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1：在我面前，不必假装坚强
梁智宸目送淑玉推门而出，他沉默着，一字未说。他看向那封‘血书’，本以为淑玉若是得知这封血书上面的内容，应该会有所动容。
哪知，他竟说出那些话……
梁智宸徐徐一叹。
人只要活着，未来就会有盼头。
淑玉却说，这份盼头不是他的，言下之意便是他早就已经活够了，他甚至巴不得能立刻死了，他从不在乎他自己的命如何，从不在乎他自己是生是死，只是因为兄弟们不愿他死，盼他活着，盼有朝一日能治好他，他这才苦苦的熬了下来。
究竟是他们自私，还是淑玉太不自珍？
对这个问题，梁智宸是真的无解。
他听见从屋外传来的脚步声，便将血书收进盒子中，又拉来一条被子，将盒子盖住。
进门的人是老四。
老四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却沉着一张脸。
“这是怎了？”状况频出，先是淑玉，后是老四，梁智宸不禁按了按自己的眉心，真心觉得自己这个大哥当的太不容易。
哎……
梁浩铭看了大哥一眼，之后抿了抿嘴，“大哥……”他嗓音仍有些暗哑，“如果……如果妻主喜欢上别人，怎么办？”
“这是什么意思？”梁浩铭皱了一下眉。
梁浩铭嘴笨，说不出自己心里的感觉。
大哥早已了悟四弟的性情，于是分析了一番，问：“妻主曾说要去天青楼，你们去了那儿？”
木着脸，点头：“嗯！”
“可是发生了什么？”
老四咬了咬腮帮子，然后才费力的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翠竹！”
大哥不知翠竹是谁，但稍微一想，便也猜到了。“看来是妻主和那个叫做翠竹的人之间，发生了什么，所以你不高兴了。”
老四别开脸。
梁智宸叹了一口气，“你莫不是忘了，妻主留书出走之前，曾在信上告诉你，让你今后莫在藏着心事。你若不喜，便直接告诉她便是，又何苦和自己生闷气。”
“告诉了！”老四瞪了瞪眼睛，之后又恢复一副冰山脸，但他这模样不管怎么看都好郁卒。
他记得，都记得，只要是她说过的，他一个字也没忘。
但是，心里还是好难受。
他用手覆住自己的胸口，想起之前在天青楼，妻主一一给那些男子上妆，她摸了那些人的脸，她指尖碰触对方皮肤时也很小心。
仿佛对方是个易碎品，是值得被小心对待的。
老四又闷闷的低下了头。
他不开心。
真的，真的真的很不开心。
梁智宸瞧他这副模样，也有些无奈。浩铭对妻主的占有欲，似乎比他预料之中的更强一些？
“算了，先不提这个。”梁智宸忽然眯了眯眸子，“我这里倒是有另外一件事，急需你去办！”
老四看向大哥，只见大哥眉头打了个死结。“事关淑君生死，务必要小心，万不可怠慢！”
“三哥？”他想问，难道大哥知道三哥的消息了？
梁智宸却摇了摇头，“无论淑君如今怎样，都比落在那个人的手中要强一些。你回头去镇上一趟，打听一下裴玉这个人，看看他住在哪里，另外你还得再去郡城一趟，帮我给秋阳送一封信过去……”
梁智宸眉宇微沉。
虽暂且不知妻主的命运为何与他梦境之中的不一样，但其他事情，却似乎仍是按照梦中轨迹发展着。
老三，淑君……
他这回失踪，倒也算是好的，至少何素对他有所图，至少他落在何素手中不会死，可若是并未失踪，若是在太行镇这边儿，他怕是真的要危险了……
482：病了
梁淑玉从屋里出来时，看见院外一棵老槐树下，小姑娘正站在那里，手中攥着一支木簪子。
“我见这簪子上刻着白玉兰的图案，和你很是相称。”
逸宣微笑着接过来，“多谢妻主。”
他反复看了看簪子，然后妥善地收进了袖袋之中。等塞进袖袋之后，还隔着衣袖拍了拍，像是在确认这支簪子的存在。
董惠莹忽然瞧见了梁淑玉，于是朝淑玉走来，“这是你的，上面刻着凤鸟，我瞧着很是吉利。”
凤鸟，又名不死鸟，凤凰，有涅槃重生之意。
她心底里大概是希望梁淑玉能好起来，能像不死凤凰一样，涅槃重生，摆脱这具重病身体的拖累，获得崭新的生活。
梁淑玉瞧了一眼树下的梁逸宣，见逸宣脸上忽然一僵。他接过凤鸟木簪，这刻簪的手艺人倒是巧手，这只凤鸟刻的栩栩如生。“凤鸟……这般妖艳的物件，比起我，倒是更适合老三。”
董惠莹愣了愣，之后抿唇垂首，“我去找老四。”
她心里像是被针扎了一下，刺刺的痛，只要一想起老三她便不由自主的担心。
当初在青峰山上，老三的身子本是垮了，后来被自己养好了一些，可而今被何素劫走，缺了自己的照料，也不知他的身体……她眉尖一蹙，之后按了按自己的心痛，像是想把这阵痛楚压下去。
“妻主？”
老五梁越宁挑着一担水回来，他一看见董惠莹，眼神便随之亮起。
董惠莹忽而一笑，“喏，这是你的。”
她至今依然记得，初见越宁之时，这人俊俏的五官便像是一朵寒梅般冷俏，但她买的簪子，每一支都不一样。
当时在摊贩那里，不是没看见梅花样的簪子，只是梅花这种东西高洁如雪，思及越宁的性子，她反而认为，比起梅花，荆棘草要更适合他。
都是身上带刺，尖尖利厉的刺儿总是能把人扎的肉疼。
可是回想先前老二淑玉的模样，她又不禁暗道，没准这荆棘草更适合老二？
梁越宁拿下肩膀上的木扁担，之后两只手往身上擦了擦，乐颠颠的朝妻主跑过来。
