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6：愿意为她做任何事
有人说，绝大多数男人心里，都住着一个长不大的小孩。董惠莹算是信了！
这男人病了，不仅撒娇，还索吻，翻来覆去的索吻，不把他亲舒服了，就用那种可怜巴巴的，像狗子一样的眼神瞅着你，把你心里萌的一塌糊涂的。
没奈何，到最后，她只好举手告饶了。
“好好好，我亲，我亲，我再亲！！”
叭叭叭，一连好几个吻印在他额头上，眼皮上，脸颊上，却不知男人眸色越来越深。
忽而，他陡然出手，一手环住她的腰，一手按住她的后脑勺，微微一用力，两人的唇便碰在了一起。什么撒娇啊，软萌啊，全都是假象。
狐狸尾巴总算露出来了，他就差没化身为狼了，吻她吻的既凶悍又猛烈，掠夺她口中的空气，她差点没被他亲死。
直至最后，两人已气喘吁吁，他停了下来，她脸上已是布满了红晕。
“你……病了也不安生！”
气的锤了他一拳，眼瞅着男人快按捺不住了，某个地方已经……她咳咳一声，然后像条泥鳅似的从他身子底下溜走了。
“我去找蓝姑，我得让她帮我准备点药材！”她脚底抹油的溜了，而被她留在房里的男人，则是茫然的眨眨眼，又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只觉得头重身轻，头昏目眩。
傍晚时分，董惠莹喂他喝了一碗汤药，他躺在床上，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
她本想让他睡一觉的，但他心里不踏实，偏要把她拽上来才肯闭眼睛。
她妥协了，于是脱下鞋子，合衣躺在了床上。下一刻，一个炙热的怀抱，便包围住她。
男人像头无尾熊似的巴在她身上，双臂紧紧地搂着她，两条大长腿也已夹住了她的腿。她稍微一动，他便不舒服地哼唧一声。
末了，虽然这种姿势很不好受，她也只能是认命了。
就这般，他呼吸渐沉，而她的眼皮，也是越来越重了。
似乎没过多久，两人就一起睡着了。
后半夜的时候，梁智宸出了一身汗，他的状态好了不少。
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室内一片昏暗。他脑海中的记忆不太完整，依稀只记得，女人原本守着自己，但忽然出去了，然后他就睡不着了，身体越来越不舒服，烧的鼻子嘴巴都快冒出火来了，却懒得叫人。
当时的心情简直是自暴自弃的，而今头脑清醒了，他甚至不敢相信，自己居然也有那么幼稚的一面？
最重要的是，他貌似……对着女人撒娇，向女人索吻？还……虽然具体的细节，他因为烧的脑子糊涂了，有点记不清楚了，但多少还是有些印象的。
这时，怀里的人迷迷糊糊地说道：“你是不是醒了？你把腿挪开好不好，或者胳膊松一松，先把我放开？我左边身子都麻了。”
梁智宸：“……”也幸好夜色黑，不然保准能瞧见，这人脸上尴尬的都快无地自容了。
“是我不好。”
他赶紧松开了她，然后坐起来，轻轻帮她拍拍她，拍拍肩膀，捏捏手臂，以期能让她身上的那股麻劲儿，快点消散掉。
1037：半年的牢狱之灾
董惠莹像条臭咸鱼似的瘫在床上，她时不时地哼唧两声，舒舒服服地享受着男人的服饰。
这人似乎变乖了不少？
夜色里，虽瞧的不是很真切，但模模糊糊瞅见他的身形轮廓，她心里暖了暖。
男人坐在她脚边，正在帮她按摩着小腿。他看似专注，却忽然之间，状似不经意说道：“昨晚对我下手的人，应该是查尔斯派来的。他和七皇女一向亲厚，既然他已经知道我在南城，下一步准是要通知人在雾都的七皇女。我所剩的时间不多了，得趁着七皇女赶回来之前，把那些钉子，挡路的，碍事的，全都给拔掉。”
