严阁老已经年迈,深知他掌控工部的时间不会太久,现在比以前还贪了!”

    “呵!难怪严唯中要屡次三番地主张修坝,原来是严世蕃这个小人在后面怂恿!”嘉靖听到这些事后,当即有了判断,显得看破一切地冷笑道。

    黄锦听着嘉靖的这番话,心里暗暗地松了一口气,但脸色却显得很是平静。

    “你跪着做啥,起来给朕准备午膳!”嘉靖看着黄锦跪在地上,当即显得不满地道。

    黄锦忙是从地上爬了起来,当即派人前往嘉明殿,张罗着圣上的膳食。

    虽然午膳是素食为主,且圣上的食量不太,但实则花费同样不小。事关到圣上的膳食,哪怕是一根小小的萝卜,那亦得是千里挑一。

    其中的调料汤汁,更是从大量上等的山珍海味地熬制而成,按着嘉靖的喜好,再将这些汤汁浇洒在那些普通的蔬菜上。

    圣上最近却是青睐于一道普普通通的鲫鱼汤,这是李太医所推荐的一道菜,不想却讨得了圣上的喜爱。

    用过午膳,一天的工作便是正式开始了。

    嘉靖虽然一直沉迷于玄修,但却并没有荒废政务,相反很是勤奋。对于朝堂的大小事务,他都能够理得一清二楚。

    他来到案前盘坐,面对着明显比往常更多的奏疏,眉头微微地蹙起。在翻开几份奏疏后,他突然感慨地说道:“如此看来,这林文魁确实是过于年轻了!”

    嘉靖对林然的观感不错,但在很多官员三、四十年才正式入仕,五、六十岁才有机会成为正正经经的正三品朝廷大员,一个年仅二十一周岁的顺天府尹确实是太过于扎眼了。

    先前他认为林然能力出众,特别在广东开海一事做得极好。不仅有着剿灭倭寇的功绩,还有着呈龙涎香的功劳,另外广东市舶司更成为一个财源。

    正是这诸多方面的因素,他才提拔林然出任顺天府尹。但却不曾想到,林然主持顺天府衙事务还没有大半个月,结果却是捅了这么一个马蜂窝。

    黄锦在一旁却没有接话,正忙着给嘉靖泡茶。他对政事虽然不插嘴,但亦是消息灵通之人,自然知晓林然因张老太一案正被推到风头浪尖之上。

    “刑部还没有将那份卷宗送过来吗?”嘉靖翻了一翻,突然蹙起眉头询问道。

    黄锦忙着上前,将一份卷宗从奏疏中取了出来道:“主子,在这里呢!”

    正是这时,外面一个小太监进来说严讷已经在殿外了。

    嘉靖接过那份卷宗,对着小太监直接吩咐道:“将领他进来吧!”

    “微臣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严讷刚刚在无逸殿写青词,在听到召见便是匆匆赶来,显得规规矩矩地行了跪拜之礼道。

    嘉靖正在看着卷宗,眼睛都不抬地道:“起来吧!”

    “谢皇上!”严讷身穿着三品官服,小心翼翼地从地上起来道。

    嘉靖对于官员的长相并没有过于看重,甚至对这位长着一脸麻子的老实官员很是器重,便是直接问道:“严爱卿,那些闹事的宗藩如何了?”

    “启奏圣上,微臣已经亲自出面,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他们亦是深知大明正是财政窘迫之时,而户部亦是挤出了一些银两,很多人已经离京了!”严讷拱手大声地回答道。

    “办得好!”嘉靖当即进行夸赞,却又是抬头望着他说道:“今礼部尚书一职出缺,然有人已经向朕举荐了南京礼部尚书尹台!”

    严讷的心当即一阵洼凉洼凉的,简直是被人从背后狠狠地敲了一记闷棍。若是论资历和官声,他都不如尹台,尹台已然比他更适合出任礼部尚书。

    “不过朕认为你比尹台更适合,你可愿出任礼部尚书?”嘉靖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嘴角微微翘起,显得戏谑地询问道。

    严讷有一种失而复得的兴奋感,当即扑通在地上,眼睛湿润地大声回答道:“微臣愿意!微臣定为皇上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起来吧!”嘉靖满意地看着严讷的反应,脸上露出微笑地说道。

    他虽然很是信任严嵩,但在阁老和九卿的人事任命上,向来都是被他牢牢地捏在心里。都说严嵩连续担任首辅已经二十年,但九卿却几乎没有严党中人。

    当然,他对严嵩很是恩宠,给了严嵩很大的权柄。

    “谢皇上!”

    严讷悬着的心已经放下,同时对着当今圣上有着深深的感激之情。

    若不是这么一位英明的皇上,不仅摒弃他麻子脸的成见,而且还如此信任于他,他又岂能有机会指染得上礼部尚书的位置?

