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章 董卓传(三)
——公元156年——
虽然因时间仓促之故,讨伐马贼、救援商队一事仅有酒家附近的游侠得到消息,半个时辰后在城门外聚集起来的人手,算上成绩提供的三百骑兵仍然有七百人左右。
不过,相比那三百一看就知道可以在马上作战的“骑兵”,这四百多散兵游勇只能称之为“骑马之人”,他们所乘大都是品质低劣的驮马,甚至还有百余人双人一骑——他们是已经预定能抢到马了吗?
“董爷,您看是否差不多该出发了?”成虎向暗自叹息的董君雅问道。
成虎、成豹,是成绩派来统领那三百骑兵的两名百人长,不过由于并非军伍,只能称之为家丁或者护院。
这也是应有之义,董君雅虽然和成家有些来往交情,但还没到随便托付数百兵马的程度,若指挥有明显失误,这两人有可能拒不执行。
“待吾儿筛选完毕。”董君雅向正在人群中检视的董卓示意了一下,虽然对于儿子的战斗力没抱什么希望,但他同羌人混久了之后,对于骑兵的判断却颇为老辣,筛选出一批滥竽充数者自然没有什么问题。
与其父所想不同,董卓此时并非在剃掉那些来浑水摸鱼的游侠,反而在出力让他们能顺利留在马上不至于掉队。
“莫要一紧张就猛拉缰绳或者拽鬃毛,那样只会让马匹把你掀下去,”董卓提着口朴刀在不成队列的游侠间穿行:“若感觉在马背上不稳,就伏下身,抱住马颈,双腿夹住马腹,如此一来,除非那马就地打滚,不然是别想掀你下去了。”
这口刀却是那铁匠马肃得知他要出阵之后派马腾特意送来的,董卓即使想指出朴刀与狱刀有所区别,也没法跟一个十岁小童计较,更何况马腾送刀之后便被那个酒疯子纠缠住了。
“董家小郎何必如此麻烦,若他们掉队,不去便好,我等还能多分些财货。”有粗豪游侠不耐烦地叫道。
“嘿,诸位皆敢于参加此夜战者,即使不善御马,身手想必也差不到哪里去,”董卓道:“仍在马上的马贼自有官军应付,若入山林间索贼,身边多个伴当总比少个好,说不得那多出之人便替你挡下一刀。”
“言之有理……”众游侠纷纷点头,不过对于那“挡下一刀”是用武器还是身躯,却见仁见智了。
此间事了,董卓策马回到其父身边道:“父亲,此行共计六百四十八人,马上皆有一战之力,即使疾行,掉队者也不会超过三十人。”
“善。”董君雅点头,向成虎成豹示意后,便指挥众骑兵向南进发。
————
三百骑兵打先锋,董君雅和成虎成豹以及一些御马技术甚佳的游侠居中,后面则是零零散散不成队形的游侠们。
在常规行军时自然并非如此,即使不需军械辎重,也得视具体行程携带相应数量的军粮补给,并安排相应的运粮护卫。
董卓骑着匹黄马跟随在父亲身侧,听了一些关于那支商队的具体情报后,更加确定这批马贼绝非羌人。
来西凉做生意的商队,一般携带的都是茶饼、盐巴、铜铁工具,陶土器皿、丝绸等塞外弄不到但缺了却很麻烦的东西,而通过一番交换,给武威带来不少税收之后,带回去的则是牛羊马匹、皮毛药材、染料香草甚至大块的狗头金,直到回了中原,将之换为银钱之后,才能和购置带去之物所耗相比来确定盈亏——当然,基于商人们的眼光,几乎不可能亏便是。
若是羌人马贼,理应在商队抵达之前便抢劫,商队离开时携带的全是羌人自己卖出去的东西,抢回来又有什么意义?
故而,能做出这等蠢事的马贼只有一个来历——并州那边的匈奴,他们大概不懂什么叫兔子不吃窝边草,但这远道而来抢劫凉州商队的举动却正合此意。
“止步——灭火把!”董君雅忽然呼喝道。
此时早已入夜,虽然这支队伍选出的人都没有雀盲症,但若完全没有灯火行路也会十分艰难,所以每五六人便打起一只火把,既能看清路,也不至于远远便引人注目。
三百骑兵在成虎成豹的指挥下很快止步,并熄灭了火把,后续的游侠们则散乱了一阵才安静下来。
官道上约两三里之外,正有一支几乎人人都打着火把,约数百人的骑兵队伍正在往复巡视,他们一个个面目凶恶,穿着杂乱的兽皮衣,手中武器也不甚统一,胯下诸多马匹虽然看上去品相不佳,但亦非驮马那种家畜。
而更远处,则有一支偏离了官路,倚靠陡峭山壁,将诸多运货车辆围成壁垒据险而守的商队,正被数百手持火把的“羌人”呼喝围攻,双方僵持不下。
“诸君当知,手举火把时,几乎无法看清光亮范围之外的情形,尤其是患有雀盲症的情况下,”董君雅向周围骑兵说道:“故而我们可以提前发现这支马贼,而他们全无所觉。”
“那么董爷,我们是否当直接突击?”成虎问道。
“不,”这次回答的却是董卓:“数百战马奔踏,无需视力也能注意到,我们当悄然接近到一里之内,再骤然突击——父亲,我说的可对?”
“正是如此,”董君雅此战原本便是为了给儿子寻些“功绩”,自不会反驳:“但若对方一直未曾发现,便非‘突击’,而是‘奇袭’。”
“诸位!”董卓略一思索,便向那些散兵游勇道:“我等兵分两路,绕到那支队伍两侧,然后大声鼓噪,令其忽略成家骑兵,若达成‘奇袭’,此战可一鼓而下。”
这等毫无危险又可痛打落水狗的行动,一众游侠自是应允,即便是正面接战的三百骑兵,对于“奇袭”这种偷袭敌人,自己很大可能毫发无伤的战法也是颇为赞同。
————
董君雅率成家骑兵完全熄灭火把后悄然接近了那支巡逻的马贼队伍一里之处,几乎能看清那些马贼背上箭壶中有几支箭,然而他们仍然浑浑噩噩毫无察觉,这令不少原本便没有雀盲症的骑兵产生了日后多吃鱼虾蔬菜的想法。
眼看他们即将转身回返,周遭黑暗中却骤然发出了诸多吵闹鼓噪之声,官话与凉州土话乃至羌语混杂,令那支马贼队形一时散乱,即使有头领大声呼喝也无济于事。
见此良机,董君雅高举马刀,大喝道:“突击!”
训练有素的成家骑兵瞬间起动,平举骑枪如一条决堤洪流般朝混乱中的马贼突袭而去,并且,在奔袭的过程中,有幽幽暗暗的雾气在众骑兵周身环绕,令他们此番动作完全没有声响传出。
“董爷竟然掌握了‘奇袭’战技?”成豹惊叹道,语气中透出之前尚无的佩服。
“这等有诸多前提的小技,不足挂齿,”董君雅摇头:“若对方有同样掌握‘战技’者领军,便很难用出。”
噗噗噗——谈话间,成家骑兵已经从那数百马贼阵中一穿而过,残躯断臂四下散落,少数幸运儿躲过了突刺,却又要面对从两侧杀出,董卓所带领的游侠儿的围攻,不到片刻便全军覆没。
直到此时,“奇袭”完毕的成家骑兵身上所缠绕的幽暗雾气才消失不见,能够重新活动。
董君雅摇头道:“此前若有第二支部队向他们袭击,后果不会比那些马贼更好,若我领悟的是‘无双’,则没有这等烦恼。”也不至于被迫卸任——当然,这话是不会出口的。
董君雅正准备指挥三百骑兵向围困那支车队的马贼们攻击,却见董卓领着一帮游侠在三两下把剩余的马贼骑兵们搞定之后,直接冲那包围圈去了。
只听董卓远远喝道:“里面的商队护卫听着!成大人率两千精锐前来救援你们,速速里应外合,配合我等‘齐攻’!”
所谓“齐攻”,亦是军团战技的一种,需要两支部队配合,共同夹击处于他们之间的敌人,腹背受敌之下,被攻击的部队会受到极大损伤。
但区区三百余人再加至多一百左右的商队护卫,就敢“齐攻”七百多的马贼?即使欺负他们雀盲,诈称两千也……
成虎成豹还在怀疑,却见董卓和所率游侠与马贼一触即退,在马贼们迷茫并反身去对付商队护卫时又重新杀上,并在对方调转矛头时再次跑路,如是几次,硬是将围困商队的马贼尽数杀散。
“这小子,没一句真话,”董君雅哈哈一笑:“那根本不是什么‘齐攻’,是‘乱战’,多半是从羌人那里学来的罢。”
“齐攻”和“两千人”之语把商队护卫首领给骗了,若非他们武力尚可,只怕要被董卓坑掉,若马贼首领能听懂,会被坑得更惨。
“乱战”这等低频多次的战法,平时一般是优势兵力对付多支弱小部队时说用,如今被董卓拿来对付单一且受夹击的强大部队,似乎效果也不错。
“虎父无犬子。”成虎称赞道。
“我觉得你的名字不适合说这句话。”成豹斜眼看他。
第四百五十一章 东汉史(三)
【提示:董卓完成‘商队救援’委托,获得300物资、2000金钱,300兵力,仁德上升。】
在所有匈奴马贼逃跑或被杀之后,提示姐姐在“情报履历区”刷新了这么一条提示。
这是我在西游世界无法降临时用来消遣的重要手段,到三国之后没的刷了一时无法适应,于是向提示姐姐要求把这个“情报履历区”设置为常规显示。
“见鬼的仁德上升哦,是指他利诱来一批游侠还是指坑了友军一把才达成的完胜?”我坐在“圣人之馆”里,看着监控画面上正指使着一干游侠搜索死掉马贼尸体的董卓,眼角直跳。
【这里用的是结果论啦,他救下的是中原商队,打击的是匈奴马贼,除非一转脸去把商队抢了,不然这次一定是仁德上升。】蠢系统说着。
“这‘仁德’有什么用?”我想想刘备,他大概是满的吧。
【主要是相性方面,仁德高和仁德低的人一般都互相看不顺眼,而仁德数值相近的则比较容易交上朋友,另外还会影响风评什么的。】
然而现在仁德上升的是董卓……算了,反正还只是个刚成年的毛头小子,现在有个更重要的问题。
“那些黑烟一样的东西是什么?此世之恶?”我指着那些匈奴马贼身上浓郁的黑色雾气问蠢系统,那些东西即使在他们死掉之后也凝而不散。
【此世之恶会哭的,它可不是这么低级的东西,】蠢系统回答:【那就是末日元素之一,‘死亡’——的碎片。】
“说话敢不大喘气吗!”我提起身边的白毛生物要敲头,然后想起这是“灵长类杀手”,而不是变成这幅模样的蠢系统,它肯定是故意的!
【由于绝大部分末日元素都会导致死亡,所以‘死亡’本身单独显现的机会不多,大部分情况都是伴生出现,不过有个系列电影你大概看过,】蠢系统继续说着:【‘死神来了’。】
啊……了解。
“所以那是一部,关于某个使用‘死亡’末日元素的蹩脚玩家的故事?”我想起这个系列电影中,每部总会有那么一两个逃出生天的幸运儿。
【如果按照系列电影里的设定,它大概是一个‘擂台’级的游戏世界,一共就那么多人需要杀死,结果硬是跑了几个,‘玩家’只能尾随追击,】蠢系统说着:【由于那部电影本身是假的,所以看影片是看不出什么,但如果你去到那个电影世界里的话,会发现那些致死的各种器具上全都像这些匈奴马贼一样缠绕着黑烟。】
“唔……”
【这么说吧,如果你改变主意想要用末日元素杀光世界上的人类,那么冒黑烟的就是你了,不过程度上不可同日而语,在外界看来大概是个吞噬一切光亮的黑洞吧。】
“呵呵,那不可能,这造型实在是太蠢了,”我看着画面上近千匈奴的尸体,由于黑烟升腾的缘故,一个个完美地打上了马赛克:“不过,话说回来,他们竟然不算本世界的人?”
虽然毫无疑问这场战斗死掉了近千匈奴,但我这边“世界统计”中死亡人数仍然是0。
【你忘了你的‘世界’只包括三国时期的疆域吗?仅限东汉十三州,在此之外则是‘南蛮、北狄、东夷、西戎’,属于那种在地图之外,城防上万,无法占领,零人口零钱粮,固定三十万军队守家的天灾级存在,即便有哪位诸侯以举国之力踏平那城,也会在一年后重新刷出来。】
……这个设定似乎出自三国志9来着?后来由于被玩家花式吊打利用,后续作品直接放弃了异族设定,结果我这里还有啊。
“唔……如果入侵异族带着末日元素,还不算进总人口,那没什么好说的,杀就是了。”
【震惊!某知名圣母原形毕露!这到底是——】
“是你个头啊!”我“坍缩”回自家小院,揪住蠢系统的后颈开始抡:“我不希望看到——吕布亡于白门、孙坚败于黄祖、郭嘉早夭、典韦宛亡、孙策遇刺、周瑜中箭、麦城走关公、定军斩夏侯、凤雏坠于落凤坡、卧龙长眠五丈原——至于什么匈奴乌桓,随便他们去死好了!”
【嗷嗷嗷——】蠢系统乱叫:【丁原和张飞有话要说——】
“切……我还没说潘凤、陈宫和曹昂呢。”我丢开蠢系统化身的芙芙,继续研究董卓那边基本结束了的战斗。
刚才董卓和他的父亲分别使用了名为“战技”的指挥能力,再综合上次用假吕布单挑的情况来看,以单人击败二百人作为“无双武将”的标准还是很靠谱的,毕竟因为那“灵气复苏”,普通士卒并不会像真正的古代士兵那样难以指挥,不,他们甚至可以说是如臂使指。
但如此一来,这种减员五成以上也死战不退的士兵很容易全军覆没,因此造成的战损只怕会更加严重,等到三国统一的时候,如果人口损失比原先还要多的话,即使那些名将都存活了下来也毫无意义。
一个解决办法就是允许士兵自行逃走,比如刚才董卓对马贼的攻击并非全无损失,但那些游侠一个个都是保命的好手,一受伤便直接逃离,此刻又溜了回来接受救治,一副有功之人的模样,然而这种方法仅限于小规模战斗,大兵团决战时,想逃走都没地方逃。
另一个解决办法则简单粗暴,这些士兵只要战死,我就直接征召为英灵带走,而后丢到他们各自的家乡复活,如同西游世界天庭做的那般,不过这样一来,“因果律”大概会累死,如果它会死的话。
还有个办法,就是限定任何战斗只会造成伤残而非死亡,失去战斗力者只能被遣返回乡,整体不算突兀,因果律的压力也比较小,但整体看上去还是很奇怪。
这次马贼袭击商队,由于商队首领处理十分得当,倒是没有商队护卫死亡,虽然造成的货物损失没有办法弥补,但那些商人却十分感激拿出酒食款待来援的骑兵们,由于担心零散的马贼去而复返,董卓的父亲指挥手下打扫完战场后也决定在此护卫商队一晚。
董卓获得的奖励中,2000钱自然是赏金,收缴了马贼们所携马匹和其他货物后,算为300物资也不算太多,不过那300兵力就比较奇怪了,这300骑兵明明是董父借来的吧?
“董家小郎!”临时建立的营地中,鏖战一场的游侠们正觥筹交错,忽然有几名游侠站起,走去向董卓敬酒:“我等兄弟在凉州多年,还不曾佩服过谁,今日你却让我们开了眼!”
“呵呵。”董卓也与他们回敬:“看来诸位对此行收获还算满意?”
“别的话不说,董家小郎若有用我等之处,只要招呼一声,即刻便会赶来相助,大伙说是不是——”“正是如此!”“我等愿听董家小郎调遣!”“下次若有这等好事一定要叫上我!”众游侠纷纷鼓噪。
……这300兵力是指他们啊?
虽然看起来像是董卓以个人魅力收了批兵,但那些精明的游侠明显是看中他父亲能够和凉州刺史的弟弟兄弟相称,再加上这次战斗几乎毫无危险地夺得数百匹马和一大笔赏金,如果依样再来一次他们自然愿意,但如果是什么非常危险或者无甚好处的战斗,能聚集来多少人就不好说了。
【虽然你应该没有机会带兵什么的,但大致的比例我还是给你讲下好了,】蠢系统跳上地球仪,把画面挪到物资画面:【无论是兵器、战马、粮食或建立营地的工具材料,都统称为物资,一般来说,一单位物资能够供一名士兵在外战斗30天,可以根据具体情况进行增减,比例不同则向粮食取整,比如10名士兵带了20单位的粮食和100单位的武器战马,仍然会被算为20单位的物资,只能供他们战斗60天,而这支队伍会被当做辎重队,比例相反的话则是运粮队,虽然可出行300天,但战斗60天之后就会因为补给不足而战斗力大打折扣。】
“唔……所以说,这场战斗实际上是根本没有携带物资便直接出击的鲁莽行为?如果马贼没有因为战力不济速败,而是与他们僵持一天的话,这群游侠和骑兵便会因为没吃的而自退?”我看着继续宴饮互相吹捧炫耀的游侠们,只觉得颇为荒诞。
【那是理想情况啦,如果真的僵持一天,武威一定会派来援兵的,而马贼本身携带的物资也不足,】蠢系统说着:【虽然在我们看来不过一场游戏,但游戏中的人可不会闹着玩。】
这家伙难得也会说些有道理的话啊,莫非是升级的功效?
