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1:我怕她跑了
他看着她,很认真的对她说:“从前那个董大宝,我会尝试着忘记她。今后我们好好过日子,妻主也可以把这当做我的妥协,毕竟只要您不休夫,我就一直是您的,即使是死了,也要葬在同一个墓穴里。所以从前那些事,就——算了吧,我们重新开始,好吗?”
董惠莹一哽。
鬼使神差的,她应了一个字,“……好。”
他满足的笑了,又像个懒骨头似的倚在她身上。
“妻主,您真好,那您可千万别忘了,以后要对我好点。”
被他蹭的不舒服,她赶紧推开他,“你干嘛呀?这这这,青天白日的——”
“妻主,我们是妻夫呀?奴家被关了好些天,饿的有气无力,都快走不动了。您让我靠一下,就一下,好不好?”
董惠莹:“……”
暗暗吐槽一句帅不过三秒,刚才他认真的样子害她心口砰砰跳,结果才一眨眼,就又变成这副德行。
她心里吐槽归吐槽,却默默在他面前蹲下了身子。
“妻主?”
他眸色懵懂,似乎不懂她这是在干什么。
她僵着脸,两个字,“上来!”
“啊?”
她瞟了他一眼,“不是说走不动了吗?上来,我背你回去。放心,我力气大着呢,就算再来几百斤,我也背得动。”
梁淑君唇角一抽搐,无奈地将她拉起来,之后拦腰抱起。
他步履稳健,哪还有之前那副弱不禁风的样子。
她吓了一大跳,怕自己摔下去,赶紧抓住他衣襟,“你干嘛?是我要背你,又不是想让你抱我?”
他低头看她一眼,有点心疼。
“淑君旁的不行,但这点力气还是有的。乖,闭上眼,这几日为了找我你也累坏了,先休息一下。”
他不傻,她今日能和方捕头一起跑来这里,他心里就已经知道,这几日,自己被铁海兰关着,她为了找到自己,肯定没少忙活。
而也正是因此,他才决定放下从前那些成见,试着接受现在的这个她。
其实,早在这之前,他就不自觉的开始亲近她。
毕竟现在的她,和以前是不同的。她很有趣,逗她的时候自己很开心,喜欢看她羞窘的样子,也喜欢看她咬牙切齿爬到自己身上不服输的表情。
是啊,喜欢。
会有一种念头,若她一直如此,就这么和她过下去,或许也挺不错的。
董惠莹窝在他怀里,她嘴唇动了动,最后嗫嚅道:“让我下去,我自己能走。”
他却只是一笑,不算霸道,却也坚持己见。
“累了就好好休息,左右也不过一段路而已。”
她垂了垂眸子,横躺他臂弯,他身上的热度隔着衣衫传递而来,令她心里划过一丝丝异样。
“算了。”
她用力闭上眼,“反正我乐得清闲。”
***
或许是之前真的太累了,董惠莹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等她醒过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了。
天光大亮。
她揉了揉眼睛,看见梁淑君的手臂搭在她腰上,正和她一起躺在小木床上。
182:人艰不拆
微微的愣住了一下,她这才慢吞吞的伸出手,轻轻碰了碰他长长的睫毛。
他睫毛颤了颤,吓得她立即缩回手。
这人眼底挂着深深的暗影,可见这几日,他也和自己一样,没有休息好。
思量片刻,她这才轻轻拿开梁淑君的手臂,然后蹑手蹑脚的爬下床。
就让他再多休息一下吧。
但是,她正要出门,忽然‘咣’的一声。
自从董惠莹来镇上后,家里着实冷清了不少。
一开始梁越宁以为,董惠莹顶多在镇上耽搁一晚上,哪知第二日没见着人,第三日也没见着人。
第四日,有人捎来一封信,信上简短的描述了一下情况,包括梁淑君离开天青楼,以及两人要在镇上多逗留几日,凑足配置祛疤膏所需草药的事情。
梁越宁闲得慌,董惠莹没在,他总觉得像是缺了点什么。
平时两人火药味十足,也不知是从何时开始,和小妻主斗嘴,竟然斗成了生活情趣。
他心道,在家里闲着也是闲着,还不如进山打猎。
哪知,昨天晚上,他从山里回来,家里只有病二哥和逸宣两个人,妻主没回来,老三也没见着人影,这可把他郁闷个够呛。
这俩人咋了?咋还不回家呢?是不是在外面浪的找不着家了?
他越想越憋气,在炕上翻滚着烙煎饼,一个正的,一个反的,然后再正再反,直扰的二哥直皱眉。
最后,他抓起衣服,匆匆的闯进了夜色,竟是翻了一座山,跑来镇上寻人来了。
“董大宝——!”他闯进小院踹开门,一眼就看见正蹑手蹑脚的董惠莹。
他一肚子火气,来时路上想了好几遍,等逮住这人非得好好的教训她一顿不可,可是真正见到了,他反而嘎巴嘎巴嘴,怒火瞬间灭下了不少。
董惠莹懵逼,“咋了?”她也有点吃惊,这梁越宁咋来了?
闷闷地瞅了他一眼,他神色有点不自在,之后一声冷哼,笔直冲向被他吵醒的老三梁淑君。
“起来!”一把抓住淑君的胳膊,把人从床上拉起来。他一副很不开心的样子,“这都几天了?一直不回家,二哥和逸宣担心得紧,昨儿我刚从山上回来,他俩就让我赶紧过来找你们。你俩是不是忘了自己还有一个家?怎么的,在镇上呆习惯了,不愿意回去了?”
他连珠炮似的抛出好几个问题。
淑君一开始是有点懵的,后来见他虽然面向自己,眼神却时不时瞟向小妻主那里,他微微一怔,之后摸着下巴笑得很隐晦。
“越宁?”他一把勾住五弟的脖子,俩人身体贴在了一起,直叫五弟烦腻的直咧嘴,像嫌弃他似的。
淑君暗道有趣,他眨了眨漂亮的桃花眼,之后又一脸无辜问:“你怎么这么大火气?来,让我猜猜,是不是好几天没见着妻主,想她了?”
梁越宁一哽,“少胡说!”他恶声恶气,但脖子竟红了。我想她作甚?我是怕她跑了!”
