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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余人     大国相txt下载     大国相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115章 嘉靖的怨

    啪!

    一份奏疏重重地摔在光滑而坚实的长案上,声音在诺大的殿中清晰回响,令到周围的太监和宫女心脏悖动,脸色显得苍白地询声望了过去。

    “煽动百姓闹事?”

    身穿素白色道袍的嘉靖冷冷一哼,那脸清瘦的脸上涌起了怒容,对着面前的几本奏疏显得阴睛不定地眯起了眼睛道。

    黄锦见状,深知这时的嘉靖是一个火药桶,却不敢虽然上前,连气不敢粗喘,规规矩矩地站在旁边等候着差遣。

    嘉靖咬了咬牙关,额头的青筋隐隐显现,像是想到什么一般,突然朝着外面大声地道:“陈洪!”

    陈洪是东厂的厂督,时常有事往外面跑,刚巧回到大殿之中,正要歇一口气。却突然听到嘉靖的声音传来,顾不得喘上一口粗气,他快步走进里面急急地回应道:“奴才在!”

    “事情查得怎么样了?”嘉靖看着陈洪出现,显得余怒未消地询问道。

    陈洪暗捏一把汗,小心翼翼地回应道:“回禀主子,已经调查清楚了!”

    嘉靖并没有哼声,一言不发地凝望着陈洪。

    黄锦和冯保都在这里,这时亦是好奇地望向陈洪,而冯保却显得很是担忧。因为他心里很是清楚,百姓闹事肯定跟林然脱不了关系,却不知林然有没有擦掉所有痕迹。

    一旦被陈洪查到实质性证据,证明林然在背后鼓动百姓围堵刑部衙门,那这一场争斗的胜利将会属于高耀那一边。

    “经多方核查,顺天府尹林然并无贪墨五百两之举,而造谣者正是郭尚书家的公子,但……”陈洪是欲言而止,显得为难地望向嘉靖道。

    如果是在往朝,东厂只要掌握到一些线索,他们便能够直接闯进郭府抓人。只是他这位厂督实则是有名无实,更多还是扮演着皇上的恶犬,涉及到大事必须得依令行事。

    现在涉及到吏部尚书郭朴的儿子,他自然能够带着手下闯进去抓人,但其中的后果未必是他能够承受的。毕竟郭朴在皇上心中比他更重要,一旦郭朴闹到这宫里,板子没准就要打在他的屁股上,甚至会因此而受到撤职。

    嘉靖的眉头微微蹙起,当即又是询问道:“可打听清楚了?”

    “奴才已经仔细查实,正是郭公子的家仆先放出的消息,而教坊司的姑娘亦是听到郭公子承认了他所做之事!奴才赶着回来,亦是想请命到郭府抓郭公子进行审问!”陈洪显得老实地回禀,并发出请求道。

    冯保听到这里,不由得暗暗地松了一口气,心知这是林然有意将郭朴拖进来的。黄锦则是好奇地望向了嘉靖,似乎正在揣摩着这位亿万子民的君主。

    “罢了,事情已经明了!”嘉靖大手一挥,望着案上的奏疏冷冷地道:“冯保说得好!惟仁者,能好人,能恶人。百姓都知晓这黄郎中是恶人,偏偏这帮饱读圣贤书之人却善恶不分,到这个时候还要泼人脏水,想要为那个恶人辩护!”

    他对张老太一案有着清晰的判断,只是作为一国之君,亦得照顾下面臣子的声音。现在林然没有贪墨之举,京城百姓又发出了强烈的诉求,他自然不可能任由高耀等官员胡来。

    至于郭朴的儿子造谣之事,念及到郭朴忠心耿耿的份上,自然不会小题大做,将一个重臣造谣的儿子送到东厂诏狱。

    “是!”陈洪的眼睛闪过一抹失望,显得恭敬地拱手道。

    他如此兴冲冲地赶回来,其实很希望圣上下令他到郭府抓人,从而彰显一下他东厂的威风,但希望无疑是落空了。

    “主子,请用茶!”

    黄锦看着嘉靖的怒气已消,这时将茶水送过来道。

    嘉靖是一个性情多变的人,接过茶水喝了一口,思绪又飘到了林然那里,轻哼一声道:“这朝堂都吵闹了天,他林文魁却像是什么事都跟他无关!传朕的口谕,让林文魁上奏疏自陈,问他为何如此判罚!”

    黄锦先是一愣,但旋即发现还真是这么一回事,这些天言官的奏疏不断,百姓将刑部衙门都堵上了,偏偏不见林然的奏疏。

    “奴才领命!”陈洪正要退出去,闻言又是恭敬地施礼道。

    冯保看着匆匆离开的陈洪,心里却是涌起一股担忧。

    虽然事情已经有利于林然,但圣上素来性情多变。若没有一个好的解释,没能说服圣上的话,恐怕亦无法赢下这一场争斗。

    无逸殿,首辅值房。

    一阵猛烈的咳嗽声突然传起,身穿蟒袍的老严嵩正伏首在案前,身体激烈地咳嗽着。

    “爷爷!”

    严鸿刚好从外面进来,看到爷爷这副模样,脸上当即露出惊慌的表情,忙是扑了上来,伸出一只手在背部帮着爷爷顺着气。

    严嵩的咳嗽声终于停止,却见在那白色的手帕上多了一团令人作呕的浓痰,仿若是卸下了心中的一块大石一般,他整个人如释重负地吐了一口浊气。

    严鸿见状,脸上闪过一抹的不忍,当即进行劝道:“爷爷,你不可再服从圣上赐的丹药了!”

    “你懂什么,这是圣上对我严家的恩赐!”严嵩将手帕丢到一边,如同一个倔强的老头道。

    严鸿并没有放弃,而是继续劝道:“爷爷,李神医前天说得很清楚,你的病就是因为……”

    严嵩猛地一抬手,并给了他一个狠厉的眼色,制止了他的劝导,更是制止他这番论调。

    虽然他已经老了,但心里却是无比清楚。他严嵩能够有今日的权限,能够连续担任大明首辅二十年,能够以八十三岁的高龄占据首辅的位置,这一切皆由圣上所赐。

    若是如此不忠的话传到圣上耳中,等待他的只会是辞官归里,更会失去他跟嘉靖几十年的君臣情份。凡事有失就有得,今获得如此的权势,自然就要承担丹药之苦。

    严鸿是一个聪明的人,看出爷爷已经是心意已决,深知不能再劝了。

    “刚刚你出去了,是不是有什么消息?”

    严嵩咳出了一口浓痰,整个人顿时变得精神了不少,效仿着嘉靖盘腿在案前处理着奏疏,心里仿佛明镜般询问道。

第1116章 战事停歇?

    严鸿以中书舍人的身份进到内阁,虽然没有严世藩的才能协助于严嵩,但却成为了严嵩最依赖之人,更是接手了宫中的情报网。

    他刚刚出去,确实是收到了内线的消息,显得沉重地回应道:“爷爷,圣上今天起床之时,那个臭道士又被叫过到万寿宫,不仅替圣上解梦,还帮圣上扶乩了!”

    “探听到什么?”

    严嵩拿起一份奏疏原本想要翻开进行审阅,但听到这话却是停住了,抬头凝重地望向严鸿道。

    他伫立朝堂二十多年,觊觎他位置之人不少,弹劾他的奏疏更是数不胜数。只是夏言和李默身死,杨继盛、沈炼之流同样没能落得好下场,他从来就不怕这种斗争。

    只是偏偏这一个蓝道行让他感到了威胁,却不知道对方是神道还是骗子。蓝道行借上天之言,近来不断地说他的坏话,令到他跟圣上的关系日渐疏远。

    若不是有着二十多年的君臣情份,他现在恐怕都要位置不保了。

    “那个臭道士说朝中有小人,只是这次并没有指名道姓!”严鸿在旁边盘着腿坐下来,显得愤愤地答道。

    严嵩悬着的心微微放下,半是开玩笑地说道:“他这次倒算是手下留情了,没有直指这个朝中小人就是你爷爷!”

    “爷爷,他没有将我们的警告当一回事,咱们得设法除掉那个臭道士才行,他确在是太多嘴了!”严鸿却没有开玩笑的心情,显得认真地提议。

    “不可!”严鸿很是认真地摇了摇头道:“蓝道行屡次谢绝圣上的恩赐,现今更是得到圣上的依赖,圣上甚至有意要立封他为国师。若是我们现在除掉他,圣上定然会不喜,到时必然会迁怒于我们。”

    “爷爷,总不能让那个臭道士天天往我们身上泼脏水吧!”严鸿的眉头紧蹙,显得着急地说道。

    严嵩何尝不知蓝道行的威胁,轻叹一口气道:“再等一等吧!等到圣上过了这阵兴奋期再说!你今天回家亦要催一催你爹那边,尽快寻得一名厉害的道士过来!”

    “孙儿遵命!”严鸿轻轻地点头,显得恭敬地应道。

    严嵩翻开手中的奏疏,又是随口询问道:“还有其他重要的事吗?”

    “圣上刚刚生气了!”严鸿伸手抓起茶壶,想要倒一杯茶滋滋嗓门,闻言便认真地说道。

    严嵩当即抬起头,显得关切地询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严鸿的公子哥的秉性暴露,往着瓷杯里倒了一杯茶,当即来了精神地绘声绘色地道:“高耀那边没有善罢甘休,今天一帮人又是上疏,指责是林然在背后煽动百姓闹事!只是陈洪查到林然贪墨之事子虚乌有,是郭家公子造谣中伤林然,圣上对高耀那边的指责显得很生气!”

    “真中掺假,假中掺真,果真是厉害之人!”严嵩稀里糊涂地夸赞了一句,目光落在打开的奏疏上,继续追问道:“圣上有没有做什么决定?”

    “圣上下令让林然上疏解释那个案子的判决缘由!”严鸿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显得好奇地追问道:“爷爷,你说谁会赢?”

    “高耀能够从一名小小的刑部主事爬到户部尚书的位置,确实是一个混官场的好手,但他却从来都不是一个权谋高手。他想要跟林然斗,打一开始便没有任何算胜!”严嵩将手中的奏疏放在案上,顺手从旁边的砚台拿起狼毫笔,显得平淡地说道。

    二十年如一日的票拟奏疏工作,让到他将这个朝堂看得极为透彻,其中便包括看人这一项,而他从来都没有看走眼。

    “那小……林文魁真这么厉害?”严鸿手里涌起一股不愤,端起茶杯显得怀疑地道。

    严嵩用手笔在砚台上沾了墨,便在一张纸上开始票拟,嘴里很是认真地说道:“若不是他实在太年轻了,我现在要防的肯定不是徐阶,而是得防着林文魁!”

    严鸿倒吸了一口凉气,虽然一直知晓爷爷看重林然,但却没有想到会将林然放到如此高的地步,甚至会被高高在上的爷爷视为竞争对手。

    蛇有蛇路,鼠有鼠道。

    宫中的消息并非完全绝密,已然是通过种种的渠道传到了外界。

    外界之人或多或少听到了一些消息,他们通过这些或全或缺的消息,从而准确地做出下一步的行动。

    郭公子昨夜宵醉,至今还在教坊司快活,结果快提前回家的郭朴下令家奴,将这位郭公子光着屁股便抓回家去了。

    只是对于太多数人,并不知晓怎么回事,只当是一个笑谈罢了。

    高耀等人下衙后,又聚到了高府之中。除了高耀外,有右副都御史赵明焕、大仆寺少卿徐和两淮商会会长陈伯仁。

    他们的脸上已经没有了往日的欢快,脸上甚至已经是愁容满面,已然是收到了宫里传来的消息。

    “看来这事只能这样了!”身穿一品官服的高耀坐在主人座上,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最终显得颓废地对着众人说道。

    到了这个时候,他不得不承认,此次针对林然的策划失败了。虽然他顺利地扳倒了吴山,但林然却显得更机智,竟然用如此巧妙的方式化解了他们的致命一击。

    “这件事分明就是那小子在背后煽动百姓闹事,我们怎么能就这样算了呢?”徐的眉头当即蹙起,提出反对意见道。

    赵明焕放下茶盏,亦是表明态度道:“不说这种事情很难拿到实证!若是我们继续揪着这件事不放,那就会牵扯到郭公子造谣林文魁贪墨之事,这样恐怕会将郭朴给彻底得罪的!”

