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9章 提了什么
付拾一这一觉,直接睡到了下午太阳快落山。
李长博比她好一点,此时已经坐在楼下,坐在炕上喝鸡汤。
鸡汤熬了这么久,早已经骨酥肉烂,只剩下了鲜汤。
起锅之前,张春盛又往里头下一把龙须面,一把豌豆尖。
这样一来,汤宽面少,热气腾腾,不仅能喝汤暖身,还能填饱肚子。
李长博连着好几日,总算吃上了一顿正常饭菜,当即感叹:“还是家里的味道好。”
外头的饭菜,只能说是毫无食欲。
张春盛看着李长博连这么简单的一碗汤面,都吃出了美味佳肴的表情,顿时心酸起来,由衷道:“李县令受苦了。”
李长博忽闻此言,不由得疑惑:???
不过两人也没有细说的机会。
因为付拾一打着哈欠下来了。
刚擦干头发,付拾一就睡下了,这会儿头发有点像个鸡窝。
冷不丁看见李长博,付拾一下意识的按了按头发,然后毫不犹豫又上楼去。
再下来时候,她就又是那个干净清爽的付拾一了。
李长博嘴角翘着,却不戳破她的尴尬,只道:“吃完饭,咱们去看方良。”
提起方良,付拾一的心情略沉重:“你都知道了?”
“嗯。”李长博应一声,面上表情也略有些沉:“他……能熬过来吗?”
付拾一也不敢打包票,此时只能道:“不好说。目前看来是在往好的方向发展的。”
李长博点点头,没有再多说。
付拾一喝了一碗汤,却没喝出个什么滋味来,灌进肚子里,也就拉着李长博出了门。
路上,两人也没说什么。
到了基地,付拾一不由得震撼了一下:虽然是她提出的理念,但是她没想到,实行起来,竟然效果这么好。
这才离开一个白天,可是房屋已经立起来三大排——炕也是立起来了。
而且已经入住了不少灾民。
基地看上去也热闹了很多。有妇人在做饭,也有小孩子在来回的追着玩。更有汉子们抓紧时间,趁着还没黑透,在那儿搬运东西。
基地有了许多人间烟火气。
这样的烟火气,让整个基地都看上去有一种欣欣向荣的感觉,让人觉得,明天是充满希望的。
付拾一和李长博都看呆了一小会儿。
而后,李长博由衷感叹:“的确快速。只要下雪时候,能够及时地将屋顶的雪扫下来,就不用担心了。”
付拾一摇头:“不用。烧炕的话,屋里的热气,会让雪融化,雪没法堆积起来。”
只要炕火不熄,这一排的炕,就能让屋里不至于太冷。
而且就算堆积起来,夜里也有巡逻的人,必定能及时排除危险。
两人一面看,一面走,很快就到了方良那儿。
李长博已经找回来了,罪魁祸首也抓住了,可以说危机已经解除了,所以现在基地里专案组已经撤走,仵作学院的,除了几个学医的还留在这里,其他的也都走了。
方良的情况,倒比之前好一些了。
虽然还在持续低烧,但已经比之前的温度有所下降。
而且,中午时候,方良还醒过来,说了几句话。
精神看上去,也比较不错。
为了这个,春丽高兴得多吃了两碗饭。
付拾一和李长博洗过手,穿上罩衣,这才进去看方良。
一看见付拾一,春丽就像是乳燕投林一样飞奔过来,然后就开始话痨:“小娘子小娘子,方良今天好多了!他们说,这样的话,方良很可能很快就可以好了!”
“方良今天还跟我说,他要是好了,就请我吃烤小猪!”
“对了,小娘子,我今天吃的馅饼可好吃了——”
“还有,小娘子,听说你们昨晚遇到好些事情——”
付拾一头都大了,赶忙道:“打住!快打住。先让李县令看看方良吧!”
春丽这才想起这一茬,忙站到一边去,不过还是没忍住,又替方良说一句:“今天方良知道李县令您回来了,很高兴。”
李长博轻轻“嗯”了一声,目光落在方良身上。
他虽然之前听到这件事情时候,还能控制住表情,可这会儿看见方良躺在这里,还是有些破功。
方良跟着他,是从十岁之后。
为了保护他,每日他学功课时,方良便跟着护院刻苦练功。
方良极聪明,都说他是个好苗子。若不是出身差了,只怕做武状元也能行。
一直以来,方良就是他身边最得用的。
李长博沉着脸,心中怒意翻滚。
他觉得,自己对安西侯等人,还是太心软了。
等到情绪平复之后,他侧头看向了除辛:“他什么时候能挪动?”
除辛摇头:“至少这几天不能挪动。等到彻底不发烧,等到肚皮上伤口开始结痂愈合,就可以抬回去好生休养。不过在彻底好之前,还是不能动。伤口太大,如果伤口再度裂开,想要长好就更难了。”
“他这个伤,没有一年,恐怕难以复原。而且,这一次,他也伤了元气——”除辛有些歉然,觉得自己医术实在是太浅:“我能力有限,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你已尽力了。”李长博轻轻颔首,面上露出几分心疼来:“先养好伤,再来调养身体。用什么药材,都无妨。”
除辛也是这个意思:“现在他身上有伤,我也不好用活血的药,伤口愈合之后,就可以开始下补药。”
“他现在醒来也是受罪,我给他的药里,加了一些安神的药。所以他才会一直昏睡。你们不用太担心。”
除辛将方良情况交代清楚后,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句:“听说抓住了那些人,他们到底是为什么?果真只是为了图纸?”
“不是。”李长博轻轻摇头:“但这些涉及机密,我不能泄露。你们好好照顾方良,我这些日子还要忙这件事情,等他醒来,就告诉他,不必担心我,好好养伤,将来才好继续当差。”
顿了顿,他补充一句:“他提的事情,我允了。”
这句话没头没脑的,众人一头雾水,想问又觉得或许是什么私密的事情,就打住了。
付拾一走出来后,却忍不住悄悄八卦一下:“提了什么事儿啊?感觉好郑重的样子。”
李长博笑笑:“他想涨月钱,说要存钱娶媳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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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60章 声东击西
付拾一瞬间惊讶到说不出话来:“娶媳妇?!”
八卦之魂,在这一瞬间熊熊燃烧:“那他看上谁家女郎啦?他跟你讲过没有?什么时候喜欢上的啊?我怎么一点没看出来——”
一连串的问题,直接就给李长博问晕了。
李长博无奈苦笑:“你问这些问题,我却一个也答不上来。方良也未曾跟我提起过。兴许是并无什么人,但就是想娶媳妇了。”
付拾一瞬间遗憾:“这样啊……”
她又想到了春丽哭出来的样子,有心想要提一提,可又深觉包办婚姻不好。万一方良没有那个心思,李长博透露出来,也是叫方良为难。
若是他们有那个意思,那也不怕他们不成事儿。
这样想着,付拾一就将话咽下去,只是轻笑:“等他成婚,咱们一定要准备一份厚礼。”
李长博听见“咱们”两个字,心头的阴翳顿时被冲淡不少:“嗯。我已有数,到时候你看着酌情添置。”
付拾一跟着点头。
眼看着关城门时间快到了,他们就赶着回城里去。
长安城里,一如既往,城外发生了什么,好似都影响不到它的繁华。
纵然快要到宵禁时刻,但街上依旧还有熙熙攘攘的人。万家灯火,看着十分热闹。
李长博舒了一口气,主动提起了安西侯的事情:“他应该只是个傀儡。还有一个人,躲在暗处。”
这话惊了付拾一一跳:“还有人?”
她表情有点懵,但是很快又觉得理所当然,喃喃道:“也对,哪有人会为了一个名单,得罪李家。哪有人为了几张图纸,搞出这么多大的动静——”
李长博直接给付拾一解了疑惑:“名单他们想要,图纸也是想要的。只不过,他们真正想要的,是谋反。”
“兵器,铁器,还有那黑油,都不只是为了赚钱。”
“高将军和陛下的注意力被转移到了这里来,世人只看见这一件事情,他们就能去做另外一件事情。”
李长博露出个古怪的笑容:“要是真让他们成了,只怕事情就麻烦了。还有那黑油,若不是我提前发现——”
付拾一明白。
石油的燃烧能力,不是吹的。如果真让他们大规模生产,那整个长安城,就危了。
这种火不好灭,石油会附着在任何东西上,然后熊熊燃烧。
这种燃烧弹如果多了,用在战场上,那更是让人防不胜防。
付拾一微微有点庆幸:“所以这是……歪打正着了?”
李长博微微颔首。但他紧接着说了句:“范家是真的想要你的命。”
付拾一想起范老头大口咳血的样子,打了个寒噤:“不至于吧?就因为我比他们验尸技术高?”
李长博目光深深:“和验尸技术有关,但是主要是为了利益。天下仵作,能得到名望财富的,就那么多。”
范家这种仵作世家,更是从古至今牢牢把控着其中一小部分好位置。
或者说,付拾一的仵作学院,触动的不仅是范家,还有其他的家族。
付拾一愕然:“那照着这么说,天底下的仵作,都想弄死我?”
“也有徐家那样的。”李长博轻叹一声:“有人会来学,也有人想掐断这一脉。”
付拾一默然下来。
忽然觉得怪没意思的。
利益,利益,还是利益。
她甚至不由得怀念起了共产主义社会。
或许,只有推翻这一些封建思想,推翻这个封建社会,才能让所有行业都重新来过,让竞争变得公平起来。
这些利益之上的思想,这些掌控了绝大部分利益的家族,其实就是阻碍社会发展的绊脚石。
他们并不会想着改革,也并不会真正的垂怜天底下的百姓。他们只是一群并不想要改变的吸血虫。
付拾一一声轻叹,有些疲了:“真没意思。”
“嗯。”李长博点点头。所以,他才不愿意只做个世家子。他十分中肯的夸奖一句:“但是付小娘子做的这些事情,很好。”
付拾一此时一点儿也没有被夸奖的喜悦,只是反问李长博:“那陛下的意思呢?”
李长博轻声说出一句陛下的原话:“那就让他们去死。”
他模仿的表情和语气都很像。
付拾一一下子就能想象出来李郎君说这话时候,高深莫测的样子——大概要维持形象,李郎君总是端着自己的偶像包袱,一点儿也不平易近人。
她一下笑出声。
到了拾味馆,李长博将她放下来,叮嘱一句:“最近一段时间,多留意。”
付拾一懂。
毕竟李长博都着了道。
李长博揉了揉付拾一的脑袋:“你不能出事。”
他实话实说道:“你若出事,我定是无法冷静,阵脚大乱。”
付拾一大囧,但也生出一种责任感来:“你放心,我绝对在家好好当个米虫!别的事情都不管!”
李长博对这个回答很满意。
又道,第二日带着付拾一去见一见范老头。
因为范老头不肯说出他取皮和手指的人在哪里,一定要求见到付拾一再说。
付拾一其实也有不少话想问。
于是,第二日一大早,付拾一就跟着李长博去了大理寺。
一天一夜而已,但是范老头分明是已经憔悴了许多。原本看着还是个养尊处优的小老头,这会儿看上去,俨然就是土埋到了脖子,还在不断往里添土的那种。
范老头看着付拾一,付拾一也看着他,四目相对,最后还是付拾一出声来:“杀人是不对的。”
结果范老头咧嘴一笑:“我没杀人。我只是被他们忽悠,想借机刁难你而已。”
“那皮绝对是人皮。”付拾一半点也不含糊:“你没杀人,也伤了人吧?这也是要坐牢的!”