第1109章 明争暗斗

    “仁义堂掌柜黄门卿自持有治破伤风之祖方,向柳氏索要五十两加清白之身,此事被患者张老太太所获知,为护儿媳贞节,决定焚炭而亡。黄门卿虽非亲手谋害张老太太,但却致使张老太太寻短见,乃张老太太死亡之元凶也……判处黄门卿流放三千里,戍边雷州。”

    嘉靖在跟严讷说话的功夫,眼睛并没有闲着,而是在间隙将刑部送过来的卷宗认真地看了一遍,眉头不由得微微蹙起。

    他发现这个案件并没有以高耀为首的官员指责的那般荒谬,林然的判法并没有草菅人命,反倒显得很符合情理。

    虽然黄郎中并没有亲手杀害张老太太,但如果追根溯源的话,确实是因黄郎中而起,判处黄郎中流放怎么看都不过分。

    嘉靖虽然是独断专行,但经历初登大宝时的意气用事,亦是慢慢变得成熟起来。他知道想要治理好一个国家,从来都不是简单的对与错,而是要遵循着一个规则,像是维护祖制便是一个好例子。

    当下面对着依赖有加的严讷,他便是直接询问道:“严爱卿,你可知晓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林府尹审判黄郎中一案?”

    “微臣略有耳闻!”严讷收拾起因升迁而起的兴奋心情,显得老老实实地答道。

    嘉靖轻轻地点了点头,又是认真地询问道:“严爱卿,依你之见,此案如此判法可妥?”

    黄锦等人亦是生起了好奇之心,对于这个案件的争议早有耳闻,便是纷纷望向了严讷,想知道这位朝廷大臣是何种见解。

    严讷的心中一阵暗喜,刚刚在无逸殿便准备上一道弹劾于林然的奏疏,现在发现连上疏这道程序都省了,便是正色地拱手答道:“此举不妥!”

    此举不妥!

    这四个字虽然不太,但口气很是坚定,在诺大的宫殿中回荡。

    黄锦听到这个答案倒没有什么反应,在一旁帮着磨墨的冯保却是突然一停,眉头微微蹙起,眼睛透露着一丝困扰地望向了严讷。

    嘉靖心里微微感到意外,但脸上古井无波地追问道:“严爱卿,如何不妥!”

    “原因有三!”严讷先前就已经对这个案子有着很深的研究,此时竖起了三根手指斩钉截铁般道。

    嘉靖顿时来了一些兴致,做了一个倾听状。虽然他历来刚愎自用,但亦是一个良好的倾听者,对于一些专业意见从来都不马虎,目光直接落到严讷的身上。

    严讷看着皇上已经是提起了兴致,显得大受鼓舞地朗声道:“第一,无规不成方圆,官员当明正法典,而非胡乱断案;第二,因果之说并不足信,张老太自杀跟黄郎中相逼柳氏,却不可混为一谈;第三,大明讲究孝悌,柳氏助张老太寻死,此乃不孝也。”

    这三个点梳理得很是清晰,却是从另一个角度看待这个案子,无疑又给人一种新的思路。

    这……

    冯保的眉头紧蹙,却是目瞪口呆地望着严讷,发现这个严麻子还真不是省油的灯。只是听到旁边一声咳嗽,抬头看到黄锦正瞪着他,当即低头继续磨墨。

    嘉靖轻捋着胡须,发现严讷这三点并不是无的放矢,这个案件确实有着不妥之处,便又是询问道:“那依你之见,当如何判处!”

    严讷原本还一副激昂陈词,顿时却是微微一愣,但旋即快速地反应道:“若是以礼制判法,应当处柳氏于不孝!”

    这是一个很巧妙的策略,避过了充满争议的黄郎中,而是将矛头指向了柳氏。

    嘉靖轻轻点了点头道:“朕知晓了!严爱卿,你下去吧!”

    “微臣告退!”严讷看到目的已经达到,且这事是皇上过问于他,心知结果定然是有好无坏,当即恭恭敬敬地施礼道。

    对于林然的去向,他无法进行精准的猜测。但他很确信一件事,经过他这般“落井下石”,一位冉冉上升的政治新星已然是被他亲手毁掉了。

    走出万寿宫,他整个人处于阳光的暴晒之中,但却感觉这个天气是前所未有的好。顶着头上的烈日,他的脸上浮起了浓郁的笑容。

    他是嘉靖二十年的进士,因这一脸的麻子被同僚所轻视。但又有谁能想到,他不仅没有被淘汰出翰林院,而是从翰林庶吉士一步步走到了礼部尚书的位置,甚至跟阁老已经仅剩一步之遥。

    此时此刻,他终于迈上了至关重要的一步,从礼部左侍郎升任至礼部尚书,成为大明朝的六部尚书,执管大明的仪制。

    严讷很想仰头长笑,只是他知晓现在还不能高兴,且这里亦不是高兴的场合,便压抑着那股澎湃的兴奋感朝着宫外走去。

    “敏卿(严讷的字),你现在暂为执掌礼部,竟还能抽时间给圣上写青词,着实令人佩服?”袁炜素来自命不凡,遇上严讷显得阴阳怪气地说道。

    朝堂从来都不乏争斗,严党跟徐党是死敌,而被后世誉为“青词四相”的小团体内部同样存在着不睦。

    “袁阁老,你是误会了!并非是下官前来讨得圣上欢心,而是圣上特意召见,这才不得不前来!礼部事务繁多,可没您老这般清闲,下官先行辞了!”严讷不软不硬地回答,然后拱手离开。

    咦?