“木簪？”他眼角眉梢涂满了笑意，看得出他因这个小礼物相当开心。
当初妻主送逸宣一支木簪，他曾生气妻主的偏心，在那时的他看来，妻主心里似乎只有逸宣而没有旁人。
但是眼下，他抓着木簪往头上戳了戳，忽然想起自己是一头短发，他脸色又僵了僵，神色显得很郁闷。
董惠莹也是一愣。
她当初买木簪时没想太多，竟是忽略了这一点。
她叹了口气……“要不然，回头我再买个木镯子？”
梁越宁抓了抓自己的短发，他满不在乎道：“没事，等我把头发留长，我头发长的很快！”
说完之后，他又继续开开心心的捧着木簪一阵傻乐。
董惠莹心里有点过意不去，这时见老四浩铭和老大智宸从屋子里出来。她又拿着剩下的两支木簪走向二人。
左手一支，右手一支，
老大的木簪是牡丹，老四的木簪是夜来香。
总之是见者有份的！
483：或许，她只是太累了
牡丹大气，正适合老大，
而老四的夜来香……
夜来香的外表洁白小巧，白日时看似寻常，但总是在夜晚开花，也很是适合老四这种看似木讷，实则柔软的性子。
原本因为翠竹的事情，老四不太开心，但见木簪竟有自己一份，他眨了眨眼睛，然后小心翼翼的接过来。
仿佛这不是木簪，而是无价玉宝，他生怕摔了砸了，怕在木簪上留下伤痕，也怕木簪被他掰断。
他这种样子惹人发笑，董惠莹也不禁在想，从前，她对他们，是不是太不好了？
只是一支木簪而已，竟也令他倍感珍惜。
老大取过木簪，而后插入发髻之间。
他忽而问了一句，“好看么？”
妻主怔了怔。
果然，她的选择是对的。
国色牡丹，雍容高贵，真的很适合他。
“好看！”
老大像是被取悦了，愉悦的笑出声。
他的声音很性感，不似老三那样的靡靡之音，反而低沉，有力，像甘泉一般。
当天晚上。
太行镇，天青楼。
对门的楚馆客似云来，反观天青楼内，生意冷冷清清。
刘鸨哥走路带风，喜上眉梢。他揣着一大把铜板，在街头找了两个小商贩，于是一则流言不胫而走。
“呀，天青楼来了一批新人，我方才瞧了一眼，那叫一个美呀！”
“可不是？白琴，温离，云若……瞧瞧人家这名字，一听就很不一般啊，可比以前那些青儿柳儿杏儿这种俗名好听多了！”
一些常在烟柳之地寻欢的娘子们得知这事，忽然提起了兴趣。本是要去楚馆的，但临时又想先去一趟天青楼。
刘鸨哥笑脸相迎：“这不是孙大娘子吗？来来来，快请进！”
孙大娘子生得一副剽悍相，大摇大摆的进门后，便一脸不耐烦问道：“刘鸨哥，我听说你这里来了批新人？自从凤血一走，你这楼子的生意一落千丈。快快快，新人在哪呢？麻溜的叫出来，让我瞧一瞧！”
刘鸨哥眼神闪了闪，然后拍拍手，一名小厮端来一个木托盘，托盘上共有十张木牌。
这木牌倒扣在托盘上，
“孙大娘子，咱今日不如玩个花样？您先翻牌子，翻到哪个，便是哪个。”
孙娘子讶异地瞄了他一眼，“花样？行啊，这还挺有趣的。”
孙大娘子看向托盘，也没太犹豫，便随手拿起其中一牌，只见牌子上用毛笔写下一个琴字。
“琴？”
孙大娘子看向刘鸨哥，刘鸨哥眉开眼笑道：“您可真是好手气，这一抽就抽中了我这楼子里的琴公子。”
这一句琴公子无形中提升了白琴的档次，分明是个以色侍人的妓男，可若冠上这公子二字，便显得有些不一般了。
孙大娘子这心里头也是好奇的很，不知这位琴公子又生得一副怎样的模样？
她心里涌上几分期待来。
不久之后，
刘鸨哥带着孙大娘子走向楼上，当推开房门，香薰阵阵，而一扇山水画的水墨屏风后，琴音袅袅。
刘鸨哥往前摆了一下手。
“孙大娘子，您请？”
484：从此，世间无凤血
孙大娘子也已色急，自从进门之后，不管是翻牌子这个新花样，还是后来抽中了琴公子，都令她觉得新奇不已。
而今她只想一窥庐山真面貌，于是匆匆越过了屏风。
当看清屏风后面幽然抚琴的男子时，孙大娘子猛然怔愣在原地！
琴公子，白琴？
人间绝色，怕也不过如此吧？
天青楼火了，一夜之间火爆整个太行镇。
首先这个楼子很是奇葩，只接待了十名娘子，且楼内据传有十大公子，这十大公子并不陪床，恍若烟柳之地的一股清流，可单是其美色便能把人迷的神魂颠倒。
翌日天亮之后，经由昨夜那十名娘子的口耳宣传，这天青楼十大公子的名声更盛了，有不少人好奇地想见上一面，想瞧瞧这传闻中的十大公子又究竟是一副怎样的模样，甚至还有人大白天地便闻讯而来。
但天青楼门户紧闭。
这人心想，自己也是太心急了，反正只要到了晚上便能瞧见了，于是便耐心的等着。
可是当天晚上，天青楼竟没开业，而是关着大门，这也令不少人摸不着头脑。
刘鸨哥急的满嘴火泡，昨夜白琴（翠竹）等人已在镇上掀起一场特大的轰动，可这场轰动却像是做了一个不真切的梦，梦醒不留痕。
一觉睡醒，白琴等人便发现自己脸上的妆容消失了，像是在皮肤上融化了一样，不留一丝一毫的痕迹，他们瞬间被打回原形。
不过大概是昨天洗脸时用的白乳太过神奇，他们脸上的皮肤倒是好了一些，可是没了妆容的修饰遮掩，脸上的缺点也就暴露出来了。除了白琴尚且能见人外，其他人全都捂着脸慌急不已。
刘鸨哥愁的头发都快要掉了，
“昨日也是我大意，竟忘了问小董娘子住在何处。”
已正式更名为白琴的翠竹，听闻刘鸨哥提起小董娘子，他眸子微微一闪。
“董娘子是凤血的妻主，鸨哥可知凤血住在何处？若是知晓，便也能寻见小董娘子。”