其实要不是陆茵茵搞了这么一出，人死了也不安生，把七皇女引到雾都那边去，他本是可以再拖上一拖，等万事俱备之后再动手的。但因陆茵茵打乱了他的计划，他不得不提前收网，艰辛了点，但他相信自己一定能取得最终的胜利。
董惠莹瞅了他一眼，心里想着，她家这个大丈夫，似乎是个有点大男子主义的人？
自尊心忒重。她正琢磨着他为何如此突然地和自己提起七皇女和查尔斯的事情，便听他轻声道：“妻主懂蛊，能帮我么？”
“你想让我给那些人下蛊？”
她翻了一个身，撑着身子坐起来。
眼下她坐在床头，而他盘膝坐在床尾。
他抿了抿唇，“虽然之前我烧的有点糊涂，但你说过的，我有些印象。你说——不管是现在的我，还是以前的我，都是一个人，性格上有共通点。你还说，让我依靠你，也就是让我信赖你，不要总是避着你自己去做某些事情。”
他顿了顿，然后无意识地撸顺了自己的头发，“我不知道以前那个我到底在想什么，但是如果你说我们性格很像，我想我可以代替他回答。”
旋即，他认真地看向她这里：“你知道，我做的事情，有多血腥么？你知道，我手里，有多少人命吗？你是妻，大元的制度便是以妻微天，妻主有本事，当丈夫的脸上也有光。可是，我做的那些事，有很多时候，连我自己……都有些受不了，有点厌恶我自己。妻主呢？真的愿意和这样的我一起并肩齐进吗？哪怕为此要付出很大的代价，被我拽入那个血腥的漩涡，从此尸山血海堆积于掌心，背上背负着累累的人命？”
董惠莹：“！！！”
她或许应该下地点灯，她很想看清他此刻脸上的表情。
但是，就算在黑暗之中，他的眼神，那般深沉，可深沉中又透着灼目的明亮。
她该如何形自己内省的情绪？她想，她是震撼的！
嗓音变得有些沙哑，她看着他，问：“你和我说这些，是想要告诉我，你……其实一直以来，都在保护我？不管从前，还是现在，不愿意让我变得和你一样，双手沾满血腥？所以，你才……”
她咬了下唇，人和人之间最重要的是沟通。
很多误会，很多遗憾，多数都是来自沟通有误。
1038：回答好微妙
她以前一直想不通，为何他总是这般独裁，她的心里话，她说过无数回，他却总是一笑置之。他也从未解释过，有时候她是气他的，当然也心疼他背负的那些沉重，却忽略了本质的理由。
“你怎么这么傻啊？”
他有他的自尊心，但他的自尊心，绝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重。他也不是要面子，才一个人苦苦的死撑。他只是……心疼她，是因他自己体会过那种感觉，知晓背负着那么多的人命是多么沉重的一件事，所以他不愿自己也像他那样，不愿把她扯入那泥泞之中，不愿她和他一样余生负累。
梁智宸徐徐的低下了头，他眸光落在自己双手指尖上：“妻主来江南之前，那时我的情绪很少会有起伏。但每杀一个人，必定噩梦缠身，梦里那些被我杀了的人，像厉鬼一样，朝我扑过来，想要撕碎我，想喝我的血，想吃我的肉。我有时夜里睡不着，因为我不想再做那些梦。”
“以前的事情，我也稍微想起来一些。你深爱的那个他，其实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好。你想，他本是生于山野之中，他步步为营累积自己的筹码，曾干下一番事业，哪怕最后这些基业被七皇女毁了，可若他是个心慈手软的，若他是个良善之辈，单是他以前身在江南时，便早已被人啃的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他骨子里是个卑劣的人，他的阴谋阳谋全是为了利益，他唯利是图，而若你知晓这些，你又是否会看轻了他？”