    徐却没有想到有这一层,不由得愣住了。

    “那这事就此罢休,凭着那小子亦翻不起什么浪,就让他多得意几天!”高耀的目光扫过众人,最终一锤定音地说道。

    陈伯仁等人交换了一个眼色,最终三人轻轻地点了点头,认同了这一个决定。

    这边已经打定主意放林然一马,战事已然是要暂行一段落,这个朝堂似乎就要重归于平静了。

第1117章 冤家路窄

    翌日,烈日高悬,整个北京城像是一个小火炉般。

    高耀是一个白净的胖子,素来很是害怕这种炎势的天气。在别人不注意的时候,令人偷偷将冰块运到签押房中,令到他的房间很是清凉。

    这种事情自然瞒不住,那些属官是精明之人,虽然没有直接点破,但亦是逗留在房间久久不肯离去,而一些书吏更是事无巨细地前来汇报情况。

    高耀深知这般“炫富”不好,但自古都是“由俭入奢容,由奢入俭难”,他已经过不了那种呆在烤炉房间一般的苦日子了。

    高耀身穿着一件单衫坐在公案前处置着公文,一个仆人正在卖力地给他扇扇子,而案上还摆着一碗酸梅汤,毅然是富家翁的做派。

    虽然他这一次没有将林然成功地“踩死”,但却不影响他的好心情。

    现在他贵为领太师太子衔的户部尚书,又跟当朝次辅有着良好的合作关系,更有着“扳倒”原礼部尚书吴山的赫赫战绩,正是春风得意之时。

    “部堂大人,兵部那边又来催要军饷,这该如何是好?”陕西清吏司的一名员外郎推门走了进来,显得为难地说道。

    高耀很是淡定地喝了一口酸梅汤,显得淡定地答道:“不是已经说好七月再给吗?”

    “这次是为陕西的边军讨要的军饷!”这名员外郎感受着房内的清凉,显得不急不慢地答道。

    高耀的眉头微微蹙起,显得不耐烦地抬头道:“你跟兵部的人说!现在户部无银,而拖欠的军饷,都会在七月悉次发放!”

    “下官遵命!”这名员外郎拱手,接着恋恋不舍地推门离开。

    高耀轻叹了一口气,虽然为着圣上重修万寿宫和修建三清道观和天坛工程讨好了皇上,但太仓存银已然是捉襟见肘。

    他又喝了一口酸梅汤,感到身体舒畅不少。让他感到稍微欣慰的是,今年并没有水患和干旱的消息传来,这夏粮应该有好的收成。

    五月是收成的季节,只是米粮从地方运往京城,却要花上近二个月的时间,那些米粮入库或变成现钱,则是要到七月才行。

    户部早已经不复嘉靖朝初期那般的富庶,当下的财政已经捉襟见肘,甚至是“负债累累”。只有到了夏税和秋税时节,户部才能够富裕一些,解决一些燃眉之急。

    正是这时,门前被用力地推开。

    一名太监从外面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看到惬意地坐在公案前喝酸梅汤的高耀,脸上浮起妒忌之色,显得冷冰冰地道:“皇上口谕!高大人即刻进宫面圣!”

    皇上要见我?

    高耀听到这道口谕,脸上顿时一惊,隐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他能够从一名小小的刑部主事爬到户部尚书的位置,自然有着他圆滑的处事之道,堂堂的户部尚书急是离开了位置,堆着笑脸邀请道:“公公,辛苦您跑一趟了,请先喝碗酸梅汤解渴!”

    “不用了!咱家还要回宫复命,你快随咱家一起进宫吧!”太监贪婪地望了一眼桌面上的一锅酸梅汤,却是催促着道。

    高耀已经来到太监的身前,伸手一把握住太监的手,不着痕迹地塞上一枚银子道:“公公,不知圣上突然召见,所为何事呢?”

    小太监将银子紧紧地攥在手里,眼睛当即大亮,脸色缓和着答道:“咱家亦不晓得,但皇上很少召见大臣,想必亦不是什么坏事!”

    高耀听到这话在理,这朝廷除了三位阁臣外,其他官员想要见上皇上一面,却是千难万难。而他现在能够被皇上召见,已然算是很器重了。

    保持着愉快的心情,高耀匆匆穿上官服,跟着太监一起前往西苑的万寿宫。只是还没有见到皇上,他的心情却突然变得糟糕透顶。

    正所谓,冤家路窄。

    身穿着三品官服的林然已然提前一步站在万寿宫门口,正在那里等候接见,看到高耀便是朝着他笑盈盈地望过来。

    看着这个唇红齿白的英俊少年郎,不仅拥有高不可攀的出身,而且当下已经贵为正三品顺天府尹,高耀免不得涌起忌妒之火。

    在刚刚的张老太的案件之争中,双方无疑是结下了仇怨,而随着淮盐和粤盐利益冲突加剧,二人的关系几乎是不可调和了。

    只是官场便是如此,哪怕是水火不容,但见面还能够热情地嘘寒问暖。

    林然看着高耀到来,仿佛二人没有任何不快般,对着高耀拱手道:“下官见过高尚书!高尚书近日可好,我岳父前日还提到你了呢?”

    “是吗?本官尚可,曰静兄近来安好?”高耀原本还想要端一端户部尚书的架子,但林然突然提及吴山,致使他的气势当即弱了下来,显得尴尬地回应道。

    林然打量着高耀,又是微笑着说道:“我岳父偶感风寒,已经在家里休养旬月,病情差不多康愈,如果高大人能够前去探望,他老人家定然会更开心!”

    “呵呵……本官近日忙于公务,实在无法抽身,若是落得闲暇定前去探望曰静兄!倒是你这个女婿,可别整日顾着府衙的公务,而失了孝道,那就不要怪我这个作为长辈的再参你一本了!”高耀是官场的老油子,很快便调整了心态,更是直接以长辈的身份对着林然进行说教道。

    林然看着这个胖子如此反应,知道他根本没有丝毫的悔过之心。据他所知,在对付吴山一事上,高耀根本没有半点犹豫,算得上是官场中的笑面虎。

    “两位大人,请随我进来吧!”

    一名小太监从里面走了出来,对着二个显得平静地说道。

    得知马上要见到圣上,高耀脸上的倨傲当即消失不见,伸手急忙整理着衣服,一副显得毕恭毕敬的模样。

    林然睥了一眼高耀,发现高耀这个胖子其貌不扬,但跟徐阶一般有着天然的亲和力,特别那个笑容显得憨厚而纯朴。

    只是想到这个胖子对他岳父毫不犹豫地捅刀子,却是不寒而栗。

第1118章 风云动

    二人跟随着那名小太监走进了殿内,顿时一股凉爽之气扑面而来。整个人仿佛是置身于水中,跟着殿外的炎热相比,简直是冰火二重天。

    穿过平滑如镜的大殿,来到了一个静室前,令他们二人微微感到意外的是,徐阶和严嵩都在这里,正坐在各自的绣墩上。

    “微臣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二人朝着里面的嘉靖帝跪下,恭恭敬敬地行礼道。

    “平身!”

    身穿着蓝色道袍的嘉靖并没有受到帝王礼仪的束缚,显得懒洋洋地依靠在软塌上看着一份奏疏,冷淡地说了一句道。

    “谢皇上!”

    高耀和林然从地上起来,朝着坐在旁边绣墩上的严嵩和徐阶又是分别拱手见了一礼,这才规规矩矩地在原地站好。

    高耀的眼睛若有所思地望向林然,若是到了这个时候,还不知道圣上将他召到这里的缘由,那他就白在官场混这二十多年了。

    当下能够将他跟林然扯到一起的,还将两位阁老请了过来,自然就是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张老太一案。

    只是令人无奈的是,随着百姓围堵刑部衙门,胜利的天平已经倾向了林然,他此番的胜算已经不大了。

    嘉靖将奏疏放下,目光落在高耀身上询问道:“高爱卿,你说林府尹在张老太一案上,对黄郎中一案刑量过重?”

    很显然,高耀是猜到了,圣上确实是为张老太的案子而召见他们二人。

    “回禀圣上,微臣并不是认为林府尹对黄郎中量刑过重,而是他判决当依《大明律》法,然并没明律定黄郎中之罪,实在难令人信服!”高耀虽然深知无法将林然置之于死地,但却不可能轻易地推倒自己先前的观点,而是努力地继续扮演着捍卫大明律的角色朗声道。

    徐阶听到这番说辞,若有所思地望向高耀,眼睛流露出欣赏之意。

    嘉靖不置可否,目光落向林然,显得戏谑地询问道:“林爱卿,你怎么说?”

    哎!

    严嵩一直在揣摸着嘉靖,早已经如同嘉靖肚里的蛔虫般。

    看着嘉靖如此举动,便知晓嘉靖是有意为之,此时的圣上仿若一个调皮的少年般,竟想要这两位臣子在他面前起争执,更是将一直袖手旁观的林然拉进漩涡中。

    “太祖昔日有言,其兄弟非死于饥荒和瘟疫,而是群雄乱伐。敢问群雄无罪乎?太祖言之错矣?”林然已然是有备而来,当即搬出太祖论调直接质问道。

    这……

    严嵩和徐阶不由得面面相觑,却不想林然敢于搬出这段史实,更是引用了太祖的论调。虽然有狡辩之嫌,但又不得不承认这个例子极为巧妙。

    本以为会是一场精彩的论战,但被林然一句话给直接堵死了。

    事涉到太祖之言,哪怕无理亦变成有理。当下黄郎中虽然没有触犯大明律,却是恶人无疑,自然不可能真无罪释放,而林然更是占着理。

    嘉靖深深地望了林然一眼,将二人一起召见进宫,本意就是想要这二个臣子争上一争,但万万没想到林然竟然是当场将军。

    顿了一顿,他心里还是抱着一丝希望地询问道:“高爱卿,你怎么说?”

    “是微臣失察!黄郎中虽没有触犯大明律法,但其恶乃世人皆知,请圣上严惩于黄郎中!”高耀已然不抱取胜的希望,更不可能否定太祖之言,转而主动退让地道。

    实质上,他并没有什么损失。虽然在这一次争议中落败,但他从来都不是靠着名声而伫立官场,对他个人的权势影响不大。

    严嵩如同老僧入定,看着高耀主动退让,倒没有觉得意外。

    毕竟明眼人都看得清楚形势,京城百姓有了诉求,圣上亦有了倾向,单靠着大明律这个依持,根本不可能为黄郎中脱罪,反倒会令人越陷越深。

    高耀能够看清形势及时抽身,不失为一个明智之举。

    嘉靖顿时大感无趣,让林然和高耀当场争执的计划落空,嘴角突然微微地翘起一个弧度,拿起一份奏疏对着高耀戏谑地说道:“高爱卿,你此次可不止失察!这是林爱卿的奏疏,你且看一看吧!”

