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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文飘过峰     乾龙战天txt下载     乾龙战天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一零章 太缺德,没良心

    这是一把上品爆破符。

    也是沈云自己画的。

    如果是早些年,这一把有二十几枚,到周边的散修坊市里,少说也能卖到五十块下品灵石。

    可是,现在有了爆破珠。它的爆破的威力完虐上品爆破符,价钱却不到三分之一。更重要的是,使用时,无须用灵力或者真气激发,大大的降低了使用的门坎。也就是说,只要你的臂力足够,或者逃跑的速度够快,不会陷自己于爆破圈内,就能使用。

    是以,爆破珠几乎是一夜之间抢走了爆破符的市场。即便是反应过来的符修们将各种品质的爆破符的价格一降再降,也无人问津了。

    不论凡人界,还是仙山,皆是如此。

    唯有青木派是例外。

    并非是青木派注重传统符道。最根本的原因是一个“穷”字。

    于青木派来说,爆破符可以自制。并且因为四年前突破了符纸制作的关键环节,符纸能大量自产,所有的法符的成本皆大幅度降低。爆破符这种低阶法符完全成为了管够的存在。

    而爆破珠目前仍然是处于仿制阶段。成品率极低不说,成本远远高过比外面的卖价。

    在钱这个方面,青木派从上到下都没有修士们的洒脱,他们依然保持着以前在仙都时候的德性,个个都是抠精。这使得爆破珠虽然甩过爆破符好几条街,却在青木派里依然是个稀罕物。即便是从修士同盟军这里有缴获,除去上缴的,余下来的那些,他们全都是跟宝贝一样的收着,轻易不会拿出来使用。

    在符道上,沈云可以说是青木派所有符修的大师父。

    这次回来,得知符道的现状后,他特意召集门派里的符修弟子来开会,一起商讨新的形势下,符修还有没有出路,出路在哪里。

    冷不丁的接到这样一个大题目,弟子们都是一脸蒙圈——他们才相当于外面的筑基初期啊。在符修界,这点子修为,平时走路都要夹紧尾巴,好不好!突然间,让他们来探讨符修的出路……不愧是堂主大人,好威猛哦!

    有人壮着胆子,弱弱的提出一个问题:“堂主大人,新的形势是什么?”

    他问出了在场的四十来名弟子的心声。

    众人看向主位的眼睛迅速找到了焦点。

    沈云见状,终于发现一个大问题:因为外头的形势吃紧,而青木派自身也是一年比一年困顿,是以,这几年回到野鸡岭后,除了出去赈灾,众弟子几乎没有外出历练过。长老们且对外面的形势了解得不够全面,更何况这些寻常的弟子们。

    所谓画地为牢,莫过于此!

    越是封闭,青木派从上到下便越趋保守,在各个方面都越来越束手束脚,日子越过越困顿……于是,更加的封闭,更加的保守。其结果是更加的困顿。就这样,形成了恶性循环。

    在这种情况下,光是将门派里的所有符修弟子都喊拢来,闭门造车,不出现眼前的尴尬场面,那才是咄咄怪事呢。

    意识到这一点后,沈云马上想到了破局之法。

    很简单。打破封闭!

    “这个问题问得好!问到了点子上。”沈云笑了笑,环视全场,“我刚从外边跑了大半圈回来,对新形势有一些了解。”

    闻言,众弟子的眼睛都齐刷刷的亮了。他们不由自主的身子前倾,竖起耳朵,准备听堂主大人给他们讲时事。

    却不曾想,沈云敛了笑,看着他们,正色道,“但是,这只是我看到的。也只能引起我的感悟与反省。你们对外面一无所知,听我坐在这里跟你们这样那样的讲一通,就好比是吃我嚼碎了,再吐出来的饭渣子。你们还乐意听吗?”

    多恶心呐……所有人下意识的摇头。

    沈云乘热打铁道:“但是,如果你们也出去,去周边的坊市里,看一看那些符修们目前的生存状况,有能力的话,还可以做更深层次的探查。然后,你们再回来,与我谈论新形势。那样的话,便不是谁吃谁嚼碎了,再吐出来的饭渣子。而是我们彼此间相互交流所见包闻,交流观点,一起分析新形势。那将是一场真正的论道。其意义将非常之深远。”

    一席话不但打消了众弟子的种种顾虑,而且令他们热血沸腾,心神向往。

    接着,沈云又提点他们:“我建议你们和平常做任务一样,结成小组,一起行动。因为一个人的注意力和观察点都是很有限的。况且,以你们现在的修为,去外面的坊市里独来独往,也不够安全。除此之外,你们有这么多人要出去游历,门派里也不可能批给你们很长的假期。所以,我还建议你们,不要急着出行。每个小组先静下心来,拟一个详细的计划。这个计划包括,你们准备去哪里,如何选择观察点,这期间的吃、住、穿、行等问题要如何解决……等等,越细越好。当然,要注意把握好时间。因为我打算在十天后的相同时刻,再次召集你们开会,继续今天的商讨。老规矩,过期不候。”

    众弟子听完,心里大致有了行动的框架,面上现出跃跃欲试的神色。

    沈云便宣布散会。

    待他离开后,屋子里轰的一下,跟炸开了锅似的。弟子们呼朋唤友的开始组队……

    十天后,这些弟子都赶回来了,最慢的一组也是踩点赶回来。

    与十天前的蒙圈相比,现在他们的眼睛变得明亮了不少。但是,一个个的眉眼间难掩焦灼与不安。

    会议开始后,沈云吸取上次的经验教训,从“新形势”开始破题。

    一语激起千层浪。众弟子很激动,呱啦呱啦的说来开。

    发言的方式依然是青木派里最常用的,即,以小组为单位,基本上是由一个人出来讲叙观点,其余人各负责一个具体的方面,相关的数据等,由他们来进行补充、分析以及论述。如果碰到别的小组提出质疑,也是由主讲和分管这一个方面的人相互配合着,进行回答。

    讨论的效率很高。

    待每个小组都言完毕,大家便差不多达到了共识——在落桑族和色目族的联合挤压下,传统的符道生存空间被严重的压缩,并且还在继续被压缩中。这便是符道的新形势。形势可以说是一天比一天严峻。怪不得堂主大人会将大家召集在一起,讨论符修的出路。

    于是,众弟子脸上的忧色更重——如果任落桑族与色目族这般挤压下去,符修哪里有出路可言?

    沈云甚是欣慰。众弟子这次出去之后,对形势的感悟非常到位。可见,他们是下了一番苦功夫,所有人都是真正用了心的。而现在,他们坐在这里,脸上的忧愁与苦闷,因此而生出来的悲天悯人,也完全没有做假,是真正的发自于他们的内心。

    他一直认为,态度决定一切。众弟子有这样的态度,何尝想不出破解之道?毕竟这世上的所有路,都是人走出来的嘛。有这样的态度,即便没有路,也能踏出一条路来。这一点,他的感触最深。因为青木派就是从无到有的走了出来。

    面对众弟子的疑惑与担忧,他没有直接解答,事实上,他现在的能力也有限得很,单是凭一己之力,也解决不了符修的出路问题。

    所以,他才召集众弟子过来一起商讨!

    沈云先是问弟子们,坊市里的符修们为什么会被抢夺了生意。

    这个问题,众弟子是观察得最仔细,也是事后分析得最深刻的。他们列举出了很多的原因。

    其中有一个小组说得最详细。他们以爆破珠对各种品质的爆破符造成的冲击为例,进行了很深入的分析。最后他们得出的结论是:主要因于符道与符修本身。

    一是,墨守陈规;二是,偏见,还有莫名其妙的修士傲慢。两者造成了符道失传现象很严重,亦使得符修一代不如一代。

    末了,他们组的主讲拧着眉毛忧心忡忡的说道:“我们现在画的爆破符,与千百年前的爆破符,除了威力减弱了不少,还有什么区别?一代不如一代,其最终的结果便是,被淘汰。所以,我们组认为,符修的出路在于创新。”

    这个结论真的令沈云眼前一亮。他很是惊艳的追问道:“你们有讨论具体的要怎么个创新法吗?”

    主讲,还有他的组员们听到这个问题,相对一视,嘿嘿的笑了起来。

    沈云也情不自禁的跟着轻笑。因为他看得出来,这个组是真有货。

    果不其然,主讲拿出一枚上品爆破符来:“我们组一起对爆破符进行了创新。后面的两天,在坊市里试着卖了一些。挺行销的。因为我们要急着赶回来,做不出更多的来,所以,只能与那些摊主约好,十天后,给他们送货过去。他们还怕我们反悔,按以前的老规矩给了订金……嘿嘿,这回出去的所有花费都赚回来了不说,我们组里,每个人还淘了一件下品灵器。算是小小的赚了一笔吧。”

    闻言,其余弟子惊讶的“啊呀”出声。因为据他们这次出去的所见所闻,现在买符,如果是高品阶的灵符,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而象爆破符这种中低阶的寻常法符,更多的是先免费试用,满意了,才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给订金的,据说也还有。但那是符修大能们才有的待遇。在他们这次去考察的几个散修坊市里,都不再有这种盛况了。

    “我们都出去,见识一下你们的创新。”沈云当即起身,带着众人去屋子外面的院子里。

    这一组的人也有些坏,事先没个提醒……轰的一下,除了他们组,还有沈云,在场的所有人的眼睛都被闪花了……

    原来他们的创新,是让爆破符在爆破时叠加了强光符的视觉效果。

    我的天呐,那道刻意加强的炽白强光……众弟子一边揉着眼睛,一边笑骂他们太缺德,没良心……

    过了差不多半刻钟,他们的眼睛总算能看清东西了,马上便好了伤疤,忘了疼。一伙人变着花样夸他们组想得好,想得妙,呱呱叫……

    在沈云看来,这其实算不得真正意义上的创新。

    不过,他转念又一想,以这些弟子的修为与见识,大多数的人,眼下怕也只能做到这一点。

    所以,也不失为一条眼下能够用的思路。

    新爆破符在坊市里得到热捧便是证明。

    沈云很快的调整了思路,让众弟子照着这个思路整……

    很快的,三十几个符修搞出了一堆令人啼笑不得的组合符。为此,青木派举行了一次新符比赛。由在家的所有弟子一人一票,选出最有创新的新符来。

    最后,得到这道殊荣的是新金雷符。

    那是加强版的臭蛋符与金雷符的完美结合。被击中者,被金雷劈了,还会沾上一身在五步之内便能令人作呕的屎臭味。并且这种气味很顽强,可以持续十二个时辰之久。所以,一旦被它击中,即便能强撑着逃走,也绝对跑不了多远。这下连追踪符都省了。真正的一符三用,绝对值得拥有!

    而它的发明者在领奖时也坦言,“缺德,没良心”是他组合这道新符时的最初想法和理念。

    沈云听着,后背不由凉嗖嗖的。

    果然,他往台下看去。不但那些符修弟子们的脸上现出若有所思来,其他的,象器修、丹修……他们也是目光流转,想入非非……

    好吧,沈云自己也受到了不少启发。回去后,一个灵光闪现,他组合了玉清门的速行符……

    而他现在丢出去的这一把爆破符,便是第一个获得“太缺德、没良心”名头的新爆破符。呃,不过呢,经过他的疯狂魔改,强光符的效果更加突出了。

    这不,一大把爆破符打出去,他自己都不敢用眼看,麻溜的又捏碎一枚百里速行符,果断避之!

    但是叶罡不知道啊!

    所以,他的世界轰的一下变成了满屏的雪花……

    乘你病,要你命!

    沈云的金色小圆圈破空而至。

    不偏不倚,正好打在那宽阔的眉心上——真的是“又宽又阔”,打中了也叫人一点成就感也没有。那眉心宽得都能跑马了……

    “嗷——”巨兽再次惨叫,身形一晃,砰的往后退了一步,单膝跪地,旋即,稳住了身形。

    这……好变态!沈云完全出乎意料。因为白柯告诉过他,麒麟兽的命门在眉心……

    是我的攻击力太弱了,还是叶罡发生了变异?

    沈云更侧重于第二个原因。

    因为叶罡既然是麒麟幼兽,那么就是高等灵兽血统。然而再高等,也是比不上混沌兽的神兽血统。

    可是,到目前为止,他都没有感觉到自己对叶罡有血脉压制。

    所以,叶罡很有可能是发生了变异。

    世上之事,千奇百怪,无奇不有。既然他能一步步的凝炼出真魔之心,那么,叶罡产生变异,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很快的对比了双方的战力,沈云无奈的发现,自己现在是真的打不过现出麒麟真身来的叶罡。

    好在,拖延时间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见好就收罢!

    沈云心念一转,脸上现出一丝坏笑——也不能就这样走了,故人相逢,他得送个礼物啊。

    在他冲进阵心的那一瞬间,左手轻扬,一枚新金雷符被阴测测的打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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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某峰多谢书友飞雪暮尘音的平安符,谢谢!

第七一一章 拒客

    沈云从从容容的出了阵。

    井字岭是战斗的最前沿,按理说,目力所及之外,皆是修士同盟军。

    然而,沈云却发现方圆五里之内,完全看不到修士同盟军的身影。

    一干战舰里,崔九浩的主舰反倒是离得最近的。那也是悬停在十里开外了。而且守护罩上的那个大洞已经被补上了,法力全开。

    沈云看得真切,不由啧啧——隔着十来里远,都能感觉到主舰上的紧张气氛!

    不过,他并没有因此而放过他们。

    先是躲在一丛小枞树的后面,他再度祭起金色小圆圈,砸开虚空。接着,他并没有立刻钻进虚空里,而是站在旁边,用尽全力往四面八方打出去一圈新金雷符。然后,坏心眼里飞快的往四周各打出一记流云袖。

    一通折腾下来,刚刚砸开的虚空已经闭合了近一半。

    再变小一些,以他的身量是进不了了。

    这时,他才躬身嗖的一下钻进虚空里。

    但一双耳朵仍然尖着,听背后的动静。

    果不其然,四面八方呕成一片。那是恶臭随着流云袖的扇出来的劲风,飘到了十几里开外……

    这才对嘛!怎么能光臭叶大人一个呢?本座素来最公道,要臭就臭一窝!沈云没忍住,无耻的笑了。

    下一息,他出现在了与李艺他们约好的汇合点。

    以李艺他们的脚程,并且路上顺利的话,最早也是明天下午才能赶到这里。

    之前在时空通道口,他担心叶罡会很难缠,所以,没有把话讲满,令李艺他们最多能在这里等他一天一夜。

    事实上,沈云也做好了与叶罡面对面的硬怼,恶战一场的准备。

    谁知道众弟子们魔改后的新法符竟是出奇的好用……

    所以,他只能先在这里等着了。

    为什么不直接去时间通道的出口,再追赶李艺他们呢?

    毕竟有沈云在的话,一路上,众弟子,以及机密资料的安全更有保障一些。

    沈云其实也想啊。

    但是他做不到。

    原来,每次撤离之后,青木派都会总结经验教训。结果,他们发现最大的经验是,保密工作做得越严格,越扎实,撤离便越顺利。再加上,这一次的撤离,主要以本部为主。他们携带了青木派绝大部分的资料与档案。其中,很多都是顶顶重要的机密。所以,这次的保密工作是五次撤离里,最为严格的。很多的环节,知道的人只有主要执行者和沈云这个堂主。

    比如说,时间通道口的出口在哪里,就只有沈云、白柯,以及负责引路的那三名听风堂的弟子知晓。

    但是,从出口到汇合点,这中间会走哪一条路,由三名引路的弟子临时决定。也就是说,沈云并不知晓。

    再者,沈云直接来汇合点,也是出于安全的考虑。

    此番他肯定是把叶罡给彻底激怒了。

    万一后者有法门除去新金雷符的恶臭,或者,后者被仇恨冲昏了头,不顾不管的直接裹着一身的恶臭味,追杀过来呢?

    实在是变异后的叶罡,与白柯说的麒麟灵兽有很多地方是不一样的。他更厉害。

    沈云不能不考虑这些变数。

    万一叶罡追杀过来,他还有差不多两天的时间与之周旋,能够做到最大限度的保护李艺他们。

    正因为如此,到了汇合点后,沈云也没有闲着。他立刻通过感知周边的气息,察看起来。

    汇合点出了菱洲,离菱洲边界上最近的那处哨卡有二十来里远。沈云恰好落在山腰上,往北看。那处哨卡恰好在他的视线里。不过,从他现在的这个角度望过去,只能看到哨卡的一侧。

    据听风堂报上来的情报,那处哨卡的警戒范围是十五里。也就是恰好罩住菱洲的边界。过了边界,除非这边的动静实在是太大,否则,哨卡那边是不管别洲的“闲事”。

    边界这边是润洲。

    润洲离滨洲更远。

    从润洲去滨洲,首先要经过菱洲。

    也就是说,单纯从方向上来讲,他们分明是走错了路。这样走,他们要绕一个很大的圈子,才能去滨洲。

    沈云是刻意的,并且是三年前就基本上定下来了的。

    对于修士来说,多行两三千里路,根本不叫事儿。

    而眼下,对于青木派来说,安全却是顶顶重要的。

    一方面,当沈云他们撤离后,青木派撤出野鸡岭的事实便完全暴露了。

    另一方面,青木派总共才有两拔人马抵达仙山的边界。等于是有一半多的人,还留在凡人界这边的中转站,等待撤离。

    叶罡不是傻瓜,相反,他很精明。当发现野鸡岭已经是人去山空时,他肯定会从菱洲开始,向四周铲地三尺的搜寻青木派。

    这个时候,便是沈云与白柯联手,也不敢打包票,说一定能躲过叶罡的搜寻。

    更何况,沈云他们这一批人马是最后一批撤离的,他们的后面,不会再有人专门给他们扫尾、断后。

    既是如此,沈云索性在动员大会上跟弟子们把话讲明了。

    没想到,众弟子二话不说,同意绕道润洲,为中转站那边拖延时间——能够留到最后撤离的,心里都有点数。有的人甚至是做好了牺牲的准备;有的人则是与外面的那些“看门狗”斗智斗勇了差不多三年,信心满满,斗志昂扬,寻思着在撤离的路上再立新功;而更多的人是看到堂主大人,主心骨便在。

    不管是哪一种原由,沈云欣慰之余,都为他们感到骄傲。

    他向众弟子解密:其实,在最初拟定撤离计划时,他就考虑到了眼下的情形。所以,当初神机营与女营执行探路计划时,润洲的这边路线也是其中之一。并且这些年来,为了这一次的绕道润洲,门派的各部门一直在做准备。譬如,在菱洲周边各洲的活动皆转更加隐密,在凉洲、滨洲、云洲等地时不时故意暴露一下行踪等等。

    所以,他跟弟子们说,绕道润洲于他们这一批撤离的人员来说,其实也是最安全的路线。而他,无论如何,都会与他们共进退。

    众弟子听了,士气更是空前高涨。

    而沈云他们的运道比预计的更好——年初,润洲的总督突然闭关了。现任总督是从仙山那边匆匆调过来的。

    因为青木派被崔九浩困于野鸡岭已经有三年,呈垂死之状(修士同盟军的官方,以及仙山各界都是这么宣传的),所以,新上任的总督大人很放心的一头扎进了整治润洲吏治的艰苦工作之中,暂且还没有动边界。于是,润洲的边界,包括与菱洲接壤的这一段边界,依然保持着原生态。即,只在出入的官道上设置了重重关卡。其余地方,象汇合点这一带,所有的防务皆由修士同盟军的巡逻船负责。

    而后者的巡逻也是分重点地区和非重点地区的。

    象汇合点这一带,就是典型的非重点地区。巡逻队认为最近的哨卡完全可以覆盖这一区域,更何况,菱洲驻有重兵,崔九浩与他的将士们只要逮住机会,便会宣传,菱洲固若金汤。巡逻队听得多了,便放心的将位于菱洲边界哨卡周边的点,都划进了非重点地区里。

    当然,哪里是重点,哪里是非重点,只是他们内部心知肚明。不是同一条巡逻线上的,很难知晓。

    那么,听风堂是怎么知晓的呢?

    这些年,钱柳他们在仙山开展得还算顺利,探得了一些相关的情报。而更多的是,听风堂的弟子用笨办法,在三年里,蹲守测试、总结得出来的结论。

    正因为如此,沈云才有底气在动员大会上,跟众弟子们说绕道润洲是最安全的。

    尽管是这样,沈云还是首先仔细的观察远处的哨卡。直到得出结论,他们确实没有“兼顾”这边的行为,这才开始仔细察看周边的情形。

    听风堂的弟子们选择这里,确实是有理由的。除了它能监视远处的哨卡,随时知晓后者的动静外,这一带本身也可圈可点。

    首先,他脚下的这座山,以及周边的几座山都是草山。在这种初冬的时候,野草几乎都枯蒌了。所以,一眼望去,这一片的山,不论山上、山下,只有杂乱的枯草,看不到绿色,也看不到活物。

    再者,往前再翻过一座山,那座山的山脚有一条废弃的古官道。

    以前仙庭时期修了不少官道,被人们称为“古官道”。哪里需要修官道,仙庭是有明文规定的,即,五万人口以上的城镇方圆百里之内,可修官道。所以,有古官道的地方,周边百里之内,定有城镇。

    有城镇好啊。

    因为有城镇,就有人。沈云他们伪装成过路的商队,或者难民什么的,不会显得太突兀。

    而且,他们要探听消息,甚至万一要补给,也都会方便一些。

    这是一方面。

    另一方面,废弃的古官道也意味着不会是人口密集之地。这就意味着,修士同盟军在周边的城镇里不会设置督军府。

    说白了,就是修士同盟军的防守薄弱之地。

    沈云素来行事谨慎。在确定这一带本身没有隐患之后,他决定去找寻离得最近的城镇。

    果然,沿着古官道往南走,七十多里外,出现了一座古城。

    高大的青砖城楼,显示着这座古城昔日的显赫。

    然而,坑坑洼洼路面,以及城楼上到处可见的大小裂缝,又处处透露着这座古城眼下的落莫与不堪。

    哪怕正午的阳光金灿灿的,大片大片的,毫不吝啬的照在城楼上,给它镀上了一层金光,也掩盖不了从城里冲出来的暮气。

    这座古城老了,好比英雄垂暮。难怪古官道已废弃多年。

    沈云不由叹了一口气。

    类似的情况,在祝融大陆上,近些年来,发生得太多太多。

    城楼上的石匾是整座城楼里破损得最为严重的地方。布满整个石匾的坑坑洼洼,透着人为的痕迹。沈云只能依稀看到一些残余的笔划。

    好在他是提前做了功课的。

    所以,通过这些残余的笔划,他很快猜出了石匾上的字。它们应该是“武关城”。

    在仙庭时期,这里是润洲在北边的军事重镇。北上菱洲,这里亦是必经之地。所以,武关城的外城又是南来北往的商旅聚集之地。据说,武关城最为鼎盛的时候,城中人口多达十五万之多。

    而如今,这些都已是过去的荣华。

    沈云感慨之余,不忘先给这座古城观气。

    除了沉沉的暮气,其他还好。城中并没有妖邪之气。

    于城中的人们来说,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观气之后,沈云从高挑、空洞的城门洞进城——城门以前肯定是有门的。并且应该还会是那种很厚重的门。不过,这会儿,门没有了,只剩下城门洞。

    也没有军士守门。在门洞的两边,稀稀拉拉的各蹲坐着几个瘦骨伶仃,衣裳褴褛的流浪汉。

    估计是看到沈云两手空空,而且身上也穿得单薄,不象是有钱的主儿。所以,他们只有一两个人木木的掀起眼皮子来,看了一眼,然后,又有气无力的合上了眼睛。

    老实说,沈云还真挤济不了他们。

    因为他早已经发现,武关城里的流浪汉并不是只有眼前的这几个。

    相反,城里的更多。

    就他带着的那几担干粮,如果这会儿拿出来,不但救不了人,而且还可能会引起一场骚乱。

    一时间,沈云好象回到了小时候闹兵祸时的石秀县。

    这里难道刚刚也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天灾人祸?