“芙——芙?”看了好几眼那边的假芙芙之后,我最终还是选择回到“圣人之馆”去狠狠抱了正版的一下,“灵长类杀手”一脸迷茫。
【嘿嘿嘿,计划通。】蠢系统嘿嘿直笑:【我早该变成类似的萌物,就没那么容易被打了。】
“那么强烈建议你选择丘比。”我翻了个白眼。
第四百五十二章 董卓传(四)
——公元156年——
得数百人投效,董卓却并不高兴。
他们虽然统一被称为“游侠儿”,但这些人本身的资质却良莠不齐,或许平时可称游侠,但若时过境迁,去做了强盗或刺客亦有可能。
韩非子曾有“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之语,秦王甚为赞同,后有“焚书坑儒”、“收天下之兵铸十二金人”之举,然而秦亡汉兴数百年来,儒家与游侠一同复起,且因天将陨石,灵气复苏之故越发兴盛。
凉、并二州,习武之人众多,游侠风气甚浓,除去因身处边境,时常要与入寇外族作战之故,便是因一位大英雄、大豪杰事迹的激励。
这位大英雄名叫王越,辽东人士,年轻时曾由北至西,巡梭大汉边境,一众胡人不敢直撄其锋,纷纷退走。
其时有一羌人部落首领自持手下众多,于王越至前率数万羌胡大掠凉州后退入贺兰山中,王越得知大怒,单人独剑杀入贺兰山脉,万军从中取那首领首级,而后杀散那羌胡部落,将被掠军民尽数救出。
由此一事,边境汉民除惊叹王越武力超凡外,亦确认胡人完全没有“无双”资质,故而人人习武,又对游侠颇为礼遇,这也同样是董家父子敢以区区六百杂兵突击一千骑兵的底气所在。
除了这些游侠多半不堪使用之故,还有一事令董卓颇为疑惑,便是这支商队的商队护卫完全没有伤亡,须知自斥候回报,到董父领军抵达,他们以一百多人的兵力防守千名马贼五六个时辰,即使有车辆壁垒阻碍之故,也不该毫无损失才是。
“这位头领率众护卫抵御马贼颇为辛劳,若是有伤重无法成行者,可由我等骑手带回武威修养。”董卓在简单宴饮结束之后,在临时驻地找到了商队护卫首领做关心状。
“不必有劳董家小郎,”商队首领虽然更为年长,但却不敢轻视这位壮硕少年,闻言答道:“因受到突袭措手不及之故,我手下兄弟确实多有伤者,然而都在‘太平道人’的医治下见好。”
“哦?道人?”董卓笑:“莫非他以熏香符水治病?”
“董家小郎料事如神。”护卫首领点头道。
“……”董卓一时语塞。
“我自是知晓所谓‘符水治病’乃是野道骗子的伎俩,但那等手段仅能用来欺骗患有小伤小病的无知民妇,在此紧急时刻,若他敢招摇撞骗,只怕会被我手下儿郎生撕,故而便放手让他一试。”护卫首领又道。
“哦……那么结果如何?”董卓只觉事情似乎超出了掌控。
首领赞道:“妙手回春!这‘太平道’果然并非招摇撞骗之辈!”
原来如此,董卓暗中点头,之前诸多游侠响应追随,但被救的商队诸人却全无动静或感激之意,竟是因为此事:“那么,头领能否替我引见这位道人?”
“那是自然,两位皆是救援商队的恩人,不过道长似乎有些脱力,解围后便在帐篷中休息,还请小郎随我前去。”商队首领自无不可,遂引董卓向宿营地行去。
————
“你便是‘太平道人’?”
在帐篷中见到那道人时,董卓却颇为失望。
与预想中或仙风道骨或游戏人间的预想形貌不同,这道人与其说是方外之士,不如说是个商人,身形中等,穿一身款式古怪的黄衣道袍,头发胡乱用黄绸扎起,身边放着一只不算小的竹制货箱,正在一只小几上就着油灯用黄纸书写符箓,见到董卓进来连忙起身相迎。
“不,不敢当‘道人’二字,”那人道:“小人张牛角,只是个‘太平道徒’而已。”
“哦,”董卓对这“太平道”的评价稍稍提高了一些:“你为何来凉州?又如何与商队同行?”
“小人来卖符……不,是传道。”张牛角话到中途飞快改口:“遇到商队准备扎营,于是打算借住一晚,顺便询问凉州情形,不料遇到马贼突袭。”
果真是个商人,董卓看向他正在书写的符箓:“你便是要卖此物?听闻其并非骗术而是当真有效,可是如此?”
“不敢欺瞒大人。”张牛角取出一把短弯刀,在董卓警惕的目光中划了自己手臂一刀,鲜血潺潺而出,而后他面不改色地取出一张符箓,凑到油灯旁点燃,而后混入几上茶水一饮而尽。
董卓原本还在皱眉,但眼见那道人手臂伤口飞快地止血结痂后,也不由面露惊色。
“我太平道创道者受仙人垂青,得授天书三卷,其中有诸多救人仙法,隐含令天下太平之意,故称‘太平道’,”张牛角道:“然而天书庞杂,很难参悟,目前仅有这符水救人之术可用,且仅限于放置不理便会自行痊愈之伤病,故而委托我等道徒前往战事频繁的边境贩卖……传道。”
所谓得仙人授天书,多半是吹嘘,董卓想道,大约是某种特殊的“无双”,没有战斗力,却能救人。
“若要买此物,需钱几何?”董卓随手拿起一张符箓,除周边装饰花纹外,正中写着变体的“华南老仙”四字。
“每张一百钱,”张牛角道:“法不可轻传,若卖出时低于百钱,便无效矣。”
这价格并不算贵,酒家中一斗好酒便需五十钱,寻常兵士的普通武器约值五百至一千钱,至于缴获那些马贼所乘马匹,虽然大多是驮马而非战马,亦值数千钱。
因为要提升狱刀之故,原本他还打算返回陇西取得自己历年存下的钱款,但如今缴获了一批马贼,即使要把大部分收获分给游侠们,看在成家出动骑兵和父亲的面子上也得给他剩下不少。
果然,抢才是来钱最快的方法。
不过,从未听闻若药物卖得贱了便会失效,多半又是那位创道者自身“无双”特性的限制罢,特意防止被人抢的吗?
“且给我五张,”董卓把之前父亲与他零花的五百银钱交给张牛角。
“哎——您收好,”道人数出五张符箓,以一只小袋装好,交给董卓:“使用时烧尽,与茶水混合饮下即可,不过小人得多说一句,对同一个伤口,即使重复多次使用效果也不会叠加的。”
“哼,我自知之。”董卓确认这道人只是太平道中不甚重要的一个商贩,便无心再询问什么,拿了符箓便转身离去。
————
翌晨,成家骑兵与一众游侠返回武威。
离去时知道的人还不多,但返回时声势却颇为浩大,原因无他,这群人趁夜外出时还有窘迫到两人一马的,归来时却至少一人双马,令昨晚没得到消息或得了消息没去的游侠们顿足捶胸。
刺史成就原本还对自家弟弟擅自动用私兵有所不满,但一千马贼的斩获和战功足以将之抹平,而指挥这场战斗的董氏父子亦是声望大涨。
唯一对此不满的大概只有市场中的马贩子了,近千匹马一股脑涌来,即使愿意卖掉的人只有一半也足够对马匹价格造成严重冲击。
领了赏金去寻铁匠马肃的董卓自然不会心怀愧疚,路过那些乱成一团的马贩子时还颇为得意。
“我竟然看走眼了,”马肃正在铁匠铺等着董卓,而那小童贾诩也在,还颇为老气地叹息:“只能看出目前身家却看不出未来前途,看来我还需要锻炼。”
“怎地?莫非你想要涨价不成?”董卓瞪他。
“不,我今日来只是碰碰运气,”贾诩道:“马家大叔原本打算一早便替你强化武器,但被我拦下了,答应若你晌午之前没来再继续,也不耽搁什么,如今看来我所料不错——定是从那些马贼身上得了些好东西罢?”
“东西好不好我分辨不出,但与我个性不符,”董卓说着,将那五张符箓交给马肃和贾诩,说完来历后又道:“比起令伤口加速恢复,我更倾向于让敌人的伤口难以治愈。”
“唔……”贾诩翻来覆去看着那符箓:“竟然有‘暖玉’的气息,若用于强化普通武器,大约能达成‘随作战时间逐步恢复体力’的效果,但若和炎玉碎片同时使用,其中较弱的那方会被抵消。”
“你主家是做什么的?”董卓忽然问道。
“贵重玉石生意,那些大公子二小姐什么的可不屑去角落砖缝里捡碎片,”贾诩撇他一眼:“就是你想的那个贾家。”
西凉地广人稀,诸多家族仅仅把城市当做交易集散地,平时各自居住在自己建造的坞堡中,马家和贾家,以及韩家,便是如今西凉势力较大的世家——说起来之前在成记酒家喝倒的那小鬼是叫“韩”遂来着?
可真行,遇到的全是世家旁支,董卓自嘲道。
“唔……因为它仅能使用一次,所以无法固定强化,”此时马肃的研究也有了结论,但可以制作出临时强化的粉末,战前涂抹,大约可在半个时辰内有效,令砍伤者的伤势难以愈合,不过每张符箓需额外工本费二百钱。”
所以这令伤口难以愈合粉末的成本价是三百钱?与其费这个钱,干脆把敌人直接砍死还省事些。
董卓正在核算,忽见某个原本对他们父子不冷不热的“世叔”冲了进来:“董贤侄!你怎么还在这里?刺史大人论功行赏,征辟你为‘讨贼从事’矣!”
第四百五十三章 曹操传(一)
——公元160年——
本初元年(146年),质帝崩,无子,桓帝年十五,由梁太后及大将军梁冀推举登基,朝政遂为外戚把持。
时至延熹二年(159年),桓帝年近而立,先封游侠王越为“剑圣”、“虎贲将军”,令梁冀一党不敢妄动,又值梁太后病逝,宫中外戚势力空虚,遂联合宦官,将洛阳梁氏一党尽数剿灭,捉拿其党羽近六百人。
梁冀不甘失败,逃出洛阳后纠集周边诸多卫军近万欲逼宫,然而大军遇王越拦路,面对单人独剑,竟无人敢踏前一步,梁冀仰天长叹,自刎阵前,外戚势力遂崩。
协助桓帝收权的单超、左倌等五名宦官被同日封公侯,称“五候”,风头一时无两。
除五候外,为打击外戚残余,桓帝又大封宦官,有中常侍曹腾与长乐太仆州辅等七人,因定策有功,皆封为亭侯,曹腾更官拜大长秋。
爵位可以被后代继承,然而曹腾身为宦官自然无后,不过他早年曾联络谯县老家曹氏宗族求一养子,偏巧那时曹家无论主家分家皆单传,便是庶子也没有一个,故而从姻亲夏侯家过继了一个叫“夏侯嵩”的儿子给他,并改名为曹嵩。
曹嵩时年二十有九,因桓帝除梁冀一党后诸多官位空缺,被破格提拔为“司隶校尉”,掌管洛阳周边监察举报之责。
此乃桓帝无法将宦官在外封官,不得不转而提拔宦官亲眷之故,一时间洛阳上下诸多官员人人皆与宦官有亲。
因外戚势力仍有诸多残留,曹嵩公务繁忙,无暇管教嫡子曹操,以致其年幼之时便颇为顽劣,于是便请堂弟曹克帮助管教。
这曹克乃曹腾原本宗族之人,推崇圣贤之言,不顾曹操此时年方四岁,但凡行止有差,便大加斥责,若曹操敢还嘴,便向曹嵩告状。
由于曹嵩颇为信任这名堂弟,但凡有告就训斥儿子,于是,曹操五岁时,便定下一番计划想要将这叔父赶走。
————
“等下叔父来时,你要如何做,可记住了?”
曹嵩书房中,单独摆着一张适合孩童所用小桌,上有笔墨纸砚等物供曹操学习之用,不过那些物件个个崭新,只有一些经史子集有翻动过的痕迹。
此时房中并无仆人侍女,于桌旁站立的小童便是曹操,他身量不高,但虎头虎脑颇为精神,漆黑眼眸中似有光芒闪烁。
“记住了,吉利。”有与他几乎一模一样的童声应道,却无法看到人影。
“不准叫我吉利!”曹操对着面前空气怒道。
“好的,阿瞒。”声音回应。
“这些小名……”曹操哼了一声:“父亲硬是不肯提前给我取字,母亲取的这两个小名完全没法听。”
“那你倒是分我一个呀?”那声音道:“我怀疑她肯定是知道我的存在才会起两个小名的。”
“你信不信如果我确定要哪个小名,另一个名字就会被母亲拿去称呼你?就算她看不见。”曹操这次倒是同意了“声音”的猜测。
“唔……”声音一时无话可说。
“别聊啦,叔父马上就要来了,你先按原计划表演给我看下。”曹操指向桌旁的地板道。
“唔——唔姆!”随着一声古怪的响动,曹操身旁出现了另外一个“曹操”,他做出拿着书本阅读状,走了两步,忽然口歪眼斜栽倒在地,身体不停抽搐。
“……怎么这么丑?你是故意的吧?”曹操略显不满地看着“自己”道。
“中风本来就这样,我们一起去隔壁人家中风老头那里看的。”倒地的“曹操”也有不满:“要不你自己来?”
“免了,如果被父亲看出倒卧的衣衫褶皱或者灰尘,这‘李代桃僵’之计就穿帮了。”曹操摇头道。
“虽然我们读书少,但我觉得那个计策好像不是这么回事……”倒地“曹操”又嘟囔了一句,站起身来。
曹操侧耳听了听门外,似乎有脚步声传来,于是溜到书房窗边,悄无声息地翻了出去,然后便听到书房门打开的声音和叔父曹克的呵斥声:“到了书房,为何还四处玩耍?速速坐下!”
嘿,经过今天一事,就不信他还敢管自己,曹操一边低笑,一边绕路前往曹府正门。
————
曹操来到曹府正门,静候约半个时辰后,便见到曹嵩乘车而归,遂上前迎接。
“吾儿今日为何出门相迎?”曹嵩面白蓄须,看似有些疲惫,但见到曹操在车前行礼,神情却颇为愉快。
“因听到一些城中不稳传闻,儿子便向叔父询问父亲所司为何,这才得知父亲身为司隶校尉十分辛苦,”曹操道:“儿子不知该如何与父亲分忧,坐卧不安,于是便提前来迎,请父亲指点。”
“呵,些许小患,还难不倒为父,”曹嵩下车,手抚曹操发顶:“你好生学习,便是对为父的极大帮助。”
“呃……”曹操做羞赧状,对曹嵩道:“因坐卧不安之故,今日儿子提前从叔父那里溜走了,此后定然好好学习,还请父亲帮阿瞒分辩一二。”
曹嵩踏入大门,目视门房,那门房小吏知机上前禀告道:“公子在此等候了近半个时辰矣。”
曹嵩颔首,于是带曹操向书房行去,于路上对曹操说些尊师重道之语,曹操自是唯唯应下。
及走近书房所在时,曹操看到“自己”得意地从里面跑出来,便知大事成矣。
这个在曹操知晓“无双”后命名为“替身”的“能力”似乎自他出生时便一直存在,和曹操同步长大,平时只有自己能看到,但也可以自行决定能被谁看到,目前来说并没有太过特殊之处,只不过似乎令曹操本人的智慧有极大成长,有时甚至会对着水盆或铜镜疑惑这五岁幼童是哪来的。
由于“替身”不需单独衣物饮食,目前为止,尚无家仆侍女发现异常,唯一有些察觉的便是母亲丁氏,和她讲话时,她的眼光时不时便会朝一旁的“替身”溜去,弄的曹操每次见母亲都得和“替身”贴在一起才行。
此时见“替身”跑来汇合,便知计略成功,于是稍稍退后两步,令父亲的身体将自己挡住,而后,就听到叔父曹克气急败坏的声音随着沉重的脚步声传来:
“巨高!你来得正好!你家阿瞒必须狠狠教训才行!”
曹嵩自是察觉到曹操悄悄躲往身后,但也只以为他因偷溜而不好意思见到曹克,于是应道:“小儿顽皮,你又何须和他一般见识?”
“岂是顽皮?”曹克怒道:“我方才正教他读书识字,不料他忽然做中风状,我大惊下正要唤人寻医,他却自己爬起,丢下一句‘可惜没吓死’之后便翻窗跑了!”
——这和预订计划不符!
——这叫超常发挥!
曹操和“替身”对视了一下,最终还是按照原本计划偷偷从曹嵩背后探出头来,做出一副“有本事来咬我”的表情。
“竖子!”曹克大怒,大踏步走来伸手便捉:“你以为逃到巨高这里我便不能罚你?!”
啪!曹嵩直接把他的手打了回去:“你还真不能罚他。”
“巨高?”曹克一脸茫然。
哎嘿~曹操摆出吃惊的表情,心中偷乐。
“司隶校尉”可是武职,曹嵩虽然看起来像个文人,若动起手来放翻五六个强壮军士却也不成问题。
“阿瞒在门房处等了我半个时辰,你却说你‘方才’见到他诈做中风?”曹嵩脸色不善:“而且,小儿虽然顽劣,但颇为孝顺,岂会说出你臆造的‘可惜没吓死’之语?”