    林然听到是自己上呈的奏疏,心里不由一动,悄悄地抬眼望了一眼嘉靖。

    都说圣心难测,林然深以为然。明摆着有意倾向自己这边,却要自己跟高耀打擂台,当下更是唯恐天下不乱。

    黄锦就侯在旁边,远没有往朝司礼监掌印的高傲,而是如同一个忠心耿耿的老奴般。上前接过奏疏,亲自将那一份奏疏送到高耀手里。

    严嵩和徐阶看着那本奏疏,最终将目光落在林然身上,只是林然仿佛事不关己般,如同老僧入定般站在那里。

    高耀原本想要从徐阶获取一些讯息,但徐阶却没有搭理他。

    他困惑地接过奏疏并打开,眼睛慢慢地瞪了起来,脸上很快露出愤怒之色,却见这是一份指桑骂槐的奏疏:“微臣顺天府尹林然谨奏:吴老太寻死,罪非其病症,而是为护儿媳柳氏之贞节,此乃舐牍情也。若非黄郎中之害,吴老太虽得绝症,但亦能够病终,故黄郎中罪不至斩首,亦当流放三千里。道家有云:既有因,必有果;既有果,必有因,乃因果也。如圣上责罚我岳父一般,我岳父虽言辞不当,企图阻三清道观之工程补于财政开支,但根源却在高尚书理财不善,令财政窘迫之过也。高尚书如若黄郎中,虽不是阻三清道观之工程之人,但为元凶也。故此,微臣以案言事,弹劾户部尚书高耀不善理财,祸及大明……”

    原本打算息事宁人的高耀万万没有想到,却被林然借着这个案子倒打一靶,将一帽“不善理财”的帽子重重地扣到了他的头上,更想着为他岳父吴山洗脱。

    高耀先是愤怒地瞪了一眼林然,接着扑通地跪在地上,声泪俱下地控诉道:“皇上,此子含血喷人!”

    哎……

    徐阶轻叹一声,眼神复杂地望向林然。原以为他仅是想要洗脱自己,但没想到林然志不在此,已然是要为吴山洗脱,更是要将高耀斩于马下。

第1119章 信口开河?

    高耀拥有着一张老实人的好面孔,眼泪说来便来,双膝跪在地上,显得可怜兮兮地抬头望向嘉靖,指着林然发出了他悲愤交加的控诉。

    堂堂的户部尚书此时没了往日的威风凛凛,仿若一个受了委屈的小媳妇般。若是这一幕被有人传出去,恐怕会让到文武百官惊掉下巴,并从成士林的一大笑谈。

    嘉靖偏偏喜欢这种不顾脸面的臣子,哪怕明知道高耀有几分做戏的成份,心里仍然偏向于高耀,进而将目光落到林然身上。

    今日之所以将二人一起叫到宫里来,除了因为张老太一案上的争议外,还有便是林然弹劾高耀一事。

    若是林然没能拿出更实质的东西,仅仅是在这里大放厥词,他倒不介意给林然一点薄惩,以削一削这个年轻人的锐气。

    “高大人,敢问户部从去年秋粮至今,财政收支比往年何如?”林然深知弹劾是一把双刃剑,但开弓已经没有了回头箭,面对着嘉靖询问的眼神,当即对着高耀进行询问道。

    高耀原本是不愿意跟林然就着这些问题争辩,但发现嘉靖静静地望着他们二人,只好石硬梆梆地回应道:“东南七府遇水灾,皇上爱民如子,免其税赋,致七府百姓今年春耕无碍,乃七府百万百姓之幸也。”

    马屁精!

    冯保今日当值,就候在黄锦的身旁,听到高耀如此作答,并没有正面回答林然的问题,心里免不得进行腹议道。

    嘉靖却很是受用,轻轻地捋着胡须,满意地点了点头。去年杭州、松江等七府发生洪灾,他确实是下旨免了税赋,故而秋粮的税收定然减了不少。

    “皇上仁德,免七府秋粮税赋。”林然进行附和,但话锋一转追问道:“鄢懋卿总理四地盐政,盐税增至一百万引,广东市舶司上交关税近三十万两,敢问是增是减?”

    严嵩并没有吭声,若有所思地望向了高耀。

    高耀比前几任的户部尚书坐得更稳,实则并不是他比前几任户部尚书要强多少,而是他比前几任显得圆滑,更是大力支持圣上大搞道家建筑。

    最重要的是后者,对于皇上所想做的事,他从不前前几任户部尚书般进行诉苦或稍微拦阻,而是悉心将银两拨付给皇上,更是支持重修万寿宫的。

    亦是如此,高耀深得皇上的器重。若不是在龙涎香一事上,栽了一个小小的跟头,那这位户部尚书的宝座可谓是稳如泰山。

    当然,虽然很是看好林然的精于算计,但并不认为现在的林然有本事扳倒高耀。高耀无疑是皇上理想的户部尚书人选,单此一点,便是他出手亦很难扳倒高耀。

    “比往年确有所增收!”高耀显得冷漠地应答,深知这个实情是隐瞒不住了,但并不认为这会是什么太不了之事。

    徐阶微微意外地望了高耀一眼,他一直以为免掉东南七府的税赋后,财政收入已然是有所减少,却没想到竟然有所增收。

    “高大人,那为何连区区一万两都拿不出来给礼部,让礼部解宗藩的燃眉之急呢?”林然显得步步紧逼,又是进行追问道。

    高耀端起架子直接数落道:“林府尹,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如果单是收入增加,便可以无所顾忌地花钱,那这户部尚书的位置谁都可以坐了。再说了,你亦不瞧一瞧,这些时日增加了多少开支?”

    在说到这话的时候,他小心地抬头瞧了一眼嘉靖,旋即又是迅速地低下头。

    嘉靖将他的小动作看在眼里,心里却是咯噔一声。从去年到现在,除了重修万寿宫外,还有正在重建的三大殿,更是增建不少道家工程,银子无疑是花到了这上面。

    一念至此,他心里已经隐隐有了决断,这高耀并非真的不擅于理财,而是将户部的银两都花费在内延和道家建筑之上。

    “财政之事,不可光看收入,还要看支取。依老臣看,倒不是高尚书不擅理财,而是林府尹根本不晓财政之理也!”徐阶看懂嘉靖的心思,加上早已经跟高耀结成同盟,当即出言表态道。

    正所谓,官大一级压死人。

    面对着徐阶的突然出手,林然顿时感受到了一种压力,选择主动退让道:“徐阁老,教训得是,只是还请让下官先弄清一个问题!”

    毕竟嘉靖就坐在这里,林然又主动退让,徐阶纵使有心发难,亦不敢堵住林然的嘴,便是呵呵地笑道:“林府尹天姿聪慧,而高尚书又是大明最精于财政之人,日后若有不明白之事,太可以直接向高尚书请教嘛!”

    言外之意,却是指责着林然不该闹到这里来。

    林然脸上笑了笑,直接将这小老头的话当成耳旁风,望向高耀直接询问道:“高大人,请问上次的一万两户部是拿不出来,还是认为户部没有必要拿出来,请正面回答!”

    高耀得到徐阶的支持,且圣上明显已经清楚财政窘迫的原因,却是端着师者般的架子答道:“若是他们闹点事,户部便给他们宗藩禄米,那整个户部必定被掏空不可!”

    “你是认为户部没必要拿出这一万两,所以才拒绝给礼部拨款,可是如此?”林然继续追问,寻求着一个肯定答案地质问道。

    高耀看着大家的目光都落向他身上,亦是扮演好守财奴般的角色,显得理直气壮地应道:“不错!”

    严嵩微微蹙眉,不明白林然为何执着于这个问题。

    “皇上,微臣以为高尚书不仅不擅理财,更是行祸国殃民之举,请治高耀其罪!”林然的脸色一正,突然石破天惊地跪下道。

    严嵩和徐阶等人不由得愣住了,不明白林然唱的是哪一出。

    高耀不再隐忍,显得怒不可遏地指责道:“小子,你胡扯什么?”

    嘉靖虽然乐于看这两个臣子争上一争,但听到林然说出这番话,亦是板着脸道:“林爱卿,你不要在这里信口开河!”

    “启奏皇上,微臣并没有信口开河,请皇上过目!”林然面对着众人却显得无所畏惧,从怀中掏出一笔账本朗声道。

第1120章 高耀的生财术

    账本?

    严嵩等人望向林然手上的账本,心中却大为疑惑。不过区区一万两的开支,林然不仅加大了高耀的罪状,更是突然凭空冒出了一份莫名其妙的账本。

    “皇上,微臣冤枉,请不要听信小人之言!”高耀面对着林然的指控,选择进行叫屈道。

    嘉靖虽然偏向于高耀,但看着林然如此言之凿凿,便是淡淡地说道:“呈上来吧!”

    严嵩等人好奇地望向林然手上的账本,亦想知道他手上是什么样的证据,竟然能够指证于高耀。

    黄锦从里面走了出来,在林然手中接过账本。只是在接账本的时候,他暗暗地摇了摇头,已然是在好心地提醒林然适可而止。

    林然心中却是泛苦,他如何不知高耀在皇上心中的超然地位,但想要帮一帮那个便宜的岳父,那他就必须要剑走偏锋。

    嘉靖翻开账本,眉头却是微微蹙起,显得有些不满地望了林然一眼。

    这小小的举动,却给严嵩、徐阶和黄锦都看在了眼里,暗暗地望了林然一眼。他们心里感到一阵疑惑,明明是林然呈交证据,为何圣上似乎要责怪林然。

    林然深知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当即进行指责道:“皇上,上面历年发放宗室禄米的数据为礼部所统计,皆可为实证!户部拨付宗室禄米远远要低于往年,致使皇上族人今年初闹至京城,此事明明由高尚书挑起,然高尚书竟然连区区一万两的安抚银都不愿意拿出来,此举分明是故意挑起宗族纷争,是要陷皇上于不义,请皇上严惩此贼!”

    克扣宗室禄米,拒给闹至京城的宗藩们发放一万两安抚银,从而有意挑起“宗族纷争”,这便是林然对高耀的指控逻辑。

    只是嘉靖并没有想象中的勃然大怒,而是对着那份账本发呆。

    “还是太过年轻啊!”徐阶的目光从嘉靖身上收回,最终望着林然轻轻地摇了摇头道。

    高耀能够摆脱户部尚书的“魔咒”,自然不是运气使然,而是他确实有两把刷子。

    在担任户部尚书后,他并没有在财政最大收入项的粮税做文章,亦没有从财政第二大收入项的盐政着手,而是盯上了宗藩的禄米。

    他一面大力地支持嘉靖的“挥霍”,对嘉靖可谓是千依百顺,几乎是有求必应。另一方面,他却是明目张胆地克扣宗藩的禄米,甚至亲王的禄米都敢于扣押。

    正是靠着这些本该放发给宗藩的禄米增强了财政实力,能够支持嘉靖修建道家修筑的愿望,甚至还能够快速地重修万寿宫。

    亦是如此,嘉靖开始依重于高耀这位“有办事能力”的户部尚书,不仅让到高耀的地位稳固,而且给予了从一品的太子太师衔。

    高耀看着他的“生财之道”会捅破捅破,虽然心中却没有过于惊慌,但是脸上浮起委屈的表情,进行哭诉着道:“皇上,宗室的禄米发放是比往年少了一些,但这不过是微臣的权宜之计,完全没有挑起宗族纷争之念。重建万寿宫,还有去年的长生仙观等工程,前前后后便足足花费了三十多万两,皇上您是知道的!”

    厉害!

    黄锦听到这一番说词,再观察嘉靖的反应,却为高耀暗暗地竖起大拇指。

    “大明财政不宽裕,挪用一些宗室的禄米,亦是权宜之计,此事就休要再争了!”嘉靖板起脸来,当即表明态度道。

    对于高耀扣刻宗室禄米,将宗室禄米为他所用,这自然不可能瞒过英明神武的他。只是一直以来,他都不打算进行点破,因为这正是他所需要的户部尚书,亦是他为何会重视于高耀的原因。

    当下林然却想要借此攻击高耀,他又怎么可能不帮着高耀呢?

    对于每年几百万石宗室禄米,他实质早就动过克扣的念头,甚至对宗室的禄米直接进行大幅度削减。只是他是小宗继大宗,皇位的合法性需要宗室群体的认可,他又如何能够轻易动宗室的奶酪呢?