“他是自愿的!”范老头一口咬定:“不信你可以问他。”
付拾一立刻趁机问:“那人在哪里?你把人藏起来,我怎么问?”
范老头却到了关键时候,又不言语了。他定定的看着付拾一,忽然问了付拾一一个问题:“范家的人,还能进仵作学院吗?”
付拾一:???兜这么大个圈子,你就为了问我这个?你是有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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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61章 想什么呢
付拾一震惊了好一会儿,才神色复杂的回答了这个问题:“只要交得起学费就行。”
顿了顿又补充一句:“不过我们收的仵作也必须得会认字会算数。”
毕竟有的时候也涉及到一些计算公式。
付拾一这样一说,范老头顿时就惊住了,好半晌才反问一句:“难道你就不恨我们吗?”
这话将付拾一问得八丈金刚摸不着头脑:“我不喜欢你和严宇,又关其他人什么事儿呢?这里可是长安城。难道你们还要再犯法不成吗?”
付拾一神色十分严肃,谆谆教导:“触犯法律是不行的!”
范老头有那么一瞬间以为自己遇到了一个傻子。
以至于看付拾一的眼神都有那么一点微妙。
付拾一也懒得和他解释太多:仵作学院又不是哪一个人的。它最终的目的是为国家输送人才。所以一个人的喜好,又怎么可能会影响整个学院的决定?
更何况,不靠着这种技术院校,又怎么能够推翻这些世家的垄断呢?
反正付拾一的这些心思,范老头肯定是理解不了的,所以多说也没有用。
不过付拾一有一点不清楚,所以就问了出来:“我觉得像你们这样的人家,应该也不至于为一个徒弟来报仇吧?你应该有不少的徒弟?”
严宇本身也不是因为报仇才死的,主要原因还是因为杀了人。
而且他做那样的事情,也算是坏了范家的名声。
范家应该巴不得和严宇撇清关系才对。
范老头对于这件事情倒是从容承认:“当然不是为他报仇。他心术不正,即便不是你查出来真相,就算是我们自己查出来,也绝不会姑息的。”
“我只是见猎心喜,一心想要与你比试一番。只可惜三局只走了一局——”
听他的语气,还有些惆怅和惋惜。
付拾一:……一把年纪了,好胜心都还这么重的吗?而且还三局两胜?搞得还挺公平的样子!
但是面对范老头那样的表情,付拾一还是没忍住,吐槽了一句:“真的只是想来比试一下,为什么不能光明正大的挑战呢?躲在暗处用这样的手段——赢了又算什么?”
但凡这些人敢光明正大的过来挑战,付拾一也不至于瞧不起他们!
然而范老头却自有一套逻辑:“若不是到了这个时候,你又怎么会使出真本事?”
“我把你婆娘放假了,然后逼着你跟我比试,你觉得你能全心全意?”付拾一狐疑地看着范老头,发出了来自灵魂的惊叹。
范老头很光棍的说了句:“我妻子早就去世了。”
付拾一:……怪不得你这么光棍!
面对如此光棍,付拾一也无话可说。
不过她还是觉得范老头在糊弄自己:“你就算想和我比试一下,也没必要和安西侯他们勾搭在一起吧?”
这可是要命的事儿。
而且安西侯既然将范老头带在身边,也是一切都没瞒着范老头。
范老头则是看了一眼付拾一:“你难道不知道自从严宇的事情出来之后,我就被逐出范家了吗?”
付拾一惊了一跳:“不可能吧,你不是和刑部尚书——”
她忽然反应过来:范家的老头子都姓范。范家都是仵作——
所以和刑部尚书交好的范家家主,可能不是眼前这个老头。
不过对方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忽然来长安城,也是一个值得细细琢磨的事情……
显然范老头对这一切看得十分明白:“不过是断臂求生。”
他哂笑一下:“哪有必要呢?我都不是范家人了——”
“而且还是将死之人。我又能做什么?”
范老头低低的笑着,面上眼底俱是凉薄之意。
这一点范老头还真是没骗人,他的确是得了绝症。
根据御医的诊断,他应该最多也就还有半年的时间。
人在面对死亡的时候,很少有人能够做到坦然和平静。
大多数人会有一个心态转变。
尤其是对于某些有执念或是遗憾的事情。
更是想要去完成或者弥补。
付拾一能够理解,但并不赞同。
因为即便到了这个时候,做事情也依旧要讲究法律法规。
只要不影响别人,你自己想做什么都不要紧。
但如果涉及到其他人这样做的话,就非常的不合适了。
就比如范老头现在做的这个事儿。
范老头显然很不在意:“你应该也看得出来他们不会对李长博怎么样,而我也会给你正确的地址。”
他甚至笑了笑:“只要你能连胜两回,其实你就能够知道地址了。”
付拾一耸耸肩:“可惜你还是不够聪明,被我一次就发现了地方。你的心愿注定是没办法完成。”
这样说或许对一个将死之人有些残酷,但付拾一表示:活该。怕你碰瓷我不敢打你,那还不能说两句了?
虽然做人要尊老爱幼,但是对于这种老人……还是算了吧。
范老头显然提起这个事情就浑身不自在。
毕竟智商被碾压的这种事情也挺让人难受的……
而且他为了这个事情计划和筹备了不知多久,又付出了多少心血,结果因为这么一个可笑的原因而失败了。
想想都觉得不甘心。
缓和了半天,他才总算从这种情绪里缓过来,而后范老头问付拾一:“你就不好奇后面比试是什么吗?”
付拾一直接摇了摇头:“我喜欢做研究,但我并不是为了卖弄我自己的能力,只是为了能够替死者申冤。或者让人类医学更加完善进步,只要能够让一个家庭不面临生死离别,我这辈子也值了。”
她定定的看着范老头:“有一句话说的很好,叫做道不同,不相为谋!你我的道就不同!”
她其实更想说,谁也不想无缘无故的就加班。
有那个功夫加班,不如回家去做饭!
但是这话说出来显得很没有气势,所以付拾一就选择换个说法装个逼。
只看范老头的样子,就知道付拾一这个装逼十分成功。
付拾一微微仰头,摆出一副高人的范儿来:“我做仵作,虽然以此谋生,但每一次都是在为死者申冤,努力还原真相。”
她轻蔑的看范老头:“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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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小刀:长安装逼哪家强?且看付家小女郎!
大家明天见呀~来自火车上的晚安。
第1762章 图个什么
范老头显然被付拾一给气到了。
他又剧烈的咳嗽起来。
付拾一僵硬当场:所以这些糟老头子坏得很!
好不容易等范老头不咳嗽了,付拾一丢下一句“懒得和你多说。”后就想跑。
结果范老头却幽幽的说了句:“你就不好奇,若是你被抓住后,会被怎么样吗?”
付拾一顿住脚步,回头看他,眉头都忍不住皱起来:是有那么点好奇。
但是显然范老头也不是忽然莫名其妙说这些的。
所以付拾一重新开口:“还能怎么样?要么就是言行逼供,要我的技术。要么就让我和我的技术一起死,对吧?”
她饶有兴趣的看住范老头,纳闷了:“说起来,我就奇了怪了。你这会儿又来跟我假惺惺装什么好人?就好像你一开始就是个好人似的。”
“你别告诉我,你没把人弄死。是,没了手指是不会死,割下来几片皮也不会死。但是没了食指,以后生活都不方便,等于是个残疾人。皮割下来时候,也会痛。就算当时你用了麻沸散,但事后呢?还有武山,他们杀武山,你是知情的吧?字条塞在死人嘴里,你身为仵作,如何狠得下心!”
付拾一微微眯起眼睛,神色严肃,眸光也锐利起来:“所以,你是好人吗?你又何必装呢?又什么目的,直接说就是。”
绕弯子,累不累?
主要是付拾一觉得自己没有避坑经验,怕到时候踩了坑还不自知。
范老头和付拾一对视了三秒,才缓缓开口:“武山是谁?”
他的语气和脸色,都是一样的茫然。
付拾一:……在这装什么大尾巴狼呢?
“武山,就是那个被我们抓住的,你们的人。他交代了许多东西。”付拾一微笑:“那字条是你的吧?一把年纪,学人家说什么‘较量’现在开始,你不觉得听起来很脑残?”
脑残对于范老头来说,显然是个新鲜词汇。
但奇异的是,他一下子就懂了。
范老头噎了一下,然后毅然而然反驳:“我什么时候给你写过这个?你以为我是谁?我那么傻?”
付拾一警惕的看范老头,生怕这个老头子骗人。但是左看右看,她还是觉得,这个老头子不像是在骗人……
范老头则是缓缓又开了口:“不过,经过这件事情,你也该明白,想要你死的人很多。付小娘子,出头鸟,不是那么好当的。”
他那语气,充满了悲悯,仿佛看付拾一,都像是在看死人了。
付拾一简直被惊呆了,而后怒极反笑:“是吗?出头鸟是不好当,你们这些老而不死的蛀虫,都横在路上当绊脚石呢!”
她微微顿了顿:“再说了,我当不当出头鸟,关你屁事?想我死的人多了去了,你又算老几?我倒要看看,什么时候,你们这些人才能将我弄死!”
这一次,付拾一没有多做停留,直接出去和李长博汇合。
付拾一见到李长博之后,就沉声道:“我怀疑,范老头也只是一枚被推出来的弃子,真正想让我死的人,还没露面。”
李长博看着付拾一冷静的样子,也就不瞒她了:“我心中也如是所想。安西侯拉拢我的时候,提过一些事情,说,他们必将成功。而且,他们住在那边,很难监控基地那边的事情——安西侯身边,也没有武艺高强之人坐镇。”
这就很奇怪。
付拾一皱眉:“所以,李郎君也是想钓鱼?”
李长博没有说话,默认了这件事情。
“那安西侯交代了吗?”付拾一再问。
李长博微微摇头:“吐不出有用的东西。”
“那嘉诚县主呢?”付拾一想到那个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大妹子,就有点怒意横生的意思:李长博的手,就是拜她所赐。
“正要审问。”李长博自然而然握住付拾一的手:“高将军的意思,是让咱们也跟着一起看看。”
比起付拾一和李长博,高力士显然命苦得多。
他们还能睡一觉,缓一缓,而高力士则是加班到了现在。
看见付拾一和李长博的时候,高力士犹如看见了亲人一样。那表情,那神色,简直是让人有点儿想转身就跑。
高力士哀怨道:“没看出来,他们还是个硬骨头,半点也不肯说有用的东西。”
“安西侯其他家里人呢?”李长博迅速进入了角色。
高力士摇头:“都走了。就连嘉诚县主的丈夫,也不见踪迹。”
李长博轻声道:“那有可能,他们也不敢说什么,毕竟,很可能他们的家里人,在别人手里捏着。”
在这种情况下,想要他们开口,就难办了。
“嘉诚县主说,见到你就说。”高力士揉了揉眉心,心虚的看一眼付拾一,略有些歉然:“我也是没了别的法子。”
付拾一瞬间明白了为啥李长博特地将自己带过来的原因:这是要去见那位痴狂的女粉丝,怕自己知道了之后误会呗?
李长博也是征询的看向付拾一:“咱们进去?”
付拾一看着李长博这样吧,觉得挺好玩:原来李县令也心虚的?