    再看到没有几个人进出城,里头的街道上也看不到行人的身影,沈云更加肯定了。

    心中一动,他快步走向离得最近的那个商铺。

    这是一家客栈。

    从门脸来看,它从前是有一些规模的。

    现在……空阔的屋子里只坐着一个愁苦的老头儿。

    待沈云走进店里了,他才木木的站起来,哆哆嗦嗦的问道:“客官,您要住店,还是打尖?”

    这哪象是招待客人?

    沈云叹了一口气,径直在屋子里唯二的那张长凳上坐下来:“住店。”

    “没没空房间了……”老头儿飞快的看了一眼门外,小声说道,“对不住您……”

第七一二章 报应来了

    “有饭菜吗?”沈云却一点眼力劲也没有,依旧大马金刀的坐在长凳上,“不管是什么,只要能填饱肚子就行。”

    老头儿张了张嘴,望着沈云,叹口气道:“行,劳您先等会儿。小老儿要去后头看看,还剩点什么。”

    也没让沈云久等。半刻钟不到,他端了一只老旧的大瓦钵从里头出来了。

    “对不住您,只有这些了。”将大瓦钵轻轻的放在沈云面前的小木桌上,他的眼里是完全不加掩饰的怜悯。

    半尺多高的大瓦钵里,只有两只早已冷掉的蒸红薯。

    小小的两只。比沈云的大拇指粗不了多少。

    这是老头儿最后的食物。

    沈云挪开目光,看向他:“都给了我,你吃什么?”

    老头儿怔了怔,突然脸上现出不耐烦来,低声斥责道:“你这后生,哪来这么多的废话?给你吃,你就快吃呗。”说着,极其粗鲁的指着大瓦钵,“就这俩红薯仔了,不吃拉倒!”

    沈云也来了气,呼的站起来,单手提起大瓦钵,扔起老远。

    呼——,大瓦钵低低的划过一道长弧,不偏不倚,恰好落在墙角的那堆破棉絮被上。

    “什么鬼东西,也敢拿出来招呼人。”沈云一扭脖,大步流星的出门而去。

    老头儿也没有阻拦,在原地侧着耳朵,静静的听着。

    过了好一会儿,没有听到那通令人深恶痛绝的脚步声,他那满是皱纹的老脸上竟然露出了一丝浅笑,对着门口低声嘀咕道:“这小子,好大的气性……”

    这时,里间的破布帘被掀起一角来。

    从里头探出来一个同样生着花白头发,却梳得一丝不乱的老妇人脑袋。

    “当家的!”她压低声音,紧张的问道,“我家的大钵钵呢?”

    那是最后一个了。要再被摔了的话,家里喝水只能用手捧了……

    “在呢。”老头儿同样低声的着,冲墙角抬抬手。

    不过,听得出来,他的声音是非常愉悦的。

    老妇人却顾不得去看她的宝贝钵钵,一双老脸盯着老头儿,惊讶的啧啧了两声:“当家的,你笑了哩!你多久没有开过颜了……”

    “好不容易碰到了一个客人,能不高兴吗?”老头儿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转过背去,一边慢慢的往先前坐着的长凳上走去,一边说道,“这都多久没有看到过客人进店了。”

    老妇人也很高兴。一是,当家的难得的露了笑脸;二是,家里的最后一只钵钵保住了。

    一高兴,胆子陡然爆涨。她竟然掀起破布帘,从门里头出来,沿着墙跑得飞快。

    目标自然是那只大钵钵。

    走过去看清楚后,她禁不住“啊呀”的轻呼出口。

    老头儿刚刚坐下来,闻言,呼的起身,关切的问道:“怎么?还是摔破了?”

    其实,他也一样的宝贝家里最后的这只钵钵。

    不能不宝贝啊。

    老婆子这一辈子都是个讲究人,哪怕家里都快断粮了,头发也要梳得一丝不乱的。还有,不喝生水,早起要用热水洗脸刷牙,晚上要用热水烫脚。对他也是一样的要求。

    而他呢,被老婆子管了一辈子,早已习惯了。别的还能忍,就是睡前没用热水泡泡脚,即便老婆子放了他上床,他自个儿也觉得两只脚象是浸在冰泥里一般,一晚上都休想睡着。

    更何况,他寻思着,这一辈子也就剩下最后一程了,也想能最后走得体面些。

    他们老两口真离不开这只大瓦钵啊。

    “当家的……”老妇人的声音变得很亢奋。不过,她立刻意识到这一点,赶紧的用一只手捂住嘴巴,另一只手使劲的冲老头儿招呼着。至始至终,她的眼睛都是盯着那只大钵钵的。

    老头儿发觉不对,几乎是一溜小跑过去的。完全没有了先前的那种慢腾腾的木性儿。

    待看清楚大瓦钵里的情形后,他也禁不住“啊”的轻呼。

    不过,惊呼声才冒了个头,后面便被老婆子果断的踮起脚尖,抬手就给捂没了。

    老头儿回过神来后,却顾不得掰开她的手,而是急吼吼的脱下自己的破棉袄,呼的一下,罩在那只大瓦钵上,然后,弯腰给抱起来。

    动作比刚才小跑过来又快了许多。

    老妇人立刻意会,冲他指了指敞开的大门。

    意思是,她去门口望着。

    老头儿点点头,也是沿着墙,两个脚丫子跑得飞快,溜的一下,钻进了里间。

    过了一会儿,他再从门里出来,脸上的愁苦明显的淡了许多,佝偻的腰也直了许多。而变化最大的却是那双原本跟干枯的老井一般的老眼。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他的眼里多了些许生气。

    老妇人的情形比他更明显。

    是以,老头儿出来看到她,眉头皱了皱,板起脸来,低声训斥道:“你出来做什么?呆里边去!”

    说话的时候,一只手飞快的打了个手势。

    老妇人挨了训却没有生气。低低的应了一声,扭身便进了里间。

    原来,老头儿刚才打手势告诉了她,大瓦钵藏在那里。

    老妇人走进那近前,也不敢开柜子看。

    这可是一整钵白米啊。

    那帮遭天杀的玩意儿鼻子一个比一个灵。

    万一一打开柜子,被他们闻到了米的香味儿,又来抢,怎么办?

    在柜子前站了一会儿,老妇人的眼睛里突然多了一抹厉色,对自己说道:“这回是真神仙下凡了。那些假神仙的好日子也就到了头了。我不怕他们了。他们要是敢再来抢,我就跟他们拼命!”

    能不知不觉的变出一整钵白米来的,不是神仙,又是什么?

    定是那些假神仙恶事做得太多了,惊动了天上的真神仙。所以,终于有真神仙下凡来,收拾他们了!

    想到这里,她迫不及待的想与当家的分享这个好消息。

    脚比心更快。

    一下子,她已经跑到了破门帘后面。

    就在这时,她听到了那阵象恶梦一般的脚步声。

    啊!他们真的来了!

    哪怕刚才想得清清楚楚,当真的再听到那些人的脚步声,她还是控制不住的绝望与惶恐。两只手紧紧的扒着框,恨不得能将身体藏起门板里去……

    前堂里,老头儿也听到了那通脚步声。他飞快的瞄了一眼破门帘,这才起身,半低着头,慢腾腾的向门口挪去。

    刚走到门口,从外边呼的冲进了两个人。

    老头儿躲闪不及,被其中一个用手一扒拉,在原地飞快的转了一个圈。

    还好旁边有根木柱子。老头儿熟练的双手抱住了柱子,稳住了身形。

    冲进来的两个人是道士装扮。他们都穿着藏青色的道袍,手执拂尘,头上戴着黑色的道巾。

    两人进来后,二话不说,满屋子翻找起来。

    可惜的是,前堂仅仅比雪洞多了一张小木桌,两条长凳,以及一堆破棉絮。

    两人三下五去二就给翻了个底朝天。真真的英雄无用武之地。

    这时,老头儿垂眸掩下眼底的痛恨,松开木柱子,袖着双手,哈着腰,木木的站在柱子旁。

    “徐老头,道爷问你,人呢?”其中一人用脚尖将一条长凳勾到身边来,拂尘一甩,大刀金刀的坐下来,厉声问道。

    老头儿这才喏喏的上前一步,唱了个喏,答道:“回禀道爷,先前是有一个年轻后生进来。看着脸生,象是从城外进来的。他说饿,要吃饭。小老儿怕他走了,留不住,把家里最后的两根红薯仔拿出来招待他。没成想,那后生却不是个良民。他一把抢过小老儿最后一点口粮,跑得飞快。小老儿追不上。刚才还被老婆子骂……”

    另一个不耐烦听这些,用拂尘指着他,怒道:“死老头,一点用也没有,废话还忒多。道爷问你,那人往哪边跑了?”

    老头儿指着左边:“往大街上去了。”

    他没有说谎。因为他从那莫明多出来的一大钵白米上看出来了,年轻后生不是个凡人。能耐只怕比眼前这两个恶货不知道要厉害多少。所以,他完全没有必要说谎。

    更重要的是,他刚才又细细回想了年轻后生进店来的一言一行,惊喜的发现,年轻后生没有遮掩行踪。那么,年轻后生肯定是想钓这些该千万杀的出来。

    啊呀呀,他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了。迫不及待的想看到这俩恶货上赶着去给年轻后生收拾!

    俩道士相互交换了个眼神。坐着的那个道士站起身来,也用拂尘指着老头儿的鼻子大骂道:“下次有用些。老不死的,连个人都留不住,你活着就是图喘气?再把人放走了,道爷就把你抓回去顶数!”

    “是是……”老头儿点头哈腰的连声应着。

    等两个道士骂骂咧咧的走得没了影,老头儿还是躬着腰,站在原地没有挪脚。

    这时,老妇人从破门帘后面走出来,在他身边站住脚,用一只胳膊肘轻轻碰了碰他:“都走远了……”

    老头儿连忙抬起头来,麻溜的用手捂住她的嘴,轻轻嘘声。

    老妇人意会,使劲的点了点头,他才松开手,飞快的说道:“差不多到时间了,关门罢。”

    老两口于是一左一右的开始上门板。

    待关好门,两人都禁不住冲对方欢快的笑了一个。接着,老妇人伸手拿起老头儿的一只手,用手指头在他的手掌心写下了一个“仙”字,问道:“当家的,我有没有猜错?”

    “我猜也是的。”老头儿高兴的包住掌心,“你以前说,这世上是有报应的。还好,我听信了你的话……”

    老妇人却紧张的伸手又捂在他的嘴上:“胡说什么?你当年又没有做过恶。”

    老头儿握住她的手,从嘴上拿开,低头对她笑道:“又不是说我。我是说他们。这世上是有报应的。报应来了!”

    “对,是他们!”老妇人这才又高兴了起来,压低声音说道,“今晚我要焖米饭!”

    好久没有沾过白米了。她都记不得上一次吃白米饭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好,我们今天吃一回米饭,好好庆祝一下。”老头儿看着她,眼底全是宠溺,但也补了一句,“从明天起,我们还是先喝粥。”

    总共就一钵米。吃了不了多久的。有道是,强龙难压地头蛇。那些人在这里作恶许多年了。便是神仙下凡来收拾他们,怕也是要费些手脚,不是三两天里能完事的呢。

    “好啊。”老妇人一门心思的全在焖米饭上,张口应承下来,安排道,“我去用被子遮住门窗,你洗米做饭。”

    才挪开脚,她却犯悔了,笑嘻嘻的抬头说道,“我再看一眼钵钵!”等洗了米,钵钵就不再是满满的了。而这一辈子,她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看到满满的一钵白米。

    “好好好。都依你!”老头儿笑了。一个土瓦钵有什么好看的?又洗脸又洗脚的。也就是碰上了这样的世道。早几十年,他肯定嫌脏,有多远给扔多远……

    两人手牵着手,一同去了里间,一起打开密室里的柜子,一起看着那满满当当的一钵米。

    老妇人幸福的长叹,象个孩子一样,调皮的将一只手扎进白米里。

    下一息,她扭头看向老头儿,紧张的说道:“底下有东西……象是一本小册子!”

    说话间,她真的从米里扒拉出一本比她的巴掌略大一些的白皮小册子。

    封面上有字。

    “清风拳?”她不由瞪大了眼睛。

    除了一钵白米,真神仙还送给他们老两口一本拳谱?

    老头儿低下头来,也看着封面上的字,略作思索,说道:“这拳怕不是寻常的拳……”

    “我们能练吗?”老妇人也想到了。可是,他们夫妇两个都只是凡人武者,也是没有灵根的。

    “既然传给了我们,肯定是能练的。”老头儿看着她,很肯定的答道。

    这可是仙拳!老妇人的眼睛一下子亮了。

    老头儿笑道:“先做饭。吃饱了,才有气力练拳。”

    他们俩现在饿得连飞腿都踢不起,哪有气力练习仙拳?

    与此同时,那两个道士如愿以偿的在一堵断墙后面追到了沈云。

第七一三章 反猎

    更确切的说,沈云是故意在断墙后面等这两个道士。

    两人都只是先天境的修为。是以,他们既看不出来沈云的修为,也看不沈云在断墙后面布了个玲珑阵。

    看到沈云在前头步履匆匆的走着,两人相对一视,都会心的笑了起来——好些天不曾碰到这样的“肥羊”了。

    没错!在他们的暗语里,凡人被称为“两脚羊”。年轻、健康的男子属于上品,是很抢手的“肥羊”。而抓捕凡人的行为,被美其名曰“猎羊”。他们更是自称“猎手”。

    “猎手”是分等级的,从高到低,依次为玉、金、银、铜、铁,总共是五个等级。

    这两人都还差一点点就能晋升成为“铜猎手”了。

    如果抓到前面的这头“肥羊”,他们的“这一点点”便双双齐全了。

    那时,两人的提成、住宿等方方面面都能大幅度的提升……

    也难怪两人掩饰不住内心的高兴劲儿。

    看清楚之后,生怕被别的“猎手”抢了去,他们象两头下山的饿虎似的,直接飞扑上去。

    却不曾想眼前一黑,双脚再次踩到实地的感觉完全不对了……痛死个人也!

    “啊!”

    “啊!”

    他们根本吃受不住,本能的往地上跌去。

    下一息,一道道寒光闪闪的带血利刃几乎闪瞎了他们的眼。

    我的天爷!

    地上插着一把把锋利的尖刀啊!

    就是这么一眨眼的工夫,他们自个儿扑到了一块插满了尖刀的绝地里。

    双脚、双手,还有膝盖,都被尖刀扎个了透。

    刀尖上的那些红艳艳的鲜血,就是他们自己的!

    但是,两人接下来立刻发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事情,即,好几把尖刀插穿了他们的脚板、手掌,还有膝盖,却只是最初的时候痛了一下。

    现在也就是看着凶险,能将人吓得魂飞魄散。其实所有的伤口都是不痛的。

    哦,还有,伤口处的血是照流的。

    并且流得还蛮快,看着眼晕得很——别看他们两个平素里给人放血时,连眼皮都不带眨一下的。但真到了自己也被一样的放血时,就算伤口不痛,两人立时手脚无力,头昏脑胀,外加胸口沉甸甸的……他们俩经验很丰富,再清楚不过,照这种放血的速度,没多久,他们身体里的血就会被生生的放干。

    而能够做到这一境的能是什么人?

    “大仙,饶命啊!”其中一个蓄着两撇小胡子的反应要快得多。他趴在地上,一也不敢动,只是张嘴大声的求起饶来。

    他再无半点先前的凶悍样。裤裆湿了,眼泪与鼻涕齐飞……

    另一个也迅速回过神来,也是屁滚尿流的跟着哭喊。

    也没哭多久。前面的黑暗里,现出一点跳跃的灯火来。

    “鬼,鬼啊……”跟着哭的那个吓得连求饶也忘了。

    还是小胡子机灵一些,赶紧的忍着痛纠正:“胡说什么!不是鬼。哪有鬼!是大仙,肯定是大仙!”

    这种时候,万万不可瞎说话。即便真是遇到了鬼,那也必须是鬼大仙啊!

    “对对对,是大仙!”他的同伴咬着后槽牙认了错,“大仙,大仙,小的们知错了,饶命啊!”

    那点灯火渐近,也越来越大。

    黑暗里,有个年轻男子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过来:“知错?你们错在哪里啊?”

    错在哪里?两人都哑了声。连面都没见着,他们哪里晓得是哪里冲撞了大仙?吃到苦头,便用最快的速度认错、求饶,这只是他们多年来积累的一个求生经验罢了。

    沈云禁不住冷笑。

    在菱洲有一种话,叫做,不见棺材不掉泪。意思是,死到临头了,才知道悔改。

    这种人已经很可恶了。

    然而,阵中的这两人,却是死到了临头,连悔改之意也没有。

    更加可恶!

    不知怎的,沈云看着他们俩,不禁想起了很多年不曾想起的“猴子”。

    他从来不信有天生的恶人。

    但是,有的人确实是年纪小小便坏得很,什么样的坏事都敢做,也愿意做。更重要的是,他们从来不知道什么是悔改。

    他们绝对不是天生的恶人。他们变得这么坏,肯定是有其原因的。

    不过,在沈云看来,这并不能成为原谅、饶恕他们的借口与理由。

    因为同样是身逢乱世,这世上有更多的人,也一样的受到了苦难,一样的生不如死。但是,他们还是选择善良,没有双手沾满鲜血,没有恶贯满盈。

    就比如说,同样是在这武关城中,同样是凡人武者出身。客栈里的那对老夫妻就没有屈服于恶道,没有为虎做伥。甚至于,处于绝望之中的他们,仍然会拿出最后的两根小红薯仔出来,用最后的气力,在他们能够做到的范围里,对一个从来没有交集的陌生人示警。

    沈云看着一动也不敢动,拼命露出谄媚嘴脸的两人,心里腻味得很。

    身形一晃,他打着火把,直接现身于两人前。

    小胡子又是反应快一步,当即“啊”的惊呼出口:“是你!”

    终于看清楚了“大仙”的模样!

    不就是他们在八宝镜里看到的那只“肥羊”吗?

    这一动,轻轻的牵动了两只手掌。

    于是,两个掌心的伤口又猛的剧痛起来。血流的速度更快……

    小胡子闷哼一声,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不能昏,不能动……

    突然间,脑海里灵光一闪,他觉得眼前的这一幕好生眼熟!

    是什么时候见过一模一样的情形?

    上个月!

    对,就是上个月的初二!

    他们俩又抓到了一只“两脚羊”,就是这样放血的!

    这个法子还是他想出来的。

    当时,他是怎么说的来着?

    “给‘两脚羊’的所有伤口都抹上止痛的仙药,可不是为了让他觉得舒服点。而是让他不至于痛昏过去。不过,这药量必须控制得非常精准。要让‘两脚羊’发现,只要保持不动,伤口就不会痛。另一方面,‘两脚羊’又要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放血,力气也跟着血流走。你说他心里会怎么想?首先肯定是害怕!而且是怕得要死的那种害怕!然后,他不敢闭上眼睛。因为一闭上眼睛,就有可能昏死过去,掉到刀尖上。他扛得越久,我们得到的活血就越多。我跟你说,这个法子,我琢磨老久了,保管每只‘两脚羊’的活血要比以前多,而且还不用我们哥俩费其他的手脚。”

    ……

    电光石火间,粘胡子想明白了这里头的所有关节,整个人被无边的绝望笼住——如今,“两脚羊”越来越难捉。就有“猎手”专门黑吃黑。这个黑吃黑,除了传统的从别的猎手里抢猎,还有一种更厉害的,也是新近才有听说过的,那就是直接捉猎手充当“两脚羊”。据说,是有人发现,猎手的血怨气要重得多,味道要更冲,比“两脚羊”的血,更受大仙座的喜欢……

    完了!

    张了张嘴,他咽下所有的求饶,无力的垂下了头。

    旁边的同伴跟惯了他。见他突然没了声,变成一副丢了魂的样子,急得跟杀猪一般的叫了起来:“大仙,我的血不好……我口臭,血更臭,不要放我的血……”

    “闭嘴!”沈云真是忍无可忍。

    其实,这只是一个幻阵罢了。

    除去幻觉,两人现在是跟两条丧家之犬一般,趴在地上。

    而他将两人抛进幻阵里,一来是叫他们也尝尝自己做的恶是什么滋味;二来是想省些手脚,能直接从他们的嘴里掏出一些东西来。

    现在看来,武关城的情况比他看到的要复杂得多。

    首先,城中肯定有邪修做孽。然而,他先前在城外观气时,却完全看不出来;

    其次,不论是街上的流浪汉,客栈里的老头儿,还是这两个恶货,他能看出他们的心思,却看不全。

    刚开始时,他以为是那些流浪汉和老头儿知道得不多。

    所以,他特意等这俩恶货自己送上门来,再细看。结果是,他仍然看不出稍许接近内核的东西。

    怎么可能!

    于是,他只能审讯了。

    这两人作恶也不是一两次。他们是那种真正的又恶又坏的人渣。经验告诉他,对于这种人,讲道理,劝说之类的,纯粹是浪费自己的口水。要让他们说真话,莫过于直接让他们感到深深的恐惧,从而完全击毁他们的心理防线。

    事实证明,幻阵的效果不错。

    他说闭嘴,耳畔立刻清净了。

    “本座问你们,你们便答什么。”沈云没有跟他们废话,“如果有一个假字,你们俩就这样等死罢。”

    啊?不是黑吃黑……小胡子的眼睛刷的一下亮了,仍然是一动不动的低头趴着。不过,他的声音里明显又有了生机:“大仙只管问。小的保证字字句句都是真的。”

    旁边的那个又是立马跟上,谄媚之极的晃着屁股:“大仙,大仙,先问小的。只要是小的知道的,小的什么都招!”