“啧,真不可爱。”
183:都是妻主教导有方
淑君邪魅的挑起他下巴,让他看着自己的眼睛。
“小越宁,当哥哥我看不出你口是心非?”
他这个弟弟从小就别扭,典型的死鸭子嘴硬。
比如小时候,四爹给大哥雕了一个小木人,他明明想要,明明心里也很渴望,可当被人问起时,却又露出一副‘我不稀罕’的表情。
不过淑君也相当意外,以前家中兄弟和妻主,势同水火。但大哥沉稳,老二黑心,自己也干净不到哪里去。老四浩铭寡言少语,再加上整天顶着一张面瘫脸,喜怒很少形于色。六弟逸宣看似温顺,却也很懂驱凶避害,唯独五弟越宁,总是不叫人省心。
有时候吧,他也挺好奇的。
越宁这脑子到底是咋构造的?
就连看似木愣的面瘫老四,真正遇见事时也比他沉稳,可越宁却藏不住事,情绪全写在脸上,还总是很容易冲动,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也因此,之前越宁一直都和妻主不对付,反感,敌意,排斥,从不藏着掖着,全都直率的表达出来。
“单纯啊!”
淑君感慨着,又似笑非笑的瞥了小妻主一眼。
梁越宁很不自在,大概是想掩饰什么,但因太笨拙,反而给人一种类似恼羞成怒的感觉。
“赶紧的,收拾一下,二哥和逸宣还在家里等着呢。”
他闷闷的转身。
在看见董惠莹时,身形一僵,然后又加快脚步匆匆出门。
“等等,”淑君叫了他一声。
“怎么?”他虎头虎脑的样子有点呆。
腹黑的淑君唇边噙着一抹笑,“我就是纳闷,真是老二和逸宣打发你来的?”
梁越宁:“……”
人艰不拆,懂不懂啊,摔!!
***
被梁越宁这么一闹,淑君也没再继续睡懒觉。
虽然身子仍是有些乏,但这么多天没回去,估计家里也是真的担心了。
当然他也是怕越宁知道前几天铁海兰设计自己假死的事情。
依越宁的性子,真要是知道了,没准又要捅破天。
这也是为什么,当初他被何素虐的遍体鳞伤缺连家都没敢回。只不过,虽然他有心瞒着,但当初说好的千年老参变成了一小段寻常普通的人参,除了越宁之外,其他人心里也都猜出了几分。但大概是不想戳自己伤疤,所以兄弟们很有默契的没有提过这事。
三人买了几个素馅的大包子准备路上吃,董惠莹拎着大包小袋,梁淑君也拿了一些。梁越宁飞快解决两个包子,然后一个箭步冲向董惠莹。“我来!”
她一愣,之后她提着的袋子,便转移到梁越宁手中。
臭小子头也不回急匆匆往前走,像深怕自己抢回来似的。
她扶额,无奈的笑叹。
好吧,好吧。反正这一家子估计也没几个精神正常的,老大足智多谋,老二深不可测,老三精分腹黑,老四是个跟踪狂还总偷瞄自己,老五脾气大又不好相处,貌似只有逸宣最可爱!
逸宣呀,
她忽然有点想他了。
想这个人温暖的笑容,也思念他的柔情和体贴。
这样想着,她也不禁加快了脚步。
184:小磕碜变好看了
下午,一行三人翻山越岭,走算回到了靠山村。
梁家小院被逸宣收拾的很干净,井井有条。
当三人回家时,逸宣正端着盆子在鸡舍前喂鸡。
里面的几只鸡鸭鹅全是一个月前董惠莹大采购时买来的,这些日子长肥了不少,而本是穷困潦倒被乌云笼罩的梁家,也逐渐多了几分鲜活的生气。
“妻主!三哥,五哥。”逸宣脸上挂着温柔的笑容,他接过三人手中的东西,帮着拎进屋里。
这一路上又渴又累,梁淑君一进门就赶紧灌了一瓢水。“渴死我了。”
逸宣笑意不减,“炉子上有吃的,都还热着呢。”
昨天夜里五哥出门,他就想过了,妻主和三哥今日回来的概率很大,所以打早上开始,他就准备上了。
吃的,喝的,还有洗澡水,全都弄好了。
淑君掀开锅盖,笑眯眯地拿出几道小菜,下面居然还蒸着白胖胖的大馒头。
他赞许地拍拍逸宣的肩膀,“不错不错,手艺长进了不少。”
色香味俱全,比起从前不知好了多少倍。
逸宣下意识地看向董惠莹:“都是妻主教导有方。”
平时董惠莹在家时,包揽了家里的一日三餐,逸宣经常帮她打下手,她也不藏私,这一来二去的,逸宣学到了不少,厨艺也有了长足的提升。
梁淑君戏谑地瞥逸宣一眼。看来兄弟六人中,感官逐渐改变的,并不是只有自己和越宁,逸宣也是一样的。
董惠莹出了一身汗,衣服黏在身上有点不舒服。瞥见烧好的热水,她立即跳起来,“我先洗个澡!”
“好的。”
逸宣捧来皂荚液和擦脸巾,还有一套干净的衣服。
董惠莹眉眼弯弯。
果然,还是逸宣最好了!
***
三人回来时,病秧子老二梁淑玉正在南屋睡觉,他身体不好,平时也嗜睡,一天之中醒着的时候比较少,反而是睡着的时候比较多。但就算是睡着了,也向来是浅眠,稍微有点动静就会被惊醒,就比如现在。
听见外面热闹的声音,他徐徐睁开眼,然后慢吞吞披上一件外衫,之后扶着墙壁往外走。
然而刚踏出两步,忽然身形一晃。
“咣——!”
外头,热闹的氛围霎时一僵,梁淑君反应最快,他火速冲进南屋。
“妻主,快来!”他抱起淑玉的上半身,冲着屋外喊。
董惠莹也连忙冲进来,一看见脸色苍白昏迷不醒的梁淑玉,她立即号了一下脉。
要命,她怎么把这事忘了?
“快点让她躺下,”她听见身后的脚步声,看见着急忙慌的梁越宁和气喘吁吁瘸着腿朝这边走来的梁逸宣。
“逸宣,褐色的袋子里有一个布卷,里面是针灸针,我得给淑玉针灸,他脉象不正常!”
