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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金吾不禁夜     哈利波特之晨光txt下载     哈利波特之晨光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六十八章 花之争(十)

    尼克认为中国人与灯笼的缘分就像英国绅士喜爱自己的雨伞。

    因为很快就要到纪念一位名叫“妈祖”女神生日的节日了,参加庆典仪式的有很多社团和行会,他们打着形态各异、色彩不同的旗帜,出现在广州的街道上。

    “妈祖”有点基督教的圣人,她确实曾经在福建生活过,这位善良的女子生前帮助出海的人预测天气,采药治病、救助海难,28岁时因在海上救人而献身,因此她的雕像全部都是年轻女性的模样。

    祭祀妈祖分为家祭和庙祭,提督邀请尼克参加的是家祭仪式,尼克实在搞不懂这种又是祭祀又是告别宴会的场合该送什么礼物。

    林呱并不是一个“本分人”,这是尼克从举人那里新学的词汇,按照劳伦斯其他中国学生们的说法,他是个庸俗的家伙,他曾经是劳伦斯的得意门生,甚至当过一段时间画家助理,他们有过很亲密的关系,但当他觉得从劳伦斯那里学不到什么之后就开始偷窃劳伦斯的画,并将其占为己有,对外声称是自己画的。

    林呱没有理会那些粗言恶语,他认为不能总是仰仗劳伦斯的庇护,需要适时“自食其力”,并且说那些话都是出自于商业竞争考虑才说出来的。从第一次接触开始,尼克就向林呱展示了他的画册,林呱很愿意认可尼克作为同行,还送了一组素描给他。

    那天林呱为小姐画的是素描,目前他正将它变成彩色的,尼克到他画室的时候他刚完成了一半。

    “像吗?”

    林呱握着笔,用狡黠的笑容问尼克。

    尼克想尽量说服林呱改变握笔的姿势,他是按照握毛笔的办法持笔的,如果用西洋画的方法会更轻盈,但他在听了尼克的讲解后回应道“哦,是的,我只是一个蹩脚的画家,知道得并不多。”

    然后尼克就打消了让林呱带他去买礼物的打算。

    尼克在当地人的建议下去了一个在当地很有名的古董店,里面有很多珍宝,但他实在不理解一个铜锣为什么要卖那么贵的价钱。就在尼克和老板沟通的时候,上次来过的那个佐领从门前路过,他的手里提着一个很漂亮的灯笼,由六根立柱装饰着雕花,配着真丝饰带,四周垂着五彩流苏,灯纱让阳光变得极为柔和,就像是哥特式的彩绘玻璃。

    佐领不会说英文,却很会挑选礼物,他选了一个怪诞的铜雕,一位老者骑在水牛背上,为了凸显这件作品的价值,店家声称这是古代先哲老子的雕塑。

    尼克选择了一个钟,他打算利用自己外国人的身份,声称它是从欧洲带来的。

    佐领和老板看到尼克的选择笑了。

    “幸好那天不是提督的生日。”老板对尼克说,尼克当时完全不明白他们的笑话是什么意思。

    在打包那个钟的时候伙计看着很不高兴,好像不愿意卖给尼克,尼克打算先将那个钟提回医院,接着去港口找姚船长,这时佐领提醒尼克,要送什么礼物给“婉宁”。

    接着佐领将手里的灯笼提起来,似乎在说这就是他要送给“婉宁”的礼物。

    然后佐领指了指自己“我,曹曦。”

    汉语是一种极为特殊的语言,正是这种特殊性让人望而却步,汉字是一种象形文字,与字母文字不同,并且大多数文字都是表意的,而不是表音的,因此汉字的形与音没有必然的联系,这让很多初学的欧洲人感觉无所适从。

    但尼克很快就明白过来,“婉宁”是那位得过白内障的小姐的名字,而眼前这位英俊的佐领很可能就是她的未婚夫。

    尼克感觉有必要提升自己的汉语水平,这样他可以和佐领单独谈谈,而不用当着第三者,并由其转告某些内容。

    于是他回到了医院,并没有再去码头找姚船长,而是找到了《三国志》。

    尼克发现汉字也有字根,据说汉字是由仓颉发明的,比如画太阳时他首先画一个圆圈,再在中间点一个点,这个图形后来演变成“日”字。在描绘月亮时他画出一轮弯月,在画眼睛时就把两个椭圆交汇在一起,后来演变为“目”字。

    在描述复杂概念时就采用类比办法,比如在画表示早晨的“旦”时就画出太阳从地平线冉冉升起的图形,日字代表太阳,下面一横代表地平线。

    再往后对字体的处理更加细腻,把两三个独体字组合在一起就会构成会意字,比如将日和月和在一起构成“明”,两个木合在一起构成“林”,手和目和在一起构成“看”等等。

    如今的心智活动大多是在描述抽象概念,中国人将这些字根称为“母字”,母字本身数量不多,仅有214个,作为部首使用,与其他字合在一起构成新字,据说一部民法典采用了十万个不同的汉字,常用的汉字有七八千个,不常用的只占其中的八分之一。

    通常一本普通读物仅用两三千个汉字,就尼克手里这本十卷本编年史《三国志》也仅用了3342个不同的汉字。

    尼克从白天数到了晚上,直到神甫来到他的房间。

    “你想聊聊吗,孩子?”神甫问尼克。

    尼克不知道有什么可说的。

    “要不然我告诉你一个故事怎么样?”神甫对尼克说,然后他就对尼克说起了一个漫长的故事。

    乔治安娜翻到了下一页,可是下一页的内容完全和上面接不上,似乎有部分内容被删减了。

    她不死心得翻了一下书页,指望能找到夹层什么的,后来她想起来看代表书页的注脚,数字是对上的,也就是说印刷的时候确实有内容被删减了。

    “气死我了!”她大骂道。

    “谁气你了?”波拿巴的声音在门口懒洋洋的响起。

    乔治安娜愣了一下,仔细观察了他的表情,好像他并没有传说中那样”大发雷霆“,只是有点“闷闷不乐”。

    “你想聊聊吗?”乔治安娜学神甫那样说。

    他朝她招手,她立刻站了起来,他拉着她的手让她在床边坐着,自己躺在了她的大腿上。

    “不,我不想聊。”他闭着眼睛疲惫得说,紧接着他好像睡着了。

    她挣扎了一小会儿,在安慰他和满足好奇心的驱使下她用飞来咒将桌上的书给召了过来,然后继续开始看。

    “你要是敢把书放在我的脸上。”

    乔治安娜立刻将书本抬高,几乎凑到了鼻子的下面。

    “你在看什么?”他没精打采得说。

    “尼克·波罗。”她敷衍一般回答。

    “不应该是马可·波罗?”他奇怪得问。

    “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解释……”她挫败得放下了书,然后波拿巴发出一声惨叫。

    “对不起。”她歉意得说,把书从他的脸上挪开。

    他从她腿上坐起来,瞪大了眼睛看着她,看起来好像真的生气了。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如果有人当着你的面挑衅,你会怎么回答?”

    他严肃得看着她。

    “这一句。”乔治安娜翻到了古董店里,曹曦挑衅尼克的句子“尼克·波罗爱上了这个将军的未婚妻,而这个将军向尼克·波罗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他高么?”波拿巴问。

    乔治安娜想了一下。

    “是的。”

    “我承认我很矮,但如果你由此取笑我的话,我会砍掉你的脑袋消除这个差别。”

    “哇哦。”她不禁多看了他一眼,这句话是翻过了阿尔卑斯山后拿破仑对一个挑衅他的军官说的,当然拿破仑最后没有砍了那个军官的脑袋,也没有请他吃枪子儿。

    他看起来像是想教训她,但却不知如何下手。

    “你想躺下吗?”她指着自己的腿“这样你晕船的时候会好过点。”

    他很傲气得站起来走了,却没有走远,回到了刚才乔治安娜坐着的桌边。

    于是她也拿着书站了起来,在他对面坐下。

    读书不要三心两意,这样会找不到那种沉浸感。

    可是现在她必须留着一点心思,免得他想聊聊的时候她听不见他说什么。

    “你在看什么?”他又问了一次。

    “尼克·波罗。”乔治安娜敷衍着说“你可以理解为一个尼克的法国人的东方游记。”

    “为什么叫尼克·波罗?”

    “因为马克·波罗。”乔治安娜回答。

    他更迷糊了。

    于是她只好从头跟他说了一遍,从尼克为婉宁做白内障手术那里开始。

    一个瞎子当然不需要灯笼了,复明后就能看到五光十色的世界,还有做工精美的灯笼。

    尼克,你好像遇到了强劲的对手啊。

第一百六十九章 花之争(十一)

    尼克醒来后在卧室里找到了一张纸片,上面印着一个形态怪异的标记,这是一朵莲花,上面刻着象形文字,这几个他还辨识不出来,但那张纸片上却写着以下文字:

    中原民族人口众多,天朝繁荣昌盛,

    多地向中原民族俯首称臣,万众向中原民族致以敬意。

    满族人投机取巧,占我中原,此仇不报,愧对列祖列宗。

    招兵买马,揭竿而起。

    组织军队,拿起武器,要把满族人赶尽杀绝!

    尼克看完这段文字,内心立刻产生一种预感,这样的纸片要是留在手里,哪怕只有几分钟都有可能招来杀身之祸,但他环伺着四周,门窗都是紧闭的,这纸片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尼克连忙将纸片收好,穿上衣服,打算去找神甫,但他却不在,问过仆人后才知道他去澳门了。

    紧接着他便想去找提督,不过在他即将离开医院的时候遇到了举人,于是尼克就将举人带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你认识这个吗?”画家尼克用手指沾了水,画了一朵莲花。

    “当然,莲花。”举人神色如常得说“这是佛教的圣花,但现在它已经成为谋反的象征。”

    “为什么?”

    “还记得和珅和中堂吗?”举人大声嚷嚷着。

    “我记得,你们是同一年科举的。”

    举人用鄙视的表情解释了事情的原委。

    按照《大清律例》,家庭私自在夜间膜拜天神及北极星这种做法是亵渎礼数的行为,是在冒犯天神。

    至于和尚道士,假如在烧香或祭奠仪式时按照皇家祭祀礼仪来实施,那么他们就要受到残酷的惩罚,甚至被逐出佛门和道观。

    满清虽然不禁止信仰自由,却禁止教派聚众结社,因为康熙三十九年,也就是和珅开始飞黄腾达的第二年,山东爆发了王伦起义,起因是异端神学白莲清水教派。

    这种异端与基督教的异端不同,由于派系众多,信奉的神祗极为复杂,有天宫的玉皇、地狱的阎罗、人间的圣贤,而最受崇奉的则是弥勒佛,它一开始其实是个佛教的分支。

    叫魂案让一部分知识精英对满清政府感到失望,但还没有严重到情愿把赌注押在王伦身上的地步,然而从这次起义中可以看到,八旗的绿营至少在两次战斗中未能打败起义军,需要一些民兵参与防卫。

    在镇压王伦起义的过程中,曾经在河南担任巡抚的阿司哈率领两个火器营前往,而他曾在叫魂案中追捕过和尚海印。

    白莲教各派受反清复明思想影响,却与添弟会并没有实际联系,添弟会的格言是:天做父,地为母,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他们以兄弟相待,入会时要宣誓永远互助友爱。他们的信徒有时是为了做生意才联合在一起的,甚至利用添弟会的海外机构,比如巴达维亚、新加坡、马六甲等分支机构做生意,最常见的做法是建立起一套完整的体系来对抗法令,对引起公愤者实施报复。

    清政府不会放任这些神秘的盟会自由发展,才有了这种表面严厉,却让每个人都能自由地去信仰的法律。

    “你应该少读点这种书。”波拿巴没精打采得说。

    “我知道,这是删减版,是别有用心人写的。”乔治安娜说“您能找到写书的人吗?”

    他用怪异的眼神看着她。

    “我就想知道神甫给尼克说了什么故事!”她着急得说。

    他摇了摇头,翻了个身,侧躺在她的腿上。

    乔治安娜则捧着书继续念。

    清政府禁止任何教派在帝国内创建可怕的同盟,至于孤立的个人观念,已经无人在意了,这是与清初时文字狱截然不同的,尤其是嘉庆帝亲政后改变了乾隆朝的文字狱政策,着手平反,与之对应的是设法摧毁各种形态的狂热,尤其是宗教狂热。

    “我以为,你读的是一个爱情故事。”波拿巴冷漠得说。

    “我也是那么以为。”乔治安娜痛苦得说“别又是鲁昂大学那样。”

    “什么?”

    “我以为大学是有草坪和漂亮建筑物的,你猜我在鲁昂大学看到了什么?坟墓和骷髅!还有埋着黑死病死者的院子,我就在旁边的餐厅里吃饭。”

    他嗤笑出声。

    “我只想读个正常点的爱情故事。”她哀嚎着。

    “我们写一个怎么样?”

    “就像你写的克里森和欧仁妮?”她揶揄着说。

    紧接着她手里的书就被抽走,他半坐了起来,给了她一个吻,然后将她压倒了。

    她看着他的蓝眼睛,它们并不像书里的婉宁小姐那么干净如清泉,却让她想起了阿尔卑斯山下雪水融化形成的湖泊,即便是夏天也一样很冷。

    “你在想什么?”他问。

    “你有没有听柏拉图说过,海军让人道德腐败。”

    “你胡编的。”他笃定得回答。

    “不,你可以问那些学者。”她捧着他的脸颊“现在,起来了,我的狮子。”

    他躺在了她的旁边“没有制海权,你觉得我能去哪儿?”

    她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你知道我会怎么处理那些我不感兴趣的新书吗?”他问到。

    “我不知道,烧了?”她开玩笑一般问。

    “至少它们还有当燃料的价值。”他看着“天花板”说“尼克·波罗还写了什么?”

    乔治安娜立刻将他扔到床底下的书给捡了起来,又开始念了。

    人世间的达官贵人们过着一种舒适惬意的生活,更想是永久得享受这样的生活,道教所宣扬的仙境和长生不老把他们给迷惑住了,他们抛弃了原始的宗教信仰萨满教。

    鬼者,归也,人死曰鬼,魂气归于天。道教相信人生前犯下过错,那么灵魂转变就会逊色很多,无法成仙。提督在广州呆了三年,并没有什么建树,即不积极清剿海盗,也不鱼肉百姓,广州城内的民众倒是很喜欢他。以往的文武官员都是想方设法盘算着要送什么礼物给和中堂,提督不仅不给,还给和珅写信,说这么做是劳民伤财,有伤天和。

    中堂爱吃香蕉,这种水果非常容易烂,因此通常是从广州六百里加急运到京师去的,杨玉环爱吃荔枝,虽然也是用的八百里加急,却是从四川运到陕西,劳民伤财的程度远不及和中堂。

    “你爱吃什么水果?”波拿巴开玩笑一样问。

    乔治安娜横了他一眼,又看着手里的书。

    你说那个水师提督是个昏官吧,他好像又很清醒,你说他清醒吧,他好像又很糊涂,这样的人靠的住么?

    尼克也遇到了同样的问题,现在他该怎么办呐?