不过这个时候,儿女情长显然可以暂时先放下,还是要说正经事情才行。
嘉诚县主如今是被关押着,身上钗环都摘了,衣裳也只是一件雪白素衣,配合大理寺森冷的地牢,看上去,竟然有一种楚楚可怜之感。
她显然也是真的委屈,一抬头看见李长博的脸,就忍不住哀怨道:“李郎——”
后面的话,戛然而止于付拾一从李长博背后探出头来。
付拾一皮笑肉不笑,举起手挥了挥:“哈喽,县主,咱们又见面了呢。你开不开心,意不意外?”
嘉诚县主意外是真意外,开心就肯定是没有了。
她气得眼圈儿都红了,埋怨的看李长博,“李郎怎么将她带来了——”
付拾一目瞪口呆: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我是正头未婚妻,你是哪里冒出来的?敢这么跟我说话?!
李长博也显然有些心梗,他的回答简单而粗暴——他直接躲到了付拾一身后,低声道:“我跟她真的不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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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63章 心理防线
付拾一感觉嘉诚县主心都碎了。
嘉诚县主甚至做出了一个标准的西子捧心的动作——别问付拾一是怎么知道这个动作标准不标准,反正她觉得就是很标准!
不过,嘉诚县主的动作再标准,现场也并无一个人怜惜她。
付拾一问了嘉诚县主一个问题:“你难道不知你没化妆吗?”
众所周知,喜欢化妆的人,是没有眉毛的。尤其是唐朝这种尤其注重画眉的女人。
在被提醒这件事情之后,嘉诚县主爆发了一声尖叫,然后死死的捂住了脸,那动作,像闪电一样快。
高力士和李长博都被吓了一跳。
付拾一则是被愉悦到了。
她笑眯眯的看着嘉诚县主:“县主,还要李县令留下吗?”
嘉诚县主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于是,李长博神色复杂的出去了。
高力士则是陷入了震惊之中:付小娘子原来恐怖如斯吗?
李长博一走,嘉诚县主就放下了手,恶狠狠的看着付拾一:“你以为你是谁?你长成这样,如何配得上李郎?”
“我配不上?你这个没有眉毛的女人就配得上?”付拾一轻蔑看她:“再说了,咱们都是县主,说起来,我比你年轻多了,我还是正经的有品级官员,怎么也比你强。”
嘉诚县主这辈子活得太顺遂,光受宠了,完全没锻炼出来怼人的技术,此时被付拾一这么一通操作,她气得都哭了。
付拾一摊手手,无辜的看着高力士:“不怪我。”
高力士无言:那怪谁?怪我吗?
嘉诚县主咬牙切齿:“李郎怎么就看上了你!”
“李郎李郎的,叫那么亲热干嘛呢?”付拾一不是很懂嘉诚县主这个操作:“你又和他不熟。”
嘉诚县主郁了,好半晌才缓过来,慢慢开口哀怨道:“这些年,我如此爱慕他,他却……”
显然她是愤懑不平的。
付拾一脱口而出:“喜欢我家李郎的女子,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个,难道每一个爱慕他的人,他都要回应你们?要我说,人人都有爱慕和喜欢优秀男子的权力,但是你自己喜欢和爱慕是一回事儿,非要和人家发生点什么故事,那就是臭不要脸了。”
这种行为叫什么?叫脑残自私粉。
付拾一深深觉得,很有必要提倡文明追星。哪怕是在这个时代。
“再说了,你这么不要脸,你丈夫知道吗?”付拾一奇怪的看嘉诚县主:“都成婚了,又一起过日子,怎么也该有点感情吧?我家李郎再好,那也不能陪你吃饭聊天啊。难道还能比得过日日在你身边的人?”
嘉诚县主白着一张脸,“你懂什么——”
“我是不懂。”付拾一决定不给她说奇奇怪怪话的机会:“反正我也和你不是一路人。”
她言归正传:“你们兄妹二人现在落到了这个境地,我觉得,你们还是想想怎么办吧。到了这里来了,不说点什么,等着用刑吗?”
付拾一表示自己不是很懂:“你阿兄为了权力财富也就罢了,你是为了什么呢?”
“为了李郎啊。”嘉诚县主自然而然的这么回答一句,然后才言道:“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和李郎双宿双飞。”
她说完这话,轻蔑的看一眼付拾一:“李郎决不能和你成婚。”
付拾一乐了:“你问过我家长博的意愿了吗?”
感觉嘉诚县主大概是快要疯了,付拾一就干脆了当跟她道:“我知道,你喜欢李长博。你觉得李长博好看,有才华,简直就是耀眼的小太阳!他就是你的神,你的心,你愿意为了他做任何事情!”
嘉诚县主狐疑的看付拾一,不是很懂这个套路。
付拾一幽幽的叹了一口气:“在你心里,李长博就跟神仙一样,是最皎洁的白月光。但你想过没有,抛开外貌家世才华,李长博他也只是一个人。”
“一个正常的人。跟我们一样的吃饭拉屎放屁,你知道吗?他这个人其实可不解风情了,我做的饭,他永远都只会说好吃两个字。而且他其实有时候也很不近人情你知道吗?我们刚认识的时候,他总想着免费使唤我!还有,他还克扣我们师爷的休沐!最关键的是,你和他就算真在一起,你能受得了只有一个空名吗?”
付拾一掰着手指头算给她听:“上个月一整月,他休沐了一天而已。还有,加班了十天,回到家,就剩倒头就睡了。我要不是和他在一个衙门,我估计我都不愿意嫁给他!”
“天天独守空房的日子,难道你想要?他去衙门了,你得在家做饭看孩子,孝顺长辈,他回来了,你还要准备饭菜嘘寒问暖。你想要的体贴?没有的,他都累了一天了。你想要的柔情蜜意花前月下?没有的,你一个月能和他吃上饭的次数都很少。更多时候,他就算回到家,想的也是案子,想的也是如何治理长安城。”
付拾一看着已经听住了的嘉诚县主:“这样的李长博,才是真的李长博。你还喜欢吗?”
嘉诚县主下意识反驳道:“他怎么会——”
“他怎么不会?”付拾一反问嘉诚县主:“他也是个男人,他自然和别的男人一样,要养家,要建功立业,要去实现自己的理想和抱负。甚至他比别人更加上进和努力——而他只会更加少时间陪伴家里人。这些,是你想要的吗?”
嘉诚县主说不出话来了。
“而且,你为他做这些,你以为他真的会感动吗?”付拾一说出了最残忍的事实:“你长这么好看,家世这么好,也一定有很多人对你趋之若鹜吧?你会觉得感动吗?”
“不,对于这种缠得紧,不知分寸的人,你只会觉得不胜其扰,心中厌恶。”
嘉诚县主愣住了。
付拾一循循善诱:“当然,你现在迷途知返还来得及。你不心疼你自己,你想想你阿兄。大理寺的手段是很厉害的。能让人生不如死。他们请我来帮忙,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能将人身上肉一片片割下来,割下来几千片之后,人还不死。”
嘉诚县主瞪大眼睛,吓傻了。
------题外话------
大家明天见呀~
第1764章 最好回避
付拾一走出来时候,心情十分愉悦:劝退情敌这种事情,做起来还是蛮快乐的呀~
嘉诚县主心理防线被击溃,付拾一就算是功成身退,她也不想知晓太多机密,所以明智的退了出来,将主场还给了高力士。
李长博还在外头等着,眼观鼻,鼻观心,像一尊精美雕塑。
付拾一斜睨他,故意阴阳他:“李县令真的是美貌无双啊——要不怎么这么多感情债?”
李长博难得心虚,但转念一想,又理直气壮:“她们与我何干?我都不熟!既是交集都没有,又怎算感情债?”
付拾一没了脾气:这话没毛病,三观很正。
她只能幽幽道:“长得太好看,也是一种罪孽啊。”
李长博立刻跟上:“那付小娘子一定也是罪孽深重。”
付拾一震惊看他:说这话,你良心不痛的吗?虽然你在夸我,可我家是有镜子的!
然而李长博好似良心半点也不痛,毕竟他脸上一点表情变化也没有。
于是付拾一不得不赞他:“几日不见,李县令的脸皮又变厚了。”
“哪里哪里。”李长博微笑谦逊:“只不过是说几句实话。在我心中,我未婚妻自然是天下第一美。”
付拾一最终还是折服在了如此糖衣炮弹之下。
回去路上,付拾一将范老头跟自己说的话也告诉了李长博:“我想,他说得对。写信给我的,未必是他。”
李长博则是没有半点意外:“大家族惯用的手段罢了。范老头将死,范家将他抛出来做个棋子罢了。不过,范家能这样对他,说明严宇的事情,让他地位下降不少。”
顿了顿,他笃定道:“不过,范老头肯定也是自己愿意的。”
付拾一打了个寒噤:“一个老疯子,教出来一个小疯子。”
随后她又问起被截断手指头那个人:“人找到了吗?我想,或许那几块皮,也是从他身上获取的。”
李长博摇摇头。
付拾一的心情有点阴翳。
“要不了几日,就是河源郡主大婚,那一日正好又是腊八,我怕到时候,恐有骚乱。”李长博轻声言道:“到时候,你紧紧跟着我阿娘,千万别走散了。”
付拾一下意识的反问:“你是不是听到什么风声了?”
李长博摇头:“没有。我猜的。腊八那日,大家都要过腊八,宫中也要祭祖,又加上河源郡主大婚,宫里也会跟着一起忙碌,若要有什么居心叵测的目的,那一日就是最好的选择。”
付拾一手指紧了紧,有些不安,又有些烦躁:“这些人吃饱了撑的?太平日子不过,到底想干什么?”
李长博笑着捏了一下付拾一的脸颊:“人都是贪心的。尤其是那些人。腊八是你生辰,那日晚上我再给你过生辰可好?”
付拾一也不大在意这些:“一个小生辰而已,年年都有,不过也没什么。”
顿了顿,她还是转了个口风:“当然,饭可以不吃,礼还是收的!”
李长博登时哭笑不得。
付拾一耸肩:不给老婆送礼的男人,不是好男人!
到了拾味馆,付拾一和李长博都没有提起这次的案子,吃过饭后,付拾一拿出小药箱,给他换药检查伤口。
伤口虽然不大也不深,但是伤口已经黏在了纱布上,付拾一将旧纱布揭开的时候,李长博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付拾一只能告诉他:“疼也没办法,如果我小心翼翼一点点来,也一样是受罪,就跟钝刀子切肉一样。现在这样速度快点,还少受罪一会儿。”
李长博点点头,表示理解。
付拾一将纱布完全揭下来之后,伤口又有点微微渗血,但付拾一检查看来,伤口虽然还是有点红肿,但在正常范围内,而且结痂情况良好,并无感染,顿时就松了一口气。
这年头,受伤不可怕,可怕的是感染。
她忍不住又念叨一遍:“你以为你是钢筋铁打的吗?怎么就敢用手来挡?你知道人的手有多少神经吗?伤了其中任何一条,这只手可能就废了!”