    如果他的屁股上有尾巴,那定是一只吧儿狗成精了。

    也真是服了他。居然都没有牵动伤口。

    小胡子急了:“大仙……”

    好吧,他就没同伴的好本事。刚动一下,就牵动了一只膝盖。当即痛得险些要闭过气去。

    沈云摆手,止住了两人的这种没意义的窝里斗。

    “说,大仙座是谁?”他问道。

    两人都齐齐的愣住了。他们没有想到,这位大仙竟是直接奔着大仙座去的。

    所以,他们俩连个照面都没有,直接落到这一境,完全不冤枉。

    “大仙座就是大仙座啊。”小胡子又反应快一步。他尽量保持不动,嘴里说得飞快,“大仙座住在玉明宫里。大仙座法力无边,是我们武关城供奉的神明。谁要是心不诚,甚至心生不敬,你这边才冒出想法来,大仙座就已经知晓了。大仙座的座下有三个弟子,分别是天、地、人三位仙尊大仙。他们分别管着我们城里的上、中、下三等人。也就是所有的人。要是上等人心生不敬,大仙座就会下法旨令天尊大仙去管教。要是中等人心生不敬,便归地尊大仙管。下等人心生不敬,人尊大仙会管敬他们。其他的事,也是一样的……”

    说着说着,他发现大仙没有再出声,心里打了个突,话锋一转,又道,“小的们是城里的猎手,都是人尊大仙的手下。但是,小的们不是下等人,是中等人。却不归地尊大仙管,所以,算是例外。”

    沈云听着,不由眉毛轻拧——还是一样的。听到小胡子提及玉明宫,照一般的情形,后者的心里会不由自主的现出玉明宫的相关信息来。然而,这一回,他却看不到。

    所以,他能肯定确是那个所谓的大仙座动了手脚。

    沈云扪心自问,以他现在的修为,是无法办到的。

    当然,这里头也不排除大仙座有什么特别的小法门,能令其轻松做到。但他不能抱这种侥幸的心理。

    这么一来,他需要大仙座的信息是越多越好。是以,小胡子招供时,他没有出声。

    小胡子刚才壮着胆子小小的跳跃了一下话题,敏锐的发现大仙并没有不悦的样子,于是,他说得更散了……

    听他滔滔不绝的说着,另一个急坏了——都叫这家伙说完了,他还能说点什么?他该怎么办?

    就在这时,他终于听到小胡子说错了一处,急吼吼的打断道:“错了,那条巷子不是最近的道。分明还有一条近道!”

    哪知小胡子比他更不要脸,闻言,马上认错:“是的是的,确实有条更近的道。不过,那条道要经过人尊大仙的玉仁殿后面……”然后,他又顺着自己刚才的话题吧啦吧啦的说下去。

    另一个的口才显然差太多,跟上不这节奏,只能郁闷的闭嘴。

    不过,他得了经验,转为专心致志的听着,做好随时挑错的准备……

    就这样,沈云听了差不多半个时辰,对武关城的情形有了大致的了解。

    从两人透出来的信息里,他觉得所谓的“大仙座”应该是一个修为至少在金丹后期境以上的高阶修士。座下的三名弟子,号称是“天尊大仙”的,象是一位金丹真人。另外两个,“地尊大仙”和“人尊大仙”,很象是俩筑基境的小菜瓜。

    再从师徒四个的种种手段来看,他们应该是所谓的修真人士。

    他们也并不是从一开始就这么邪恶的。最开始的时候,真的是他们师徒救了满城的百姓。他们以整座武关城为诱饵,把外乡人当“两脚羊”抓去放血,也是一年前才开始的事儿。

    而神机营和女营是差不多三年前经过这里。听风堂的弟子应该是半年前过来复探过。兴许是那时武关城里的情况还没有现在的这么明显,又或是复探的弟子们不知什么原因疏忽了。总之,没有发现武关城的异常。

    沈云算算时间,自己差不多还有一天两夜的时间。

    时间很宽裕。

    那么,去会会这四尊凶神罢!

第七一四章 什么东西?

    与大多数的古城一样,武关城也分内城和外城。而所谓的“大仙座”师徒四个控制全城后,又斥巨资在内城大兴土木,修了一座城中城,自封为:通天城。

    所以,现在的武关城是分成三层的,即,外城、内城和通天城。

    在最里边的通天城里,除了有“大仙座”师徒四个的玉明宫、玉仁殿等所谓的“仙宫宝殿”,还有一些被称为“寄生”的豪华住所。那里头住着的人都是武关城里最显贵的人家。

    据小胡子两人的描述,这些人都是武关城里的“上等人”。他们在通天城里,夜夜笙歌,酒池肉林,过着奢华之极的生活。

    但是,一到白天,通天城里却跟死了一般的寂静。

    并且“大仙座”有法旨:任何人在白天的时候进入通天城,杀无赦!

    没有这道法旨还好。听到这里,沈云更是铁了心要青天白里去通天城里瞧一瞧。

    不过,听小胡子他们的描述,“大仙殿”法力无边。在内城和通天城里发生的一切,都无法逃脱“大仙殿”的法眼。

    他们有一桩口口相传的趣闻。说,前两年,有一个财主老爷备了金山去玉仁殿还愿。结果,他们一行人刚到通天城的天梯前,便被台阶前的两个仙卫给拦住了。仙卫们说,大仙殿不受他的金山,令他怎么抬出门的,就怎么抬回家去。

    财主老爷惶恐之极。这是他前些时候许的愿,是大仙殿应承了的。而今大仙殿保佑,他如了愿,自然是要来还愿谢恩。大仙殿不受他的金山,是不是这事情又要起变故了?

    是以,他跪伏在台阶下,死命的一边叩头,一边乞求大仙座开恩。

    没叩两下,额头上便见了血。

    财主老爷的虔诚,终于打动了大仙殿。

    打天梯上降下来一名仙姑,传大仙座的法旨。

    待她念完法旨,财主老爷才知道大仙座为什么不受他的金山。

    原来是嫌脏。昨晚,他准备金山之前,没有按规矩焚香沐浴。

    本来,这是大不敬。大仙殿很生气。是他刚才的一番苦求,令大仙座生了怜悯心,临时改变了主意,宽恕他这一回。

    财主老爷感恩戴德,又跪伏下来,对着天梯谢罪,并许诺,明儿抬两座金山来进奉。

    回去之后,不但他本人做足规矩,是先焚香沐浴,然后亲手搭了两座金山,而且抬金山的奴才们,也要焚香沐浴。

    第二天一大早,他们一行人再去。果然,再也没有仙士出来阻拦。

    财主老爷很顺利的进到大殿前,完成了进奉。

    沈云听完后,首先想到的是,这个“大仙座”真够贪的。贪婪的家伙定是嫌一座金山太少了,临时变了卦,又讹了财主老爷一座金山。

    至于所谓的法力无力……金丹真人们都能放出神识,但同神识覆盖范围之内,事无巨细,皆能及时知晓,好不好!

    财主老爷是有钱人,是富贵里只占了一半的,按那“大仙座”的划分标准,是中等人。只能居于内城。与通天城最远也不过是离了不到十里远。在“大仙殿”的神识覆盖范围里,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当然,用来吓唬完全不懂修真知识的凡人们,肯定是一吓一个准。

    但他心念又一转,担心这家伙还有别的手段。

    毕竟修真界里,无奇不有。

    于是,他决定借用小胡子两个的猎手木扣——相当于是他们的身份令牌。出入内城,甚至通天城,都必须用到这个猎手木扣。

    小胡子两个顿时哭得那个一叫惨啊。两人如果不是顾忌会扯到伤口,肯定会飞快的爬过去,抱着沈云的腿苦苦哀求。

    猎手木扣就是他们的命啊。一旦被摘除了猎手木扣,他们就会彻底的沦为下等人,被赶出内城,这一辈子再也进不得内城。

    “大仙,您大发慈悲,饶了小的们这一回……”

    “大仙,小的真的将所有知道的都说出来了啊。您是大仙,一言九鼎,不能言而无信啊!”与同伴只会苦求不同,小胡子想着反正被摘除猎手木扣也是个死,不如博一回——据他所知,修道之人最重信义。连大仙座也不敢说话不算数。兴许这位大仙也一样的忌惮呢!他这般将话讲穿了,反而能逃过此劫。

    没想到沈云呵呵冷笑:“本座有许过你们什么吗?你们自己好好想想。”

    小胡子二人不敢不想。

    一番细想下来,两人跟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通身上下是看不到一丝干纱。

    没有!真的没有……

    “本座现在除了你们俩的木扣。昔日,你们在外城称王称霸,作恶多端。可谓恶贯满盈。现在,也该你们俩反过来尝尝个中的滋味了。”从这两个嘴里也掏不出更多的情报来,沈云懒得再与他们废话,轻抬右手。

    镶嵌在两人的后颈脖上的那两块黑色的小木扣就这样被他一齐隔空摘了下来。

    小胡子两人只觉得后脖子骤然发轻。

    “我的木扣!”他们惊呼连连,本能的伸手去摸自己的后颈脖。

    待手摸到了空空的后颈脖,两人才发现,他们的手掌根本就没有被地上的尖刀扎穿,固定在地上。

    尤其是小胡子,看着突然间变得完好的右手掌,一双鱼泡眼都快变成了对子眼。

    “幻阵!是幻阵……”他后知后觉的大吼着,紧接着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来。

    果不其然,寒光闪闪的利刃、汩汩往外淌血的伤口……通通一齐消失了。

    他的身上连一滴血渍也不见有。

    所以,大仙根本就没有刑讯他们。

    一切都是他们自愿说出来的。

    没有因果可言。

    而大仙摘除他们的猎手木扣,将他们俩打成下等人,也只替天行道……

    “不,您不能这么对我们!”小胡子站在原地,几近癫狂的冲沈云摇头,“我们是被逼的,是大仙座,还在人尊大仙逼我们!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被他们逼的!我出身不好,资质也不好,不做猎手,就只能做下等人。我会被族里驱赶到外城,永生永世都只能做下等人!那样的话,我会死的!变成乞丐,又出不得城去。只能在大街上,活活的饿死!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做猎手,只是为自己博一条生路。”

    越说,他越觉得自己好无辜,同时,也越来越理直气壮,“大仙,就是你摘掉的这枚猎手木扣,也是我拼了性命才谋来的。你不能就这样一抬手,就抹掉了我所有的努力与付出!不公平!太不公平!”

    沈云被他这通歪理邪说给气乐了。

    对于这种完全泯灭了人性的东西,他真的是一个字也懒得再多说。

    罢了,谁爱度化,谁度化去罢!

    本座只管惩恶。

    于是,他一挥手,将跟疯了一样的小胡子,还有傻掉了似的另一个,一同逐出了玲珑阵。

    出阵后,小胡子还在挥舞着胳膊大叫着“不公平”。

    就在这时,有数道人影飞奔而至。

    电光石火间,一疯一傻两个被双双打翻在地。

    两个最先赶到的,将他们俩用灵宠袋收了,麻溜走人。

    后来的那几个心有不甘,如野狗一样,四下里嗅了嗅,闻了闻,过了好一会儿,才骂骂咧咧的散去。

    他们也是所谓的“猎手”。沈云在玲珑阵里看得再真切不过。他们的后颈脖上也都镶嵌有一枚黑色的木扣。后面那几个落了空的“猎手”,有人离开前抬手摸着后颈脖上的木扣,就象拿着传话珠一样,竟是与人在发牢骚!

    看样子,小胡子两个并没有跟他们自己所说的那样,将知道的全说了出来。至少关于猎手木扣可以传讯这一点,他们就没有交代。

    所以,指不定他们还有更多的保留……

    这么想着,沈云禁不住低头去看手里的两枚木扣。

    完全感觉不到上面有灵力波动,与物一般。可是,看他们的用法,他敢肯定绝对不是凡物!

    没有文字,也没有图案,两枚木扣在形状是一模一样的,连他也看不出有什么不同来。这样的木扣,如何当身份令牌?又如何传讯?

    这里头,肯定有名堂!

    略作沉吟,沈云一只手握着一枚木扣。先试着抽凝出一缕道力探入右掌心的那枚木扣里。

    如他预料的,一点反应也没有。

    吐出一口浊气,他收回道力,改换成煞力。

    一样的,也是一点反应也没有。

    “真的很奇怪!”沈云皱起眉头,将小胡子两个的口供又从头到尾的细捋一遍。

    还真发现了一个不同寻常的地方——所谓的“猎手”们捕捉凡人的目的,就是为了得到他们的血,并且是新鲜的人血。得到的人血,他们会第一时间进献给“大仙座”。接下来,他们凭着木扣,就能去玉仁殿领到他们的奖励。

    沈云寻思着:“大仙座”要这么多的人血做什么?炼邪功?

    也就是说,他们的邪功离不开血……

    这倒有点儿象血魔了。

    对了,血魔!

    脑海里灵光一现,沈云握住小胡子的木扣,轻声的念起血咒来。

    说时迟,道时快。他的脑海里现出一个血淋淋的人头像。

    不是小胡子,又是哪个!

    接着,他又对另一枚木扣施了血咒。

    一样的!血淋淋的人头像换成了小胡子的同伴。

    难怪既能进行身份识别,也能传讯。

    但是,沈云的眉头不但没有舒展开来,反而拧得更紧了——如果“大仙座”师徒四个是血魔,他隔着百来里,就能察觉到了。怎么可能在城门观气时,完全看不出来呢?

    更何况,“大仙座”等人的行为举止有很多地方与血魔并不相同。最明显的一点就是,血魔没有昼伏夜出的习性,也并不惧怕太阳。而那师徒四个的种种行为表明了,他们惧怕太阳。为了遮掩这个弱点,他们昼伏夜出。白天出现在人前时,不是阴雨天,就是浑身上下包裹得严严实实。

    什么邪物惧怕太阳,修行离不得新鲜的人血?并且还不会显出妖邪之气?

    沈云双手握着两枚木扣,搜肠刮肚的想着。

    他先想到的是僵尸。

    但很快又否定了。因为僵尸的尸气简直不要太浓烈。没有修行的凡人,但凡耳鼻灵敏一些,都能轻易识别出来。更何况是他……

    接着,他怀疑是尸修。道行高深的尸修能遮掩其尸傀的尸气,而且他们只要没有做恶,也不会显出妖邪之气来。

    下一息,他又给否决了——尸修不要用新鲜的人血修行。更重要的是,他们也完全不惧怕太阳。

    除此之外,沈云还想到过一些修行功法亦正亦邪的妖族。却发现总有一些不符合。

    一一排除之后,他最后发现自己还是一点头绪也没有。

    “看来这一趟没有白来。”沈云耸耸肩。直觉告诉他,这一回,又要大涨见识了。

    而眼下正是“大仙座”他们蛰伏的时候。

    与其在这里绞尽脑汁的猜东猜西,不如乘着太阳还没落山,去通天城里亲眼见识一二。

    当然,首先,要给自己找一个能够进得通天城的身份。

    这一点,对于沈云来说,并不难。

    他服下一枚易容丹。

    待丹液化开,他完全变成了小胡子的样子。

    接着,他将木扣往后颈脖上一拍,暗中用一丝道力牢牢的吸住它。使它看上去就象是被镶嵌在那里一样。

    准备妥当后,他见四下里无人,心念微转,出了玲珑阵。

    最后,收阵,直奔内城而去。

    内城也有城门。

    与外城门不同,内城门完好无损。门口有一个所谓的“仙士”守着。

    沈云很清楚的看到城门洞的顶上镶着一排蝙蝠。它们通体墨黑,只有两只小眼睛通红如血。全是品质很高的红宝石。每一颗被切得一般形状,一般大小。

    暗中运转道力,注入眼睛里,他看得更清楚了。

    所有的红宝石其实是用来遮掩血咒的。

    是以,“猎手”们打城门洞下经过时,血咒会识别到木扣里的血影,飞快的闪一下,与之应和。

    但这只是最初步的识别身份。

    因为这些血咒不会自动判断木扣里的血影与佩戴者的真容是否一致。

    沈云放下心来,大摇大摆的往城门洞走去。

    果然,在他也经过城门洞时,顶上的那几道血咒皆有红光过闪。

    而“仙士”看到这些红光后,便漫不经心的收回目光,再也没有正眼瞧他。

第七一五章 完全陌生

    进入内城后,沈云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在外头看不到内城的情形,却又看不到一丝丝的灵力波动。

    整座内城居然是绝灵之地。

    并不是布设了绝灵阵的缘故。

    这里象极了他的虎牙空间,象是天然而成的绝灵地。

    幸亏他担心会被识破修为,在出玲珑阵后特意封住了周身的道力和煞力。

    发现这一情况后,他心里头不由的冒出一个疑问来:内城是绝灵地。那么,小胡子等人是先天境的修为。他们平时是如何在内城行走的?难道都是事先封印了灵力吗?

    想了想,他觉得去“红土林”看看。

    “红土林”是小胡子两个交代的一个地方,位于内城西南的一个土坡上。最初,只是有几个“猎手”白日里空闲了,约在这里吃酒烤肉。很快的,越来越多的猎手加入进来。不出俩月,在猎手们中间传得人人尽知。这个时候,吃喝玩乐反而成了掩护。“红土林”正式成为了他们心照不宣的秘密交易点。

    沈云换照小胡子所说,不多时找到了红土林。

    和他以为的完全不一样。红土林不是一片生于红泥地上的密林,而是一座圆顶的大木屋!

    在土坡下面,便能听到屋子里传来的嘻闹之声。

    这一点,倒与小胡子他们的交代完全相符——受所谓的“大仙座”等人的影响,在武关城的内城和通天城里,人们的作息也差不多被扭了过来。“猎手”们是个例外。因为要抓捕进城来的异乡人,他们依然保持着和外城人一样的作息。不过,武关城越来越萧条,没有生气,进城来的异乡人越来越少。大多数的“猎手”过了正午便无所事事。他们几乎是将整个下午的时间都打发在了红土林里。待太阳下山,内城和通天城里的人们开始活动,他们三三两两的结伴去玉仁宫例行点卯。如果“人尊大仙”没有示下,于他们来说,这一天便是结束了,各自回家睡觉——这个时候,离太阳下山还有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正是一天之中,红土林最热闹的时候。

    沈云故意放缓了步伐,往土坡上走。

    “喂,你在踩蚂蚁吗?”后面传来一道嘲讽的声音。

    沈云回头,看到有两个人快步追了上来。

    他们两个也是有修为的。一个是炼气一层,另一个是炼气三层。

    两人的步法不错,转眼间便到了他的近前。

    炼气三层的那个冲同伴使了个眼色,在三步开外的地方站住了,双手环抱着膀子,扯起嘴角,一脸看好戏的样子,望着沈云。

    而炼气一层修为的收到,径直向沈云走过去。一边走,一边飞快的上下打量着。

    “凡人武者?”他难以置信的眯缝着眼睛,吸着鼻子往沈云身上使劲的嗅着。

    后者没有动。

    按小胡子的交代,因为有猎手木扣,所以,三步之内能判断出对方是不是猎手,是什么等级。如果发现对方的等级比自己高,那么,最好是老实点,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不然的话,吃亏的,只能是等级低的那一方。

    这只是一方面的原因。更重要的是,沈云想乘机看看,这些猎手是如何克服绝灵地的。

    “真的是凡人武者!”炼气一层惊讶极了,回过头去,指着他,象是被开水烫到了一般,冲同伴大呼,“虎哥,这个人连先天境都不是。他竟然成为了‘铁猎’!”

    被他唤作“虎哥”的,就是那个抱着膀子的炼气三层。闻言,后者脸上现出厌恶之色:“问问他,怎么混上的?”

    沈云虽然封住了修为,但是他的鼻子还是非常的敏锐。炼气一层贴上来后,他很快的闻出了一股腥臭味。

    这种气味,在小胡子他们两个身上也有。不同的是,没有眼前这个家伙的浓,却要更臭一些。

    相同的是,这种腥臭味都来自于镶嵌在后颈脖里的那枚黑色木扣。

    恰好炼气一层回过头去,后颈脖不可避免的暴露了出来。

    沈云抓住机会看过去。

    原来如此!

    只一眼,他看出来了。

    黑色木扣的表面有微弱的灵力波动。

    就是黑色木扣帮“猎手”们化去了绝灵地的禁灵作用。

    这么一来,他的身份就露出破绽来。

    难怪炼气一层的反应会如此激烈。

    而“虎哥”的第一反应是,他是“混上”的。

    炼气一层复又转过来,一把抓住沈云胸口的衣襟,跟换脸似的,狰狞的问道:“老实交代,你是怎么混上的?”

    沈云发现自己没法圆场。所以,他选择不解释,一抬手,用两根手指头轻轻夹住那人抓着自己衣襟的手。

    “咔嚓”一声脆响。

    “啊——”炼气一层立刻发出杀猪般的嚎叫。

    好痛!

    他的手好象要断掉了!

    不,这么痛,该不是是真的断掉了吧……

    他本能的抽回手。

    然而,晚了。

    因为他根本就动弹不了。

    “前辈!前辈饶命!”“虎哥”的反应不俗,哐唧给跪地上了,象啄木鸟捉虫子一般的把头叩得又快又响。一边叩着头,一边苦苦哀求着,“饶命,前辈饶命啊……”

    红木林里的嘻闹声似乎降低了一些。

    沈云冷哼一声,夹着那只断腕的手轻轻一场。

    “砰!”

    后者被甩出老远,重重的摔在泥地上,一动也不见动了。

    沈云再去看“虎哥”。

    他的后颈脖也完全暴露了出来。

    和炼气一层的一样,镶嵌于其中的黑色木扣上也有微弱的灵力波动。

    至此,沈云可以完全肯定自己先前的猜测。

    来这里的目的已经达到,所以,“红土林”完全没有必要进去了。

    一百多个身带腥臭味的“猎手”挤在里头,气味能好闻吗?

    沈云没有洁癖,但架不住鼻子太灵敏……

    “扫兴!”他一挥袖,黑着脸,往坡下走去。

    没走两步,“红土林”里的嘻闹声戛然而止。紧接着,背后响起门轴转动的声音。一个懒洋洋的年轻男子声音冲他说道:“朋友,你就这么走了?”

    见有人出来为自己打抱不平,“虎哥”停住了叩头,只是依然跪伏在地。

    沈云呵呵冷笑两声,回过头去。

    简易的木板门洞开。

    一个看上去约摸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身上披着一件“猎手”们常穿的深蓝色道袍,抱着膀子,懒懒的靠在门框上,脸上要笑不笑,居高临下的望着这边。

    好吧,与“虎哥”相比。这人确实有出头的资本。

    他是炼气十层呢。

    到目前为止,沈云在武关城里,亲眼看到的修为最高的修士。

    “怎么,你有意见?”沈云冲他扬眉轻笑。

    炼气十层没有回答他,也呵呵的笑出声来:“朋友面生得很呢。是头一回来玩吗?”

    沈云没有再理他,欲转过身去。

    “喂,站住!”从门里又冲出来一个人。他站在门前的空地里冲沈云的背影跳脚跳手的哇哇大叫,“明爷的面子,你敢不给?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话未说完,他整个人打横往后飞了出去。

    半倚着门框的明爷见势不妙,第一个想躲开。

    可惜的很。他发现自己根本就躲不开。

    太快了!

    胸口一阵闷痛,紧接着,他也打横飞了起来……

    砰!