第一百七十章 花之争(十二)

    根据《大清律例》第152条,反对礼数者,如巫师、邪教教主、异端邪说的倡导者等,都是有罪的,传播邪书者,蛊惑人心者,用心寒或布告煽动暴乱者,私自印刷、散发或在公共场所宣讲叛乱文本者都是有罪的。

    尼克又一次打开了那张纸条,刚想把它给烧了,犹豫了一下又将手收了回去。

    这是证据,如果真的有人打算制造混乱,那么至少该让守军有防备。

    曹曦是提督的包衣佐领,据举人所说相当于军师,掌管兵籍、诉讼等,并不统兵,主要的水师驻扎在惠州,康熙七年因为广东水域太平无事而遭到裁撤,最近几年因为海盗才在虎门重新驻扎。

    水师的力量一直不被满清重视,船上的武器也以长枪、佩刀为主,根据一位曾经被郑一绑票,后来又以7654西班牙银元赎出来的英国“肉票”的描述,海盗的装备之精良跟大清水师不可同日而语,因此不仅屡败官军,甚至还能重创葡萄牙舰队,把澳门围困得近乎断粮。

    他们在香港有营盘,还有造船厂,并且借鉴先进的科学技术,有一次他们和英国战舰交火,发现英国人发射的是24磅炮弹,几个月后这些海盗的船队也装备了同样的新式大炮,而这些炮的来源据说是和英国海军一个地方。

    考虑再三后尼克还是决定去找提督,他拿到它的时候仿佛皇帝赐给他的一杯毒酒,甚至比毒酒还要恐惧,脸色苍白,头一个反应是把它毁掉。

    尼克阻止了他,虽然他被吓的脸色发白,但这时最重要的不是将头埋在沙子里。

    做完了他该做的事后,尼克离开了提督府,然而他刚出门就碰到了一个人,这人就是上一次将名片给他的东印度公司员工哈罗克,他依旧没有放弃让尼克绘制沿海地图的提议,并且这一次他带了金条。

    毫无疑问,有人跟踪了他,以为他没有钱购买昂贵的礼物。

    即使尼克拒绝了,他们也会找别的人来绘图的。

    一直以来尼克都没有深入思考过神学的问题,他的家庭教师告诉他,道教追求的是心灵净化的过程,只有心灵达到净化的境界才能喝到不老药,住进鸟语花香的天宫。

    这就像是接受了末日审判后上天堂的人,没有人会不想上天堂对吗?

    尼克希望能考虑看看,哈罗克表示随意,紧接着他就去了码头,找到了姚船长,让尼克没想到的是他忽然转变了态度,不愿意再搭尼克去厦门了。

    他们事先没有交定金,并且也没有合同,只是一个口头约定,但姚船长的态度很诡异,从他的眼神来看好像有别的隐情。

    尼克看了看别的船长,他们的眼神也充满了敌意,好像忽然之间他失去了他们的友谊。

    话说到这儿不得不有回头说起神甫跟我说过的那个故事……

    “怎么会有人没有察觉!”她放下了书嚷嚷着。

    波拿巴根本懒得理她。

    她嘟嚷了几声,又开始念书。

    傍晚,尼克一个人漫步在广州街头,以前他经常独自一人带着画笔在街头散步,现在他有了警觉,总觉得有人跟在他的后面。这时有一个人快步朝他迎面走来,猛然朝他脸上来了一拳。

    此人看着像是个下等人,至少从他的穿着看像是底层的手艺人,他打了尼克后立刻逃走,躲进了一条窄小的巷子里。

    尼克跟在他的身后追赶,他对这种莫名其妙的忽然袭击感到恼火,借着黄昏时分的亮光,他一直跟在那个打他的人身后猛追。

    他们一前一后跑进纵横交错的小巷里,接着那个打尼克的人忽然停了下来,朝着尼克转过身,高喊了一声。尼克听出来他是在喊“哥!”,随后尼克就感觉有人手里拿着把短剑朝他扑了过来。

    尼克随手抄起竹竿,马上做好防卫准备,然而这只是个佯攻,又有一个人拿着个大麻袋想要套到尼克的头上,尼克跪倒在地,躲过了麻袋,可是周围埋伏的人这时都跑了出来,举着竹竿往他身上猛打。

    尼克用竹竿挡住了当头一棒,然后抽出了西班牙式折刀,这把刀是他在伯明翰打造的,他携带着它走南闯北,已经有很多年了。

    “你们是谁?”尼克用官话问。

    “可恶的黄毛探子,别想着泄露我们的机密!”围攻尼克的人也用官话回答。

    尼克无法回答。

    “让爷看看是你这把刀厉害,还是我的剑厉害。”

    那些人见尼克默不作声,最先用剑袭击尼克的人说道,接着以怪异的姿势朝着尼克冲了过去。

    在这紧要关头迟疑不觉会丢掉性命,尼克紧握着刀,朝着他认为最好对付的看守猛扑过去,这家伙毫无防备,被扑倒在地。

    利昂忽然笑了。

    “你笑什么?”乔治安娜不解地问。

    “你是不是以为他会迎战?”他反问。

    乔治安娜看着书,她以为会看到精彩的决斗场面。

    “见鬼。”乔治安娜低咒着。

    “快念啊。”他催促着,好像想从她手里把书夺走。

    乔治安娜于是继续念了。

    由于遭到偷袭,那人发出一声惨叫,尼克踉跄着,险些跌倒在他的身上。

    其他人明显愣了一下,接着很快反应过来,像是被激怒一样大喊,朝着尼克追了过去。

    尼克根本不知道往哪里跑,这些小巷就像迷宫一样,而这些人对这里很熟悉,甚至还分头行动,打算包围他。

    这些人只想着跑得比尼克快,在东奔西瞎跑的过程中尼克发现了一个鸡笼,他毫不犹豫得钻了进去,等那些追他的人跑过去。

    等这些人走远了,尼克马上把身上的衣服脱了,换上了晾晒在竹竿上的衣服,接着用布包了头,这样在光线不足的情况下他看着就和当地人没什么两样了。

    途中尼克碰到了两三个人,他们跑得气喘吁吁,将尼克当成了“自己人”。

    他听说过东方是禁止拥有武器的,只有一个人有剑,其他人手里拿着的都是竹竿,它们不是尼克手里的西班牙折刀的对手。

    然而尼克没有冒险抓住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搞清楚这些人是谁,毕竟现在敌众我寡,不能贸然行事。

    他跟上了一个神色慌张的女人,她明显不想牵扯进这段是非里,在她的向导下尼克离开了那片迷宫似的小巷,来到了人来人往的大街上。

    就这样,他逃出了埋伏,可是他铁定是惹上麻烦了。

第一百七十一章 花之争(十三)

    中国人对外界了解得非常少,即便是在外国人比较常见的广州,他们还是分不清外国人的种族,把所有外国人都看作“红毛人”。

    这个称呼可能源自于最先与闽南地区接触的葡萄牙人和荷兰人,他们曾经与明朝交战过,这些欧洲商船都备有大炮,亦商亦军,因此中国人心里的想法是,这些“红毛人”是以贸易为借口,实际上是在准备入侵中国,如果是商船,怎么会配备大炮?

    但这种想法他们却深藏不露,只露出鄙夷外国人的样子,就连孩子也是这样。他们更多的是模仿成年人,并且顽固得认为外国人在海外没有办法接受良好的教育,是“化外之民”。

    尼克发现大多数中国人一个比一个勤快,即便靠每天四五个先令的资本维持生计,他们依旧满足微薄的收入把日子过得很幸福。希望在节庆日能穿上丝绸衣服,结余会小心得存起来,把攒下来的铜钱兑换成银两,或者把漂泊、不固定、靠运气的工作转变为固定的职业,这样不仅生活有保证,而且收入也会更好些。

    像姚船长这种手头拮据的水手多半惹上了一些恶习,不然他这个年纪早就已经存够了钱上岸,自己做船老板,又或者由儿子来继承自己的位置,并且穿着也不会那么寒酸。

    在遇到了袭击后尼克没有立刻回医院,而是水手聚集的赌场里到处找人,很快就找到了在玩牌九的姚船长,他会说夹杂着印度语的英语,据说那是他在新加坡学的,并且最先学会的是骂人的话。

    他应该输了不少钱,咒骂着自己手气不佳,后来离开了牌桌,改玩斗鸡了。

    两只公鸡会放在一个栅栏里,它们看到彼此就产生了强烈的斗争心,主人一松手就扇动翅膀用爪子抓,用尖利的喙啄对方,攻击速度令人眼花缭乱,直到被打败的斗鸡最后飞跳起来或者死亡,角斗才结束。

    姚船长不断为自己下注的那只鸡呐喊助威,即便他知道它听不懂,这只鸡为他带来了好运,他赢了不少钱,或者说输得没有那么惨了。

    他和其他输到倾家荡产的赌徒不一样的是见好就收,赢了以后他就没有再继续赌,离开了赌场。

    尼克跟着他离开了,姚船长住在船上,一可以看着货物,二节省了旅费,当来到了一个灯光黑暗,周围又没什么人的地方后,尼克拿出了西班牙折刀,快步走了过去。大概在距离姚船长还有三四步的时候他有了警觉,下意识得回头看,刚露出惊讶的表情,尼克就冲了过去,把他逼到墙角。

    “饶命!”姚船长连忙说。

    “你怎么反悔了?”尼克用英语说。

    “有人警告我,不许带外国人上船。”姚船长立刻回答。

    “是谁让你这么做的?”

    “你不认识。”姚船长狡猾得说,这是中国人的又一个特点,就像店家将不值钱的铜锣喊出很高的价格。

    “告诉我他的姓名。”。

    “他姓钱,我们都叫他钱老板。”姚船长连忙说“他是个兑换钱的商人。”

    尼克觉得他在开玩笑,做兑换钱买卖的就叫“钱老板”?

    在东部各省一吊钱为100个铜钱,10吊钱相当于一块墨西哥鹰洋,但当时中国有个18个省,一吊钱的数量各地不同,比如太原是83个,直隶则有33个。

    这听起来像是天方夜谭,而这完全与铸币的质量有关,朝廷垄断铜钱的铸造权,法律保护朝廷铸造的铜币流通,即便铜钱有沙眼、风皮等质量问题,有的薄而小,夹杂着土沙铜,对朝廷铸造的优劣不同的铜钱不得有所选择,必须同样接受。

    如此混乱的币值是兑换者的天堂,不仅中国钱业大有可为,外国人也插手其中。这导致不仅银两、银元、铜钱、洋币也在流行,相对于欧洲的金银本位,满清该被视为无本位。

    在这种货币制度下,寻找到一种平等互惠的对华贸易是困难的,广州十三行本身也是一种对外贸易的垄断机构,和中堂也知道和外国人做生意能赚钱,却不允许十三行外的人经营。

    十三行并不只有十三个商行,其实并无定数,因为和珅处理了大贪腐案,开创了议罪银制度解决财政问题,平定了农民起义,解决了财政危机,乾隆皇帝才让和珅管理广州十三行和对外贸易。和珅通过十三行牟取了暴利,同时为了争取获得成为“十三行”的名额,不仅是商人,官员们也在讨好和珅,毕竟和外贸相比官员们的俸禄实在少得可怜。

    尼克最终掏出刀威胁了姚船长,姚船长就像那些叫魂案的嫌犯一样推翻了之前的口供,说是走私贩威胁他的。

    缉私是广州水师的主要业务……

    “什么是议罪银?”里昂忽然问。

    “你最好别问。”乔治安娜冷漠得说“如果它是个好主意,和珅就不会被杀了。”

    他想了一下,摆出洗耳恭听的样子,于是乔治安娜继续念起来。

    闭关锁国让三亿睿智的民众在很长时间里与外界隔绝,难道这应该是理所当然的样子吗?

    如今欧洲几乎都创办了保险公司,这种形式可以在更广的范围内推广开来,不应该因为海盗的骚扰而停止贸易和工业品流通。

    恪守这种荒谬的敕令不会给任何人带来好处,它早已成为一纸空文,可皇帝却死攒着不放……

    “念啊。”波拿巴说。

    乔治安娜跳过了那些尼克表达自己政治见解的内容,转到了故事里。

    “他让姚船长走了,然后回到了医院,仆人告诉他官兵曾经来过,希望他明天去提督府一趟。”她干巴巴得说“在躺在床上的时候他想起来,在那间店里他很想买一个玛瑙制作的杯子,上面雕刻着花朵和果实,整件作品极为完美,给人一种新奇感,要不是他一再压制自己的购买欲,他真的会花上三百银元买下这件作品,但要是只能选购那些价格便宜的东西,他是不会买的,因为与好东西相比,不出彩的东西没有任何吸引力。假如没有运输困难,他也许会买一只大瓷花瓶,花瓶上要么画着生命的苦楚,要么画着地狱的煎熬,或者买一只青铜大象,大象身上镶嵌着铂金装饰。”

    “事实上他想要很多东西,却因为没钱才没有买。”波拿巴说“所以当英国人要他画沿海地图的时候他犹豫了。”

    乔治安娜则看着版画上描绘的图案,一只鸟站在枝头上展开双翅,那只鸟全身镶嵌着五彩的宝石,似乎它在模仿凤凰。

    她将阿不思的宠物凤凰福克斯与之对比,觉得还是活着的凤凰更漂亮。

    “人不管处在什么情况下都可以幸福,但忍受痛苦比死亡更需要勇气。”

    “你觉得压抑自己的欲望就是痛苦的?”乔治安娜问。

    他侧过头,目不转睛得看着她。

    “我不知道哪个更痛苦,是你给我带来的麻烦,还是失去你。”他轻柔得说“那天在运河边,我力求用理智克制自己,但我依旧是个人,比起受道德约束,更易于受邪恶的摆布。”

    她低头看着书,却一个字都看不下去。

    “你想听小提琴吗?”波拿巴问“我想听了。”

    “我去叫人来。”她把书放下,离开了卧室。

    他没有阻止她,任她走了,她在门口回头看了他一眼,他也在盯着她的背影。

    她犹豫了一下,又回到了床边,拿起了“尼克·波罗游记”。

    “你怎么不把门关了?”他笑着问。

    “认真读书!”她严厉得说,接着一本正经得继续念了起来。

第一百七十二章 花之争(十四)

    提督病了,发起了高烧,他的工作几乎完全交给了曹曦负责。

    尼克探望他的时候感觉到了他的忧心忡忡,在收到了尼克的纸条后经过一天的搜查,他手下的军官似乎查出了一些谋反分子的苗头,每逢月圆之夜他们就会聚集在一起烧香,而这一次的聚会地点很有可能是一个乡村的寺庙,曹曦将带人去缉拿他们,尼克也要跟着去。

    这个村庄位于去澳门的必经之路旁,尼克打算趁着这个机会去找神甫,于是便和曹曦一起骑马走了。

    尼克本以为曹曦会乘轿子,很多文官都会坐轿的,但曹曦的骑术不错,只用了一个多小时他们就到了村庄附近。为了不“打草惊蛇”,他们都换了一身平民的衣服,士兵都打扮成了商队的伙计,而曹曦是“掌柜的”,尼克则扮作到处写生的画家,虽然他本来就是干这个的。

    村子的外面有一个寺庙,它的入口处有两尊让人映像深刻的鬼神雕塑,仿佛在虔诚得守卫着庙门。一尊塑像面目英俊,面带笑容,一尊怒目圆睁,瞪着血红的大眼,一个高大清瘦的老人告诉他们,为了让雕塑看着更有活力,怒目雕塑血红的眼睛是用动物的血染红的,目的是吓唬人。

    巴黎圣母院的入口也有末日审判的浮雕,而且屋檐上还有滴水兽,也是起警示作用的,紧接着他们就进了庙门,第一座殿堂里供奉的是送子观音,无论从造型还是气质,她看着都很像西斯廷圣母的形象。

    这里有人进进出出,或虔诚得跪地叩头,或手里拿着香念念有词。曹曦并没有进去,他们来到了寺庙中轴线上第二座殿堂,一个被称为“大雄宝殿”的地方,三四十个僧人坐在蒲团上,一个类似院长的人物主持活动,他按照一定节奏用一根木锤敲打木鱼,木鱼蒙着红布,朗诵着乏味的曲调。