“脸上怕什么?大不了多条疤,总不至于残疾。就算实在不行,你用胳膊也行啊,那肉厚——”
面对付拾一的碎碎念,李长博态度十分良好:“情急之下,哪里顾得上那么多?你若受伤,我定心疼。比起心疼,还是手疼罢。”
这个糖衣炮弹直接就让付拾一溃不成军。
看着李长博疼得额上都见汗的样子,付拾一有心想要再埋怨两句,可最后也说不出来,只能叹息道:“可你受伤,我也心疼。”
“那以后,咱们都要各自珍重。”李长博露出个笑容来:“都不要心疼。”
付拾一点点头,没了脾气。
小心翼翼将伤口重新撒上药粉,付拾一用新的干净纱布再将他手包好,就送他出去,不忘叮嘱:“不要沾水,手脏了用湿帕子擦。也不要用力,冬天伤口本身愈合就慢,你再撕裂开,就更难好了。”
说完这话,她抬头一看,发现下雪了,于是又折回去拿伞:“我送你回去。方良不在,我总觉得不放心。”
李长博失笑,却没拒绝,任由付拾一安排。
付拾一撑着伞,李长博个子高,头顶都快杵在伞上,他也不抱怨,微微的弯下腰来,配合付拾一一起往前走。
伞不大,两人距离更是靠得很近,自然而然就透出一股亲密来。
雪不大,稀稀拉拉的,付拾一抱怨:“今年下雪太多了。”
李长博还想着救灾基地:“基地那边很快就可以使用,希望到时候别有太多难民。”
付拾一轻叹:“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到了李家,付拾一先跟着李长博去见杜太夫人。
杜太夫人见了付拾一,就招手叫她过去烤火,等人都坐下了,才问吃过饭没有。
付拾一一一回答了。
杜太夫人听着,等都问得差不多了,才慢慢悠悠道:“说吧,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你们还要瞒我到几时?还有那伤,是怎么回事?”
付拾一缩了缩脖子,顿时心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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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65章 死了没有
李长博咳嗽一声,正要开口,付拾一就老老实实开了口:“还是我来说吧。”
她将如何瞒着杜太夫人,方良受伤,以及李长博受伤的事情都一五一十说了。甚至连李长博利用色相迷惑了人家嘉诚县主,得到火种的事情也说了。
杜太夫人最开始还能面色如常的听着,后来就忍不住开始跟着变换神色——
等到听完了,她老人家幽幽的叹息一声,哀怨的看付拾一:“这还没过门呢,就学会了他那一套。开始知情不报了?”
那语气,就差没有直接问付拾一:你到底站在哪边?
付拾一乖乖认错:“我错了。”但下次肯定还这么做。
杜太夫人显然也知道这个认错是没有用的,当即就叹一口气:“罢了罢了。好歹是有惊无险。”
她让李长博将伤给她看了看,末了还夸一句:“还算你有担当,知道护着女人。不过,你也不冤,那嘉诚县主分明就是因为你才生了嫉妒,所以冲着拾一去的。”
付拾一目瞪口呆:这个分析角度……就很没毛病。
她看着杜太夫人,小小声:“不过,李县令也是很疼的。这个伤,肯定也会留疤。”
“男人怕什么?”杜太夫人摆摆手:“没有大危险,留疤也就留疤了。反正你也不会嫌弃他。”
末了,她还是很关切的问了一句:“不会影响成婚时候吧?”
付拾一估计了一下时间,摇头:“那个时候,应该结的痂都掉了。不会影响成婚的。”
杜太夫人和李长博都舒了一口气。
只是杜太夫人有些发愁:“过几日你阿娘就到了,到时候怕是不好说。”
李长博自己也知道这个事儿,当即表态:“无妨,到时候只说是我遇到匪徒,不小心受了伤。方良伤成那般,她也不会怀疑。”
“倒不是说这个。”杜太夫人摇头:“事情已经了结,瞒不瞒都不要紧。关键是,她必定又要唠叨,不同意你继续做县令。”
付拾一这个时候,就老老实实的吃点心:其实吧,这个事情还真不好说。婆婆要是看到儿子为了保护儿媳妇受伤了,心里难免还是有点埋怨的。但这也是人之常情。手心手背都是肉,可人遇到危险,不也下意识攥紧拳头保护手心不是?
不过,杜太夫人不提,她也会戳破。就算提了也没什么——因为将来搞不好换成她,也做不到更好。
吃过点心,付拾一说起了暖炕:“今年雪大,烧炭盆毕竟还是太干,所以我跟敏郡王提了,这边尽快将暖炕盘起来。您看看在哪里盘?”
杜太夫人也去拾味馆见识了暖炕的威力,当即就拍板:“几个院子都弄一个!至于你和长博那院子,自然你来定。明日我叫人将那院子的图纸送过去,你看看。若还有什么想改动的,也趁机一并弄了。”
拿来做新房的院子,重新装修也不为过。
付拾一哪里不知道,杜太夫人这是努力让自己有归属感?
两个人结婚,怎么让女人最快获得家的感觉?那就是装修时候的做主权。
付拾一由衷的狗腿:“太夫人真是对我太好了。我何德何能才能遇到您啊——”
杜太夫人笑眯眯:“那你就不想报答报答我?最近几天嘴里怪没滋味的——”
付拾一秒懂:“明天要是没事儿,咱们就弄点好吃的去!”
李长博在旁边都插不上话:……
不过,第二天付拾一和杜太夫人还是没能吃上好吃的。
因为发现了那个被截断手指的倒霉蛋了。
那个倒霉蛋被扔在了街上。
天还没亮估计就被扔出来了,而后有人上报到了长安县衙门。
于是乎,付拾一一大早就被通知去衙门。
徐双鱼和翟升两个看了情况,觉得就是那个倒霉蛋,于是特地叫人立刻请她去。
付拾一咬着一个热的红糖糯米煎饼,还没从困意里挣扎出来,焉哒哒的坐在马车上去上班。
糯米煎饼表皮油润润的,内里雪白柔软,咬开时候,甚至有点不能定形。
中间已经融化成糖液的红糖,也开始往外流。
付拾一小心翼翼的保持着平衡,尽量让它不淌得到处都是,同时更是又狠狠咬了两口——这种有汤圆一般的口感,但是外皮酥脆的煎饼,让人根本无法抗拒。
而且这样冷的天气,这种糯叽叽的小甜饼,是提供热能的最佳燃料!
糯米煎饼吃完,也刚好到了衙门。
付拾一洗过手,就去验尸房。
不过验尸房里空无一人。
抓来一个不良人问了,才知道那个倒霉蛋还没死,所以被送到了除辛那儿。
于是付拾一惊了一下之后,就杀向了除辛那儿。
除辛顶着两个黑眼圈,坐在门口熬药。
看见了付拾一,她登时有点欲言又止,神色十分微妙。
付拾一感觉出不对来,脱口而出:“莫不是人死了?”
除辛摇头,“死是没死,就是比死了也强不多点了。”
付拾一很快就明白了除辛为什么那么说。
事实上,她看到那个倒霉蛋的样子后,深深的觉得,的确是还不如死了呢——眼睛瞎掉了,舌头被割掉了,耳朵也被割掉了,基本上五官就剩下一个鼻子是正常的了,且不说以后的生活怎么办,只说怎么接受自己现状,都是个难题!
而受伤这么严重,显然他也是失血不少,整个皮肤下,都快看不到静脉血管了。而且,他还在发着烧。
翟升和徐双鱼站在旁边,无辜的解释:“他被发现时候就这样了,我们什么都没做。”
付拾一揉了揉眉心,有点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最后她转身出去问除辛:“还有得救吗?”
除辛一脸怜悯:“都不是致命伤,退烧下去就好了。他在外头冻了很久,身上衣裳很单薄。所以才变成这样。”
付拾一点点头:“尽量救治吧。”
而她则是准备去进行检验——虽然人没死,但是也得验伤不是?
将这个倒霉蛋面上血污擦干净之后,付拾一对着他的脸,就陷入了沉思:怎么这么像李县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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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66章 这是谁呀
付拾一将这个疑惑说了出来,并且问自己两个学生:“你们觉得呢?”
翟升翻了个白眼:“这说是李县令亲兄弟都有人信。”
徐双鱼郑重其事的:“这倒不至于,顶多是个流落在外的私生子。你看气度就能看出来——”
付拾一:……我可怜的公公,足不出户,就被扣了个屎盆子。
不过她也觉得徐双鱼说得对:“会不会是李县令阿爷哪个兄弟做的孽?”
翟升在旁边,眼睁睁的看着李家清白家风就这么被泼黑了。
除辛在门口,幽幽的问了一句:“你敢不敢问李县令?”
付拾一缩了缩脖子,干笑两声:“其实我想,我猜到了他的身份了。你们听没听过,嘉诚县主十分痴迷李县令的事情——”
这个事情,其他人不知道,但是王二祥立刻亢奋起来:“怎么不知道!这个事情,还要早一些。你们是不知道。比起河源郡主,嘉诚县主简直就是疯了一样!”
付拾一眼睛都亮了:???愿闻其详!!!
王二祥端了个小板凳,就地坐下,清了清嗓子就开始讲起了嘉诚县主的光辉事迹。
怎么说呢,现代那些讨人嫌的私生饭,可能是得到了嘉诚县主的真传。
譬如,偷偷购买李长博用过的东西——李长博去旁人家中做客,喝过水的杯子,被嘉诚县主讨要走。
李长博吃过的那盘点心,她也要都带回家。
甚至李长博的各种墨宝,写废了的东西,她也买通人偷出来。
甚至,李长博穿过的鞋袜,她都想办法偷过——那时候,李长博来长安赶考。而那时候,李长博还比较年轻。
至于偶遇什么的,拦路表白什么的,伤害和李长博有过接触的年轻女子什么的,更是家常便饭。
付拾一听完,深深感叹:李县令这么反感河源郡主,莫不是也有这位的丰功伟绩?他从不看一眼别的女子,莫不是也是因为被荼毒得有了心理阴影?
这么一想,她忽然觉得自己还是应该感谢嘉诚县主的:若不是她,李县令未必能单身到今天,便宜了自己呢!
付拾一正色的,由衷的夸了一句:“有时候,蟾蜍也是一味好药。”
翟升和徐双鱼:???
就连除辛也莫名:“好好的怎么提到了蟾蜍?”
于是付拾一给大家讲了天鹅公主被癞蛤蟆觊觎的这个故事。
除辛差点笑昏厥过去:“嗯,蟾蜍还真是一味好药。”
其他几个人震惊脸:什么时候付小娘子损人都这么文雅了?!
付拾一问王二祥:“那你听没听说过,嘉诚县主后来的丈夫是长什么样?”
“嘉诚县主很宝贝,轻易不带出门。”王二祥压低声音,神神秘秘:“不过根据可靠消息,嘉诚县主的丈夫,和李县令像一个模子出来的。当年还有人偷偷怀疑,嘉诚县主是不是将李家哪个旁支的孩子给弄来了。而且,听说她丈夫年岁比她小。”
付拾一明白了。
于是目光再落在躺在那儿倒霉蛋身上,就更同情他了:这可真是太倒霉了。
付拾一想了一想:“想办法找到嘉诚县主身边的侍女,让她们来认一认。再不行,就只能让嘉诚县主来认了。”
虽然不是验尸,但其实也和验尸没有什么区别——这个倒霉蛋儿,只剩下了一口气。
当衣服脱开那一瞬间,付拾一他们就倒吸一口凉气:太禽兽了!真的太禽兽了!
这个倒霉蛋儿的身上,有皮损。
怎么样的皮损呢?