当日董惠莹去镇上,初衷是为了老二梁淑玉。家里药材不够用,老二的病必须每日持续不断药浴才能够改善,但后来出了挺多事,她耽搁了不少时间,反而疏忽了淑玉的病情。
梁淑君死死地抿着嘴,他一把抱起梁淑玉,将人放在炕上,逸宣也立即转身冲出去找针灸针,而梁越宁则是脸色煞白地伫立在原地。
185:算她有眼光
病秧子身上布满了针灸针,被董惠莹扎的像刺猬一样。
足足一个时辰后。
董惠莹取下针灸针,又用袖子抹了一把汗。
虚惊一场,但刚才她是真的被吓到了。这人身体太弱,不能下猛药,只能采取温和的治法,但温和疗法又实在太慢,要很久才能见得到成效。
她死死的皱着眉,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个药方,但里面的草药都太难得了,有的是有价无市,也有一些是有市无价。
“妻主,老二他——”淑君犹豫不决地看向董惠莹,他眼神里藏着几分担忧和恐惧,像是生怕听见不好的消息。
“没事,我暂时帮他把病情稳定住了。”
只是,这毕竟不是长久之计。
脑海灵光一闪,她忽然说道:“我忽然想起,貌似某人还欠我一大笔银子来着?”
屋内几人面面相窥,董惠莹侧首看向太行赌坊的方向。
“嗯,看来得去收账了。”
***
一日之中,刚入夜时,正是赌坊最忙的时候。
“大春,我明日要出去一趟,家里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女坊主洪香君褪下身上的外袍,周大春很自然地接过来帮她挂在衣架上。
自从上回被洪香君教训了一回后,周大春学乖了不少,也不敢再擅作主张了。
“您放心,我一定好好看见。”
“嗯。”
洪香君满意的点了一下头,正好是这时,一个女人匆忙道:“不好啦,坊主,那个董大宝她又来啦!!”
洪香君一愣。
上一回董惠莹赢走了赌坊不少钱,那之后就在赌坊留下个美丽的传奇,尤其是赌坊的常客们,闲着没事的时候总要把董惠莹拎出来当话题。
当日她如何神奇的大杀四方,又是如何听骰赢钱,完全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她怎么来了?”
洪香君讶异了一下,之后无奈地按了下额角。
“走吧,去看看。”
***
赌坊内,董惠莹一副荣辱不惊的模样,她身后立着一名黑衣男子,男人的皮肤欺霜赛雪,却是一头另类怪异的短发,但他相当俊美,只是俊俏的脸庞没什么表情。
梁越宁像个守护者似的,更像一个木桩子杵在董惠莹身后。他眼观鼻,鼻观心,忽略被人围观的不自在,努力做出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可是,
实在太艰难了!
“我的天,这真是董大宝?”
“我记得她黑不溜秋的,脸上全是麻子,长得可磕碜了。”
“她咋大变活人了呢?”
“也就一个多月没见吧,她变得我完全不敢认了。”
“嗯,个头还是小小的,但是皮肤白了,麻子也没了,乍一看居然还挺好看的。”
董惠莹嘴角一抽抽。
之后,好事者又盯上了梁越宁。
“这人是她家夫君吧?咋怪模怪样的,头发短短的,这种的我还是头一回见。”
“是啊,但长得挺好看的,就是他表情咋怪怪的?扭扭歪歪的,看起来似乎脾气不大好啊,挺凶横呀。”
察觉身后的男人阴气直冒,他狂暴的样子像是恨不得拿刀砍人,董惠莹轻叹一声。
“我说,你们几个,看够了没?”
一个女人说,“切,瞧她这副小气的样子,你当你家男人是纸糊的啊,看一眼都不行?难道我们还能把他瞪出窟窿来?”
董惠莹笑眯眯,“倒不是纸糊的,只不过嘛,我家夫君这般养眼,既然诸位喜欢,那就掏钱吧?一两银子看一眼,你要是给我一百两,就算让你看一天都行。”
186:血本无归
忽然,一股阴气笔直地朝自己冲来。
董惠莹愣了下,接着嘴角一抽抽,她回头看向梁越宁。
只见臭小子冷着一张脸,但明显一副快要气炸的表情,眸子里都快喷出火来了。
她干巴巴的笑两声,“呵呵,呵呵,我们越宁长得好看,当然不能让人白看。”
我们越宁?
一口气闷在了胸口。
梁越宁凶狠的瞪她一眼,但一阵热气爬上了脖子。
唔,哼!算她有眼光。
他撇了撇嘴,垂下眸子,就像是一只炸毛的猫咪,被主人的小手轻轻一抚,麻溜的安分了下来。
“我的天爷呀,”董惠莹对面,一个女人用不敢置信的震惊表情道:“小董娘子,咱多日不见,您这脸皮可是越来越厚了,大姐我可真是叹为观止啊!”
董惠莹懒懒的瞥对方一眼,“总之,看一眼一两银子,不想掏银子就管好自己的眼珠子。”
这下子,之前还啧啧称奇的几人顿时后退了几步。惹不起惹不起,这小董娘子可真是越来越霸道了。
有这么护短的吗?她们,不过就是看看而已,可瞧瞧她,这个宝贝呀,活像她身后的高个男人是她的眼珠子似的,一直小心的护着。啧啧啧啊。
洪香君来时,就见气氛有些诡异。
有人一溜小步冲向了洪香君,然后小声嘀咕了几句。
洪香君微微诧异,之后忍俊不禁的笑了。
“董娘子。”
她看向董惠莹,眼神很意味深长。
从前这人恶行累累,但这一两个月是真的变了,对梁家也是越来越好了。
她不禁想起一个男人,男人脸上有疤,是火舌舔吻出来的。
她不禁感慨,梁家啊梁家,总算是熬出头了。
“我看妹妹无事不登三宝殿,只是不知,妹妹这回过来找我,又是为了什么?”
她亲昵的招呼着董惠莹。
董惠莹直接提出自己的来意,“洪姐姐,咱当初有言在先,我记得您有不少门路?巧了,我家里正好缺几位药材,这才过来劳烦姐姐帮个忙。”
洪香君顿时黑脸。
在她看来,这董惠莹是典型的得了便宜还卖乖。
她一下子就想起当初自己和董惠莹对赌,最后输了一大笔钱,还立下字据,签了不少王霸条款的事情。
“咱不如借一步,再具体商量一下?”