刘鸨哥哭巴着一张脸，“凤血以前一直住在镇上，但他老家在镇外的山上，那山上大着呢，村子也有不少，这让我上哪找去啊？”
白琴心里也有一点失落。
他回想昨日小董娘子为自己上妆时，她那般温柔……他面带熏红，眸色也有些恍惚，也不知是想起了什么羞人的事情。
又过了一日，
刘鸨哥眼巴巴的守着天青楼，等着小董娘子主动过来，但这一日又失望了，希望再度落空了，而天青楼也已有两日没开业了。
对门的楚老板因为天青十大公子造成的轰动，本来还有点担心来着，但天青楼连着歇业两天，他也放下了自己心头担心。
与此同时。
梁淑玉赤裸着上半身坐在浴桶之中，他每日药浴，从不间断。
而热气的熏蒸，也令他本是病态苍白的皮肤，平添了几分粉色，显得气色要比起平时好上许多。
董惠莹取出针灸针，对准淑玉身上各大穴道，他皮肤麻麻痒痒的，但脸上却是一惯的冷清平淡。
485：目不能视
董惠莹取针之后，淑玉也已慢吞吞的跨出浴桶。
守在旁边的梁逸宣立即帮他擦了擦身子，然后拿来一件衣裳披在他身上，这期间董惠莹背转过身，似是在避嫌。
但其实也没啥好避的，反正之前淑玉腰部往上的位置，全都被她看遍了。
“妻主，二哥穿好了。”
逸宣看向妻主，见妻主转过身来。
董惠莹让淑玉坐下，“手伸出来。”
淑玉撩起袖子，露出一截白皙修长的手腕。
她摸着他的脉，末了，斟酌道：“药浴以外养内，到底还是太慢了些，明日开始我给你单独弄一份药膳，争取尽快将你血气养壮一些，”这样一来后面也好用药，否则以他如今这副模样，再好的药用在他身上，也救不了他的命，反而还会化为催命的毒药。
虚不受补，不外如是。
“妻主不必着急。”梁淑玉拿起一张帕子擦了擦之前被她摸脉的手腕，旋即神色清清寂寂道：“左右我这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您还是忙正事要紧。”
董惠莹忽然怔愣了一下，这人怕不是心细如尘。竟已完全将自己看透，又或者是她心不在焉的模样太过明显？
可是在她给他看病时，她的态度并不敷衍，而是认认真真，这是最基本的医德。她当了行医这么多年，就算心再乱，在涉及专业本领时也会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烹饪药膳碍不了什么事，今日就先这样吧，我回屋了。”她扭身向外走去。
妻主走后，逸宣看了二哥半晌，之后道：“妻主回来之后，二哥你气色好了不少，果然妻主医术高明。”
淑玉不知从哪摸来一只黄铜的小镜子，他对着镜子瞅了瞅，之后又一副意兴阑珊的模样将镜子放在了旁边。
“这也只是一时的，我也不过是多活一日算一日，”他忽然咳了起来，逸宣连忙为他顺背。他却虚弱的摆了摆手，正欲开口之时，忽然一口腥甜从喉咙深处呕了出来。
“二哥！？”
“不碍事的。”
他惫懒的倚着墙壁，冷清的眉宇满是讥诮之意。
五脏六腑，痛至更痛。不过这种痛，他早就习惯了。
他回想之前为自己诊治的少女，忽然眸中黯淡了几分。他在思考一个问题，其实比起她，他更恨他自己，更无法原谅的，也是他自己。
“我累了，我想睡一下。”
这般说罢，淑玉脱下鞋子，本想躺下的，但逸宣却忽然唤了声，“等一下，头发还没干，若湿着头发睡觉准会又头痛。”
这样说完，逸宣拿来一条干净的帕子，他站在淑玉身前，徐徐帮二哥擦干了长发。
淑玉唇角微微的弯了弯。
“我一直在想，小六你为何能将妻主照顾的那般好，不管是以前那个粗鲁蛮横凶暴的她，还是后来失忆之后的她，你都无微不至，事必躬亲，原来根源竟是在我这里。”
淑玉徐徐合上了眸子，咽下口中的苦涩。
逸宣瞧了他一眼，“你心事太重，当心像大哥那样愁白了头发。”
“大哥……”
486：俘虏
淑玉呵了一声，似是想起大哥两鬓的白发，觉得有些好笑，明明不过二十五六的年纪，却因那两绺白发显得沧桑。“不是极黑，便是极白，若像大哥那般黑白两掺，我倒宁愿剃成个秃子。”
逸宣忍俊不禁，却没再说话，但心里也不禁感叹。
二哥……
这极端的性子真不知是好是坏。
在二哥的世界里，是非黑白，向来分明，容不得其他色彩。可若长此以往，却也容易在死胡同里钻上牛角尖。
董惠莹从梁淑玉屋里出来，就看见梁越宁探头探脑，鬼鬼祟祟。他抱着一捆马草走向后院的马厩。
原本马厩里养着两匹马，但前日老四骑走一匹，至今一人一马尚未归来。
她伸直小脑袋瞅了梁越宁几眼，见他把马草搁在木槽里，然后揪着马耳朵，似乎在讲什么悄悄话。
‘大壮’是梁越宁给这匹马起的名字，因为这马四肢发达健硕，看起来很是壮实。他嘀嘀咕咕了半晌，然后忽然道：“大壮，咱俩可商量好了，你可得乖点的，得配合我，知道不？”
大壮的回应是打了个响鼻，之后埋首于木槽中啃着马草。
梁越宁嘿嘿一乐，这模样看上去真的是傻气透了。
夜里。
皓月当空。
兄弟几人住的屋中，炕上躺着二哥和小六，梁越宁和大哥一起在地上打地铺。他老老实实的平躺着，却竖起耳朵偷听着。估摸着大伙应该已经睡熟了，他贼贼地睁开眼，然后鸟鸟悄悄地往外走。
在他起身的同时，向来浅眠的淑玉睁开眼，他翻了一个身，瞥了梁越宁一眼，之后掩面打了个秀气的哈欠。满心以为这小子准是被鸟憋醒了，也就没再多想。