“我不是——”曹克瞪着眼睛,看看做无辜迷茫状的曹操,又回头去看书房,一时无话可说。
曹嵩又道:“如此说来,之前你那些指责阿瞒顽皮胡来之语,大抵也是捏造,只是阿瞒恭顺,不曾反驳你而已。”
“我没有——”曹克完全想不出要如何辩解,只是干巴巴地反驳着。
“不必多言!”身为巡查官吏,曹嵩一向只要找到确凿证据,便会将由此引申出的推断作为事实使用,虽然有些冤案,但目前为止皇帝对他的工作都十分满意,故此,他对于自家这件“小案子”的判断也异常雷厉风行:“从此之后你不需再来教导阿瞒了,至于你所作所为,我自会同族叔提起。”
“你竟信这黄口小儿之言——”曹克朝曹操连指,最后狠狠扭头而去。
嘿,虽然小儿所说之语不应当真,但我完全没有说话,那些东西全是父亲自己推断的不是吗?曹操看着曹克离去的背影,施施然想道。
“你叔父虽然行事无状,但你却不能无人教导,”曹嵩拍拍曹操脑袋,道:“为父在公干时结识了司徒桥玄手下一名长史,其名蔡邕,与为父年龄相仿,颇有才学且精通音律,当请其闲暇时对你教导一番。”
“咦?父亲请勿如此!”曹操惊道:“儿子听说蔡家有个特别可怕的小姐!”
“此事便如此定下了。”曹嵩微笑。
第四百五十四章 曹操传(二)
——公元160年——
关于“很凶的蔡家小姐”的传闻,自然不是曹操自己去打听的,而是听他的小弟袁绍所说。
对,没错,小弟。
曹操第一次见到袁绍时,是在LY市集,各自在一群健仆的护卫之下,那个小胖子趾高气昂地道:“我袁家四世三公,你得向我行礼!”
其时洛阳有两大世家,汝南袁家和弘农杨家,因对大将军梁冀一党避而远之,在皇帝除掉梁氏之后获得了许多重要官员的职位,其中袁绍的生父袁逢和叔父袁隗分别任“司空”和“司徒”,均位列“三公”,再加上他们的父亲、祖父和曾祖均曾任三公,固称“四世三公”。
曹操能想出一百种办法收拾这个小胖子,但当时自己的“替身”在旁边咕哝了一句“四世三公?只有一母?”顿时什么气都消了。
仔细想来,除非如自己这般年少聪慧者,一般的小童怎么可能理解何谓“四世三公”?多半是他家人反复叮嘱而硬生生记住而已。
于是当日曹操应道:“我家‘三世四公’,比你家厉害。”
在旁人听来虽是童语,但若细想却没错,曹操可称“曹公子”,曹嵩称“曹公”,至于曹腾,便是“曹公公”——“三世四公”。
袁绍明显不知此“三公”非彼三“公”,但毫无疑问四比三大,掰着短胖指头算了半天,最后哇的一声哭着跑了。
曹嵩得知,哭笑不得,遂带曹操前往拜访,因此时皇帝极其信任宦官,看在曹腾的面上袁家也不会在乎小儿玩闹之语,但曹嵩得表示出自己并无小瞧“三公”之意。
经此一事,曹操倒是得知了袁绍的身份:原本是袁逢庶长子,有个嫡子弟弟袁术,因伯父左中郎将袁成无子,故而过继。
曹操无法想像袁绍要喊自己亲爹做叔父是种什么感受,自觉欺负得有些过,之后对他稍稍和缓了态度,结果收获忠实小弟一名。
袁术尚且年幼,无法外出,于是曹操在被曹嵩安排向蔡邕学习时,顺便以求学需要同伴为名,把袁绍也拉上了。
————
“你说蔡家小姐很凶,到底是怎么个凶法?”
同袁绍一起乘马车前往蔡邕家学习时,曹操忍不住向袁绍问道。
此时蔡邕为桥玄征辟的“长史”,近似于幕僚,工作是否繁忙只与桥玄本身的职责有关,而桥玄主管民事,除非年节祭祀或者遭遇灾害,平时的工作也压不到蔡邕头上。
曹操曾听闻,蔡邕精音律、通经史,擅辞赋,被征辟后不满这职位无法发挥才干本欲辞官,但因为夫人为他生了个千金无法远行而留在洛阳,休沐时也教导慕名而来的少年人,但并不收徒,近似于私塾或家学。
“嗯,”袁绍眨着眼,双手画了个大圆:“超——凶。”
“唔噗!”一旁的“替身”喷笑出声,然而除了曹操并没有人察觉。
“好吧,”曹操无奈道:“说说你发现她‘超凶’那天自己的所作所为。”
袁绍想了想,然后道:“那天,我跟着父亲去蔡家见桥大人,闲逛时遇到她的。”
伪装成私事的公事,双方都很小心地没有在自家见客,而是在某方下属家中会面,并且还带着孩子,他们是要……避开谁?
两名三公,偷偷会面,如果说不是为了避过皇帝的耳目谋反,就是……要对付宦官?
曹操眉毛微挑,但转念一想,祖父曹腾可以说是四朝老臣,和如今飞扬跋扈的“五侯”几乎没有往来,如果那些世家想要对付宦官,也不会为难这种类似中流砥柱的存在。
“哦,所以呢,你对她说了什么?”曹操心念急转,但面色不变地继续问道。
“我说‘我家四世三公,你要向我行礼’……”袁绍底气不足地说着。
“然后?”曹操对于接下来的发展有所猜测,大概是蔡家小姐仗着学识渊博把他骂了一顿?
袁绍答道:“然后她就抄起猴子把我打了。”
曹操:“???”
这位蔡长史还在家里养猴子?不对,“抄起猴子”是个什么姿势?
“是什么样的猴子?”曹操一头雾水地问道。
“就是……蔡家小姐一直抱着拨弄,和她差不多大,上面小下面宽,金灿灿的猴子……”袁绍比划着。
曹操:“……”
总是抱个猴子?那确实超凶啊,但总觉得哪里不对……
正迷惑间,马车抵达蔡府,由于这次曹嵩和袁逢都没有来,所以蔡邕也未曾出迎,迎接曹操和袁绍马车进府的是蔡家的管家。
在那管家身旁,正站着一名年纪和曹操袁绍相仿,粉雕玉琢的女童,身穿小小的翠绿衣裙,柔软的头发在脑后扎成双髻,还各自绑着一个银色铃铛,手中捧着一只和她本人差不多大小的鎏金二十四弦【箜篌】。
“就是那只‘猴’!”袁绍立刻一指。
曹操觉得自己之前的思考完全是浪费,于是伸手去弹袁绍的脑门:“我看你才是猴!”
“至少……他把发音念对了,”“替身”憋着笑说道。
曹操正了正有些扭曲歪掉的表情,下了马车,向管家道声辛苦,然后朝向那女童道:“曹操见过蔡家小姐。”
目前来说,虽然由于灵气复苏,无双觉醒不拘男女之故,女子地位有很大提升,但一般人还是不愿让女眷抛头露面,而蔡邕却直接让她女儿迎客,结合袁绍所说“被打了一顿”的情况,这位小姐若非天生神力,就是觉醒了某种“无双”——多半和那箜篌离不开关系。
“蔡贞姬见过曹家小公子,”女童向曹操行礼,虽然她年幼身量未开,动作有些变形,但礼仪并无错处。
“蔡长史竟然为贞姬你取了字?”曹操颇有些羡慕地问道。
孩童间往来不像成年人那样守礼,直呼姓名或小名亦是常见,不过曹操无字,也不肯让外人叫他小名,故而和袁绍之间一直以大名称呼。
“父亲……未雨绸缪,提前替子女取了名字放着,”女童迟疑了一下才道:“小女名叫蔡琬,字贞姬,若再有个妹妹,便叫做蔡谈,字昭姬。”
“哈哈哈!菜碗,菜坛!”袁绍刚巧从车上跳下,闻言大笑。
曹操只觉周身一寒,那蔡家小姐如一阵风般从他身边刮过,小胖子袁绍还在傻笑,已经被她抄起箜篌打翻在地。
“呼……”蔡琬收起毫发无损的箜篌,舒了口气,向曹操道:“让曹小公子见笑了。”
“基本确定,她也觉醒了‘无双’”替身道:“但和我的类型不同。”
废话,切实记载的所有“无双特性”中,就没听过谁能说话的。
曹操腹诽了一句,向蔡琬道:“没事,我也觉得他该打。”
见蔡琬挑了挑眉,似乎准备和他就“殴打袁绍”这一话题进行交流时,曹操连忙岔开话题:“不过关于令妹的名字,贞姬大约是看错了,应当是蔡琰(yan)而非蔡谈。”
“莫非曹小公子觉得这名字不好?”蔡琬拨弄了一下箜篌的弦。
“不不,只是若蔡长史早已取好名字,便不会毫无关联,”曹操说道:“琬字,意即有凹陷的美玉,而琰字,则指有凸起的美玉,若为姐妹名,便有希望她们互相扶持之意,贞姬与昭姬也有类似典故,若是谈字,却有些莫名。”
曹操极尽所能地解释,以免蔡琬一言不合把箜篌砸将过来,甚至感觉额头有些冒汗。
“真怂。”“替身”仗着其他人看不见,在曹操面前做鬼脸。
“嘻~你却与他人不同~”曹操迟迟等不到回应,以为要糟时,却见蔡琬眼睛眨了眨之后,露出一副笑脸:“其他来拜师的少年人听到这个名字之后,往往竭尽所能地夸赞名字好,又强行寻找关联,只有你坚持认为它错了。”
“呼……”曹操松了口气:“这么说,它真的错了?”
“父母为孩子取名,又何来对错?”蔡琬摇头道:“便是父亲当真为妹妹起名蔡谈,谁有权利可以反驳?这只是父亲对你——们的考验罢了,若直接夸赞或稍有压力便改口,带到前厅同普通求学者一起,若是据理力争,则带到后宅行拜师礼。”
“拜师?”“拜师!?”曹操颇为诧异,连倒地装死的袁绍也跳了起来。
“曹公与袁公相请托,父亲自是不会拒绝,不过却设下了小小的考验,”蔡琬横了袁绍一眼:“他方才虽然大肆嘲笑,却也表达了对‘蔡谈’这个名字的反对,所以算做通过。”
相信我,他只是傻而已……曹操心中默默道了一句。
“现在,随我去见父亲吧,”蔡琬当先引路,笑语嫣然:“两位‘师弟’~”
“怎,怎么办啊曹操?”袁绍苦着脸:“我听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拜师之后她这个当姐姐的岂不是想怎么打就怎么打了?”
“放心,谁也不会把猴子当弟弟。”曹操回头看了看他,摇头道。
袁绍:“???”
第四百五十五章 曹操传(三)
——公元166年——
延熹九年(166年),桓帝崩,无子。
因桓帝在位期间,崇信宦官,又加封侯览、曹节、王甫三名宦官为公候,因原本“五候”中左倌病死,其余宦官并称或“七候”,桓帝崩后,七侯欲立同他们关系密切的渤海王刘悝(kui)为帝。
时有太尉窦武、陈蕃与士人荀昱、刘表等人因德行卓越而并称“十君子”,窦武之妹窦妙为桓帝皇后,不愿素来与其不睦的刘悝登基,遂联络包括窦武在内的十君子和诸多外戚与宦官相争,要依律立解渎亭侯刘宏为帝。
双方相持不下,最终大打出手,门下收罗的“无双”勇士暗中在洛阳进行了一场大乱斗,后称“七候战十君”或“党锢之祸”。
因剑圣王越弹压之故,双方均未把斗争摆上明面,最终“十君子”获得胜利,窦武迎年仅十岁的刘宏为帝,称汉灵帝,而后自封大将军。
残余宦官势力向升为太后的窦妙摇尾乞怜,得以身免,而窦武为使自己地位稳固,将其他君子以定策有功之名向外分封,一时洛阳朝局再次为外戚势力把持。
同年,塞外大灾,胡人鲜卑入塞,匈奴与叛羌纷纷响应入寇,幽、凉、并三州同时告急。
朝廷拜后将军张奂为护匈奴中郎将,以平三州之乱,张奂自往胡患最重的并州,派遣属下分别前往凉州与幽州于当地募兵。
凉州有豪士名董卓,统领一州游侠,时任武威羽林郎,率部接受张奂招募后,不出旬月便将叛羌剿灭,张奂大喜,表为别部司马,官拜郎中。
有流言称凉州羌人早已被董卓收服,叛羌是被其属下谋士以计从外地骗来,趁鲜卑入塞时壮其声势,而后剿灭以图进身之资,然张奂并未取信。
并、幽二州战况则较为胶着,虽有南县丁原及涿郡公孙瓒等作战出彩的将领,仍耗时近半年才将劫掠胡人击退,遂班师回朝。
经此大战,张奂所率部队却损伤甚少,他自以为领兵有方而沾沾自喜,于是在听到属下禀告说,诸多兵士都有饮用可使伤势快速复原的“符水”时,怒而斥之逐出。
————
灵帝即位后,拜曹嵩为大司农,掌管国家财政,位列九卿,毕竟此时外戚掌权,司隶校尉这洛阳周边的监察举报之责无疑要收回,于是曹嵩硬生生从一个人见人怕的“监察”变成了人见人爱的“财神”。
曹嵩升官,蔡邕也没有停步不前,六年间依次升任郎中、议郎,并且在做学问时结识了洛阳的许多大儒,比如卢植、郑玄等,似乎还准备和他们一起做一桩文化方面的大事。
不过这些事都和如今年仅十一的曹操没有什么关系。
对曹操来说,直观的感受便是老师的话越发难懂,而自己家里更加有钱了,能够把袁绍比下去,顺便还可以送给蔡琬一些比较名贵的箜篌。
当然,这不是曹操对蔡家小姐有什么想法,而是希望她在准备拿箜篌砸人的时候,能想到这是自己送的,不去砸他而去砸袁绍。
蔡琬现年十二、身量长开,容姿清丽,有辩才、懂诗词歌赋,又擅长音律,虽然年岁未足,却已经有不少官宦人家前来试探是否有幸和蔡邕攀亲。
对此,曹操只能表示那些人大概眼睛都是瞎的,虽然她看起来娇娇弱弱,但没事捧着个那么大个的箜篌走来走去,明显是天生怪力吧。
这也与她拿箜篌只对曹操和袁绍用砸的,对旁人却是用弹的有关——醒醒!令你们听的如痴如醉的那玩意不是乐器,它是个凶器啊!
袁绍逐渐长大后,身上的肥肉不见了,容貌也依稀能看出袁家一贯的英伟,不过脑袋还是一如既往的不好使,曹操原本两句话就能骗到他,现在不得不提升为三句。
袁绍的弟弟袁术,不但继承了袁家一贯的口头禅“我袁家四世三公”,还喜欢金光闪闪的东西,不过不知为何颇为畏惧蔡琬,只去过两次蔡府便再也不肯去了。
至于曹操自己。随着日渐年长,除身量长高外,眉目亦开始锋利,同曹嵩一起出去时,旁人恭维时的话语已然变成了:“曹小公子英武不凡,将来必为将军。”
“说什么将军,便是大将军我也不屑于做,”曹操这话没有别人可讲,只得对“替身”说:“我十分想当丞相。”
同样位于三公九卿之上,“大将军”是目前官职最高的武职,而“丞相”却是被弃用多年,地位相仿的文职。
“为何不当皇帝?”因为旁人断无可能听到,“替身”的讲话更加大胆:“你看这连着三位皇帝,除了全都姓刘之外,根本和前任皇帝毫无干系吧。”
“不……‘全都姓刘’其实是最重要的一点,”曹操看看“替身”低声说道:“毕竟四百年的江山啊。”
对于这个和自己同步成长,一模一样的“替身”,随着年龄增长和见识的广博,曹操对他的观感逐渐变得复杂,尤其是他偶尔轻描淡写地讲出一些曹操深埋于心底,连想都不敢想的话的时候。
“好的——你们两个可以过来啦——”蔡琬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令靠在树上休息的曹操循声望了过去。
今日正值蔡邕休沐,他原本想为曹操和袁绍讲学,却不知怎么被蔡琬劝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于是准备好车架带着三名少年少女前往郊外的“黑龙潭”游玩。
蔡邕在潭边为三人讲了一番山水之后,回到车中小憩,令他们自行去玩耍,蔡琬支起画布,说要画下这水潭景色,然后以他们会干扰灵感为由,把曹操和袁绍赶走。
此时呼唤,想必已经画好?曹操方举步,便见到袁绍抱着一堆野果从另外一边跑过来:“曹操!你看我找到了什么?”
我看到一只觅食归来的猴子……
曹操暗中叹气,唤来周围待命的仆人收走果子,又整整他的衣衫,才领着袁绍去见水潭边的蔡琬。
“怎么样?”潭边,翠绿衣裙的蔡贞姬已经丢下画笔,捧着她的箜篌望向曹操和袁绍。
这是如果敢说不好便砸人的意思?曹操一边想着溢美之词一边望向画布,然后愣住。
此时颜料种类不多,色彩完全写实很难,大部分画作都用纯粹墨色,蔡琬这幅“水潭图”虽然笔法不算上佳,但也有可圈可点之处,但问题在于,画布上那盘旋于水潭之上的东西是怎么回事?