    袁炜望着严讷大步离开的身影,隐隐感觉到这个严麻子少了往日那种逆来顺受的好脾气,身上已然多了一股硬气。

    稍加推测,他便猜到这人恐怕是登上礼部尚书之位,已然成为本朝的一位大人物。只是想着这严麻子刚刚的态度,心里却忍不住涌起一团火气。

    在他们四位青词高手中,他是青词写得最好的那一个,亦是唯一的阁臣,更是圣上最为宠信之人,但却冷暖自知。

    他虽然贵为阁老,但票拟之权被严嵩和徐阶牢牢地攥在手里。他的处境实质跟以前并没有太大的变化,主要工作还是帮着圣上写青词,论起权势根本比不上出任吏部尚书的郭朴。

    现在刚刚登上礼部尚书位置的严麻子都能够如此不尊重于他,他日想要压制住素来强势的郭朴登上首辅之位,恐怕并不是一件容易之事。

第1110章 民意

    五月的天,说变则变。

    一团墨色的乌云从东边铺天盖地席卷而来,黄豆大的雨点打在北京城错综复杂的青砖街道上,夏季的第一场暴雨悄然降临。

    正在逛街的百姓纷纷四下逃窜,那些商贩利索地收拾商品挑着担子找地方避雨,原本热热闹闹的街道眨眼间空无一人。

    只是这一场来势汹汹的暴雨无法拦阻消息的传播,严讷即将出任礼部尚书的消息如同一个重磅炸弹般,迅速在京城的官场传开。

    不论在任何时期,礼部尚书都是政坛一位举足轻重的角色,甚至是大明未来的领军人。像当朝首辅严嵩和当朝次辅徐阶,他们二人都历经礼部尚书。

    待到黄昏时分,这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早已经停歇,雨水将京城的街道洗得一尘不染,连同空气都变得格外的清新。

    正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当下的严府上上下下都变得很是喜庆。

    严讷在返回礼部的途中遭遇了暴雨,所以索然直接返回家中。痛痛快快地洗了一个热水澡,又喝了一碗姜汤,整个人显得神清气爽。

    “恭喜严大人,贺喜严大人!”

    身穿着四品官服的徐最近很是活跃,已然伙同高耀一起来到了严府之中,进到客厅便对着严讷拱手进行祝贺道。

    严讷深知圣上是言出必行之人,他礼部尚书已经是板上钉钉之事,却是轻叹着说道:“礼部的事务千头万绪的,恐怕以后给圣上写青词的时间变少了,却是祸福难料啊!”

    这却是半句实话。毕竟出任礼部尚书后,他便不可能再像礼部侍郎那般时常出没于西苑,礼部的事务将会全部压在他的身上。

    “敏卿兄,圣上此举是让你熬点资历,好将来再对你委以重任!”高耀明知对方是惺惺作态,但还是挑着好话恭维道。

    哪怕他已经担任户部尚书将近一年,更是顶着从一品的太子太师衔,但严讷是词臣出身,他的地位已然是要低于严讷了。

    谁都喜欢听恭维的话,严讷自然更不例外,此刻身上的毛孔都舒展开来了。

    三人分主宾而坐,仆人送上了茶水。

    严讷隐隐端起礼部尚书的架子,轻拨着茶水开口道:“说来还挺巧!今日圣上召见,亦是过问本官关于林文魁处理黄郎中的案子之事!”

    “你怎么说?”徐的眼睛顿时一亮,显得急切地追问道。

    高耀心里一喜,亦是望向了严讷,眼睛充满着期待。相对于徐,他更加热切除掉林然,除掉这位粤盐的领军人。

    严讷将二人的反应看在眼里,却是慢悠悠地轻呷了一口茶水,这才将今日的作答说了出来,悄然地抬升着自己的地位。

    由于当今圣上罢掉朝会,百官想要见圣上一面是难上加难。当下他却能够经常见到,且还深得圣上的信任,这已然是他浓厚的政治资本。

    “呵呵……那小子必死无疑了!”徐紧攥着拳头,显得兴奋地打在椅把上道。

    高耀满意地轻呷了一口茶水,嘴角挂着一丝得意的微笑。

    他对这个结果亦很是开心,接下来只要对这个“污点”再加以利用,继续揪着那小子不放,那小子必然会被外放。

    到了那里,只要广东群龙无首,粤盐的问题自然是迎刃而解。

    正是这时,高公子从外面急匆匆地走了进来,显得有些气喘的模样,整张脸显得通红地大声道:“爹,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

    “什么事情慌慌张张的?”高耀的眉头当即蹙起,对儿子的突然到来显得不满地指责道。

    严讷倒是好脾气,对于高公子突然闯进来,脸上并没有露出不满之色,显得好奇地打量着高公子。严倒有些不满,但高耀在这里,他亦不好指责什么。

    高公子还算是懂规矩,朝着主座的严讷见了一礼,这才对着老爹显得兴奋地道:“爹,方才刑部和大理寺衙门围了一大帮百姓,他们……”

    说到这里,气息不稳,干咽了咽口水。

    “他们做什么了!”徐的好奇心被勾起,当即进行追问道。

    严讷和高耀听到百姓闹事,脸上当即露出了凝重之色。

    虽然百姓历来是被奴役的对象,但一旦涉及到民意,不论是出于礼制还是维护国本,朝廷通常都要站到民意的那一边,甚至要想尽一切办法安抚民意。

    高公子咽了咽吐沫,眼睛一片雪亮地说道:“他们要状告林然!具体因什么事情,现在还不清楚,但好像跟林然收受五百两贿赂有关!”

    “百姓状告林然?”