董惠莹眼神一闪,也没拒绝,而是领着梁越宁,跟着洪香君一起去了赌坊后面的一间小屋。
屋子内,董惠莹和洪香君面对面而坐,周大春和梁越宁,则是分别立在两人的身后。
洪香君推诿了一番,坦言自己最近周转不开。
董惠莹笑道:“我相信从姐姐这里拿药材,肯定比市价上便宜。当然我也不能平白占姐姐便宜,我记得姐姐还欠我些银子呢,不然就用药材抵了那些银子吧?”
洪香君嘴角一抽,但还没等她开口,只见董惠莹又道:“要不然这样也行,我回头在姐姐这里赌几把,再赢点银子?这手头紧啊,买药都买不起呀。”
霎时间,洪香君的脸色更不好看了。
187:这口气是真的咽不下
洪香君这家赌坊猫腻不少,平时客人过来,输的多,赢走的少,偏偏遇上董惠莹这个异数,她也算是吃了个大亏。
一听董惠莹居然还想在自己这里赌钱,她登时吓了一跳,真怕自己赔个血本无归。
“妹子,是姐姐错了。不就是一些药材罢了,何必大动干戈呢?这样吧,正好我最近要出趟远门,我也不知妹子都需要什么药材,你若是方便,就随我一起,咱姐俩也正好搭个伴儿?”
董惠莹对此满意,“这自是极好的。”她抚掌笑了,却不知洪香君咬牙咬的腮帮子都快要僵了。
这就是一个扒皮精啊,董扒皮,董扒皮,这名字所真是太适合她了!
两人又具体商议了一番,之后董惠莹就带着梁越宁打道回府了。目送二人背影,洪香君扶额直叹。
她到底是招惹了个怎样的灾星呀?
周大春神色怪怪地瞅着洪香君,她这回比较留意洪香君在面对董惠莹时的态度,发现洪香君是真的很弱势。
其实这种事,若是洪香君不愿,大不了撕破脸,真要是论起势力,姓董的只是一村妇,自然比不了自幼就走南闯北的洪香君。
可是周大春看得出,她家坊主,似乎是不想和董惠莹交恶,非但如此,似乎还很让着董惠莹,像是想故意交好一般?
***
董惠莹和梁越宁回到梁家,没等进门,离老远就看见自家院外杵着一道英姿勃发的女人身影,而院子里面有人提着油灯,正是逸宣和老三梁淑君。
“妻主回来了!”逸宣最先发现董惠莹,他一看见自家的小妻主,就狠狠松了一口气。
院外的女人也不知是在这里等了多久,她热情的朝董惠莹打了个招呼,“小董娘子,您可真是让我好等啊。”
“方姐姐?”
董惠莹也有些愣神,她眸子一闪,便琢磨出方澜姗的来意。
方澜姗大步冲向董惠莹,她瞥了梁越宁一眼,之后压低了声音道:“我今晚过来,其实是为了何素的事情。”她来时董惠莹没在家,也就没敢进屋坐,生怕被好事者看见了,传出什么不好的谣言来。
她一个女人,自然是不在乎这个的。女人三夫四妾是很正常的,但男人的清誉也相当正要。她可不愿因为自己的闪失而毁了人家夫君的名节。
董惠莹了然的点点头,“越宁,你先回去,我有点事,要和方姐姐谈谈。”
梁越宁瞄她一眼,然后吭吭哧哧道,“那,早点回来啊,明天还要出门呢。”
她笑,“好,我知道了。”
看着她脸上温婉大方的笑容,梁越宁耳尖一红,急忙疾步匆匆的冲回了自家院子。
董惠莹和方澜姗去了河边,两人针对何素的事情聊了很多。
“这个何素,她和名司监的庞官人交好,原本昨日她已被官府收押,但庞官人亲自来保人,我们韩官人又不好和她撕破脸,只能把人放了。况且梁淑君这事,虽是因她而起,但她本人并无责任。”
188:人穷不能志短
董惠莹眉毛挑了挑,她神色并不意外,可见是预料之中。
方澜姗有些羞愧,她继续道:“还有那个铁海兰,这人来头更大,本身是郡城人士,就连我们韩官人也不敢拿她怎样。况且她只是从乱葬岗刨出两具没人管的尸体,又差人点了一把火而已。那个天青楼的倌倌也找着了,被点着的是他家的房子,他本就是帮铁海兰做事的,而今又另外拿了一大笔银子,也就不追究了。”
“那梁淑君呢?”
董惠莹眯着眼,“梁淑君就白被他们关了好几天?设计梁淑君假死,要不是咱们反应够快,没准梁淑君已经被他们带走了!”
这口气是真的咽不下。
然而突如其来涌上心头的愤怒,也令董惠莹自己有点吃惊。
她想了想,可能她只是纯粹的打抱不平吧,相处了这么久,就算没有爱情,就算只是名不副实的妻夫,但好歹在外人看来,梁家兄弟是自己的人,她董惠莹也是梁家的妻主。她对这些人有责任,而就算当个朋友相处,自己的朋友遇上这种事,自己自然也愤怒。
这样一想,董惠莹又释然了。但她丝毫都不知,她情感神经太迟钝,等日后察觉所有时,才恍然大悟,原来种子早已在她不知不觉时埋下了。
方澜姗苦笑,“有钱能使鬼推磨,铁海兰昨日一晚就从劳子里面出来了,她准备和你们私了,我这次过来,也主要是来通知你这件事,也好让你先有个心理准备。”
“呵,她想的倒是轻巧。”
董惠莹冷若冰霜,唇边抿出一抹讥诮的弧度。“万恶的有钱人,不管到了什么时候,都是万恶有钱人。果然金钱的力量是相当巨大的,她为何素做出这种事,虽然没得逞,但只需一点银子就想轻飘飘的化解,呵,真是……”她摇了摇头,情绪有点不冷静。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攥住小拳头。
“方姐姐,不论如何,这些日子麻烦你了。”
方澜姗急忙摆手,经此一事,她被韩官人夸了好久,和同僚之间也多了几分来往,人缘变好了许多,而这全是得益于董惠莹的帮助。
她向董惠莹道谢,之后谢绝了董惠莹的挽留,孤身走夜路回太行镇了。
董惠莹的神色沉甸甸的。
她伫立在河边,琢磨了许久。
忽然身后传来像是草木被踩折的脆响,她回头一看,只见男人伫立在月色下,月色衬得他有些清冷,但他眉心的朱砂痣,还有绝俊妖娆的长相,以及那一身风流浪荡的性感气质,又突显出另一种叫人着迷的魅力。
梁淑君见自己被发现了,他也就大大方方的从藏身处走了出来。
“妻主是在犯愁吗?”