“黑龙潭嘛,没有黑龙怎么叫做黑龙潭?”蔡琬似乎早有预料地解释道:“我画的龙像不像?”
“说的好像我们谁见过真龙似的——”
“【呼——呛!】”
曹操话到一半,便听到一声巨大可怖的咆哮,地面都为之震动,黑龙潭的水面骤然沸腾翻滚,一条庞然巨蛇破水而出,通体漆黑,有鳞有角,血盆巨口,眼放豪光,与蔡琬所画“黑龙”一模一样。
那黑龙钻出水面之后目光略微一扫,便凌空下扑,张开巨口直冲曹操、蔡琬和袁绍而来。
“阿瞒!”“替身”拔剑疾声呼唤,唤醒了几乎被镇住的曹操,曹操完全没有时间犹豫,同样拔起平日游侠所用短剑,同“替身”一齐刺向那黑龙的口中尖利獠牙。
铮!崩!
曹操和“替身”手中短剑被撞飞,一起向后摔倒,但两颗龙牙也应声而断,黑龙吃痛后退,漆黑龙血四溅,但闻之却没有血腥味,更像是……泼洒的墨水?
“啊啊啊!想吃曹操,先过我这关!”袁绍如梦初醒,胡乱挥舞着他带鞘的短剑,挡在曹操面前。
嘣!嘣!啪!啪!蔡琬抱起她的箜篌,猛然弹断两根弦,两道几不可见的音波飞出,打在黑龙身上,令其似乎打算再扑的动作停滞了一下。
这不是有正常使用方法吗?怎么总用砸的?由于震动剧烈,一时爬不起来,曹操仰倒在地看着蔡琬,忙里偷闲地想道。
“哈哈,平时看不出来,果然还是我更强啊,阿瞒!”另外一边,“替身”只是打了几个滚就重新站起来,捡回短剑冲向黑龙:“你就老老实实躺着吧!”
砰——嚓!啪!
“咦?我竟有‘无双’之力?”袁绍胡乱挥舞着手中短剑,那扑击的黑龙亦总是被奇怪出现的剑痕所击退,于是颇为惊喜:“曹操!贞姬!我定然能保护你们!”
怎么办……现在想让他快跑也做不到了,曹操身旁是被多次击飞,终于爬不起来的“替身”和所有琴弦皆断,双臂不停颤抖的蔡琬。
“【孽畜!休得伤人!】”
铮!
有清亮女声响起,而后一柄黄金剑身,碧蓝装饰的长剑从天而降,戳着那正欲扑击的黑龙额头将它狠狠撞向地面,黑龙连挣扎都没来得及挣扎,直接化为一蓬墨水四下散落。
而后,一名年逾二十,身穿黑色紧身劲装和雪白连帽斗篷,周身飘洒粉红花瓣,眉目艳丽,手持长杖的女子从天而降,顺手拔起了那柄黄金剑。
“【左慈!我知道你在这里!这次你做得太过分了!】”
那女子目光与表情皆尽冷然,她环视四周时,那挥斥万方的高傲神态,曹操只在皇太后脸上见过类似,但那些深宫妇人与这名女子相比,便有如腐草荧光和当空皓月之间的差距。
未等那女子讲出第三句话,蔡琬原本用来作画的画布突兀自燃,有一道黑色符箓从火焰中骤然破空而去。
“【哼!】”女子未有更多言语,追随那符箓飞腾而去。
一时间,随着黑龙变化成的墨水逐渐干涸,这里的情景变得如同是小儿们拿着墨水玩闹,不小心撒了一地一身的普通情景。
“唔姆——疼疼疼!那是谁的‘无双’能力吗?为什么要针对我们?”“替身”一瘸一拐地从旁边走来,伸手欲拉曹操,忽然歪了歪头:“我说阿瞒,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第四百五十六章 东汉史(四)
【提示:董卓完成当季目标,功绩上升,张奂仁德上升】
【提示:张角达成成就‘名胜巡礼(青州)’,名声上升,获得‘名士’特技。】
我救下曹操,开始追踪左慈的“荒天道符”时,提示姐姐弹出两个“不重要”的情报。
嘿,这两人倒是有趣。
董卓一统凉州游侠势力,并以此为进身之机成为新任凉州刺史手下最重要的大将,后来应张奂的征辟,将“入寇的叛羌”全数剿灭,官职直入中枢,属于那种常年外放,“有机会”被调回洛阳的最下级官员,虽然没有什么实质的好处,但至少名字能被高官乃至皇帝看到。
不过这有个他自己看不出来的坏处,就是他现在被算作张奂的班底,无论做出什么能获得“仁德”的事情,提升仁德的都是张奂,而他自己的仁德则因为行事不拘手段而日渐滑落,在官员中的风评已经从“交口称赞”掉落到了“褒贬不一”,距离降到“恶评如潮”大概只是个时间问题。
至于张角,得到三卷太平要术后,先是用符水治好了自家弟弟,然后便广为游历治病救人,因为确实有效,即使他一开始被百姓视为骗子,在治愈了许多绝非骗术能治愈的重伤后,那些百姓也不得不相信他确实“得仙人传授过仙法以拯救世人”。
之后,张角通过刻苦学习,掌握了“召唤旋风”“撒豆成兵”“扭曲心智”等扯淡的法术,我不得不对人遁书进行干涉,这才让张角学会了炼丹,不过那莫名其妙的黄色道袍绝对不是我的创意。
说到那天地人三遁书,人遁书的内容即使被完全掌握也不要紧,其中绝大部分都比不上随便厉害一点的“无双”,地遁书的内容则和常规“无双”不相上下,也更加难以掌握,普通人能学到一到两个已经是极限,至于天遁书……由于影响和破坏力太大,我根本没打算让它被人学会。
左慈和于吉这两个三国传说中的仙人,在蠢系统刚刚把三卷书弄出来的时候便直接登门拜访,不得不说还是有点本事的,我看了看他们隐藏起来的境界,分别是“人仙”和“地仙”,虽然挺好奇他们的师承来历,但如果强行追溯的话便会令他们灰飞烟灭,只得放弃。
然而,他们显然把我当成了比他们高一点,但高的有限的隐世仙人,对我所说“随意干涉凡人间争斗,有违天道”听而不闻,左慈想要找到一个“真命天子”实现汉朝第二次中兴,而于吉想要把导致时局混乱的原因统统掐灭。
这就是你们一个袭击曹操一个攻击孙策的原因?
刘备和蜀汉不讨人喜欢,跟这两个蠢货一个害死曹操一个害死孙策有很大关系。
至于刘皇叔,即使旁人说他“虚伪”、“伪君子”,但他硬是“虚伪”了一辈子,直到死在白帝城也没有撕破“伪君子”面具,如果真的表里不一,也算是成功做到了“重复谎言一千遍令其变成事实”这个壮举。
嗯……扯远了,刘备现在大概才四五岁吧。
我这次来洛阳,主要是为了“救下”在“党锢之祸”里死掉的大批士人和他们雇佣的“无双”勇士。
说“救下”不太贴切,但我一时也想不到把他们升格为英灵然后收在英灵殿里的行为算什么。
虽然三国时代人所共知的都是那些名将、君主和谋臣,但只靠他们是无法治理国家的,在史书和演义中不曾着墨写过的中低层甚至底层官吏才是那些“无双武将”能在战场上肆意拼杀的底力所在。
比如三国无双系列中,一场战斗开始,双方军团对垒,“玩家”为了“战功目标”直接拍马冲了出去,却不曾考虑过那些营盘是怎么建立的,诸多兵士由谁招募,又由谁训练,配备的装备和军械又从哪里来。
而三国志系列中,大致模拟出了后勤工作,诸多只有名字的文臣武将除了象征能不能打的“武力”值外,以统率、政治、智力、和魅力等属性支持着玩家势力发展,但却大幅降低了“无双武将”本身改变战场局势的能力。
比如经典的,赵子龙七进七出救阿斗,在无双系列中还能表现,但三国志里面就只能以静态图片展示了,一个兵力为1的将领撞进数万大军,会在半秒内被俘。
再然后,便是人口,根据我对人遁书内容的魔改,只要饮用过张角的符水或丹药,便会成为“不死之身”,平时没有什么差别,寿终正寝也会老死,但如果遭遇来自其他人类的致死攻击,就会以一具灵力构成的躯体替死,本人则传送到英灵殿沉眠。
有机会的话,他们会以逃兵等身份重新回到现世和家人团聚——辛苦你了“因果律”,但如果连续“死掉”三次,只能证明他住的地方有问题,便会连同他的家人一起“搬走”,并以类似隐居避世者、逃荒难民等身份在别处定居。
根据张角现在的进度,到黄巾之乱之前,“符水”应该能传播到整个“世界”,于是这东汉末年最大的一次人口损失被消弭于无形,可喜可贺。
曹老板那首“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再也写不出来啦,哈哈哈!
【呃……需要我提醒你一下,你现在十分像大魔王吗?】蠢系统忽然说道。
什么?
我稍稍收回发散的思维,然后注意到刚才不怎么走心的闷头猛追已经成功把那张“荒天符咒”堵在了一个山洞里,它急的四处乱钻,却没地方逃走。
“左慈!我知道你能听见!”我把手中长杖戳在地上,摆出符合外表的高冷模样喝道:“身为仙人,竟然为难一群孩子,你不觉得羞耻吗?如果不给我一个解释,我便毁了你这张符,它应该包含你两成的灵力?”
我本来正在洛阳暗戳戳搞事,结果蠢系统忽然蹦出来叫道【曹操军团陷入苦战,请尽快前往救援!】,没等我反应过来,又补充了一句【曹操陷入败退危机,请火速前往搭救!】
等我急匆匆赶来一剑劈了那墨龙之后才想起,败退危机个鬼啊,他就算死了我也能救回来好么?手握英灵殿和六道轮回,就是这么自信。
“【小生之所为,与你华南一脉并无区别,何必苦苦相逼?】”符咒不再乱钻,只是在其前面空中投影出左慈的虚影,他身影不甚清晰,只能看出身穿华丽道袍,头发向天直竖,背景影影绰绰的似乎是在某处村落,有棵巨大的桑树,宛如车盖。
“楼桑村?”我猜测道。
“【果然,你华南一脉亦早知这乱世将启,因此对诸多关键节点有所布置,】”左慈用一种不出所料的语气说道:“【但小生却不打算‘顺应天道’,与其推举那毫无德行的曹操,不若由刘备来结束这乱世,‘逆天而行’,又有何惧哉?】”
谁给这家伙的勇气当着“天道”的面说要“逆天”?
【你是世界意志,又不是天道。】蠢系统吐槽。
“天道”等于“命运”,“干涉命运”等于“违抗世界意志”,所以“天道”等于“世界意志”,没毛病。
【你开心就好……】蠢系统嘟囔了一句,又道:【不过他好像还是把你当庄周一脉了,故意把南华叫成华南也没什么用,毕竟‘天人合一’,‘清静无为’是老庄学说的重要部分。】
哪来的“无为”?每个世界搅乱原本剧情出力最大的就是我好吗?
“【小生并不认为能说服你,】”见我不说话也不退让,左慈的幻影摇头道:“【小生可以承诺,暂时不对曹操出手,除非他真正做出什么人神共愤之事。】”
比如杀吕伯奢、屠徐州城什么的?我肯定先一步就阻止他了嘛……
不过这话没必要跟左慈说,很显然,他和于吉分属不同的修仙道脉,应该有某种预测未来之法,但知道的不甚清晰,甚至可能完全错误,比如去找孙策麻烦的于吉,他不出意外是算出孙吴的崛起会加剧乱世,然后看到了有周瑜辅佐,一副霸王之相的孙策,于是花费了极大的代价出手把他弄死了,结果……真正把东吴兴盛起来其实是孙权。
“你以为你服软就可以抵消刚刚试图杀害三名儿童的罪行?”我恐吓左慈:“即使没成功,在我华南一脉中也有‘未遂’之罪名。”
“小生……认罚,”左慈犹豫了一下,拱手行礼:“那两成灵力便任由仙子处置。”
说话间,幻影消失,原本到处乱窜的符箓乖乖地飘落到我的手心里。
咦?这家伙莫非看出我吃软不吃硬了,这符箓一副任人处置的模样,反而不好下手处理它了。
我正捏着符箓犹豫,忽然一道耀眼剑光由远及近直直杀来,同时半空中传来一声断喝:
“【便是阁下以符咒扰乱洛阳?我王越今日便要领教一二!】”
左!慈!
第四百五十七章 曹操传(四)
——公元166年——
“确实如此,蔡先生,学生此前被一条由墨水构成,外表是龙,抑或蛟的怪物所袭击。”
曹操正色向赶来询问情况的蔡邕回答道。
虽然不知制造那条“墨龙”者是如何做到的,但闻讯赶来的仆从和侍卫们均坚称看到他和袁绍打闹时将墨水洒了一身一地。
他,和袁绍,打闹?
曹操强行打破了那即将生成的想象画面,直接作出结论:那名“御龙者”十分傲慢,在并未仔细观察的情况下将他们全部当做普通十岁小童对待。
不但小看了他和蔡琬,同时也高看了袁绍。
“它的外表和女儿所画完全一致,若父亲想看,贞姬可以重新将它画出来。”蔡琬那边的说服力要大些,毕竟她手上箜篌的弦全部从中而断。
“不必,”蔡邕观察着潭边情景,缓缓摇头:“历经‘党锢之祸’,‘无双’勇士之名已经为大部分官宦所知,但凡诡异无法理解的情景,定然是‘无双’引起,我原以为并未参与宦官与外戚之争的曹、袁两家不会受到波及,不料……看来曹候仍然被人迁怒了。”
“祖父于宫中从未争权,父亲所司也仅是钱财流转,竟然——”曹操略感惊讶。
“有时,受到针对并非因为你‘做了什么’……”“——更可能是因为你‘没做什么’。”蔡邕话到一半沉吟不语,而“替身”则直接补完了下半句。
正是如此,曹操略一思索,便理解了这话,无论是获得胜利,打算清除异己的外戚势力还是遭到失败,欲寻机报复的宦官势力,都对那些双方皆不支持的“中立”人士虎视眈眈,除非他们表现出足够维持中立的力量。
“学生被……搭救时,曾听她称呼那人为‘左慈’。”曹操一时想不到要如何称呼那名如天上明月般的女子,于是含糊道。
“这名字……为师似乎听过,但不甚详细,若你想知道,可以去询问曹公,大司农虽然仅仅掌管钱财,但汇总各地账目时亦可能有相关逸闻附加而来,”蔡邕拍拍在他面前表现的十分乖巧的蔡琬:“为免节外生枝,今日我们便尽速赶回洛阳。”
“……是。”虽然十分好奇那位女子追踪左慈的结果,但曹操自知目前在场者都没有资格参与那种动辄飞腾的战斗,硬要说的话,自己加上“替身”倒还勉强可行。
“蔡先生!”和这边开始思考政局或武力问题的师徒不同,袁绍上前两步,一脸喜滋滋的模样:“弟子领悟‘无双’了!”
“……”曹操努力制止了自己翻白眼的冲动。
“哦?”蔡邕倒是没怎么怀疑:“为师听闻有在情况危急时觉醒‘无双’的例子,若你也是如此,可称因祸得福。”
“您看!”袁绍抄起他腰间带鞘的短剑,遥遥朝不远处的树木一挥。
嚓!足以被两人环抱的大树上出浮现一道锐利剑痕。
你还没玩够?曹操用不赞同的目光瞪视在袁绍有举动后立刻跑过去拔剑砍了大树一剑的“替身”。
“不觉得挺有趣吗?”替身向曹操摊手:“而且经此一事,我能够在不现形的情况下影响外界了。”
所以这次“因祸得福”的是自己才对,曹操想着,以前这“替身”只处于旁人看不到他他也碰不到其他人的状态,除非以自己的形象现身——当初他就这么坑了一把叔父,现在可以直接对外界发动攻击,性质瞬间就改变了。
思索间,袁绍又呼哈着劈出两剑,但“替身”动作稍慢,只砍出了一道痕迹。
“嗯,奇怪?时灵时不灵?”袁绍疑惑自语,而后又远远向其他方向连劈数剑,“替身”只来得及赶上一两次。
“大概还需要练习?”袁绍自我总结道,然后向蔡邕炫耀:“这个‘无双’,弟子将他命名为‘斩空剑’!”
是啊,和你脑袋一样空,曹操看着一脸怪笑走回来的“替身”,无奈想道。
————
“【便是阁下以符咒扰乱洛阳?我王越今日便要领教一二!】”
师徒四人乘车赶回洛阳时,忽听半空中传来一声振聋发聩的断喝,有道刺眼剑光直直朝黑龙潭方向飞射而去,那道剑光虽然只是一掠而过,然而明亮的剑痕却如同苍天之伤,将沿途云层尽数劈开,在蓝天上留下一道清晰的规迹,久久不散。
“不愧是单人独剑踏平贺兰山的‘剑圣’,”蔡邕望空叹道:“党锢之乱时,王越仅仅护卫皇室血脉,不参与任何争斗,难免让人猜测他实力是否尚存,但此剑一出,无论那些人有什么心思都得放下。”
“听闻他的剑只斩胡人,如今这是?”蔡琬有些疑惑。
“事实上,在‘无双勇士’逐渐增加,边军能自行抵御胡人入寇后,王越几乎不再出手,只专心保护大汉皇室,因此无论外戚和宦官争权夺势有多么激烈,皇帝即使失权,本身也会安然无恙,”蔡邕道:“此次出剑,多半便是因为那‘左慈’对皇室出手了罢。”
“……”“这么说,如果有人要废掉老刘家自己当皇帝,他也会出手咯?”