    倒是林然这个愣头青将这个隐晦的事情给捅破,反而让他心生不满,这分明是要断他的“财路”,早知便不该召见于林然了。

    高耀听到嘉靖的表态,心里暗暗地松了一口气,同时显得洋洋得意地望了林然一眼。

    克扣宗室禄米,这件事不仅不是他的过错,更是他高耀的一项丰功伟绩。林然想要借此扳倒他,完全是在自讨苦吃。

    完了!

    冯保看着嘉靖冷淡的反应,看着事态的发展,知道林然这一拳是打在铁板上了,想要借此扳倒高耀恐怕是痴人说梦了。

    林然的脸色不改,抬头望着嘉靖大声地道:“皇上,微臣对户部挪用宗室禄米解财政燃眉之急深以为然,但高尚书去年克扣一百五十万石禄米,却跟增项工程根本对不上,而今太仓已经无银。微臣怀疑高尚书不仅想要挑起皇家宗亲的纷争,陷圣上于不义,而且其本人行了贪墨之事。”

    在一击不见效后,却又是一击,且这次攻击显得更加的犀利。

    贪墨?

    黄锦等人听到这一项指控,心里已经不再淡定,纷纷扭头望向高耀。若说嘉靖还能容忍高耀将宗室的禄米挪给他使用,却偏偏无法容忍贪墨的存在。

    咦?

    严嵩并不认为高耀会贪墨,毕竟两淮商会那边并不缺钱,而高耀千辛万苦才爬到户部尚书的位置,亦不会冒这么大的风险。

    只是跟着克扣一百五十万石禄米和三十多万的工程支出相比,在去年财政收入增加的前提下,这里确实存在着较大的缺口。

    出现如此大缺口的最大可能性,无疑正是有人从中贪墨了钱财,最大嫌疑人自然是户部尚书高耀。

    “林爱卿,果真比往年要多克扣了一百五十万石禄米?”嘉靖翻到账本的最后一页,看着上面记录得清清楚楚的数据,但还是对林然进行求证道。

第1121章 喜忧参半

    林然为了这一次弹劾高耀,事前已经做了很多的工作,更是对事态的发展做了预判。

    只是事情的真正决定权却在嘉靖手里,嘉靖没有采纳“挑起皇族纷争”的罪名,亦有可能不相信“贪墨”的指控。

    好在,事情并没有往最坏的方向发展。嘉靖虽然希望有高耀这样的户部尚书,亦有包庇他的意图,但却不能容忍贪墨的行径。

    面对着嘉靖的询问,林然显得老实地回答道:“启奏皇上,此事千真万确!这个数据有资料可查,跟实质数据相差不会超过五万石,想必高尚书对此很清楚!”

    说到最后,他又望了一眼旁边的高耀,已然是要问题交给高耀。

    “皇上明鉴,微臣若是贪墨一文钱,愿受天打五雷轰!”高耀满脸委屈的柜模样,并竖起右手的三根手指指天起誓道。

    林然听到这个誓言,却没有丝毫意外,但他的脸上一直保持着适当的愤怒,同时一副认定高耀就是罪大恶极之人般。

    嘉靖并不算是感性的人,做事更倾向于理性,且性子还很多疑,自然不会因为一个誓言便会相信高耀是真的无辜。

    他的脸保持着平静,却是对着高耀淡淡地求证道:“高爱卿,宗藩的禄米果真要比往年多克扣了一百五十万石禄米?”

    虽然他早就知晓高耀有意克扣宗藩禄米一事,但却一直选择装糊涂,自然不会知晓具体的数额,只能猜到数额确实不小。

    只是面对着一百五十万石的数字,亦是让到嘉靖暗暗感到心惊。要知道,每年运往京城的米粮亦不过四百万石左右,而高耀竟然截留了一百五十万石。

    亦是在这时,他更加清晰地明白,为何他近年来感到手头宽绰了。敢情并不是他选对了户部尚书,大明的财政亦没有得到实质性的改善,一切皆因从宗室那里多拿了一百五十万石禄米。

    原本以为林然刚刚的指控是在夸大其词,但如此这般截流的话,宗藩那边恐怕迟早都要乱上一乱,甚至真会引发皇族内部纷争。

    “微臣没有……统计,但估计……相差不大!”高耀显得吞吞吐吐,最终硬着头皮老实地承认道。

    黄锦等人听到高耀招认,心里头轻叹一声,轻轻地摇了摇头。敢情这位户部尚书擅于理财全是假象,不过是大胆地截留宗藩禄米罢了。

    “那银两都用去哪了?你给朕从实招来!”嘉靖积攒的怒火突然爆发出来,将手上的账本重重地掷向高耀怒声质问道。

    这几十年来,他能够牢牢地掌握大明朝政。除了对重要人事任免亲自过问外,这财政亦是颇有心得,起码算术还是不错的。

    当下大明处处增收,特别还暗藏着这一百五十万石禄米的增项,足可以做很多事了。只是户部给出的成绩单,却仅是三十多万两的工程造价。

    纵使是他,亦不甘要问上一句:这银两花去哪了?

    砰!

    那本账本先是重重地砸在地面上,在诺大的宫殿中清脆回响,而账本落在光滑的地面后,又刚巧滑到了高耀的面前。

    面对着嘉靖爆发而出的熊熊怒火,整个大殿显得是落针可闻,谁都不敢在这里触嘉靖的霉头,除非他真是不想活了。

    “微臣冤枉,请皇上明鉴!”

    高耀面对着嘉靖的怒火,面对着滑到眼前的账本,连忙进行伸冤道。却不知是被吓的,还是真情流露,亦或者有表演成分,他的脸颊落下了两行泪。

    林然深知高耀是一头披着羊皮的狼,却没有收手的意思,而是再添把火道:“皇上,既然高尚书无法说清楚,还请下令查核户部账本,给天下子民一个交待!”

    你……

    高耀伏首在地,正希望圣上看在他楚楚可怜的份上,选择相信他是冤枉的。当下面对着林然的步步紧逼,心里恨得咬碎了牙齿。

    在数天前,他还想着弄死这个走了狗屎运的小子,甚至觉得如同捏死一只蚂蚁般简单。只是事情转变得太快,竟然被这小子轻松化解。

    在进入这座宫殿前,他还自以为大度地放对方一马。只是如何都没有想到,对方的反击来得如此的迅速和凶猛,甚至几乎是要他的命。

    克扣宗室的禄米本是他的“生存之道”,但现在被这小子很轻易地揭露开来,更是借机往他身上泼了贪墨的脏水。

    当下的处境变得越来越糟糕,如果不是有着徐阶这个盟友在,他甚至都要栽在这小子的手上。

    嘉靖面对着林然的请愿,却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扭头望向脸色凝重的徐阶询问道:“徐阁老,你怎么说?”

    咦?

    林然原以为嘉靖会问计严嵩,但不想直接越过严嵩,反而问起徐阶的意见。只是不知这是皇帝心术,还是严嵩真的失宠了。

    高耀仿佛抓到救命草一般,显得可怜兮兮地望向了徐阶。

    “臣赞同林府尹的提议,下令查核户部的账本!”徐阶没有理会高耀的目光,而是一脸正气地迎着嘉靖的目光道。

    嘉靖轻轻地点头道:“徐阁老,那就交由你跟都察院一起进行查核吧!”

    “臣遵旨!”徐阶的脸上显得古井无波,规规矩矩地拱手道。

    “朕乏了,你们都退下吧!”嘉靖打了一个哈欠,显得疲惫地抬手道。

    “微臣告退!”

    高耀老老实实地行礼,只是心里却是喜忧参半。

    虽然他并没有做出贪墨之事,此次调查亦由着徐阶主导,但他心里感到一种极大的不安,总感到被一条小毒蛇盯上了。

    “微臣告退!”

    林然同样规规矩矩地行礼,心里却没有太多的欢喜。虽然事情如同他预料般进行,但调查组不是由严嵩主持,而是由徐阶主导,事情无疑存在着极大的变数。

    出于礼数,哪怕徐阶和高耀已经走在最前头,他亦是乖乖地落在最后面,并主动扶着严嵩一起出殿。

    “若愚,若是得闲的话,到我那里坐坐吧!”

    严嵩老得只剩下一副骨头般,在走下台阶的时候,却又是主动邀请道。

第1122章 关于未来

    无逸殿,内阁值房。

    老态龙钟的严嵩从万寿宫走回来,一屁股便躺在竹椅上。整个人像是从鬼门关刚刚回来般,身子骨全部摊在椅子中,口鼻微张地喘着丝丝的粗气。

    严鸿对这个情况似乎已经是司空见惯,先是从柜子取了茶叶,接着从一个阁吏的手里接过水壶,便是匆匆忙忙地泡起茶来。

    “我来吧!”林然主动索要过那个精致的紫砂壶,恭恭敬敬地给严嵩倒了一杯色泽鲜明的茶水,沁人心脾的茶香很快弥漫在空气中。

    严鸿显得很是孝顺,将刚刚倒好的茶,匆匆地送到严嵩的面前。

    严嵩接过严鸿送到面前的茶杯,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整个人仿佛这才缓过劲来般,对着林然微微感叹地道:“我这副身子骨是真不中用咯!”

    这个时代的八十三岁老人,已然是超高龄人士。哪怕拥有再多的权势,有着极好的医疗条件,亦是抵抗不了岁月的侵蚀。

    “元辅大人,您是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现在您的身子骨是比我们年轻人差了一些,但百官还得由你引领,大明的大小政务还需要您拿主意!”林然已然是真正的官场中人,显得恭维地说道。

    严鸿从严嵩手中接过那个微微烫手的茶杯,先是诧异地望了林然一眼,旋即心中涌起一股佩服之情。

    年仅二十一岁的正三品顺天府尹,正经八百的翰林院出身,身上没有丝毫的骄横,竟然还能对他这个日薄西山的爷爷如此的恭敬,难怪爷爷会如此看好他的前程。

    “呵呵……好久没听过这么舒心的话了!只是你这般想,别人可不会这般想!他们都想着我这个老头子啥时能让出位置,或者他们心里已经诅咒我死在任上了!”严嵩开心地笑了笑,接着认真地摇头道。

    二人巨大的年龄差距,让他们的关系拥有天然的和谐性。

    林然今年才二十一周岁,进入官场的时间并不算长,不可能威胁得了严嵩的位置。严嵩今年已经八十三岁,同样不可能挡得了林然的首辅之路。

    纵观整个朝堂大佬,仍然希望他严嵩继续担任首辅的官员已经不多,而林然可以算得上一位。毕竟他下去了,徐阶上台,对林然亦说不上什么好消息。

    “元辅大人老当益壮,再干三年亦不会有问题的。”林然知道严嵩指的是徐阶和袁炜等人,但不可能跟严嵩同仇敌忾,而是选择避重就轻地说道。

    当然,这话无疑是违心之言。

    且不说严嵩的身体能不能支持得住,严嵩的脑子恐怕亦对付不了那一大堆频繁的奏疏,虽然有着他的“蝴蝶效应”,但一些事情却是无法改变的,而衰老便是如此。

    “若愚,老夫亦不欺瞒你,今年恐怕是我担任首辅的最后一年了!”严嵩的脸上涌起落寞的神情,望着林然认真地说道。

    林然自是知晓这位老首辅离下台已经不远,却是乔装惊讶地问道:“元辅大人,何出此言?”

    “自从我的老伴过世,我这副身子骨是一日不如一日,精力亦太不如前!”严嵩长叹一口声,望着外面意有所指地道:“另外,有人已经是等不及了,皇上亦……”

    说到这里,他却是突然停了下来,却不知道是忌讳于谈论嘉靖,还是改变主意不想将那些不好的事情透露给林然。

    林然心里却如同明镜似的,他知道严嵩根本算不上是真正的权臣,而是一个宠臣罢了。

    有着嘉靖的宠信,严嵩能够借助京察和外察党同伐异,将严党中人安排到重要的岗位上,从而权倾朝野。一旦严嵩失去嘉靖的宠信,恐怕连一个知县都安排不了。

    现如今,老迈的严嵩已然不符合嘉靖心目中的首辅人选。且嘉靖并不缺少忠心耿耿的首辅人选,除了徐阶之外,还是袁炜等人,严嵩下野自然是水到渠成之事。

    林然不可能掺和到这种事情中去,显得有些善意地说道:“元辅大人,下官自是希望一直由元辅大人引领,但咱们做臣子讲的是忠君报国,去与留还是要以圣上的愿意为准!”