    两人叠在一起,重重的打在大厅里的那根粗大的柱子上。接着,在屋子里所有人的注目下,他们俩又沿着柱子滑落下来。

    身体经过的地方,灰白色的石柱上现出了浓稠的暗红色……

    “啊!啊——”

    “死人了……”

    石柱的旁边搭了一个木质的高台。台上站着几个舞娘。她们离得最近,一个个被血淋淋的石柱吓得花容失色,尖叫着连滚带爬的跑下台去。

    同时,她们的尖叫声也唤醒了台下的所有“猎手”们。

    呼啦啦——

    他们的反应出奇的一致,不是钻进椅子底下,就是钻进桌子底下。实在是找不到地方藏的,双手抱头,撅着屁股跪伏在地上……

    “虎哥”绝了。两眼一翻,身子往旁边果断的歪去——这家伙肯定不是头一回装昏。因为太象那么一回事了。

    沈云这会儿封印了修为,是以,不知道屋子里的情形。

    他侧耳听了听,发现所有人都是屏着呼吸。

    看样子,刚才出头的那个“明爷”在里头是修为最高的。

    沈云更加没有兴致了,扬长而去。

    等他走得没影了。“虎哥”嗯咛一声,幽幽醒转。顾不上去看一眼在几步开外真昏迷的炼气一层,他翻身从泥地里爬起来,飞也似的跑下了坡。

    象是开了一个头,“红土林”里,“猎手”们夺门而出,一个比一个跑得快……

    沈云往内城的更深处去走,找寻“天梯”了。

    那里是去通天城的必经之路。

    有小胡子的交代,“天梯”不难找。没过多久,他便远远的看到了前面有一个巨大的用长青石砌成的圆形高台。

    在这个高台上,只有一条石阶可供上下。那便是所谓的“天梯”。

    沈云发现自己又猜错了。

    听了小胡子他们的交代,他想象出来的通天城是砌在这个巨大的高台上。因为太高,会象当年的仙门长老会一样,各处宫殿在云层里时隐时现。

    没有想到的是,十几丈高的高台上空空如也。

    那么,通天城是被用什么法门隐藏了起来吗?

    想到这里,他眯缝起眼睛,努力的在高台上的更高处找寻着。

    一样的,也没有灵力波动。

    这里离高台不过一百多步,沈云担心会惊动所谓的“大仙座”,不敢用其他的手段。原本的计划更是完全放弃了——看来“大仙座”确实有些手段。他连通天城在哪里都看不出来,怎么敢冒冒失失的去闯“天梯”?

    在他的周边,百步之内,还有几个同样做猎手装扮的人。他们都是炼气后期的修为,或坐或立,安安静静的,互不打扰。

    看样子是在等太阳落山,好去玉仁殿点卯。

    沈云收回目光,双手抱着膀子,背靠着树干,装成是假寐的样子。

    当最后一道太阳光也被收进了天边的云彩里,高台那边终于有了动静。

    沈云睁开眼睛看过去。

    一个身着白色长袍的年轻男子出现在高台的边缘。

    通天城竟然就是他看到的这个巨大的圆形高台。

    确切的说,这个圆形高台应该是中空的。通天城就在高台里边——沈云做梦也没有想到,真实的情形竟是如此简单!是他把问题想得太复杂了吗?

    不,这里的很多事情都是不同寻常的,给人一种完全陌生的感觉。所以,他完全无法预料高台里的通天城是怎么一种情形。

    沈云看着慢慢走下高台的那些白袍人,心里更加警觉。

    年轻男子不是一个人。他们是一队人。前面一个人都腰佩长剑,只有最后的那个人没有佩剑,但是,他的手里提一盏白色的灯笼。

    沈云数了一下,不多也不少,正好是十二个人。

    在“天梯”的两旁有一些灯柱。他们沿着石阶不紧不慢的走下来。最后的那个人负责点亮这些灯柱。

    当他们走到了“天梯”的最底端,所有的灯柱都亮了起来。

    就在这时,沈云看到内城里接二连三的现出灯光来。不多时,整个内城象是完全睡醒了一般,不但灯火通明,而且热闹了起来。

    真的是白天黑夜颠倒了啊。

    沈云生平头一次看到这种情形,有一种大开眼界之感。

    而在这段等待太阳落山的时间里,沈云的周边又多了许多“猎手”。他们也是安安静静的等着,不扎堆,不议论。

    当那几个炼气境后期的动身,不紧不慢的往天梯走去时,他们也慢慢的跟上了去。

    沈云没有动。

    在“红土林”外碰到的情形,令他发现,自己对这里的了解太少太少。后颈脖上的这枚黑色木扣能帮他混进内城,却很有可能会成为在“天梯”上令他暴露的致命破绽。

    他必须再探实,万不可冒然行动。

    但是,“猎手”们都开始往前走,他也不能完全不动啊。

    没有办法,他只能跟在那几个炼气后期的后面,也慢慢的往前走。

第七一六章 识破

    就这样,沈云边走边看,同时,特别注意着不要与别的“猎手”离得太近——这是在“红土林”外面得来的教训。离得太近的话,他担心被这些“猎手”们闻出异常来。

    所幸的是,所有的“猎手”都是刻意与旁人保持距离。

    路不长。很快,最前面的那个“猎手”已经到了“天梯”跟前。

    十二名白袍人除却在队伍末尾负责点灯的那个已经提着白灯笼沿“天梯”折返回去了,其余的都在“天梯”的入口处,担当守卫:两边各站着四人,还有三个结成一个小纵队,在四周来回巡逻。

    想来这些白袍人就是所谓“仙士”。

    先前离得有些远,沈云又封印了修为,所以,看得不太真切。

    这会儿离得近了,他看出来了“仙士”们也都是修士。只是他们的修为也太低了,一水的先天境。还不如走在前面的这些“猎手”呢。

    担心被发觉,沈云也不好多看,目光一转,看向他们身后的“天梯”入口处。

    又和他以为的不一样。既没有奇奇怪怪的装饰伪装成的血咒,也不见灵力波动。

    兴许是修为不如人,底气不足,又或许是天天见,已经熟视无睹了。总之,“仙士”们对“猎手”们做任何的检查,连个多余的眼神也没有。

    所以,沈云没有想到“天梯”这一关竟是如此轻松的就过了!

    但他还是不敢放松警惕。

    “猎手”们稀稀落落的上了“天梯”。从沈云的位置来看,前头的那个已经走上最高的一级台阶,瞬间看不到身影了,有近一半的“猎手”还没有踏上第一级石阶。

    又走了二十多级台阶,沈云也到了“天梯”的最高处。

    突然间,通天城完完全全的展现在他的眼底。

    老实说,沈云真的是生平头一次看到这样的城市。

    在外头的时候,是他看错了。

    这不是一座高台,而是一个用青石修砌起来的巨大圆桶状建筑。在这只巨桶的里面,就是通天城。

    城中的建筑与外城,还有内城,都完全不同。它们的样式差不多,都是圆顶的,只是大小、高矮各不同。从位置排列上看,总共是分成三圈。位于最里头的,也是正中间的那座建筑最为高大,其次是离他最近的最二圈。这一圈总共只有三座建筑。它们只有中间那座建筑的一半大小,一半高矮。最外圈的,也就是第三圈,它们又比第二圈的要小一半多,矮一半多。即便是这样,它们也还是很大的,最高处少说也有丈许高。

    只是沈云无法接受它们的审美——看上去,怪怪的,让他不禁联想到南边的坟墓……就差没有在前边修个坟台了……

    好吧,这是人家的屋舍。拿坟墓做比喻,他有些不厚道了。

    另外一个奇怪的地方就是,每一座建筑的大圆顶上不知道用了什么物什,被月光一照,闪闪发亮。以至于通天城里不见一盏灯光,也不见一枚落桑珠,却亮如白昼。

    沈云惊讶之余,不忘仔细察看全城。

    还是和在外头看到的一样,既没有妖邪之气,也没有灵力波动。

    就是感觉阴气森森。

    不过,沈云觉得很有可能受城中建筑的影响,先入为主。

    “圆桶”的内侧与外侧不同。它的内侧是三截大陡坡。每一截大陡坡之间都一个平台。但是,每一截陡坡都有只一条石梯。

    相比于外面的“天梯”,这条石梯更窄——两个成年男子并排走的话,中间最多能隔两个拳头宽。

    因为石梯并不是沿着陡坡的方向,而是在它的侧面修下去的。所以,坡度被放得很平缓。每一级石阶有一尺多宽,强过外面的“天梯”。

    外侧还修了扶手。

    看清楚那些扶手的材质,沈云险些皱眉,露出破绽来——竟然全是人的大腿骨!

    这么长的扶手,不知道要耗费多少大腿骨!

    强迫自己不去看那些被打磨得光滑的白骨,沈云心里更加警觉了。

    当走过第一个平台,踏上第二截陡坡的石阶时,耳畔陡然变得热闹起来。

    是唱曲声、丝乐之声、还有男男女女的欢笑声。

    倒是对上了小胡子他们的供词。沈云并不意外。他留心听了听。曲调带着浓郁的异域风情。这一点,很象他在南边时,听到的那些色目族的调调。

    沈云心里忍不住嘀咕:“大仙座”师徒四个到底是什么来历?莫非是色目族人?

    越往下走,越是热闹。

    当走下最后一级石阶时,突然间起了白色的薄雾。

    雾气凉凉的,有点点滑腻,带着一道不易察觉的血腥味!

    这绝对不是寻常的夜雾!

    据《心魔传承》里的记载,血魔也有类似的手段,用来窥探进入其领地里的人或物。

    沈云心中立时警铃大作,敛去所有杂念,同时,脚下没有停,继续往前走。

    一步踏去后,薄雾完全不见了。

    他的眼前一片明亮,好似进入了一个宝石的世界。

    周边建筑的外墙上竟然用各色宝石拼成了各种各样的图案、花纹。但凡目光所至之处,无不是珠光宝气,极度的奢华。

    但是,他再定睛细看,却发现所有的这些宝石都是以各种人骨为基……

    刹那间,什么美感、惊艳全没有了。

    他的眼里只有累累白骨!

    心念一转,沈云暗地里握了握拳头——也是出自《心魔传承》,血魔的审美与“大仙座”很雷同呢!

    不过,还是不能肯定。

    因为如果所谓的“大仙座”师徒四个真是血魔,那么,他都走进了通天城里,肯定能感觉到它们。

    也就是他刻意封印住了煞力。不然的话,那四个已经能感受到他的血脉压制了。

    再看看!

    沈云继续跟着前面的那几个“猎手”走。

    从刚才在第一截陡坡上看到的情形,他觉得这些人应该是去第二圈里的某一栋建筑——最里头的那栋建筑,应该就是“大仙座”的玉明宫。在第二圈里有三栋建筑,其中有一栋必定是“人尊大仙”的玉仁宫。

    哪知,他又猜错了!

    再往前面走,现出一个岔道口来。右边的那条路要宽阔些,是通往第二圈的。左边的那条路要窄了整整一半,显然是通向第三圈的。而那几个“猎手”竟然分成了两拔。有三个往左边的小道去了,另外两个踏上了右边的大道。

    沈云是第六个。

    他要往哪边走?

    脚跟一转,他走向右边的大道。

    路的尽头果然是一座更加高大的建筑。

    与在上面的看到不一样,那栋建筑的外墙装饰着各色宝石拼凑成的花朵。它们非常的逼真。如果忽略底下的白骨,整栋建筑好比是用百花堆砌出来的。

    最大的那朵花是一朵怒放的红牡丹。

    鹅黄的花蕊竟是门匾,上面有三个黑色大字——玉仁宫。

    那两名“猎手”果然是一前一后的进了洞开的圆拱门。

    门口没有守卫。

    沈云没得选择,也跟着走了进去。

    正对着门口是一道奢华之极的大宝石屏风——又出乎沈云的意料。门口摆屏风,这是典型的祝融大陆风格。也是进入通天城以来,他唯一看到的祝融大陆风格。

    看来这位“人尊大仙”很爱花。一人多高的宝石屏风上依然是花团锦簇。

    沈云正想着要往哪一边走,绕过屏风。这时,从右侧绕出来一个人。

    看身形正是刚才第一个走进去的那名“猎手”。

    他抬头看了沈云一眼,说了句“大仙去玉明宫赴宴了,今天不点卯”,便出门而去。

    闻言,在沈云的后面,刚好进门来的那名“猎手”,耸耸肩,也转身出去了。

    沈云心中一动,从右边绕过屏风,走了进去。

    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个珠光宝气的大厅。

    它很高,三丈多,将近四丈。

    天花板也是圆顶

    就这样,沈云边走边看,同时,特别注意着不要与别的“猎手”离得太近——这是在“红土林”外面得来的教训。离得太近的话,他担心被这些“猎手”们闻出异常来。所幸的是,所有的“猎手”都是刻意与旁人保持距离。

    路不长。很快,最前面的那个“猎手”已经到了“天梯”跟前。

    十二名白袍人除却在队伍末尾负责点灯的那个已经提着白灯笼沿“天梯”折返回去了,其余的都在“天梯”的入口处,担当守卫:两边各站着四人,还有三个结成一个小纵队,在四周来回巡逻。

    想来这些白袍人就是所谓“仙士”。

    先前离得有些远,沈云又封印了修为,所以,看得不太真切。

    这会儿离得近了,他看出来了“仙士”们也都是修士。只是他们的修为也太低了,一水的先天境。还不如走在前面的这些“猎手”呢。

    担心被发觉,沈云也不好多看,目光一转,看向他们身后的“天梯”入口处。

    又和他以为的不一样。既没有奇奇怪怪的装饰伪装成的血咒,也不见灵力波动。

    兴许是修为不如人,底气不足,又或许是天天见,已经熟视无睹了。总之,“仙士”们对“猎手”们做任何的检查,连个多余的眼神也没有。

    所以,沈云没有想到“天梯”这一关竟是如此轻松的就过了!

    但他还是不敢放松警惕。

    “猎手”们稀稀落落的上了“天梯”。从沈云的位置来看,前头的那个已经走上最高的一级台阶,瞬间看不到身影了,有近一半的“猎手”还没有踏上第一级石阶。

    又走了二十多级台阶,沈云也到了“天梯”的最高处。

    突然间,通天城完完全全的展现在他的眼底。

    老实说,沈云真的是生平头一次看到这样的城市。

    在外头的时候,是他看错了。

    这不是一座高台,而是一个用青石修砌起来的巨大圆桶状建筑。在这只巨桶的里面,就是通天城。

    城中的建筑与外城,还有内城,都完全不同。它们的样式差不多,都是圆顶的,只是大小、高矮各不同。从位置排列上看,总共是分成三圈。位于最里头的,也是正中间的那座建筑最为高大,其次是离他最近的最二圈。这一圈总共只有三座建筑。它们只有中间那座建筑的一半大小,一半高矮。最外圈的,也就是第三圈,它们又比第二圈的要小一半多,矮一半多。即便是这样,它们也还是很大的,最高处少说也有丈许高。

    只是沈云无法接受它们的审美——看上去,怪怪的,让他不禁联想到南边的坟墓……就差没有在前边修个坟台了……

    好吧,这是人家的屋舍。拿坟墓做比喻,他有些不厚道了。

    另外一个奇怪的地方就是,每一座建筑的大圆顶上不知道用了什么物什,被月光一照,闪闪发亮。以至于通天城里不见一盏灯光,也不见一枚落桑珠,却亮如白昼。

    沈云惊讶之余,不忘仔细察看全城。

    还是和在外头看到的一样,既没有妖邪之气,也没有灵力波动。

    就是感觉阴气森森。

    不过,沈云觉得很有可能受城中建筑的影响,先入为主。

    “圆桶”的内侧与外侧不同。它的内侧是三截大陡坡。每一截大陡坡之间都一个平台。但是,每一截陡坡都有只一条石梯。

    相比于外面的“天梯”,这条石梯更窄——两个成年男子并排走的话,中间最多能隔两个拳头宽。

    因为石梯并不是沿着陡坡的方向,而是在它的侧面修下去的。所以,坡度被放得很平缓。每一级石阶有一尺多宽,强过外面的“天梯”。

    外侧还修了扶手。

    看清楚那些扶手的材质,沈云险些皱眉,露出破绽来——竟然全是人的大腿骨!

    这么长的扶手,不知道要耗费多少大腿骨!

    强迫自己不去看那些被打磨得光滑的白骨,沈云心里更加警觉了。

    当走过第一个平台,踏上第二截陡坡的石阶时,耳畔陡然变得热闹起来。

    是唱曲声、丝乐之声、还有男男女女的欢笑声。

    倒是对上了小胡子他们的供词。沈云并不意外。他留心听了听。曲调带着浓郁的异域风情。这一点,很象他在南边时,听到的那些色目族的调调。

第七一七章 是鬼修吗?

    说起老仙都,沈云不禁想起了一桩仙庭时候的公案——当年,老仙帝在位时,曾十几年如一日的用年轻男子的鲜血秘密炼制邪丹续命。终于,走了消息,老仙帝在一夜之间跌下神坛,声名狼藉。

    后来,时过境过,老仙帝的这桩惊天丑闻也解了禁,至今仍然是一众野史杂书里最热门的题材。

    十来年前,赵宣曾无意间收到一个消息,说老仙帝拿人血续命的邪法其实是从一个法力高强的色目族人那里得到的。当年暴出来的国师,便是那色目族人的弟子。还说,老仙帝膝下有一位公主,甚至还拜了那个色目族人为师。仙庭覆灭后,这名公主下落不明。

    赵宣说完八卦后,又道出一条情况:近来年,废帝动作频频,越来越不安分。然后脸上露出误吞了一只苍蝇似的神情,跟他说道:“这起子恶心的东西,该不会勾结外族,图谋复辟吧?”

    沈云没有太放在心上,只是简单的点评道:“按你收到的消息,当年的老仙帝就已经勾结了色目族人。结果,他的江山怎么样了?现在,他们都不在台上了,做点什么事,还得跟阴沟里的老鼠一般,偷偷摸摸的。你觉得他们还能成事?”

    想到这里,他再抬起眼皮子去看抓着一只人头骨,气得险些咬碎一口好牙的中年妇人,目光飞快的在后者的色目族华服上掠过,心里禁不住生出一个大胆的猜测——通天城该不会就是一条废帝的余党们挖出来的阴沟吧?

    中年妇人又气又恼,用小折扇隔空指着沈云的鼻子破口大骂了一通后,尤不解恨,提起跟个小帐篷一般的长裙,转身,“咚咚咚”的从大木梯上下来,跑到了沈云面前,嘴里骂道:“狗崽子,今儿个,老娘就要你长长记性!”说着,跳起来,抡圆了胳膊,往沈云脸上招呼去。

    在老仙都有一种说法,叫做“打人不打脸”。所以,象她这样可以说是很侮辱人了。

    但沈云却没有躲闪的意思。

    因为他早在十几息之前就听到了宝石屏风的后面站了一个人。

    听其气息,应该是个修为在筑基初期的年轻女子。

    她一进门,留在外面看热闹的那些“猎手”,无一不呼吸都收敛了许多,显得拘谨得很。

    沈云猜测,这个年轻女子应该就是玉仁殿的真正主人,所谓的“人尊大仙”了。

    而他偷闯通天城,行迹暴露,却没有被当场击杀,不会是眼前的中年妇人心存善念使然。更多的应该是“人尊大仙”的授意。

    甚至于中年妇人的盛怒,还有这记大耳括子也是配合着“人尊大仙”唱大戏。

    果不其然,在中年妇人的巴掌离他的脸还在一个拳头远的时候,宝石屏风后面的年轻女人动了。

    “田嬷嬷,住手!”她一边轻声喝斥着,一边从屏风后面大步走了出来。

    中年女人虽说连一点功夫底子也没有,却真的做到了收放自如。裹着浓浓的胭脂味的厚实巴掌应声改了道,收回去了。

    “大仙金安!”她敛去了所有的戾气,温顺的蹲身行礼。

    这种半蹲礼,沈云以前在仙都的时候见过的。正是所谓的皇室女子礼仪。

    至此,他知道自己先前的猜测十之八九是对了——赵宣的消息很准!老仙帝真的有一名公主拜了色目族人为师。“人尊大仙”就是那名公主无疑了。这么说来,当年教老仙帝用年轻男子的鲜血炼制邪丹的人是“大仙座”喽。“大仙座”是色目族人!

    真是这样的话,那么整座武关城里没有妖邪之气,也不见灵力波动等等怪异之处完全说得过去了——老仙帝用邪法续命,十几年的时间里,硬是没有一个修真大能看出异常来。这说明,“大仙座”的法门确实是很能隐匿,不易察觉。

    什么叫做“书到用时方恨少”?沈云现在的感觉就是。

    先前,他嫌朱林法师太能说。小半天的时间里,基本上就是朱林法师在说。现在么……朱林法师说得太少了!都没有提到色目族的邪修。

    田嬷嬷带头行了礼,屋子里的“仙士”们也齐齐行礼。

    但是他们行的礼却不是仙庭时候的皇室礼,甚至不是祝融大陆的。沈云觉得是色目族的一种执剑礼。

    他不由挑了挑眉。又一个仙庭余孽与色目族狼狈为奸的力证。

    “咚咚咚……”一串清脆的脚步声在他背后响起,由远而近。

    “沈秋宝?”年轻女子没有喊起田嬷嬷,而是径直走到他的身后,隔着不到半步远,冲他的左耳朵后面,热呼呼的说着话,“你真的叫沈秋宝?”

    她刻意将声音放低沉了许多,粘粘的。再配上缓缓吐过来的热气,更加暧昧了。

    却不知道沈云都快被她熏死了!

    血戾之气!

    她吐出来的气息里,透着血戾之气。

    又腥又腻,还臭!

    并且隔得那么近……

    沈云屏住了呼吸,但没有动。

    再动的话,身上的这张看上去是凡物,却甚是厉害的网,就要让他身上见血了。

    他可不能在这里流血。

    封印住煞力,能有效的藏住他的真魔之血。但是,一旦流血,真魔之血立刻暴露出来。他现在是完全没有办法再遮掩。

    “是的。”沈云简洁的答道。

    “这个名字,听着有些耳熟。本座以前应该听过……”年轻女人又吐出几口气。

    “你是公主?”沈云真的很烦,果断打断道。

    效果杠杠滴。

    年轻女人立时闭了嘴。

    沈云看到半蹲在一旁的田嬷嬷吓得打了个哆嗦。

    “你怎么知道的?”年轻女人往后退了两步,脚跟一旋,终于站到了沈云跟前。

    这下,沈云总算是看到了她的真容。

    筑基二层的修为。看上去不过十七八岁。娇小玲珑的,个头刚好到他的肩膀那里。做色目族男子装扮,却和色目族女子一般披着头发。身形、容貌都是祝融女子,但是及腰长的浓密头发却是火红色的。

    不伦不类,丑人多做怪!

    沈云不由得想起了钱柳。

    后者也曾做男子打扮过。

    穿男装的囡囡英姿挺拔,帅得令人(他)睁不开眼……

    “公主殿下问你话!”见被网住的年轻男子竟然闭上了眼睛,田嬷嬷没忍住,半蹲着厉声斥责起来。

    沈云瞬间回神,说道:“小爷曾听说,老仙帝为了续命,把膝下的一名公主舍给了色目族邪修……”

    “住嘴!”年轻女人那张只有巴掌大的小脸被喷薄而出的怒火给扭得变了形。她抱着头,连连尖叫,“你胡说!本宫是父皇唯一的骨血!父皇没有舍弃本宫!从来没有……”

    田嬷嬷顾不得很多,赶紧的起身,将人搂进怀里,飞快的安慰道:“主子,不要听他胡说八道。没有的事,绝对是没有的事。”

    她的安抚很管用。三言两语的,年轻女人在她怀里恢复了镇定。

    “啪!”