曹操神情变得有些严肃,而“替身”却毫无顾忌地说道。
“如果‘剑圣’能杀掉那个袭击我们的家伙,倒还算——”袁绍望着天,话到一半,然后呆住。
只见那道划过天际的剑痕以一个优美的弧线遥遥落在黑龙潭附近的山中时,有道巨大而璀璨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继而化为一座黄金与银白交错的宏伟巨塔,巨塔向周边骤然散出一圈粉红光芒——不,那是座因为那光芒而显形,无边无际,开满了粉红花朵的庞大花园。
那巨塔和花园略微闪烁之后,在几个眨眼的功夫便完全消失,同样消失的还有那道横亘天际的剑痕。
与不明所以的蔡邕不同,曹操几乎瞬间就联想到了那名周身散落着粉色花瓣的白发女子,脱口而出:“他打错人了!”
“确实,”蔡琬赞同道:“这种‘无双’和那借助墨水才能成型的黑龙完全不同,希望‘剑圣’先生能及时收手,不要伤到那位……姐姐。”
不,曹操以不知哪来的信心想道,希望那个剑圣够聪明,不要惹怒了“她”,不然便死无葬身之地矣。
————
返回洛阳之后,蔡邕携女儿归家,袁绍也回袁家去炫耀他肯定会失效的“无双”,而曹操则去向父亲询问洛阳周边关于“符咒”、“左慈”、和“飘散花朵的白发女子”的相关情报。
作为前司隶校尉,现任大司农,曹嵩即使无法像真正负责情报的官员那样消息灵通,知道的也一定比一般百姓官宦更多,而这点上他确实没有让儿子失望。
曹嵩将曹操领到他书房附近一处看起来很偏僻的仓库,打开门之后,里面是成捆成架的书简。
面对儿子惊讶和佩服的眼神,曹嵩傲然道:“司隶校尉掌‘监察举报’之责,然而现任司隶校尉完全是个蠢货,只‘举报’,不‘监察’,看到奇怪然而不值得举报之事便抛之脑后而非如为父一般记录存档,在上官询问时一问三不知,如此任人唯亲,大将军窦武死期不远。”
“原来父亲支持宦官一党。”因在场只有父子二人,曹操对这种发言并未作出惶恐之色,平静应道。
“你祖父曹腾为四朝元老,影响深远,即使我家改为支持士人,也丢不开‘宦官之子’的头衔,那为何不支持本身便对我们有好感的宦官势力?”曹嵩道:“最关键之处,便是皇帝可以没有外戚,但却不能没有宦官。”
“孩儿受教。”曹操行礼道。
“去吧,你所寻找的内容大致都在‘异人异事’条目中,另外,诸如‘皇室传闻’和‘朝臣罪行’等条目你能不能看便自己揣摩。”曹嵩说罢,转身而去。
你敢收集我自然敢看……曹操腹诽了一句,终究没去探寻那些一听便很厉害的条目,径直来到“异人异事”条目区。
由于有“替身”相助的缘故,曹操很快找到了一些关于扰乱洛阳的符咒和道人左慈的消息,这名道人似乎热衷于对许多刘氏后裔恶作剧,只不过由于被他所扰都都是些基本和灵帝攀不上关系的旁支,所以并未受到重视,判断是某些隐世之人对皇室不满的报复行为。
“看来我们的父亲判断也有失误,”“替身”说道:“连续三位皇帝都无子,改由远亲即位,如果这个道人不是在提前积攒定策之功,便是打算先一步斩草除根。”
“那他为何会来袭击我、袁绍和贞姬?”曹操眉头直皱。
“唔姆……因为你们两个日后会为了争夺贞姬而大打出手,并且胜利者会成为皇帝?”“替身”信口胡说。
“呵……”曹操的目光扫过一条看似不甚重要的情报,然后斩钉截铁地说道:“那不可能。”
——某月某日,洛阳周边百姓见到白发女冠以符水救治受伤的“无双勇士”,效果远超寻常,其自称梅林,有时又称林好,疑似太平道高层。
第四百五十八章 吕布传(一)
——公元170年——
汉灵帝登基后,大将军窦武率外戚势力将宦官势力重创,捉拿下狱者近千,称“党锢之乱”,之后因畏惧士人势力强大,又将诸多同为“十君子”的士人外放,明升暗降,以独揽朝政。
为巩固自己的势力,窦武大肆在洛阳要职安插亲信,而无论其是否称职,引起诸多不满。
建宁元年(166年)因胡人入寇,后将军张奂率三路大军分别平叛,历一年而尽数平复,班师回朝后,窦武却令灵帝将有功将领尽数封为文职,欲借机向军中安插外戚亲信,张奂斡旋无果,愤而告老还乡。
至此,窦武将宦官、士人、武将尽数得罪,自己却为“门生故吏遍朝野”而洋洋自得。
建宁三年(168年),残余宦官势力反扑,诸多士人与武将纷纷响应,窦武属下及其招揽的“无双勇士”寡不敌众,仓惶逃离洛阳,窦武自己兵败被杀,外戚势力随即瓦解,史称“第二次党锢之乱”。
窦武死后,因宦官、士族、武将争权,洛阳一度陷入混乱,政令乱发且朝令夕改,外地官员一时不知该听从哪道命令,于是一概置之不理,自行处理各地政事。
至建宁五年(170年),几乎被架空的灵帝借助张让、赵忠、曹节、候览等十名领悟“无双”的宦官横扫洛阳,一夜之间便将权柄尽数收回,因这十人皆任“中常侍”,又被称为“十常侍”。
有不服者试图反击,却被剑圣王越所斩,余者皆不敢妄动,“第二次党锢之祸”遂平。
————
并州西北,有一边郡名为五原,而五原郡中最知名的家族,乃是吕氏。
据传,这吕氏乃是前秦吕不韦后人,章帝年间,不服教化的北匈奴时常袭击归顺大汉的南匈奴,有越骑校尉吕浩受命驻扎于此。
吕浩认为此地值得发展,遂迁家族而来,大兴土木,建城筑堡,又开荒放牧、纺织治陶,令边关稳固,于是五原之民乃至周边诸郡,皆以吕氏马首是瞻。
吕浩死后,由其子吕良继任,吕良娶当地豪族黄氏女为妻,地位更加稳固,吕氏家族越发兴盛。
永寿元年(155年),黄氏因怀胎十四月未曾生产,令家仆到郡郊白马寺求签问卜,方丈卜卦后大惊,不曾解释,只是急令吕氏家仆离去。
黄氏正在织布,闻听仆从回报,正疑惑间,忽见东南方天空有九色彩虹出现,光彩夺目,而后化为一只彩凤直扑而下,黄氏吃惊跌倒,腹痛难忍,旋即产一男婴于布上。
吕良闻之大喜,为儿子取名为“布”,又取字“凤仙”。
吕布三岁能骑羊,五岁能上马,七岁时便敢独自入林中狩猎,并捉拿野狐山鹿而归,九岁时随母拜见外公时,见羊群意外逃散,便徒步追赶,一手一只,往复数次,将羊群尽数捉回,外公大赞,赠予吕布一匹赤红大宛马,吕布甚喜,为其取名“红云”,悉心照料,几不离身。
年岁稍长后,不满其字“凤仙”,自行改为“奉先”。
至建宁元年(166年),吕布十一岁时,身材已近普通成年男子,时值北匈奴再次入寇,吕良与南县军校尉丁原共同出兵抵御,吕布亦随军而行。
丁原为人桀骜,与诸多同僚下属皆不睦,所以几乎没有属下可以指挥,凡战便一马当先冲入敌阵,被评价为“虽有将勇,却无帅才”。
某日,丁原因追敌过于深入而被匈奴设伏团团围困,吕良率军欲救,然而匈奴势大又有地利,一时救之不得。
吕布观察战场后,向吕良讨要五百骑兵,请他率大军在前方诱敌,自己则绕远路攻击匈奴后军,阵斩匈奴大将,丁原之围遂解。
丁原十分感激,欲为吕布请赏封官,被吕良告知吕布年方十一时,震惊莫名。
至建宁五年(170年),“第二次党锢之乱”结束后,灵帝开始逐步恢复皇室权威,但各地方近两年因为洛阳陷入混乱而致使政令不通,并造成了皇室威严下降,各地,尤其是边境转而启用一些传统的选拔手段,想要完全恢复绝非一朝一夕之事。
此时并州,与其他边境同样是文人少有,遍地的情况,稍有才学者,只需与官府文吏交谈数句,便能得到官职,而自持勇力者,则必须闯一闯官府设立的“武举”,能独占鳌头的话,才有希望在军中当个军头,否则,投军后就只能做个小兵。
这日,并州治所,太原郊外的校场被围观人群挤得水泄不通,周边诸多郡县武职长官都有到场观看,原因无他——吕布今年十六,欲参加并州武举。
原本来说,以吕布数年扫贼抗胡之名,便是吕良在五原郡为他直接安排一个武职也无人会有微词,然而吕布至太原参与州举,便意味着他不愿仅仅在其父手下做事,或者说,他对于官职的志向还在吕良之上。
————
“吾乃五原吕布!何人敢来与吾一战!”身着短打,仅着轻盔的吕布跳上演武台,大声喝道:“若无人能击败我,这武举第一便由我收入囊中了!”
一众官吏闻之,面面相觑。
这武举有赛马、射箭等检验本身实力的诸多项目,那“技击擂台”反而不怎么重要,但此时吕布已经跳将上去,并发布了小视群豪的大言,以并州尚武好斗的民风,此时再阻止为时已晚。
“真是嚣张!”“竟敢小瞧我等!”“莫非你还能独自将我们全部打败不成?”“就算你是吕布,说出这种话来也别想竖着离开了!”
吕布的名声原本仅限于五原周边,即使其他郡县听说他很能打,也不会太过放在心上——并州谁不能打?听闻这等宣言,立刻纷纷鼓噪。
当下立刻有一名身着轻甲的武者跳上擂台:“我乃上党——”
啪!未等他将话说完,吕布随意从旁边的兵器架上取下一柄木枪,信手一挥,枪尾甩出,抽在那上党无名氏身上,将他直直打飞出擂台。
因为是比试考较,官府准备的所有武器皆不曾开刃,钝器的分量也严重削减,但那上党某人被一棍抽飞后,仍然直接昏了过去,而后被校场医官抬走。
“不必通名报姓!”吕布喝道:“战场上没人给你这个机会!尔等上台便可以直接攻击我!”
“西河陈艾!在此领教!”又有一名健壮武者登上擂台,但他却是在擂台之下自报的姓名,引起一阵哄笑。
此人登台时取的是一只木盾和一柄木剑,下盘极稳,将大半身体遮蔽,缓缓靠近吕布。
“哼,投机取巧!”吕布调转枪尖,冷笑道:“若你以为能借助盾牌遮挡多撑上几回合的话,却是想错了!”
吕布手腕一抖,那木枪竟带出了击穿空气的爆鸣声,枪尖毫不闪避地直直戳在那陈艾的盾牌上。
啪!咚!
木质枪尖承受不住巨力,在盾牌表面炸开,但那盾牌也轰然裂成数片,枪杆上后续传来的巨力将陈艾直接吹飞到擂台之下,其战败用时和那“上党无名氏”几无差别。
“五原吕奉先,果然名不虚传,”观礼台上一众并州文武赞叹不已,议论道:“不过,他攻势虽猛,但几乎未曾留力防守,若挑战者抢攻,或许有一丝机会。”
正议论间,又有数人被打飞出擂台,吕布手下未有一合之将。
见吕布厉害,擂台周边诸多武人却并无退缩之意,毕竟他是在毫不休息地“守擂”,只要挑战者足够多,总有把他力气耗完的一刻。
“全是些杂鱼!就没有厉害点的家伙吗!”吕布又用手中木质长柄刀劈飞一个刚刚跳上擂台还未来得及说话的武者,望向并州官员所在的观礼台。
吕良自知儿子的意思,但只能摇头,他没办法鼓动那些并州将领下场比试,赢了的话是以大欺小,若输了——这可能还不小,在军中就会再也抬不起头来。
飒!
趁吕布分心之际,一名登上擂台的年轻武者骤然向他刺出手中木矛,带起一阵破空尖啸。
吕布信手拨打,却未能拨开,不得不后撤半步避开矛尖。
“哦——!”“做得好!那兄弟!”“加把劲!把他从台上掀下来!”
虽然是偷袭,但却令上台之后稳如泰山的吕布挪动了脚步,台下一众武者宛如是他们自己做的那样欢呼起来。
“你做的不错,有资格被我记住名字。”吕布望向那持矛武者。
“在下管亥,自持勇力,可惜,仍不是你一合之敌,”年约二十的青年回答,然后手臂剧烈颤动,掌中木矛啪地一声掉落于地:“这种高深的‘螺旋’技巧,只是随意一挥就……”
“想学?”吕布上下打量了一下管亥,竟然多说了两句:“若你此间事了,可去五原找我。”
在简短的插曲之后,吕布又恢复了来人便打飞的循环,随着那些围观武者的士气一降再降,他夺得本次武举第一只是个时间问题。
观礼台上,诸多文武官员开始讨论如何继续考核“除吕布之外”的武人,其中有一名年过而立,面貌凶恶,身材壮硕,腰挎一柄火红锯齿长刀的男子,远远看着吕布,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第四百五十九章 刘备传(一)
——公元171年——
周礼言:“北方太阴,以幽冥为号”,故中原东北部称幽州。
战国时,有燕国与其它六国并立于幽州,称七雄。秦灭燕后,承燕国旧制,设渔阳、上谷、右北平、辽西、辽东五郡。
至汉武帝时,从上谷分出一郡名涿,再立玄菟、乐浪等郡,亦属幽州。
涿郡治所涿县,有一刘姓人家,乃汉景帝之子,中山靖王刘胜之后,因武帝“推恩令”之故,累代分封,已无爵位和封地。
刘氏已故家主名刘雄,曾举孝廉任东郡范令,其子刘弘,亦举孝廉,任涿县县吏,刘弘又有一子,取名刘备,现年十岁。
刘弘家住涿县楼桑村,村民多采桑养蚕,村外遍植桑树,其中一株异常高大,宛如车盖。
刘备五岁时,与村童玩耍,曾指之曰“我为天子,当乘此车盖。”,诸孩童玩闹一日自散,然而刘备此言却引起一位远亲叔父兴趣。
其名刘慈,字元放,自称乃上谷之人,之后便时时前来涿县看望,见刘弘体弱多病,又延请名医为其诊治。
————
此时,刘弘因党锢之祸而罢官,且再次患重病而卧床不起,妻子江氏与刘备皆侍奉床前,默默垂泪。
刘弘自知命不久矣,遂艰难道:“我死之后……”
“夫君安心!”江氏虽满面哀戚,言语哽咽,然而语气坚定:“我便是织席贩履,也会供小备读书成才。”
织席贩履……刘弘的思维有瞬间发散,铺上桑叶供蚕啃食吐丝的竹席和为采桑人准备的草鞋吗?说起来,江家原本也是蚕桑人家,自己求娶时曾夸下海口说会令她过上比采桑养蚕更好的日子,不料因为自己之故竟要妻子重操旧业,而且是最底层的消耗品制备……
不行!不对!
临死之际,刘弘的思绪比平时更为清晰和有条理,他以一种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极高速度回想了自己的一生。
我乃汉室宗亲,虽然因为先祖广为分封,致使爵位一降再降,但到父亲刘雄为止,仍然是有爵位的,东郡范令加涿县县吏,父子两代皆在涿郡为官,怎么可能毫无积蓄和人脉?
这些积蓄,皆被自己得病后,花费在了求医治病上,这还算正常,但那些人脉往来似乎是……被刘慈全盘接收?!
照理说,它并非物件,无法随意转移,但近五年来,因为寻来名医,教导刘备,自己把那刘慈完全当成了亲兄弟,诸多往来亲朋为不打扰自己养病,有事皆去找他,所以……
如果刘慈真的是一位关系亲近的远房兄弟也就罢了,以家相托并无不妥,但是如果——
刘弘飞快地想到了另一处疑点,刘备对着大桑树说出“我为天子,当乘此车盖”时,便是自己这个做父亲的也异常惊恐,而那位远房叔父却“甚感兴趣”?
“元放贤弟……可在?”刘弘虽然思绪电转,但本身言语和行动都极为迟缓。
“子敬勿虑,”刘慈的声音从房外传来,一如既往的稳重和缓:“汝妻子,吾养之,断不会让嫂嫂去‘织席贩履’。”
身处外室,担心自己有私密话语要交代,莫非他真的是个正人君子?
“元放贤弟,”刘弘稍稍扬声道:“君之才十倍于我,必能成就大事,若吾儿可教,请多加指点,若其不才,可自去之。”
“元放……”刘慈迟疑片刻,才道“必不负所托。”
刘弘迟疑着,继续开口道:“看来我等不到我儿加冠,便提前为你取字罢,你便叫做——刘玄德,务必孝顺母亲,礼遇叔父。”
“儿子省的。”刘备垂泪拜倒。
仍然,不是十分放心,刘弘力竭,无法言语,只好默默叹道:我方年过而立,儿子刚刚十岁,若还有十年,不,五年,哪怕是一年也好——
刘弘无意间偏头看向门外,便看到刘慈也正望向他,刘弘原本欲勉力颔首或眨眼示意,却惊恐地发现,门外那人哪里是什么憨厚朴实的“刘慈”,分明是个身穿灰褐道袍,头发倒竖,表情诡异的陌生道人!