    “是啊!一切都要从听圣上的安排,圣上要老臣离开,老臣便会离开!”严嵩似乎是被林然的话语触碰到了一般,扭头望向万寿宫的方向感叹地道。

    哎……

    严鸿站在旁边看着这一幕,脸上却是涌起一份落寞。

    曾几何时,他一直以为他们严家能够只手遮天,天下官员莫不是以严家马首是瞻。但现实却是,他们严家的兴衰只在圣上的一念之间。

    严嵩没能透过墙看到万寿宫,反倒是看到架子上的檀香罐子,眼睛闪过一抹留恋,扭头望向林然认真地说道:“若愚,并不是老夫贪婪权势,而是老夫先前几次上疏请辞,都被圣上挽留了。说只要老臣在一日,我严惟中便是一日的大明首辅。”

    这……

    林然看着严嵩那副想要说服自己的模样,深知权力就像是一副毒药,却不是说放下便能够放下的。

    严嵩已然是在自欺欺人了。虽然他请辞过几次,皇上恐怕亦是真心实意地挽留了。只是此一时彼一时,他的身体和精力已经大不如前,已然不再是以前嘉靖所需要的首辅了。

    林然深知这并不是一个好的话题,更不可能出言反驳严嵩,而是轻轻地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这将人比心,若是别人现在劝他放弃顺天府尹的位置,返回石城县做一个富家翁,他定然愤怒地将对方杀了不可。

    严鸿像是松了一口气般,将那杯微凉的茶水递回给严嵩。

    “若愚,你现在已经是顺天府尹了,对将来可有什么打算吗?”严嵩接过茶杯轻呷了一口,如同长辈关心晚辈般询问道。

    林然心里微微一动,忙着放下茶杯拱手施礼道:“请元辅大人赐教!”

    严嵩看着林然的态度,心里很是舒坦,便是有心指导道:“你竟然是翰林院出身,最好的路子自然是到礼部担任侍郎!只要占着这礼部侍郎的位置,你可以说是无忧矣!”

第1123章 首辅的指点

    大明的官场素来是以资论辈,特别是词臣这一系。

    若是谁能进入内阁,便自动进入首辅的任职序列。像袁炜现在入阁,那他就是大明第三位阁臣,不管后来者是谁,都只能乖乖地排在第四位。

    因为有着递进的规则,若是严嵩下野,便是徐阶接任首辅。一旦徐阶下野,那便不会有任何的争执,将由袁炜担任首辅。

    林然是正经八百的翰林院出身,只要占到礼部侍郎的位置,便能够成为礼部尚书的第一或第二序列人选,而由礼部尚书进入内阁无疑容易得多。

    严嵩提议林然争取礼部侍郎的位置,实质是希望他能够重回翰林院词臣的“序列”。只要重新搭上那一条通天之路,那他年龄的弊端会慢慢淡化,能够比较轻松地从诸相到大明首辅。

    “谢元辅大人指点,只是想要跨上这一步太难了,再说……”林然深知这是良言,当即认真地道谢,但却是欲言而止地道。

    严嵩虽然已经老迈,但并没有老糊涂,那双混浊的眼睛看着林然这般模样,亦是缓缓地点头道:“嗯,你岳父确实有重新被委任礼部尚书的可能,且这个步子确实不好迈,那你就要着重第二个选项了!”

    “请元辅大人赐教!”林然顿时来了些精神,认真地求教道。

    虽然知晓礼部侍郎是最佳选择,但他确实没有信心谋得礼部侍郎的位置,而若他岳父还占着礼部尚书的位置,这个可能性直接可以否决掉。

    严嵩轻呷了一口茶水,正想要继续说下去,但眨了眨眼睛,那雪白修长的眉毛跟着动了动,接着整个人却愣住了。

    林然和严鸿深知严嵩在官场沉浮大半辈子,比谁都要看得远,便是恭敬地洗耳恭听,想知晓第二个路子是什么。

    一个呼吸,二个呼吸,三个呼吸……严嵩突然像是中了定身咒般,在那里却没有任何反应。

    咳!

    严鸿看着爷爷如此,似乎是猜到了什么般,当即红着脸轻咳一声。

    呃……

    严嵩的嘴巴微微张开,似乎这才醒悟过来,对着林然认真地问道:“若愚,你亦是经历过朝廷斗争了,应该领教到科道言官的厉害了吧?”

    “言官有风闻奏事之权!正所谓三人成虎,若不是下官反应快,当今圣上是贤明君主,恐怕下官已经栽在他们的手里了!”林然半真半假地回答道。

    严嵩轻轻地点了点头,望着他认真地说道:“若是你谋不得礼部侍郎,那便想办法到都察院出任左右副都御史,或者直接谋得右都御史一职!”

    左右副都御史是正三品,而右都御史则是正二品。只是右都御史的正二品水份比较大,毕竟上面有左都御史,且都察院位列六部之后。

    林然现在是正三品的顺天府尹,三年任满之时,想要到都察院担任左右副都御史的难度不算大,而想谋得右副都御史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下官谢元辅大人指点!”林然真诚地拱手感谢,犹豫了一下,却是突然询问道:“元辅大人,不知外放督抚何如?”

    他现在是正三品的顺天府尹,一旦外放离京,不管到哪个地方,必将成为地方上的封疆大吏,有益于他扩大地方上的影响力。

    严嵩正要将茶水往嘴里送,闻言当即瞪目怒斥道:“糊涂……咳咳!”只是这一声过于激动,竟然被送到嘴里的茶水呛到了。

    “爷爷!”

    严鸿显得很是紧张,急忙帮着严嵩顺气。

    林然看着严嵩这般痛苦地咳嗽,虽然深知这一位便是后世赫赫有名的大奸臣,但心里还是忍不住生起一丝的不忍。

    严嵩重重地咳嗽了几声后,这才缓过劲来,将茶盏递给严鸿,显得不满地对林然道:“阁臣袁炜、吏部尚书郭朴、户部尚书高耀、还有你岳父,他们哪一个外放督抚再回来的?”

    “没有,但外放可以帮我积攒更多的功绩!”林然轻轻地摇头,但还是将心中的想法说出来道。

    “功绩?”严嵩的嘴角却是浮起玩昧的笑容,望着林然认真地问道:“若是你外放到江浙担任浙直总督,你以为比之胡汝贞何如?”

    林然哪里敢跟这位军神相比,当即苦笑地摇头道:“胡总督诛杀汪直、徐海等倭首,还东南海疆太平,进江西乱贼闻风而逃,至广东破张琏伪帝,下官远不及矣。”

    “胡汝贞立下的功绩足够多吧?但这些年弹劾他的奏疏已经可以将这张案子堆满了!”严嵩指着那张平时办公的长案,抬眼望着林然道:“若不是老夫一直护着胡汝贞,他早就已经不再是浙直总督,早被言官的流言蜚语中伤了。”

    林然的眉头微微地蹙起,结合着胡宗宪接下来的命运,似乎还真是这么回事。只是他并不需要胡宗宪这么大的功绩,他只虽然拥有支持他升迁部堂的功绩即可。

    这个念头刚刚产生,便被泼了一盆冷水。

    严嵩接着侃侃而谈地道:“王阳明二甲进士出身,外放地方战功赫赫,更有平定宁王叛乱之功!虽因军功而封爵新建伯,但其仕途不顺,终生难归朝堂,却不及高耀之流。”

    “功绩于升迁无益?”林然的眉头微微蹙起,若有所悟地询问道。

    严嵩认真地思索了一下,接着摇了摇头道:“功绩对个人升迁是有益的,但你现在已经是顺天府尹,且你在广东早有了功绩,当下缺的是资历,是圣上的宠信!而你若是远离京城,外放到地方担任督抚,这分明是缘木求鱼。”

    “小子受教!”

    林然听着严嵩这番分析,当即打消了外放督抚的念头。

    以其外放去追逐华而不实的功绩,还不如想办法回礼部成为诸相,亦或者到都察院扩充实力,甚至是到六部担任侍郎。

    如果真论功绩来定官位的话,那现在该做在首辅位置上的人不是严嵩,亦不是徐阶,而应该是战功赫赫的胡宗宪了。

    严嵩看着林然是真听了进去,便心满意足地将后脑勺靠到椅枕上,却是突然冒出一句道:“你向皇上提议查核户部账本,高耀是真从户部拿钱了?”

第1124章 钱去哪了?

    自从严嵩大力推动整理淮盐等四地的盐政,这无疑触犯了相关盐商群体的核心利益,致使高耀站到了严党的对立面。

    严嵩虽然有将高耀除掉的意思,只是高耀深得皇上的恩宠,又有着徐阶在一旁相帮,致使他亦没有合适的机会对高耀下手。

    若是高耀真从户部拿了银子,加上已经洞察到高耀获得圣上恩宠的最大秘密,想要将这位户部尚书除掉,简直是易如反掌之事。

    林然坐在矮凳上,端起茶杯轻轻地摇头道:“高耀的背后是两淮商会,他应该不缺一点小钱,亦不可能从太仓中捞取大钱,所以他应该不会向太仓伸手!”

    跟着贪墨成风的地方官吏不同,朝廷的高官相对比较清廉。光是每次外察收取的孝敬,或者地方官员回京时的“冰敬”等,便已经可以让他们过得很滋润了。

    “那你还怂恿圣上调查户部?”严嵩那两道雪眉微微蹙起,显得不解地扭头望着林然询问道。

    严鸿跪在茶几旁为着二人重新泡茶,亦是充满困惑地望向了林然。

    林然拥有着极高的政治斗争天赋,喝了一口茶水,嘴角微微地上扬,仿若智珠在握地说道:“高耀去年截留一百五十万石禄米,加之朝政的收入是有增无减,但工程造价不过三十多万两,您认为那些银两哪去了?”

    “到他口袋?”

    严嵩很容易想到严世蕃的种种作为,但刚刚生起的念头,便即刻被他给掐灭。毕竟高耀是一个权力欲望很强的人,且没有那么大有胆子,他突然若有所悟地望向林然道:“你是说!”

    有些事情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两人心有灵犀地对视一眼,而旁边泡茶的严鸿无疑是一头雾水。

    林然轻轻地点了点头,将空掉的茶杯轻轻地放回桌面上,显得真诚地说道:“下官提议皇上查核户部账本!一则,是想让圣上了解当下户部的真实情况,不可再无所忌惮地挥霍;二则,下官亦想知道那些银两去哪了,是不是被某人拆东墙补西墙了。”

    说到最后一个可能性的时候,他的眼睛流露出别有深意的目光。

    “拆东墙补西墙?嗯,应该是如此了!”严嵩的眼睛顿时一亮,脸上很快露出了久违的笑意,轻轻地点了点头道。

    林然看着严鸿要给自己添茶,便是朝他抬手制止,看着严嵩已然是不会轻易放过高耀,亦是诚恳地说道:“这些只是下官的猜测,一切只有徐阶调查之后,才能得出结论!”

    现在礼部尚书的位置已经给严讷占了去,皇上亦没道理让严讷退回礼部左侍郎。六部尚书素来了一个萝卜一个坑,吴山还想要回来,只有将高耀除掉才有机会。

    当下的高耀不仅仅是政敌,更是吴山重返朝堂的拦路虎。他深知单靠自己肯定无法扳倒高耀,必须要借助严嵩的力量,这才能够达到除掉高耀的目标。

    而严嵩恐怕亦是清楚,这是对付高耀的机会,同时是对付徐阶的机会,定然不可能会袖手旁观。

    “徐阶跟高耀是一伙的,让徐阶调查户部账本,肯定不会得到真相!”严鸿给严嵩的茶杯添了茶水,忍不住好意地提醒道。

    严嵩脸上露出微笑,显得傲气地说道:“有你爷爷在,他徐华亭还做不到只手遮天!”