    殿堂里供奉的是如来佛,曹曦在门口观察了一下,接着就要往后面走,在这里他们遇到了阻拦,一个僧人挡住了他们的路。

    广东话其实有点像官话,可是他们说得太快了,尼克几乎没有听懂,曹曦冲着那个僧人笑了一下,就转身离开了,然后像个普通的游客般在庙里闲逛,偶尔尼克还会停下临摹那些佛像和墙上的壁画。

    寺庙的对面有一个小岛,它应该是当地渔民的住处,岸边晒了很多网,还停靠了几艘帆船,想要过去必须坐船,无论怎么看都很平静。

    “他们的目标,可能是天后祭。”曹曦在观看了一阵美丽的景色后对尼克说“如果你给我们的消息是真的话。”

    尼克算了一下时间,从月圆到妈祖生日只有7天时间,现在已经那么多人了,到了正式庆典时人会更多,造成的骚乱也就更严重。

    但现在不是自由发挥想象的时候,曹曦的推测需要证据,他们需要抓到犯人来证实这一点。

    最后那个不允许进入的后殿是可疑的,尼克和曹曦下午就离开了,然后回到了刚才和其他人所在的镇上。

    镇上的人正在售卖祭祀妈祖的贡品,比如蜡烛和“纸钱”,另外还有很多可以飘在水上的莲花灯。这是很奇怪的地方,妈祖似乎不是佛教,也不是道教,但信徒们还是要放代表佛教圣花的莲灯,即便莲花已经被官府当成谋反的标志了。

    当官府设计晚上的行动时,尼克没有参与,他掏出了马若瑟的《汉语札记》继续学习,对于想学汉语的欧洲人来说可以从翻译作品里找到丰富的资料,马若瑟还翻译了《赵氏孤儿》,伏尔泰将它翻译成《中国孤儿》,并在巴黎的歌剧院上映了,后来在欧洲许多知名的大戏院都引起了轰动。

    可能是完成了布局,曹曦又过来找尼克,他今天穿的是蓝色的缎袍,看着非常干练。

    “你的计划是什么?”尼克用官话问。

    “你学得挺快,谁教你的?”曹曦笑着问。

    尼克没有说举人的名字,虽然举人要是中举了,他以后和曹曦会是同事。

    “等行动结束,我想去澳门。”尼克说“我会在那里呆几天,直到天后生日那天。”

    “这里没你什么事,你可以自由行动。”曹曦说。

    尼克也确实找不到自己非呆在这里的理由,于是就在镇上闲逛,在镇上有个戏台,那里刚好有剧团表演,演的戏名叫《窦娥冤》。

    戏台上的女主角带着枷锁唱歌,他本来就听不怎么懂,加上唱腔后更是不知所云,但他还是将她的画像画了下来,镇上的小孩觉得他很好玩,围观他画画,他又给这些孩子画了一些素描。

    到了傍晚人就逐渐散去了,小镇毕竟不像广州,还有夜生活,他们借着月光骑马来到了白天来过的寺庙。

    这一次他们没有从正门进入,而是从后门,后门并没有什么鬼神雕塑守卫。

    两个士兵很轻盈得就翻过了寺庙的外墙,然后将紧闭的后门打开了,其他人鱼贯而入,尼克也跟着一起进入了后殿。

    明月当空,整个后殿却笼罩在一种浓重的黑暗中,其他人已经潜入了门外。

    曹曦和对面的人对了一下眼神,然后一脚踹开了殿门,接着开始大喊出声。

    “不许动!”

    但没有回应,片刻后曹曦又大喊。

    “走!”

    然后所有士兵就跟着他从踹开的门走了。

    尼克没有跟着他们走,他走进了那个殿堂。

    里面没有点灯,但外面的月光却通过敞开的门撒了进来。

    这个殿供奉的是弥勒佛,按照普通的寺庙布置,它应该是朝着寺庙的入口,也就是大雄宝殿的位置,可是这尊弥勒佛确实朝着后门的。

    你可以明显看出它的造型和普通的弥勒佛不一样,尼克在店家看到过弥勒佛的铜像,他双眼眯缝着,看起来像个笑得很快乐的胖子,据说摸摸他的大肚子可以有好运。

    整个神龛看着像是个戏台,弥勒佛的两边有木刻楼台,上面站着各种造型的罗汉,楼台上还有云朵浮雕,看着像是玉皇大帝的天宫。

    中央的弥勒佛,它并不是金色的,而是通体白色,虽然脸上带着笑容,可是双目圆睁,那笑容就变的狰狞而诡异了。

    最关键的是这尊弥勒佛坐在一朵白莲宝座上。

    或许这就是为什么他们会被称为白莲教的原因了。

    “接下来发生的故事很怪异,遗憾的是我只能简明扼要地复述故事的梗概。”乔治安娜朗诵着“有人在这里听到了声音。”

    波拿巴面无表情地听着。

    “那个声音说,你以为,命运掌握在自己的手里,但你心里却笃信,自己是被命运选中的那个人。”乔治安娜说“还有你,以为自己想要脱离凡尘俗世,图个清静自在,众生之苦,皆因放情纵欲。人若无欲,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所谓的‘空’,不是什么都没有,而是你明白会发生什么,却不踏入其中,如佛陀俯视轮回中芸芸众生,一旦你踏入轮回,将再难超脱。”

    “什么意思?”波拿巴问。

    “就像观众和演员。”乔治安娜面无表情地回答“台上的演员表演人间的悲欢离合,七情六欲,观众只是看看,却不上台参演。”

    “哪有什么意思?”波拿巴问。

    “你感觉不到痛苦。”乔治安娜回答“心不动,不动则不伤。”

    他好像还是没听懂。

    “你不是喜欢印度吗?”她没好气地说“这是佛法,如果你看戏的时候也感同身受,感觉到了愤怒,那就是业力,这样就要落入苦海之中,我原本以为尼克在知道了娶婉宁就要留在中国,不能回欧洲,于是就放弃了,但他没有,现在才牵扯进来。”

    他还在想。

    “你看到了未来,却无法改变,看到了,看不见又有什么区别呢?”乔治安娜继续念着书上的内容“凡有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

    她念叨这里顿住了。

    “怎么了?”他问。

    “你觉得我们在六道轮回里的哪一道?”她问他。

    他皱紧了眉,然后看着前方“我不信佛。”

    “我也是。”乔治安娜说,哗地一声将那一页给撕了,并且用火焰魔法将它给烧了“脑子里听到声音不是个好事,即便在巫师的世界也是如此。”

    “你是说疯了?”波拿巴挑着眉,微笑着说。

    “我看有人确实发烧烧糊涂了。”她也笑着说,然后继续读后面的内容。

第一百七十三章 花之争(十五)

    一条条“疍船”来回穿梭,将小岛给团团围住。

    率领舰队的总兵打算向澳门官员传递一个音信,音信也许不重要,因为送信人只是一个领航员,于是尼克抓住这个机会前往澳门。领航员让他上了木船,船上有六名桨手和两名见习水手,其中一名水手还兼做厨师。

    可以看出他们很害怕这片水域,从献给“天后”的贡品就能看出来,风险越大贡品就越多,蜡制塑像披着五颜六色的彩带,放在一座神龛里,神龛四周用假花、丝绸、亮片装饰,一盏油灯在神龛前昼夜不断燃烧。

    人们用这盏灯去点燃用香木粉做的香或点燃烧纸,纸制品种类繁多,有镀金的、涂油的、带香气的。他们早晚还要在神龛前为妈祖摆上贡品,但不论是一只鸡蛋还是一大块猪肉,结果都是一样的,妈祖没有接纳的贡品都会成为虔诚信徒的食物,什么都不会浪费。

    到达澳门后船停在一排渔民的棚屋前,女人忙着做家务,男人在树荫下抽烟,水牛在来回蹬水,有时它会抬起头来,朝四周投去迷茫的眼神。

    领航员将尼克在这里放下后就驾船离开,继续执行他的任务了,周围的渔民祝福领航员一路平安。

    澳门的对面就是香港,可以看到烂头山,有或者称为大屿山,它长15英里,宽5-5.5英里,汲水门位于烂头山东北端,来自欧洲的快速帆船会在每年7月到10月在大陆与烂头山之间蜿蜒曲折的水道上抛锚停留,以避免那一带破坏力极强的台风。

    尼克在圣保罗教堂附近的圣加扎西医院找到了神甫,当时中国的人痘技术已经取得很大改进,但对于功效尚不明确的牛痘却引起了传统人痘师的抵制和平民百姓的猜疑,而且这项技术来自于东印度公司,这使得他们对牛痘有颇为复杂的心理阴影。

    为了感受效果,神甫自己也接受了种痘,然后发起了低烧。为了安全他要隔离观察两天,尼克在这段时间游览澳门,还去了一趟香港。

    东印度公司的走私快速船会将英国商品卸在“趸船”上,只要不缴纳高昂的关税,售价就会降很多。快速帆船是大型船舶,载重量约300吨,船上悬挂多艘小船,通常都是满帆快速航行,甚至不惧怕台风。

    尼克当然不会错过这个和走私商人交流的良机,他要搞清楚是谁威胁姚船长不许带他离开广州。

    从目前走私商人收到的情报看,最近确实有可能会有大的行动,不论是海盗还是白莲教都有可能。海盗为了生存下去会化整为零,分成若干个小舰队,整个沿海地区笼罩在一片恐怖之中,各个城镇都要向海盗纳贡,海盗船从附近海域经过时当地居民还要向船队致敬,不肯纳贡的城镇会遭到海盗的洗劫,他们杀死老人和孩子,掠走妇女,挖开坟墓抢走死人的尸骨换取赎金,这一行径在外国人看来极为荒谬,但是在中国一个讲孝道的人肯定会花大价钱赎回过世曾祖父母的遗骸,出的价钱甚至比赎回亲兄弟的还要高。

    自嘉庆登基后四川、陕西、河南、湖北边境地区就有白莲教徒武装反清,规模比王伦起义还要大,清庭派了湖广总督、四川将军、湖北巡抚等率兵镇压,击溃多支乱军,也造成了很多散兵游勇四处溃逃。

    南方的地形复杂、多山,并且起义军还得到了各地人民的支持,提供屋舍给他们居住藏匿,单纯的军事手段并不能迅速取得战争的胜利。

    尼克还是搞不懂那张纸条是从什么地方来的,举人说过“鬼”会钻进身体里,那么它会钻进菩萨的雕塑里么?

    中国的万神殿里已经排满了来自印度的各路神佛,还把阎王也列入诸神当中。为了摆脱那尊佛像带来的恐怖感,尼克画了很多教堂的素描,等神甫结束隔离才一起乘船回了广州。

    街上依旧很热闹,没有任何人议论流言蜚语,仿佛之前尼克在那个寺庙经历的一切只是一场恶梦。

    他们回来后第二天老举人就又来了,他来问尼克什么时候离开,这样他好退租,他来没多久提督就派人将尼克和神甫请到府上。

    从曹曦和尼克走后,提督每天都生活在焦虑和担心中,他发烧的情况没有好转,目前他对中医失去了信心,婉宁在照顾他,这也是“孝道”的一部分。

    有西林觉罗氏鄂常在那样不受宠的嫔妃就有受宠的嫔妃,比如嘉庆皇帝的生母令妃,她在死后成为乾隆皇帝的第三任皇后。

    她是个汉人,因此嘉庆皇帝算是个满汉混血,并且他并不是嫡长子。历史上的皇帝有时会因为偏爱母亲,让不该成为皇帝的王子当继承人。

    万幸的是嘉庆皇帝的哥哥们没有为了争夺自己的合法继承权而大打出手,或者他们有争斗,只是广州距离BJ太远了,难以感受到。

    “哦~”乔治安娜抱怨着。

    “又怎么了?”他敷衍着问。

    “尼克没有说他看到婉宁的感受。”她将书放到了波拿巴的面前,他将头转到了一旁,仿佛根本就不想看“这样写爱情故事有什么意思?”

    “这是尼克·波罗‘游记’。”

    “所以呢,就不能写爱情了吗?”她反问。

    波拿巴摇头,好像无法跟她沟通。

    “法国人擅长甜言蜜语那套呢?”

    他还是没有说话。

    “他这样是没有办法讨女孩子欢心的。”她拍着书页说。

    “你还打算继续念吗?”他不耐烦得问。

    于是她又开始读这个“精彩”的故事了。

    礼佛队列中,仙女们坐在彩台上,有的彩台上还罩着绿色植物装饰,虽然她们脸上胡乱涂着胭脂,眉毛画得漆黑,嘴唇上涂着厚厚的红颜料,看上去并不难看。她们的头饰很漂亮,上面镶嵌着花朵、金饰和宝石,真丝流苏上还挂着珍珠结,再配上真丝绣花裙子,就显得更加楚楚动人了。

    她们的目光里带着一副镇定自若的神态,穿上如此光鲜亮丽的衣服,佩戴如此美丽的饰物,要是没有勇气的话哪位女子敢这样做呢?况且厚厚的胭脂遮住她们羞红的脸蛋,怎能让人猜透她们内心的情感呢?

    波拿巴又笑了。

    这次他不说,乔治安娜也知道他在笑什么。

    尼克一直盯着女孩看,她当然会脸红了。

    “他们都没有说过话。”乔治安娜嘀咕着。

    波拿巴还是在笑,却什么都没说。

    乔治安娜想着尼克之前提的保险的问题,它真的能解决海盗问题么?