这瞬间,刘弘又想起诸多往事,近年来,冀州有“符水”“丹药”传出,听闻乃是“太平道”得仙人指点所造,几乎能包治百病,自己患病期间,曾打算尝试去购置道符或者丹药,却被刘慈阻止,称“道士都是骗子”,而自己也信了那句话。
现在看来,他根本是在说他自己啊!
我家为何会被妖道盯上……真是【不幸】……
刘弘恨恨闭上了双眼。
————
“……”
一片安静和黑暗中,又过了许久,并未察觉和生前有何不同的刘弘诧异地重新张开双眼,发现自己仍然躺在自家榻上,妻儿仍做伤心拜倒状,却如图画般一动不动,就连门外那诡异道人,也完全静止。
“这……”刘弘翻身坐起,发现自己身体灵活自如,动作时完全没有重病期间那宛如生锈般的艰难。
啪嗒、啪咻。
周遭一片死寂中,有轻薄物件飘落的声音传来。
刘弘循声望去,见到有粉红色不知名花朵的花瓣正一片片飘落,追溯其源头时,便见到一双纤纤素手,一手持花,另一手将花瓣逐一揪下抛开,再看向那双手的主人时,才发现那是一名身披雪白连帽斗篷,身穿华贵玄色衣裙,挎着根古朴弯曲长杖的美艳白发女子,正姿态优雅地悬空而坐,膝上还趴着一只似犬似兔的白毛小动物。
刘弘发誓自己刚刚爬起来环视四周时根本不曾见过她。
“【救,不救,救,不救……】”女子每撕一片花瓣便低语一声,她的声音十分清冷,令刘弘不由得想到了幽州雪山上的冷冽寒风。
不出意外的话,那“救与不救”之语应该是这位“神女”对自己生死的决断……刘弘虽然非常想立刻拜倒求告,又恐她直接拂袖而去,于是只好眼巴巴地看着那朵花瓣渐少之花。
啪沙,啪呼。
“【救】。”最后一片花瓣留在女子手上时,她口中所说之语令刘弘如蒙大赦,立刻拜下叩头。
“【你说的对,】”女子抚上那小动物的脑袋:“【我自己创造的花朵,有多少瓣还能不清楚么?】”
仙兽有说话吗?刘弘偷眼看了那小动物一眼,不料被它反瞪回来,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仿佛涿郡野外那些野生动物遇到天敌一样。
“【一般来说,长久受到病痛折磨的病人再将死之时是不会有自己非常‘不幸’的想法的,更多是解脱和遗憾,不过,你却不同。】”那女子的目光转向刘弘,声音淡雅。
“在下担忧妻儿,又恨妖道相害,自怨自艾,让仙子见笑了。”刘弘最终选择了一个相对稳妥的称呼。
“【妖道?】”女子微微侧脸,看向门外的“刘慈”:“【若我说他是正牌的‘仙人’,你作何感想?】”
“怎么可能——”刘弘抬头,惊愕不已。
“【你原本注定该在刘备六岁那年暴病而亡,积蓄虽多,但孤儿寡母难有收入,此时差不多便是他们耗尽积蓄开始‘织席贩履’之时,但那‘左慈’取巧,将你的‘死亡过程’拉长至五年,以使刘备不会幼年失怙,然后便以远房亲戚的身份与你成为‘通家之好’。】”女子将事情娓娓道来。
“确实……”刘弘略一思索,已然明了:“只余孤儿寡母的话,无论亲戚多么友好,也会敬而远之,但如果有我之前那番话,他便可以轻易影响我家玄德。”
所以说,那“我为天子,当乘此车盖”之语竟并非戏言?刘弘心中忽然激动。
“【你没猜错】,”那女子丢开手上花瓣:“【不过因为他实质上救了你的命,所以我一时拿他没有办法,总不能过来强行让你‘寿终正寝’吧?】”
她似乎和那“妖道”,不,“仙人”并非一路,如此便不能称她为“仙子”了,结合她所说“注定”之语,再加之前拈花而笑的姿态……
“请菩萨大发慈悲!”刘弘再次叩首,而从那“菩萨”忽然一愣的表现来看,自己应当是猜中了。
“【这样吧,】”那白衣菩萨稍愣神之后,继续说道:“【我可以治好你的痼疾,但由于你的寿命被左慈干涉,现在呈虚数状态,只能把你和刘备的寿命连接起来,不必担心,最多会吸取他五年的寿命弥补你的亏空,如果他多行善事,可能还会有盈余】。”
“……”不愿影响儿子,但又不想当场去世,刘弘一时不知如何言语。
“【就这样罢】,”白衣“菩萨”抄起她的手杖,向刘弘远远挥了下,便向门外“左慈”走去:“【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
————
“菩萨留步,请告知尊号——唔!”刘弘猛然坐起,而后疾病引起的周身不适如潮水般涌来,不由得痛哼出声。
“父亲,您醒啦?”床边的小童刘备慌忙站起:“可要喝水?”
“唔……”刘弘环顾四周,妻子江氏和门外的左慈皆不见踪影,于是问道:“我睡了多久?你母亲呢?”
“父亲睡着后,元放叔叔送来一尊菩萨像,母亲去拜了,”刘备面带好奇地打量着刘弘:“看起来真的有效,要得到它一定很难,无怪乎元放叔叔一副鼻青脸肿的模样。”
第四百六十章 孙坚传(一)
——公元172年——
大汉共有十三州,与身处中原历代兵家必争之地的司隶、青州、豫州、兖(yan)州不同,长江以南仅有扬州、荆州二州,水路交错,地广人稀,南方比邻南海的交趾更是遍布瘟疫毒虫的崇山峻岭。
荆扬二州,气候温暖,农作物一年多熟,加之洛阳官宦争权夺势,政令不通,官府权威不复,各地郡县掌握实权者乃是一个个各自掌握武装和人口的“宗族”。
汉永建四年(129年),扬州治所会稽以西分设吴郡,吴郡下属吴县、余杭、无锡,富春等县,其中,富春有一孙姓家族,据传为战国孙膑后人,累世居住于此。
孙家祖辈曾有数人为官,然此代家主孙钟虽武勇不凡,却拒绝出仕,在阳平山下种瓜为业,因孝敬父母,善待往来豪侠客商,且率家丁剿灭数股前来抢劫的宗贼,未经年,孙氏之名已然传遍扬州。
熹平元年(172年),因瓜田丰收超出往年四成,家仆人手不足,孙钟便携现年十七的儿子孙坚一同押船前往钱塘。
孙钟的夫人怀胎十月时,曾梦到有日月星辰,山川河流尽数入腹,而后产一子,她甚为惊奇,将此事告知孙钟,并提议取名为孙乾或孙坤,孙钟不以为意,为儿子起名为“坚”,及年长,又取字“文台”。
————
“父亲,我去吴县看了那些郡尉的身手,远不及您哪怕三成,为何您要拒绝郡丞的征辟?”
十七岁的孙坚,身高已经超过了父亲,体格虽然没有太过健硕,但肌肉十分结实,加之此时江面上水汽较大,全身上下只穿着一条防水皮裤和一袭赤红大氅,整个人宛如一头蓄势待发的猛虎。
并肩而立的两人面容较为相似,皆是虎目浓眉,方面阔口,只不过孙坚要比他的父亲看起来更……憨厚些。
“征辟?”孙钟并未回头,只是语气中带着点嘲弄的笑意回答:“为谁征辟?富春县令?吴郡郡守?扬州太守?还是远在洛阳,喊宦官做‘阿父’的天子?”
“……”孙坚一时无语。
虽然扬州消息较为滞后,而且也无从得知洛阳的详细情况,但毫无疑问,士人、外戚、宦官曾在洛阳连续进行了两次大规模争斗,虽然无论他们谁获得了胜利,最后都会继续拥戴皇帝,但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建立在“剑圣”王越那超凡武力基础上的,别人不提,那些曾在洛阳大闹过的“无双勇士”们,绝对不可能再对皇权有一丝一毫的敬畏。
当今世上,能和“剑圣”王越相提并论的,就只有“神枪”童渊,他们几乎同时成名,一个以边功入主中枢,守卫皇室尊严,扫除不臣,又被称为“天子之剑”,另一个却不肯入仕,只是四处游历,教导弟子,行侠仗义,人送绰号“大汉第一游侠”。
虽然许多人都希望知道两人何者更强,但明眼人皆知,由于立场原因,他们绝不可能互相交手,哪怕是切磋都不行。
显然,比起王越,孙钟更欣赏童渊,因此才仿效他,拒不出仕。
见孙坚若有所悟,孙钟才缓缓说道:“王越虽然近乎无敌,然而年事已高,待其再无法拔剑之日,便是汉室崩塌,群雄并起之时——在天降陨石,无双觉醒后,这是必然的结果,王越却能以一人之力将其延后一甲子,此伟业足以载入史册。”
那么父亲,你是要做那“群雄”之一,还是要追随他们中的某人?孙坚奋力制止了自己把这句显得过于幼稚的话问出口。
“江贼!不,是海盗!”孙家船队的前方,忽然一阵大乱。
当然不会是江贼,孙坚向前方眺望,从富春前往钱塘的水道,是扬州最重要的商路之一,只看孙家船队的前后那些即使不熟悉也不太陌生的各家商船就制知道,如果有在江上讨生活的水贼敢于染指,那么商家们联合起来发布的悬赏足够把他们捉回来三遍,所以也只有那些东南沿海发迹,什么也不懂,闷头胡来的海盗才会闯入钱塘江口抢劫——抢的还是观景楼船。
“那似乎是钱塘吴家的船队,父亲?”孙坚远远看着被十数艘破烂海船包围的高大楼船,努力分辨了一下它悬挂的旗帜,才向孙钟问道。
海盗既然被称为海盗,自然不会去购买和建造船只——他们全靠抢的,所以船队中的船只才会那么破烂,使用寿命?只要坚持到下次抢劫就好。
基于同样的原因,他们不会去抢劫还需要倒手的货船,比如孙家的瓜船,以及再前面运稻米、木材的船队,那艘明显很有钱的观景楼船被他们盯上,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呵呵……”面对儿子的询问,孙钟一挥手,扬声道:“撞过去!准备杀贼!”
撞……撞过去?孙坚瞪大了眼睛,看到父亲似乎并非说笑,又感受到脚下船只骤然的加速,不由得感到热血沸腾,然后噌地一声拔起腰间佩刀:“儿子愿与父亲并肩作战!”
“嗯!”孙钟点点头,又道:“毫无智慧的勇敢只是鲁莽,关于这次援助,你有两点需要知道:其一,那吴家乃是钱塘豪族,也是购买我们那些瓜的大户,其二,周遭船队在数量上占据绝对优势,而且已经有船只靠岸求援。”
“……?”孙坚不明所以,只得点头表示记得。
咣——咚!
孙家运瓜船恶狠狠地撞上了一艘破旧的海盗船,那海盗船的船体外壳完全无法阻挡撞角而深深地陷了进去,使这场海战直接越过接弦和跳帮进入白刃战——话说货运船为什么要装撞角?
“儿郎们,随我杀敌!”孙钟一声呼喝,当先从甲板跳进了海盗船的船舱,一众能打的孙家家丁也纷纷举着切瓜刀(?)冲了进去。
“这大概是老爹给我的第三个考验吧?凡事寻找关键之处。”孙坚没有去那艘破烂海盗船中痛打落水狗,只是把目光投向上方,在海盗船甲板上,有缆绳正把它和那观景楼船拴在一起。
虽然不清理掉海盗船上的剩余海盗会导致后路断掉,但如果耽误的时间过久,那正被抢劫的楼船上能剩下多少人就很难说了。
孙坚左右看看,几个纵跃抵达海盗船甲板,然后攀着那缆绳一路登上了观景楼船。
————
“我觉得……有必要和老爹谈谈他那个‘趁天下大乱起事’的想法了,他明显被人盯上了嘛。”孙坚略有些狼狈地穿行在楼船的甬道中,四周空无一人,但弥漫着令人视线不及数尺的浓郁雾气。
“嘎——!”
一声刺耳的怪叫响起,孙坚立刻动作敏捷地侧身闪躲,令那记带着腥风的劈击打了个空,而后迅速转身面对那“海盗”。
它整体呈人形,有手有脚,手上还提着柄短斧,但周身都缠绕着茂密的海草,完全没有皮肤露出——或者说,根本就没有。
事实上,半个时辰以来,孙坚已经砍杀了好几个类似的怪物,它们一旦“死亡”,就会化为一摊宛如腐烂多日的海藻,什么也不会留下
“呼嘎!”“海盗”叫嚷着,重新扑击而来。
孙坚矮身,将手中刀柄掉了个个,变斩为削,身形窜出,直接将那动作过于简单的“海盗”再次切成两半,不出所料地,它再次化为地板上一堆腥臭的海草。
“如果说,是什么掌握古怪‘无双’的人捣乱还好,”孙坚一边继续前行一边自言自语:“但如果是海藻领悟无双,那事情可就大条了。”
“嘻嘻~”浓雾中传来女子的轻笑:“听闻孙家的瓜品种众多,不料竟能种出人形的瓜?”
水草海盗可不会说话……莫非是吴家女眷?孙坚保持着警惕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口中回应着:“抱歉,姑娘,那些海盗不是我们种的。”
“那瓜不是就在我面前吗?”随着声音逐渐清晰,一名比孙坚稍矮,身形窈窕的少女出现在他面前:“一个‘大傻瓜’。”
只见那少女年约二八,乌黑长发披肩,身穿淡红衣裙,腰挎一对乾坤圈,背后背一把赤红短弓,额前束了条镶金带,容貌清丽,眉眼灵动有光,檀口轻启,嘻嘻而笑。
“吴家姑娘,此地危险,请跟在下离开。”孙坚并未放松警惕,只是调整了姿势,将那少女也纳入保护范围:“在下名叫孙坚,不叫大傻瓜。”
“……”少女呆愣一瞬间,而后又笑:“嘻~你方才过来时,被我远远便发现,有没有觉得奇怪?你可曾想过,那些水草怪物是听我指挥的?”
“是有些奇怪,然而那些怪物不可能是姑娘指挥,”孙坚认真道:“它们太丑,而姑娘非常好看。”
“……”少女彻底无语。
“呱!”“嘎!”
仿佛被两人谈话声吸引,两只“水草海盗”忽然从迷雾中扑出,孙坚猛然一劈将离他最近的怪物斩破,待去救援那少女时却见她已经取下背后短弓,连珠三箭将那怪物点杀。
“吴家姑娘,此地危险……”“好啦!你看!”眼见孙坚似乎打算把之前的话再重复一遍,少女猛然抬手,周遭雾气瞬间散去大片,露出少女背后守着的上行木梯。
“这是我的‘无双’迷雾,能大幅降低敌人的视野范围,所以我才能远远看到你,也是我们敢独自一艘船就出海的依仗,”少女皱起鼻子:“谁知道那些海盗不是人,不会因此逃走,我只好守在这里——”
说着,少女又扯了下手上短弓弓弦,嘴角一勾:“来一个~杀一个~”
“好气魄!”孙坚赞道:“如此,在我父亲清理完周围的海盗船赶来之前,我便与姑娘并肩作战。”
“别姑娘姑娘的,我叫吴蓉——”
“好的,蓉儿。”
“……”
第四百六十一章 东汉史(五)
【提示:孙坚与吴蓉的‘绊’提升至‘莫逆之交’】
我正在追杀于吉时,不小心看到提示姐姐刷出来的提示,差点来了个平地摔,当然,是差点,如果真的摔了,那老头估计会冒着被我揍一顿的风险跑回来哈哈大笑。
这个“绊”系统,来自三国志13,从不认识开始向上的等级依次是:朋友、亲友、莫逆之交,夫妻/义结金兰。
如果以为这已经到顶,那就想错了,后面还有第五级,比如刘关张之间的“桃园之誓”,孙策周瑜的“断金之交”,刘备诸葛的“鱼水之交”,曹操和熏鱼,我是说荀彧的“吾之子房”。
比夫妻还亲密……嗯……
三国志13,是个奇葩的版本,各大城市招出的兵无法转移,无论出征多远,战斗过后就会解散回到自己被招募的城市,让某些爱好集结百万大军的玩家痛心疾首。
虽然这点还原了史实上“战斗时会就近募集民夫青壮作战”的情况,但显然把“常备军”这个概念给抹消了,这也是我难得尚未一统天下就直接放弃的版本——因为路途遥远,军粮跟不上,打个孟获比打曹操都费劲。
扯远了,再回来看看孙坚和那个还不能称为吴国太的吴蓉,这对男女一见面就直接跳过亲朋好友阶段,进入“朋友以上,恋人未满”的状态,要不要给你们俩放段BGM啊?!
【再靠近一点点,就让你牵手~再勇敢一点点,我就跟你走~】
给我住手!