    然而,她恢复之后,从田嬷嬷的怀里挣脱出来,做的第一件事,却是抡圆了胳膊,狠狠的扇了后者一记耳光,怒道:“谁准你起来了!”

    后者似乎早就习惯了。硬生生的受下后,又蹲下来,继续保持着行礼的姿势。

    这变脸的速度……把沈云看得险些惊落下巴。

    哪知,还没变完!

    “平身。”下一息,年轻女子又抬手虚扶了一把田嬷嬷。

    “谢主子。”田嬷嬷感激的起身,退到一旁,耳观鼻,鼻观心。

    沈云吐出一口浊气,不由暗道:好变态!不愧是老仙帝唯一的骨血!颇有传说中的老仙帝风范!

    年轻女子转过身来,看向沈云,变得雍容华贵起来。

    “沈秋宝,本宫记起你来了。”她背负着双手,从头到脚的打量着沈云,“十几年前,菱洲出了一桩命案。有一名退役的老卒在一家酒楼里,被人当众斩杀。凶手掳去了老卒的首级,走之前还在酒楼的白墙用老卒的鲜写下一行字,自称是沈秋宝。你就是那凶手?”

    多少年前的事了!沈云没有否认:“公主当时也在菱洲?”

    “真的是你!”年轻女人的目光再一次落在他的脸上,面现疑色,“可是,看你的年纪,不象呢!”

    这张脸最多也就是二十出头的样子。十几年前,他怕是刚刚缝起开档裤……

    “你是修士?”她警觉的退后一步,“为什么却是凡人的气味?”

    沈云心道:果真,他们是通过闻气味还判断修士与凡人的。

    “小爷是菱洲人,公主说的那桩事,在菱洲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沈云试探着解释道,“沈秋宝更是人人称道的大英雄。小爷的爹娘也仰慕之极。恰好小爷要取大名了,就取了一样的名字。不行吗?”

    年轻女人又仔细的打量了他一番,脸上重新现出笑容来:“原来如此。”

    她就说刚刚刻意贴近闻过的。怎么可能闻错!

    再说了,被师尊的天网收住了,便是化虚真君也藏不住灵力波动。这小子现在连动都不敢动一下,哪里还做得假?

    “行,当然行。”她愉快的说道,“沈家小子,今天,你可有福了。”

    她一点儿也不喜欢“沈秋宝”这个名字。

    当年,她从父皇那里听到这个名字后,第二天,便被暗中送出了皇宫。而她的恶梦就是从离开皇宫后开始的……

    按下心里的恐惧,她的脸上笑得越发的甜美了:“师尊点了名召见你呢!这不,本宫才听了半支曲子,便匆匆赶回来接你过去。沈小子,你真的是好大的脸面呢。”

    沈云虽然封印住了自己的道力和煞力,修为全无,但是,他的五感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年轻女人又离得这么近。他完全感受到了她心底那比浓墨还要浓的恐惧。

    更何况,听年轻女人提到“师尊”二字,田嬷嬷又不受控制的抖了一下。也透出来浓浓的恐惧。

    “你师尊是‘大仙座’,是吗?”他问道,“我名不见经传,他为什么要见我?”

    到现在为止,他都没有想明白,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暴露的。但听年轻女人话里透出来的意思,他竟是从开始就暴露了。

    “大仙座”真的这么厉害?

    比混沌兽还要厉害?

    自己的隐匿手段能够瞒过混沌兽,却完全瞒不过“大仙座”?

    沈云深表怀疑。

    他很想搞清楚里头的原由,打算先套一套这位亡国公主的话。

    “因为你既年轻又健壮,味道象阳光一样的干净。”年轻女人说着,不觉口舌生津。她毫不掩饰的用舌子舔了舔红艳艳的嘴唇,贪婪的盯着沈云的颈脖,“好几个月,我们通天城里都没有进来过你这样的年轻男子了。所以,师尊一知道你落了网,迫不及待的想见你。”

    沈云心中恶寒。他猜到了“大仙座”急于见他的原因了——想喝他的血!

    而且,看样子,“大仙座”,还有这位,有咬脖子吸血的爱好。

    跟传说中的恶鬼一样……

    突然间,福至心灵,沈云再去看只差没有当场流哈啦子的年轻女人,心道:她该不是鬼修!

    这么一看,他还真的觉得不太对劲。

    年轻女人皮肤太白了!

    因为对方是女子,又一开始便举止轻佻得很,所以,他并没有仔细看。第一印象是,这女人涂脂抹粉,将一把脸抹得比落桑族的妓子还要白。

    现在再仔细一看,他发现这女人不但脸上没有血色,而且一双手也是白得不象话。

    但光凭这样的一双手,还是不能证明什么。

    只有看到她的脖子,沈云才能真正断定她是不是鬼修——钱柳曾给他说过,鬼修的脖子是不同的。而鬼修遮掩身份的法门有很多种。但是,无论如何,他们都无法遮掩他们的颈脖没有脉博这一破绽。

    可惜的是,年轻女人穿着色目族男子的那种高领衣服,将脖子遮得严严实实。

    于沈云来说,还可以通过辨别其气息来进行判断———天神宗秘境里的前辈鬼魂们全被钱柳带出来了。三年前,钱柳去仙山时,他们已经成功的凝出魂魄,成为鬼修。沈云有幸亲眼见过一回,牢牢的记住了他们的气息特点。

    只是眼下沈云封印了修为,没法探查年轻女人的气息。

    不过,如果真是鬼修的话……他禁不住偷乐:囡囡教过他一些对付鬼修的法门。

第七一八章 上好的祭品

    年轻女子不是来跟沈云打商量的。她之所以实话实说,完全是想看后者出糗。

    通天城里金银铺地,各种宝石垂手可得。这样的消息,就是她特意放出去的。将近一年来,确实吸引了不少想一夜暴露的人进来自投罗网。其中还有一些是在江湖上有名号的豪强。然而,他们听了她的暗示,知道自己将要被“大仙座”咬断脖子吸血,无不被吓得屁滚尿流,哭爹喊娘。

    这是她近年来唯一的乐子了。

    可惜,姓沈的小子傻愣傻愣的,跟根木头一样……一点意思也没有!年轻女人撇撇嘴,收回目光,抬手命令道:“送去玉明宫。”

    “是!殿下!”最内圈的众“仙士”听令,收了长剑。有人上来,用一块黑布长巾将沈云的眼睛蒙上。

    接下来,更多的人围上来,将沈云连人带网的高高举起来。

    这块黑色的长巾是用那种比较厚的绒布做的,是凡俗之物。于沈云来说,一点用也没有——这是疯狂炼体的好处。哪怕修为被暂且封印住了,他的一双眼睛也能透视这块黑巾子。

    于是,他看到年轻女子转过身去,面对着木楼梯,嘴里念念有词。

    以他的耳力,完全能听得清。

    可惜的是,年轻女子用的是异族的语言。沈云又自我封印了修为,读心术也一样的被封印住了。所以,一个字也没有听懂。

    不过,这个也难不住沈云。他直接强记下来。这样的话,等他解开封印,恢复了修为,读心术也跟着解封,就能知道年轻女子念的是什么。

    年轻女子念完一大段咒语后,伸出左手的食指,指向前面的木楼梯。

    刹那间,这根手指的指尖象是镶了一块高品质的红宝石一样,发出了夺目的红色亮光。

    年轻女子用这样的指尖对着木楼梯画了一个巴掌大的红色圆圈。

    接着,她又用异族的语言念了一句很短的咒语,同时,一掌将红圆圈向木楼梯推过去。

    红色的圆圈一边飞向木楼梯,一边飞快的向四面八方扩散开来。

    很快的,小小的红色圆圈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光斑,盖住了木楼梯。

    “轰隆隆——”

    从木楼梯底发出来一道象闷雷一样的声音。

    已经变成了红色的木楼梯缓缓的向左边移动。

    与此同时,一个昏暗的秘道口出现了。

    原来木楼梯的后面有秘道!

    当木楼梯完全停止移动时,秘道也完全露了出来。它是半圆形的,最高的地方有一个半成年男子那么高。

    “走!”年轻女子挥挥手,率先走进了秘道口里。

    旋即,身影一闪,消失在那片昏暗里。众人在外头只能听到一阵越来越远的“咚咚咚”的脚步声。

    抬着沈云的众“仙士”齐声应了声“是”,举着沈云,快步跟了上去。

    田嬷嬷没有跟上来。她与其他的“仙士”站在原地没有动。

    不过,沈云被高举着打她跟前经过时,听到了她如释重获的吁气。

    看来她真的是很怕“大仙座”。

    秘道不长,里头也是半圆形的。天花板呈圆拱形。每隔十来步,有两尺来高的黑色圆石柱。上端摆着一个用人的头盖骨做成的碗灯。灯光不亮,照得整条秘道都是昏昏暗暗的。再加上众人的影子时长时短,重重叠叠的映在洞壁上,更加的阴森恐怖。

    但也仅此而已。

    沈云同样的没有在秘道里发现有灵力波动。甚至连机关也没有发现。

    他的注意力很快的被抬着他的众“仙士”吸引去了——这些人的手好冷!并且没有脉博!

    这两点象极了鬼修!

    沈云忍不住在心里嘀咕:难道色目族也有鬼修?

    转念又一想,他觉得自己刚才问了一个傻问题。

    记得钱柳曾跟他说过,三界里的鬼修主要在冥界。而冥界是所有亡魂汇集之地。在那里,是不分界面的。

    既然连界面都不分,还会祝融人、色目人、落桑人吗?

    肯定也不会啊。

    所以,只要色目族的人也会死,并且他们死了之后,也会变成鬼魂。那么,有鬼修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正在思量间,前头骤然大亮。

    这是要出秘道了?沈云敛去杂念。

    果然,几息后,眼前一亮,他被抬出了秘道。

    几乎是同时,喧闹的声音将他整个儿包围住。

    “鲜货!原来牡丹殿下是去捉鲜货了!”

    “是这次的祭品吗?”

    “肯定是啊!这么新鲜!再养一两天,绝对会失了鲜味。”

    “牡丹殿下真有心,回回都能进献上最合主上心意的祭品。”

    “啧啧啧,他的个头可真大啊。蜜色的皮肤象缎子一样的闪亮,很健康呢。好久不曾看到这样的鲜货了。今晚,我们都有口福了哟……”

    “哈哈哈哈……”

    “啊,我迫不及待的想品尝了……”

    啊哈,突然听到这样的话,沈小子应该吓坏了吧?年轻女人很是期待的回过头来再看。结果,她看到被数人高高举起来的某人一动也没有动。跟尊寺庙里的泥菩萨似的。

    “糟糕!”她皱了皱眉头,在心底里猜测道:这小子该不是被吓昏了吧?

    师尊不喜欢被吓昏的食物,嫌坏了味道。所以,万一这小子真是被吓昏了,师尊肯定不会把他当成今晚的祭品了不说,还会迁怒于我……

    想到这里,她好不懊恼——因为在玉仁殿的时候,没有看到这小子出糗,她心存不快,铁了心要再吓一吓这小子,所以,只是令人将他的双眼蒙上,而没有按常规,将耳朵也堵起来。现在看来,好象是吓得太狠了些。

    她飞快的瞄了一眼主看台上。

    太好了,师尊正在与大师兄说话,没有注意到这边。

    于是,她直接转过身来,用手拉了拉宝网,佯装是整理祭品,实则是悄声在沈云的耳畔轻呼:“沈小子!沈小子!醒来……”

    “小爷醒着呢。”沈云懒洋洋的应着。

    这样子……气定神闲的,根本就不象是被吓到了的样子。怎么可能?年轻女子挑起一边眉峰,好奇的问道:“你是真不怕,还是没有听清楚四面的人们说的是什么?”

    “听清楚了。”沈云呵呵轻笑,“原来你的名字叫牡丹。唔,我们那里的头牌姑娘都爱取这个花名……”

    “放肆!”牡丹大怒。精致的五官再次扭曲到变形。

    沈云笑道:“哟,你脸上掉粉了。真难看。”

    “找死!”牡丹呼的抬起手。今儿她宁愿被师尊责罚,也要一巴掌将这个嘴里有毒的家伙拍个粉碎。

    却不曾想,就在这时,周边喧闹的声音齐齐的消失了。

    “师妹,师尊令你将祭品带上祭台呢。”一个低沉的年轻男子声从半空里传下来。

    “差点儿上了你的当!”脸上的怒气应声消失得干干净净,牡丹盯着沈云,眼里跟淬了毒一般,脸上却绽放出甜美的笑容来,娇声说道,“一心想求速死?呸,美的你!”

    说着,她抬手,解下了覆盖着沈云的一双眼的黑巾子,不怀好意的歪着头,冲后者张大了嘴巴。

    刹那间,她那口好看的贝齿奇异的变得又尖又利,四个尖牙甚至变成了闪着寒光的长獠牙。

    沈云下意识的皱了皱眉头——不象是鬼修!

    同时,实话实说道:“真的好丑!嘴巴臭死了!”

    牡丹立时泄了气,恢复原状。她恶狠狠的盯着沈云,几乎是从牙齿缝里挤出来一句话:“你就活该让这里的人们一口一口的把全身的血都吸光!”

    往后退了一步,她略一挥手,命令道:“将祭品抬上祭台。”

    “是!”众“仙士”依旧是高举着沈云,走上了正中间的高台。

    “真的是祭品!”

    “太好了——”

    四周的喝彩声不绝。

    这是一间比玉仁殿的大厅更大更高的屋子。

    它的四面都有三层楼。每一层楼上有数个圆拱形的看台。看台里坐着身着华服,通身珠光宝气的人们。他们有男有女,有年轻的,也有年老的。每一个人都是贪婪的盯着沈云,高声叫好。

    很快的,沈云被平放到了高台上的一个镶嵌着各色宝石的金色长条形大盘子里。

    他自嘲的扯起嘴角笑了笑——还真是被这些家伙当成了一道菜……

    目光一转,他看到了前面有一个比其它看台大两倍,并且装饰也是全场之中最奢华的看台。

    那看台上,正中间坐着一个年轻的色目族男子。

    金丹四层的修为。

    是全场里修为最高的人。

    不用说,他肯定是“大仙座”了。

    沈云暗道:“大仙座”果然是色目族人。

    “大仙座”的装扮也是别具一格。

    这间屋子里的所有人,都装扮得跟人形饰品展示架一样,周身挂满了各种各样的首饰。只有他周身上下,一件饰物也没有。

    好吧,这样说也不太准确。

    其实他也戴了一样东西。身上穿一件宽宽松松的大红色袍子,腰间束着一根用柳条儿编成的腰带。这便是他唯一的饰物。

    他光着脚丫子,懒懒的靠坐在镶满宝石的高背金椅里。

    沈云对他第一印象是,阴柔,精致。

    旁边小了差不多一半的同款高背椅上也坐着一个年轻的色目族男子,被他完全衬成了乡野村夫。

    即便是用祝融人的眼光来看,“大仙座”也是相当的英俊。尤其是那双淡蓝色的眼睛,好比是一池春水,让人禁不住想一头扎进去。

    好厉害的摄魂术!

    沈云不露痕迹的挪开目光,心道:这副好看的皮囊不过是假象尔。

    这是他刚刚从牡丹公主那里得到的一条新经验——这些人还有另外一张长着长长的獠牙的丑脸。

    “有趣!”“大仙座”看着祭台,出声了。

    立时,其他人皆闭上了嘴巴,目光灼灼的看向主看台。

    就连沈云也禁不住心里“咚登”作响。

    “大仙座”视若不见,依旧是看着祭台,兴致勃勃的点评道:“年轻人,你的胆子很大呢。是本座见过的最大胆的凡人。”

    沈云暗中松了一口气——他还以为这人能够看出他的心思呢。原来也只是说废话而已。

    就说呢,牡丹公主废话连天,原来是师传。

    还有就是,“大仙座”师徒两个的祝融话说得比朱林法师还要好,地道的老仙都腔。看样子,他们两个在仙都住了不少年。

    但是沈云在仙都却从来没有听说过有他们的名头。就连赵宣这个包打听也没有提及过。还有,朱林法师也不象是知道的样子。

    换而言之,这两人藏得真够深的!

    “大仙座”见祭台上的人没有吭声,轻笑道:“原来是个不擅言谈的。”

    这时,牡丹公主已经到了主看台。她在另一侧的一张空宝石高背椅子上坐下来,对他笑道:“师尊,弟子先前问过他了,他也叫沈秋宝呢。”

    “大仙座”的目光明显的淡了一些,没有接腔。坐在牡丹公主对面的那个年轻的色目族男子有些可惜的问道:“他不是那个沈秋宝?”

    牡丹公主娇气的嘟着嘴巴摇了摇头:“大师兄,你看看他,这才多大呀!那会儿,能杀得了人,放得了火?我仔细问过他了。他说,是他爹听说了那件事后,才给他起了这个名。害得我白高兴一场,还以为能报仇了呢。好不扫兴!”

    他们说话完全没有避着周边的人。是以,在场的人都听见了。

    不过,众人都是装成没有听见的样子,一个劲的冲着祭台咽口水。

    只有沈云觉得奇了怪了——什么时候跟这师徒几个结了仇,他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

    “没有关系。”“大仙座”宽和的笑道,“牡丹儿这回献上的祭品也是近来少有的品色。为师甚是满意。”

    “多谢师尊。”牡丹公主提着的心落到了实地。

    “大仙座”扭过头去,对大弟子说道:“安烈,鲁特还没有来,不等他了。你今天替为师主祭。”

    “遵命。”安烈从高背椅子上起身,先是向“大仙座”行了一个色目族的礼,然后,展开双臂,纵身一跃,在半空里飞快的踏了几步,转眼,落在了祭台上。

    “好——”

    各看台上的人们迅速回神,发出象潮水一般的叫好声。

    “大仙座”也赞许的轻轻点头,对牡丹公主赞道:“安烈的身手又精进了!”

    说得后者看向安烈,眼里全是艳羡。

    沈云不以为然,心中暗道:这个安烈看着有金丹一层的修为,但步法却比上不同阶的祝融修士。却还被大赞,说“又精进了”。莫非这一脉的邪修不擅步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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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某峰多谢书友飞雪暮尘音的平安符,谢谢!

第七一九章 师徒四个要齐齐整整的

    安烈与他的师尊“大仙座”不同。站在高台上,他几乎没有废话。先是向主看台方向行了一礼,然后,转过身,面对祭台,念起咒语来。

    沈云还是一个字也听不懂。不过,道法都是相同的。他能听得出来,这个安烈确实比牡丹公主强了不少。从念咒一道来说,又强过祝融大陆的寻常同阶修士,可以与同阶法修比阶了。

    莫非他们是类似于法修的存在?

    那就更不象是鬼修了……

    正在思量中,突然,他感觉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到了自己的身上,心道:难道是咒语念完了?

    遂定睛去看安烈。

    果不其然,后者手执一把锋利的小骨刀,已经站到了祭台边上。

    与先前在主看台上的懒洋洋不同,安烈此时象极了一座人形冰山,目光亦是跟淬冰了一般的冷。

    一言不发,他拿着小骨刀在沈云的脖子上比划了一下。

    所有人的目光都随着小骨刀动了起来。

    沈云不由满头黑线——原来所有人都是看安烈如何下刀,而非是看他。

    也对,在这些人的眼里,他沈云充其量就是一盘菜,一盘他们迫不及待的想要吃进肚子里的菜。

    沈云不是头一回当祭品了。但是真的被人用网绑得结结实实的,摆在祭台上,试图割喉放血,却是生平头一回。

    “能不用这把刀吗?”他故意露出一脸嫌弃的样子,用很嚣张的口吻说道,“它是用人骨做的吧?太邪恶了,它让小爷很不舒服!”

    冰雕似的脸上无声的龟裂出一道裂缝来。安烈很是意外——到了这一步,“祭品”们要么是想得魂不附体,神志不清,要么是屁滚尿流,哭爹喊娘。他还是头一回碰到有人如此清醒的跟他说,嫌弃他的法刀,说“很不舒服”的。

    嫌不舒服啊?

    还没真正的开始呢!

    不过,他很快的敛了心语,轻声说道:“可以开始了。你们上来罢。”

    这回,他用的是

    “遵命!”从祭台下面噌噌的跑上来一队双手捧着一只小碗的“仙士”。

    这些小碗各式各样,颜色也是不尽相同。但是有两点是相同的,一是一般的大小,二是小碗的外面都镶满了宝石。

    看来他们是打算用这些小碗接我的血……沈云冲安烈挑了挑眉,学着“大仙座”,还有牡丹殿下的调调说道:“你一定要坚持用这把骨刀吗?我敢保证,接下来,你会很后悔!”

    一个绑在祭台上的凡人,都死到临头了,还敢威胁本座!安烈被气笑了,凉凉的说道:“这是你自讨的。本来,‘大仙座’今天施恩,打算亲自对你施以神圣之法。只是你的嘴巴太欠了,才改成寻常祭法。”

    语气里满满的都是幸灾乐祸。

    他的话音刚落,四面的看台上,惊叹声音此起彼伏:

    “天呐,看这个满嘴喷粪的家伙都错过了什么!”

    “太可惜了……”

    沈云心念一转,猜测道:“神圣之法”难道是咬脖子吸血?听着好象与被割喉放血有天大的不同来着。

    “是吗?”他呵呵笑道,“很抱歉,不论哪一种,小爷都不想要。”

    “这可由不得你……”三言两语间,安烈的冰雕脸完全碎掉了。他也变成了“大仙座”第二。

    “安烈,吉时快要过了。”这时,主看台上,“大仙座”不轻不重的提醒了一句。

    于是,安烈复又抿紧双唇,愤怒的眼神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冰冷起来。同时,他紧了紧手里的小骨刀,干净利落的向计划好的位置刺下去。

    不想,锋利的刀尖在离那缎子一般的肌肤还有半指远的地方,被一道无形的力量给挡住了!

    安烈刚刚分了心,没有细想,本能的加大力度。

    “砰!”

    被打磨得跟蝉翼一般的小骨刀竟然突然断成了好几截!

    这些小小的碎片直接反弹过来,尽数扎向安烈的眼睛。

    “安烈!”说时迟,道时快,从主看台上飞掠过来一道红色的身影。

    然而,还是太晚了!