    她翻到了下一页,这一整页画的是三个妇女,她们打着伞,手里拿着团扇,看着像是有钱人的女眷。只是她们的伞很奇怪,看起来像是打开了,又像没有打开,将脸给罩住,看着像戴了个尖帽子,露出惨白的下巴,眼睛藏在伞里,让人不禁想起了一种名为纸伞妖的妖怪。

第一百七十四章 花之争(十六)

    整个三月似乎都是用来祭祀的,这个月不仅仅是妈祖的生日,还有一个名为“清明”的节气,这段时间里中国人会用来祭祀祖先,并且还会有人踏青游玩。

    在澳门的时候尼克遇到了一支出殡的队伍,他们会打一种名为“遮魂伞”的伞,目的似乎是保护死者的灵魂不会被太阳伤害,伞下站着一个捧着父母牌位痛哭流涕的“孝子”。

    到了坟地后也有很多人在祭祀,但是这些供奉给亲人的贡品不会像供奉给妈祖的贡品一样被吃掉,祭扫完后会留在那儿,没多久就会被饥饿的流浪者给吃掉了。

    小孩子则会玩一种名为纸鸢的玩具,他们并不会像“孟母三迁”的故事里那样学着上坟的人哭泣。

    孟子不像孔子那样有名,他是在孔子去世70多年后出现在历史舞台上,而且他一直尊敬孔子为自己的老师,他和孔子一样出身卑微,也是在母亲无微不至的关怀下得到了良好的教育。

    他的著作《上孟》和《下孟》汇集了他与各诸侯国君主交谈的对话录,里面概述了他的道德观念和政治主张。他言辞犀利,敢于直言,并没有刻意推出治国的纲领,而是民意政权的起源。

    《中庸》是一套道德体系,道德就是以此为基准,在两个极端之中保持不偏不倚的状态,根据孔子的说法“中”与“和”是所有秩序及道德观念的源泉,书中的部分段落很有说服力,其中有一段描述了君子应有的作为,这也是孔子这位圣贤所理解的,尽管如此《中庸》读起来还是让人感到极为单调乏味。

    神甫决定为提督采用顺势疗法,即颠茄来缓解提督搏动性的头痛和高热,它在西班牙被当作散瞳剂,女人们相信用它可以获得美丽而深邃的眼睛。

    提督的医生不同意,他们认为提督的病是“急火攻心”造成的,应该采取针灸来治疗。

    我们不能因此忽略中国医生的作用,还有他们宝贵的医学经验,接种疫苗的办法正是从中国传入欧洲的,方法很简陋,就是用沾病毒棉签去刺病人的鼻孔。针刺也被应用于接种牛痘,用针将手臂皮肤刺破后,把牛痘疱疹液滴在上面。

    然而神甫坚持认为该给提督一些镇定剂。

    提督的病是急出来的,只要广州在他卸任之前安然无恙他也不会这么忧心忡忡。

    提督最后接受了神甫的治疗,也接受了中医的治疗,他在被银针扎成刺猬之后睡着了,尼克和神甫这时离开了提督府,提督第二位妾送他们出门,并请他们明天再来。

    紧接着尼克便去找曹曦,而神甫则回了医院。

    中国目前的火药几乎与南宋问世时相同,火药内含有大量硫磺,那股难闻的气味证实了这一点。为了确保前装滑膛火门点火得以顺利进行,他们要用一种更细腻的火药做点火药,再用纸捻来点火,但这类火药硝石占比仍然很大,纸捻点燃火药后,火药开始发出噼里啪啦的爆裂声,火炮不停得前后移动持续将近一分钟,要是在这时火炮的炮弹才发射出去,火炮所用的圆炮弹或圆石弹往往与火炮滑膛不相容,炮弹仅能发射出几米远。

    他们也不知道炸弹、不了解榴弹、有时只会放老式火箭去烧帆船的风帆。他们的火枪其实就是粗重的铁铳,长7-8公分,固定在一个木条上,即没有擦枪用的通条,也没有枪机盘,由于保养不善,外观显得黑乎乎。

    纸捻点燃药池中的火药,而药池里的火药是敞开式的,也就不难想象为什么士兵们宁可使用弓箭再不然使用大砍刀或锋利的戟也不愿意用所谓的火器。

    那个英国走私商可以提供燧发枪,只要曹曦愿意付钱,但曹曦却拒绝了尼克的建议。

    曹曦给的理由是,士兵们已经习惯了现有的战斗方式,新式武器需要时间适应,否则会误伤同伴。

    “你相信他说的?”乔治安娜问波拿巴“我听说法国新兵训练三天就能上战场了。”

    波拿巴本来好像在认真听,她忽然这么一问,打断了他的思路,以至于他用很可怕的眼神看着她。

    于是她吐了吐舌头,继续读书上的内容。

    总督一直对监察御史心怀不满,而这位监察御史名字的发音很像中国孩童喜欢玩的一种玩具——纸鸢,他在听到了尼克和曹曦的争辩后也认为现在改用新的火器不妥,这让尼克惊得目瞪口呆。

    “为什么?”乔治安娜不理解得问。

    “提督要离任了,你知道英国人有多贪心?”

    她不忿得看着他。

    他直接把书从她手里夺走,接着念了下去。

    孟子认为,人的本性是善良的,即使有向恶的倾向,也是受外界影响所致。

    但在尼克看来,这些人并非缺乏洞察力,而是害怕被自己的政治对手捉弄。

    尼克不再劝说他们,免得让人感觉他是在借机推销。

    中国有句谚语叫“树倒鸟飞”,提督这棵大树根深叶茂,所以举人才会敢于抛下一切跟着尼克一起离开广州。

    他要在提督府里举行一场盛宴,因此在府内的空地搭建了一个简易戏台,高6-8尺,用竹板条搭建,台子三面用红色帷幔简单得围起来,只在靠近背景处留给演员们一个隐蔽点,权当小休息室,并用一帧大帷幕隔开。

    舞台还设两扇门,一扇门在右侧,作为上场入口,另一扇门在左侧,做下场出口,还在舞台上设立了一个活板门,是鬼神类人物登台的入口,因此有人称此为“鬼门”。

    这个简易戏台当然无法和广州老街内的剧场相比,坦诚地说,欧洲人很难欣赏中国的音乐,他们不擅长谱写乐曲,对和声及对位法也没有任何概念,哪怕有两百人同时演奏,他们依旧会把鼓、唢呐及各种弹拨乐器弄成震耳欲聋的合奏,这和他们贤者平谈之语中的深邃思想完全不同。

    这很难理解,就像欧洲人无法理解为什么他们会花更多的钱赎回死人的尸骨,甚至多过活人。

    《孝经》本身不是一部著作,也不是启蒙读物,但后代有多位作家对此作过批注,甚至包括唐玄宗也亲自对此书作过注解。

    尼克认为这是一套类似《中庸》的道德准则,也就是说基于“孝顺”,婉宁会嫁给提督安排的任何一个人,即便她并不喜欢他。

    波拿巴突然停止了朗读。

    “什么?”乔治安娜问。

    “政治联姻需要爱情?”他问。

    “当然。”乔治安娜毫不犹豫地回答。

    “为什么?”他睁着那双蓝眼睛看着她。

    乔治安娜不知道怎么回答。

    就像嘉庆皇帝,如果乾隆不爱令妃,他会不顾长幼有序的传统,立嘉庆为皇帝么?

    或许是因为乾隆当太上皇还是不肯放权,他需要一个听话、孝顺的儿子,但爱情还是起了一定作用的,毕竟乾隆不缺听话、孝顺的儿子。

    “你还想看书吗?”乔治安娜问“还是你想听小提琴?”

    他翻开了书页,后面一页还是插画,画的是一对男女,这是个很生活的场景,却显很正式,女性捧着装了食物的托盘和饭碗举到和眉毛齐平的位置,男子则看起来像要接过它。

    “我尝试着将《小学》开篇部分文字翻译成法语,让大家对此书有大概的理解,女子在十岁内不出闺门,有保姆教她,她言语要柔和,仪容要逊顺,一切要听受、服从、她做的女红分别是绞丝线,还要学织布、缝纫制衣,给人穿用,观看祭祀的时候要把酒倒入酒器,把腌菜和肉酱放入祭器,依照礼数帮助长辈,做供奉祭品的事。到十五岁,已达成人年龄,参加及第,二十岁出嫁,如到嫁期遇父母丧事,定要守孝三年除服,到二十三岁出嫁,经男子纳过聘礼,方才嫁给男子,称为妻,没有聘礼就嫁给男子的,称为妾,这些和这幅画有什么关系?”

    乔治安娜看着他困惑的样子,轻柔地把书从他手里收走了。

    “这幅画描绘的是一个成语,叫‘举案齐眉’,意思是夫妻俩互相尊敬,感情恩爱。”

    他看着她不说话了。

    “还有一件事,你给约瑟芬画过妆吗?”乔治安娜放下书问。

    “你想干什么?”

    她对他笑了笑,将他拉起来,走到了梳妆台边,将胭脂递给了他,然后走到了光线充足的窗边。

    “帮我画吧。”她闭着眼睛说“我的专属画家。”

    “这是什么意思?”

    “还有一个成语,叫画眉张敞,你可以一边帮我画,我一边说这个故事。”

    说完她静静地等着,等到脸上传来擦拭感,才跟他说一个汉朝男人的故事。

    长安有一个京兆尹,名叫张敞,他很宠爱自己的妻子,每天都要给她画眉,这让她看起来特别妩媚,京城中的妇女们都羡慕极了,而男人们则上书,这种“闺房之私”太过分了,宣帝询问张敞,张敞却说比描眉风流的事多了去了,为什么光指着画眉的事说?

    宣帝听后笑了,没有办他的罪,但却觉得他缺乏威仪,即便他政绩不错,也没有提拔他。

    后来为妻子描眉成了一种与琴瑟和弦、举案齐眉,让人称羡的事情了。

    下山的时候,师傅对小和尚说了,山下的女人是老虎,遇到了千万要躲开。

    问题是小和尚听么?

    她以为尼克早就走了,现在她才知道为什么他差点回不来。

    即入轮回就难涅盘了。

    这种涅槃和凤凰涅槃不同,是超脱的意思,换个说法就是来了别想跑,趁着现在还没泥足深陷,回头还来得及。

    毕竟苦海无涯,回头是岸呐。

第一百七十五章 花之争(十七)

    在学过“四书”后,学生马上就要学习“五经”,排在“五经”之首的是《易经》,这是中国哲学著作中最著名,最受推崇的作品,也是外国人最难理解的著作,让尼克感到惊奇的是,八卦图像居然是在龟背上发现的。

    “卦象”的智慧一直是中国古代思想家们渴望得到的东西,孔子对卦象的神秘感就感觉格外惊奇,对卦象的特殊影响更是基金赞美之词,他著书立说,把很大一部分精力都用来诠释卦象,但也不能确保完全理解各种卦象的意义。

    中国的宇宙起源说错综复杂,相比起老举人说的那些神话故事,尼克更愿意求助道家学说。一个传统的看法是,一个人活着的时候存在两种东西,一种是代表精神之灵的魂,一种是代表躯体之灵的魄,阴阳相依方有世间万物。人活着的时候二者和谐共存于身体里,人死了二者就会分开,魂与阳对应,魄与阴对应。

    埃及人相信灵魂会离开身体到处游玩,中国人也相信魂在人睡觉时离体,当然它通常会回来,但如果魂离开身体的时间延长,就会产生各种各样的异状,并且还会生病。昏昏沉沉、发疯、甚至死亡。

    一位荷兰汉学家在居住过的东南社区厦门发现,人们的惊恐、焦虑和失眠是魂同身体长时间分离造成的,当孩子们表现得没精打采、烦躁不安或是生病时称为失魂,人们相信孩子的魂是被吓跑的,在这种情况下只要将孩子的魂召回来,他的病就好了。

    将已从体内分离的魂再“召唤”回来是一种非常古老的看法,这是同人死后的礼仪活动以及从病中痊愈康复的过程联系在一起的。

    广东严格地说并不属于战国时期楚国范畴,生活在这里的是“百越之族”,然而随着与楚国人来往甚密,当地人以“楚庭”来纪念这种友谊,这也是广州最早的名字。

    清顺治年间在越秀山下树立了一个石牌坊,牌坊朝着东方,正面写着“粤秀奇峰”,背面书“古之楚庭”。东南地区受楚文化影响很深,在当地的丧葬习俗中有“招魂”这个过程,这样被祭奠的死者就会到自己身体埋葬处享受供奉了。

    有时他们还会请乐队,演奏那种嘈杂的音乐,子孙后代还会在这个时候禀报一年的功过得失。

    春秋时有个著名的诗人名叫屈原,他写了一部著作名为“离骚”,诗中出现了“魂兮归来”这样的句子。人们相信人会以自愿或非自愿的方式与躯体分离,在发生魂游时,魂游者的的魂有时会在回魂过程中遇到很多麻烦,或者迷失方向。

    “叫魂”案引发恐慌,首先担心的就是父母,在那个炎热的夏天,顶着烈日赶路很容易口渴。在AH徽州城郊有一个叫玉明的小庙,有一个叫明远的和尚牵着一头毛驴,托着行李出去化缘,走到距离所住寺庙一百六十余里处寿州附近的一个村庄,他停下来在一口井边喝水。因为没有水桶无法打水,他便走向一村屋,那儿有三个小孩在门口玩耍,他便向他们借水桶。

    没有人理会他,他随手拍了下一个小孩的头,忍渴赶路,但走不出三里,就被几个村民逮住,他们指控明远偷割了小孩的辫子。

    这些人不由分辨,将僧人拴拿,然后将行李进行搜查,并没有发现辫尖,然后他们将其押解到村民家中,将僧人吊打,并用改锥扎,孩子的父母要求僧人发誓他的孩子不死,僧人被殴扎无奈,只好画符保佑,这些人才放掉了受伤的和尚,让他回自己的庙里。

    县府的差役听说此事后赶去调查,孩子的父亲将明远写的符咒和保证字据交给了差役,差役立刻通知了官府,由官府派人拿获了明远。

    在初审中,案犯试图就从他行李中搜出的可疑物品作出解释,明远说,他的祖父曾担任总兵,因此他称自己有世袭官职。对于如此冥顽不化的案犯审讯他的官员们决定予以重刑,一个星期后明远就死了。

    在官僚机构的最高层——军机处,即便大臣们普遍对案情产生了怀疑,却依旧像工具一样执行皇帝派下来的任务,他们除了全力以赴清剿外绝无其他想法。皇帝已经在这个案件中投入了那么多的个人威望和道德权威,停止清剿并非收回成命那么简单。

    欧洲大陆发展起来的关于巫术中魔鬼的作用并没有在叫魂案中被提起,审判官们依赖嫌犯的口供多于“专家”提供的咨询,在很多时候,欧洲的巫术审判中孩子是作为证人站在法庭上的。

    弘历在即位之初就立誓要在他过于仁慈的祖父和过于严厉的父亲之间寻找到一个“中庸之道”,他确实找到了一条这样的道路,但方式是极为奇怪的,他在宽容和严厉这两极之中来回摆动,一方面是不允许官员们对囚犯滥用刑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暴民峰起,正是这个因素制约着他谨慎行事,一方面是他对臣仆们的严厉训斥,他始终认为清剿不力是最令他痛恨的“官场恶习”导致的,谨慎地隐匿情报,小心地自我保护,这促使他通过秘密渠道进行通讯联络。

    官僚们处于这种夹击之中,虽然他们个别人会被挑出来进行惩罚,但作为整体他们的地位还是想当稳固的。官僚制度的特性决定了不论是好事还是坏事,可以阻挡任何一种形式的狂热。同样这也意味着像孟子那样有胆识直抒己见的人变得更为稀缺,叫魂案最后翻案也并非取决于普通官僚的一般素质,而是依赖于少数几位身居高位的大臣的作为,他们敢于告诉弘历这是一桩错误的案件,依据是虚假的供词,如果不停止只会造成更大的麻烦。

    海印和尚的出现就是应证,添弟会处理引起公愤的人,乾隆从热河回紫禁城的路上可以进行伏击,类似秦始皇在博浪沙遇刺,那曾经让秦始皇无限接近死亡。

    用孟子的话来说:天子不仁,不保四海;诸侯不仁,不保社稷;卿大夫不仁,不保宗庙;士庶人不仁,不保四体。今恶死亡而乐不仁,是犹恶醉而强酒。

    最后一句话的意思是明明怕喝醉还要酗酒,“仁”是儒家重要的伦理,没人会哀悼几个无依无助的游民和出家人,叫魂案对社会的伤害已经超出了压碎几个无家可归者的范畴。

    巫师和“戏子”都被分为下九流,还有上九流、中九流,举人属于中九流,尼克的画家职业“丹青”也在这个阶层。

    演员这个职业禁止年轻女性登台表演,上一次尼克在镇上戏台看到的“女演员”实际上是男性扮演的,他画着很浓的妆,又加上隔得很远,一时之间很难分清。

    这一次提督将戏班请到了家里,他近距离接触到了他们,乐手们全部都是文人,通常是秀才,他们和意大利的剧作家一样会随着艺人巡回演出。可能是因为他们觉得尼克很稀奇,而且尼克并不觉得和他们结交有损自己的尊严,帮着他们干一些力所能及的小忙。于是在闲暇之余,他们还会教尼克怎么表演。

    有一个故事名叫《西厢记》,讲述的是一个张姓书生和相国女儿的爱情故事。当时天下大乱,张生与守军将领认识,他请守军保护了崔家躲藏的庙宇,崔家得以安然躲过一场灾难,崔母非常感激张生,于是不顾礼数,让崔莺莺出来见张生。