就是那种剥皮造成的皮损。
胸口的一大片皮肤被剥离后,底下的肌肉组织,看得一清二楚。
由于组织渗液,衣服已经黏在了伤口上,所以脱下衣服时候,明明在昏迷中,可对方还是疼得整个人都在抽搐。
这无异于是再一次的揭皮。
付拾一已经知道那四块皮是从哪里来的了。
而被剥皮的范围,显然比那四块皮更大。应该是剥皮下来后,又重新的切过。
这样大范围的皮肤缺失,除非是重新植皮,否则根本不可能好起来。
可能一时半会不会死,但随着时间过去,感染,化脓,最后人就会死在并发症上。
付拾一很清楚一点,这个时代,治疗,也只是拖延时间,承受更多的痛苦。
而最后,死亡也依旧会到来。
她沉默的让到了一边去,让除辛来看伤口。
除辛原本诊脉,觉得人还有一线生机,可以试试。
但现在看着这一大片伤口,就惊讶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付拾一告诉她:“小腿上,肚皮上,还有后背上,都有同样的伤。”
她顿了顿:“以我对人体的了解,恐怕伤口是长不好的。”
除辛说不出话来,迅速检查一遍他全身,果然肚皮上还有一块同样大小的皮肤缺失,后背的更夸张,可能是切坏了一次,所以有两处一大一小的伤。小腿上的最小。
但是每一个伤口,都已经开始化脓了,肉和衣服黏在一起,撕开时候,就会让人疼得肌肉不住的抽搐。
而面对这样的伤口,翟升都有点绝望:“前后都有伤口,这可怎么放?”
付拾一也很无奈。
最后,他们只能将人侧着放。怕他自己撑不住,所以翟升和徐双鱼两个就帮忙按着肩和盆骨,固定姿势。
可这样也不是办法,总不能一直这样。
除辛看着人,不自觉的露出怜悯和哀痛来。身为医者的仁心,让她见不得这样的情景。
付拾一轻声道:“想办法,让他清醒过来一阵吧。或许,他还有想说的话。再然后……或许死亡,才是最好的解脱。”
身为医者,除辛意识到付拾一的意思后,下意识张口就想反驳:“怎么可以——”杀人?
可是后面的字,最终还是颓然的被咽下去。
眼耳口俱损,看不见,听不见,说不出,就算活着,其实也没多大的意义。
更何况,也活不下来。她当然比付拾一还要清楚,这样的伤,她治不好。
大夫治的是病没错,可是到了一定程度的病,她就无能为力了。
那已经不是病,而是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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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真的觉得,安乐死对于很多临死之前很痛苦的病来说,真的是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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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67章 同意与否
除辛站在那儿,眼眶红了,眼泪也落下来了,可最终,她还是只能无奈的说一句:“我做不了主。”
“去请示李县令吧。”付拾一也很无奈,也很无力,但她也更清楚,痛痛快快的死掉,不被病痛折磨,有时候也是一种幸福。
除辛默默的退出去,出去之前,她低声说了句:“我去弄些止痛的药。”
付拾一点点头:“阿芙蓉也可以用。不必担心剂量问题。”
阿芙蓉本身就是麻沸散的成分,但是除辛一直很小心剂量问题。
但对于要死的人,剂量问题就可以抛开了。因为活不了,所以成瘾性,不予考虑,只需考虑患者临死之前这段时光,尽量减轻痛苦。
除辛叹息:“知晓。”
阿芙蓉很贵,因为最好的都是从外域进来的,本土能种植的地方,也离长安太远,且药效也不如外域的。
但这个时候,谁也没提钱的问题。
在生死面前,钱财微不足惜。
付拾一再验伤的时候,心中也是沉甸甸,费了一番功夫,这才找回了专业状态。
“伤者体长五尺六寸左右,身形瘦削,肤白,发乌黑。”
“其双目因外力所致,眼球破裂,晶体浑浊,已彻底失明。”
“双耳被刺破,耳道损伤,外耳也被割去,具体失聪程度无法判断。但极有可能耳膜破裂,彻底失聪。”
“舌头也被割去大半部分,剩下一部分很难再发挥作用。故而伴随失语。”
“伤者除去上述外伤之外,右手食指缺失,伤口结痂良好,判断应该是两日到三日前受伤。”
“除此之外,伤者还有胸口一处,后背两处,腹部一处,左小腿一处的皮肤缺失,最大者,足有成年男性巴掌大,最小者,也有成年女性巴掌大。伤口已出现化脓现象。”
“伤者高热不退,人陷入昏迷,肢体末端还有冻伤痕迹,此时虽然还有一口气,但很有可能支撑不了多久。根据伤情判断,建议进行安乐死,减少死前经历的痛苦。”
说完最后一句的时候,付拾一只感觉浑身的力气都好似被抽出去了。
她叮嘱两个学生一句:“你们先照顾好他吧。”
而后,她就不敢多看一眼,匆匆出去。
有时候,人生在世,怕的不是艰难困苦,而是怕没了希望。
李长博过来时候,付拾一正坐在台阶上,面无表情的思考人生。
他在她面前站定,轻声问:“在想什么?地上不凉?”
付拾一摇头:“不凉。我在想,嘉诚县主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
怎么能够那么狠呢?
这可是她的枕边人。她怎么就能纵容旁人,那么伤害折磨自己最亲密的人?
就算没有爱情,日久相处,养条狗都会心生怜惜的,更何况是人?
对于这个问题,李长博则是回了一句:“有的时候,脑子有病的人,是没办法用正常眼光看待的。”
付拾一点点头:“我也觉得嘉诚县主是脑子有病。”
李长博进去看了一眼,很快就退出来。
他的脸色也不是很好,出来后他还又说了一遍:“她真的是有病。”
付拾一点点头。深深的理解李长博的感受:任何文字和言语的表述,都不如亲眼所见来得震撼。
“他们应该是觉得,他没了用处,而且又怕他泄密,所以干脆将人弄成这样,再丢掉。”付拾一分析道:“他们是故意将人丢在主街上的,为的很可能是示威,或者制造恐慌。现在外头的传闻,一定很多。”
“而不管剥皮,还是切下手指,甚至于戳瞎眼睛,弄伤耳朵,切割外耳和舌头,手法都很专业老练。”付拾一微微眯起眼睛:“可是范老头早就被抓了。手指头可以是范老头切的,皮也可以是范老头剥的,但是后面这一系列的事情,又怎么可能是范老头?”
“而且,应该是仵作做的。”付拾一语气很笃定。
李长博惊讶:“何以见得?”
“如果是普通匕首,很难将舌头切得那么多。还有耳朵,也并不是一刀直接割下来的,而是一个比较长的过程,因为伤口处皮肤,有锯齿状的痕迹。这说明,是一点点割下来。”付拾一甚至举了个例子:“切过肉的人,都能看出这其中的不同。”
李长博明白付拾一的意思了,当即转身就往外走:“我去一趟大理寺。”
“我跟你一同去吧。我想去见一见嘉诚县主。”付拾一咬牙切齿:“人成了这样,可她依旧是妻子,如果要安乐死,肯定要征求她的同意。就算没有安乐死,人死了,尸体如何,也要她发话。”
于是两人一同出门,直奔大理寺。
一路上,两人都没多说什么,神色一个比一个凝重。
以至高力士见到他们二人时候,整个都惊了一下:“这是怎么了?”
高力士还不知道长安县衙门的具体事情,他只知道有个伤者送去了。
付拾一将情况大概说了一下,高力士也沉默了,二话不说就让人带着付拾一去见嘉诚县主。
嘉诚县主的样子比昨天看着要好一些了。化了妆,还换了衣裳,甚至桌上还摆着一盘点心,她看上去过得还不错。
付拾一一个没忍住,张口就是嘲讽体:“县主过得不错啊。在牢狱里,都抵挡不住你享乐的步伐啊!真是躺在棺材里都要人伺候,死都不忘享受!”
嘉诚县主哪里听过这样的话?当即气得脖子都粗了一圈,可惜噎了半天,也只骂出来一句:“粗鄙!”
“你倒是不粗鄙。男人都成那样子了,你还有心思化妆打扮,吃点心享受。”付拾一皮笑肉不笑:“请问,您还是个人吗?学过礼义廉耻这几个字吗?”
她顿了顿,越发损了:“不对,不能这么说。动物可能不太愿意被这么侮辱。毕竟把你和动物放在一起,对它们太不公平了。”
嘉诚县主彻底绷不住娴静的形象,破口大骂道:“你撒哪门子的疯?”
事实证明,不管地位多高,穿得多精致,女人一旦失去理智,那么也都是一个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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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明天见呀~
第1768章 心情复杂
付拾一耸肩摊手:“我这叫路见不平而已。不过,其实也犯不上。”
她看着嘉诚县主,直接告诉她实情:“你知道吗,今天早上,有人在街边上发现了一个被丢在那儿的重伤男子。”
“伤到了什么地步呢?眼睛被戳瞎,耳朵被切了,舌头也被割掉了。他食指没了,身上还缺了好几块皮——请问,你认识他吗?”
顿了顿,付拾一热心补充:“哦,对了,他还特别像李县令。”
嘉诚县主愣了。
付拾一看着她,再问一遍:“你知道他是谁吗?”
嘉诚县主张了张口,嘴唇有点哆嗦,却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颤抖着问了句:“他……怎么样了?”
“有瞎又聋又哑,而且身上的伤一直在恶化,他浑身高热,神志不清,救是救不活了。”付拾一看着她脸上的担忧,却不同情,只觉得好笑:迟来的深情,算什么呢?
嘉诚县主说不出话来了,神色都恍惚了。
过了很久,几乎付拾一都打算要走了,才听见她干涩的问了一句:“我能……去看看他吗?”
“你知道他是谁吗?”付拾一反问。
嘉诚县主点点头,面露苦涩:“他……他是我丈夫。他叫……彦青。”
“他家里还有其他人吗?”付拾一这句话,是真心实意替彦青问的,如果有,能见最后一面,也算是……不那么惨?
可嘉诚县主摇摇头:“他家里人都死绝了。他是个孤儿。打仗,只有他自己活下来了。我见他长得……把他买了下来。”
付拾一忽然就没了脾气:这个世道总是这样,挣扎求生的人,却往往比其他人遇到更多糟糕的事情。
彦青遇到嘉诚县主,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
活下来,却最终还是如此凄惨的死去。
“我能见见他吗?”嘉诚县主忽然哭了,声音也哀求了:“让我见见他,你们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们。”
付拾一还真有一个问题想问:“那么,你告诉我,他们那么对彦青,是你同意的吧?你知道他的手像李县令,所以,你同意用他的手指。因为只有这样,我们才可能相信。”
嘉诚县主没有反驳。
付拾一忍不住嘲讽:“所以你有什么脸面去见他呢?”
嘉诚县主捂住脸,“呜呜”哭出声来:“我没想他会死,一根手指头而已——我救了他的命,给了他荣华富贵,要他一根手指头也不过分吧!”
“是,没了一根手指头,他不会死。可他会疼啊!而且皮呢?那是活人,硬生生扒了皮,他又是什么滋味?”付拾一问她。
嘉诚县主哭声越来越大。
付拾一转身出去:“我帮你去问问高力士。其实我还真想你去看一眼,不看看,你怎么知道你做了什么孽?”
对于这个事情,高力士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只不过说要准备一番。
付拾一点点头,轻声建议:“我建议,来一招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高力士一愣,不由得细细打量付拾一。
付拾一耸肩:“我什么也不知道。我只是想着,那些人将彦青丢在街上,必然有些目的。或许,就是冲着嘉诚县主来的呢?”
有个词,叫诱饵。
还有个词,叫杀人灭口。
高力士神色复杂的夸赞一句:“付小娘子真是玲珑心肝。”
“那还是算了吧。”付拾一悻悻道:“一般这种人都没有好下场。参考比干。”
高力士:……可也得有人敢吃啊!