    高耀和严讷顿时面面相觑,眼睛透露着一抹喜色。

    他们当下正集中力量攻击林然,给林然扣着“年轻不堪用事”的帽子,只是这一种攻击,恐怕还不足以对林然一击毙命。

    若是再加上京城百姓的声援,那林然将会必死无疑。不管林然有没有贪污那五百两白银,一旦涉及到民意,朝廷对林然罢官都算是轻的。

    虽然不知道是谁在背后鼓动百姓攻击林然,但林然此次无疑是再劫难逃了,面对着高公子带来的喜讯,严讷等人亦是喜上眉梢。

    刑部衙门,一大帮百姓将门口团团围住。

    现任刑部尚书蔡云程已经六十八岁,是一个须白皆白的官员,且还有些耳背。面对着气势汹汹的百姓堵门,他却是当即下令衙差将大门关闭,将那一帮情绪激动的百姓挡在门外。

    他从嘉靖八年以兵部主事入仕,为官已经三十多年。他本身并没有过硬的才能,亦没有什么靠山,但凭着一个“不惹事”,终于在去年熬到了刑部尚书的位置。

    当下面对着百姓闹事,且指责的是如日中天的林文魁。他却选择关闭衙门,好听是老诚恃重,难听则是胆小怕事。

    “开门!开门!我们要状告林府尹收授贿赂!”

    在几个头领的带领后,一大帮百姓用力地拍打着刑部衙门的那面红漆大门,对着里面大喊大叫地道。

第1111章 幕后黑手?

    夜幕降临,京城的灯火盏盏亮起。

    关于京城百姓围堵刑部衙门的消息迅速地传了开来,当即引起了一个轩然大波。

    很多人或是同情或是幸灾乐祸地谈论起林然。纵观历朝历代,哪怕是丞相亦要被革职,更别提一个小小的正三品顺天府尹了。

    文官群体弹劾林然,只是证明林然得罪了某个大人物或做了一件大错事,但京城百姓亦是站出来进行反对,那事件就要涉及到民意了。

    若是招惹到其中一方,事情无疑还有化解的可能。只是现在同时招惹文官和百姓,哪怕林然有三头六臂,亦得乖乖地递上辞呈滚出京城了。

    京官比地方官员要高三级的同时,容许他们犯错误的空间其实更小,甚至是“朝登天子堂,暮为田舍郎”,因过错而被贬谪或免职的官员数不胜数。

    一个原本冉冉上升的政治新星,大明最年轻的顺天府尹,一个注定将来要入阁拜相的治国之才,却是突然间陨落了。

    教坊司,一个国营的妓院。

    这里的生意历来火爆,一到夜晚,便是灯火璀璨。很多达官贵人纷纷前来,而门前打扮花枝招展的女子热情地迎接着客人。

    从前面大堂到楼上楼下,再到后面的院落,都充斥着男女的身影,一位脸上抹了几斤胭脂的老鸨热情地招呼着贵客。

    在这一个时代,始终保持着贵贱之别,普通人只能呆在前面的大堂,地位再高点的人则是楼上,后面的独立院落却是非富即贵。

    今夜,天空挂起一盏残月,一处独立院落传出了男子高谈阔论和女子千娇百媚的笑声。

    “小爷高兴,今晚不醉不归!”

    郭公子已经喝重面红耳赤,手搂着一位高胸美人,高举着酒杯对着同桌的三名同伴大声地道。

    历来都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帮生活在京城的贵公子同样如此。自从郭朴出任吏部尚书后,他已经有了自立一系的资格,身边不是勋贵子弟,那就是侍郎家的公子。

    现在这里既有武定侯家的公子,亦有左副都御史赵柄然家的少爷,普通官员家的公子压根就没资格坐在这里。

    “来!来!”

    陈公子忙是举起酒杯,显得奉承地回应道。

    他是两淮商会会长陈伯仁的儿子,原本没有资格坐在这里,但由于跟着郭公子是些亲戚关系,更是卖力地为郭公子的一切花销买单,故而亦是跟郭公子走得很近。

    四名颇有姿色的女子在旁陪饮,待他们饮毕之后,纷纷为着他们所陪的公子哥倒酒,老实地扮演着以色愉人的角色。

    却是这时,门外走进了一个人,正是户部尚书家的公子。

    高公子前往严府报信后,便又是直接来到这里寻欢作乐,坐下来便是被大家怂恿着罚上三杯。他自持酒量好,加上确实有些口渴,当即便是连喝了三杯。

    他用袖子一抹嘴巴,向前探出身子,显得兴奋地望着郭公子和陈公子道:“呵呵……林若愚此次是必死无疑了!”

    “高兄,此话怎讲?”陈公子上次吃了一个大亏,这好不容易才从府狱中出来,听到林然要栽了,眼睛显得兴奋地追问道。

    郭公子跟高公子的关系说不上多好,主要是高公子身份不低,且是一个擅于拉关系的人,故而亦是经常跟他一起喝酒。

    这时听到林然那个“大魔头”要栽了,同样忍不住望向了高公子,眼睛充满着希冀之色。

    高公子看到吸引到大家的注意,将探出的上半身坐了回去,便是将百姓围攻刑部衙门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却不怪他们的消息不够灵通,而是他们生活的圈子更多是寻欢作乐,故而对京城青楼女子的变动显得更加的关心。

    “现在顺天府衙的衙差都敢跟锦衣卫干架,顺天府衙其实是有能力压制这帮闹事百姓的!”武定侯姓郭,故而跟郭家素来要好,此时武定侯家的郭公子轻轻地摇头道。

    郭公子深知林然的厉害,轻轻地点了点头,显得困惑地望向了高公子。

    高公子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显得轻蔑地对着酒桌上的人说道:“要知道,这里不是地方,而是天子脚下的京城。若林若愚真敢这样做,你以为文官会坐视不管,不会扣压他一顶欺压百姓的帽子吗?”