    否则按照正常礼数,女子和男子不能同居一室,同处一室也要隔着帘子,即便他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

    “魂归来兮~”林呱把手在尼克面前挥舞了一下,此时他们在林呱的画室里。

    这一次尼克来找他还是为了礼物的事,他现在已经知道在生日“送钟”是不礼貌的,即便妈祖祭祀那天不是提督的生日。

    正巧林呱为小姐画的像已经画好了,他需要买个精致的盒子来盛放它,于是他们一起离开了画室。

第一百七十六章 花之争(十八)

    闽南语据传起源于黄河洛水地区,在西晋时期随着“衣冠南渡”传到了浙江、广东等地区,有很多人相信唐朝的官话就是说的闽南语,因此当地的戏团经常吟唱李白等人的诗歌。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那种从小一起长大的爱情故事被称为“青梅竹马”。在庆典仪式中孩子们也扮演了角色,不时会看到一位“小将军”,年龄只有六七岁,身高不过三尺,骑着一根竹竿子,一段有马头模型,假装那是一匹马,手持弓箭,从尼克和林呱身边跑过。

    他们的打扮有点类似万圣节的孩子们,只是扮成了中国神话中的人物。

    林呱打算去定制一个漆器盒子,虽然传统认为扬州漆器是最好的,但广州的漆器也很有特色。他可能是那家店的老主顾了,一出现老板就放下了手里的工作过来接待,林呱这次来不是空手来,还带了草图。

    中国人将漆器工艺完善地尽善尽美,每一家漆器厂会分成若干个作坊,在一间作坊里木工备料、制作器具,接着在木制器具表面涂上一层粗粒粘土,待晾干后用硬石头将粘土打磨掉,这样粘土就嵌入木器的缝隙里,再用刷子在木器表面刷一层漆,晾干后再将那层漆刮掉,再刷第二层漆,接下来重复上一道工序。

    刮漆的工序要一直重复下去,根据漆器要达到哪种透明度及牢固度来决定上几遍漆,连续刷三次甚至十几次都有可能,刷过漆后就要根据图纸上的草图,用锥子将线条扎出小孔,再把纸条贴在漆器上,喷上滑石粉。细腻的滑石粉通过小孔落在漆器表面,这样就将图案复刻到漆器上了。

    漆工们有精湛的手艺,却在图案上缺乏设计感,他们不再满足于简单的亮光或哑光镀金,也把镀银和彩绘工艺应用在漆器上,并制作出带有绿叶、红花和百花的漆器,而林呱所带来的草图正派上了用场。

    有人很喜欢日本漆器,尽管日本漆器外观简洁,但和中国漆器相比还是显得很厚重,漆层很明亮,颜色却没有那么丰富。

    这些美妙的装饰物价值不菲,即使再挑剔的眼光、再细致的观察也挑不出任何瑕疵,要想将其带回寒酸的欧洲是不大可能的。

    但尼克还是看中了一个扇骨,一是它方便携带,二是因为它有非常好看的花纹,黑色的底漆上描绘着古铜色的竹子,纤细的线条让它看着格外轻盈,

    “那是别的客人定制的。”老板在得知了尼克的想法后,通过林呱告知了他“选这个茶罐怎么样?”

    尼克觉得这个小东西可能很难在送给提督的诸多礼物中出彩。

    “这个多少钱?”尼克又问,他希望能出更多的价格,说服扇骨的设计者卖给他。

    “三百银元。”林呱用手比划着。

    尼克觉得自己最好还是去别的地方看看有没有别的东西可以做礼物。

    这一带有十几家古玩店,和上一次尼克买钟的那家店比,这里卖的都是漆器,另外还有根雕,店家向他们展示了大自然的杰作,那些交错盘结的树根通过匠人的奇思妙想变成一个个艺术品,有的像怪物,看上去面目狰狞、凶狠可怕,有的像山水画,只需要雕两所房子看着就像云雾缭绕的仙境。

    尼克最后还是没有买到想要的礼物,就在他们决定离开的时候忽然传来的骚动,有一个男人手里举着一把剑,正在追砍几个小孩,他们扔掉了刚才骑着的竹马,慌张地往人多的地方跑,但周围的人却都躲开了,即让小孩能跑得更快,也让那个追着他们砍杀的男人能更快追到他们。

    尼克决定上前阻止,林呱试图阻止他,却没有成功,当那个拿着武器的人来到尼克面前的时候,尼克很轻易就将他制服了,那个人被按在地上,含混不清得说着他听不懂的话。

    “这人是个疯子。”林呱跑过来说。

    尼克还是不理解,他看着围观的人们,他们冷漠得看着眼前的一幕,即便那几个被疯子追的小孩吓得嚎啕大哭。

    “官差来了!”

    有人大喊,紧接着几个衙役从人群外围走了过来,一下级军官双手抱拳,朝着尼克说了感谢的话,然后就让人将那个疯子给带走了。

    尼克不由对广州的局势感到忧心,一个疯子都能引起那么大的骚乱,如果真的是神志清醒的人谋反作乱,那么广州城会乱成什么样。

    其实在川楚作乱的白莲教徒很多都是饥民和流民,他们在绝望中希望在精神上获得一些寄托,而对于这些力图摆脱现实苦难的无家可归者来说,白莲教所宣传的未来佛改造世界的传说很有吸引力,尤其是其中“平均”、“互助”的思想。

    “没人会帮我”,相反人们还会迫害那些无家可归者,这些人汇集成一股名为“白巾军”的势力,发展到后来变成了杀富济贫。处于太平盛世边缘的人们成了替罪羊,但是替罪羊不愿意一直替罪,并且当羊。白莲教最先起义的地方是王伦所在的山东,那里也是叫魂案中表现最活跃的巡抚富尼汉所在的省份,乾隆担心的事完全有道理,屈打成招确实会引起暴民峰起,然而富尼汉是个满人,他所遭到的惩罚不过是降级而已。

    越是相信有巫术的地方,越是有人相信宗教,它就像是一种疫苗,可以防御巫术的侵害。

    那些原本过着稳定、富足家庭生活的人会在此经受一轮冲击,除了兵力外没有什么可以阻拦这种疯狂,除非他们选择逃跑,只是这样一来,他们就变成了和那些无家可归者一样的人了。

    佛教里有一个故事,每天早上迦叶都会带着些食物给佛陀,佛陀会独自在林荫小径或莲池附近散步,稍后迦叶会在树下或池边与佛祖切磋。

    一天晚上,滂沱雨势一直持续到天亮,尼连禅河泛滥成灾,附近的农田被洪水淹没,船艇四处救人。

    虽然这些人可以到高地,但他们却没有找到乔达摩的踪影,迦叶派出数只小船找寻,最后才在远处的山上找到了。

    洪水涨得快,退得也快,第二天佛陀持钵走往山下,到村里视察村民受灾情况,幸而没有人溺亡,村民们告诉佛陀,因为他们没有太多财物,所以损失也自然轻微。

    迦叶的门徒开始重建在水灾中被冲掉的房子,一天下午,正当佛陀和迦叶一起站在尼连禅河边时,迦叶问“乔达摩,那天你对我说过,一个人的色身、感受、思想、行念和意识,之后我曾修习这种静思观想,开始明白一个人的感受和思维时没有任何恒常之性,同时我也理解所谓的独立个体是虚幻不实的,我唯一不解的,如果我们即无自性,为何还要修行出世?得到解脱的是谁?”

    佛陀问“迦叶,你承认受苦是实相吗?”

    “乔达摩,我当然承认痛苦是生命的实相。”

    “你同意痛苦的产生是有原因的吗?”

    “我同意有痛苦就必然有其原因。”

    “迦叶,当痛苦的原因存在,痛苦也存在,当痛苦的原因消除,痛苦也应该消除。”

    “对。”

    “痛苦的主因是无明,又即对世间实相的错误理解,贪、嗔、痴、嫉妒以及无数苦恼都是由无明升起,解脱之道就是深入看清事物的真相,体会万法无常,无自性和互因互缘,这才是消除无明之道,摆脱了无明,痛苦也就被超越了。”

    迦叶默默地坐了一会儿说“乔达摩,我知都是你亲证的,你的话并非表达概念而已,你说解脱是从精进禅定以洞悉事物的真相而得,那你是否认为所有的行仪、拜祭和诵经都是无用的?”

    佛陀指着河的对面说“迦叶,如果一个人想渡河,会怎么做?”

    “如果水是浅的,他可以涉水,如果是深的,他可以坐船。”

    “我也同意,如果他不能涉水或坐船,那他怎么办呢?站在此岸望着彼岸,祈求对岸来到他的眼前,那你又如何看呢?”

    “我会说他是十分愚蠢。”

    “正是如此,迦叶,如果一个人不能消除无明和知见的障碍,他是过不了河,到解脱的彼岸的,就是他一生祈祷,也是徒然。所有世法都在燃烧,每种感受,不论是甜是苦都在燃烧,不要让贪、嗔、痴的火焰把你们吞噬,清楚法的无常性和互依性,以免成为感官所影响的生死巨轮之中的奴隶。”

    若仔细看,普通佛陀都是半睁半闭的,弥勒佛虽然是笑眯了眼,那眼也是闭上的,什么时候菩萨闭眼呢?

    民间有句俗语,菩萨闭眼不救世,关公睁眼必杀人。

    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能因敌变化而取胜者,谓之神也。

    佛祖拈花,迦叶微笑。

    所以迦叶笑的是什么?

第一百七十七章 花之争(十九)

    日本的传说中有一种妖怪名叫古笼火,故事里的主人公在盂兰盆节期间在夜里醒来,院子就变成了一个他从未见过的梦幻世界,这种旧灯笼会给人一种回到远古的错觉,因此它在无人的夜里变成妖怪也就不足为奇了。

    还有一种妖怪名叫青行灯,这种灯笼是用青色的纸做的,人们会围着它玩一种“百鬼”的游戏,参与者每人都要讲一个鬼故事,大概讲到100个故事左右,就会出现一个十七八岁的白衣少女,这个少女以前也是玩家,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死了,然后就成了名为“青行灯”的妖怪。

    其实在佛教的发源地印度,盂兰盆节已经没有那么流行了,至少尼克在印度旅游的时候没有遇到相关的庆典。

    对于东南沿海地区的人们来说祭奠妈祖是很重要的,在妈祖生日之前的几天起庆祝就已经开始了,原本就繁华的广州被装点得更加繁花似锦、张灯结彩。看热闹的人有的挤坐在房顶上,一个挨着一个趴在窗前,甚至直接趴在墙头,每幢房子的二层通常是女子的闺房,姑娘们争先恐后得来到窗前,手里摇着扇子,展露出自己卓越的风姿

    通过头饰可以看出哪个是年长一些已经出嫁的,哪个是待嫁的姑娘。已婚女子一般都带着凤凰头饰,凤凰是中国传说中的神鸟,凤凰造型的头饰让神鸟的头朝下,甚至低垂至额头,双翅展开,延伸至两鬓。未婚女子则让两鬓的头发贴着脸蛋垂散下来,虽然这缕青丝让她们略显腼腆,但她们并未对自己的举止感到尴尬。

    至于男人则淹没在人群里,毫无任何显著特征,从远处看去好像人人都叠在一起,光秃秃的脑袋一个紧挨着一个,他们稍微一动就把过道给堵死了,于是衙役们就用短鞭把他们赶回原位。

    让尼克感到不解的是,为什么奢华的礼佛队伍后面会有两个衣衫褴褛的人,每人肩上挑着一根扁担,扁担两头各有一个方箱子,里面放着许多小阳伞。这究竟是一种象征呢,还是都是商品?

    欧洲的广场会有纪念碑,中国的公共场所往往树立着门形的纪念建筑,它被称为“牌楼”,这些建筑物并不是纪念胜利的凯旋门,而是专门为某个名人或特殊人物设立的,以表彰他的功绩或品德。

    牌楼是用木头或石头建造的,有三门或五门,门的多寡主要根据其所建造的位置决定。

    在广州海关附近有个木制牌楼,鲜艳的朱红和天蓝色油漆让其显得颇为高雅,各家店铺挂起了各种装饰品,装扮得煞是好看。

    这条商业街就是十三行与外国行会的所在地,当地人称其为“外滩”,它是沿着珠江北岸修的,呈东西走向,在清朝初年时这里曾经是珠江河道,后来因珠江沿岸淤积加剧,河滩发育,逐渐形成了陆地,并且变为一个大市场。

    尼克在这里买了一个纯银的盘子,上面有很精美的花纹,它是摩尔人制作的银匠式风格,尼克打算去刚才卖漆器的地方买一个精美的盒子,这样就可以做为送给提督的礼物,请他在接下来的旅程中保护自己了。

    但是在牌楼附近,他遇到了东印度公司的哈罗克,哈罗克请尼克到了附近的一家俱乐部,它就位于江畔边,不仅可以眺望江上的风景,还能看到远处的清真寺宣礼塔,除了江上的船只是中式的,看起来仿若来到了伊斯坦布尔。

    “你考虑得怎样了?”哈罗克问尼克,看来他还没有放弃让尼克画沿海地区地图的事。

    哈罗克开出的价钱很诱人,如果是别的欧洲朋友遇到了这样的机会可能会那样做。

    但就在尼克犹豫的时候,他卷入了一场相当奇特甚至危险的袭击里,这让他陷入了沉思。

    “对于我们来说,我们不必把清政府的道德观念当真。”哈罗克在递给了尼克一杯威士忌后说“也不必被他们愚蠢的禁令吓住,为了确保贸易平衡,我们需要把一些优良港湾控制在我们手里,甚至是一座岛屿,我们的贸易前景将因此得到充分的保护,增长的势头也就无法阻挡了。”

    哈罗克的说法看似充满了道理和吸引力,但实际上这是美化贸易政策的诡辩,在这个时代还有哪种道德利益强大到足以抵抗商业利益呢?