李长博这头还没完事儿,付拾一就先回去了。
彦青那样的情况,她怕他们应付不了。
事实上,付拾一是对的。
彦青没等用药,自己就醒过来了。
然后,他跌跌撞撞的要寻死。
付拾一过去时候,除辛的药房都被弄得一团乱了。
彦青身上光着,只穿了四角短裤在屋里到处冲撞,翟升和徐双鱼两个顾忌着他的伤口,就有点儿无从下手的感觉。
不得不说,彦青皮肤挺白的。
身材也是不错的。
但是这个形象吧,多少有点有碍瞻观。
除辛都避得远远的。
徐双鱼和翟升两个看见付拾一,就像是看见了救星,就差扑上来抱大腿了。
面对他们二人的求助,付拾一冷漠的拒绝了:“男女授受不亲,而且我是女人,哪有那么大的力气?”
她甚至还鄙夷的嘲讽:“不要让我觉得你们两个连这点小事情都做不好,只会白吃干饭!”
徐双鱼和翟升默默的撸起了袖子,对视一眼之后,终于都拿出了自己的实力。
在两人一人被抓了好几下之后,彦青终于被制服了。
付拾一也没法让彦青穿衣裳,只能将人先那么按着。
而后,就在众人完全不知该怎么办的时候,她想了想,直接将一支笔塞进了彦青的手里。
刚才还躁动不已的彦青,忽然就安静了。
而后付拾一又将一张纸,塞进了彦青另一只手里。
彦青再一次激动起来,不过却没了发疯的感觉。
付拾一握住他的手腕,将他往桌子边上带。
彦青微微迟疑了一下,就跟着付拾一的牵引走,那样子,乖得不得了。
将纸铺在桌上,拉着彦青的左手感受一下之后,付拾一再用手指点了点他的右手。示意他写。
翟升和徐双鱼目光灼灼的看着付拾一,敬仰之情简直溢于言表。
付拾一睥睨二人:哼,这种事情,当然要动脑子了!
彦青必是不想活了,但不代表他什么也不想说。
事实证明,彦青现在这样,指望他写出正常的字,是完全不可能的。
因为他煞有架势的,写出了一个墨团来。
付拾一倒是记住了每一个比划和它们的顺序,迅速拽过来一张纸进行记录。
翟升连连点头:不愧是我师父!真是聪明绝顶!
付拾一此时此刻如果听见他的心声,必定会一巴掌拍他脑袋上:你才绝顶!祝你这辈子早早就聪明绝顶!
很快彦青就写出了第一句话。
只是看着这句话,所有人都心情略有些复杂。
付拾一更是不忍看他,只默默的转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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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69章 真的很傻
彦青的那句话是:“县主可好?”
这个县主,自然是嘉诚县主。
最终,付拾一吩咐翟升:“你抓着他的手,写,她很好。”
的确,嘉诚县主现在好得不能再好了——有饭吃,有衣穿,还能化妆吃点心。
比起彦青,好了千万倍不止。
彦青在知道了自己想知道的事情后,脸上居然出现了一种叫做“放心”的表情。
随后,彦青又写下一句话:“他们在城里。要谋反。”
付拾一让翟升问他:“位置呢?”
彦青这一次只是摇摇头,表示他不知。
又过一会儿,他才继续写:外族、前朝。口音不对。
付拾一秒懂:彦青的意思,是说口音不对,像是外族人。而还有的人,可能是和前朝有关的人。
说完这句话之后,彦青再写出来的,就只有一个字:死。
写完这句话之后,他就扔了笔,站在那儿缓缓扬起了脖子。
就好似生怕刀来的时候切得不够准,死得不够快。
付拾一让翟升告诉彦青:县主要来,见否?
彦青一下激动起来,拼命摇头,甚至还做出了想要逃跑的举动。
他的意思,大家都明白了:他这是不想见嘉诚县主。
翟升和徐双鱼按着他,不让他乱动,可是都有点不忍心了。
付拾一想了想,让翟升写了句:“她很担心你。”
这一次,彦青再度安静下来,写道:真的吗?
付拾一只回:真的。
彦青笑了,可很快抬手捂住脸,哭了。
他眼睛伤成那样,一哭,流出来的都是血泪。
很快一张脸上,全是血红的泪痕,看上去十分可怖。
他现在是不应该哭的,但是他也听不见,这个状态也没法给他写,付拾一都觉得有点头秃。
不过转念一想:算了,都要死的人了,还想这么多做什么?他高兴就好……
彦青哭过了,自己又去摸索着找笔。
徐双鱼红着眼眶递给他,看着他在纸上写:不见,但不怪她。
这句话,又一次让付拾一差点哭出来。
她看着彦青,忽然就有一种想锤死狗血作者的想法——这种故事,真的很容易骗人眼泪啊!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愚蠢的人呢!
付拾一还挺想骂彦青一顿,让他明悟一下的。
但是,彦青又听不见。
而彦青在骗完了大家眼泪之后,就彻底的不再写任何一个字,是坐在那儿,微微仰着脖子,用这样的态度,表明自己想寻死的意愿。
面对这样油盐不进的彦青,大家都没办法。
当他拒绝交流之后,付拾一他们谁也没辙。
好在他也没有继续自残。
付拾一头疼的守着他,叫来了厉海。
厉海一过来,看见彦青那阵仗,一言不发的扭头就将门帘给仔细拉上了——当然不是怕冷风吹了彦青,而是除辛就在外头看着……
他随后开口:“弄走。”
付拾一震惊看他:“不是吧?他都这么惨了,你还想着吃醋?”
“不合适。”厉海指了指药柜,“旁人,要用。”
付拾一觉得他是在找借口:他就是不想让除辛看别的男人!尤其是光着身子的男人!
但这种事情,人家坚持,你也不好继续戳破,所以付拾一就点点头:“对,你说得对!但是你看他这个这样子,能送到哪里去?我回头让他们收拾了屋子出来,再将人挪过去。”
厉海还不忘提醒:“尽快。”
付拾一:“……好的。”
整个过程,彦青对厉海的嫌弃一无所知。
众人深深觉得:有的时候听不见看不见,也挺好的。
嘉诚县主过来的时候,已是天快黑的时候了。
她换了衣裳,假装成兵丁混进来的。
而彦青则是被强行灌了药,昏睡了过去——事实上,他本身也撑不住,已经快陷入昏迷的状态。
付拾一如实将彦青的意愿告诉了嘉诚县主:“他说,他不想见你。”
嘉诚县主眼睛是浮肿的,显然没少哭。
此时她一听这话,眼泪顿时又下来了:“知道,他必定是恨我的。你替我跟他说说——”
“他听不见。”付拾一提醒她:“之前我们交流,是写字。但是他现在不愿意的话,就没法了。”
嘉诚县主一下哭出声来,也许是想到彦青已经听不见,她啜泣了几下之后,忽然就放声大哭,还有越哭越伤心的架势。
付拾一揉了揉太阳穴:“别哭了,早干嘛去了?他倒不恨你,只是不愿见你。我猜,可能是不想你看见他现在这幅样子。”
嘉诚县主是因为彦青那张脸而买了彦青,甚至和彦青成婚的。
彦青心里也清楚。
所以,他没了吸引嘉诚县主的东西时,他必然会觉得自卑。
一方面,他不想让嘉诚县主内疚,另一方面,就是处于这种自卑,他怕嘉诚县主厌恶。
嘉诚县主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他怎么那么傻!怎么就那么傻!”
付拾一也觉得彦青挺傻的。
事实上,整个衙门的人,都觉得彦青挺傻的。
“让我看他一眼吧,就一眼!”嘉诚县主拽住付拾一的袖子,苦苦哀求。
付拾一抽回来,问她:“看一眼,又有什么意义呢?你怕他怪你的话,他也不怪你。你本来也不是因为他这个人才和他成婚的,现在他已经成了那样子,难道你还会喜爱与他?还是说,看了这一眼,你觉得自己尽到了义务,就可以心安理得?”
嘉诚县主说不出话来,拼命摇头否认。
因为她的苦苦哀求,付拾一最后还是让她看了一眼彦青。
彦青穿不了衣服,也盖不了被子,取暖全靠火盆。他身上,只有一个裤衩子。
所以嘉诚县主一眼就看到了他身上的伤。
然后,眼泪就像是断了线的珍珠,一滴滴的从嘉诚县主脸上落下来——到了这个时候,嘉诚县主反倒是哭不出声来了。
她死死的捂着自己嘴,面上全是震惊。
震惊之余,还有一丝丝的恐惧。
付拾一开口叹息:“很可怕吧?害怕就出去吧。”
普通人,看见这样的伤口,只会觉得恐惧和恶心——尤其是没了皮肤遮盖的那些肌肉,看上去,更是可怕。
嘉诚县主用力摇头,也不知是不是为了给自己鼓劲,她反复哭道:“我不怕,我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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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70章 爱或不爱
嘉诚县主这样的反应,付拾一理解,但又不理解。
最后,她让王二祥将嘉诚县主拉出来——万一自己上的话,嘉诚县主又伤人怎么办?
嘉诚县主也没反抗,跟着就出来了。
一出来,嘉诚县主就哭着问:“他怎么成了这个样子?以前我来了,他都是第一个知道的——”
付拾一无语的看她:“大姐!昏迷了晓得啵?瞎了聋了哑了晓得啵?”
他现在躺在那儿,就算是醒着,也等于是在一个又黑又安静的小屋子里呆着,只有煎熬。还指望像从前——
所以要不怎么说,养尊处优的人,就很容易太自我呢?
她不禁深深感叹:李家教育子孙,真是有一套的。当然,嘉诚县主如果父母没有早亡,她或许也不这个样儿。
嘉诚县主就像是听不懂付拾一的话一样,很快又问了一句话:“他真的好不了了吗?”
付拾一这个暴脾气,一时之间完全压不住了。她斜睨嘉诚县主,问了她一个很现实的问题:“那么几大块皮缺损了,看见了吗?怎么补上?你愿意割下来皮去救他吗?”
嘉诚县主大概也知道那很疼,瑟缩一下之后,理直气壮:“我可以出钱买,一定有人愿意——”
“问题是,哪怕就是你愿意从身上割下来皮去救他,那也救不了。他的皮,就是他的皮,别人的替不了。”付拾一嗤笑:“扒皮时候,你们想什么呢?”
“他们说,他不会死的,就是受点苦——”嘉诚县主眼泪又下来了,这次连鼻涕都跟着一起下来。哭得异常真实:“他刚好惹了我生气,我就想着,就想着——”
付拾一对着嘉诚县主刚生出来一点心软,就被她这话全都弄没了。
甚至都被气笑了。
付拾一没忍住,打断了嘉诚县主,然后怼了回去:“你一看就是小时候受罚少了。自己不疼一下,根本不知道轻重。手指头没了,能长回去吗?皮没了,还能长回去吗?人死了,还能活过来吗?!”
“人家说什么你都信,人家要是说吃屎能变美,你是不是也就去吃了!你脑子是干什么的?不会想一想吗?”