    虽然严党在朝堂的实力被大大地削弱,但京城的各个衙门的官员很多都打着严党的铬印,严党的影响力远非徐阶所能比拟。

    林然看着目的已经达到,当即坐矮凳上站了起来,显得恭敬地拱手道:“不叨扰元辅大人,下官先行告辞了!”

    “严鸿,替爷爷送送林府尹!”严嵩轻轻地点头,对着严鸿又是吩咐道。

    “林府尹请!”

    严鸿近些时日少了公子哥的张狂,显得恭敬地抬手道。

    林然轻轻地点头,正想要再跟严嵩拱手施礼道别,但脸上闪过一抹讶然。躺在竹椅的严嵩将眼睛闭上,隐隐传来了鼻鼾声,已然是入睡了。

    看到这一幕,他还是施了一礼,蹑手蹑脚地退了出去。

    只是他的心里却涌起了一份隐忧,严嵩实在是太老了。纵使有着他这只帅气的蝴蝶出现,影响着历史的进程,但恐怕亦避免不了严嵩下野的命运。

    话分两头说,高耀跟着徐阶出了万寿宫。原本想要跟徐阶商讨对策,结果被徐阶抬手制止,对他做了一个隔墙有耳的手势便离开了。

    高耀深知宫中耳目众多,且确实要进行“避嫌”,便直接从西苑离开,乘坐着候在宫外的轿子直接返回户部衙门。

    “部堂大人,皇上叫您过去,可是有什么赏赐?”江浙清吏司的萧郎中正要出门办事,结果跟着高耀打了照面,自认为风趣地跟着高耀热情地打招呼道。

    “滚开!”

    高耀的肚子憋了一肚子的火气,面对着这一位没有眼色的下属,胸中的怒火当即喷涌而出,显得面目狰狞地吼道。

    那位满脸笑容的萧郎中顿时面如土色,急忙后退几步进行避让,结果脚后跟拌在门槛上,整个人当场摔得狗啃屎。

    这一幕,很快便传遍了整个户部衙门,而大家亦是知晓部堂大人心情不佳。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很快大家便知道高耀生气的缘由。

    顺天府尹林然弹劾户部尚书高耀不善理财,皇上下令徐阁老率领都察院核查户部账本,高耀的户部尚书宝座变得岌岌可危。

    这个消息自然不准确,事情的缘由主要是宗藩禄米。只是关于克扣禄米一事上,不论是徐党,还是严党,双方都选择了沉默。

    毕竟这事关嘉靖的“财政收入”,谁都不敢轻易踩这个雷区,或者这将会是永远的秘密。

    京城的官场昨天还在议论着林然的去留,但仿佛仅是眨眼之间,林然便已经从泥潭中爬中,并亲脚将高耀踹进了泥潭中。

    在同情高耀的同时,却不得不佩服林算子的凶狠。

    高耀回到签押房,对着几位心腹叮嘱了几句。还没有到下衙时分,他便是匆匆地返回家里,已然是要想办法“渡劫”了。

第1125章 账本的秘密

    高府,客厅中。

    两淮商会会长陈伯仁在得知消息后,便是第一时间赶到了高府。

    只是听完高耀的叙述,整个人显得失魂落魄。他原本想要将粤盐的领军人置于死地,但却没想到他们最有权势的代言人反倒遇到麻烦,当下的位置变得摇摇欲坠。

    徐担任大常寺少卿,可谓是一个闲职官员。在收到高耀的传书后,亦是赶来这里喝茶,只比陈伯仁晚了一会而已。

    他听到朝廷要调查户部的账本,显得浑不在意地望向高耀道:“高大人,你这么紧张做啥,不会真的拿钱了吧?”

    实质上,这是一个小试探。若是高耀给出一个肯定的答案,他徐绝对会起身离开,从此跟这一位盟友一刀两断。

    虽然高耀陆陆续续给了他不少好处,甚至在杭州和苏州置办田产亦得益于陈伯仁的帮忙,但有些原则性的东西绝对不会触碰。

    陈伯仁看着高耀当即黑下脸来,忙是站出缓和气氛道:“高尚书怎么可能贪墨!徐少卿,你莫要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徐的心里顿时一松,显得大大咧咧地说道:“高尚书,只要你没有从太仓拿银子!你大大方方拿出账本让朝廷查便是,莫不是认为我爹会栽赃你不成?”

    说到他老爹之时,他的声调明显加大,透露着浓浓的自豪感。

    陈伯仁抬头望着显得张狂的徐,嘴巴动了动,但最终还是没有吭声。

    高耀的脸却彻底黑了下来,显得生气地直接大声质问道:“徐少卿,你为何要说出如此令本官寒心的话!”

    此言一出,刚刚送来茶水的婢女匆匆放下茶盏,显得紧张地退了下去。

    “我说错什么了?”徐正想要端起茶盏,面对着高耀的质问不由得傻眼道。

    高耀那双带着敌视的眼睛盯着徐,右手紧紧地抓着椅把怒声道:“你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户部的账本现在是查不得!”

    “这是为何?”徐感到一头雾气,疑惑地追问道。

    高耀看着徐是真不知,发现根本无法跟这种蠢人沟通,便是给了陈伯仁使了一个眼色。

    陈伯仁轻轻地点头,转而对着徐苦口婆心地说道:“徐大人,你亲自主持万寿宫的重修工作,应该知晓几万两根本无法仅仅三个月便重建万寿宫吧?”

    真相已然揭晓,高耀为了帮着徐阶扳倒严嵩,偷偷用克扣的宗藩禄米填补到重建万寿宫的费用上,致使万寿宫的工程款大大地降低。

    一方面,这样会跟严嵩父子的报价产生巨大的差额,从而离间嘉靖和严嵩的君臣关系;另一方面,则是花费少量的银两便能办妥大事,这会加深嘉靖对徐阶的器重。

    原本这是一件极隐密之事,可谓是做得天衣无缝,连严嵩那边都没有看到破绽。

    却不知林然是歪打正着,还是恐怖到洞察到事情的真相。他以贪墨的名义进行攻击,接着提议朝廷核实户部账本,致使万寿宫工程费用造假的事情有了败露的危险。

    高耀固然能够自证清白没有贪墨,只是将万寿宫的真实造价公之于众,无疑会产生很大的负面影响。他恐怕不仅会丢掉户部尚书的宝座,甚至会被扣上一顶欺君之罪的帽子。

    亦是如此,高耀知道朝廷不可以对账本进行调查,更不能让到万寿宫造假一事败露。

    徐终于醒悟过来,脸色闪过一抹害怕,当即惊慌地询问道:“高大人,这事可不能捅出来,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万寿宫不仅跟高耀相关,跟着他们父子亦是息息相连,这重修万寿宫是他们父子的最大功绩,而他亦是凭着这个功绩才登上大常寺少卿的宝座。

    若是万寿宫工程造价做假一事败露,圣上降低对他的观感事小,而若圣上迁怒于他爹,那他们徐家的地位便是一落千丈。

    一念至此,他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深知这户部账本还真不能查核,起码万寿宫工程造价造假一事不能够败露。

    陈伯仁看着高耀沉默不言,便是帮着他拿了主意,对着徐认真地说道:“徐大人,这事情恐怕真得瞒下来,不然高尚书这边有麻烦,你跟你爹恐怕亦不好受!”

    徐很是认同地点了点头,当即打定主意道:“好,我这就回去找我爹商量此事,一定要将这件事压下来,本官先行告辞了!”

    看着徐匆匆离开,高耀握着茶盖轻泼着茶水,这才悠悠地叹息道:“我们都小瞧那小子了!”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无疑全拜林然所赐。林然通过对宗藩禄米发放数据的收拾,从而洞察到财政收支存在不合理性,进而又借此发难查核账本。

    到了这时,他才发现林然无愧于林算子之名。在不知不觉间,他这一位高高在上的户部尚书甚至是当朝次辅,都已经被算计进去了。

    “不错!早知这小子如此擅于谋算,真不该这般轻率地出手,或者根本就不该招惹于他!”陈伯仁轻轻地点头,亦是后悔地说道。

    若不是他们主动攻击人家,对方亦不会如此的凶狠,直接要置他们于死地。虽然高耀没有贪墨,但此事的后果未必就会比贪墨的罪责轻。

    高耀轻呷了一口茶水,深知世间没有后悔药,便是正视难题道:“陈兄,现在说这些已经没用了,你说徐阁老会帮咱们吗?”

    “这事因他而起,他应该不会袖手旁观!”陈伯仁显得认真地分析道。

    高耀用茶盖轻泼着茶水,却是苦笑地说道:“这官场哪有道理可言!若真讲道理,严分宜将他提拔进内阁,他徐华亭就不该有二心。”

    “今晚我便亲自去会会徐阁老!这个事情他们父子都是知情的,相信他徐华亭亦不想让事情败露,且事情败露对他并无好处!”陈伯仁露出凝重之色,显得理性地分析道。

    “希望如此吧!”高耀认可了徐伯仁的分析,轻轻地点了点头道。

    今天早上还是风光无限的户部尚书,但如今他已经看不清楚自己的前程了。这一个劫数,来得这般猝不及防,来得这般的磅礴,以致他眼前只有一片黑暗。

    入幕时分,京城的灯火纷纷亮起,很快便绘出一个“凸”形图案。

    一辆辆马车或官轿借着夜色的掩护,流窜在各个府邸间。他们如同一只只不起眼的蚂蚁般,不断地交流着信息,或者商量着对策,亦或者在谋算着什么。

    京城的官场就像是一个巨大的漩涡,表面看起来显得波澜不惊,但暗地里却不断地试图吞噬彼此。

第1126章 暗流

    徐府,书房的灯火亮了起来。

    徐阶这些时日一直留宿于西苑,只是今天却很早就返回家里。吃过晚饭后,他跟着陈伯仁进行了会面,便一个人到书房翻起了《资治通鉴》。

    虽然他担任翰林编修的时候,便被无情地外放离开翰林院,但他一直认为自己是货真价实的词臣。不论是外放期间,还是之后重返京城,他最受做的事情仍然是看书。

    现如今的学识,虽然不敢说是第一,但在士林亦是鲜有人能相比。他自认随便写一篇策论,然后糊名送到翰林院,定然能够刊登在《谈古论今》上。

    徐将茶水送进来,面对着这一位给予他荣华富贵的老爹,他是打心里的尊敬和畏惧,小心翼翼地将茶放在桌面上。

    徐阶深知儿子的脚步声重,伸手将桌面上的茶盏端起,眼皮都不抬一下便说道:“陈伯仁说得没错,这个事情不仅是高耀的危机,更是我们徐家的危机!若是此事被圣上得知,确实不堪设想!”

    为了能够扳倒严嵩那个老不死,更是为了身上少背一些骂名,在万寿宫造价一事上,他自然是大力地配合着高耀进行造假。

    原以为这些事情永远都不会被人发现,但今天被那小子这么一搅,那些见不得人的东西极可能会浮到水面来,一种危机已然是扑面而来。

    徐送茶进来正是想要探探老爹的口风,闻言便是蹙起眉头询问道“爹,您有没有办法将这个事情给掩盖过去呢?”

    “既然是你爹主持核查账本,想要掩盖住这个事情,自然轻而易举之事,但是……”徐阶握着茶盖轻泼着滚烫的茶水,显得有所顾及地叹了一口气。

    徐疑惑地望着老爹,显得不解地追问道:“爹,你担心什么?”