    “大仙座”赶到时,安烈已经被骨刀的碎片扎中了双眼。这些碎片很有力度。后者连哼都没来得哼一声,整个人直接打横,向后面飞去。

    同时,两道象墨汁一般黑的细长黑线扬了起来,在半空里划了一道长弧,尽数落在高台上。

    “大仙座”展开双臂,稳稳的将人接住。

    匆匆看了一眼,见大弟子双眼血流如注,他气得直接露出了尖利的长獠牙,发出一声低沉的怒吼:“愚蠢的凡人,本座要将你碎尸万……”

    话未说完,他瞪着祭台,脸色骤变。

    原来,他所说的“愚蠢的凡人”此时正旁若无人的盘腿坐在金色盘子里,一只手里拿着他的宝网。

    “小爷警告过他,不要用那把破刀再靠近我。”沈云耸耸肩,“很遗憾,令徒很固执,完全不听劝。”

    “你不是凡人!”不愧是“大仙座”,转眼间恢复了镇定(至少是表明上),就连长獠牙也收了回去,又变回了美男子一枚。他皱了皱长长的浓眉,说道,“请充许我先给小徒检查一下伤势。”

    这变脸的工夫……沈云呵呵轻笑,漫不经心的瞥向主看台上。

    牡丹公主回过神来后,手里亮出了一双判官笔,正打算冲上祭台,助师尊一臂之力。就在这时,“呼——”,一道劲风当面袭来。

    她机敏的侧身躲过。

    “叭!”身后的那张椅子椅背上的一块半个巴掌大的白玉竟然应声粉碎。

    如果我刚刚没有避开……牡丹公主的额头上争先恐后的冒出来黄豆大的冷汗珠子——姓沈的明明只是往这边看了一眼。也就是说,这道劲风是他的目光所化!

    简直是不能太糟糕了!这回连师尊也看走了眼……

    “当啷!当啷!”一双判官笔坠地。她果断的两眼一翻,倒在地上,装昏迷。

    “哎呀!”

    “啊!”

    四面的看台上连连响起痛苦的惊呼、尖叫。不少人面现痛苦之色。他们或摸着额头,或捂着心口,摇摇晃晃的从舒适的椅子上瘫倒下来,“人事不醒”的倒在地上。只余下不到一半的人,坚持坐在椅子里,紧张兮兮的盯着正中间的高台。

    只有端着小碗上高台来接血的那些“仙士”勇敢的表现出了他们的恐惧。他们扔了手里的碗,抱着头,争先恐后的跳下高台,如鸟兽散。

    沈云收回目光,再看向“大仙座”。

    后者很冷静,这会儿已经将现场唯一真正昏死过去的安烈平放在脚步。在翻看了后者的两个眼皮子之后,他直起身来,面无表情的冲沈云冷声说道:“你彻底毁掉了他的一双眼睛。”

    “太遗憾了。”沈云再次表明,“本座提醒过他的。”

    他当然是故意的。

    因为冲开封印,完全恢复修为,需要一点点时间。所以,他利用了“大仙座”的胆小与多疑。

    没错。从一进来这里,他便在暗中观察“大仙座”。很快,他发现有其师必有其徒。不论是“大仙座”,还是牡丹公主,他们其实都很胆小,非常非常的怕死。

    说白了,就是贪生怕死之辈。

    难怪会象见不得光的耗子一样,躲在通天城里。

    于是,当安烈接过任务,靠过来时,他便一边观察,一边在心底里谋划,如何给自己争取不到五息的恢复时间。

    他没有想到的是,“大仙座”竟是如此之“慷慨”,竟然给了他差不多半刻钟的时间。

    而沈云素来讲究“投之以桃,报之以李”,在恢复到一半的时候,当着“大仙座”的面,一记眼刀拦住了想乘火打劫的牡丹公主殿下。

    “大仙座”果然不再疑东疑西,看样子是要与他谈判了。

    朱林法师诚不欺人也。色目族人就是这般行事的——当他们占上风的时候,他们傲慢得很,张口规则,闭口前例,绝不松口;但是,一旦他们发现自己处于劣势,并且无力扳回来时,他们的态度立刻就会变了,摆出一副协商的态度,要求谈判。

    好吧,要谈,便谈!

    本座倒要看看,你们是怎么谈判的?能不能变出一朵花来!

    沈云做好的准备,自然是寸步不让——本座不止一次提醒过安烈。后者不听劝,一双眼睛被毁了,那就是自讨苦吃。与本座何干?

    “大仙座”与太多的祝融修士、权贵打过交道。以他的经验来看,祝融人好虚名,讲面子。碰到这种情况,往往他只要示弱就行了。接下来,不但能与对方化干戈为玉帛,而且能得到一笔不菲的补偿。

    安烈已经废了。那么,他要做的就是尽量利益最大化,减少损失。

    可惜的是,这个姓沈的神秘人不按常理出牌……

    他定了定神,好奇的问道:“阁下行事的风格与祝融人很不相像呢。难道阁下不是祝融人?”心念飞转,他面色陡然变得凝重起来,“阁下是落桑族人?”

    如果真是落桑族人,今天就麻烦了……

    “你的废话太多了!”沈云拧眉,冷声问道,“本座问你,你还有一个徒弟呢?他在哪里?”

    “大仙座”心道:难道是鲁特那小子在外头招惹了这尊煞神?

    遂问道:“阁下是说在下的二徒弟鲁特吗?”

    “正是。”沈云应道。

    “大仙座”暗地里松了一口气,说道:“他么,很不巧,不在城里。前些天出去会朋友了。”顿了顿,又道,“如果阁下想见过,可以晚些天再来。”

    “你是他的师尊,不能现在召他回来吗?”沈云追问道。

    “大仙座”用一种爱莫能助的眼神看着他,摊开双手道:“很抱歉,不是在下不想帮助阁下。而是,鲁特这回出去,没有带传话珠。”

    见沈云没有再接话,而是垂下眼皮子,默声不响的坐着,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里突然很不踏实起来,想了想,他难得热心的提议道:“阁下要是想给鲁特留言的话,在下很乐意代劳。”

    对面仍然没有动。

    “大仙座”有些恼意——可恶!在祝融大陆,本座什么时候被人这般无视过!

    也就是这家伙太过强悍,而且他说了这么多,还是没能套出对方的来路,心里完全没底,不敢妄动。

    在心里爆了句粗口,他耐着性子,再问道:“阁下这样不依不饶,难道是鲁特冲撞了阁下?”

    “冲撞”是他在祝融大陆学到的第一批词汇。不过,从来都只有祝融人“冲撞”他,向他赔礼道歉……

    沈云吐出一口浊气,皮笑肉不笑的应道:“事实上,本座从来没有见过你的二徒弟鲁……呃,他是叫鲁特,对吧?”

    “大仙座”气极。所有的耐性都被这句话瞬间磨得精光——原来是耍我!

    “阁下不要太过分!”他说着捋了捋宽大的袍袖。

    沈云的目光在他的手上打了个转,接着说道:“你别急啊。本座跟你打听他,也是一番好意。”

    “什么好意?”“大仙座”顾不得发怒,不解的问道。

    沈云呵呵轻笑:“本座觉得,你们师徒四个要齐齐整整的才好。按我们祝融人的说法是,这样的话,黄泉路上才不会孤单!当然,对于本座来说,也能省事些,不要动第二回手……”

    “大仙座”听懂了他的话,回过神来,气得四只大獠牙又现了出来。

    “你找死!”他呼的抽出束在腰间的柳条儿,粗暴的打断了沈云的话。

    哗啦——,宽大的红色袍子猛然扬开,化成了一个和他差不多高矮的红色盾牌。

    与此同时,柳条儿也变了。变成了一柄碧绿色的长剑。

    此剑与祝融大陆这边大多数的剑不一样。它是一柄圆剑,又细又长,同时,也是一柄软剑,在“大仙座”的手里,一颤一颤的,好比是毒蛇伸出来的杏子。

    沈云从来不看轻自己的对手。他很认真的从百宝囊里取出了青霜,身形一晃,从金色大盘子上跳下来,迎战上前。

    “当!”

    青霜与“杏子”碰到一起,应声火星子四溅。

    这一剑,沈云用了全力。按理说,对方不过金丹四层的修为,剑肯定会被第一时间斩断,并且至少是拿剑的这条胳膊被震飞。

    然而,“大仙座”只是飞快的往后退了三步。紧接着,“当”的一下,他用另一只手将红色大盾牌立在地上,借此稳住了身形。

第七二零章 “大仙座”,死!

    以金丹四层的修为,能够扛住沈云的全力一剑,便是身体最为强横的体修也不能做到。但是,并不能因此就说“大仙座”比体修还要强横。

    确切的说,是他们这一脉的修行功法太过诡异——不是人傀,但身体的某些方面却又类似人傀。

    意识到这一点后,沈云便故意恶言恶语的挑衅安烈,想试试后者的身体也有没有“罩门”之类的存在。

    没想到,还真让他发现了一处罩门。

    于是,他毫不犹豫的震碎安烈的小骨刀,袭击其罩门。

    一击即中,那是必须的——毕竟对方的修为差他太远。更何况他还是以有心算无心。

    可安烈留出来的血是腥臭、乌黑的,却大大的出乎了他的意料。

    那哪象是活人流出来的鲜血啊!

    但被刺中之后,能流血,又证明安烈不是人傀。

    还有,他恢复修为后,第一时间察看了对方的气息,发现确实是活人的气息。

    所以,到底碰到了哪一路邪修!

    沈云对上“大仙座”,更是不敢有一丝一毫的疏忽。

    而后者也着实厉害,用一把只有筷子粗的圆软剑,竟然接住了他的全力一剑!

    难怪凭着金丹四层的修为,也能够笼住老仙帝,最后还将临危托孤。

    再说“大仙座”。他站住身形后,将火红的大盾牌稍稍往旁边挪了挪,顿时现出小半个身体来。

    沈云心里没有防备,看到他现在的情形,险些惊呼出口。

    如果不是第一时间锁住了对方的气息,他真的会怀疑“大仙座”手段了得,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来了个桃代李僵。

    这哪里是刚才的“大仙座”哦。简直就跟换了个人一样!

    火红大盾牌后边的“大仙座”头发突然间长了一倍还不止。除了长度变了,色儿也完全不对了。先前他是一头油光发亮的乌黑头发。这会儿却是花白色的,又干又乱,象极了一蓬长茅草。

    脸也不对。

    那张本来跟刀削斧凿出来的脸,俨然象是一个骷髅蒙上了一张又青又白的死人皮。尤其是那双淡蓝色的眼睛,完全没了江南三月烟雨的韵味。灰白色的,混沌不堪。连死鱼眼也要猛甩它们几知街。

    倒是那口长着长獠牙的尖利牙齿,先前匆匆现出来过,没有走样。

    现在沈云看出来了,为了接住刚才的那一剑,“大仙座”是付出了代价的——后者吐血了。黑紫色的嘴唇上沾着血,一边的嘴角还挂有一道黑色的血线。

    师徒两个都一样,血是黑的!

    沈云心中一动,往一双眼睛里注入一丝道力,去看对方的脖子。

    红色的长袍如今化成了大盾牌。是以,“大仙座”的脖子完全露了出来。

    目光在那里打了个转,沈云心里道了个“怪哉”——明明是个大活人,竟然和鬼修一样,脖子上探不到脉搏。

    变身后的“大仙座”何其敏锐!

    他竟然捕捉到了沈云的目光,一边“桀桀桀”的怪笑着,一边再自然不过的用大盾牌遮住脖子。笑过之后,他继续反咬:“阁下真的是太粗鲁了!”

    应该是变了身的缘故。他的声音的品质也掉头向下,跌入了另外一个截然相反的极端。醇厚迷人,优雅动听……统统没有了。而是变得又尖又利,好似用尖刀在刮铁皮炉子。

    沈云自己是玩转移注意力的老手,自然不会上他的当。没有接他的腔,而是青霜一旋,第二剑,“白虹贯日”,呼的破空袭去。

    目标锁定了那道挡在“大仙座”前面的火红大盾牌。

    殊不知,“大仙座”见状,心底里暗自欢喜不已——哈哈哈,姓沈的也上当了!

    为什么说“也”呢?

    因为这个法子,他不止是头一回在与强敌对战时用过——在交手中,故意显现出大法盾的厉害来。甚至抓住机会,故意装着不敌,被中伤,在对方面前露出吐血的样子。然后,再欲盖弥彰的用大法盾遮拦住。

    结果是,十用九灵验。唯一的那一次没有得手,他机智的舍了半条命,还有领地,亡命天涯。

    但那一次也怪不得他。后来,他在一次偶然的机会里得知,那个大法师是事先从别的渠道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有备而来。故而没有上当。

    也就是说,他的这一招,其实是次次灵验的。

    眼见着青色的剑光就要扎进大法盾里了,“大仙座”持盾的左手悄然一旋。

    火红色的大盾牌立刻变成了一张长着利牙的血盆大口。

    哈哈,谁能想象得到!他用左手掌心的一块皮肉炼成了一张可以吞噬比他自己要大好几倍,长着尖牙利齿的巨嘴!

    姓沈的,本座要一口咬断你的脖子,吸尽你的最后一滴血!

    “大仙座”狞笑着,右手也没闲着,长剑一甩,化成一道银光,缠上了对方的箫剑。

    对方的这把剑其貌不扬,看上去甚至连下品灵器都不是。但是,他来祝融大陆也有差不多百来年了,可以说太了解祝融大陆的修士了。这是一群无比贪婪的人。他们无止境的追求着法器财侣等外物。尤其是在法器这一道上。他从来没有看到过一个祝融大陆的修士不在自己的法器上下大血本的。哦,他们会在最称手的法器前冠以“本命”二字。意思是,与法器共用一条命……简直是不能再傻了。所以,越是修为高深的大能,他们的法器就越是了不得。

    他看不出来姓沈的修为,但是,姓沈的肯定是所谓的大能。象这样的人,怎么可能用一柄连下品灵器也不是的箫剑呢?

    他是绝对不信的。

    所以,要么是姓沈的心机太重,故意在箫剑上做了手脚,用假相遮住其本来的品阶,以迷惑对手;要么是这把箫剑太过厉害,其品阶超过了他的认知,达到了祝融人所说的“返朴归真”这境。他看不出来罢了。

    不管是哪一种可能,他都不敢冒然用掌心的巨嘴吞噬——炼制巨嘴真心不容易。象这种看不出门道来的东西,最好不要沾。搞不好会赔上满口的好牙!

    “大仙座”的打算很简单,在咬掉姓沈的的脖子前,先用长剑将可能会磕到牙的这把箫剑卷走。

    哪知,那把箫剑竟然比泥鳅还要滑溜。

    他的长剑都已经成功的卷住了箫剑前端靠后的位置,正要用力往回时,变故突生。

    长剑一滑,竟然落空了!

    “大仙座”只觉得匪夷所思。

    怎么可能!

    这是从未有过的事!

    就在这时,前方青光大作,瞬间化成白炽状。

    象极了一轮落到他面前来的小太阳!

    火辣辣的阳光将他整个儿罩住,令他无处遁形。

    “滋啦啦——”正对着阳光的脸象久旱的土地一样,龟裂开来!

    “不……”“大仙座”惶恐的尖叫,什么计划都顾不上了。他本能的抬起一双胳膊去遮挡自己的脸。

    沈云看得真切,心道:就是现在!

    青霜一扬,第二剑没使老,半道里改了剑招,第三剑“踏雪寻梅”,出!

    “扑!”

    青霜似灵蛇,以一种超乎想象的角度,避开对方抬起的那双胳膊,割开了脖子上的脉门。

    霎那间,一道黑色的血线冲起。竟将前面的胳膊冲开来。

    “糟糕!”沈云立刻意识到,对付鬼修的法门,对“大仙座”无用。因为脖子上的脉门并非后者的罩门。

    恼火!这家伙还真不是鬼修!

    而“大仙座”被血线反冲,又往接连退了两步。

    这时,他再透过黑色的血雾气去看前头。

    哪有什么刺得人睁不开眼的“小太阳”!连个能发光发热的圆球也看不到。

    原来是姓沈的使得一个幻术!

    骗人的!

    太狡猾!

    好无耻!

    “可恶!”他顾不得去管脖子上的血口子,右手挥剑,左手再次展开巨嘴,左右开弓,冲了上去。

    而沈云也看出来了。这家伙的路数和祝融大陆的还真不相同。他更多的是倚仗一身蛮力,还有皮粗肉糙,不怕痛,更不怕流血,没有什么招式可言。

    好吧,硬要说有招式的话,也是非常简单、直接的。

    所以说,他们确实是色目族的传承,并且一直没有受到祝融大陆的影响。

    沈云不禁想起朱林法师那天的一嘴闲话——“真要是那孽兽敢来,我会不惜一切代价去刺它的心脏。邪物的命门,大抵是在那里呢。”

    那么,试试罢!

    当即青霜往下,“彩云追月”,第四剑,出!

    就在这时,巨嘴已经咬上了来。

    沈云不躲不避,左手捏的剑指迸出一道剑光。

    “当当当……”

    银白色的剑光直接冲出巨嘴里,猛的一顿乱搅。一口桀骜不驯的钢牙,不拘大小,全被齐根打落。

    黑色的,象脓汁一样粘稠的血液爆了出来。

    与此同时,四周的腥臭更加浓烈了。

    “啊——”

    这一下,真要了“大仙座”半条命。

    如果说先前这张巨嘴跟清早的嗽叭花一般得瑟,那么,这会儿,它俨然象被当头浇了一桶开水,立马蔫巴了。

    同时,“大仙座”吃痛之极,扔赶紧手里的长剑,发出凄厉的惨叫,右手抱着左手,跌跌撞撞的往后退。

    他的步法完全乱了。

    可是,再往后面便是高台的边缘了。

    “饶命!爹!亲爹,饶命啊!”

    “大仙座”哐唧跪了,狼狈不堪的怪叫着。

    这是老仙都那边的一个江湖规矩——两个人打架,或者是正式的比武,只要对方肯舍下面子叫爹,那么,就要收手了。

    “你挺懂规矩的啊。”沈云却没有收剑。

    彩云继续追月!

    话音刚落,青霜准确的在对方的心口上扎了个对穿。

    “大仙座”难以置信的低头去看自己的胸脯子。

    “你,你没有道义……”他“哇”的又吐出一大口黑色的血块来,艰难的抬起来,翻起灰白色的眼睛,瞪着沈云。

    “跟你们讲道义?”沈云毫不示弱的瞪回去,“我又不傻!”

    说着,握着青霜的手用力一旋。

    “滋啦!”

    剑下没有象他想象的那样,也爆出浓稠的黑血来。却是迸射出一阵黑色的烟雾。

    沈云看得很真切。

    不是雾状的黑色。

    而是精纯的血戾之气。

    看样子,这回是终于蒙对了。

    心口处还真是“大仙座”的命门所在。

    “你,你会后悔的。”“大仙座”迅速的变得干瘪起来,青白的脸上更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弄出纵横交错的裂纹来。即便是这样,他的嘴仍然硬气得很,脸上甚至现出诡异的笑容来,“错过了一个与最强大的修士合作的机会,你注定最后只是个失败者。终你一生,也逃不出鸿蒙界。”

    沈云听着心头一跳——在天神祭殿历练之后,关于鸿蒙界自上古以来,从来没有人能够得道飞升,他有了一些自己的猜测。没有想到,“大仙座”这话里透出来的意思,竟然与他的猜测甚是相像。

    “你……”他本来是要将青霜抽出来的。这样可以加速“大仙座”的死亡。闻言,他改变了主意,没有拔剑,而是张口询问。

    不想,又是变故生!

    他才刚问出一个字,从“大仙座”的双眼里突然各自喷出来一朵黑色的火花。

    其中一朵,竟然闪电般的向他当面冲过来。

    这火太诡异了!

    还有,“大仙座”是在耍阴谋吗?

    沈云不敢硬接,呼的拔出青霜,斩向黑火。

    没想到黑火却是外强中干的样子火,被青霜的剑风给扑灭了。

    沈云暗道“不好”,又挥剑对付另一朵黑火。

    却是晚了一步!

    那黑火直接落下来,一沾到“大仙座”的肌肤便猛的窜起来,须臾间,变得有五尺来高,将跪在地上的后者整个儿笼住。

    “啊啊……”

    “大仙座”鬼叫了两声,身体卷了起来,好比是被符火吞没的符纸一样,在一阵恶臭中,迅速的被烧成了一小把灰白色的细灰。

    “大仙座”死了。

    就这样被无名的黑火烧成了灰。

    沈云为了防止他逃跑,一直锁定着他的气息。

    这会儿,那道气息也确实完全消失了。证明“大仙座”确实不是在玩火遁的把戏。

第七二一章 死灵

    “大仙座”一死,四面看台上的人们再也装不下去了,哭爹喊娘的往看台后面的楼梯跑去。其中,“人尊大仙”牡丹公主殿下跑得最快。

    然而,他们才跑到楼梯口。那里突然现出一道白炽状的光幂。

    一些反应慢点的,没来及遮上脸。他们的脸立刻象先前的“大仙座”一样满脸岔。

    “啊!”

    众人惊呼,只得抱着头,再折回来,跪在地上,冲屋子正中的高台方向象小鸡啄米一般“梆梆梆”的叩头:

    “大仙,饶命啊!”

    “大仙……”

    他们都是土生土长的武关城人,不知道老仙都那边的江湖习俗。更何况,就在刚才,“大仙座”已经帮他们充分验证过了,临时认爹是一点用处也没有的。

    沈云轻挥青霜剑,将“大仙座”被烧后仅剩的那一点残灰吹得无影无踪。

    牡丹公主在主看台上,视角最佳,是以,她看得最清楚,趴在地上,不禁浑身象筛糠似的抖啊抖——呜呜呜……,还扬灰……,太狠了!

    另一方面,发现自己抖太得厉害,她赶紧的控制自己。生怕因此而惹这尊大煞神的注意。

    然而,根本不顶用。

    因为沈云处理完那点灰烬之后,第一时间扭过头来,看向主看台。

    “叭嗒!叭嗒……”牡丹公主额头上的冷汗象断了线的珠子,一颗紧着一颗,掉在打磨得跟面镜子一样光滑的地面上,呼吸间已经摔出了一朵大水花。

    下一息,沈云身形一晃,拉出一串残影,提剑跃上主看台,站在她的面前,居高临下的问道:“鲁特在哪里?”

    牡丹公主使劲的摇头:“不知道……”

    话音未落,她的额头陡然被一点冰冷轻轻抵住。

    是那柄看似寻常,却一剑刺碎了师尊的心的箫剑!

    牡丹公主再也不敢动了,双眼翻向上,瞅着抵住自己额头的剑尖,鬼叫道:“我真的不知道!他素来与我不和,所有的事都瞒着我。他的行踪也从来不告诉我……他身上带着师尊的传话珠。师尊一死,他肯定能猜到这边出了事。他会逃得远远的,再也不会回来……大仙,我说的句句属实,真的!”

    沈云看着她,确定了一个结论,即,修为高出两重大阶,能够看出对方的心思。这一点,于色目族的这一脉邪修没有用。

    因为他都高出牡丹公主起码三重大阶,也不能凭一双肉眼看出她此刻的心思。

    心念一转,他祭起了读心术——看牡丹公主的心思,谨防她骗人,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想做个试验,看读心术是否对色目族的这一脉邪修也一样管用。

    这回看清楚了。

    牡丹公主殿下确实没有说谎。

    于是,他轻轻挪开青霜,又问道:“你们属于哪一脉传承?”

    “死灵。”牡丹公主还是一动也不敢动,飞快的招供,“师尊和大师兄都是死灵法师,鲁特是死灵骑士,我是死灵术士。”

    沈云之前听朱林法师说过色目族的传承体系与祝融大陆这边是完全不同的,他们的修士大抵可以分为法师、骑士、术士、器师等,却没有死灵。

    并且,听牡丹公主的意思,这个“死灵”一脉里,也有法师、骑士等。

    难道是与朱林法师他们完全不同的另一个大类,其情形就象祝融大陆这边的修真与修魔一样?