    武定侯家的公子稍微琢磨,发现还真是这么一回事,端起酒杯轻轻地点头认同。这欺压百姓在地方,可能不算是什么事,但在京城足可以让林然掉乌纱帽了。

    陈公子亦是看到了其中的死局,显得很是开心地笑道:“呵呵……看来是无解之局了!”

    “不知京城的百姓闹到刑部,却是因为何事呢?”左副都御史家的赵公子在一旁静静听着,这时显得好奇地打听道。

    高公子脸上露出神秘的笑容,然后对着众人公布答案道:“林若愚贪污了五百两!”

    武定侯家的郭公子的嘴巴微微张开,显得疑惑地道:“不会吧!他这般年轻就坐上顺天府尹的位置,会为五百两而误了前途?”

    “有什么不会的!”高公子不屑地回应,望着郭公子等人问道:“我问你们!在林然之前,谁会知道高州在哪?”

    “若非林然踩死屎运中了状元,谁会知晓广东还有一个叫高州的地方!”陈公子很配合地回应道。

    高公子打了一个指响,显得自信满满地道:“这不就得了吗?林然出身在那种穷地方,五百两已经足够让他铤而走险了!”

    “呵呵……原来是这样,不过是谁放出的消息,这可以说是给林若愚致命一击啊!”陈公子发现还真是这么一回事,当即幸灾乐祸地笑道。

    郭公子正在一旁喝着水酒,一直是看着高公子在这里主导话题,却是突然开口说道:“是我放的消息!”

    咦?

    高公子等人微微一愣,但旋即纷纷竖起了大拇指,为着郭公子的举动大为叫好,称赞是他扳倒了前途无量的林若愚。

第1112章 嘉靖的反应

    西苑,万寿宫。

    这一座气势雄伟的宫灯火通明,门前几名高大威猛的大汉将军把守,不断有太监和宫女进进出出,小心地侍候着性情易怒的嘉靖。

    嘉靖很爱干净,到了夏季每日都会沐浴,有时会一日沐浴数遍。刚刚沐浴完毕,他换上了一套蓝色的道袍,来到了办公的长案前。

    由于信奉道教的缘由,他早已经撤掉桌椅,而是喜欢盘坐在案前处理奏疏。两京十三省的奏疏都汇集在这里,由着他一一进行处置。

    司礼监在十二监之中,地位显贵,因为这个部门离“批红权”最近。若是遇上怠政或厌政的皇上,司礼监便会替皇上批红,从而能够干扰到中央决策或人事任命。

    只是到了嘉靖朝,其权限被大大地削减,当下更像是一个文秘部门。司礼监掌印黄锦像是一个内务大管家,司礼监的四大秉笔太监则是文秘。

    今晚由两位秉笔太监陈洪和冯保协助嘉靖处理奏疏,此时二人已经将奏疏分门别类,将奏疏按轻重缓急进行归类,而普通事务的奏疏则会发往内阁。

    以前,所有的奏疏都直接交给严嵩。只是随着严嵩老迈,而徐阶又因重建万寿宫赢得圣上的赏识,已然有着跟严嵩分庭抗礼的势头。

    “今日有何要事?”

    嘉靖盘腿坐下来后,便是直接询问道。

    陈洪的资历要远胜于年仅十九周岁的冯保,加上他执掌东厂,是当下货真价实的第二大权监,便是当仁不让地回应道:“启禀主子,广东方面刚刚传来消息,张琏的余党尽数铲除,当下已是海内河清。”

    “嗯!广东能够安定,胡宗宪功不可没也!”嘉靖的脸上微缓,当即进行夸奖道。

    陈洪看着圣上心情不错,便又是认真地说道:“广东都司指挥使黄辉弹劾两广总督张臬非军旅之才,请求废黜!”

    “交由兵部议处!”嘉靖的眉头微蹙,当即下达指示道。在剿灭张琏一事上,张臬确实没有出什么力,对这种弹劾并不打算偏袒,而是决定听取兵部的意见。

    “遵命!”陈洪当即应承下来,却是给旁边的冯保一个眼色。

    冯保面露苦涩之色,并不以为自己这个“充数”的秉笔太监有跟陈洪较量的资格,便是老老实实地将事情记录下来。

    很多时候,他不像是圣上的文秘,更像是陈洪的文秘。

    陈洪从奏疏中取出一份东西,显得恭敬地递上去道:“主子,刑部衙门被数百名百姓所围,刑部尚书蔡云程在关宫门前紧急送来了一份诉状,请皇上过目!”

    咦?

    嘉靖听到是京城数百名百姓围堵刑部衙门,当即显得重视地接过诉状。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他虽然是天下万民的天子,但一旦民意有所诉求,他就必须认真地对待。不管是为了大明江山的安稳,还是为了他个人的名声,都需要给天下百姓一个交待。

    “林文魁?”