    徐阶的眉头微微蹙起,先是轻轻地用嘴吹着飘浮在上面的茶梗,接着轻呷了一口烫嘴的茶水,这才抬头望着徐说道:“这个事情固然能够很轻松地掩盖下来,但若是日后被揪出来的话,恐怕咱们是真的说不清楚了。”

    纵横官场几十年,徐阶经历过大起大落,看待事情已然远超常人。

    现在他固然能够进行遮掩,但用一个谎言去掩盖另一个谎言,如果永远能够遮盖住还好。只是一旦被揪开,那他们就算没有贪墨,恐怕亦无人真相了。

    徐听出老爹的矛盾心理,当即进行劝道:“爹,现在是关键时期,你可不能出纰漏,此事万万不能让圣上知晓!”

    “这一点,你爹自然清楚!”徐阶用茶盖子轻泼着茶水,很是认真地点头。他已经筹谋以久,知晓现在是扳倒严嵩的关键时期,确实不能够在圣上心里失了分。

    徐虽然心里倾向于解救高耀,但更希望老爹不能栽倒,他还想要借着老爹的光芒,日后成为严世蕃那样的“小阁老”。

    “你去跟高耀说,让他好好地准备一下账本!监察院这边,我会让右副都御史赵明焕带人协办,让高耀将账本做得漂亮一些!”徐阶喝了一口茶水,对着徐淡淡地吩咐道。

    赵明焕跟高耀的关系并不算密切,但却是两淮商会那边的代言人,自然会站在高耀那一边。只要能将账本做得妥当,那这个差事便能够向圣上交差。

    到了那个时候,再找个机会将账本一烧,那便是彻底的“死无对证”了。

    “好,我这就去跟高耀说这件事!”徐显得干劲十足,便是急匆匆地走出了书房。

    徐阶放茶盏放在桌面上,又是捡起了案上那本《资政通鉴》,看着上面赫然写着一行字:“救寒莫如重裘,止谤莫如自修。”

    这句话的意思是:解决寒冷的办法莫过于多穿一件皮袄,防止别人说长道短莫过于加强自身修养。

    这个道理无疑很是浅显,但徐阶却是看了良久,仿佛这话蕴含着大道理一般。他想到当下所面临的困境,却是认真思绪着正确的破解之道,只是直到旁边的茶水凉掉都没有被再端起。

    今晚注定是一个躁动之夜,各方都显得蠢蠢欲动。在城南动作频频的时候,城北的林宅亦是不安宁,很多马车趁着夜色北行。

    林然将高耀搞得灰头土脸之事,已然在整个官场中传开。在得到这一个“喜讯”后,杨富田和宁江等人纷纷前来,十几名同科好友齐聚于客厅之中。

    他们太多数人都是一直在京中为官,彼此间都显得很是熟悉。当下在这里相见,自然免不得相互热情地交谈起来了。

    “师兄!”

    “若愚兄!”

    “林大人!”

    ……

    当林然出现在客厅的时候,大家纷纷停止了交谈,显得恭敬地起身见礼。

    在官场之中,师生关系很是重要,但同科的关系亦是他们的一个纽带。像张臬为何能够以年迈之躯出任两广总督,虽然资历是一方面,但更主要还是有着徐阶这一位同科进行关照。

    林然既是戊午科的榜首,又是官居正三品的顺天府尹,已然是他们戊午科的领军人。

    “诸位,请坐!”

    林然站在主人座前,抬手对着众人温和地说道。

    众同科已经入朝为官多年,早已经没有了昔日书生的目中无人,直到林然落座之后,他们才将屁股贴到椅板上。

    仆人将林然的茶送来,然后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林然端起茶盏,轻呷了一口茶,面对着杨富田等人询问的目光,便是直接开门见山地说道:“我今晚邀请诸位同年前来,却是有一事相求!”

    “师兄,不知何事?但说无妨!”众人的脸色一正,显得重视地询问道。

    林然将茶盏放下,从怀里掏出一份奏疏对着众人说道:“这是我刚刚写好的请愿奏疏,我希望大家明日能够声援一下!”

    杨富田上前接过奏疏,一些急性子的同科围了上去,借着灯光认真地端详起奏疏的内容。只是看过奏疏的内容,很多人的脸却是浮起了难为的表情。

第1127章 争斗不息

    在场一共有十三名同科,都是在六部或都察院任职的官员,林然的那份奏疏被传阅,很快众人都弄清了林然的企图。

    这份奏疏的内容以其说是请愿,倒不如是弹劾,矛头正是指当朝户部尚书高耀。

    很显然,这一场并不是什么好宴,邀请他们这帮同科一起上疏为老师进行求情,同时还要对户部尚书高耀进行弹劾。

    户部云南主事肖季年是一个直肠子,在看完奏疏的内容后,当即对着林然询问道:“若愚兄,我们为恩师求情,自当是义不容辞!但先前我们上疏为恩师求情,反倒害得恩师在家闲住,如今再度一起上疏为恩师求情,恐怕……”

    说到这里,意思已经很是明显。他已然是担心此举再度恰得其反,又害了他们的老师吴山,可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除了杨富田和宁江几个提前通过气的同科外,其他同科亦是有存在着同样的顾虑,纷纷抬头望向坐在主人座上的林然。

    林然对这个问题并不意外,端着茶盏迎着众人的目光,显得认真地解释道:“此一时彼一时,现在老师已经闲住在家,恐怕不会有更坏的结果了吧?现在你们上疏替老师求情,切不能再说老师并没有做错!”说到这里的时候,他顿了一下,发现并没有愣头青站出来为着吴山抱打不平,这才接着说道:“我们要承认老师做错了,但要将责任推到高耀向上,指出根源是高耀不善于理财!”

    说到最后,他决定采用激将法道:“若是你们害怕高耀的话,亦可以选择不上疏!”

    弹劾当朝正二品的户部尚书,且这位户部尚书头顶着太子太师衔,还跟当朝次辅徐阶走得很近,确实不是一般人敢于招惹的。

    地方官员还敢于破罐破摔,但京城官员早已经看透了官场的黑幕。无数前人的经验告诫他们,一旦得罪大人物便会被外放,从此将会永无翻身之日。

    杨富田的那双小眼睛早将大家的心理摸清,当即从座位上站起来朗声道:“诸位同年,请听我一言!老师现在蒙难,我们做为弟子,该不该为其请愿?”

    “理当如此!”肖季年等人交换了一下眼色,轻轻地点头认同。对于拯救老师,他们并没有犹豫,只能这个方法可行。

    杨富田很满意大家的回应,望着端坐客厅两旁的众人又是询问道:“高耀对恩师落井下石,且其本人不善理财,弹劾其又有如不可?”

    这……

    肖季年等人不由得面面相觑,难上浮起了为难之色。前者,他们自然是义无反顾,但弹劾高耀所冒的风险太大了些。

    林然发现有些人的目光望向他,只是他并不打算表态,而是眼观鼻、鼻观心地品起茶。

    他今晚将这十三个同科邀请到家里做客,这是他的选择,而这十三名同科如此做,这是属于他们自己的人生选择。

    如果他们处处都只想着自身的利益,那注定这个团体只能共富贵而不能同患难,这个关系网并不需要花费太多的精力经营。

    宁江是知情人,此刻蹙着眉头望着这些人的反应,似乎在评价着这里的第一个人。

    “好!我干了!”

    沉默片刻后,终于有人出声响应。

    令到众人微微感到惊讶的是,率先站出来的竟然正是户部主事肖季年,他竟然胆敢上书弹劾自己的顶头上司。

    肖季年面对着众人惊愕的目光,显得正气凛然地道:“男儿当世,当有所为、有所不为!今一为皇上,二为恩师,咱们如惧之有?”

    “好!我干了!”

    有了第一个,便有第二个,剩下的十人纷纷进行了响应。

    面对着无所畏惧的肖季年,他们的热血亦是被点燃。弹劾高耀固然有风险,但他们无疑是站在正义的一边,更是为国为师之举。

    再说了,有着这么多人一起参与,他们还有什么好怕的。

    呼!

    林然看着肖季年等人纷纷响应,悬着的心亦是彻底放了下来,跟着杨富田和宁江暗暗地点了点头。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无疑是一件幸事。起码在他们这帮同科中,并不全是趋利避害之徒,亦有肖季年这种刚勇之士。

    “拿笔纸上来!”杨富田显得很是高兴,当即对管家林金元吩咐道。

    林金元深知杨富田和老爷的关系,当即屁颠颠地跑去张罗。

    很快地,一张书桌摆在中间,纸笔砚墨都准备齐全了。

    众人都是极具才情之人,当即洋洋洒洒地写了起来,有人竟然在这里便开始拟定奏疏,打算给户部尚书高耀致命的一击。

    同样是为吴山求情,但跟上一次完全不同,此次将责任推给高耀不善理财上。

    众人看着天色已晚,便是纷纷乘坐马车离开。

    林然并没有摆顺天府尹的架子,将他们送出门口,并目送着他们离开。

    “可有把握?”宁江经过四年的官场磨砺,已然没有昔日睥睨天下的书生傲气,身上多了一份沉稳,来到林然身旁轻声询问道。

    杨富田亦是没有急于离开,心里同样没有底,这时亦是疑惑地扭头望向林然,同样想要知晓答案。

    林然望着那一辆马车消失在胡同口,看着那淡淡的弯月,显得自信十足地说道:“高耀必死,咱们老师想将重返朝堂!”

    宁江和杨富田听到这铿锵有力的答案,出于对林然的信任,内心深深地撼动,朝着林然认认真真地施了一礼。

    林然并不是无的放矢,而是已经看到了高耀的末路。

    若克扣宗藩禄米一事没有披露的话,高耀的地位可以说是稳如泰山。但现在严讷、李春芳,董份等人都可以充任,只要他们懂得对宗藩禄米进行克扣,便能够取代高耀成为嘉靖所需要的户部尚书。

    这朝堂之上,谁都不是蠢人。有人为了升迁而钻研于青词,有人为了升迁而四处寻找龙涎香,自然有人会为了坐稳户部尚书的位置而克扣宗藩禄米。

    现如今,嘉靖对高耀的才能恐怕有新的认识。高耀足足克扣了一百五十万石宗藩禄米,却仅花费三十多万修建工程,便已经致使太仓无银,这不是无能又是什么?

    最为重要的是,高耀明明知晓克扣了一百五十万石禄米,却连一万两的安抚银都不愿意支持,这已然有挑起宗室纷争之嫌。

    这诸多的罪名加到高耀一个人的身上,若是此次户部的查账结果又无法令到皇上感到满意,那高耀定然是在劫难逃了。

    “希望顺利吧!”