    如果是这样的话,谁会在生死关头承认自己是修魔者?

    想到这里,他换了个方向,继续问道:“你明明是祝融人,怎么成为了死灵术士?”

    闻言,牡丹公主撑在地上的一双手不由紧握成拳,拳头上青筋暴起。

    我本是堂堂的公主殿下,是父皇膝下唯一的血脉,真正的金枝玉叶,怎么变成了不人不鬼的死灵术士?

    你好意思来问我?

    如果不是因为你在菱洲闹市杀人,放火烧营,搞得父皇听信了国师的鬼话,怎么可能将我托付给蒙着人皮的死灵法师?

    而我小小年纪,跟着这样的一个师尊,不成为死灵,还能成为什么?

    结果还被嫌弃,说资质太差,只有做死灵术士……

    牡丹公主勾着头,努力压制住满腹的怨恨,尽量不泄出一丝丝来,缓声答道:“是师尊亲自用神圣之法转换了我。”

    又是神圣之法!沈云冷笑:“他咬破你的脖子,吸干了你的血?”

    牡丹公主打了个哆嗦,又是飞快的摇头:“不,他,他嫌我资质太差,没有献祭我的鲜血,只是在我的脖子上咬了一口……大仙,我说的真的全是实话。您若不信,我可以给你看脖子上的伤口。”

    那并不是一段美好的记忆。事实上,这是她生命里唯一的恶梦。她唯有杀戮,才能暂且忘记的恶梦。

    此时此刻,为了活命,她也是豁出去了。当即一把扯开衣襟,拉下高高的衣领,咬着牙抬起头来。

    沈云看到了。在大脉门上,真的有两个乌黑的圆形牙印。

    “被死灵法师这样咬一口,活人也会变成死灵?”他拧眉问道。

    “师尊是这么说的。”牡丹公主飞快的翘了翘嘴角,心里头冒出来一些血淋淋的画面……下一息,她立刻意识到这样很不好。为了遮掩,她复又低下头来,答道,“不过,我,我私底下做了一些实验,发现不一定非要死灵法师,也不一定要神圣大法。被死灵咬过之后,只要是破了皮,见了血的,都会变成死灵。不同的是,转换的过程会更加痛苦,时间也会更长一些……还有,转换的程度……也有些影响。经我转换的,很多只是成为半死灵,无法修行。”

    “被咬的时候,只要是破皮见血,不论什么人,都会成为死灵,是吗?”沈云追问道。他对所谓的转换程度一点儿也不感兴趣。因为在他看来,不论是死灵,还是半死灵,都是邪恶之极。

    “我的实验确实是这样的。”

    沈云抬眼看向四周。

    周边看台上的每一个人,他们的气息都与“大仙座”、安烈,还有牡丹公主有非常相似的地方。个体的差别在于有极少数的气息要强烈一样,而绝大多数的则显得微弱一些。也就是说,他们全都是被“成功转换”的死灵。

    看着牡丹公主的头顶,他皱了皱眉头,再问:“有解药吗?”

    他寻思着,既然是一定要见血,那么,能不能将之当成一种通过血液传染的慢性毒液?真要是这样的话,那么,它比尸毒要轻微得多。尸毒尚且有解,它应该也有解吧?

    牡丹公主摇了摇头:“无解。”

    沈云怔了怔,用青霜指着周边的看台:“这么多人全成为了死灵。他们全是你们师徒四个抓来的?”

    这些人组成了武关城的顶级上层圈子,非贵即富,更多的是贵且富。他就不信,师徒四个能强迫这么多人做死灵。肯定是有退路的。而这个退路如果不是解药,还能是什么?

    牡丹公主呵呵轻笑两声:“他们都是没有修行资质的凡人,却又不知足,一个个想着永无止境的享受人间富贵。师尊骗说他们这是长生不老之道,经转换之后,能够成就金刚不坏之身,不老不死。他们都信了,巴巴的奉上一半的家财,排着队乞求师尊替他们转换呢。”

    话音刚落,外面的看台上,哭骂声大作,所有的死灵都是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控述师徒四个罪大恶极,将他们给骗惨了。

    “大仙,我等都是被他们师徒四个给骗了啊!”

    “大仙,请为我们做主啊!”

    “大仙,我们冤枉啊。真的冤我们了……”

    沈云冷笑:“变成死灵之后,你们没有少喝活人的血吧?”

    此一言,成功的堵住了他们的嘴。

    牡丹公主此时已经听出味道来了。她知道今天这一劫,自己是无论如何也过不去了。

    这样也好!

    不人不鬼,不死不活!活得跟个耗子一样!

    这样的日子,她过够了!

    真正的死亡,未必不是一种解脱。

    唯一可惜的是,死灵是被诅咒的,没有来死。这一死,便是魂飞魄散。

    也正因为如此,她几次想自杀,都在最后的关头放弃了,事后还骗自己和田嬷嬷,说是复辟大业未成,不敢死。

    呵呵。

    抽了抽鼻子,她抬起头来,说道:“大仙,死灵自己没法造血,所以,终生只能饮活人之鲜血维持生机。一天不饮活人血,他们就会虚弱无力;两天不饮,他们开始掉头发,皮肤失去光泽……七天不饮,他们会进行强制休眠状态。而修为越高,他们对鲜血的需求便越多。所以,您看他们现在一个个养得油光水亮,必定都是日日以活人血为生的啊。”

    “妖女!闭嘴!”

    “就是你们害死了我们……”

    那几个修为高一点的亡灵大叫。

    沈云冷冷的飞过去一记眼刀。

    他们立刻闭嘴嘴巴,缩了脖子。

    牡丹公主继续说道:“死灵死了,叫做假死。其情形就象大师兄现在这样。如果保全死灵的尸骨,埋起来。百年之后,死灵又会复活过来。所以,要想杀死死灵,唯有象大仙刚才一样,用利器彻底搅烂死灵的心脏。”

    “这样的话,死灵在生机断绝的前一瞬,眼里会喷出两道诅咒之火。诅咒之火会点燃死灵,将之烧得只剩下一小把灰。”

    “这把灰,一定要扬开,不然的话,它们变冷之后,会凝成团。碰上法力高深的死灵法师,只要舍得下本钱,还是有办法将他们复活。”

    她的话,字字句句将在场的其他死亡打入了深深的绝望之中。

    没有人怀疑她的话的真实性。

    因为她所说的,要么是在他们身上验证过了的事实,要么是他们刚才亲眼见证过了的恐怖场景。

    被骗了!我们都被骗了!

    怎么当初就只信了这四个大骗子的鬼话呢?

    不,这不是我们的错!

    我们全都是受害者……

    如果可以的话,他们肯定早已跳起来,合力撕烂她的嘴巴。不,是将她整个人都撕成粉碎,如她所言,烧剩之后的残灰一定会扬得干干净净,叫她永生永死都不得复活……

    居然没有一个人悔改的!除了牡丹公主。沈云收回目光,再次看向伏跪在自己面前的牡丹公主,问道:“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牡丹公主听得出他的语气比先前软和了许多,遂壮起胆子,如实说道:“因为我有求于您。”

    “说吧。”沈云其实已经用读心术看出来了,是以,没忍住在心底里叹了一口气,暗道:可惜!

    别看之前这位牡丹公主恶声恶气,可恶之极。可是,她是所有的死灵里唯一保留有一点人性的。

    而且,她成为死灵是完全被动的——被她的父皇,也就是老仙帝托孤给“大仙座”时,她才刚过六岁,被测出来没有灵根。老仙帝听信了“大仙座”的鬼话,让她去学色目族人的修行法门,以“殊途同归”。

    其他的亡灵以为“人尊大仙”是要出卖所有人,以求她自己的假死,顿时个个急得不行。

    而牡丹公主自己也没有想到自己的心思已经被读解了——据她所知,死灵自带屏蔽心思的天赋。除非是法力高深的大法师动用光明镜,否则没有能破解他们的心思。

    会不会所求的太多了?她心里很没有底,担心沈秋宝会拒绝。可是,另一方面,她实在是再也没有别的底牌跟沈秋宝交易了……

    罢了!

    最后,她敛去杂念,对自己说道:尽人事,听天命罢!我沦落至此,全是命。希望田嬷嬷的命要比我好。

    “总共是两桩事。”她保持着跪伏的姿势,说道,“一桩事是,等说完这些话后,我会自裁谢罪。请您务必将我的灰烬扬散;第二桩事,我的奶嬷嬷,您先前在玉仁殿见过的。她其实不是死灵。是我做了手脚,将她伪装成死灵。一直以来,她所做的事,仅仅是照顾我的饮食起居。她的一双手是干净的,没有沾染过鲜血。所以,我请示您,在我死后,带她离开这里,将她送到她想去的地方。”

    她要自裁谢罪?而且放弃了复活的希望!

    所有的亡灵更加绝望了。

    偌大的屋子里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好。”沈云吐出这个字后,提着青霜,退后一步,转过身去。

第七二二章 诅咒之火

    牡丹公主真的自尽了。她用那对判官笔一齐捅进自己的心窝子里,将自己的心脏绞得稀巴烂。吐出一口黑血团后,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心口,既是释然,也颇有悔意,喃喃说道:“原来死并不是很难,早知道……”

    早知道的话,她肯定会选择在成为死灵的那一刻便这般自尽。那样的话,不但她自己会少受近二十年的煎熬,而且也不会造这么多孽。

    没错,她后悔了。

    在很早以前就后悔了。

    但是,死灵是被诅咒的活死人,亦是一条不归路啊。便是死到临头,她想好好的忏悔一回,也不会给她时间和机会——诅咒里说,死灵罪孽深重,永生永世没有资格忏悔!

    这不,她刚刚要明确的说出后悔的话来,眼里的那一双诅咒之火竟然提前出现了。还是一朵扑向正背对着她的沈云,另一朵飘落下来,瞬间将她整个儿吞没,强横的打断了她的忏悔。

    “啊——”

    “是真的,真的是诅咒之火!”

    其他看台上再次爆出凄厉的尖叫声。众死灵吓得再一次转身冲向身后的楼梯口。

    又一次,刺眼的光幕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他们只能用宽大的袍袖遮住脸,又折回来,伏地跪求:

    ““大仙,饶命!”“求求您……”大仙,小的不要死……”

    沈云没有理他们。他转过身去,看向地上的那一小把灰白色的骨灰,轻叹道:“如你所愿。”说罢,轻轻拂袖。

    呼——,袖底起轻风。

    灰烬被吹得无影无踪。

    之后,沈云一晃身,抬腿纵身一跃,又拉出一串残影,回到了屋子正中的高台上。

    在祭台之下,高台的边缘上,安烈一动也不动的躺在那里。

    沈云径直走过去,蹲下身子,仔细观察。

    以他的修为,也完全感觉不到这具身体的生机。

    右手紧握青霜,他用左手先去探安烈的额头。

    已经完全变凉,没有体温了。

    然后他又探了鼻息、脉博之类的。

    都没有了。

    这情形,象极了仙门那边的“假死之象”——据他所知,在仙山那边假死的法门也是五花八门。最有名气的莫过于玄天门的龟息功。不过,龟息功是玄天门的嫡传功法,非内门嫡系亲传弟子不能学。道长是旁系,也只是有所耳闻,不知具体情形。除此之外,还有数个门派和修真世家有绝不外传的假死丹,也被传得神乎其神。

    再加上,牡丹公主生前道破的玄机,他忍不住想:所谓的死而复生,莫非是假死?

    于是,他试着用青霜去刺安烈的胸口。

    皮肉破开,象脓汁一样的黑色血液慢慢的涌出来。

    安烈还是一动也不见动,不见任何的生命体征。

    青霜刺入得更深,完全刺穿了胸膛。

    就在这时,一股恶臭喷涌而出。

    沈云连忙闭气。

    安烈仍然没有动,躺在那里,就象是一具刚刚变凉的死尸。

    见状,沈云没有再手下留情,直接麻利的剖开其胸膛。

    转眼间,胸膛里的情形完全暴露在他面前。

    沈云惊讶极了。

    这哪里象是一个活人的胸膛!

    便是死去多日的腐尸,各器脏的情形也要比这个强。

    它象极了一个烂透了,一碰就会破掉的大脓包。所有的器脏要么是腐烂得跟豆腐渣似的,要么就是严重萎缩。最严重的当属肺脏,黑黑色,薄薄的,象浸满了墨汁的两片草纸。

    难怪恶臭难闻!

    沈云仔细去看心脏。其情形与肺脏可以说是完全相反:后者是严重萎缩,变得跟纸一般的薄;而前者却是肿胀如箩,有正常心脏的数倍大。除此之外,它还有近三分之二是溃烂的。

    沈云传承了紫瑛真君的巫咒术,看着这些溃烂很眼熟——真的象极了被诅咒之后的情形。

    难不成色目族的诅咒术与祝融大陆这边的是同源?

    正思量间,他发现没有溃烂的那部分心脏表面在很缓慢的起伏。

    难道是安烈受不住了,要结束假死状态?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证明所谓的百年之后自行复活,全是故弄玄虚的谎言。

    沈云试着用青霜轻轻的去碰没有溃烂的那部分心脏。

    与他意料得又不同。青霜轻轻碰在上面,象是敲在一个厚实的铜鼎上,竟然嗡嗡作响。手底的感觉也是非常的坚硬。

    再看安烈,还是没有动,没有醒来的迹象。

    心中一动,沈云试着往一双眼睛里各自注入一丝道力,再定睛细看。

    这回看了门道来了。

    确实是诅咒!

    那微微起伏的,并非是这一部分的心脏,而是里头的诅咒之力使然。

    如此一来,他不难理解为什么要将整颗心脏搅得稀烂,才能真正杀死死灵。

    因为诅咒是下在心脏里的。

    如此一来,新的问题又出来了:为什么搅烂心脏,强行毁掉诅咒之后,死灵的眼睛里会冒出诅咒之火?

    沈云留心察看心脏与周边器脏的关联处。

    不曾看着看着,他在心底里生出了一种似曾相识之感……

    “恶魔!真正的恶魔!”

    “怪不得妖女宁愿自尽!”

    “我受不了了……”

    有三名死灵鬼叫着,各自抽出自己的佩剑。其中,一名死灵象牡丹公主一样,反倒剑头,插入自己的心口,搅碎心脏自尽;另外两名死灵是在同一个看台里。他们俩估计还是没法对自己下死手,遂选择了面对面的跪坐着,用佩剑互刺,也是搅烂对方的心脏,相互帮助着了结。

    他们的选择大大的启发了其余的亡灵们——高台上的这个姓沈的,心狠手辣,比“大仙座”还要狠毒呢。落到他的手里,绝对活不成了,并且只能是安烈的下场。那得有多痛啊!所以,还不如学牡丹公主,自我了结,至少能落个痛快。

    一时之间,各看台上,死灵们争先恐后的加入了自尽的行列。

    真的是争先恐后!

    反正是要死,他们担心一旦死晚了,连痛痛快快的死掉的资格都没有了。

    也有那狠辣的,将自己的心脏搅得稀巴烂,自认为没有给沈云留一点余地之后,拼着最后一口气,大声咒骂起来:

    “姓沈的,你不得好死!”

    “老子只是比你早死一步,你会死得比我更难看……”

    等沈云站起身来,想要阻拦,各看台上,已经没有活着的死灵了。

    诅咒之火接二连三的蹦了起来。有的看台上并不只有一两名亡灵。最多的多达十余人。从他们眼里跳出来的诅咒之火很快的汇聚在一起,呼呼的吞没了亡灵们的同时,亦有吞没整座看台之势。

    “不好!”沈云心里腾起不祥之感。这种感觉并非来自那些已经被点着的看台,而是来自脚下!

    他连忙低头去看脚边的安烈。

    果然,好比是感应到了四周的诅咒之火,没有溃烂的那部分心脏上的起伏明显加剧。象是有什么东西正要从里面挣脱出来!

    而这里头的东西,让他深感不安。

    必须马上搅烂它!

    沈云没有丝毫的犹豫,立刻双手倒提着青霜,全力向下刺。

    “咚——”

    这一剑,好比是刺进了一块厚实的玄铁里。

    真真的就是一眨眼的工夫,破心脏变得坚硬如厮!

    不过,还是没有用!

    沈云双手反握着青霜,祭起“绞”字诀。

    心脏不敌,败下阵来,迅速变成了一瘫烂泥状。

    成了!

    不过,沈云没有抽出青霜,而是腾出左手来,捏成一道剑指,“嗖嗖嗖”,用剑气将周边的经脉全部割断,令这团烂泥完全被孤立起来。

    他不知道这样做管不管用,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

    之后,他才退后一步,单手拔出青霜。

    就在拔剑的那一瞬间,说时迟,道时快,烂泥堆里猛的窜出一道黑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上冲去。

    可惜的是,晚了一步!

    那条经脉被沈云早一步割断了。

    此路不通?

    黑气掉头向下,试图通过另一条经脉逆行去眼部。

    还是被割断了!

    此时,黑气的速度已经明显不如最初出现之时,但还是很快。以沈云的速度无法捕捉到它。

    故而,沈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它再次转向,去第三条经脉,也是最后一条经脉。

    他寻思着,这一次再无法通行之后,黑气又会掉头,这时,其速度极有可能会再次大打折扣。那时,就是动手捕捉的良机。

    这么想着,他手里已经做足了准备。

    却不曾想,黑气在第三次受挫之后,竟然没有掉头。而是“砰”的一下,就地爆开来!

    五彩缤纷的,象是烟花一样的绽放开来!

    沈云没有防备,但他的眼力不凡,竟然看清楚了这朵烟花是分两层的。外层仍然是黑色的,“烟花”所有的颜色都来自内层。

    而内层正是他觉得似曾相识,眼熟的原由——就是“那东西”!

    色目族的死灵修士的心里,也有“那东西”!

    一模一样的!

    沈云太过惊讶,身形一晃,往后退了一小步,才缓过劲来。

    这时,“烟花”已经化成五光十色的小光点,纷纷落在尸体上。

    小光点们比最强效的化尸水还要厉害。呼吸之间,小光点们融进了尸体里,看不见了。这时,尸体也不见了,地上又剩下一小把灰白色的灰烬。

    这回,沈云看得清楚了——这把灰烬里有一丝黑气。

    怪不得如果有法力高深的大法师舍得花血本,付出巨大的代价,还是能复活死灵!

    全是因为这丝黑气。

    它就是残余的诅咒之力!

    别小看这一点点的诅咒之力。它封印着亡灵的魂魄呢!

    不过,它毕竟只是一点残力。所以,哪怕是一丝轻风也能彻底毁了它。

    看清楚之后,沈云更不可能再留着这小把灰烬。

    右手执剑,左手祭起“流云袖”,他用力一挥,再挥,三挥……

    呼——,呼——,呼——……

    屋子里狂风大作。

    “哐哐哐……”

    “当当当……”

    “砰砰砰……”

    首当其冲的,安烈的那小把骨灰被吹得没了影。一道又一道的劲风,掀翻了周边的看台,也吹得诅咒之火大盛。

    黑色的火舌象跳跃的鬼魂,向沈云扑过来。

    风能助火,这是常识。沈云在用大风扇诅咒之火之前,对眼下的情形也是有所预料的。他早早的定下了解决之道,即,动用“天罗地网阳煞大阵”收了诅咒之火。

    此法的原理在于,他知道死灵惧怕阳煞之气。

    这一点并非是从牡丹公主的心思里窥探到的。而是他的猜测+验证。

    在进来内城之后,他得知“大仙座”等人怕太阳光,却不怕月光。这一点象极了鬼魂。而鬼魂惧怕太阳光的缘由,主要是怕太阳光里头的阳煞之气。月光也有阳煞之气,一是阳煞之气极其微弱,二是,月华之力可以克制阳煞之气。所以,月光里微弱的阳煞之气不但伤害不到鬼魂,而且还能转害为益。

    当时,沈云也是更多的猜测“大仙座”他们是鬼修。所以,他在恢复修为之后,一边与安烈等周旋,一边暗中布下了“天罗地网阳煞大阵”。

    此阵为魏清尘三年前出关之后的新创大阵。阵中含有阳煞之气,是专门克制阴邪之物的利器。

    被沈云歪打正着的用来对付通天城里的亡灵,完全达到了预期的效果:亡灵本身不擅步法。低阶的亡灵连从丈许高的看台上安然跳下来的本事也没有。有此阵兜着,包括牡丹公主在内,这间屋子里的数百亡灵,一个也没能逃出去。

    现在看来,诅咒之火也惧怕阳煞之气。是以,它们只敢往屋子正中的高台扑过来,而不敢向外扩张。

    于是,事情就变得简单多了。

    沈云只要先出了阵,再收阵,诅咒之火便成了他的囊中之物。

    别看诅咒之火看上去邪恶之极。其实,它的本质仍然是一外物尔。

    就象一把剑,它的本质是什么?是兵器而已,无所谓正与邪。落在心正之人手里,它斩除的是邪恶势力;但是,落在邪恶之人手里,它便成了助纣为虐的邪兵。

    沈云觉得诅咒之火也应该是还可以扳正,用于正道的。

    他又不是头一回做这种事了——阴煞之气不是被修真人士喊打喊杀了几十万年吗?结果,被他硬生生的扳正过来了。阴煞之气早就成为青木派的弟子们淬体的必备神物。

    兴许诅咒之火也有它的神奇之用呢!

    沈云这么想着,心念一转,出了阵。

第七二三章 有同道

    出阵,也就是出玉明宫。

    连脚跟都没站稳,沈云便险些被扑鼻而来的浓烈的血腥味给呛到了。

    外面也起了大变故!

    通天城里的所有建筑都与祝融大陆不同。它们的外面没有门廊,只有在大门的上方,有一道圆拱形的超大屋檐。里头也是两边又尖又浅,中间宽且深。以玉仁殿的为例,沈云完全可以藏在里头。

    沈云打进通天城伊始就在暗中寻找合适的路线。从玉仁殿的大门底下经过时,他便瞧上了这里。然而,再看第二眼时,才发现从底下往上看,里头光溜溜的,跟抹了油一样,怕是蚊子也站不住脚。显然,“大仙座”他们也是留了心的,生怕有人藏在这里头。

    不过,这会儿,包括“大仙座”在内,所有的死灵都死得不能再死了,不用担心是否会惊动他们,沈云自然有办法藏身于大屋檐里。

    当即,屏息敛神,脚尖轻点,他悄然无息的跃起身形,同时,青霜飞出去,扎进大屋檐里最深处的一面墙上。接着,他用脚尖钩住青霜,“倒挂金钩”,就这样,轻轻松松的藏住了身形。

    玉明宫的大门比玉仁殿的更高,他现在的位置离地面足足有丈许高。

    居高临下,大门前空地上的情形尽收眼底。

    有十几具尸体横七竖八的躺在血泊里。

    他们全都是“猎手”!

    而且,沈云发现每一具尸体的后颈脖都被割掉了一大块,汩汩的往外淌着鲜血。

    有人发现玉明宫里生了变故,乘机屠杀“猎手”们,并且割掉了他们的猎手木扣。

    是谁?