“没有对与错，只有敌和友。与他作对的，便是他的敌人，哪怕那人本身并无大错，他也可以心狠手辣。”
“这样的他，又怎么可能干把最真实的自己敞开了瘫在你面前？不是因为感情不深，不是因为感情不重，而是因为既深且重，所以才更不敢冒险。”
因为，在爱情面前，又有谁愿意暴露自己的缺点？又有谁不愿另一半看见的，全是自己最好的一面呢？
他字字句句，使她哑口无言。
他所说的这些，是她从未想过的，从未深思过的，是她所忽略的，更是她没看见，不知道的。
他又徐徐的笑了，“所以，妻主说想和我一起分担，让我依靠你，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我怎么可能狠得下心？又怎么能忍心利用你，让你成为我的侩子手？”
“我可以利用所有人，我可以把天下人玩弄于鼓掌之中，我可以做尽一切坏事，但是只有你，你是我妻主，是我心中的净土。那些脏的，秽的，我一点都不想让你碰。我想让你笑，让你安安稳稳的过日子，而不是像我这样，就连睡个觉，都担惊受怕，深恐自己会被那些冤魂厉鬼缠身的梦魇给惊醒。”
她眸子一点点湿润了，“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他微微沉默了一下，“因为我在想，一直以来，你大概很怨我。很埋怨我这点，埋怨可以毁掉一份感情，我不知我在你心中重不重，我觉得我的位置不牢靠，而若是继续隐瞒，大概……你会真的讨厌我，放弃我。”
1039：我拭目以待
他又苦涩的笑了下，用故作轻松的口吻说：“你看，我就是这么一个卑劣的人。我怕被你厌恶，怕妻主不要我，即使明知我提起这些，会令你难过，可我还是这么做了。我这么一个自私的人，真的没多好。”
他肆无忌惮的诋毁他自己，用满不在乎的语气来掩饰他心里的彷徨。他心中有着一杆秤，天秤的两端，一边，是继续隐瞒，却会逐渐消耗她对自己的耐心，等这些耐心全都耗光了，大概他也凉凉了。而天枰的另一端，便是坦白，让她看清自己有多么恶劣，这么做无疑是有风险的。
他是个赌徒，他想要赌一把。不想她因这事怨他一辈子，因为他内心里很清楚，他们似乎一直在原地打转。以后，他背负他应当背负的，他的行事风格可能不会有任何改变，身在此中，就算他想要收手，也已收不了手了。
他懂得责任感是什么，不说别的，单是雾都那一城的百姓；自己金盆洗手，甘于闲云野鹤，可那一城的子民，又会如何呢？他的仇家，又是否会拿雾都开刀泄愤？
这人嘴上诉说着他自己的残忍卑劣，可这些卑劣，又何尝不是一种仁慈和善良。
看人，看事，绝不能以点概面，不然就容易被蒙蔽双眼。
董惠莹忽然扑向了他，用力的抱住了他。“你对我，大概还不是很了解。你失忆之前，我得承认，我不是什么果敢狠辣的人，你又很聪明，你大概早就看穿了这点，所以那时候，你就想要保护我，不想让我碰一些血腥的事情。并且你应该知道，如果你出事，如果你遇见危险，我是不可能坐视不理的。”
但是……
“这一年多来，你不在我身边，我也经历了很多事。你还记得在雾都的时候么？我杀了陆茵茵的姐姐，我对那个女人出手的时候，我可曾有过半分犹豫？”
她又笑了下，“你对我的了解，还是太少了。我也不再是从前的我了，也只有你们几个，我打不得，骂不得，往往只能给自己憋一肚子闷气。但是在其他人那里……算了，我不说了，总之你只需要明白一件事就好。咱们两个，半斤八两。”
梁智宸微微地怔住了一下。
这时候，她已退开了。
但她的手，却握着他的手。
“别再一个人背负了，我一直在做一种准备，我知道我的职责和我的义务是什么，云鸽，她那里有我八万兵，这八万兵为我誓死效忠，她们是英勇之士，绝不能跟着一个瞻前顾后优柔寡断的废物。所以我无论如何都得强大起来，我可以保留我内心的善良，但前提是我的性格相当护短，我不无私，不善良，更不是兼济天下的伟人。”