付拾一讥诮看她,无情戳破事实:“究竟是觉得不会有事儿,还是觉得有事儿也不要紧。因为你要得到正品了,所以替身也可以不要了。这会儿人要死了,你又想起来他的好而已。”
“恕我直言,县主,你这就是杀了人还要娇滴滴的说,哎呀我不是故意的。当了婊子还想立牌坊。”付拾一揉了揉眉心,觉得跟这样的说话是浪费口水,于是住口干脆不说了。
嘉诚县主毫无还手之力。
事实上,付拾一也是第一次这样火力全开——到底是因为私仇还是因为公怨,其他人表示不敢说。
付拾一将这个事情交给翟升负责,而后自己就回了拾味馆。
拾味馆已经照常开张了。
只是春丽还没回来。
阿玫正守着一锅土鸡汤,用小泥炉煨着。
这一锅汤,是给付拾一、李长博和方良喝的。
嗯,付拾一纯粹是蹭了个饭。毕竟这是病号饭。
鸡汤里放了滋补的药材,沙参,党参,黄芪,还有当归,别的菜一律不放,只放几朵香菇,几块山药。
此时已经炖了一下午,鸡汤的香味里,夹杂着淡淡的药香,不难闻,反而有一种别样的勾人。
付拾一闻着这个味道,忽然就忍不住想:或许彦青临死之前,应该吃一顿好的。
不过这个念头,回头还要再琢磨。
付拾一先打算给李长博开个小灶。
顺带也给杜太夫人吃两口。
这个季节,基本上已经没什么新鲜菜蔬了,也就只有大白菜,豌豆尖,萝卜,还有油菜苔,以及一些菠菜。
再南方一点的地方还有菜,但品种也不算多。
付拾一就拿出了夏天屯的干菜——这种时候,当然是各种干菜的天下!
比如干茄子,干菜瓜,干豆角。还有咸腌菜。
付拾一抓出一把干菜来,放在水里泡上。
而后又去泡菜坛子里抓出了萝卜缨来。
萝卜真的是个很好的蔬菜,在任何形体时,都可以吃。
幼苗时候,可以当青菜吃一吃,虽然口味吧比较普通,可总比没有强。
等萝卜手指头大小时候,也可以拔出来,掐掉绿叶部分,只剩下一把萝卜缨带着底下的小萝卜,洗一洗,泡进坛子里。
等萝卜长大了,不管泡菜,凉拌,炖煮,都是好味道。
付拾一就很喜欢吃萝卜。
萝卜缨的吃法很简单粗暴,就是泡菜,等酸味出来,就捞出来炒。
又脆又嫩,酸爽回甜,口味极佳,关键是很开胃下饭。这对没有蔬菜的冬天来说,简直太友好了。
除了这两个菜之外,付拾一决定再做个简单的菜:油渣炒白菜。
一个干菜回锅肉,一个油渣白菜,一个酸辣萝卜缨,再加上一碗土鸡汤,这就是完美的三菜一汤,两荤一素。
其中油渣白菜最好做,来一小块猪油化开,然后炒一下姜丝和葱白,就直接放入白菜翻炒,再来点水——油渣也直接撒进去就行。等到白菜软了,香味出来,直接就可以起锅。
而酸辣萝卜缨也是,切碎的萝卜缨放入热油锅内加点茱萸翻炒就行,不爱吃辣的都可以不放辣。炒香了,就起锅。
干菜回锅肉略复杂些,肉得是正经的五花肉,满是肥油那种,煮熟了,再切片,按照炒回锅肉的方法炒出来。秘诀是油一定要多,因为干菜太吸油。放少了,干菜没有吸够油,就会不香,而且会有一种干涩的口感。
但是如果吸饱了油——
付拾一炒好之后,尝了一口。
怎么说呢,这种油汪汪,带着肉香,又有菜干脆脆口感,嚼一嚼,还能吃出一点这些菜本身风味的口感,必须配上一大碗香喷喷的白米饭!馒头都不行!
饭刚做好,李长博就带着满身的疲惫回来了。
看他那样子,就知道他一定是忙极了。
付拾一也不问,笑出八颗牙齿招呼:“走,咱们回家吃饭去。”
说完提上食盒,直奔杜太夫人院子。
李长博跟在后头,心里浮躁一点点消退,整个人也是渐渐放松下来——他在这一刻,忽然就明白了回家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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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71章 忙碌起来
杜太夫人在家,早已经等得望眼欲穿。
因为这个,李家的厨娘表示有那么一点点的委屈:这些时日,做菜都是按照拾味馆的做法来,但太夫人从未如此期待过!
当看见付拾一那一瞬间,杜太夫人压根等不及,亲自就站起来迎上去,嘴上不住埋怨:“我就说,不要等他不要等他,我们自己先吃多好?”
跟在后头,刚迈进来一个腿的李长博,瞬间:要不我走?
最终他还是没走,毕竟未婚妻还在,毕竟食盒一打开时候的香味实在太勾人,毕竟他也是真的饿。
当然,他更加明白过来,为什么从前他就没有回家的感觉……
付拾一笑眯眯摆好饭菜,花嬷嬷也将另外几个菜摆上——红焖羊肉,还有一盘蒜蓉菠菜,一盘黄瓜炒鸡蛋。
杜太夫人的饭,看似低调,实则羡慕得付拾一口水都流下来——贫穷的人想着怎么用咸菜过冬,有钱的人,根本没有过冬这个概念!
这个季节,一根不起眼的黄瓜,能卖出天价!
很多人以为古代人很惨,冬天都得吃咸菜。可惜,大棚蔬菜的概念,早就有了。而且技术还很成熟。
比如黄瓜,韭菜这些简单好弄的,他们都能弄出来!没有别的毛病,只是贵!
那吃的不是黄瓜,吃的是富贵!
但是杜太夫人从来都对富贵不屑一顾,她直奔着干菜回锅肉去了。
付拾一吃着脆嫩鲜甜的炒黄瓜,表示:果然人就是犯贱。夏天天天吃的时候只觉得腻,等吃不上了,就觉出好了……就比如现在,自己觉得这盘炒黄瓜,就是世界上最好吃的菜!
至于李长博,他什么都爱——尤其是现在饿了,那更是吃得优雅而……凶猛。
付拾一心想:要是嘉诚县主看见这一幕,估计都要哭出来。毕竟在她心里,李长博怎么能肥肉呢?怎么能吃到腮帮子鼓起来呢?怎么能吃这种味道浓烈的食物呢?
可惜,高岭之花李县令的这一面,只能她看见了。
怀着这种诡秘的念头,付拾一诡异的满足了:这是我的人!
就着这个满足感,就着那一盘子炒鸡蛋,付拾一吃了两碗饭,还喝了一碗炖足了滋味的当归土鸡汤。
怎么说呢?就……很撑。
三人都是差不多的状态。
花嬷嬷见怪不怪的掏出了早已经准备好的山楂茶——从前杜太夫人煮花煮茶,风雅至极,现在多数时候,泡的都是大麦茶和山楂茶。也不用煮,拿开水一泡,一人端一杯,一面说话一面喝。
雅致是没了,只剩下一屋子的闲话家常。
杜太夫人看着李长博,发了话:“眼瞅着你阿娘他们就要来了,这一回,族中暂时交给旁人,你兄长嫂嫂都要来,你赶紧忙完了,也好陪陪家里人。”
“还有,河源郡主成婚,你们也去看看,到时候咱们怎么办,也好有个借鉴。请哪些人,你也要拟个单子出来。”杜太夫人指点江山:“以后你们也是要嫁女儿娶媳妇的人,多见见,多学学。”
杜太夫人慢慢悠悠喝一口山楂茶,酸得眯了眯眼睛:“至于酒席,咱们家难得办一回事儿,我的意思是,也得涨涨脸面。到时候,多找几个厨子,别叫其他家比了下去。”
付拾一在旁边听着,觉得没自己什么事儿,于是同情的看李长博:娶媳妇果然不容易。
刚这么一想,杜太夫人就点了她的名:“我叫人打的首饰,衣裳,家具,都弄好了,这几日就要送来,到时候让长博给你休沐几日,你过来看看,到时候怎么摆放。上次给你说修缮院子的事情,你可想好了?”
付拾一一提起这些就脑壳疼,“想好了,也没什么改动的,就翻新一下就可以。栏杆什么的,刷一刷漆,墙面弄一弄。”
杜太夫人点点头:“那树呢?换不换?”
付拾一摇头:“就不换了,都长得很好,来年正好赏花。”
杜太夫人看穿她的心思:“那种菜吗?”
付拾一干笑两声:“小花园里不是开辟了菜地吗?到时候咱们春天往墙根底下撒点豆角,让它爬到墙头上去,也很好看的。还能吃菜呢。吃不了的晒干,咱们冬天炒肉吃。”
“还可以种点南瓜,这个开花也好看。”
杜太夫人压低声音:“那个无花果,好吃吗?种点?对了,这次他们准备的见面礼里头,就有外头来的种子。听说好看极了。”
付拾一顿生期待:“真的?那咱们开块地出来,到时候种!”
虽然还没见面,但是付拾一已经觉得这些人都是亲人了:真的是太可爱了好嘛!
李长博慢悠悠的开口:“我叫他们找的。”
付拾一震惊看他:“你这是在拆家里人的台。”
李长博一脸恬淡雅致:“叫他们再给别的。”
他顿了顿,语气家重:“我们才是一家。”
付拾一秒懂,顿时觉得自己肤浅了:李县令才是真正的持家有道!
杜太夫人在旁边听得乱七八糟的,笑骂:“你连兄长都坑骗!你一句话,他们可是跑断了腿,磨破了嘴皮子!如今倒好,你还如此!也不怕他们寒心!”
“做兄长总是吃亏的。”李长博微笑:“这是做兄长的应该做的。阿兄亲口说的。”
付拾一由衷感叹:“有哥哥可真好啊。”
“以后咱们孩子,会有好多兄长。”李长博笑得更加弧度明显:“他的兄长那儿,有各种各样的好东西——”
付拾一:!!!李县令你这是骗我生孩子系列吗!
不过说起孩子,付拾一想起一个事情来:“这次孩子们也都跟着一起来吗?”
杜太夫人笑呵呵:“可不?都吵嚷着要来。你做婶娘,到时候可要破费。”
付拾一倒不怕破费,人家想着她,她难道还要吝啬?既然是一家人,那都是自己人了!她笑眯眯道:“那我得好好准备准备。”
对女人来说,融入新家庭不是个容易的事情。
饶是付拾一自认为作为中年妇女,又经历这些事情,早就已经锻炼出了强大的内心,但这个时候,还是有点儿发憷:做新妇,可不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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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我要拉着雨竹一起发奋起来!大家监督我鸭!
第1772章 四脚朝天
从这日起,付拾一就忙碌了起来。
考虑到李长博侄儿们的年纪参差不齐,所以付拾一给男孩子准备的礼物,都是滑板车。
而女孩子们的礼物,付拾一想了想,决定一人送一只大金镯子:对于女人来说,有钱和没钱,过的那是两种生活!
对于付拾一这种考虑,李长博在略无言之后,默默的伸出了大拇指:“挺好。”
就是大金镯子对小女孩来说,未免太压手了。
这些礼准备好,付拾一又准备给河源郡主的礼物。
给河源郡主的礼物,付拾一思来想去,决定送一本菜谱,和一只纯金打造的存钱罐。
做了人家媳妇,手里有钱,便好说!
至于存钱罐……
现在也有,不过都是用陶罐,也不是那么小的口。
所以李长博不是很理解:“若是存满了,怎么取出来?”
“这里有个卡扣,一转,脑袋就能取下来。河源郡主属猪,这个形象也好。”付拾一指着图纸给李长博解释。
顿了顿,她贼兮兮的压低声音:“我本来想送一对金猪的,实心的那种,但是去金铺问了问,发现做不出多大的。到时候肯定不好看,现在这样就不一样了!只需要多加一点工钱,还是那么多金子,可是这一对金猪,多么大!”