在梁越宁推开房门时，即便已经够小心了，但老旧的木门却还是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躺在地面的大哥也醒了，他眉尖微蹙，却见梁越宁把木门推开一道口子，然后麻溜的闪了出去。
又‘吱呀吱呀’的，小心翼翼地合上房门。他这才狠狠松了口气。
很好很好，没把大哥他们吵醒！
暗暗攥了下拳头，他飞快冲向灶房。傍晚吃完饭之后，他便偷偷摸摸把一个小包袱藏在柴火堆里面，这时将小包袱扒拉出来，只见里面竟是一身黑衣，上面还打着两道补丁，从模样来看应该是老四穿过的。
他飞快扒下自己原本穿在身上的衣服，换上这身黑衣，又拿起一条黑布面巾，贼溜溜地冲向后院，从马厩里牵出了大壮。
笨拙的爬上马背，他搂着大壮的脖子，口中‘嘘嘘’的，像是在哄劝大壮不要惊动家里人。
“走啊，快点走啊？”翻上马背之后，大壮站在原地不动弹，他又有点急了。这和白日商量好的不一样啊？
“我说大壮啊，你不是答应我了吗？”他试图和一匹马讲道理，但大壮甩都不甩他一下。
嘿，这倔马！
梁越宁又从马背上滑下来，然后抓着缰绳，死拖活拽的拉着大壮。大壮忽然扬起蹄子踹他一脚，要不是他闪的够快，没准这一下就得被大壮踹飞。
487：一捧黄土
梁越宁抓紧了缰绳直瞪眼，“你——！”他气的不要不要的，瞪圆了眼珠子，忽然一抹白影慢吞吞地朝这边走来。
大白一边走一边打着哈欠，它看见僵持不下的一人一马，低低的吼了一声。
大壮像被吓到了，忽然扬扬起马蹄子飞奔。
梁越宁手中攥着缰绳，他踉跄了两下差点没摔在地上，好在反应够快，足下一蹬便跳到马背上，然后死死的搂着马脖子，生怕自己从马背上掉下去。“前面，前面……对，大壮，你往前面跑！回头哥喂你吃草！”
就这般，路上折腾了好几回，大壮跑起来忽快忽慢的，颠的梁越宁骨头都快散架了。一开始他是笨拙的，他不会骑马，但后来却像是摸出门道来了，竟也渐渐熟悉了，这趟路程也变得顺利了许多。
***
从马背上翻身跳下来，梁越宁停止身板，颇有些意气风发的样子，他牵着缰绳，把绳索绑在一棵大树上，然后又鬼鬼祟祟左右瞅了瞅，这才用黑布蒙住脸，撒丫子冲向前方的城镇。
不久之后。
太行镇，何府。
“不好了，不好了，着火了！”
火光冲天，府中下人正向走告，正夫罗杨被惊动了。他赶紧披上衣服出来，“快，去救火！”见花园浓烟弥漫，罗杨很是镇定，立即命令下人去救火。
但何府花园的这把火刚刚扑灭，便又有一人急匆匆的来报：“罗正夫，不好了，粮仓也起火了！”
“你说什么？”罗杨脸色一变。
何素是做粮庄生意的，这粮仓也是重中之重。粮仓着火，这等同于是捏住了何府的脉门。
“快带我去！”罗杨赶紧往外走，却不知此时，太行镇一角，昏暗的巷弄中，一名男子攥着火折子，他蜷缩在犄角旮旯里，脸色煞白煞白的，抱住自己的身体瑟瑟发抖。
“火……”
他声音有些干哑，他想起曾经也有一场大火，那时正值秋收，他躺在草垛子上，忽然火舌席卷而来，浓烟熏呛，大火险些烧死了他。
他怔怔看向远方的火光，身体止不住的颤抖，眼神里也似乎很是茫然。
好半晌之后，他扶着墙壁一脸虚弱的起身，冲着那火光方向，忽然‘呸’了一声，这才哆哆嗦嗦地迈着虚浮不稳的脚步，踉踉跄跄地朝镇外走去。
***
天快亮时，梁越宁半死不活地趴在马背上，他面无血色，手中牢牢的攥着火折子，嘴唇也被自己咬出牙印来。
自当初那场大火之后，他便很是怕火。而只要一看见火，他就总会下意识地想起当初自己差点被大火烧死的事情。
回到梁家，他手软脚软的顺着马背滑下来，但身体落地时却腿软的站不住，身体往下一软，却忽然被一只胳膊重新搀了起来。
他傻愣愣的侧首看去，只见大哥正眉头紧皱地看着他。
“大，大哥……”他讷讷地喊了一声。
大哥凝视着他的眼，也不知看没看出来，最后忽而叹了一口气。“走吧，先回屋，好好睡一觉。”
他乖的像只小奶狗一样，然后把大壮关在马厩里，便耷拉着脑袋，跟在大哥的身后往回走。
488：再也不能失去任何一个
梁越宁跟在大哥后面进屋时，便看见二哥正坐在被窝里。只有逸宣还在睡着。
二哥眯着眼睛，瞥他一眼，眸中有几分调侃：“我本以为你只是出去方便一下，哪知竟是过了这么久，足足好几个时辰。”
梁越宁挠了一下头，他瞅瞅二哥，又瞅瞅大哥，心虚的不得了。“我……我就是出去一趟，也没干啥。”
二哥掀了掀嘴皮，“此地无银三百两。”
旋即，二哥又看向大哥，“大哥，你信么？”
梁智宸紧皱着眉头，之后压低了声音问，“我估算了一下时间，你这一来一回，正好足够往返太行镇一趟。说吧，你这大半夜的跑下山，到底是干什么去了？”
梁越宁嗫嚅了一下下，之后耷拉着脑袋。
大哥心细如发，忽然抓住他手腕，“这是什么？”
他下意识地攥紧了五指。
大哥掰开他的手，“火折子？”
梁越宁傻了傻，“我没烧死他们，真的没有，我就是点了两把火，烧了花园和粮仓而已！”
“你去何家了？”
梁越宁：“……”
炕上，二哥嗤笑出声，“胆子倒是不小，明明怕火怕的要死，还敢去玩这种玩意？”
“我……”他似乎是想要辩解，但又发现自己这弱声弱气的模样忒不像样了，于是伸直了脖子理直气壮道：“我也是有深思熟虑的！”
但两个哥哥似乎不信他，他不由得更加来气了。