董惠莹瞥他一眼,“你听多久了?”
“从你们来到河边开始,我就跟过来了。”
这么说,是从头听到尾了。
她仰天长叹,也没瞒着她,而是坦白自己心中的想法。“虽然我真的很憋气,但我不得不承认,钱这玩意真的是个好东西。以我们目前的处境来看,连一个何素都斗不过,更何况是比何素来头更大,也更有权势的铁海兰。”
189:盖房子,赚的
梁淑君沉默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哑然笑道,“是啊,钱这玩意,真的是个好东西。”
而若不是没有银子,当初的很多事情,根本就不会发生。
董惠莹拍拍他肩膀,“想开点吧,人穷不能志短,我相信日子能越过越好。对了,我之前和方捕头一起,查出不少有意思的事情。你以前在镇上开过一家铺子?”
愣了下,回答,“是。”
“很不错。”
顿了顿,她又继续说:“咱们先存一点本金,等银子够了,你负责运作,”当然说来简单,真正实施起来却很难。
她不禁又想起何素。
梁淑君应该是很有这方面的天赋的,据他所知,当初他在太行镇开的那家小铺子,门脸虽小,却没少赚钱。这人八面玲珑,虽然不知后来为何自甘堕落跑去天青楼,但她直觉直觉这事肯定和何素有很大干系。
关于梁淑君过往的那些事情,她查出很多,但也有一些,像是被人抹掉了,她查不出来,知道的也不是很清楚。
两人结伴往回走,刚要进屋就听见一个惊喜的声音:“四哥?”
老四回来了?
二人对视一眼。
之后,急匆匆的冲进堂屋,只见面无表情的老四梁浩铭,正坐在一把椅子上。
逸宣为四哥倒了一杯水,梁越宁则是一脸吃惊的看着桌上的钱袋子。
这钱袋子是刚才四哥从怀里掏出来的。
就在大概一刻钟之前,外出多日的四哥突然回来了。
“妻主,三哥。”逸宣看向刚走进门的董惠莹和梁淑君,屋里的气氛很温馨也很是热闹。
梁淑君拿起钱袋子,他眉尖一蹙,“老四?”
梁浩铭看向梁淑君。
淑君颠了颠钱袋子,眉头打了个死结,“你这钱是哪来的?这分量恐怕不少于十两。”
梁浩铭木着一张脸,“帮人盖房子,赚的!”
众人一哽。
这话,是何等的熟悉?
董惠莹忽然想起,貌似初见老四那日,自己被梁越宁这臭小子砍伤了手臂。当时家里没钱,为数不多的积蓄也被逸宣交给周大春了。
老四让梁越宁请大夫过来,当时摸出几个铜板,面无表情告诉大伙,他那几个铜板是帮人盖房子赚的。
他又去盖房子了?
董惠莹嘴角抽搐着。
盖的是什么房子,皇宫吗?居然几日时间就赚来了四两银子!
这人撒谎不打草稿,偏偏还一本正经。
梁淑君也轻笑了一声,他眯起一双妩媚的桃花眼,手肘搭在老四肩膀上。
“浩铭,你当哥哥我是什么人?以为我是三岁小娃,真能被你轻易骗住?”
一如既往,面瘫冰山。
“盖房子,赚的!”
看来他是准备打定主意咬死了不松口了,这人嘴巴简直比蚌壳还硬。
淑君头痛的按了一下太阳穴,而逸宣和梁越宁则是面面相窥。
总觉得,这气氛,不太对呀。
逸宣犹豫了一下,然后问:“四哥是帮谁家盖房子?”
“邻村。”
“朱家村?”
“……”
“还是大河村?”
“……”
看吧,回答不出来吧,准备不充分,居然也敢拿这个借口搪塞家里的兄弟。
逸宣脸色沉了沉。
小天使生气了,向来浅笑温和的男子,一旦冷下脸来,也是有点吓人的。
190:神神秘秘的梁四哥
老四照旧是巍然如山,八风不动。脸上丝毫不见心虚,仅是面无表情地瞥了梁逸宣一眼。
“盖房子,赚的!”
嗯,又是这句,可见他心中是何等坚持。
逸宣气笑了,“四哥,这钱究竟是哪来的?”
他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谁知四哥竟瞄都没瞄他一下,径自闭上眼。
逸宣素来温润清峻的容貌扭曲了几分,他咬着牙,看向老三梁淑君。“三哥,四哥不招。”
淑君冷哼,“那就逼他招出来。”
老四睫毛轻颤了一下,他唰地一下打开眼,就看见老三淑君虎视眈眈,老六逸宣逐步逼近,老五越宁这人本是很笨,但现下竟然抖了个机灵,一步冲向房门口,堵住了出口。
老四拍了下桌子,腾的起身:“我想起来,我还有事!”
“呵呵,”淑君意味不明,但很显然,他眼神很不怀好意。
老四莫名哆嗦了一下。他正要迈步,但下一刻,淑君和逸宣一左一右夹住了老四,同时伸出罪恶的魔爪攻击老四腋下。
老四梁浩铭身体是僵的,他一声不吭,但是渐渐的,他的身体开始颤抖。抖动的幅度越来越大,刀削般的薄唇也抽搐着,最后竟然憋的脸庞通红。
“格叽格叽格叽~~~~~~~”
淑君手伸在老四胳膊底下挠痒痒,嘴巴贱贱的‘格叽格叽’。
老四忍了忍,又忍了忍,最后实在忍不住了。
一把推开贱贱的梁淑君,然后飞快挣脱了梁逸宣。
他飞快的冲向了门口。
梁淑君眉梢一挑,“越宁,拦住他!”