    嘉靖将那份诉状打量,发现竟然是正处于风头浪尖的林然,脸上先是一阵愕然,但旋即心里涌起几分怨气,已然有一种将林然处置的念头。

    先前他念及林然在广东所立下的种种功绩,亦是念及他确实年轻难免会犯一些过错,所以面对高耀等人的弹劾,并没有对林然进行处置的打算。

    但现在,事涉到京城百姓的诉求,虽然不知道林然又捅了什么大窟窿,现在必须要处置林然以还京城百姓一个交待。

    最为重要的是,若是百官弹劾林然,他还能够保下林然。只是涉及到民意,那他纵使再刚愎自用,亦得给天下的百姓一个良好的形象。

    嘉靖对林然的好感荡然无存,已然准备对林然进行严惩。只是他看完那份诉讼的内容,整个人先是一愣,旋即大声地说道:“有意思!当真是有意思!”

    陈洪和冯保就在下面,陈洪还算平静一些,冯保的眼睛却是充满了疑惑之色。那一份诉状,他亦是刚刚知晓,陈洪刚才根本没有给他看。

    正是这时,黄锦领着几名端着盘子的宫女进来,显得关切地劝导道:“主子,您可别气坏了身子,该用灵丹了!”

    嘉靖对服用灵丹历来很是重视,这时放下手上的诉状,抬起眼皮望了黄锦一眼,显得心平气和地说道:“朕没有生气,只是觉得事情变得极有趣罢了!”

    有趣?

    冯保听到这个形容词,脸上显得更加的疑惑,而他发现陈洪的嘴角微微地翘起,突然一切都在意料之中一般。

    “主子,如何有趣了?”黄锦在嘉靖的面前跪下,将倒在玉碟上的丹药送过来并好奇地打听道。

    嘉靖伸手从白色的玉碟取起两颗丹药,显得戏谑地答道:“满朝的大臣都指责林文魁处理黄郎中的案件不当,说得都有理有据的!”

    “可不是吗?连严讷都这样说,那个案子确确实实是林文魁判得不当!”黄锦将水杯递了过去,显得疑惑地回应道。

    嘉靖将两颗丹药放入嘴里,就着杯中的水吞咽进肚子里,这才指着案上的诉状道:“这一份是刑部刚刚送来的百姓诉状,你看看吧!”

    “奴才领命!”黄锦恭敬地接过水杯,这才恭敬地回应道。

    他伸手取起案上的诉状,却是望了陈洪一眼,发现这个竞争对手戏谑地望着他。他的心里不免生出了更多的狐疑,却不知道事情发生了什么变故,便又望向了自己的干儿子冯保,得到的却是满脸的茫然。

    嘉靖服过丹药后,却又是感叹地说道:“难!难!做皇上难,这做官亦难!”

    黄锦听得更加的糊涂,便是展开那份诉状,快速地将内容看完。侍看完内容后,他的眼睛惊讶地瞪起,而嘴巴则是张得大大的,足可以容下一个鸡蛋。

    咦?

    冯保一直关注着干爹黄锦,更是疑惑地望向了那份诉状。不知道这份诉状是什么内容,竟然令到圣上觉得有趣,令到黄锦目瞪口呆。

第1113章 百姓的诉状

    诉状的内容其实清楚明了,百姓确实状告了林然收受五百两贿赂一事。如果仅是这样的话,那事情便再简单不过,即刻将林然交由大理寺提审即可。

    一个小小的正三品顺天府尹贪污五百两纹银,且搞得满城皆知,只需要将他处置,便能够给京城百姓一个很好的交待。

    很显然,事情不可能如此的简单,因为这里蕴含着更大的争议点。

    “黄郎中以药方相威胁,迫使有夫之妇就范,此举可恶至极。张老太为护儿媳柳氏贞节,愿烧炭而亡,此为天下模范也。然,张老太之死因黄郎中而起,能流放了之,请圣上诛杀此恶贼,并治林府尹收受黄郎中五百两纹银,对黄郎中行放纵之罪。”

    在这一份诉状之中,虽然指责林然受贿,但主要还是指责黄郎中量刑过轻,认为他是使了五百两银子从而逃脱了死刑之责。

    这……

    黄锦看过这一份诉状内容,加上后面密密麻麻的手指印,心中的惊诧如同滔天巨浪,久久不能平息。

    以高耀为首的文官攻击林然“年轻不堪用事”,在黄郎中一案是“量刑过重”,这事眼看就要盖棺定论了。但谁能想到,京中百姓却攻击林然收受贿银,在黄郎中一案却是“量刑过轻”。

    百姓的诉求跟文官已然是“南辕北辙”,一边是高耀为首的文官攻击林然“量刑过重”,一边则是京城的百姓指责林然收受贿赂而对黄郎中“量刑过轻”。

    亦是难怪圣上刚刚会感慨“做官难”,敢情是在“同情”林然了。

    如果能够清晰地对这个案子做出准确的定论还好,但偏偏双方各有各的道理,这个案子充满着争议,恐怕圣上亦不知道该偏向于哪一方了。

    不过,有一点却可以肯定。经过京城百姓这么一闹,已然不能将过错全部推到林然身上,起码不能因为这个案子而治林然的罪了。

    “黄锦,依你之见,这案该当怎么判?”

    嘉靖并没有因为这事而搞得心烦,反倒觉得很是有趣,这刚刚吃过丹药整个人处于兴奋的状态,便是扭头望向黄锦询问道。

    黄锦哭丧着脸,抬起头答道:“主子,这个案子太难了,奴才不知道该怎么判!”