所以，她和他，他们两个，都是一身的墨迹，谁也别嫌谁，反正都是一身的污点。
面对她的坦承，梁智宸倒是有些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
而第二日早膳时，淑玉抱着他的古琴来到蓝府，就发现大哥和妻主之间的气氛似乎再度升温了许多？
淑玉：“……”
请问，只不过一天一夜而已，这两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1040：你是故意的吧
董惠莹和淑玉重新搬回了蓝府，一妻二夫也重新生活在一起。
蓝府的后院像个与世无争的世外桃源，但这却只是假象而已，毕竟这三位……嗯，怎么说呢？都是比较能折腾的？
总之，梁智宸忙着在南城搞风搞雨，妻主也没闲着，淑玉就更是神秘了，时不时地抱着他那张破破烂烂的古琴出去溜达一圈儿，一走就是好几个时辰。
起初董惠莹还挺在意的，但淑玉说：“妻主和大哥都有各自要忙的事情，我当然也有！”
再之后，智宸也说：“不用管他，他自己找乐子去了。”
但董惠莹还是有点在意。
不过，知道淑玉那边有智宸的人看着，出不了什么事，再者她也新炼了不少蛊，拿给淑玉防身用，也就不需太过担心了。况且，她是真的挺忙的。忙着杀人呢！
她从蓝姑那里搞来了一份名单，这张名单上的人名，有一个算一个，全是曾经帮着七皇女坑过智宸的。
在江南生活的越久，从蓝姑那里得知的越多，她就越是心疼她家的大丈夫。
数年前，智宸在江南的发家史，起初是从小贩入手的。
他把北方的东西运来南方卖，逐渐攒了些资本，组建了镖局，生意做的很大，最主要的根据地就是南城，一切欣欣向荣，而就在他决定干完最后一票，就带着家当回老家时，出事了。
当时那件事，至今董惠莹仍没弄清楚，疑点太多了，似乎和另外一个人有关，智宸自己也因为记忆不完整，也没能想起来，而这件事的知情者又实在太少。
但是，总之，越过这个部分，出了这件事之后，智宸在江南这边的生意就开始一落千丈，他当时无背景，无靠山，胳膊掰不过大腿，七皇女的大腿又实在太粗，振臂一挥，甚至不需亲自下令，自然有那些个谄媚的狗腿子上赶着帮着七皇女来对付智宸，以至于智宸曾经的那些心血被飞速瓜分，直至最后，他本人甚至差点死在了江南。
好不容易逃得一命，却被七皇女通缉了。江南本地的人都知道，七皇女悬赏智宸，只要有人能够提供智宸的踪迹线索，就能领黄金百两。
也怪不得当初梁家的日子过得那般糟糕，委实是，事情全赶在一起了，智宸也是怕自己被旁人发现了，怕自己回到老家之后消息传到江南这里，才不得不做出一副低调的模样。
甚至就连落草为寇，给苏浪的黑风寨当师爷，也要戴着个面具遮掩自己的容貌。
***
夜里，一抹紫色的倩影在屋瓦间飞窜着。
她随手挥一挥袖子，便有幼小的蛊虫扑楞着翅膀飞出来，她对一些人下过杀手，自己也核实过，那些人是真的为富不仁，草菅人命的更不在少数，对于这些大奸大恶，她是从不手软的。
至于那些罪责轻的，她便没再理会，全权交给智宸去和那些人斡旋了。
而这天晚上，她的最后一站便是风雅阁，曾对智宸下过杀手的查尔斯。
1041：对她的感情，越来越深
眯了眯眼睛，她的心情很不错。她曾经在心底里对自己发过誓！
曾经伤害过智宸的人，她必定要十倍百倍地还回去！
她本身无不良嗜好，也不喜欢虐人，但是，这也是要分情况的。如果有必要，她也可以化身为修罗。
足尖一点，她轻巧地翻身越过了围墙，就这般潜进了风雅阁之中。忽然身后袭来一阵风，她警觉地避让开，等回眸之时，便瞧见了熟悉的身影。