    近几百年来,除了鸦片贸易没有哪种贸易能扩展得如此迅猛,印度已经垄断了这门生意。

    清政府已经对日益泛滥的鸦片感到极为忧虑,并且明令禁止输入,停止征收关税,尽管它一开始是作为药物进口的。

    在正式贸易渠道被堵死的情况下走私活动日益猖獗,两国政府应该携手合作,共同付出极大的努力去摧毁这种交易体系,但越来越多的资本投入这个体系中,一旦用严厉的对策势必会影响到从中谋取暴利的人们的利益。

    尼克无法认同哈罗克说的“不将别人的道德观念当一回事”,虽然很遗憾,为了绘图而进行的旅程很有趣,但他拒绝了哈罗克的请求。

    波拿巴哼笑出声。

    “什么?”她没好气得问。

    “没什么。”他故意笑着说。

    乔治安娜怒视着他。

    现在她的脸上有两团非常红的胭脂,他涂太多了,看着不但没有起修饰的作用,反而像是喝醉了。

    她没有因为它难看就把它擦了,怎么说呢,如果有人嘲笑她,那么嘲笑者绝不知道为什么波拿巴会生气,因为“技术不行”的又不是她。

    她又开始读尼克·波罗的游记了。

    难解之谜往往需要由独具慧眼的判官去审理,有一位备受平民喜爱的官员包拯,他是宋朝时期的人物,离开了“外滩”后哈罗克去了老街,老剧场表演的故事是关于他的,名字叫《包待制智勘灰阑记》,这是个类似《圣经》所记载的所罗门王智断争子案的翻版,只不过故事的主人公换成中国判官,两个女人因争夺一个孩子而对薄公堂。包拯在复审这个案子时命人用石灰在庭阶中画一个栏,将孩子放置其中,宣称谁最先将孩子拽出来谁就时生母。经过两轮拉拽,孩子的生母均败下阵来,另一个女人则不管不顾,狠命去拉拽这个孩子,贤明的包拯由此看出谁是真正的母亲,并做出了公正的判决。

    还有一部备受公众喜爱的短篇小说《行乐图》,这部小说也是讲述类似的断案故事,一位老人去世后打算把遗产留给庶子,又不愿嫡长子因此记恨庶子,就把遗嘱藏在一幅画里,这幅神秘的画后来被明察秋毫的判官破解,画里隐藏着过世老人的遗嘱,兄弟俩根据遗嘱平分了遗产。

    同欧洲的做法一样,这个故事被改编成了短剧,台下有很多观众喝彩。

    如果不是因为那张字条,尼克也不相信广州快乱了。

    也许,他就像古笼火故事里的那个主人公,一觉醒来院子变成了一个梦幻世界,而他不小心从屋里走进了院子。

    佛陀还有一个故事,有一个名叫阿莫巴离原的舞蹈家,她不仅年轻貌美,并且舞姿卓越,但她不是随意给人表演的,行为态度恶劣或不合她心意的人,就是给她再多的金钱她也不为他们表演。十六岁的时候,她经历了一次痛心的恋爱。与当时年轻的频婆娑罗太子双双坠入爱河,她为他生下了一个儿子戌博迦。但宫中没有一个人肯接纳阿摩巴离和她的儿子,扬言戌博迦只是太子在路边一个大桶旁拾回来的弃婴。因为这些诬陷,阿摩巴离的自尊大受损害。因为宫中的人对她嫉妒成仇,她忍辱负重。最后她发觉只有她的自由才是唯一值得维护的,她从此不在王宫居住,也立愿永不会再放弃她的自由。

    佛陀对她温和地说:“美丽的生和灭,正如其他现象一样。与名利一样,完全无异。只有从禅定中得来的平和、喜悦和自由、才是真正的快乐。阿摩巴离,你要珍惜生命剩下来的每一刻,不要让自己迷在不察觉或无意义的娱乐之中,这是十分重要的。”

    佛陀告诉阿摩巴离怎样可以重新安排她每天的生活一一修习呼吸、静坐、留心专注地工作和遵守五戒。她很高兴获得佛陀这些宝贵的告诫。在离开之前,她说:“我在城外有个芒果丛林,那里清凉恬静。我希望你和你的比丘会考虑到那儿一游。那将会是我和儿子的莫大荣幸。佛陀世尊,请你考虑一下我的邀请吧。”

    佛陀微笑接纳。

    等她走后,一个人僧人问佛陀“师父,一个僧人应如何面对美色?美,尤其是女人的美会阻碍修行吗?”

    佛陀笑着答道“美与丑只是我们心中创造的概念,它们与五蕴是难分难解的,一个艺术家的眼里,一片云、一片叶、一朵花、一线光,或一个金黄色的下午全部都有不同的美,我们旁边的金竹也很美,但也许没有任何美丽会比一个女人的美更容易让一个男人动心。当一个解脱了的人看美,他也同时会看到不美的部分,这个人明白了一切的无常和空性,包括了一切的美和丑的,因此不会被美所迷惑,也不会抗拒丑陋,唯一不会退灭和产生苦恼美的,就是慈悲和已得解脱的心,那种美的平和与喜悦是不受外来因素和环境影响的,精进得修行吧,那样你们也会证得真美。”

    等雨季结束,佛陀便建议提问的僧侣离开,这时他已经成了比丘,他知道都城里的人看到他现在的模样都很惊奇,但也同时觉得要离开这个竹林有点遗憾。

    尼克在书中写道,假如画家的工作是发现一片云、一片叶、一朵花、一线光,或一个金黄色的下午,这些造物主创造的美,那么佛教徒追求的是摆脱这一切的美,这与孟子所说的人倾向善,却因为外界的影响而转向恶有关系吗?

    乔治安娜却觉得,如果青行灯是个美丽的少女的话,即便她是妖怪,人们还会怕她吗?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

    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无苦集灭道,无智亦无得。

    以无所得故,菩提萨埵,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罣碍,无罣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磐。

    三世诸佛,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

    故知般若波罗蜜多,是大神咒,是大明咒,是无上咒,是无等等咒,能除一切苦,真实不虚。

    故说般若波罗蜜多咒,即说咒曰:揭谛揭谛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菩提萨婆诃。

    小和尚问老和尚“师父,你念了咒,这些山下的老虎怎么还是那么可爱啊。”

    老和尚拍了小和尚的光头“还是觉得可爱?六根不净下什么山,上山继续修行。”

    说罢老和尚拖着小和尚的后衣领,带着他回竹林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 花之争(二十)

    之前十三行的行商曾经宴请过尼克,虽然他那么做是代替提督感谢,而且尼克“帮”了他一个忙。

    这里有必要提一下清朝的法律体系,只要有人违法犯罪,就必须得有人受过,要是罪犯逃走了,那就惩罚他的家人,要是有人提起公诉,那就有司法官员介入,下情上达,从低微的司狱到地方官,再到总督、刑部、议政大臣,有些大案甚至要皇帝亲自过问,因此我们可以看到,只因有人犯下谋反罪,整个村庄都会被烧毁,全县都要缴纳罚金,全省都要服丧戴孝,达官贵人会被革职降爵,天子本人会向公众赎罪。

    有了上述做铺垫就会明白为什么要设立公行,在广州外商有时会闹出严重的骚乱,但骚乱并没有得到应有的惩罚,一是因为没人知道肇事者是谁,二是因为有些势力在暗中保护这些人,刑法体系的正常秩序受到破坏。于是朝廷设立公行,要公行为欧洲商人做中介和担保人,这就是广州十三行最早的来历。

    一开始这些行商每家都有过走私行为,或者接受过脸面丢尽的惩罚,所以才会承担起这个危险的职责。与外商达成合作后,无论是欧洲商人的诉求还是总督及两位抚员,或者是钦差大臣的批复都由他们负责转达。

    丰厚的利润造成唯我独尊的社团效应,他们在官府的面前伏地叩首、交各种苛捐杂税,就像一个苦力那样,然而面对外商的时候却使用很多诡计。比如一个亚美尼亚人,他带来了一颗即大又圆的珍珠到广州,希望能卖一个好价钱,这件事很快就为人所知,吸引了官员和商人,但他们开出的价钱不及它的真实价值。最后在反复认真审视后达成一个价钱,交付了定金,亚美尼亚人保管珍珠到余款交齐。为了防备欺诈,装珍珠的盒子贴了封印,几天过去没有买家的音讯,于是外商被驱赶出镜。

    尽管亚美尼亚人没有达到旅行的主要目的,他仍然拿着定金和他的财富,到家后他毫不犹豫打开封印,他的真珍珠被假珍珠调了包。还有一个叫做巴博翁的名人,他在孟买和马德拉斯像在广州一样为人所知,就在他缺少大约50万英镑时把一盒珍珠向一名行商抵押一大笔钱,当他赎回了珍珠时,发现那一盒珍珠变成了一盒豌豆。

    东印度公司有一个名叫洪任辉的英国职员,他认为在广州不好做生意,想到宁波去开展贸易,那时乾隆在下江南,他就通过贿赂,将状纸交到了乾隆的手里。

    他在状纸中陈述了粤海关对外国商人的勒索繁多,不仅吃拿卡要、故意刁难,还拖欠外国商人的巨款,当然他这样做的目的还是希望开通宁波为通商口岸。

    乾隆很重视这件事,也派专员彻查了,实事求是地说,洪任辉反应的都是实情。当时的粤海关总督就是和珅后来处理的大贪官李侍尧的亲信,通过李侍尧的一系列操作,最后粤海关总督只是被革职,而东印度公司的请求不仅没有被满足,洪任辉还被驱逐出境了。

    这个案子里受到最严厉惩罚的是帮助洪任辉撰写状纸的四川籍商人刘亚匾,他被判了“为外夷商谋砌款”,最后判处死刑,丢掉了性命。

    如果除掉鸦片贸易,就正常贸易来说,哈罗克要求多开优质港口也算是合理,但哈罗克真正想的是什么明眼人都心知肚明。

    上一次请客的行商是“怡和行”的,他的商名叫爽官,中国人名字翻译成外文后真正的外国人是发不出来的,于是这些行商就有了一个商名,尼克认识另一个“同顺行”的行商,他的商名叫浩官。

    中国人的热情好客让来感谢爽官款待的尼克差点又被抓去吃一顿酒席,吃饭倒是其次,主要是他们要玩一种和意大利人差不多的猜拳游戏,输了的人喝酒,一顿饭可以吃几个小时,让人实在精疲力尽。

    尼克在士兵们开始执行“宵禁”前回到了医院,严格地说也不能算是宵禁,而是街上巡逻的士兵明显增多了,并且他们还会忽然对他们觉得可疑的人员进行盘查,尤其是旅店之类的地方。

    在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后,尼克又开始翻阅举人给他留下的学习资料。

    儒教是不承认灵魂不灭论的,也不认可因果报应的信条,他们相信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但都是现世报,不会像佛教或基督教那样是死后又或者是下一世。

    佛教思想在中国得到长足发展是因为佛教思想没有与本地的迷信起任何直接冲突,它对世俗信徒没有严格的教规,也不要求教徒苦行,反而只是鼓励他们去行善,佛教徒就能获得来世幸福的承诺,带着十足的信心离开今生,相信自己轮回转世后一定会有福。

    这里要提起十殿阎罗,据说他们有生死簿,记录每一个人的寿命。在一个故事里,有个活了800岁的老人,他娶了72个妻子,等他的第72任妻子死后,她很好奇为什么丈夫可以活那么久,在好奇心驱使下,她在接受阎罗审讯时询问了这个事,然后地府开始彻查,发现居然是上一次阎罗重新装定生死簿的时候把他的那一页给弄丢了。于是那个老人的寿命立刻被划去,很快就死了。

    佛教有六道轮回,分别是天道、修罗道、人间道、畜生道、饿鬼道、地狱道,最惨的就是堕入无间地狱,受尽疾苦。

    道教有五道轮回,分别是天道,人道,禽兽道,饿鬼道,地狱道,与佛教相比没有修罗道。

    根据庄子的看法,道教与佛教似乎都认可神不灭论。但佛教的轮回是由业力驱动的,道教的是根据阴阳平衡,如果你生前犯了过错,那么魂体就属于阴性,会去饿鬼道、地狱道或者畜生道,没有过错就偏向阳性,就算不当神仙,也可以投胎重新做人。

    这个轮回的过程需要在地府审判结束后,执行审判的就是十殿阎罗,他们在活着的时候就是判官了,人们也相信他们的判决结果。而佛教则没有死后接受审判的说法,即便这两个宗教表面看起来都有与天主教类似的地方,却有本质区别。

    就在尼克打算继续深入研究的时候,外面传来了喧哗声,他离开了自己的房间,来到了院子里。

    仆人的手里抱着一个婴儿,正在询问神甫该如何处理。

    这是一个弃婴,却并不是被遗弃在医院门口的,弃养孩子的父母通常会把孩子放在富裕人家的家门外,有时这些富有的人一个月会收到4个弃婴,一年下来就有二三十个了。

    收养一两个还可以接受,太多了他们又不是开善堂的,于是这些富有家庭就会将那些放在自己家门口的弃婴送到任何一个愿意接收这些孩子的地方。

    这件事让尼克终生难忘,或许弃婴的父母有不得已的苦衷才将孩子遗弃的,他们还是希望孩子能幸福,这个男婴的脖子上还挂着长命锁,它代表能锁住生命、祛病消灾,即便这个锁是铜做的。

    他们将这个孩子放在了他们觉得最可能给这个孩子带来幸福的地方,可是他最终的归宿却是这个地方。

    神甫决定接收这个男婴,但他不会留在医院,神甫会写信通知育婴堂的修女将他带走。

    仆人刚将男婴抱走,医院的门口就出现了很多火把,一些官兵冲了进来。

    没多久尼克就看到一顶轿子,等轿夫将轿子放下后,一个高个汉人从轿子里走了出来,他带着顶戴花翎,穿着官袍,脚蹬黑缎长靴,鞋底足有两寸厚,外面涂着白漆。

    纨绔子弟总是花费心思精心打扮,为了让自己的辫子又黑又亮,会填入一些假发,这位的辫子即粗又长,一直垂到了膝窝,辫尖还系了流苏。

    他就是提督的佐领曹曦,他面带微笑看着尼克,看起来既像是客气友好,又像是抓住了尼克的把柄,尤其是在这么多明火执仗的官兵拱卫下,看着像极了给鸡拜年的黄鼠狼。

第一百七十九章 花之争(二十一)

    印度人的设想是把人类居住地划分为四座岛屿或四个大陆,大陆均以须弥山为中心,分列在四个方位上。

    然而真实的世界却并不像他们设想的那样,这一点可以从航海家们描绘的地图上看出来。在尼克的房间里挂着一张世界地图,上面有记号的地方都是他去过的,曹曦此刻就站在这份地图前,仿佛在欣赏。

    像举人这种知识分子对“世界”还是有一定概念的,他知道日本、琉球、马来西亚、波斯还有西域,不像乡野村夫,他们的世界仅止于他们的生活范围。但即便是举人,又或者是水手,他们画出来的世界地图还是以中国为中心,并且他们画的地图并不精确。

    在乾隆年间,爱新觉罗·弘历也曾经组织过一次大范围的地图测绘,明确清朝的疆域界限。这并不是他个人首创,康熙和雍正也曾经测绘过,这与明朝以严格的夷夏之辨进行区分的思路有很大不同。

    在欣赏了一下尼克的地图后,曹曦又开始参观尼克的房间,作为一个临时居住地,里面的陈设很简单,只有一张床、一把椅子、一张桌子、还有个木雕衣帽架,除此之外就是还没有来得及拆开的行李箱了。

    尼克随时准备离开,继续他接下来的旅程,他暂时没有在一个地方长时间逗留的打算。

    曹曦注视着他的行李箱,来回走了好几次,似乎很想打开它。

    “你想干什么,曹佐领。”尼克用生硬的官话问。

    曹曦有些惊讶地看着尼克。

    “我在学中文。”尼克指着桌上的文件,但曹曦却不感兴趣。

    “还记得我们上一次去的寺庙吗?”曹曦问。

    尼克一下子想起了用动物的血涂抹眼睛的,护卫庙门的鬼神雕塑,然后点了点头。

    “刘总兵审问出了一份谋反者的名单。”曹曦说到这里忽然很莫名其妙地顿了一下,接着他又说到“但是他在回程的路上遭遇了意外,船沉了,船上人员俱死,他身上的名单也不翼而飞。”

    尼克警觉起来。

    “你猜那份名单上有谁的名字?”曹曦果然问。

    从在卧室里捡到了纸条的那一刻起,尼克就感觉自己惹上了麻烦,现在这种危机感更强烈了。

    中国人似乎有神奇的魔法,能在盒子被密封的情况下将里面的珍珠调包,那么会不会是有人将那张绘有白莲花的字条塞进了他的房间里呢?

    “我不知道,先生。”尼克硬邦邦地说。

    “有人看到你和东印度公司的人接触,你们在密谋什么?”曹曦又问。

    “生意上的事。”

    “我可以找他来对峙。”曹曦不肯罢休地说。

    “你在怀疑我吗?”尼克问。

    “告诉我,那张字条你是从哪儿得到的?”

    “我无法回答你的问题。”

    “你在保护你的同伙?”