    事实上,他压根都没有认真地去思考。不管偏向于哪一方,他都将会得罪人,“不选”是最佳的方法,亦是他赖以生存的法则。

    嘉靖轻轻地摇了摇头,深知黄锦就是这种怕事的性子,倒没有责怪的意思,突然发现冯保满脸疑惑地盯着这边,心里突然一动,对着冯保又是询问道:“冯保,你认为该怎么判呢?”

    冯保被嘉靖突然这么一问,显得有些措手不及,整个人直接蒙圈了。由始至终,他都不晓得诉状中的内容,更不明白嘉靖这询问的是什么案子。

    却不知道是为了弥补刚刚的“以大欺小”,还是要尽一个奴才的责任,陈洪当即言简意赅地将诉状的内容说了一遍。

    一边是高耀和严讷等官员对黄郎中的无罪论,一边则是京城百姓诛杀黄郎中的强烈愿意,这无疑是一个小小的难题。

    黄锦暗暗地给冯保使了一个眼色,想让他跟自己这般明哲保身。

    陈洪深知这个案子的复杂性,知晓冯保这个小子定然不会有什么令圣上满意的答案,故而已经考虑圣上问到他该如何作答了。

    冯保稍微思索,却是认真地答道:“圣人有云:惟仁者能好人,能恶人。虽不能依典治黄郎中之罪,然黄郎中之恶,仁者皆知,又有不治之理?”

    冯保年仅十九周岁,在内监之属于年少得志的类型。他的皮肤白净,浓眉大眼,五官显得端正,且写得一手好书法,毅然是内监中的才子人物。

    在说这一番话的时候,倒不像是一个年轻太监的谈吐,更像是一个饱读经书的才子作答。而他所提出的观点,却是令人耳目一新。

    特别是在这个时代,《大明律》的地位远远无法跟圣人之言相比,单此一点便让冯保“技高一筹”。

    正在思索着如何作答的陈洪听到这番说辞,显得震惊地扭头望向了冯保。若不是这人过于年轻,且资质极浅,他都要将冯保列为自己的威胁者了。

    “呵呵……惟仁者能好人,能恶人!冯保,你这话可是将高耀和严讷等人都得罪了啊!”嘉靖对冯保颇有好感,却是笑着说道。

    孔子认为,不仁之人多是心存私欲,并受此蒙蔽,他们眼中的善恶并非真正的善恶。只有心情仁德的人,才会不受这些私欲的影响,能够明辨是非善恶,对他人公正公平地做出评价。

    冯保心头一松,急忙解释道:“奴才并非说高耀和严讷等人非仁者,只是他们过于坚守大明律,反倒是忘了圣上之言,忘了黄郎中是善是恶,忘记治理当地要惩恶扬善……”

    “冯保,你当慎言,莫非忘了太祖之训了吗?”黄锦的脸色微寒,突然出声打断他道。

    冯保心头当即大惊,心知干爹黄锦的权势,更明白这一条线确实不可踩,当即伏地求饶道:“奴才失言,请皇上责罚!”

    嘉靖顿时失了兴致,只是亦不好怪责忠心耿耿的黄锦多嘴,毕竟太监不可干政是他一再诉明的雷区。

    他是一个极有主见的人,自然不会因为冯保的几句话便会改变初衷,扭头对着陈洪显得果决地吩咐道:“林文魁收受五百银贿赂之事,你派人查一查,看这是栽赃陷害,还是确有其事!”

    随着忠心耿耿的陆柄去世,他现在更加依仗东厂,更愿意将私密之事交由陈洪去处理。

    虽然他不认为林然会为五百两而自毁前程,更没有将贪污之事看得太重。只是这个事情已经搞得满城风雨,若林然真贪墨五百两,那他定然会对林然进行严惩。

    “奴才遵旨!”

    陈洪的眼睛当即一亮,显得恭恭敬敬地施礼道。

第1114章 较量

    北京城,注定是一个不宁之夜。

    严讷因高升在即,热情地招待高耀等人,饭后将众人引到花厅中继续用茶,而茶叶则是嘉靖所赐的顶级乌龙茶。

    这熬到礼部尚书的位置,是他先前不敢奢望的夙愿,但当下却被他实现了。这一路走来,竞争的激烈程度实质不亚于当年的科举。

    能够进入翰林院哪一个不是天之骄子,只是最终能够走到礼部尚书的位置,通常是二、三届才出现一位,而他严讷毅然成功了,又怎不让他感到自豪呢?

    严讷喝得有些多,难以持续往日那种规范的举止,显得兴奋地胡乱一挥示意大家喝茶,更是保持着极大兴致跟高耀等人谈论着事情。

    徐几杯酒下肚,暴露出几分乖张的性子,腆着肚子摊坐在椅子上显得幸灾乐祸地道:“先前都说吴曰静必定入阁,但现在却被免职在家,当真是令人唏嘘啊!”

    “吴曰静入阁之说,其实是一些人捕风捉影,实质皇上从未想过要他入阁。若是不然,上个月他礼部尚书任满六年,为何圣上还不召他入阁呢?”高耀显得很理性地分析道。

    徐轻呷了一口茶,精神倒是恢复了一些,但说话像是没经大脑般道:“这事要怪就怪他瞎了眼,找了一个灾星女婿,让到他连礼部尚书都干不成!”