梁越宁用力一点头,但四哥冷冷的眼神瞟过来,这小子顿时就怂了。
梁淑君:“……”
梁越宁:“……”
不怪我,真不怪我,四哥冷着脸的模样太吓人了,真不怪我!
“等一下?”
董惠莹看了场闹剧,这兄弟几个真是有趣。不过在老四冲出房门的同时,她也扬声喊住了老四。
梁浩铭可以无视家中兄弟,但是,妻主?
他暗搓搓地瞄了一眼妻主的小爪子,昔日的小黑爪变成了小白爪,他抿直了薄唇,竟莫名的有一些遗憾。
董惠莹吸了吸鼻子,她凑近老四嗅了嗅,然后冲着逸宣招招手,“东屋柜子里有一包白色的粉末,帮我拿一份过来。”
逸宣叹息,他神色很复杂地看了四哥一眼。
闹是闹过了,但四哥不愿招供,他们兄弟也真是拿他没辙。
过了不久,逸宣拿着一包粉末朝董慧莹走来。
“给,拿好,这玩意是外用的,不能口服,你照顾好自己。”
在接过小纸包时,他不小心碰了她的小爪子一下,神色恍惚了几分,然后重重点了一下头。
“我走了。”盯着她干净漂亮的大眼睛。
她嘱咐着,“注意安全。”
“嗯!”
又深深看了她一眼,“我过几日回来。”
董惠莹冒出个问号,忽然有种诡异感。
“呃,知道了。”
他简直像个要出远门的丈夫怕妻子担心,于是交代着自己的行踪?
唔,她是梁家妻主,他们是妻夫不错,但是,这种报备行踪的感觉,还真是有点叫人,嗯,很不适应?
191:她简直美的惊心动魄
老四梁浩铭走了。正所谓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他就着夜色二回,又趁着夜色而走,总共也就停留了小半个时辰。
而剩下的几个兄弟神色各异。
他们想起老四蹩脚的借口,还有古怪的行径,即便脸上没表露出来,但心里是忧心忡忡。
梁越宁的性子比较直,他拍了拍自己的脑壳,然后才一脸郁闷问:“四哥神神秘秘的,他到底在干什么?还有这十两银子,他是从哪弄来的?我可不信真是盖房子赚的!”
上一回只有几个铜板,被忽悠也就被忽悠了,他也没多想,但这一回可是十两银子,完全不是一回事。
就算家中兄弟六人他脑子嘴笨,也能明白这里面肯定有猫腻儿。
老三梁淑君正倚着墙壁,他双手环胸,半眯着眼。
“老四还没走远,我跟上去看看。”
“嗯!”
逸宣重重的点了一下头,于是就见淑君猫着身子融入了夜色。
家中兄弟又少了一人,逸宣犹豫了一下,旋即才温和的看向董惠莹。
“妻主,时辰不早了,逸宣已烧好洗澡水,您可以沐浴更衣了。”
董惠莹眉毛挑了挑,她瞥眼清隽温润的逸宣,唇角一弯,神色很意味深长。
这个人,在她心里,像个温暖贴心的小天使,但小天使并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天真。
她含笑回答,“好。”
于是,董惠莹回了东屋,逸宣帮她张罗着洗澡用具,比如浴桶,热水,还有皂荚液等等。
梁越宁本想帮忙,但被逸宣婉拒了,对此梁越宁还纳闷了好久。
他心道老六腿脚不好,平时只要自己在家,脏活重活全由自己包揽,可今日逸宣居然拒绝自己?
真是太伤心了。
梁越宁抑郁寡欢,最后扁着嘴回了兄弟们居住的南屋。
***
逸宣这个人,不骄不躁。
当他提醒董惠莹可以洗澡时,董惠莹就知道他想和自己私聊,也是为此特意婉拒了梁越宁的帮忙,主要是因梁越宁的性子太急躁,怕他鲁莽之下又做出什么事。
嗯,当弟弟的也是很操心的。
不过,屋内热气蒸腾,他帮董惠莹准备好了洗澡水和干净的换洗衣物之后就出门了,很沉得住气,并没有急着问董惠莹。
泡澡是件很享受的事情,但也不能泡太久,否则很容易头昏。
等董惠莹洗好之后,长发湿漉漉的搭在肩膀上,她已穿好逸宣为她准备的衣裤。
一件白色的上衣短褂,搭配黑色的裤子,正好是晚上睡觉时穿的,至于外衫,她嫌累赘,就搁在一旁了。
她正在擦拭滴水的长发,门外适时响起敲门声。
“妻主,我估摸着水快冷了,还需要再添些热水吗?”
董惠莹忍俊不禁。
瞧啊,他多聪明,分明是想知道自己洗完没,但他拐弯抹角的,但一点都不叫人反感,反而为他的体贴好感倍增。
“不用了,进来吧,我洗完了。”
逸宣推开门,就看见董惠莹正坐在炕边上。
他呼吸一塞。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少女皮肤白皙水嫩,还透着浅浅的粉色,粉雕玉琢的小脸有几分青涩,可正是这种稚嫩的美,一瞬间,惊艳他整个灵魂。
192:顺毛撸
梁逸宣知道,这人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而这种变化,不仅仅是身体上的,还有性格方面的。
可是,当她从一个黑乎乎的小泥鳅,逐渐变成干净白皙的粉面团,他的感触并不多。
顶多感慨一下,啊,她肤色白了好多,看着顺眼了一点,以前是一张惹人嫌弃厌烦的恶人脸,现在看起来像个孩子一样,反而招人喜欢了很多。
可是,就在今夜,刚沐浴过的她,新鲜水嫩,在他眼中,她简直美的惊心动魄。
他一下子,就失神了。
董惠莹愣了下,“怎么了?”