李长博刹那之间,表示十分服气。
“你就送画就成,我想好了,你送一副胖娃娃图,祝他们早生贵子。”付拾一语气更加贼了:“这样你的小金库不至于缩水太厉害。那本菜谱,足够她去开十个八个铺子的,迟早她能把两个金猪装满!”
李长博幽幽问:“那若是亏了呢?”
付拾一迟疑:“不能吧,敏郡王指点,还能亏?”
顿了顿,她摊手:“就算真亏了,那也不怪我啊!反正我的菜谱肯定没问题!”
说一阵子话,李长博就该去大理寺了。出了这个案子,他就被陛下点了名,去大理寺协同办案。
付拾一不甚留恋的挥挥手:“快去吧快去吧。”
李长博哭笑不得的去了。去之前,又道:“若彦青一心寻死,到了实在痛苦的时候,就让他安静的去吧。嘉诚县主已经签字同意了。”
对于这个事情,付拾一难免还是心情沉了一下,闷闷的点头。
彦青如今拒绝交流,吃药都靠灌。而伤口也一天天恶化起来,估计也不会再有多少时间。
只是,付拾一一直在想,如果在临死之前,让彦青能有一点什么开心的回忆就好了。
毕竟,如果死的时候,回顾一生,都没有几件高兴的事情,那可真是想想就凄惨。
可一时之间,付拾一也没更好的主意。
一路去往河源郡主那儿,付拾一很快就将这个烦恼暂时抛开了。
河源郡主有点忧郁。
人都瘦了一圈。
付拾一惊了一下:“你这是什么情况?作为新嫁娘,难道不应该高兴?想着卢知春那张脸,你难道不该多吃一碗饭?”
河源郡主也惊了:“不至于吧——”
“怎么不至于?”付拾一振振有词:“秀色可餐你没学过吗?而且对着那张脸,你一看不就该心情愉悦吗?还有什么烦恼能比得过那样倾城的美貌!反正我心情不好时候,看看李县令,就觉得生活很美好!这么好看的人,居然就是我的人了!”
付拾一说着说着,自己还忍不住贼兮兮的笑了:想想就美滋滋,觉得生活充满了干劲!
河源郡主满脸通红,略显尴尬:“好像还真是——”
“必定是。”付拾一斜睨她:同样都是颜狗,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
河源郡主呼出一口气,惆怅道:“其实吧,主要是从前我对李县令……有人在卢家嚼舌头了,虽然卢知春他没提,可我觉得怪尴尬。”
付拾一也尴尬了一下:那是有点儿社死的既视感。想想都愁得慌。
但是作为闺蜜,付拾一还是振作起来,宽慰河源郡主:“怕什么?这叫真性情,再说了,只要你对卢郎君加倍的好,夫妻恩爱,谁还会记得这个事情?顶多觉得你就是看脸的人!”
被一下子戳破尴尬所在的河源郡主:……你还不如不说话!
付拾一毫不自知:“可咱们本来就是那样的人,所以说就说呗。”
还想吐槽她两句的河源郡主没了脾气:人家自己都把自己说了。
拍了拍河源郡主的肩膀,付拾一轻声道:“我觉得,结婚最重要的还是夫妻之间的关系。其他关系都是次一等的。该用心经营就用心,但也不是叫你一味受气。卢郎君固然重要,可你这辈子也一样重要。有些事情,真忍不下去,过不了了,退一步也无妨。”
她看住河源郡主,无视她震惊的表情,继续往下说:“你知道吗?我第一次见你时候,你对我很不友好。”
河源郡主也想起这个事情,略尴尬的承认:“好像是有那么一点……”
“但是我依旧很喜欢你。”付拾一认认真真。
这波表白,给河源郡主整不会了:咦?难道不是要质问我?
不由自主的,河源郡主认真听付拾一往下说:“因为我觉得,你虽然跋扈,但人不坏,当然最主要可能是你长得好看。毕竟长得好看的叫娇蛮,长得不好看的叫刁蛮……”
“你最让我讨厌不起来的一点,就是坦诚,你是个真性情的人。活得很恣意潇洒,让人觉得,很灿烂很美好。通常,人都讨厌心机深沉的人。所以,鉴于你的性格,我觉得,他们可能不喜欢你,但必定不至于厌恶你。”
“而你能吸引卢郎君,必定是因为你本来的样子。如果你为了迎合旁人,失去了自我,那很可能,最后反而会得不偿失。”
付拾一眨眨眼睛,问河源郡主:“我的意思,你明白了吗?”
河源郡主若有所思:“所以李长博知道你那么爱钱,还是不觉得你市侩,反而喜欢你——”
付拾一木着一张脸:我好心给你讲道理,你却拿我举例子?这是什么塑料花闺蜜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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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要发奋,然后……又拖到了这个点,啊,让我去死一死。下一更,十点钟~
第1773章 告个别吧
最后付拾一走的时候,陪着河源郡主干饭两大碗,摸着小肚腩走的。
因为下雪的缘故,街上并无多少行人,就算有那么几个,也是行色匆匆的。
付拾一回了衙门。
衙门里倒是很热闹——天冷,巡逻回来的不良人就三五一堆,凑在火盆跟前吃酒说话。酒是米酒,喝是喝不醉的,但热米酒却暖身。
就着一把烤黄豆,就是最美的滋味。
这样的热闹,却和临时弄出来的小医院没什么关联。
除辛药房隔壁,就是临时改造出来的病房。
病房里烧着炭盆,却不敢太暖和,因为温度高了,更容易滋生细菌。
可即便如此,屋里也有一股淡淡的气味。
是药味,混合着化脓的味道。
人明明还活着,可付拾一却觉得自己已经嗅出了死亡的味道。
彦青不能平躺,可也不能让徐双鱼他们两个每天扶着他,所以翟升叫来木匠,做了两个支撑。刚好能撑住彦青,让他侧躺着。
可木头太硬,即便是裹了厚厚的布,还是一样的不舒服。
彦青作为支撑点的皮肤,已经开始红肿了。
而即便是如此,他也需要人每隔半个时辰给他翻身一次。
付拾一过去,照例问了句:“今天他还是不肯交流吗?”
翟升摇头:“写了一句话。说,太折腾,不如早去。”
几天相处下来,付拾一他们对彦青的性格也有些了解了。
彦青很安静,性格也很平和,即便是到了这个地步,他也不喜给人添麻烦,只要是清醒着,他就会主动收拾自己清洁卫生,更从来不会因为疼痛喊叫,或像第一天那样胡乱的冲撞。
只要是跟他提要求,他也没有不配合的。
可他越是如此,就越让人心疼。
一个人,怎能安静乖巧到这个地步?
彦青这句话的意思也很明了:他觉得每日需要人照顾,太给众人添麻烦,迟早都是要死的,不如早点去死。
付拾一将嘉诚县主同意安乐死的事情说了,又将自己的打算也说了。
徐双鱼立刻点头成了小鸡啄米:“他想做什么,咱们一定要成全!”
翟升也颔首:“就好好的送他一程吧。”
就连除辛也不知什么时候过来的,轻声道:“我会将药配好,让他没有痛苦的去。”
这些日子,其实除辛也试过了不少办法,想要试一试将人救过来。但看着彦青身上伤口一点点恶化,每日开始高热不止,她就知道,就像是付拾一说的那样,都是徒劳。
这种时候,越是想救他,可能也只是留下他在人世间受苦。
说这句话时候,除辛轻叹一声,似有些遗憾,又似有些解脱。
人人心中都颇为复杂,不是滋味。
而等到彦青醒来,将情况与他明说后,他竟露出个浅浅的笑容,而后点点头。
再问他可有什么还想做的,他想了许久,才提了一个要求。
在嘉诚县主的宅子里,他屋内,用箱子锁着一些东西,他穿上里头那身衣裳,再摸一摸那些东西。
这个愿望,不难达成。
很快,王二祥他们就连着箱子一起扛过来了。
打开箱子,箱子里是一套婚服,还有发冠,玉佩。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小物件,多数不怎么值钱。
彦青现在的情况,穿衣服就等于是痛。
所以谁也不建议他现在就换上。
于是彦青就坐在那儿,将箱子里的东西,一样样的摸出来,在手心里细细摩挲。
他没法说话,众人也不能知晓他在想什么,但从他表情来判断,他应该是在回忆过去。
付拾一看着他那样温柔又专注的样子,忍不住想:或许,都是美好的快乐的事情,所以才会让他如此吧?
只有彦青自己知晓,那些回忆,究竟是苦涩还是甜蜜,是快乐,还是痛苦。
当把玩过最后一样东西,彦青的手指,终于落在了婚服上。
婚服上,绣着繁复的花纹。吉祥,又十分的奢华喜庆。
彦青一点点的摸着,最后张口轻叹一声。
叹过之后,他站起身来,张开双臂,面上露出几分恳求。
他想请他们,帮他穿上这身衣裳。
谁也不忍心拒绝他这个请求。
事实上,穿衣的时候,看得出来彦青很疼,但他一直连瑟缩都没有,反倒是全程带着浅淡的笑意,似乎真心高兴。
穿上里衣时,渗液很快就将布料湿透,彦青肌肉都绷紧了,可他依旧面色平和。
穿好衣裳,戴上发冠,虽然眼睛和耳朵都蒙着纱布,但付拾一还是忍不住想夸一句:真的好看。
彦青就像是李长博的一个影子。一个青涩单薄的,装满缠温柔的影子。
不只是五官,就连身高都很像。
只不过,彦青应该更像从前的李长博。
而且只有外形像。内里,彦青和李长博应该是截然不同的性格。
但付拾一觉得,他们都是极其温柔的人。
李长博的温柔,是针对身边人的,藏得深,都在细节中。他显得更成熟,稳重,可靠,也更有男人味一些。
而彦青,对谁都是温柔的,与世无争,带着点青涩和单薄。他还没长开。
彦青穿着一身婚服,似乎已经满足了最后一点心愿,从从容容的,就等待着赴死。
付拾一以为,人到了真正面临死亡的时候,都或多或少会恐惧和紧张。这和其他的没关系,这就是本能。那怕是自然死亡到来那一天,人只要觉察到了,就肯定会有些感触和不舍。
可在彦青身上,她半点看不到。
只有从容和坦然。
他不像在等死,更像是安静等待自己新娘的新郎。
除辛在外头熬药,也不知是炭火熏的,还是寒风吹的,她的眼睛是通红的。
徐双鱼和翟升两人,已经避到了门边,直勾勾的看着外头的雪花一片片落下来,同样也是眼眶微微发红。
最后药熬好,放到不烫手,由翟升端过去,放进彦青手里。
也许舌头太疼,也许药太苦,彦青喝得不快,一口一口的,却慢慢喝了个干净。
喝过药,他便安安静静躺在床上,宛如睡着。
谁也没有上前去打扰他,众人悄悄退出去,掩上门。
除辛低声道:“他会在睡梦里离去,明日一早……再来看吧。”
付拾一仰头看天,带头离开:“走吧,让他安静去吧。”
------题外话------
忽然觉得彦青好惨。但是我真的希望,将来有一天安乐死能够合法。曾经我见过绝症到了最后时光的病人,真的是连自己去寻死都做不到,每天躺在那里,熬着等解脱。家里人也好,他本人也好,都完全是备受折磨。所以我希望,如果死亡必须到来时,至少能让人体体面面的选择离去的时间。
今天努力不动了,,,,,还是明天加油吧。啊,我深深的唾弃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