    沈云举目四望。

    就在这时,从左手边的拐弯处传过来一阵急促而又凌乱的脚步声。

    下一息,一个浑身是血的“猎手”一手执剑,一手按住小腹,踉踉跄跄的从拐弯处跑了出来。

    他才又跑了一步,“噗滋——”,被一把血淋淋的长剑自后背心处扎透来。紧接着,长剑干净利落的转动,伤口迅速变成了一个碗大的透明窟窿。

    这名炼气七层的“猎手”连哼都来不及哼一声,便断了气。

    拔剑,剜除猎手木扣,另一只血手隔空一抓,取走猎手木扣,旋即,一个同样是“猎手”装扮的血人杀气腾腾的出现在沈云的视野里。

    竟然是金丹七层的修为!

    沈云不由的眯了眯眼睛——先前混在众“猎手”里,一起进来时,明明没有金丹境的“猎手”。再说了,“大仙座”才什么修为?牡丹公主统领所有的“猎手”,她又才什么修为?所以,“猎手”里绝不可能有金丹七层的存在。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即,这个血人般的“猎手”和他一样,也是混进来的祝融大陆修士。

    看来在此之前,已经有其他的修士注意到了武关城的异常。

    鉴于祝融大陆的修真界大过复杂,沈云没有立刻现身,而是继续冷眼旁观。

    可惜,“血人”环视四周,确定这一带没有活着的“猎手”了,遂提着滴血的长剑,冷酷的转身又走进了拐弯处。

    他的步法不俗,一点脚步声也没有。并且,他的身上应该有很厉害的敛息法宝。以沈云的修为,居然察觉不到他的气息。

    但是,他还是疏忽了一点——剑尖滴血的声音完全出卖了他的行踪。

    沈云完全不用任何手段,便能知道他沿着小道,往玉仁殿那边去了。

    而此时,沈云藏身的这道大屋檐眼见着起了水雾。原本滑溜溜的内壁象极了开始融化的坚冰。

    首先受到影响的是青霜。它明显不如从前的得力了。

    沈云心中一动,立时知晓了原由——是里头的诅咒之火坐大,连天罗地网阳煞大阵也快困不住它了。

    好在“血人”已经走远了。沈云果断的拔剑,跳下大屋檐,左手捏成了一道剑指,往阵心处注入一道阳煞之力。

    立竿见影,诅咒之火又被压制了下去。

    就是现在!

    沈云撤了剑指,手腕轻旋,另外掐出一道法诀来。

    收阵!

    天罗地网阳煞大阵化成一道红光,从大门里冲了出来。

    此时,沈云已经摊开左掌心。

    红光象是乳燕投林似的,飞入了他的左掌心。

    左手紧握成拳,沈云收了青霜,腾出右手来,一边在左掌上飞快的描画,一边嘴里飞快的念动咒语——刚刚诅咒之火险些强行破阵,所以,他必须将收拢来的大阵封印住。

    少顷,封印成。

    一道银白色的亮光化成银蛇飞一般的在他的拳头上游走一圈,最后,一头扎进了拳头里。亮光尽敛。

    沈云这才再度摊开左掌心。

    没有红光。在掌心处,只有一枚比龙眼略大一圈的暗红色圆形阵珠。

    再定睛细看,阵珠的表面很不稳定,隐约可见起伏。

    沈云暗中道了声“好险”——天罗地网阳煞大阵的阵珠原本不过他的大拇指指甲盖那么大,颜色也是红艳如血,表面光滑得跟刚剥了皮的荔枝肉一样。现在却变成了这副模样!完全是诅咒之火使然。

    如此看来,诅咒之火不但会自行变强,而且速度还很快。并且,它被封印住了,还在不停的冲击着阵珠。

    照这种情形,他的封印估计也撑不了多久。

    原本,他是打算将阵珠依旧收回百宝囊里的。现在肯定是不敢了。那么,藏哪里呢?

    沈云心思飞转,很快决定了——收冰雪秘境里。

    冰雪秘境的阴煞之气被他耗光之后,竟然神奇的滋生了阳煞之力。沈云还没来得及搞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就在两年多前,冰雪秘境里突然自行封闭。

    他身为主人,也联系不上它,更不用说自如进出。想尽了办法,仍是无济于事。折腾了十来天,他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冰雪秘境应该是自行塌陷了。

    其塌陷的原因,定是他对冰雪秘境里的阴煞之气用得太狠,耗光了所有的阴煞之气。

    类似的案例,在祖师等前辈留下来的玉简里,有提到过。

    而他之所以没有在对冰雪秘境的使用上引以为鉴,是因为他以为阴煞之气不是维系冰雪秘境的存在。换句话说,他以为冰雪秘境里的阴煞之气全是来自于深渊之下的那只魔爪。

    却没有想到,他猜错了。

    阴煞之气竟然是支撑冰雪秘境的因素之一。

    于是,在阴煞之气被耗光后,他不但没有及时回补,而且还任阳煞之力在里头自然积累。终于将冰雪秘境造得塌陷了。

    好在冰雪秘境是被他一直滋养在丹海里,所以,虽然塌陷了,却还没有到四分五裂,彻底崩坏的境界。

    兴许养着养着,便慢慢的养好了呢。

    只是这个“养”的过程不知道得多久。他的天寿够不够用……

    沈云其实已经做好了永远失去冰雪秘境的心理准备。

    哪知,这样的情形才过了小半年,在有一天的后半夜里,他完成了一天的工作和修行后,打算洗洗睡了。就在他起身的那一刹那,丹海里猛的一沉。

    发生什么事了?

    沈云还来不及敛神内视,脑海里突然现出了一个熟悉的大圆球。

    是冰雪秘境!

    此念一起,久违的熟悉感象潮水一般的涌上心头。

    来不及细想,沈云闪身进入了冰雪秘境里。

    “扑腾”,他竟然象是掉进了一个大湖泊里!

    与此同时,强光刺得他睁不开眼。

    沈云也不含糊,从百宝囊里取出一把油纸伞来,“叭”的撑开。

    眼睛终于能睁开来了。

    他却在看清周边的情形后,险些呛水——他真的在一个大湖泊里!

    还有,冰雪秘境明明是永夜。

    但是,现在它却是大白天。

    天空里没有太阳。整个天空就象是太阳,发出炽白的光。

    在这样的强光下,到处都是白花花的。

    湖面白花花的。

    远处山峦上的冰雪也是白花花……等等!冰雪呢!

    冰雪秘境里没有冰雪了!

    黑色的土壤也没有了!

    全是灰白色的石头山。在强光下,反射出白光,令他一时看错了,误以为是冰雪。

    重新开启后的冰雪秘境俨然是另外一个极端。

    这里没有阴煞之气,不再是永夜;只有阳煞之力,很有可能是永昼;厚厚的冰雪全部融化了,汇进了深渊里,化成了很深很深的一潭水,并且水很咸,咸过祝融大陆的所有海域里的水。

    之后,他证实了,新的冰雪秘境里,确实没有晚上了,只有永昼。

    唯二没有改变的是:一,新的冰雪秘境仍然认他为主;二,秘境里的时间流没有变化。

    按理说,“冰雪秘境”这个名字已经完全不适合了,得另外换一个名字。

    某个取名废想着不管变成什么样,都只是他自己用。以他现在的实力,是不可能向外透出秘境的秘密的。

    所以,自家用的,讲究那么多做甚?

    更重要的是,他早就用习惯了“冰雪秘境”这个名字。

    修士嘛,行事讲究随心、自在。

    谁说没有冰雪就要改名了?曾经有过冰雪,也是可以的嘛……

    就这样,冰雪秘境的名字仍然沿用了下来。

    而充斥着阳煞之力的冰雪秘境用来安置阵珠是太合适不过了!

    果然,阵珠进入冰雪秘境之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缩小,转眼之间,它又变回了正常的大小。表面也重新变得光滑了,看不出有细微的起伏。只是颜色没有变化,还是暗红色的……

    就在这时,一道劲风从背后袭来。

    有人偷袭!

    就是刚才的那个“血人”!

    他身上的敛息法宝很不错哟。偷偷的折了回来,我竟然完全没有察觉!

    沈云不躲不避,右手掐成一道剑指,反过来探向背后。

    “当!”

    他用剑指夹住了偷袭的劲风。

    是一把柳叶小飞刀。

    没有任何标记,下品灵器。

    因为受落桑族和色目族法器的冲击,这样的柳叶小飞刀,如今只要一两银子便能在仙山边界的散修坊市里买到一把。

    看来“血人”是故意把自己搞得浑身是血的。因为他不想暴露身份。

    而沈云也不想暴露身份。

    “大仙座”等大小死灵皆已灭,可以说此间事已了。

    于是,他收了柳叶小飞刀,身形一晃,拉出一串残影,绕过那个“血人”,往“天梯”那边跑去。

    不过,他好奇“血人”的真实身份。所以,在经过后者身边时,就用那把柳叶小飞刀,割开了那件血袍。

    果然不出所料,这家伙和绝大多数的仙山高阶修士一样,都非常的迷信自己的法袍。他只是在外面套了一件“猎手”的道袍。

    当浸着鲜血的道袍被割开后,里头的法袍便现了出来。

    中品灵器,天锦丝法袍。

    仙山里,唯有五行门的人喜欢用天锦丝做法袍。

    沈云吸吸鼻子,记住了法袍上的气息,扬长而去。

    在他已经走得没影了,“血人”才感觉胸口处凉嗖嗖的,连忙低头去看……

    顿时,冷汗狂流。他那张涂满鲜血的脸立刻被冲出来数道浅色的“沟渠”——刚才那个“猎手”如果有心要杀他,这会儿,他已经被开膛破肚了!

    可怕的是,他过了这么久才反应过来。

    不,他绝对不是“猎手”!

    因为他刚才完全没有丝毫伤我之意。

    难道他也是修真同道?

    这样的手法,很象是剑修呢?

    所以,他是一名剑修前辈?

    割开我的伪装,只是小惩大戒!怪我杀戮太多?

    想到这里,“血人”打了个哆嗦,马上改变了主意——原本,他是想灭掉通天城里的所有邪魔之后,再去内城屠城。因为在他看来,内城之人虽然没有修炼邪法,但也都依附了邪魔,沦为帮凶,手上或多或少的都沾了罪孽。现在,他被警告了,很快的冷静下来,想起了师尊的教诲,发现自己险些又要犯下过激的老毛病。

    罢了。我先前这大魔宫里看看,那些邪魔有没有被前辈收拾掉。

    直觉告诉他,刚才那位剑修前辈已经在里头清理过了。

    先前,他就是发现进不入玉明宫,用法宝也探不到里头的情形,这才果断的在外头动手,杀掉所有的“猎手”。

    这么想着,他直接去推紧闭的大门。

    真的一推就开。

    里头黑洞洞的,没有一点生机。

    他取出一枚落桑珠来照明。

    好干净!

    好空阔!

    跟个大雪洞似的!

    接着,他使劲的闻了闻。

    连残余的气息也没有。

    所以,这趟任务是顺利完成了?

    “血人”挠了挠头,目光落在门叶上的大小宝石上……

第七二四章 撞破

    同样是不用再担心会惊动“大仙座”他们,所以,沈云没有从“天梯”上离开,而是直接从最近处翻越了铁桶一般的高大围墙,出了通天城。

    此时,“天梯”的入口处比先前热闹了许多。

    除了守卫在这里的那些白袍“仙士”,更多的是带着祭品乞福的人们。

    所有的祭品看上去无不是金光闪闪,象极了一座座微型的金山。

    外城的人们都快饿死了,而内城里的人们还能进献金山做祭品?沈云觉得很奇怪,忍不住仔细看了第二眼。

    从跪伏在祭品后面的人们的穿着打扮来看,他们又不象是个个都是巨富之人。

    所有的人收拾得很干净、整洁,连头发丝都梳得一丝不苟。

    但是,这些人里头,真正穿金戴银、遍身罗绮的,少之又少。他一眼看过去,只发现了一个达到了这种阔绰的程度。而大多数的人,他们都穿的是半旧不新的布袍。甚至有人的袍子已经洗得泛白,胳膊肘处带着补丁。

    也就是说,这里头的大多数人都不象是能供奉得起金山的。

    沈云又去看那些“金山”。

    全是假的。

    它们大多数是馒头之类的点心。每一块点心的外面都用金色的纸包裹着,象极了一个个的金元宝。

    这些金色的纸里也大有文章。

    象衣着装扮最为阔气的那个中年男子,他面前的“金山”用的是纯金箔。其余的人,有的只是最外面的那一层“金元宝”是用纯金箔,其余用的是金色的彩纸,有的只是最上面的那个“金元宝”裹着纯金箔,还有的人索性完全用的是金色的彩纸,纯粹就图一个形似。

    沈云再透视里头包着的馒头,发现一样的也各不相同。

    有的个头很大,用的是上等的白面;有的个头小了近一半,白面的质量明显差一些;还有的,用的是杂面。沈云甚至还看到野菜团子。

    看来内城的人们其实也远没有“小胡子”他们两个说的那么阔绰。

    而白袍“仙士”们显然不满意这样的祭品。

    他们还不知道通天城里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大变故,高高在上的审视着跪着的人们,眼里全是浓浓的失望与厌恶。

    “没用!你们心不诚,跪在这里装可怜,骗不了‘大仙座’!”巡逻三人组拦在“天梯”的入口前,站中间的那一位挥舞着胳膊,训斥道,“你们这是死皮赖脸……”

    左手边的那名仙士走过来,不耐烦的打断他:“他们听不进去的。你纯粹是在浪费口水。照我说,他们爱跪,就让他们跪便是了。反正惹怒了‘大仙座’,倒霉的是他们,又不是你我……”

    话音未落,一道红光闪过,他的脑袋齐脖根儿断了。

    一道黑色的血线冲起来,喷了中间那名“仙士”一脸,紧接着,后者的脑袋也齐脖根儿断了!

    骨碌骨碌,两颗头颅撞到了一起。白的那张脸迷茫之极,被喷得墨黑的那张脸则是惊恐得五官都变了形。

    这时,他们俩的身体才接连重重的摔倒在地上。

    “刺客!有刺……”右手边的“仙士”终于反应过来了,双手抱头,蹲下来,颤声大叫。

    那样子,恨不得能将头扎进脚底的泥地里。

    然而,还是没有什么用。

    第二句话没有喊完,他也步了两名同伴的后尘。并且还要更惨。他因为用两只手抱着头,所以,两条小臂齐胳膊肘和脑袋一起被那道红光斩落!

    守在入口处的其余“仙士”彻底慌了神,有的现出了长獠牙,有的拔剑,然而,拔剑的手抖得实在是太厉害了,以至于剑没有拔出来,反而成了卸剑,有的傻呆呆的站在那里,失禁了,只有一个转身便拔脚往“天梯”上逃跑。

    也是一点用处也没有。

    还是那道红光,冷酷的一一划过他们的脖根处。

    转眼间,十一名“仙士”皆身首异处,倒在血泊里。

    “啊——”人群里有人尖叫“死人了”。

    所有的跪着的人如梦初醒,爬起来,如鸟兽散。

    有意思的是,处处显示着最阔绰的那名中年男子才跑出五六步,又闭着眼睛折了回来,一把抱起他的“金山”,飞也似的钻进了夜幕里。

    他提醒了其他人。更重要的是,发现他完好无损,没有被红光斩掉脑袋,于是,其余人都又一窝蜂的打转回来抱走自己的祭品。

    待他们跑光了后,空地上彻底的静了下来。

    死一般的寂静此刻好比能恶性传染一般,不到百息,整座内城都安静得落针可闻。

    所有的灯光熄灭,使得通天城里直冲夜空的雪白大光柱更加明亮。

    沈云没有走。他依然留在原地,静静的看着“天梯”的尽头。

    他不得不承认,“大仙座”之流非常擅长造势——看,“天梯”连着冲天的大光柱,真的好比是一条通天的仙路呢。

    但实际上呢?

    全是骗人的。

    冲天的大光柱是里头的所有屋舍反射月光,聚集而成。

    “天梯”与这道大光柱更是完全不相干。

    当然,他留在这里,并非是欣赏眼前的假仙景,而是在等人。

    那个发现玉明宫里生了大变故,果断的在外头杀死所有“猎手”的金丹七层修士。

    这人很有可能出自五行门。

    沈云发现他的杀气太重后,在想挫挫对方锐气的同时,也确实是动了想看看他的心思的念头,于是,在打他面前经过时,特意割开了他的外袍——看了牡丹公主的心思后,沈云又解开了一道心中的迷惑,即,明明“猎手”们的修为很低,然而,他却看不到他们的心思。原来是“大仙座”搞的鬼。“大仙座”自从知道祝融大陆的修士能够看穿修为比自己低两重大阶的后辈修士的心思时,便费尽心思炼制了一种防偷窥的药水。当然,“大仙座”告诉所有人,这是有神奇的护佑作用的“圣水”。于是,成功的骗取通天城里的死灵们花费重金求购“圣水”。但是“猎手”们太穷了,买不起“圣水”,可他们又每天都在外城跑,指不定就会碰到祝融大陆的高阶修士。怎么办呢?牡丹公主献了一策,将“圣水”稀释,每天以点卯为名,在例行的祈福礼上,由她每人洒一滴,以保证接下来的一天里,他们同样的能受到“圣水”的护佑,却又不会被其他的死灵看破。

    果然,沈云割开那人的外袍后,看到了一个可怕的计划——屠城!通天城和内城之人,不是邪魔,便是臣服于邪魔,一个也不能留。外城的人勉强可以算作无辜,暂且留他们一命。

    沈云觉得这个计划有些过了,真的不放心就这么离开。

    他决定留下来。

    如果“血人”遇挫之后,仍不改变计划,执意要屠城,他一定想办法在不暴露自己身份的同时,将其拦住。

    “天梯”的尽头一点一点的现出来一道身影。

    正是他要等待之人。

    这人显然是故意的,慢慢的从大光柱里走出来。在“天梯”两边的灯水照着,现出了血浸湿的“猎手”外袍,以及糊着一脸的鲜血。

    他没有下“天梯”,而是释放出金丹七层的威压,缓缓扫视全城。

    一时之间,沈云清楚的听见很多人在痛苦而又隐忍的闷哼。

    “尔等听着!”金丹七层大声宣布道,“通天城是个魔窟,里头的大小邪魔,皆已被本座正法。上天有好生之德,念尔等是被邪魔暂且迷了心智,且罪孽尚浅,本座今天暂且网开一面,不追究尔等之罪过。尔等如若执迷不悟,不知悔改,本座定会回来,替天行道!”

    说罢,他右手一晃,取出一个火折子来,放在嘴边吹了吹,随手往脑后一抛,祭起飞剑,冲天而去。

    眨眼的工夫,连人带剑消失在大光柱里头。

    那情形象极了他是沿着大光柱飞升了。

    这把戏也就只能骗骗内城里的人们。沈云看得再真切不过,金丹七层只是绕到了大光柱的背后,乘着夜色,御剑离开。

    沈云放心下来,祭起“清风冠”,也在夜色的掩护下离开。

    刚出内城,身后噪声大作。

    “起火了!”

    “通天城真的被烧掉了!”

    “大仙座呢?三位大仙呢?”

    “死了,肯定是被杀死了!”

    “太好了!这些混蛋可把我们给害苦了……”

    沈云听到这样的声音,不由得扯起嘴角,会心的笑了笑——所以说,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被蒙蔽了。其中有很多的人只是因为力量太微弱,无法反抗,只能忍辱负重的跪着苟且。一旦有了翻身的希望,他们是会勇敢的站起来,加入到反抗的行列里来的。

    这些人不是墙头草,也不是懦夫。

    如果有足够的力量,他们也会是勇士。

    思量间,沈云已经到了城门附近。

    通天城里的火势迅猛,冲天的火光映红了这一片的夜空。外城里,露宿街头的流浪者们都被惊动了。他们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扶墙引颈看向内城方向,险些惊落了眼珠子。而很多紧闭的窗户也悄然打开来一道缝。后面亮光点点,不知道藏着多少双难以置信的眼睛。

    沈云心中一动,脚尖轻点,神不知鬼不觉的落在一道屋脊上。

    正是他白天光顾过的那家客栈。

    老夫妻两个也被外面毕剥作响的燃烧声惊动了,双双打开密室的门,从里头探出声来。

    两人都穿着短打劲装,一看就知道刚刚是躲在密室里练功。

    “看样子是‘里头’走水了。”老头儿望着烧红了的天空,脸上是“当浮一大白”的快意。

    老太婆也伸长脖子看着起火的方向,拧眉道:“会不会是狗咬狗?”

    “不象是。”老头儿说道,“我刚才好象听到了一个人在喊话,说杀掉了通天城里的邪魔……”

    话未说完,他的嘴巴被老太婆一把给捂得严严实实。

    他的武功更高一筹,所以,轻松的掰开了老太婆的那只手,认真的解释道:“是真的!不然,我哪敢穿着这身拉着你直接跑出来!”

    老太婆怔了怔,难以置信的用一只手指着内城方向:“所以,那些家伙是被收拾得了?起火的是通天城?”

    “我哪里知道?这里太矮了,要去屋顶上,才能看清楚。”老头儿一边往屋顶上去看,一边叮嘱道,“你先在这里等着,我先上去……”

    不等他说完,老太婆拉住了他的一只手,坚决的说道:“不行,要上去就两个一起上去。你休想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

    “别胡闹!”老头儿难得的轻斥她。但一对上她的眼神,又立时气势全无,软语劝道,“姑奶奶诶,没有要把你一个扔在这里的意思。屋顶上危险着呢。万一上面藏着那群东西呢!”

    “那我也跟你一起。”老太婆既没有松手的意思,也没有改口。

    老头儿眸光一转,再劝道:“你不想练大仙留下来的仙拳了?”

    “想啊!”老太婆抿抿嘴,“往后的日子要是没有你陪着,我还练什么拳?”

    “你……”老头儿惊讶的瞪大了眼睛。

    老太婆又道:“我从来就不喜欢耍刀弄剑。是因为七岁那年听到你和大哥说,喜欢习武的女孩儿,我才起了习武的心思。”

    老头儿的一双眼睛简直比星星还要闪亮。他激动的抓着老太婆的双手:“从来没有听你说过!”

    “你又没问过!”老太婆冲他乐了。

    老头儿也乐了,松开一只手,另一只手却握得更紧了:“我们一起上去。”

    “好!”

    两人手拉着手,一起飞身跃上屋顶。

    然后,他们看到了一道青色的身影。

    “大,大仙!”

    沈云也没有想到一时念起跑过来看这对老夫妻有没有练《清风拳》,却看到了这么甜蜜的一幕。

    目光落在两人十指紧扣的手上,他发现自己竟然羡慕——什么时候,我也能这样紧紧握着囡囡的手呢?囡囡不会真的是修了无情道吧……

    难得的,他恍惚了,被老两口撞破行踪。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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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龙战天介绍:
大屠杀突然降临,漏网之鱼沈秋宝,只是一个寻常的山里娃。没有灵根的他背负着血海深仇,不得不直面道统飘摇的乱世。
有道是: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从此,沈秋宝与人斗,与地斗,与天斗,其乐无穷。乾龙战天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乾龙战天,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乾龙战天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