她挑了挑眉，无声地用口型问：“你怎么来了？”
站在她对面的人正是智宸。
智宸的轻功很是不错，他身形一荡，便已近了她的身。之后长臂一伸，把她揽入自己的怀中。
“我想你了。”
下巴颏在她发尖上轻轻磨蹭着。他说他过来，是因为想她，但其实是不放心她。毕竟这风雅阁，可非等闲处。
他是来为她保驾护航的。
打得了就打，大不了就跑，真要是出了什么事，也有自己可以帮她扛！
她推了他一下，“咱俩在人家屋顶上谈情说爱似乎不地道啊？能不能先办正事呀？”
他无奈一叹：“你明明可以不必这样的，风雅阁这边我也有所准备，只差一个时机罢了。”
那日妻夫二人交了心，但他打从一开始就不愿意让她为了自己去做这些事，可她背着他，瞒着他，偷偷摸摸的来。
忽然有一日，一个仇人似是因急病突发猝死家中，他心里便有所警觉。之后几乎每天晚上，都有那么一两个死于非命，死因各不相同，有的是意外，比如坠马，坠桥，也有人忽然发了疯，总之千奇百怪的死法只有世人想不到的，没有她做不到的。
他便上了心，于是又一日，便偷偷跟在她身后，瞧见她下蛊，瞧见她从容，她也当真如她所言。
他不知一年多前的她是何种模样，但如今他所知晓的她，却是干脆果决的，下起手来从不拖泥带水。
***
妻夫二人一同向风雅阁的内部飞掠，气氛真美妙，二人手牵手，月色也甚好。若不是时间地点不对，没准要被人以为这俩货是出来谈情说爱的，又哪里看得出这二人一个比一个黑心，满脑子全是各种血腥的念头。
避开风雅阁内巡逻的队伍，二人降落在一间房子的屋檐上。
董惠莹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瓶子，正要拔开瓶塞，可臂弯忽然被智宸拉扯了一下。
她狐疑地看向智宸，便见智宸拧着眉，一副专注的模样，像是在聆听着什么。
之后，智宸比了个手势，指了指脚下的瓦片。
董惠莹听见了一些声音，但这声音不大，似乎是脚下的屋子里，正在有人相互交谈。
她揣着几分疑惑，徐徐蹲下身，轻手轻脚地挪开了几片碎瓦，然后把耳朵贴了上去。
“查尔斯，我们可是已有许久不曾见面了。”
“清姑娘，您能赏脸来我这里，是我的荣幸才是。”
“我也只是凑巧路过罢了。那两个丫头给我巫蛊界的人丢了脸，若不是那对姐妹，长老也不至于命人传信给我。”
1042：家和万事兴
查尔斯谄媚道：“清姑娘一身本事，用来干这等小事，着实是大材小用了。”
这清姑娘头上裹着个包巾，她一身苗人的服饰，而手腕上，脚踝上，系着些银铃，或是举手，或是投足，便有清脆的银铃声响起。
屋瓦之上，董惠莹听见这铃铛声，神色有些恍惚，她隐隐觉得，这铃声，仿似曾在什么地方……听到过？
她仔细回忆着，从自己这前世今生两辈子加在一起乱糟糟的记忆中抽丝剥茧，而就在这个时候，查尔斯再度问道：“清姑娘一直在找人，可曾找到过？距离上次一别，已有好些年了。”
清姑娘神色冷淡地瞥了查尔斯一眼，“你这大元口音倒是越来越像模像样了，想当初你我初遇时，你也不过是刚来动土罢了，与人交流也只能比手画脚。”
查尔斯讪讪一笑：“这么久过去了，我查尔斯也是有些长进的。清姑娘，实不相瞒，近日江南这地方不太平静，我已让人修书一封送去给七皇女殿下，只是此地距离雾都到底还是远了些，这夜夜死人，死的那些，又多多少少与我有一些关系。还请青姑娘能不吝出手。”
青姑娘妩媚一笑，“可若这般做，对我，又有什么好处？你也知道，我这人醉心于蛊，既不求名，也不求利，行事也全凭我喜好。你想请我出手，怕是还得费费脑筋，首先得拿出能够让我动心的筹码才行。”