    严讷用茶盖子轻泼着滚烫的茶水,却是莞尔一笑。

    吴山之所以会倒台,主要还是他自取灭亡,竟然想要阻碍圣上修玄。但到了徐家公子这里,竟然还能扯到林然身上,当真是为黑而黑了。

    “却不林然究竟做了什么天怒人怨之事,致使一大帮百姓围堵刑部衙门?”高耀想到了林然,显得幸灾乐祸地道。

    徐自从得知数百名百姓堵在刑部门口状告林然,今晚的心情一直很好,心里一直在记挂着这个事,突然眼睛一亮道:“说曹操曹操到,你派去的人回来了!”

    却见在那敞亮的走廊中,一名被派去打听消息的仆人匆匆走了过来。

    “呵呵……终于有消息了!”高耀抬眼望去,脸上当即露出了笑容,端起茶盏对着来到客厅的仆人直接询问道:“高三,消息打探清楚了吧?”

    高三走进花厅,顾不得抹掉额头上的汗珠子,即将刚刚打听到的消息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原本热闹的花厅,突然变得寂静一片。

    哐!

    一个茶盏落到地上,当即碎成了数片,大量的茶渍向四周飞溅。站在旁边服侍众人的侍女听到这个声音,被吓得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高耀保持着端茶的手势,显得难以置信地抬头询问道:“什么?百姓指责对黄郎中量刑过轻?”

    严讷等人同样是愣住了,纷纷吃惊地望向了仆人高三。

    原以为受到百姓的攻击,林然这次是必死无疑,但万万没有想到,事情竟然急转直下。与其说百姓这是在攻击林然,倒不如说百姓在救林然了。

    这些天以来,他们集中所有的火力攻击林然“年轻不堪用事”,在张老太一案对黄郎中量刑过重。只是被百姓这么一闹,他们先前的所有努力都付之东流。

    虽然太祖差点将孟子逐出孔亩,更是大幅删减了他的书,但其“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的思想为天下士丈夫所共识。

    他们一直以“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为崇高理想,他们又怎么能够站在“生民”的对立面呢?

    他们可以指责林然的不是,但却不能指责百姓的不对,更不能够跟百姓的意愿相抗衡。却不是说,他们不能取胜,而是这样极可能会被打上奸臣的标签。

    “此事千真万确,小人已经打探得清清楚楚了!”高三面对着一些怀疑,当即显得很老实地答道。

    “我们都小瞧这个林算子了!”

    严讷的目光落回到茶水中,边喝着茶边感慨地道。

    在刚了解到案情的时候,他就觉得林然做得不算过分,甚至很是合理。只是受到徐的鼓动,加上徐阶的面子,这才给林然捅了一刀。

    只是这一刀下去,他却发现没有捅到林然的要害处。林然不负林算子之名,已然早有了应对之策,轻松地化解了此次的危情。

    不得不说,林然比吴山要更厉害,拥有着极高的政治智慧。只是他无疑做了一件错事,当下跟林文魁结了怨,昔日难保会被人家清算。

    高耀很快冷静了下来,显得笃定地判断道:“这帮百姓肯定是被那小子鼓动的!”

    “若是那小子在背后鼓动,那百姓为何会攻击他贪墨五百两,这不是在抹黑自己吗?”徐微微地蹙起眉头,显得疑惑地询问道。

    “这才是他的高明之处,贼喊抓贼嘛!”高耀心里已然认定是林然在背后煽动,嘴角微微蹙起,心里已经涌起了一个主意。

    严讷是官场的老油条,在徐还是一知半解的时候,他很快便反应过来,望着高耀询问道:“高兄,那你打算怎么做?”

    “找出林然煽动百姓闹事的证据,然后置他于死地!”高耀将心里的主意说了出来,显得自信满满地接着道:“他不是贼喊捉贼吗?我们只要证明百姓攻击他贪墨五百两,实质都是他自导自演,便能证明他就是煽动百姓闹事的幕后推手!”

    严讷的眼睛微微一亮,用力地拍着椅把认可地说道:“不错!只要证明林文魁是煽动百姓闹事的幕后推手,他必死无疑!”

    徐虽然听得不是很明白,但清楚事情有了转机,眼睛流露出欣喜之色。

    “呵呵……林算子?徒有虚名矣!”高耀为着自己的应对之策暗暗叫好,心里不免自鸣得意地道。

    在商讨了一些事宜,三个便各自离去。

    高耀早先已经派仆人去传书信,当他回到家里的时候,两淮商会会长陈伯仁早已经等候多时,二人当即商量起对策。

    若说谁最恨林然,自然要当属陈伯仁了。在官场上,他自然跟林然没有恩怨,但粤盐北上已经侵犯了他们两淮商团的利益,已然是要对林然除之而后快。

    虽然事情出现了一些变故,但他们只要京城的舆论没有倾向于严惩黄郎中之前找到林然鼓动百姓闹事的证据,那林然必死无疑。

    次日清晨,注定又是一个不平静的日子。

    科道言官素有风闻奏事的权力,虽然没有丝毫的证据,但一份份弹劾林然煽动百姓闹事的奏疏纷纷递交到通政司,将一顶“煽动百姓闹事”的帽子扣到林然的头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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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国相介绍:
学而优则仕,仕而优则相,相而优则大国。中华民族有一个共同的大国梦,无论是现在还是将来亦或者过去,我们都应该为之奋斗。——十六世纪世界第一大国缔造者。
嘉靖三十六年春,一个没能肩负中华使命的现代人重生在粤西山村的一个贫寒书生身上,而后他考取功名进入官场,人生很快有了新的奋斗方向,中华民族的历史亦将重新书写……
(书友群:大国相96857475)大国相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国相,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国相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