我临时切换到“根源”踢飞蠢系统,趁于吉没反应过来,再次切回来继续追杀他。
顺带一提,于吉和左慈那一老一少的外貌只是变化而成,完全不必对他们“尊老爱幼”。
“南华仙子——”老头儿中气十足地边跑便喊:“老夫只是稍稍阻碍了一段姻缘而已,应当没有违反贵派信条才对——”
很明显,虽然左慈被我揍了一顿,但因为对他那正好卡着线的行为无可奈何,在洛阳暗戳戳搞事的时候也没有太过保密,结果不知道被这两个“仙人”分析出了什么东西,连“门派信条”都出来了。
大概在于吉看来,只要不对“好人”不利,就不会被我干涉,所以,他跑去抢了一支海盗船队,然后变化海草为“海盗”,准备把吴蓉劫走,使她不会和孙坚见面,从而避免孙策诞生。
可惜,我追杀他根本不是因为孙坚,人家夫妻俩感情有波折是人家自己的事,与我何干?我又不是居委会大妈。
问题的关键在于那批海盗,虽然这个世界范围仅限东汉十三州,但幽州、徐州、扬州和交趾全都沿海,故此有不少海盗,倭寇属于“末日元素碎片”,杀就杀了,但于吉那家伙捉到的却是一批“本土海盗”,他抢了船之后直接把他们全都丢进大海里去了。
这批本土海盗根本是一帮菜鸟——看那几艘烂船就知道了,由于不擅商贾之事,偶尔顺利抢到商船,也让那些商人把货物带走,只取他们随身携带的财物,结果目前为止,这群海盗中没有任何人手上犯过人命。
更重要的是,这批海盗中有个头目姓甘,他那被留在岸上的妻子几年前为他生下一个儿子,叫做甘宁……
我将海盗们一个个捞起来丢到荒岛上让他们去玩荒野求生后,这才有空去追杀把船队开进钱塘江口的于吉,恰逢他刚刚指挥那些水草怪把吴蓉的船队包围……误会就误会吧,万一他们看出我不准备让任何人死掉,说不定会搞出更多的幺蛾子来。
最终,我成功追上了于吉,但那老头似乎看出了什么,精明地把自己的外形又变老了许多,宛如风中残烛,让我即使明知那是变化之术也下不了手,最终只得赏他个乌青眼圈转身离去。
我赶回钱塘附近时,孙坚的父亲已经带着一干家丁把那些古怪的海盗船清理一空,之后又与从钱塘赶来的官军汇合,顺利救回了吴家观景楼船。
经过多方检查,他们认定那些“水草海盗”是某个海盗觉醒的“无双”导致,而那罪魁祸首早已见势不妙逃走。
从某种意义上讲,他们没有判断错误。
至于吴家楼船上的吴家亲眷,由于刚刚出门便遇到这等晦气事,一致决定返回,待日后选个良辰吉日再外出游玩。
其实也不能算“一致”,只看吴蓉那三步一回头去看孙坚的模样,就知道她已经完全不在意什么观景之事了。
啧,孙坚有那么帅吗?我调出孙坚的监控,他正跟在父亲身边同那些赶来感谢的诸多吴家人接洽,孙坚完全谈不上英俊,方面阔口,眉眼凶恶,只是整个人透出来的憨直朴实气质令许多吴家人都暗暗点头。
反,反差萌?
【一般来说,人都会希望与众不同,是不会太喜欢和自己相似的其他人的,比如说聪明的人往往勾心斗角,而武力高强的人也总喜欢互相分个高下,霸道者不许手下其他人霸道,仁德者的臣属也不会有谁刻意展现仁德,】蠢系统插话道:【但有一种人会互相吸引,那就是看中兄弟义气者。】
“总觉得你悄悄黑了曹老板和刘皇叔一把?”
【哪有,是错觉。】蠢系统秒答。
我正准备和蠢系统交流一番,却见吴家人取出不少疗伤丹药分发给战斗中受伤的诸多勇士——那可是张角的拳头产品。
由于“符水”的卖相和使用方法有问题,只有百姓和底层士兵会使用,士人和官员所用的便是张角针对他们开发出的“九花玉露丸”。
原本我打算命名为“九转还魂丹”来着,但想想“包治百病”已经很夸张,如果再宣称能活死人肉白骨,反而完全不可信了。
此时,张角和他的太平道在大汉十三州都有名声流传,不过似乎被当成了一个济世救人的医者组织,以至于诸多太平道徒在疲于解释之下,干脆自称“只治外伤的大夫”了。
嗯……外科医生……
在张角闯出名声之后,他那些原本赖在“妖精之森”不肯走的班底也纷纷离去,追随其四处传播太平道——的“符水”。
而我在所有凡人都离开之后,终于能够将“妖精之森”和“圣人之馆”向其他地方挪移了。
虽然我可以学左慈和于吉那样作出一副到处云游,四海为家的模样,但一个“无处不在”的“仙家府邸”格调岂不更高?而且对那两个总想搞事的家伙来说,“林好”有个神秘莫测的“师尊”存在,也算是种震慑。
当然,也有震慑不住的情况,比如那个王越。
他可以说是这个世界的实力顶峰,我不知道普通人怎么看待他,但在我这里,他的武力值是破表的178,另外还有个童渊,武力值169……
别人家的属性都在老老实实地玩三国志,他们俩直接跑到三国群英传那里去了,还是砍过不少天仙散仙之后的状态。
等等,他好像确实想砍我来着。
那时,因为被左慈坑了一把,王越直接一记“天痕不动真剑”杀将过来——果然连招数都是从三国群英传那里搬来的!
很明显,这是左慈想要试探我的实力,如果我招架不住这招,那枚符箓一定能用某种方式把我救下,然后他就会挟恩图报,跑来说些什么应该支持大德结束乱世之类的老生常谈。
不过很可惜,即使王越的实力是顶峰,但也只是相对顶峰,他爬上珠穆朗玛峰顶,挥舞旗子自认为此世最高时,却不曾想我正乘飞机于他头顶的平流层路过。
统率、武力、智力、政治、魅力,全部封顶255点,就是“林好”的属性,比起之前的世界偶尔还得开本体作弊,这次的化身足够单枪匹马一统三国……可惜我不是来干这个的。
以一招“被永久关闭的幻想乡”将那道天剑挡下之后,左慈的符箓彻底失去活力,而王越隔着花海和我对视片刻,似乎明白了什么般抽身便走,我发誓我没有做出什么类似暗示的举动或表情,只是仔细研究一下“剑圣”的长相而已——嗯,一个还算帅的老头子。
之后,他便返回洛阳,培养出武力超群的“十常侍”,果然完全无法理解。
【一定是你看王越的眼神中透露出了某种信息,比如‘这人是不是会在黄巾之乱前死掉?’,结果被他看破,你果然只是个堆属性的‘强者’,离完全掌控自己还早呐。】蠢系统当时这么说道,然后就被打了一顿。
之后,洛阳又闹出了几次小规模的反抗事件,被十常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击破,灵帝大喜过望,更加倚重他们,甚至称张让做“阿父”,连朝政被把持都毫不在意,再加上他本人比较无能,政令越发混乱。
比如有凉州官员嫉妒董卓的声望,上书建议皇帝将他外调,而灵帝竟然准了,下旨调董卓去益州,然后转头就把这事给忘了,第二个嫉妒者不知此事,再次上书进谗,灵帝又下旨调董卓去西域……
两旨互相冲突的调令几乎同时抵达,传旨官尴尬不已,董卓则哈哈一笑,直接辞官下野跑去并州。
当时,我看到董卓与吕布隔空对视,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这汉朝要完。
不过,现在画面上隔空对视的是随家族船队离开的吴蓉和站在码头看着她的孙坚,呸,这狗粮不吃,关了关了。
第四百六十二章 曹操传(五)
——公元174年——
“完全想不到这等景象的背后,有无数隐蔽的厮杀。”“是啊。”
曹操和袁绍正并肩站在洛阳西市某间酒楼的房顶,看着逐渐落山的夕阳,被染成橘红的城市和逐渐稀疏的行人。
虽然灵帝喜欢揽财、无能、宠信宦官,乱发政令,清除异己,但洛阳百姓的生活和以前差距不大,甚至可以说更好。
因为那些朝堂上的勾心斗角、无双勇士的武力对决、中枢和地方之间的博弈,和他们完全没有关系,而那些巧取豪夺欺压百姓的官宦,一旦被对手抓住把柄,将证据送到皇帝面前,就可以等着被抄家了。
这自然并非是灵帝要保护子民,他只是简单地认定“贪官肯定有很多钱”,而抄家之后的收获也证明了这点,其结果就是,身在洛阳的官吏,想要弄权没有问题,毕竟当什么官都要给皇帝交钱,但想要揽财,最好还是用不会被捉到把柄的手段,不然对此的处罚只有一条“没收全部个人财产”。
洛阳的古怪情形,令诸多官员不得不“简朴”起来,即使家里有钱,也不能奢华享受,不然被谁扣个“贪墨”或者“挪用”的帽子,灵帝可是根本不看证据直接派十常侍来调查的,查实确实有钱——而不是有罪,之后,那些钱就都是皇帝的了。
而且,就算能打赢十常侍,后面还有王越压阵,自持武力想翻起浪花是完全不可能的。
由于皇帝奇葩的举动,让曹嵩变得鹤立鸡群,他是唯一一个可以堂而皇之弄钱、花钱而不会被抄家的官员——毕竟大司农本身就是替皇帝管钱的,而曹嵩这些年做得十分不错,灵帝满意之下甚至把他身为大司农每年需要交的“官职钱”都免了。
这种状况造成的后果就是,来向曹操提亲的媒人几乎要把曹府的门槛踏平,从各地太守到三公九卿,家里有适龄嫡女的几乎都盯上了曹操。
虽然联姻时有家世、阵营、性格等诸多因素需要考虑,但嫁女儿的时候哪个当父母的不想让她过得好些?虽然曹操是“宦官的孙子”,但冲曹家是目前洛阳唯一一个敢在明面上奢侈的家族,这点瑕疵完全可以捏着鼻子认了。
“孟德啊……”袁绍苦着脸开口道:“难道人就必须成亲吗?母亲近来总是询问我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现年十九的曹操已经有了自己的字“孟德”,孔孟道德,这很符合曹嵩的性格,而同龄的袁绍同样获得了自己的字,“本初”,这似乎是前汉曾用过的年号,那个身为三公的袁大人为他取这个字,到底是有所期许还是纯粹意外?
“律法条文并没有管男子,”曹操看着这个年纪虽长,但智商没怎么长的童年玩伴答道:“但女子成年后若不成亲,娘家会被收税。”
“咦?那贞姬岂不是要交税了?”袁绍惊讶道。
此时,蔡邕官至御史,著有《东观汉记》,又开始联合一干文人刻写《熹平石经》,极有文名,其长女蔡琬,也以才女之名名传洛阳,早先有过不少人家前往试探能否结亲,蔡邕将这事交给蔡琬自行决定,而那些媒人每与蔡琬交谈不久,便会掩面而去。
年前,蔡邕老树开花,夫人生下次女蔡琰,蔡琬便留在家中照顾幼妹,拒绝再见任何提亲之人。
“怎么?”曹操撇了袁绍一眼,“你喜欢贞姬?想和她成亲?”
“噫!”袁绍惊恐地后退两步,差点从房上摔下去:“绝对不可能!小时候还好,最近和贞姬讲话时,总觉得自己像只猴子!”
“何止是像……”曹操摇头,没有继续打击袁绍的智商。
袁家人口众多,袁绍本人虽然是嫡子,但却是个过继的,无论是前爹还是后爹都对他传宗接代没什么太大的期待,因此压力不是很大,但曹操不同。
虽然说爷爷坏话不好,但宦官对于后代的执着却是普通人的不知多少倍,由于十常侍大受灵帝宠信,和曹腾同辈的许多老年宦官便自觉不再出现在皇帝面前,而在相对冷清的宫殿中悠闲度日,曹操偶尔随曹嵩一起去拜见爷爷时,便会遭遇一群四朝甚至五朝老臣的逼婚……
曹操本人其实不怎么抵触成亲这回事,虽然心底那抹靓影从未消失,但他自己也知和她几乎没有可能,所以,当父母安排他和那些世家嫡女见面时也不曾拒绝。
但是,那些青涩的小丫头是怎么回事?也就十三四岁吧?最大的也才十六而已,那些世家到底是有多穷?生怕交不起税一般也要尽快把她们嫁掉?
目前为止,曹操勉强还可以接受的是母亲丁氏一个远出五服之外的外甥女,大约十八岁,似乎叫做“丁一”?
“是丁‘依’,小鸟依人的依。”当时那姑娘如此反驳道,还搞怪似的摆了个“小鸟依人”动作,令他稍稍留下了些印象,同时也大概了解了她什么会被留到十八岁……实在不行就选她好了,总比那些看起来可能还会哭鼻子的小丫头要好。
————
“喂!你们俩还要在楼顶站多久!”脚下酒楼的房间中传来不满的呼唤声。
“哦,来的这么快吗?”曹操和袁绍对视一眼,走到屋顶边缘径直跳下,手臂一搭屋檐,从酒楼窗户中跳了进去。
屋内坐着的,是曹操和袁绍这些年在洛阳结交的朋友,大部分都是世家子弟,比如张邈、许攸、杨弘、王旭、袁术——这个不算。
这次晚宴乃是为了庆祝曹操和袁绍同举孝廉,择日便要封官上任的送行宴,由于相熟已久,互相也不会太过客套,只是互相说些风闻趣事而已。
曹操偷空撇了眼自己的“替身”,他堂而皇之地坐在靠窗的位置,该吃吃该喝喝,旁人却完全忽略的他的存在。
数年来,曹操虽然没有刻意锻炼过,但力气和身手都在以一种古怪的速度自行成长,想来便是因为这替身的成长而被附带着拉高了。
替身并未出现曹操预计中的那种“成长后取代自己”的可能性,他们两“人”虽然外表一模一样,但个性已经完全不同,比如明明是“他”提议在这个景观最好的酒楼举办宴会,但刚才却坚决拒绝去看落日。
没有兄弟姐妹的曹操,现在已经把“替身”当做一个别人看不到的兄弟了——或许本来就是?
“现在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一定要在这里举办宴会了吧?”敬过几圈酒之后,曹操在“替身”身边坐下,低声问道。
“当然是要给你一个惊喜~”“替身”的声音和曹操一模一样,但语调却有着奇怪的骄傲和上扬:“丁依……只是勉强符合你的喜好吧?”
“明知故问。”曹操语气不变,毕竟当初两“人”并肩作战,看到了什么互相心里有数就行,不必说出来。
“你看那边,注意听。”“替身”抬手指向窗外。
洛阳西市周边有不少民居,大部分为商人或者工匠所居,以便就近维持市场运作,此时,因为天色逐渐昏暗,一间间屋舍都点起了灯火。
而“替身”所指的方向,青石小巷尽头,是一处普通的院落,从不甚明亮的灯火可以看出,它的主人不甚富裕,但隐隐约约,似乎有歌声传出。
“【穿过了小巷后的古街~青墙旁你遥望夕阳斜~】”
“【只因是不经意的一瞥~扰乱我思绪不舍昼夜~】”
这——曹操身体几乎僵住,一点点地转头看向“替身”。
“别太激动,虽然声音有七八分像,但面貌就只有三四分了”替身耸肩:“那是个歌姬舞伎世家,姓卞,至于唱歌这位小姐,似乎被张让看中,买走打算做‘对食’(宦官老婆称呼)。”
“宦官该死!”曹操捏断了筷子。
“……”周围参加宴席者瞬间安静,怎么办,孟德骂他爷爷。
曹操正想解释一二,却见一顶宫中式样,随意绑了朵红花的青布小轿在那院落门口停下,一名仆人上前,趾高气昂地说了什么,而后歌声停止,一名身穿红白舞衣,以折扇遮面的女子从屋中走了出来。
因为距离太远,曹操几乎看不清她究竟是何模样,但那如雪般的长发令他的眼眸瞬间危险地眯起。
“提醒你一句,这位小姐今年二十四,而且因为患‘白头症’被视为不吉之人,不许抛头露面,”替身顿了顿:“因为‘她’近年在洛阳的慈善行为影响才逐渐被接受。”
“呵……暴殄天物,”曹操哼了一声,转向席间的朋友们:“诸位,今日之后大约便要各奔东西,不如趁这最后一次,大闹一场?”
“好!”袁绍第一个响应:“我们去把张让打一顿?”
“……不,”曹操认真地看了看虽然挺傻,但时不时就能歪打正着的袁绍:“我们要抢走他刚娶的‘对食’。”
“呵呵,我听说张让有座私宅在附近,”几人还在发愣,许攸却已经寻了一方手帕蒙在脸上系住:“动手吧,孟德!”