    “有天早晨,我起床,字条就在床边的地上,我把它捡起来,交给了提督。”因为有些着急,尼克说的官话的生涩感更强了。

    曹曦很明显不相信尼克说的。

    “是真的。”尼克急忙说。

    曹曦用审视的目光盯着尼克看了半天,接着说道“你是提督和小姐的恩人,所以我才对你如此客气,但你也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张字条是怎么来的?”

    尼克的呼吸变得急促了,曹曦目不转睛地看着尼克的眼睛,然后双手抱拳,说了一声“得罪”,紧接着就让门口的士兵进入了尼克的房间进行搜查。

    两个士兵一进来就开始翻箱倒柜,连床底下都没有放过,当然尼克的行李也被强制打开了,一通检查后他们发现了尼克的画册,将它交给了曹曦。

    曹曦翻看了一会儿那本画册,然后抬头看着尼克。

    “你在测绘地图?”

    “不!”尼克立刻说。

    曹曦根本不理会尼克怎么说的,直接命人将尼克带走。

    “你们没有权力那么做!”在被两个人抓住胳膊后,尼克挣扎着大喊。

    曹曦直接走出了尼克的房间。

    当他们来到院子里的时候,神甫和仆人也在,然而他们并没有阻止曹曦将尼克带走。

    “至少告诉我,我的罪名是什么!”尼克大喊。

    曹曦怒视着他。

    就在这时,一个戴着软帽的中年人忽然出现了,尼克在提督家里见过这个人。

    他走到了曹曦的身边,在他的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曹曦就命令那两个士兵将尼克松开了。

    “你们俩在这里看着他。”曹曦说完就带着大队人马离开了医院,而尼克则被两个士兵“请”回了自己的房间实施软禁。

    尼克看着乱糟糟的房间,久久不能平静。

    他感谢举人之前跟他说过的“故事”,即便尼克是个外国人,但他没有“功名”在身,而且遇到的是谋反的案子,很有可能会被屈打成招。

    曾经有人专门编撰了一部历书,把地狱里的酷刑展现给佛教徒,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这部制作粗糙的版画图集被欧洲人看作中国人遭受酷刑的缩影,直到马礼逊将版画说明文字翻译成英语后才打破欧洲人的偏见。

    在版画中阎王爷判案的程序与现实生活中几乎完全一样,只有惩罚形式有所不同。

    一个履行教规,经过多年冥想修行,能压制住内心的欲望,进入圣人境界的人,他也会因此得到天道的回报。佛国里除了有仙女外,还有各种人所能感觉到的幸福,圣人的身体极为纯净,毫无污点,并且散发出美妙的香气,他们的面目俊美,任何深情都不会扰动他们那颗充满睿智的心,因此他们无忧无虑、无怒无疾,永久的青春是他们的造化,他们一直在莲花前、在金刚菩提树下冥想。

    他们向上看,一朵朵佛利舍陀罗花从苍穹飘下,宛如阵阵香雨,这正式极乐世界的景象,这个极乐世界又被称为西方极乐净土。

    尼克回头看着门口,神甫正站在门外,尽管医院算是他的地方,然而因为门口的守卫,他不能进入尼克的房间。

    可能是外面的骚动惊扰了那个熟睡的婴儿,他开始哇哇大哭。

    “你觉得他会后悔吗?将那个纸条交给提督?”乔治安娜问波拿巴。

    波拿巴盯着天花板,好像在沉思,又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里。

    乔治安娜翻到了下一页,这一整开几乎全部都是插图,描绘的是一个非常热闹的场面,一只礼佛队正穿行在广州的街道上。

    与尼克之前描述的不同的是,当二楼的女子低头看楼下路过的队列时,楼下的男人们则抬头看着楼上的女子,仿佛痴心妄想她们能对自己微笑。

    然而这是不可能发生的,那是金瓶梅里才有的故事情节,当潘金莲打开窗户晾晒衣服的时候,竹竿不小心砸中了西门大官人的脑袋,他捂着被打疼的脑袋,恼怒地往上一看,正好看到了微笑着对他道歉的潘金莲。

    对陌生男人微笑是不合礼的,以至于这些女子面容严肃,看起来像极了庙里的菩萨。

    即便有说笑的,也用团扇遮住了自己的脸和同伴们耳语,楼下的男子不仅看不到,还听不到,除了想象她们在说什么外,他们还能干什么呢?

第一百八十章 花之争(二十二)

    在日本,茶农在采茶前要禁食油腻食品,以免自己呼出的不洁之气破坏茶叶的香气,而且采茶时还会戴上手套,避免手指直接碰触茶叶。不过在中国没有听说有这些避讳,因为手套本身是一种奢侈品。

    日本和中国一样生产茶叶,却是以绿茶为主,并且工艺也以茶粉和煎茶居多,据说这是唐朝传过去的工艺,再经过他们本土化后形成的。欧洲人普遍对绿茶没有兴趣,虽然以前尼克在沙龙里经常喝到绿茶,但喝起来味道却和中国喝到的完全不同。

    广州人喝茶从不分早晚,兴之所至,就把自己放逐到一个茶香氤氲的小世界里。

    茶叶原本也是广州十三行主要的出口产品,然而随着武夷红茶出口越来越多,厦门开始取代广州,成为主要的茶叶贸易港口。就尼克自己猜测,这可能是因为欧洲的水质以硬水居多,因此泡红茶比较适合欧洲人的口味。

    在《红楼梦》里记载了一个名叫妙玉的茶道高手,她会用从梅花上采的雪和雨水泡茶,这在欧洲是难以想象的。

    另外还有日本的茶道,这又是尼克发现的与中国不同的地方。在日本人面前,喝茶、喝汤都要发出啧啧声,声音越大越是对对方劳动成果的认可和赞赏,代表“好味”。而在中国喝茶喝汤发出声音是非常不礼貌的行为,不仅会让自己显得另类,长辈还会指出来予以纠正。

    在曹曦搜查了尼克的房间,并将他的画册带走的第二天一大清早,提督就派人将尼克请到府上“饮茶”,他新得到了一点明前龙井,顺便把早饭吃了,等吃了早饭他们就要参加祭祀妈祖的仪式。

    亚瑟王有圆桌骑士,这代表着围坐在圆桌边的人都是平等的。

    和提督围坐在圆桌边吃饭却并非如此,婉宁和提督的第二位妾在一旁站着,她们手里拿着两根木棍,不时为提督和尼克夹菜。

    尼克早前听说过,中国人会用那两根棍子,一粒一粒数着米饭吃,他当时就觉得很不可思议,后来和爽官吃饭的时候,他发现并不是如此,他们也会张开嘴,大口大口地吃米饭。

    可是到了提督的家里“规矩”就多起来了,尼克不得不像林黛玉一样模仿提督的一举一动。

    首先提督是不会站起来夹菜的,于是夹菜就由女儿负责,他家的早餐就很丰盛。

    尼克还不能熟练掌握筷子,但他们很周到地准备了刀叉和盘子。相比起上次在餐馆里吃的菜,提督家的菜肴要清淡地多。万幸的是提督的准女婿不在,好像他很早就出门了。

    提督的副将告诉提督,如果尼克真的有险恶用心,他完全可以不将纸条交出来,这样才能让他们疏于防备,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所以提督和副将都是相信尼克的。

    曹曦和另外两个官员则持相反的态度,尤其是刘总兵死后。

    刘总兵的死可以是意外,这也是航海图重要的地方。虽然罗盘是中国率先发明的,但航道则需要精确到以经纬度标注的坐标。早期的中国航海家也是有海图导航的,这些海图有的绘制在纸上,有的绘制在葫芦上,教士们推测这种葫芦和南瓜上的海图比平面海图更准确。

    郑和下西洋的时候正好处于欧洲文艺复兴时期,当时的学者们还没有放弃托勒密的学说,认为世界是球形的,而非是平的。

    如果圆面上绘制的图是球仪的经纬度,那么教士们的推测就是可以接受的。当时的世界地图由数个“月牙”组成,这些月牙会拼接组成地球仪。

    然而托勒密除了有“地球”学说外,还有地心说,这导致了很长一段时间星象图非常复杂,而水手们需要利用天上的星星进行定位,直到日心说的出现。

    随着西班牙和葡萄牙的衰落,那条教皇子午线已经不再实用,英国、法国都在测量自己的本初子午线。17世纪时曾有个制图学家卡西尔,他是笛卡尔理论的支持者。当时科学界存在两个猜测,艾萨克·牛顿认为地球是扁椭圆形的,两极短,赤道长,笛卡尔则认为地球是长椭圆,两极长,赤道短,双方都没有办法提供证据支持自己的观点。

    直到1735年,第一支远征队来到西班牙的殖民地秘鲁,随后第二支远征队到达了北极圈内的拉普兰,通过1纬度周长来比较测量,得出地球是扁球形的。

    虽然法兰西学院的威信遭到了打击,但关于地球形状的这次争论证明了卡西尼的测量方式可以推广到世界任何地方。这一父、子、孙三代人都从事地图测量工作,中间跨越了路易十四、路易十五、路易十六以及法国大革命。测量的最初工作是从巴黎的本初子午线开始的,采用的是三角测量法,然而在测绘工作开始7年后,卡西尔二世及其子发现测量的本初子午线和皮卡尔测量的子午线相差了10米,放在地球上这是个小数字,堆积起来却会对整个测量造成影响,于是所有测量全部重做,到了卡西尼三世觐见路易十五时只完成了两幅地图。

    尽管路易十五和他的情妇团有数不尽的理由挥霍,但他和财政大臣却不再想在绘制法国地图上再浪费钱了。而贵族们则愿意继续支持,他们通过认购的方式公开支持测量,其中甚至包括蓬皮杜夫人,最终卡西尼筹措的资金甚至超过了他的实际需求。

    到了1756年,第一批地图出版,反响热烈,卡西尼所制作的一系列地图精确度、细节都超过了荷兰,为了让制图学变成一门科学和一门艺术,卡西尼开始尝试将公众的兴趣专为资本,他让法国公众来订购地图,只需要562里弗就能获得180幅地图,总共可以节省158里弗。遗憾的是巴黎的精英对他的兴趣不大,反而是各省的农民和商人更感兴趣……

    “这些地图被国民委员会收为国有资产了。”波拿巴忽然说“卡西尼四世还活着,但他已经放弃制图了,现在的地图师和工程师都在忙着制作地籍册。”

    “贝尔蒂埃呢?”乔治安娜问。

    “我需要有人为我做军事地图。”

    乔治安娜将视线转回书上。

    将地图印刷需要雕版,雕版在法国有精湛的工艺,却并没有应用于地理学上,因此卡西尼不得不培养一些雕刻师,制作一批精美的模版,让他们用德国黑墨印刷的黑白雕版再次呈现多姿多彩的世界。为此他们建立了一套特殊的制图语言,发展出各种符号和字体,来表达土地的地形。

    尼克是雕版画家,在海上航行的时间他也学会了罗经仪的使用,再加上他有提督的保护,可以在中国沿海活动,他确实可以参与东印度公司的测绘工作。

    在康熙皇帝测绘中国地图时用的都是外国人,到了乾隆皇帝,测绘者全部都成了中国人,原本的外国测绘者都成了助手。

    不能否认这位同样来自异族的皇帝对“外夷”存在很大的戒心,可是官僚阶级关注的却是别的方向。马嘎尔尼使节团带了很多礼物,其中包括放大镜,它是玻璃做的,官僚们听说它是玻璃而非水晶时,顿时就对它失去了兴趣,他们并没有意识到要制作那么高透明度的玻璃有多困难。

    他们知道怎么用放大镜聚焦,甚至和珅还用放大镜点燃了旱烟,但这个举动差点点燃了和珅的衣袖,如果不是马嘎尔尼推了他一下可能真的会点着,不过他似乎没有感觉到危险,毫不在乎地走了。

    官僚缺少对自然哲学的研究和探讨,并将之称为“奇技淫巧”。

    工匠们在制作工艺品时,认为最好的办法是坚持不懈地工作,就像打磨漆器一样一遍又一遍打磨,而不是用技术克服困难,提高生产效率。

    事实上漆器正在被淘汰,欧洲人更喜欢瓷器,但尼克发现那些匠人喜欢通过这些器物展现自己的技巧和耐心。

    这是尼克发现的中国人的特点,他们很有耐心,因为有耐心,所以才能用比欧洲落后地多的工具,制造出那么美妙的奢侈品。

    提督一家人身上穿的丝绸都是苏州提供的,可是他们的荷包、手帕却是自己制作的,比如婉宁手里拿着的手绢上绣了朵鲜艳的牡丹,那是她自己绣的,看着栩栩如生。

    还有他们拿的象牙筷子,上面也有非常精美的雕刻。

    等他们吃完了早饭,喝过了提督所谓的明前龙井后他们就出发了,她和“姨娘”也要跟着一起去。

    忙碌的一天开始了。

第一百八十一章 花之争(二十三)

    中国的古诗里大量采用了暗喻的说法,比如陵墓又名“青冢”,思念远方的朋友则被喻为“春树慕云”,富家女儿的闺房是“红楼”,穷人家女儿的房间则是“绿窗”。

    所以红楼梦指的是“富宅梦”吗?

    这个典故据说出自于白居易的诗歌“红楼富家女”,红楼梦也确实讲述的大户人家少男少女们的故事,然而红楼梦里的美人们真实的活动少之又少,至少不能和巴黎女性丰富的社交生活相比。虽然作者试图给她们不一样的性格,但她们除却与贾宝玉各种各样的恋爱和吟诗之外几乎一片空白。相比之下“凤辣子”王熙凤则完全颠倒过来,她一首诗都念不出来,却一点都不影响她口齿伶俐,说的话里充满了各种歇后语。

    一开始尼克以为这是作家的笔力不够,后来他才明白作者是多么写实,以及为什么神甫要用看病作为理由,鼓励女性们离开家门。

    要想对中国女性的性情有准确的认识需要了解丈夫希望妻子有什么样的品德,比如社会褒扬女性孝顺听话,能悉心照料父母和孩子,做事悄无声息,那么她必然从小就会被这么培养。另外除了《列女传》这种书之外,她们很少能接触别的读物,甚至戏班子来了她们也不能出席在观众席上,只能在一旁的带有栅栏的“花厅”里旁听,甚至有的丈夫、父亲不允许她们那么做,因为戏班子里的唱词偶尔会带有荤笑话,他们认为那是不适合“良家妇女”听的。

    她们很小就被关在闺房里,学习出嫁后需要用的知识,她们不会懂人体解剖或者万有引力,除了进庙烧香或者乘船散心才有机会走出闺房,接触外面的世界,由此可以看到戏曲中书生与小姐的艳遇往往都发生在寺庙之类的地方。

    这次祭祀妈祖可能是婉宁为数不多可以外出的机会,即便坐在轿子里,她还是会将轿帘掀开,像新来的人一样看这个她生活了三年的广州城。

    然后尼克又想起来,她的眼睛才经过手术能看清东西,所以她看一切都是新鲜的,躲在轿子暗处里的她眼睛还是那么明亮。

    与其说这种教育法是限制她们的智力发展,“女子无才便是德”,不如说是扼杀她们的天性,毕竟男性都不希望有一个如潘金莲那样的妻子。

    这不仅仅是因为她是爱欲的奴隶,还有她对亲情的淡漠、忌恨和种种害人之心。

    中世纪有一部宗教剧叫《常人》,演的是一个人死后要见造物主,必须将他一生的善恶帐算一算,里面包含的是普遍的人生问题。

    他记得武松后来成了“行者”,即半落发的僧人。

    武松犯的是“嗔”,他杀了潘金莲为兄长报仇,完全不顾他的侄女。

    西门庆犯的是“贪”,如果他能有节制,不是这样纵欲,他不仅可以保全性命,还可以利用优越的条件过得比清河县大多数人好。

    佛教里的“痴”讲的是愚笨,但“痴”也有入迷的意思,武松是潘金莲爱的第一个男人,当她听到他求亲时居然答应了,她见到武松,头一个就是想到的姻缘,想将这段姻缘留在她的家里,她没有想到过门之日就是她命丧黄泉之时。