“之前妻主和四哥去镇上，去找天青楼的刘鸨哥谈生意，虽然你们没有告诉我，但我却知道，是因为何素太有钱了，何素又一直躲着，天大地大，也不知道要等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她，所以妻主就想先赚钱，然后整垮了何家，把何素逼出来！但是这样赚钱太慢了，何素在镇上有根基，她还认识那个姓铁的女人，妻主的法子效率不高，还不如放上一把火！”
梁越宁又吭吭哧哧道：“虽然我烧了何家粮仓，但是我没害人性命，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我就不信何素还能一直躲着！”
梁智宸被他气笑了，“我知道你担心老三，但你也不想想，万一这事被人知道了，你准得吃不了兜着走。”
梁越宁也是有些心虚，他吞了吞口水，不知如何作答。
淑玉瞧他这副模样，不禁摇了摇头，“你也是太傻，你真以为大哥会把担子全都压在妻主身上？我和逸宣都已看出来了，大哥这般沉稳，这般不急，便是因他心中早有成算。”
淑玉说完，又看向大哥。
大哥叹了口气，“在咱们赶路从青峰郡回来时，我就已暗中飞鸽传书通知苏浪。苏浪人在青峰郡，淑君又是在青峰郡被何素掳走的，各个城镇关卡都已埋伏了苏浪的人手，只要她现身，苏浪的人准会通知我。”
梁越宁傻了，“我……我还以为你们……”他之前见大哥他们的样子太过平常，还以为大哥他们一点都不担心，原来是因为这样？
大哥忍不住的抽了他后脑勺一下，“往后别再自作小聪明，真出了什么事还不是得让家里给你收拾烂摊子？”
489：粉饰太平
训完梁越宁之后，梁智宸又继续说：“还有老四，老四之前在黑色悬赏寻人，原本寻的是妻主，但后来妻主找到了，老三却不见了，而今这悬赏上的目标已经换成了老三和何素。并不一定眼见才为实，你我兄弟同气连枝，我，老二，老四，老六，又怎会真的一点都不担心？所以，你所看见的，只是片面的，但这并不代表全部，为人办事要全方面考虑，懂吗？”
梁越宁尴尬了一下，之后羞愧的垂下了脑袋，“我只是，只是……只是有点担心三哥，虽说他挺讨厌的，总黏着妻主，可是，可是我也不愿意看见他出事……”比起三哥不知身在何处、不知安危如何，他倒是宁愿三哥像之前那样整天黏在妻主的身边给自己上眼药。
“行了，”大哥说，“你也折腾一夜了，赶紧睡吧，早饭的时候我再叫你。”
梁越宁点了点头，这时发现逸宣不知是何时醒的，眼下正神色无奈地看着自己。
“……看，看什么看！”凶着脸，之后钻进自己的被窝，用被子蒙住脸。
太丢人了！
连小六都已经看出来的事情，唯独自己没看出来，他还以为大哥他们把三哥忘了呢，他……他只是想帮忙而已，哪知竟是再次犯了一回蠢。
梁越宁脸上骚的厉害，猫在被窝里，攥着拳头闷闷的砸了下枕头，然后才闭上眼睛努力睡觉。
可这脸上，却是越来越烧，越来越烫了，都快没脸见人了。
***
翌日。
董惠莹掐算着时间，心想差不多该去天青楼一趟了。这几天她之所以没有过去，并不是因为忙，而是故意为之的。
当初她主动找上刘鸨哥，又狮子大开口想要天青楼八成红利，本就已落了下乘。这在刘鸨哥看来怕是和明抢没什么两样，所以在帮翠竹等人上妆之后，她又指点了刘鸨哥一番，弄出这个翻牌子的花样，以及‘公子’这样的称呼，用来抬高翠竹等人的格调，却料准了那天晚上翠竹等人肯定会引起很大轰动，刘鸨哥也准会尝到甜头。
她特意晾了刘鸨哥几天，也可以视作为欲擒故纵，趁着这几日的时间刘鸨哥也可以好好想想，究竟是要接受她的提议，又或者是拒绝？而若是接受了，能为他带来多少好处，若是拒绝，他又要承受多少损失？
刘鸨哥常年守着天青楼，干着这送往迎来的买卖，她相信他是一个聪明人，而今他心中怕是已有了定案。
这般想着，早饭之后，董惠莹便提出要去镇上一趟。
梁越宁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一听见‘镇上’二字，便想起自己昨日干过的好事，正在喝水的他忽然呛到了，咳嗽的整张脸通红，简直尴尬的不要不要的。
默默看向大哥二哥和小六，他内心里祈祷着，可千万不要将他犯蠢的事情告诉给妻主，不然，不然……不然他非得无地自容不可！
好在，这哥几个也不是多嘴的人，老二似笑非笑地瞄了梁越宁一眼，便气定神闲地抿了一口白开水……嗯，旁人喝粗茶，他却只能喝这寡淡无味的白开水。
淑玉怅然看向院外蔚蓝的晴空。
490：深夜雨阑珊
“正好，我也要去镇上一趟，不若妻主和我一起同行？”梁智宸微笑着询问。
董惠莹怔了怔，之后点头说好，二人便开始做出行的准备。
梁智宸从马厩里牵出大壮，他虽不像苏浪那般自幼便跟随师父修行内力，武功超绝，但也算得上是能文能武的，不管是诗书作画，还是上山打猎，全都一绝。至于骑马这等小事，自然也难不住他。
董惠莹背着一个大包裹，这包裹像座小山似的压在她背上。她唤来大白，本想骑着大白去镇上的，但是……
“妻主，您怕是在青峰山上避世而居待的太久了。”
梁智宸按了下眉心，“您若是和大白一起去镇上，准会把镇上的人吓到，再不然若是遇见那些个眼皮子浅的，相中了大白这一身皮毛，没准大白还得为此遭殃。”
梁·眼皮子浅·淑玉，他原本正和逸宣站在一处，乍然听见大哥这么说，眸色幽幽，捧着白开水喝了一口，之后仰首看向这蓝天白云，云淡风轻的来了一句，“今日天气不错。”