是夜,十常侍之首张让宫外府邸走水遭贼,仆人尽数逃散,刚买来的歌姬不知去向,张让大怒,任命刚举孝廉的曹操为洛阳北部尉,彻查此事。
————
曹府。
“【想化作庄周变成蝴蝶~驾紫烟穿过天上宫阙~】”
“【绝不知人间多愁离别~吹落叶散作秋风清切~】”
白发的歌姬一曲唱罢,向曹操施礼:“小女子卞绫,感谢曹公子搭救,但孑然一身无以为报,愿放弃姓名,为公子扮演那心仪之人。”
“不……”曹操微微闭目,然后睁开:“你,就是你。”
第四百六十三章 曹操传(六)
——公元174年——
洛阳北部尉,顾名思义,是管辖洛阳北部治安与防卫的武职,与之同级的还有西、南、东三个部尉,这种职位一般只有在“超大”规模的城市中才会设置,因为只有单一郡尉的话……管不过来。
然而,曹操被任命的北部尉,却是四者中最差的那个。
与包含大量民居、东西两市,工坊商埠的其他三部不同,北部,只有皇宫和诸多高官士族的宅邸,而随便哪个家族的主家都有无视小小部尉的权力。
张让把曹操安排在这里,明显是怀疑那个抢他歌姬给他难堪的家伙受命于一干不满宦官的官员,再顺便敲打一下近来风头正劲的曹嵩,至于说曹操本人就是犯人的可能……他大概想都没想过。
此时,曹府书房,休沐的大司农曹嵩正在与儿子谈话。
“孟德,这个位置如果踏错一步,便会自绝于仕途,你可清楚?”在把儿子丢给蔡邕教导之后,曹嵩完全不担心曹操自身的本事,只有在蔡邕不擅长的领域——比如政治方面,他才会出面指导曹操,而这种“指导”,比起父子,看起来更像是同级官员之间的谈心。
“儿子知晓。”曹操应道,“关键在于‘平衡’。”
无论实质上如何,曹操此刻“有权”处理整个洛阳北部的违法违禁事件,而那些手上不怎么干净的官员和士族,对这种职位的底层官员有着奇妙的双重看法。
如果对他们过于严格,就是“挑战权威”,如果畏惧他们的权势而缩手缩脚,又是“趋炎附势”,无论倾向哪边,总会惹怒一些人而被打压或闲置,所以,把握好一个度,让双方都抓不到把柄才是最重要的。
“为父不认为你懂得何谓‘平衡’。”曹嵩抬抬下巴,朝曹操居住的院落示意了一下。
曹操抢了张让要的歌姬回来,似乎还准备收做妾室的行为,不但惹恼了张让,连原本兴致勃勃为儿子介绍世家嫡女的丁氏都颇为不满——你求娶别人家闺女做正妻之前,先收了个妾,这是想结亲还是结仇?
“想熄灭一堆火,除了给它浇水之外,在旁边点燃一堆更大更烈的火也是个办法,”曹操答道:“如果我再招惹一名权贵,母亲应该就会担忧我的安危,而不是催着娶亲了。”
“你还想再招惹一个?!”曹嵩一时瞪着他无话可说。
“十常侍中,张让同赵忠、封谞关系良好,招惹他们只会引起同仇敌忾,段珪、曹节、侯览三人不朋不党,专心捞钱,想得罪他们有些难度,”曹操侃侃而谈,“蹇(jian)硕、程旷、夏恽、郭胜四人则因不得陛下宠信而与前三者不睦,且平日一贯飞扬跋扈,可以从他们下手,引起十常侍内部冲突,而母亲自然不知晓这等隐秘,担心之余应当不会再去关心什么歌姬。”
那你又是怎么知道的!?曹嵩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口,毕竟儿子已经成年,有自己的秘密也正常。
“你必须保证自己的安全,”曹嵩最终这么说道:“十常侍得王越指点,本领超群,若要对付本人,很难全身而退。”
“原来父亲想对付他们本人?”曹操表情奇怪地看着他:“儿子只是想收拾一下他们那些狗仗人势的亲戚而已。”
“……回你的房间去,立刻!”
————
曹操悄悄调查十常侍亲戚的罪状,以期找机会治罪时,汝南名士许邵许子将来到洛阳,并暂时居住在洛阳北部,于是大量拜访接踵而来,令曹操的行动不得不中断。
许邵和其兄弟许靖,乃是此时最著名的清谈家,他们每月初会组织一次对当世有名之人的评价聚会,邀请的参与成员视他们当时所在位置而定,称为“月旦评”。
此时的入仕途径,大致分“察举”和“征辟”两条,若是有名望,对这两者都有好处,故此,许邵的“月旦评”被许多人趋之若鹜。
不过,由于有名望的人总数有限,不可能每月都涌现出几个新人来供其品评,故此许邵将历年对人物的品鉴统计到一个榜单中,在月旦评没有新人可评的时候,便从那榜单中选出因为其所作所为而使评价产生变化的上榜者进行“复评”,虽然有二次提升知名度的可能,但如果本身评价下降,那被“复评”者便会成为当月的笑柄。
该榜因为首次公布于许邵的家乡,汝南琅琊,因此又被称为“琅琊榜”。
“孟德啊,”一身便服的袁绍跟着身穿北部尉那深蓝与墨色相间官服的曹操,一起望着许家门前那络绎不绝的车马:“如果我跑去让那个许子将给我品评一番,你猜他会说什么?”
“还能是什么,”曹操瞥了他一眼:“‘四世三公,见者鞠躬’。”
“不对不对,”袁绍完全没听出曹操在开玩笑,“我问过的,那些零散的参与者不提,这许子将对人的评价一般只有三句,大致是‘某地某人、何等之才,能当何任’。”
“那便是‘洛阳袁绍,三公之才,可当县令’。”曹操答道。
袁绍和他一样,刚成年就被举为孝廉,被任命为PY县令,近日即将走马上任,但曹操十分怀疑他能不能治理好一县之地。
“如果你想要嘲讽他,‘县令之才,可为三公’比较直接。”“替身”在旁插嘴道。
“嘿嘿嘿~‘三公之才’什么的,孟德你太高看我了。”袁绍果然没听懂,正在傻笑挠头。
“……”曹操无语地看向自己的“替身”。
在正式走马上任为“洛阳北部尉”之后,曹孟德和“替身”之间终于有了显著的差别,“替身”似乎不喜欢那身大部分染成蓝色的官服,自行将蓝黑配色转化成了红白配色。
“别发呆,莫非你忘了这次是来做什么的?”“替身”向徐府门前的堵塞指了指。
没错,梳理交通,也是“洛阳北部尉”的职责,其他的还有皇帝来时净街,晚间打更,捉拿夜游者等等琐事,当然,这些都不必曹操亲自动手,衙门中自有小吏按律执行。
不过,如果长官非要参加,那就另当别论。
“动手!赶走这些堵塞道路的家伙!”曹操猛然朝地面顿了顿手中的五色长棍,向身后一干窃窃私语看长官笑话的军吏喝道。
这种五色长棍,是用软木制成,上面缠绕着五种颜色的布匹和丝线,不但没有什么杀伤力,甚至平举着自己就会弯下去的“武器”,专门用来在洛阳北部维持治安,除非确认有亡命之徒或者外敌入侵,且有上官下令,否则不准动用刀剑等利器——这么多皇亲国戚,高官士人,误伤了谁家亲眷,那些小军吏可担当不起。
不过,来此之前,曹操已经和他们讲明:“上赶着来求许邵评价的,定然是不得志官员的亲戚,只管打,这种程度的麻烦本官自己便能担下来。”
“嗷嗷!”“你们怎么乱打人!”“我们只是求见许邵先生,犯了什么错!”“你们的上官是谁?我要举发他!”“知道我是谁吗?蹇硕都得喊我一声叔父——嗷!”
曹操在一片混乱中听到了某个关键的名字,于是立刻同袁绍一起追着那人揍,口中还喝道:“奉中常侍张让之命查案!阻挠者一律棒责!”
“你们给我等着瞧——”围在许府周围的求见者纷纷逃散,大街重新恢复了通畅,街口有车马轿子接近时,一看那五色大棒,便尽数掉头。
曹操让一干军吏把五色大棒排列在许府门口,然后施施然带着袁绍和“替身”入府拜见——门房根本不敢拦他。
“许先生!快看看我有什么才?”还未至客厅,袁绍便咋咋呼呼叫道。
由于这天并非月旦评的日子,许氏兄弟中许靖外出取材,只有许邵在家,他对于曹操之前在外面所做之事不予置评,只是看着袁绍道:“王佐之才,可领三州之地。”
“三州?不是三公?等等……”袁绍听来颇为失望,然后开始呆呆地思考三公和三州哪边更大些。
“至于曹公子,却不可说。”许邵看向曹操,摇摇头没有直接说出评价。
“我也不想知道,”曹操扫了一眼身旁的“替身”:“我之才干,并非凡俗之人所能看穿。”
“唔姆,说的好。”“替身”应道。
“激将法对某却是无用,”许邵自是看不到另一个曹操:“曹公子若无他事,便请回罢。”
“我此来却并非为了询问自身,”曹操看着许邵:“关于‘梅林’此人,许先生作何评价?”
“唔……”许邵略一沉吟,道:“【江左梅林,麒麟之才,得之可得天下】。”
“哼哼哼……哈哈哈!”曹操仰天大笑,出门而去。
“啊,孟德,等等我——”袁绍从发呆中惊醒,匆匆跟上。
“此人……”许邵看着曹操的背影,终于还是把之前对他的判断说了出来:“‘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
第四百六十四章 张角传(五)
——公元175年——
冀州,钜鹿郡。
源于此地的太平道,凭借符水治病,丹药救人等一系列行为,影响力已经远远超过了大汉朝廷——这也与冀州大部分地域属于侯国而非郡县有关。
冀州治所位于魏郡,太守和郡丞的相关政令发往钜鹿时全都直接发给太平道,而非除了衙门内部之外哪里也管不了的钜鹿郡衙门,百姓若有纷争,也只会去向太平道求助仲裁。
照理说,这种情况应该被郡长官汇报给洛阳,但问题在于,钜鹿郡守的官位是买来的,他如果敢汇报说民间组织势大,政令不通,那位沉迷玩乐的皇帝会毫不犹豫地把他撤掉,再换一个会报告“一切正常”的人去做郡守。
而且,有太平道在,周边的治安问题完全不用担心,如果出现匪患,不用他调兵遣将,太平道道徒们会直接去把那些不长眼色的强盗全部拿下——他们一个个悍不畏死,而且不管受伤多重,一碗符水或一颗丹药服下去转眼就生龙活虎,这种对手要怎么打?
更何况,那位太平道道祖,传言得了仙人授法,呼风唤雨撒豆成兵无所不能,招惹他根本是嫌自己死的慢吧。
只能希望他们不会有哪天忽然想弄个官来当当了。
————
钜鹿城郊,太平道总坛。
果然,人的才能是有极限的……放下“地遁书”,张角叹息着。
经过二十年的奋斗,他如今被称为“大贤良师”,有信徒数百万,忠诚的同伴和弟子近千,掌握诸多奇妙法术,自身更是凭借对“幻影”的操控而无比强大,但不仅没有距离“仙人”更近一步,反而离得更加遥远。
人遁书基本掌握、地遁书能看懂的甚少,天遁书一窍不通,拿到三卷天书五年之后,张角对于它们的解析便在此处陷入瓶颈,之后数年,虽然又艰难地掌握了一些法术,但整体进度上几乎没有区别。
根据张角的分析,关键之处在于“境界”,他以凡人之躯,能做到这点已经是极限,按照人遁书中的解释,能“引气入体”,便可称为超凡,而“无双”便是它们的表现形式,只有踏入之后的境界,才可称为“仙人”。
天降陨石,灵气复苏,“引气入体”毫无难度,但之后呢?如何“炼气化神”?
由于十多年来毫无进展,张角甚至尝试过去炼制那能据说使人一步登天的“凝神丹”,但只炼出了符水的加强版,“九花玉露丸”——这名字还是那位林仙子起的。
是的,当然,“华南老仙”并没有只是丢给他三卷天书就放着不管,他那些弟子和同伴们,有很多人都在那神秘莫测,可以模拟出战场的“妖精之森”中训练过,可以说,如果把他们全都丢进大汉的军队锻炼一番,定会成为一个个不逊于皇甫嵩、朱儁(jun)那样的名将。
即使那位仙子最终将森林挪走——这正是仙家手段,张角仍然可以通过“祭祀”的方式和她联络上。
将各类毫无关系,搭配起来意义不明的草药混合并装入大鼎中点燃,届时原本应该快速烧光的草药燃烧速度却变得十分缓慢,还会腾起阵阵稀薄的轻烟,接着只要稍稍吸入这种烟雾,就能与“华南仙子”交流。
这是一种记载于“地遁书”上的“祭天”方式,若是仔细思考其中的含义,难免令人有些毛骨悚然,不过,冲淡这种惊悚感的,是张角从中获得的信息。
“【随便了】”“【看着办】”“【你高兴就好】”这是他对于目前状况诉说一番之后,收获最多的回答,“华南仙子”似乎一直在忙着什么,而没空和他多谈。
尚在冀州发展时,张角对此颇为不解,直到他的势力逐渐渗透到位于大汉边界的其他州府时,才恍然大悟——仙子正忙着从异族手中拯救更多的人,哪里有空理会他这个安安稳稳在内地发展的小道派。
从先秦、前汉至新朝,到此时,异族入侵一直是中原的心腹大患,虽然历代名将辈出,但一直不曾彻底解决过它,秦始皇在北地修筑的零散长城不但没有被废弃,反而逐渐连成一片,又进行了诸多加固,便是明证。
所以说,幽州、并州、凉州这三个与乌桓、鲜卑、匈奴、羌人等异族接壤的州府中,游侠们那种异常活跃,且专注于对付异族的行为,如果没有“华南仙子”从中插手,他就把婕儿的杏黄旗吃下去!
至于那面旗子,倒从侧面证明华南仙子其实并非不怎么关心这边,女儿出生后,他抱着炫耀的想法向“华南仙子”说过,结果仙子连连追问是不是叫张宁,得知自己为她起名为“婕”后,沉默了半晌,赐下一只杏黄小旗。
那旗子平时毫无神异之处,从天书中也找不到来历,于是便将其供在祭坛旁,直到某日,它骤然亮起朵朵金莲,径直破空而去,并从钜鹿城外救起玩耍时意外落水的张婕——不,旗子根本在小姑娘接触水面的前一刹那接住了她。
张角这才发觉,那其实是赐给女儿的护身法宝……可那南仙杖怎么就只有一个增幅法术的作用!
经此一事,女儿对那旗子爱不释手,随时都要带在身边,并且在张角并没有教授过的情况下无师自通了许多法术……唔,之前说要吃掉那旗子的话,可以考虑收回了。
“大哥!”“兄长!”张宝和张梁走进静室,向张角抱拳行礼,打断了他的沉思。
“自家兄弟,不必客气,”张角摆摆手:“各地可有新的消息传来?”
这两个弟弟经过多年成长,已经成为能独当一面的可靠青年,不再是胖乎乎和瘦津津的模样,并且承担下了推广符水和丹药之事,目前来说,做的十分不错。
“荆扬二州由于遍布水道,对入口之水要求甚高,故而认为符水完全不能喝,”张梁说道:“不过‘九花玉露丸’反而颇受欢迎,至于交趾,路途太远,前往传道者还未有消息传回。”
“与南边相反,凉并幽三州历来便有妖道招摇撞骗,成品的‘九花玉露丸’不怎么被接受,但立竿见影的符水在验证有效后大受好评,并且由于战事较多,紧急追加了不少订单,青牛角说再不派人支援他就要——涨价了。”张宝冲两个哥哥摊手。
青牛角原名张牛角,但由于和张角撞名,搞混几次之后,干脆改了名字。
“我知道你们想要扩大产量,但这事暂时行不通,”张角看着两个弟弟,微微摇头:“不说我们能够画出有效符箓或炼制丹药的人数不足,便是画符和炼丹所需的材料也被人为的限制住了。”
“谁限制?那些江湖骗子吗?哈哈!”张梁笑道。
“十常侍。”张角说出一个词语,瞬间令两个弟弟的表情严肃起来。
这批人不但一定程度上掌握着皇权,背后还有一个天下第一高手,虽然那人有数年不曾出手,但“王越”这两个字的分量在那里摆着。
“为兄同你们讲过,有两名仙人会想方设法和我们作对,分别叫做左慈和于吉。”张角说着。
由于太平道本身所为已经近似于仙法,张梁张宝对此没有什么异议。
“由于我们在行治病救人之事,他们不敢直接阻止,否则会受到天道惩罚,但却可以透过凡俗势力进行阻挠。”张角继续说道:“左慈有一名弟子叫做葛玄,现居洛阳,精通炼丹之术,其发明出一种能使人陷入如梦似幻境界的丹药,称为‘五石散’,深受皇帝喜爱,而他宣称炼制所需之物,正好包括制备符水及‘九花玉露丸’的所有材料。”
“所以,十常侍为了讨好皇帝而将市场上的那些材料全数买下了?”张梁冷哼。
“不,他们至少没法买下全天下的水。”张宝调笑道。
“由于皇帝和‘十常侍’几乎不可能受伤,所以我们这些快速治伤之物对他们毫无用处,”张角道:“为兄已派元义前往洛阳,尝试向某几个贪财的十常侍赠金,以收回一些材料渠道。”
“……”张梁和张宝面面相觑。
“怎么?你们担心元义做不好这个?”张角挑挑眉毛:“太平道诸多二代弟子中,只有他最懂得机变,即使被那些宦官刁难,也断无发生冲突的可能。”
“大哥,你是否注意到,元义除了最擅随机应变,还是你诸位弟子中最英俊的?”张梁道。
“兄长,我们来找你时,小婕儿可没有来迎接——你有多久没看见她了?”张宝道。
“糟了!”张角豁然站起,几步跑出静室,而后急奔而去。
“你猜大哥是担心婕儿安危,还是担心她同元义更加亲密?”张梁向张宝笑道。
“兼而有之?”张宝摊手。
“唐周?唐周?”张角的声音远远传来:“没什么事要忙的话去一趟洛阳,把婕儿和你大师兄安全地接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