他一直盯着她,她不禁低头瞅瞅自己的上衣,还以为是自己身上有脏东西,又或者是衣服没穿整齐呢。
逸宣飞快的回过神来,他心跳节奏加快,但垂下眸子,掩住眸中的神色。
董惠莹开门见山,“我知道,你好奇我给梁浩铭的那包粉末是什么。那是专门治疗外伤的,我嗅见他身上有种铁锈味,如果我猜的不错,他身上有伤,受伤流血,而从他的态度来看,很显然,他瞒着,不想让你们知道。”
逸宣恍惚了一下,然后才温和的笑道,“是这样呀,让妻主费心了。”
顿了顿,他已全部收敛之前的心思,心中的激荡就好像从未存在过一般。
“四哥伤的严重么?”
董惠莹又擦了擦自己的长头发,头发太长有一点不好,洗完的时候,擦起来太费事了,哎!
“都是些皮外伤,我注意看了下,他脸色有点苍白,但还算可以,顶多是失了一些血而已。”
逸宣朝她走来,拿起布巾,她愣了下,然后有点别扭的侧身坐在炕边,用背对着他。
他修长的五指穿过她长发,先是帮她将长发理顺,这才帮她擦起头发。而他力度适中,就像他这个人一样,看似温润无害,但又蕴含几分轻浅的力道。
董惠莹呻吟了一声,“唔……”
他居然还帮她按头,真是太体贴了,太舒服了。
“谢啦。”
她黑亮的大眼睛完成了月牙儿。
逸宣微笑,“不谢。”之后他又补充一句,“理当逸宣道谢才是,这阵子妻主帮了家里很多。”
她笑着摆摆手。
梁家这几个月男人,若说和谁相处起来最舒服,肯定是逸宣无疑。
不像是老大那么有城府,也不像老二总像是藏着什么心事似的疏离和高冷,老三淑君太轻佻,总喜欢撩她,老四木着一张脸,叫人看不穿他心中的想法。而老五梁越宁,更不用提了,那个炮仗最近乖了不少,但每当回想梁越宁以前的模样,她都有点心塞。
臭小子太粗鲁,又特喜欢和自己对着干,总和自己呛声,幸好她也逐渐摸索出相处之道。当那人炸毛时,只要顺毛撸,就可以转危为安了。
但是,毕竟还是太费心思了。
还是逸宣最好。
她知道,他有他的心思,也有他的想法。
也知道,他已经放下从前的成见,但这并不见得他已经完全接纳自己。
若是自己太唐突的拍拍他肩膀,碰碰他手臂,他会下意识紧张,介时身体僵硬。
明明身体对她很排斥,却会努力调整心态,尽可能的温和对待他。
“逸宣。”
她忽然唤起他名字。
193:火冒三丈的看着她
“妻主,逸宣在。”
有时候,董惠莹想,梁家这些人,真的很得天独厚。
不仅个子高,身材好,长得美,声音也很好听。
只可惜生错了时代,不然若是在她原来的世界,肯定有大把姑娘迷的不要不要的。
但大概也正是因为占尽了优势,命才这般不好,而若是自己没有穿越来这里,若此刻梁家的妻主是从前那个董大宝,保不准这兄弟几个还要被虐待多久。
她叹了口气,然后道:“梁淑玉的身体得好好养着,固本培元,等基础打好了,才能继续下一个疗程。但是目前家里没钱,我上山采的那些草药也是杯水车薪,所以今晚我和梁越宁去了洪香君那里,和洪坊主约好,明日一起和她去郡城。”
顿了顿,她又继续道:“这次我可能要出门久一点,听说郡城的匠人手艺不错,我需要打几把手术刀,等这个弄出来,我就可以帮你做手术,到时候你的腿,就可以好了。”
正在为她擦拭长发的手一顿,逸宣心中波澜不惊。
“这事不急,妻主还是别给自己太大压力比较好。”
董惠莹笑,“之前没治,是因为手边没有趁手的工具。你右腿之所以不敢着地,跛着脚,一瘸一拐,是因为筋脉的问题。必须先把长好畸形的足筋切断再缝合,才能够治好。这样,以后我们也可以一起出门了,你的世界会变得更加广阔,不必总是局限在家里。”
逸宣抿起唇,“其实,其实我不常出门的。”
“但总还是出去过的,不是吗?”
可是她也想象得出,自从右腿被原主打断,落下残疾之后,他肯定没再出过远门。
逸宣的声音有些哑,“到时再说吧。”
她愣了下,回头时,只见逸宣已转身。
他有些匆忙的离开了。
她垂首思忖片刻,旋即眸中划过一抹明悟之色,心里也对这个男人,产生了几分怜惜。
***
第二天,董惠莹早早就起来了,她蒸了很多包子馒头,之后有把之前从镇上买回来的草药分门别类,单独包装,并且交代逸宣,每天早中晚三次,有一些是口服,有一些是泡药浴用的。
等将家里的事情安排妥当后,她这才想起一件事:“梁淑君呢?”
“三哥……”逸宣的表情不大好看,因为梁淑君一整晚都没有回来。
董惠莹微微皱了下眉尖,她明白他的担心,也看出他的欲言又止,但她能怎么办?她也只能叹息了。
“打起精神来。”
从袖子里摸出一支木簪子,飞快帮他戴在了头上。
“果然,我眼光还是满不错的。”
她满意的看着,但心里却在想,木簪太廉价,金银又俗气,像逸宣这般的男子,合该佩戴高雅美玉。只可惜,她囊中羞涩,买不起昂贵的玉簪。
逸宣怔怔的摸了摸簪子,
她拎起一个小包裹,“在家等我,短则十日,多则半个月,我一定回来。另外,我留了点钱,藏在东屋柜子里了,要是家里缺什么,尽管添置,别苦了自己。”
逸宣依然一副怔忡的模样,难得竟从这个人的脸上看见几分憨傻之气。
194:你家小五欺人太甚
忽然一股阴气从后方袭来。
董惠莹一回头,就看见梁越宁正一副像是恨不得要吃人的凶狠眼神。
她心里很郁闷,这小子又咋了,她也没招惹他啊?
正这时,一个黑脸女人赶着辆马车,她离老远就朝这边招呼道:“妹妹,我来了,快上车!”
董惠莹循声一看,当即吓了一大跳。
天爷诶,这人是哪来的?
她眼角狠狠抽搐着,“洪,洪坊主——?”
她简直不敢认!