逸宣瞅了二哥一眼，也没在意，左右二哥本就心思深，是他看不透的。
董惠莹尴尬了一下，她乌溜溜的大眼睛看向梁智宸，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
怪不得上回和老四去镇上的时候，老四不让她骑大白，但老四这人不善言辞，也没和她解释这么多，她便不知晓原因。忆起曾和老四共乘一骑的事情，小妻主的脸蛋又僵了僵，着实是尴尬的。
不是她不老实，她是真的没想到，不过是骑个马而已，老四竟也对她产生那样的反应。
梁智宸忽然惆怅了。
“妻主，您能心无芥蒂与老四共乘，却为何如此介意与我共骑？这马只有一匹，不若这样，您来骑马，智宸走着去罢。”说完之后，他作势便要翻身下马。
董惠莹只好硬着头皮说，她不是介意，她只是……只是……不知该如何形容才好。
但她也算是醒悟了，老四是老四，老大是老大，这俩人是不一样的。更何况老四之所以对她有那种反应，是因为对她有感情。至于老大……
嗯，应该是安全的！
这般想道，她便朝老大走来，“麻烦搭把手，我不坐前面，坐后面！”
梁智宸不着痕迹地弯了弯唇，旋即递出一只手。
她抓着他胳膊，借力蹬上了马背，坐在梁智宸后头。
梁智宸这才看向老二和逸宣，交代逸宣看家，又叮嘱越宁回屋睡一觉，至于老二淑玉……
不需他嘱咐。
只因如果淑玉当真下定决心想做某件事情时，就算是十匹马也拉不回他的决意。当他顽固时，也总是比牛还执拗。
之后，梁智宸马背一甩，大壮便扬起马蹄子驮着两人冲出了村子。
***
董惠莹坐在梁智宸后面，两人挨的并不近，中间尚且隔着些距离，但两只手没地方放，策马飞驰时，她又生怕自己摔下去，只好用一双小短腿拼命夹紧了马腹。
梁智宸眉宇间揉进了一些些无奈，他忽然勒紧了缰绳，使大壮停下，而后回身抓住她的手，让她从后面抱住自己的腰。
“啊！”
她惊了一下子。
491：她早就把他们当成家人了
“妻主，您夹的太紧，这马怕是受不了。若您怕摔下马背，不放搂住我的腰。而若是您觉得这样不好，嫌这般模样不自在，也可以抓着我衣裳。”
董惠莹尴尬了一下，她讪讪地点了一下头，之后抽回自己的小手，轻轻从后面抓住他衣服。
梁智宸无声叹息了一记，之后继续策马冲向了山下。
镇上。
董惠莹说她这次主要是为了去天青楼一趟，梁智宸也说自己有事在身，于是二人约定好了汇合地点之后，便分道扬镳。
董惠莹朝天青楼走去，这期间听见有人说起何家粮仓夜里着火的事情，她心情静无波澜，听见了也和没听见一样。
天青楼外。
她见不少女人正堵在这里，吵吵闹闹的高谈阔论，话题全是围绕着之前‘天青十大公子’惊鸿一现的事情。
对门的楚老板在旁看热闹，但看着看着却冒出酸气来。
“呵，天青十大公子？这得是多大的脸，区区妓子也敢像那些富家少爷一半，冠上公子二字？就算这称呼要显得文雅一些，却也粉饰不了他们以色侍人的事实！”
楚老板对此很是不爽，但也只敢关上门来偷偷腹诽，就算是说酸话也只能小小声的说，不然若被有心人听去了，万一惹出事端来，岂不是不美。
董惠莹瞧见此景，不禁也有些无奈。
这正门堵着的人着实太多，自己此番还是低调些好。于是她围绕着天青楼转了一圈儿，最后趁着左右没人，便轻手轻脚的翻过了围墙。
“鸨哥，这可如何是好？咱已连着几日没开门营业，若再这般下去，咱这楼子非得垮了不可。”说话之人原名杏儿，但后来已被小董娘子改名为斯岚。
刘鸨哥瞥了斯岚一眼，很是郁闷地说：“连你都能明白的道理，我又岂会不懂？可你瞧瞧，那些娘子们天天在外面堵着，这要是一开门，准得全部冲进来不可，到时候又该咋办？你们也照照镜子，看看你们自己的脸！”
这几日，小董娘子不来，刘鸨哥也只好另寻他法。其中一个小倌儿比较机灵，擅走偏锋，灵机一动，便心道小董娘子给他们上妆的手法虽是高明，但学起来也很是容易。只可惜，没有小董娘子调配的那些胭脂水粉，就算他们已初步掌握了化妆手法，但这画出来的效果么……嗯，见仁见智！
“眼下也只能苦等了，”刘鸨哥焦急的说，“这姑奶奶也不知是在耍什么花样，她好歹露个脸啊？单是那一晚赚的，便足足是咱这楼子以往一个月的营收，我算是服了她了！”
小董娘子不来，他这们便不敢开，而不敢开门，这生意自然是没法做的。毕竟斯岚几人若不上妆，容色忒差，就连对门楚馆姿色最平庸的一个都比不上，他还指望着让斯岚他们成为他手中的底牌呢，自是不能教人知晓这些人的短处短板，否则日后的生意可就没法做了。
刘鸨哥思虑良多，就在这时，旁边的白琴忽然惊喜唤道：“董娘子，您来了！？”
492：尼姑算命，神预言
刘鸨哥回头一看，那标志性的娇小身材，艳而不俗的漂亮小脸，可不就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小董娘子嘛。
“我的祖宗诶，您可算是来了！您要是再不来啊，我这楼子上下可就全都得喝西北风了！”
董惠莹笑不露齿，“不知鸨哥您考虑的如何？我想通过这几日的效果，您差多能明白，和我合作，对您百利而无一害，至于您今后赚的，也只会比从前多上更多。”
刘鸨哥苦巴着一张脸。他心里隐隐明白，这几日，这位小董娘子，没准是特意晾着他的。“可是……八成红利，这实在太多了？”