    林然的右眼皮微微地跳动,总觉得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那一个极擅于隐忍的大明次辅一直令他感到不安,心里不由得默默地祈祷道。

    这一夜,随着月色渐渐高悬,这座古城的躁动才慢慢地归于寂静之中。

    只是林然知道,这京城的官场处处都是漩涡。哪怕这一个斗争了结,新的斗争必将随之而来,只有站上最高位置才能换得安宁。

第1128章 府事

    五月的天气闷热难熬。对于养尊处优的官员更是如此,故而京城的冰价一再走高,预计到六月会创下近几年的新高。

    林然一家已经不再到府衙后宅,而是选择定居在金台坊的林宅中,因为林家宅子有池子和水榭,住得明显要清凉很多。

    顺天府衙,签押房内。

    身穿一件汗衬的林然坐在桌前,桌上摆着一摞高高的公文,那张英俊的脸蛋显得颇有威严,正聚精会神地处理着公务。

    自从鼓动同科上疏弹劾高耀后,他便将精力放到府衙的大小事务上。关于查核户部账本一事后续会如何发展,已然不是他能够掌握之事,毕竟他仅仅只是正三品的顺天府尹。

    虽然在地方官员看来,他这个顺天府尹已经是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只是他心里却很是清楚,他既决定不了政策方针,更影响不到嘉靖帝的决定。

    林然已然暂时摒弃京城的官场争斗,全心投入于公务之中。虽然他自认不算是好人,但却还算是一个很有责任心的男人,勇于担负起治理顺天府衙的重责。

    跟着这时代地方长官所追求的“政通人和”不同,他追求的是地方的“经济繁荣”,令到京城不仅是士大夫们的乐土,更是普通百姓的乐园。

    亦是如此,他已然开启着如何为百姓“减负”和“创收”。

    林然查阅了顺天府大量的人口、土地、钱粮等档案资料,当下正翻阅着顺天府的徭役情况。只是看过具体情况后,他的眉头深深地蹙了起来,可以用触目惊心来形容。

    在很多人的印象之中,身处于京城的百姓是幸福的,但事实并非如此。虽然毗邻着京城的繁华,但其“提编(额外加派)”却是层出不穷,令到百姓的负担骤然加重。

    有数据为证,顺天府的夏秋两税额折银十万零九千两,但提编却已经多达十一万二千六百两,相当于向百姓再征收一次夏秋两税。

    如果是富裕的百姓还好,亦是生活窘迫的百姓还要负担如此之重,恐怕真的要进行逃亡了。

    林然看到这一个数据后,暗暗地倒吸了一口冷气。若是这提编不加约制,如此这般持续下去,顺天府的百姓别说要过富裕的日子,恐怕会加入浩浩荡荡的流民军团。

    正是这个时候,一个小老头从外面匆匆地走了进来。

    “东翁,这里各色诉状八十七宗,有三十宗是刑事案件,其中有两起案子你恐怕得尽快处理!”孙吉祥抱着一堆状子走了进来,显得匆忙地说道。

    今日是放告的日子,顺天府衙会收受诉讼。由于顺天府衙有受理全国刑事案件的权力,故而很多来自全国各地的申冤者都会涌到京城,将状子递到顺天府衙进行申诉。

    林然并不是事无巨细都要过问的长官,早已经进行了明确的分工。

    他将下面的刑官和刑房等相关人员的积极性都调了起来,由着他们对一般民事案件或一般刑事案件进行初步审理,再由他这位长官拍板子。

    林然接过那两份要紧的案子,便翻开了第一份诉讼,并没有显得多么血惺。这是景王府的管家被一户人家的恶犬咬了,这告到了顺天府衙。

    当下大明并无诸君,只有裕王和景王两位王爷。按着立长的规矩,自然是裕王继承大统,但景王却更得嘉靖的喜欢。另外,裕王现今并无子嗣,景王在这一点更要胜一筹。

    在这扑朔迷离的继任者之争中,景王无疑更具优势。现在事涉到景王爷,虽然仅仅是一名管家被恶犬咬伤的小案,但孙吉祥还是选择将它列为“重要的案子”。

    林然看过这个诉讼,却是直接将它搁置一边。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未来大明的继任者并非景王,而是一直小心谨慎的裕王。

    孙吉祥将林然的举动看在眼里,显得认真地提醒道:“东翁,有备无患!”

    “当今圣上正是壮年,又得道家之术,定会高寿于严阁老,本官心中只有圣上!”林然的嘴角微微翘起,显得半真半假地说道。

    孙吉祥已经担任幕僚四年有余,却是知道林然这话并非实言。只是他心里很是清楚,林然虽然年轻,但却拥有着非比寻常的智慧。

    当下早早进行押宝,确实不算是高明之策。若是跟着景王府那边走得太近,或者过于讨好景王府,那必将会得罪裕王,反之亦然。

    谋反?

    林然翻开另一份讼诉,当看到这个用词的时候,心里顿时一惊。不论是什么性质的案子,一旦涉及到这项罪名,都必然是大案无疑。

    一念至此,他几乎是逐字逐句地查看诉状的内容,但看完诉状的内容却是疑惑地道:“孙先生,不就是孙家庄的一帮村民抢了诸府的粮食,并放火烧了诸府的宅子,这诸员外怎么要状告他们谋反了呢?”

    抢人粮食和烧人房屋是强盗行为,虽然这项罪名亦是不轻,但跟谋反根本无法相比。

    孙吉祥虽然只是翰林院的书吏,但才识却非常人能比,且还有极高的记忆天赋,当即显得博学地回答道:“景泰四年,东南发生大饥荒。苏松一带百姓向富户借粮,但富户囤积居奇,吝而不借。为此激起民怨,随后发生了民众群起抢富户粮食、烧富户房子之事。代宗皇帝派太保王文前往查处,王太保查抄平民五百余户,捕得两百余人,并以谋反罪将其全部解京,奏请一齐问斩。诸员外状告孙家庄那些村民谋反,实属有所依据。”

    “我这顺天府尹当得真够烦心的!”

    林然用中指和食指按住太阳穴,用力地揉了起来。他自是同情这帮普通村民,若非迫于无奈,谁又会做出这种强盗之事。

    只是这个案子已然有了先例,且京城官场有无数双眼睛无时无刻寻找他的破绽,一旦他敢于明目张胆地偏袒这帮村民,那他必然又要被一帮人上疏弹劾,再给他扣上一顶“年轻不堪用事”的帽子。

    “东翁,请看在我这些年追随于你的份上,请轻判……我的族人!”孙吉祥突然扑通在地,眼睛含着泪花进行求情道。

第1129章 季德归来

    签押房,茶桌中。

    二人相对而坐,茶杯弥漫出茶香,彼此正在那里进行交谈着。

    孙吉祥是顺天府宛平县孙家庄人士,亦是孙家庄的第一位秀才,已然算是孙氏一族的骄傲。

    顺天府衙乡试人才济济,而他这种农户出身的穷书生很难脱颖而出。虽然他从小天资不错,但最终为了生计,还是选择做了吏员。

    得益于籍贯的好处,令到孙吉祥能够到京城衙门办差,借着宛平县衙作为跳板进入了翰林院,从而能够在翰林院那种人文荟萃之地继续深造。

    若是一直如此,那他一生便是平平淡淡地度过了。

    只是命运让他遇上了林然,而他毅然接受了林然的橄榄枝,选择成为了林然的幕僚。他从京城到了雷州,一路追随着林然,最后又重返到这京城之地。

    却是没有想到,他的族人迫于生计,同时受到一个热血青年人的鼓动。他们一伙人前去盗取诸府的粮仓,而后被发现之时,他们更是直接抢了一些粮食。

    在离开的时候,却不知谁打翻了一盏油灯,从而引发了一场大火,而是招来了这一场灭顶之灾。

    林然从来都不是一个感性的人,在听完孙吉祥的叙述后,便是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水,眉头显得紧紧地蹙起来。

    虽然他很不想承认,但这时代的律法其实更倾向于保护士太夫和乡绅的利益。若是他胆敢于倾向普通百姓,轻判那些抢粮烧房的“刁民”,他定然成为官绅阶层的敌人。

    林然出身于农户,从不认为自己是官绅阶层的一员,但他并不认为现在的他有能力跟这股无形的力量进行叫板。

    昔日司礼监掌印太监刘瑾之死,充分地说明了很多问题,刘瑾可以做一个贪得无厌的权监,但却不能做祸害官绅利益之事。

    “东翁,我刚刚找到一名族人询问过,他们虽然受到了村民孙强的蛊惑,但烧房实属意外!如若真要判他们谋反的话,他们肯定会跟着孙强落草为寇了!为了顺天府境内少几名山贼,为了我那几名本性善良的族人,还请大人网开一面!”孙吉祥一向给人的印象是工作狂,但此刻更像是一位慈爱的长者,显得可怜兮兮地望着林然乞求道。

    林然将茶杯轻轻地放下,缓缓地摇头道:“先生,你是当局者迷啊!若本官在这个案子上偏袒于你的族人,定然会受到高耀等人的攻讦,这反倒会害了你那些族人,这并非解决之道。”

    顺天府尹固然很是风光无限,但亦像是坐在一个大烤炉上。在雷州和广州,他能够一言而决,但在这里却得小心翼翼,时常要防着那些明枪暗箭。

    “大人,可否有良策?”孙吉祥确实是没有了主意,亦知晓林然不算是正直的官员,但却有着一颗善心,当即渴望地望着他道。

    林然的手指在桌面轻轻地敲动,接着将桌面的那一份诉状递给孙吉祥。

    孙吉祥伸手接过那一份诉讼,眼睛却是充满着茫然地望着林然,不知道他唱的是哪一出。

    林然不再打马虎眼,望着他的眼睛说道:“孙先生,这份诉讼先压到刑房,咱们得想一个办法,要让诸员外自己将这份讼诉收回去!”

    虽然这起案件的性质追究起来很是吓人,但终究是没有死人。只要能让诸员外主动撤诉,让到这个案子从有到无,那事情无疑便是雨过天晴了。

    不得不承认,林然的思维并没有被圣贤书的条条框框所束缚到,却是拥有着分散性思绪,遇事总是懂得如此变通。

    孙吉祥的眼睛当即一亮,但旋即轻轻地摇头道:“这个诸员外是一个极度吝啬的财主,且在地方有一定的影响力,恐怕不会轻易妥协的!”

    “是吗?”

    林然的眼睛闪过一抹轻蔑,现在他连户部尚书高耀都敢不放在眼里,又岂会害怕一个小小的土财主,却是有心帮着孙吉祥解决这个事情,便是做出打定主意道:“孙先生,我后天亲自到一趟孙家庄!如果有需要的话,本官亲自到一趟诸府,亲自会一会这个诸员外。”

    “我代表孙家庄的族人多谢大人!”孙吉祥得知林然要兴师动众前往孙家庄,眼睛当即涌起泪花真诚地感谢道。

    “孙先生,你我无须客气!”林然轻轻地摇手道。

    此次他临时计划前往孙家庄,却不全是为了解决这个麻烦事。现在他担任顺天府尹,亦想要到下面好好地瞧一瞧,看一看顺天府下面百姓的真实生活情况。

    北京城内的百姓固然重要,但他终究是顺天府的父母官,亦是有义务关心城外的百姓。特别他想要一个好官声,那就需要获得更多百姓的拥护和爱戴。

    或许在一些顺天府尹的眼里,顺天府便是北京城,但他已然是将目光投向整个北京府的区域。

    孙吉祥得知林然亲自前往孙家庄,更会为这个事情亲自出面。虽然知晓事情可能有变数,但他心里对着这个恩主充满着无限的感激,已然打算效忠一辈子。

    孙吉祥带着那份诉状刚离开不久,门外突然一黑,却是匆匆走进了一个人。

    林然看到这不甚熟悉体形,当即就要拉下脸来,但看清进来人的长相,嘴巴却是微微地张开,脸上旋即舒展出笑容道:“季德兄,你可回来了!”

    从外面匆匆走进来的正是推官墨飞,因何九一案被派遣到松江府,而今终于归来。他的皮肤显得黝黑,脸上露着笑容对着林然施礼道:“下官见过府丞……不,见过府尹大人!”

    墨飞打量着身穿汗衫的林然,只是出了一趟差,林然竟然已经升任顺天府尹。对着这个同年升任顺天府尹一事,他既是感到一种震惊,同时亦是由衷的高兴。

    林然拍了拍他的肩膀,显得关切地询问道:“季德兄,这一路可顺利?”

    “回禀府尹大人,此行不算顺利,下官都差点见不着大人了!”墨飞轻轻地摇了摇头,眼神显得复杂地答道。

    林然的脸上的笑容当即敛去,显得肃然地邀请他坐下道:“坐下慢慢说!”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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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国相介绍:
学而优则仕,仕而优则相,相而优则大国。中华民族有一个共同的大国梦,无论是现在还是将来亦或者过去,我们都应该为之奋斗。——十六世纪世界第一大国缔造者。
嘉靖三十六年春,一个没能肩负中华使命的现代人重生在粤西山村的一个贫寒书生身上,而后他考取功名进入官场,人生很快有了新的奋斗方向,中华民族的历史亦将重新书写……
(书友群:大国相96857475)大国相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国相,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国相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