    为了复仇,武松也不管周围人的指责,愤怒和爱情、贪欲一样能冲昏人的头脑。

    西门庆朦胧淡薄的理性让他认识到聪明的潘金莲其实并不是他最喜欢的,然而在临死的时候他还是希望自己的妻妾们能守着自己的灵,并且安排后事时记得为潘金莲日后的生活谋划,等吴月娘来了,替潘金莲说情,担心自己死后潘金莲在这个家无立足之地。

    这种感情是不是爱不好说,不过“一日夫妻百日恩”,“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据举人说,人死前能看到鬼,西门庆当时看到了花子虚、武大郎在他眼前站立,问他讨债来了。

    窦娥是一位年轻女子,因遭人陷害被指控毒死自己的公公,死者的儿子把她告上官府,昏官不顾窦娥一再喊冤,判处她死刑,押赴刑场,斩立决。此后皇帝下旨派高官去探察民情,重新审理判过的案子。这位高官正是窦娥的父亲,他当然不知道,这场血案已经让他永远失去了女儿。他离开女儿之后发生了一些变故,女儿也改了名字,这一切他都不知道,而且一直被蒙在鼓里。不过就在他打算把此案所有卷宗通读一遍时,却感到困意袭来,随即合眼睡着了。

    就在这时,一个鬼魂出现了,正是窦娥的冤魂,她走进来,看着四周,悲声哭泣。老人在梦中看到她这副伤心的样子,也跟着哽咽起来。随后他猛然惊醒过来,但发现屋内仅有他和书吏两人,而书史正在睡。房内似乎有一个影子总是在烛光周国轻盈地闪动,烛光变得飘忽不定,忽明忽灭,老人每次起身想别一下灯芯、鬼魂就会把他刚阅的卷宗翻回到那份不公正的判决书上。最后窦娥终于在父亲面前现身。见此情景父亲不由吓得惊魂丧魄,但刚回过神来便开始询问案情,好似她还活着一样。

    她是作为一个“人”活着,比红楼梦里的小姐们鲜活,虽然她住的地方是“绿窗”。

    西门庆死后潘金莲也差点被卖了,就像贾府破灭后的那些贵族小姐们,“凤辣子”也一卷草席裹了下葬,就跟她以前处置下人时一样。

    举人曾经给他讲过一个记录在《萤窗异草》里的故事,他那个时代的文人很喜欢写鬼故事,而且还是“古代”的,这或许是少数不用担心文字狱的题材了。

    有个俞姓男子给一户姓沈的人家当上门女婿,沈氏很貌美,也很喜欢打扮,常常对着一个唐宋时期的镜子梳妆。

    有一天,这面镜子忽然失踪了,家里就它丢了,沈氏梳妆台上的金银首饰都没丢,过了一段时间俞生在集市上看到一个老头卖镜子,看起来很古老,于是俞生就将它买了下来,送给了妻子。

    妻子拿着镜子照了照,忽然发出惊呼“你是何人?”

    没想到镜子也发出声音“你是何人?”

    俞生很惊讶,忙拿过镜子一看,发现里面站着个风华绝代的美人,妻子完全不能和她比,俞生就问对方是谁,镜子里的女人说,她是五代十国时期朱全忠宠爱的小妾,后来死于乱军之中,因为遇到了仙师,用她的血铸造了这面镜子,她的灵魂就附在这镜子上了。

    俞生问“你会带来祸害吗?”

    镜子里的女人说“不敢为祸,我只想伺候你。”

    俞生很高兴,问镜姬会什么,她不仅能歌,还善舞,于是俞生就将镜子立起来,夫妻俩一起观看镜姬歌舞。

    “说是不敢为祸,这妮子却搅得整个沈府不得安宁,要不是老丈人,夫妻俩差点把命给丢了。”老举人一边吃下酒菜,一边和尼克说故事“要记得,史书中所列举的暴君和祸国殃民的女子都是鬼变的。”

    乔治安娜很想问他,和珅和中堂也是鬼变的?

    在纪昀所写的《阅微草堂记》里有这么一个故事,有个叫门世荣的老人,有一天来到吴沟桥盘河,当时太阳快落山了却天降大雨,河水猛涨,正发愁不知什么地方才能过河,忽然看见有两个人骑着马在前面,来回几趟,找到了浅水的地方。门世荣就跟着他们来到河边,正要准备过河,其中一个人忽然勒马停下,等待门世荣过来,小声说:“你不要跟着我们,往左走半里多路,能看到对岸有一棵枯树,从那个地方过河。我引着同行的那个人是要做一些事情,你不要跟着。”

    门世荣以为对方是强盗赶紧返回,按照他的指引往前走,一边走一边回头看那两个人。很快,门世荣见那个跟自己说话的人打马先行,后面跟着的那个人来到河中间,忽然被大水淹没,人和马都被冲走了,而先前的那个人变成一股旋风消失了。

    门世荣这才知道,这个人是报冤鬼,后面的那个人应该曾经是他的仇人。

    这让她想起了《三兄弟的故事》,虽然那是个巫师童话。

    追三兄弟的真的是死神,还是抱冤鬼呢?

第一百八十二章 花之争(二十四)

    妈祖祭祀要持续一整天,上午是官方的祭祀,下午和晚上则是民间和各自的家祭。

    官方祭祀是在南沙天后宫,那据说是整个东南亚最大的天后宫。乾隆南巡最南端不过是浙江,并没有到过广东,但他却为天后宫改了一个名字元君古庙。元君可以是贤德的国君,也可以是道教里女性成仙者的美称。当提督携带着妻女去参加祭祀的时候,尼克并没有随行,他就像是宫廷画师一样将盛大的祭祀场面给描绘了下来。

    这时举人找到了尼克,那个擅长写魑魅魍魉的聊斋先生其实与举人一样,多次参加科举却屡试不中,为了谋生他也当过私塾老师,并在那段时间开始创作他的狐鬼小说。

    举人可能也想走一样的路,出书是很多文人除了科举外一生的夙愿,甚至连戏班子里写剧本的秀才也希望自己的故事有一天能被收录进故事集里。

    大家知道,中国农村人口分散在数不清的村庄里,大部分村庄规模太小,政府不可能拍一位要员去管理。然而作为一个小社团,每个村庄都应有一个管事,必要时会让一位衙役来管理,因此大家自愿推选一位乡绅去管理村子,他们愿意凑钱支付乡绅的酬劳,只要乡绅管理得好就可以一直留任,但如果村民中的大多数人或最有影响力的宗族领袖对乡绅不满意,那他就会被罢免,由新推举的人来接替他。

    虽然乡绅没有官阶,而且也不是朝廷命官,但当地民风和尊重传统的做法赋予乡绅一定的权威,凭借这个头衔,在面对皇权代表时就由他为自己的村民负责。同样皇权代表也认可他的权力,他可以代表村民去表达他们的意愿,提出他们的诉求,呈递他们的谏书,他们甚至可以拥有一支小规模的武装,对民间的争执做最终判决,还可以实施某些轻微的处罚,比如鞭笞、罚款等。

    滥用私刑是难以杜绝的,在举人说的“叫魂”案中,张四所说的庄首赵某应该是一位乡绅,他拥有一定的私人武装,可以将张四等乞丐抓获、刑讯、逼迫其承认自己是妖党成员,这种做法几乎与中世纪猎巫是一样的,所谓的神判裁决难道不是另一种方式的刑讯么?

    乡绅们聚集在为他们设立的公堂里,解决村民的疑难问题,为鸡毛蒜皮的小事做出裁决。如果案件超出他们的审判权,所有乡绅便联名签署一份诉状,要求官方对其做出处罚,鉴于会议都是秘密进行,他们的联名诉状不会招致当事人的怨恨,而对如此庄重的起诉,知县也不会敷衍怠慢。

    然而判决结果并不总是公正的,知县有时会与乡绅勾结,为了自己的利益而篡改判决书,导致类似窦娥冤的冤案,作为一个折子戏,它确实存在漏洞,比如“斩立决”并不是一个官员可以判处的,每年执行死刑的囚犯名单都需要皇帝亲自用朱批勾画。反倒是宗法社会里,乡绅往往是族长,他处理家族事务时不是用的法律,而是家法、人伦,他是可以判处沉塘的。

    在广东的有些地方还存在浸猪笼的习俗,尼克在乡间游历期间只听说过,却没有亲眼见过。这种刑罚是可控的,比如轻罪让头部露出水面,重罪可使其没顶,淹浸至死。提督想整治这种情况,扭转这种滥用权力的局面,他让部分村庄的乡绅们选出一个甲长,由甲长定期举办大会,对过往的判决书实行复审巡检,他们一共24人,今天的祭祀仪式上都参加了,他们就站在提督的后面。

    这对他们来说是一种殊荣,因为他们的身边站着的都是戴着顶戴花翎的朝廷命官。为了不显得突兀,他们穿上了丝绸衣服,就是林呱画像的时候他们会穿的那种,这些人还要承担文化教化的工作,每个月都会聚集在一起,检查为乡试准备的考生学习情况。

    《包待制智勘灰阑记》被李行道收录在一本杂剧集里,这本故事书里以判案居多,并不像清代文人,搜录的是神鬼故事。

    元朝的统治者同样是游牧民族,却基本上没有文字狱的记录,窦娥冤这样的故事才得以流传。

    铡刀也是游牧民族的生产工具,理论上包拯是不可能在开封府的公堂上用这种工具铡了陈世美的,但是平民渴望能有一个人来实现司法公正,于是人们就将这种任务和故事安排到了“包龙图”的身上。

    这不符合程序正义,却符合自然正义,尼克觉得村民更需要的是这些,而不是那些神仙精怪的故事。不过,要是尼克也是满清的文人也会写鬼故事,即使是这样也要担心写着写着,写书人不会自己也变成鬼,成为文字狱刀下的祭品。

    尽管提督充分得贯彻了道教的“无为而治”,他的这种管理的方式却给他赢来了好官声。提督的工作包括镇压叛乱和安定地方,与广东相邻的广西远不如广东那么稳定。一是因为移民问题,广东和湖南过剩的人口迁徙到了广西,汉民族是农耕民族,他们到哪里都会开荒,而广西的土地贫瘠,并不适宜耕种,玉米这种高产的作物便被广泛引入山区。

    山区人口暴增,而当地苗民以打猎为生,野猪是他们的主要猎物,野猪跑到了玉米地中大肆破坏,苗汉之间的空间界限被撤销了,两族之间的矛盾也变得激烈起来。

    另一方面是因为宗教问题,移民背井离乡,渴望群体之间的互助,这种物质与精神的匮乏给了白莲教的传播提供了适宜的条件。“入伙穿衣吃饭不分尔我,有患相救有难相死”对于困苦无靠的移民很有吸引力,再者接连的战乱和吏治不到的山区,也让一部分脱离了宗法制度的人们选择了依附白莲教。

    广西是个多民族聚集地,有壮族、苗族、瑶族、侗族等等,这些民族还保留着母系社会的结构,不仅语言文字不通,而且习俗也大相径庭,至今他们依旧保留着火把节和走婚的家庭方式。

    等你看到漫山遍野的火把,你分得清他们是在庆祝节日还是打算袭击村庄?

    白莲教提倡“吃大户”,而这些“大户”之中不少还是土著居民,他们世代积累的财富比移民带去的多多了。而土著中的痞棍常与差役勾结“无风起浪”,再加上乾隆朝廷以霸治白莲教,各地教徒被搜捕屠杀,而官吏趁机罗织,“不遂所欲,即诬以邪教治罪”。

    这导致了当地人面领两个选择,要么选择入教,入教就可以免一切水火刀兵灾厄,要么不入教,这样不仅会失去所有庇护,被官府、土著、白莲教欺压,而且物资短缺造成的困窘时时悬在头上,川楚白莲教起义饿死的比战死的多,这种困境把白莲教武装逼出了山区,涌向关中与成都平原。

    他们理论上不该出现在广东地区,但凡事都有例外,提督“文治”的办法不能让所有的信男信女不听僧人道士居心叵测的鼓吹。万幸的是乡绅及时发现了异常,也正是因为他们的通报,曹曦才会发现那个建在偏僻地区的白莲教秘密祭坛。

    巫师、术士、算命的在乡野间大肆泛滥,践踏朝廷法度,弄得民众人心惶惶。

    打渔也是靠天吃饭的,妈祖能保渔民出海平安,却不能保佑发财。知足者不以利自累,让他人亦能获利。

    为了多挣些钱,艄公日夜都在忙碌,以前收获颇丰,后来河中的鱼越来越少了,一日捕鱼量不足过去一个时辰。

    就因为“知足者不以利自累”这句话,举人觉得提督是可以追随的,虽然提督的家族不如他担当过私塾先生的西林觉罗氏那么人口众多。

    这个满清的官员很有意思,他给和珅写信不送礼物的时候也是“站队”的时候,太上皇退位了,又没有完全退,怎么处理他成了一个朝野上下都棘手的问题。

    郑板桥有句话,“难得糊涂”,谶语很多都是要靠自己领悟的,虽然很多人觉得民间流传的谶语不是编撰的,就是巧合。

    比如闯王李自成攻进BJ后就让自己算命先生的军事编了一个谶语“十八子主神器”,来营造自己天命所归的氛围,他就是那个刘伯温预言中的“遇顺则止”,结束大明王朝的人。

    张献忠也在争,他给国号取名为“顺”。

    如果能提前知道结果,押宝的时候就不会出错了,人们对算命和谶语才如此着迷。

    关键是谶语模糊不清,可能最后的结果与猜谜人所想的完全是两回事。

    虽然很多预言家,类似西比尔克里劳尼,在很多人眼里是无害的,她最多会说“你快死了”,但像格林德沃这样说谎的预言家会造成的危害却是难以估量的。

    小孩子往往是没心机的,他们不懂人心险恶,大人教他们说什么他们就编成儿歌唱什么。

    拿破仑也处理过,有人将用血酒救父的贵族少女的事迹说给孩子们听。

    尼克所写的故事里,孩子们也在唱歌谣,举人听到了,告诉了尼克。

    这首歌是这么唱的:若要红花开,须待严霜来。

    很多戏曲都是以诗文的格式唱的,但这句歌词是谶语。

    朱全忠是后梁开国皇帝,他早年参与黄巢起义,脱离黄巢后归唐,被赐名朱全忠。

    黄巢落第后写了一首诗: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

    冲天香阵过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这首诗讲的是菊花,等严霜开过后,只有菊花还会开了。

    但现在是春天,哪儿来的严霜?

    乔治安娜翻到了下一页,这一页上的插图是个手拿大刀的士兵,他并没有关公的美须髯和丹凤眼,可是那大刀却让她想起了青龙偃月刀。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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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利波特之晨光介绍:
赫夫帕夫的学院精神:正直、忠贞、诚实、不畏艰辛
来自谷地的波莫娜斯普劳特教授以擅长与食物的魔咒著称,而来自地窖阴郁油腻的斯莱特林院长则经常处理鼻涕虫这类恶心的魔法材料,他们看起来好像不会有任何交际和绯闻产生,但这里是霍格沃滋,连魔法都有了还有什么事不可能发生?
女主文哈利波特之晨光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哈利波特之晨光,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哈利波特之晨光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