刘鸨哥不甘心地做着垂死挣扎：“这天青楼是我这一生的心血，它就像是我的孩子一样，八成红利，等于是直接易主。即便是余下两成，也比我从前赚的多上很多，可是我这心里头……哎！”
他叹了口气，其实就算小董娘子不答应、不让步，在尝过之前的甜头之后，他也肯定舍得不吐出这块已经叼在嘴里的肥肉。
但商人重利，好歹多赚一点事一点，这世上可没有嫌弃钱多的傻子。
董惠莹沉吟着，在她沉默的当口，刘鸨哥也是一副期期艾艾的模样。直至最后，“也罢，我再让出一成。七三分，我七，你三，你看如何？”
惊喜来的太快，就像一个大馅饼，啪叽一声直接砸在自己脑袋上。
刘鸨哥有点蒙圈，心里尚有些不敢置信。
“您您您，小董娘子……您是说真的？”
莫要小瞧这一成，刘鸨哥相信日后的天青楼肯定能独霸这烟花柳巷，而一旦多了这一成，便意味着他日后的收入，也能比自己预料之中的多上一半。
小董娘子微笑颔首，她分明顶着一张极美的容颜，却有着一种似水温柔、淡雅如菊的气质。
刘鸨哥高兴的差点没跳起来，“好好好啊，只是小董娘子，您那化妆术第二日便像融化了一样，消失不见了，您看可有何解决的办法？”
董惠莹有备而来，直接取出笔墨纸砚，将宣纸铺平，草拟了一份契约。
“你先签字，等你签字之后，我便把这化妆术传授给你，日后由你负责给白琴他们上妆。”
刘鸨哥是个识字的，他探头一瞅，瞧见小董娘子的簪花小楷，首先暗赞一句真是好字，之后便又呆愣了一下。这纸张上所书写的契约实在可怕，严丝合缝，滴水不漏，既是相互约束，也是相互合作。
其中最重要的一条是关于刘鸨哥违约之后所需支付的赔偿金。
若刘鸨哥掌握了董惠莹这个化妆术之后又离开了天青楼，便必须向董惠莹支付天价赔偿金，且条款上也已写明，这化妆术不得外泄。不仅是刘鸨哥不得外泄，董惠莹这边也得守口如瓶，这等同于是一种双向掣肘。
总之，刘鸨哥看完之后，除去个别字眼得用心琢磨半晌之外，对于其他的，也都算是很满意。
当即便提笔一挥，像是了却了一份心事。
这心里头也是越发敞亮了，只觉得前方像是正有大把银子在源源不断的朝自己滚来。
493：又何必庸人自扰
董惠莹办完正事便起身告辞，刘鸨哥满脸热情的送走了她，她也留下不少瓶瓶罐罐用来让刘鸨哥磨练化妆术，而白琴等人之前已全部被她重新上妆了一遍。
董惠莹像来时那般翻墙离开了天青楼，之后在大街上逛了逛，她细数这太行镇上的各种店铺。
店铺类型五花八门，其中开设最多的便是粮食铺子，其次是布店，首饰，以及一些杂门杂类的。她路过何家粮庄时，见粮庄门外贴着歇业的告示，她眸子便闪了闪。
天青楼的事情算是暂告一段落了，可是，不够，远远不够！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之后扭头冲进布庄，买了几匹缎子扛着出来。
之前和梁智宸分开时，两人曾商定，等俩人办完各自的事情便前往镇外的一座灶王庙汇合。
董惠莹来时，这里没人，看来梁智宸是有事耽搁了，于是她便寻了个地方，坐下来两手托着腮，耐心等待着。
同一时间，梁智宸行走在镇上，他眸色沉沉。
之前他派老四过来打听裴玉的事情，后来又让老四给人在郡城的沈秋阳送信。
他心里已摸清了几分，梦境之中，除了关于妻主的部分，其他方面，都很有可能变成真的。
不知不觉，他已立身于菜市口。
这一刻忽然有些分不清梦境和现实，他矗立于现实的阳光下，但意识却仿佛被拽回梦境中的那个阴雨天。
同样的菜市口，便是在这里，当自己得知消息赶来时，便看见老三躺在担架上，身上盖着白布。
在梦境之中，淑玉病逝后，淑君便离开了天青楼。他大概是想出门散散心，哪知这一走，便是生死相隔。
在梦里，天气很阴，他掀开担架上的白布，看见三弟眉心那抹朱砂已被人硬生生的剜掉，整张脸被划花，甚至连眼皮都已被割了下来，眼珠更是被人挖走了，只剩两个空幽幽的窟窿。
尸体是被苏浪从远方运回来的，运至太行镇时已腐烂了大半。三儿生前是个爱洁的男子，可他死的那般惨，不但衣不蔽体，更是沦为一具废骨腐肉，生前手脚被废，全身上下的骨头被人打断了很多根，五脏六腑也已被掏空，他身上有种腐尸死人的恶臭，若他活着，定要嫌他自己。
后来梁智宸得知，苏浪是在塞外发现三儿的，当时三儿被扒光了身子，被吊在城墙上曝尸示众。为了把三儿抢回来，苏浪折损了不少人手，就连苏浪本人也已受了重伤。而三儿之所以变成那副模样，据传是因招惹了塞外部落首领的私生子。
而这私生子，也是奇特，竟是曾嫁入何府，年幼时曾黏在他三弟身后，当他三弟跟屁虫的裴玉。
再后来，四弟在黑市接了一个任务，因这任务生死不知。他为寻四弟暂时离家，恰在此时，裴玉恼怒苏浪抢尸之事，率领塞外蛮人前来太行镇。苏浪掩护小五小六撤退，途中小五为救小六，跌下悬崖，粉身碎骨，而等他得知音信赶回时，黑风寨元气大伤，苏浪断了一条手臂，小五的尸首从悬崖下找回，小六却音信全无。
自此，命运的齿轮向前推动，而他，也便这般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494：然而，他却依赖她
梁智宸默默在原地站了半晌，他微微的攥住拳，旋即又轻笑了一声。只是这笑声之中，究竟蕴含着怎样的意味，怕是也只有他自己才清楚。