本来,洪香君皮肤挺白的,衣着风雅,品味不俗,但今日赶车这个,肤色很明显黑了好几度,而且脸上还布满了痘痘,穿的也不是很好,丝毫风雅没有,反而还很是猥琐,市井之气相当之重。
“对,是我!”
洪香君眉梢一挑,“来,快点上车。啊,对了,最近平昌郡这地界不是很太平,我劝妹妹最好带点防身的东西。”
逸宣像是早有准备,立即塞来一柄匕首。
董惠莹瞅瞅匕首,又瞅瞅洪香君,她狠狠吞咽着口水。
好吧,好吧,出行在外,万事小心。
但这洪坊主的化妆术也忒厉害了,这哪是化了一个妆而已,分明是变了一个人啊!
董惠莹爬上马车,正这时,忽然一道身影冲过来。
梁越宁憋气地瞪了董惠莹一眼,然后也不管董惠莹是何想法,直接挤在她身边坐下。
董惠莹:“……”
***
半旧的马车颠颠奔跑在山路上,狭窄的小空间内,董惠莹一脸无语地看着对面的男人。
容颜俊美的男子正闭目养神,但从他眉心的‘川’字,还有抿直的薄唇,可以看出他心情相当不好。
董惠莹扶额一叹。
这小子居然跟来了!
当然,她一开始是拒绝的,但反而被这小子狠瞪了一眼,总之不管怎样,最后这梁越宁是上了车,而且上车之后就拉长一张脸,活像个大债主似的,连个好脸都没有。
董惠莹闷闷拆开自己的小包裹,从里面拿出一个大包子,一口咬下包子皮,肉汁四溢,她吃的倍儿香。
殊不知坐在她对面的梁越宁正哽着一口气。
她太过分了!
他唰的一下睁开眼,火冒三丈的看着她。
“嗯?”
她懵懵看向梁越宁。
梁越宁气得不行,但见她一脸无辜,只觉得自己快要气的内伤了。
他又用力的闭了一下眼。
她心里只有逸宣,买簪子也只卖一支,她太偏心了,他心里也真是太不痛快了!
他眼圈酸酸的,死死的闭着眼不看她,可是空气里扩散的包子香,又实在太馋人了。
他也有点饿了。
闷闷的揉了下胃部,他心里莫名委屈巴巴的。
这时已是傍晚,马车的帘子很挡风,但正在赶车的洪香君忽然嗅了嗅,又嗅了嗅。
“好香啊?”
好想吃好想吃,好像是肉肉的味道!
洪香君四处看了看,山路两侧渺无人烟,她灵光一闪,忽然回头看向自己身后的车帘。
“董妹妹?”
“唔嗯,”她一边啃包子,一边撩起了车帘。
“有似(有事)?”
洪香君两眼直冒光,她盯着肉香四散的白面大包子,口水分泌的更加旺盛了。
195:梁越宁,脸色,铁青
架不住洪香君狼一样垂涎的眼神,董惠莹头皮发麻,赶紧将自己从家里带出来的包子贡献出来。
“我这还有挺多呢,吃吧吃吧!”
洪香君也不客气,停下马车,但因男女有别,车里若只有董惠莹一人还好,偏偏还有个梁越宁呢,她也就没进马车,而是留在了外面。
一把抓住个包子,但‘啪’的一声,手爪子被人用笠帽打了一下。
洪香君:“……”
她看向小气吧啦的梁越宁,见这人正面带不善。
董惠莹也诧异了一下,之后就见梁越宁飞快抓起几个大包子,一个咬一口,然后就搁在一边不吃了。
“呃……”董惠莹看向洪香君,洪香君气得脸色黑青黑青。
“小董娘子……”
也不再一口一个‘妹妹’了,她泪眼吧擦地看向董惠莹,“您家夫君欺人太甚嘤嘤嘤!”
董惠莹‘呵呵’一声,这可真是太尴尬了。
她蒸的包子皮薄肉多,而且个个比拳头都大,她总共带了六个,就是为了路上吃的。
但是除了自己正在啃的这个,剩下五个,居然全被梁越宁咬了。
这也太护食了!
而且,真要是想吃也行,干嘛一个咬一口就不吃了?
还故意搁在旁边晾着,这妥妥的拉仇恨呀!
梁越宁满是不爽地瞪了董惠莹一眼。
之后,他又重新闭上眼,心气正不顺呢。
而他心里想的是,甭管怎样,这包子是他家妻主蒸的,姓洪的想吃?
呵呵呵,她姓洪,又不姓梁,又不是他们梁家人,美的她!
洪香君捶胸顿足,梁越宁这小子太缺德了!
她又恨恨瞅了梁越宁一眼,之后脸色很不好地重新赶起了马车。
董惠莹偷摸摸的瞅瞅梁越宁,心道这小子可真是越来越阴阳怪气了,莫不是男人也有大姨夫?
***
晚上不适合赶路,天黑之后,洪香君坐在火堆边烤火,这时都快四月半了,但天气还是有点凉。
她啃着自己干巴巴的粮食,回想白胖胖的大包子,越发觉得这干粮太干太噎太不好吃。
马车停在一旁,车内董惠莹正蜷着身体睡的很熟,梁越宁看了他半晌,他生了一肚子气,但气得久了,反而有种无力感。
将她脸颊上的发丝拨开,又脱下自己的外衫盖在她身上。
凝睇她乖巧的睡颜,他撇了撇嘴,然后飞快的拎着一把斧头跳下马车。
嗯,斧头是家里那把,他出门时带上的。
洪香君瞥见梁越宁下车,顿时心情更加不好了。
她翻了个白眼,之后背对着梁越宁,心道姐姐我眼不见为净,而梁越宁则是连个眼神都懒得分她一眼,径自拎着斧头冲进了小树林。
过了大概小半个时辰,梁越宁回来了,他没逮住山鸡,但抓了几只麻雀,于是在马车旁点了另外一堆火,开始烤麻雀。
等麻雀烤好之后,他爬上马车,叫醒了睡梦中的董惠莹。
“唔,逸宣,我还困着呢,”
她半醒半梦,迷迷糊糊,还以为这是在家里呢。
殊不知,梁越宁顿时脸色黑成了锅底。
一把抓住她胳膊,拉着她起身,
“醒醒!”
他粗声粗气,像个黑面神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