之后，离开菜市口，他前往一户民居，在这里打听了半晌。
“裴玉？啊，是那个长得瘦瘦的，额头上还有一颗红痣的男人吧？这人我知道，但大概是十天前，他忽然走了，也不知是去哪了，临走的时候兴冲冲，似乎是有啥好事儿。”
梁智宸心里沉了沉，之后向对方告辞，便心事重重地牵着马向镇外走去。
镇子外，灶王庙前，小姑娘坐在石阶上，身旁还有不少缎子布，她一副单手托着腮，正在打瞌睡。
梁智宸翻身下马。他站定在小姑娘身前，定定地看了她半晌。
迄今为止，所有迹象都在表明，他那个梦，似乎是个预知梦，除她之外，其余的事情全部都能对上号，甚至他也在山上的梨树下挖出个铁盒子，可为何她的命运，竟和梦境之中的这般不同？
他又仔细想了想，似是拨开了迷雾。他回想着半年前的那场泥石流，自那之后她就变了，而且她还忽然长本事了。就比如这一身医术。
若她从前便已掌握这般了得的医术，又为何被噬神蛊折磨了那般久？
此外，梦中那名云姓女子，名为云鸽，是药王谷的传人，也是盛名天下的神医。
在那个预知梦中，云鸽曾对她说，妻主年幼时曾是个哑巴，后来有一回云鸽和妻主相遇，妻主帮了云鸽一个大忙，云鸽为投桃报李，便帮妻主把哑疾治好，二人也便因此结下了。
可是云鸽所了解的那个人，似乎并非他面前这个。有太多太多的小细节，根本经不起推敲。就比如她这一身神鬼莫测的医术，就好比是凭空冒出来的一样。
她以前是不懂医的，他非常确信这点！
“你究竟是谁？”
梁智宸凝睇着她，末了，又幽幽一叹，“但无论你来自何处，是何身份，我只需知道，你是我梁家的妻，这便足够了。”
***
董惠莹醒来时，发现已天近黄昏。她看见大壮正在低头啃草，而梁智宸则是坐在她不远处。他手中拎着一只狗尾巴草，这草编成一只蚂蚱的模样，他竟有一双巧手，蚂蚱活灵活现的，竟真的像个小活物似的。
“醒了？”
梁智宸朝她看来，之后扫去衣衫上沾上的泥土和草叶，“天色也不早了，咱该回了。”
“哦……”董惠莹这才发现，自己身上披着一件衣服，是他原本穿在身上的外衫。她方才等了太久，这些日子操心事又太多，睡眠质量不好，便忍不住的小睡了一下。
脸蛋红了红，她赶紧扯下披在身上的外衫还给梁智宸，却反而换来他的低笑声。
“妻主，您又拘谨了。”
她一顿，之后讪然了一下，连忙道：“走吧，我昨天答应淑玉给他做药膳，时候不早了，看看能不能赶在天黑之前回去。”
“能的，”他好脾气应着，扶她上马，又将她买的缎子布绑在马上，这才打道回府。
495：妻主生病了
何家粮庄着火，这等大事必须通知掌事的何素。
可是自从何素追着凤血离开太行镇之后，便像是断了线的风筝一样，就连正夫罗杨，亦是不知如今何素身在何处。
青峰郡。
这是赵婶请来的第十八个大夫，但这大夫看过昏迷的凤血之后，却也只能表示自己爱莫能助。
这大夫断言，凤血之所以昏迷，是因伤着了脑子，而若是想要唤醒凤血，这天底下，恐怕也只能传说中那位药王谷的神医才能做得到。
何素心中一紧，于是急忙问：“药王谷神医？不知这药王谷又在何处？”
这大夫倒是知晓药王谷的大致方位，于是为何素指了一条明路。
事后，赵婶看向何素，满面忧心忡忡：“东家，咱出来这么久，也不知家里咋样了，咱是不是得回去一趟？”
“不，我要去药王谷！”
何素看向床上昏迷的凤血，这些日子下来，她衣不解带的守着凤血，她盼着这人能早些醒来。
哪怕，他是恨她的，也总比这副模样要好许多。
赵婶有点恼火何素的执迷不悟：“东家，您已不再年少，就算您心怡这位凤公子，可是您想想家里，罗正夫还在等您，您怎就忍心让他那般苦等？”
何素眼神挣扎了一下，之后垂下头，“我知我对不住阿扬，但是，我真的舍不下凤血……”
赵婶皱了皱眉，若是以往，她必定要再度劝上几番，哪怕何素不爱听，但忠言逆耳也是正常的。
可是这一回，她却异常的沉默。
何素勉强打起精神：“赵婶，你若不愿跟着我，便先回太行镇吧，凤血这里，我一个人能行。此去药王谷山高路远，也省的你再跟着我吃苦。”
赵婶眉头打了个死结。
之后，何素开始收拾自己的行李，好在，也不过是几件衣物而已，倒也不是很麻烦。
赵婶阴沉的凝睇着何素，直至好半晌后，她又阴郁地看向床上那个活死人，眸色频闪，似乎是在挣扎着什么……
赵婶赶着马车，何素在车内照顾凤血。
当天晚上，因为山路不好走，马车便停下了。
何素喂凤血喝了一些水，见他唇角溢出些水珠，便赶紧拿起一张帕子帮凤血擦了擦。
赵婶紧皱着眉头，她忽然抛出一问：“东家，您能不能告诉我，您这般模样，又到底是为了什么？您图的，究竟是他这个人，还是他的心，又或者是其他的东西？他在您心里，怎就这般的重要？”
何素愣了愣，之后摇首道，“你不懂的，我图的太多，又什么也不能图，而我最大的愿望……”她恍惚了一下，之后又轻叹一声。
“罢了，也不早了，明日还要继续赶路，赵婶，你先歇息吧。”
赵婶却毫无睡意，她继续问道：“东家，世人皆说，那药王谷的云神医妙手回春，就算是半只脚踏进了鬼门关，只要人还有上一口气，便能把人救回来。可这云神医的性格也很是古怪，她喜怒无常，性情莫测，若是看对眼了，宁可分文不取也要救人，但若是看不对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