查尔斯的眸子闪了闪，“而今的大元已不再是当初的大元，新三军被大金、塞外，打的连连败退。清姑娘这些年来一直在寻找前任三军的统帅和那些叛离三军的余孽，她们自称为“亡魂之士”，便也真像是亡魂一般。自从集体出逃之后，便像鬼魂一样，再也瞧不见影子。也就只有那位药王谷的云神医偶尔在外界走动。”
清姑娘抿了一口茶，她微笑道：“若你的筹码是云鸽的行踪，那就不必了。云鸽每隔一段日子便要回药王谷一趟，若我想对她出手，她早便死了。可若真要那般做，却是违背了我的初衷。”
查尔斯赶紧说道：“我知！清姑娘您要的，是那八万亡魂全部人马的性命！”
青姑娘神色淡淡，“你知晓便好，去年大元战事吃紧，老八坐镇京中，许是觉得有些吃力，便求我帮她一帮，她也承诺要帮我揪出那些东躲西藏的小老鼠，可这人能耐有限，反倒是害我白等了许多时日。”
说到这里，这清姑娘又不免感叹：“阎王头上敢动土，也是奇了，当年你情我愿的一桩买卖，那些个蠢东西却恨到了我头上。董宝威当年为救老九自愿以身试蛊，又非我强迫她的，可她麾下的人马，却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还给我添了不少的麻烦。我家如花，我精心喂养了三年，最后那些个小东西没能逮住我，却把如花炖成了鸡汤，也是可怜了如花。”
查尔斯脸上的表情僵了僵，心道这人的小心眼也是没治了。
这得是多大的执着，能为了一只鸡执着于数年？
只因当年她养的那只鸡，被那些“亡魂之士”拔毛宰了炖成汤喝了？
1043：宠到什么程度呢
大金那边有一句古话，叫做最毒妇人心。
这位清姑娘，虽是苗人，但祖籍却是大金的，也是在大金生活长大的。查尔斯略有耳闻，当年的事情没那么简单。
这清姑娘单看外表，似是一副清清淡淡的性格，但其实就是一疯子，且还极其的残忍狠辣。当年宝威元帅和九皇女姬千凰一起出征，大元大金两边交战，清姑娘全名苗清，当时因为她的蛊，战场上死了不少人，就连那位九皇女姬千凰也已遭了她的暗算。
这人正好培育出一个崭新的蛊种，想找人试蛊，但试了几回，那些用来给她试蛊的人全因体质太差而惨死，最后她便把主意打到宝威元帅的头上。
据传这宝威元帅和九皇女情同姐妹，其人天生神力，且俩人还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苗清便提出一个要求。
她可以救九皇女一命，也就是解了她在九皇女体内中的蛊，但前提是宝威元帅必须得帮她试蛊。
宝威元帅同意了，苗清也算是守信，九皇女身体大好，但宝威元帅这里却出了问题。
似乎那蛊能影响人心智，九皇女得知真相后，极其愤怒。苗清也在九皇女的手中栽了一个大跟斗，吃了不少的苦头。
后来苗清诈死，骗过了九皇女，但宝威元帅的心性越发暴躁，频频失控，元帅麾下的猛将为此愤恨不已，偏偏当时所有人都以为苗清已经“死”了，于是这些忠耿之士心中有气无处发，最后也不知是谁提议的，竟连破数城，闯进苗清曾短暂居住过一段时间的住处。
如花这只鸡便遭了难，被那些彪悍女兵炖成一锅汤，啃了一地的碎骨头。
当时九皇女风头正盛，苗清自己这里也遇上不少麻烦，等苗清把自己这边的事情处理好之后，就得知了如花那只鸡的死讯，从此便走上了一条和九皇女死磕的道路。
甚至时至如今，九皇女之所以疯疯癫癫被八皇女软禁于宫中，也与苗清脱不了干系。
但苗清最恨的，却是当年那撮把如花这只鸡炖成汤的大头兵，她对此耿耿于怀，也不知喝过汤的都有几个，但秉着宁可杀错不可放过，想把那八万亡魂之士一锅端了。
查尔斯很不能理解苗清，明明曾经九皇女是她最大的敌手，她为何只是弄疯了九皇女，没要九皇女的命，反而是因为一只鸡，而想要灭了那八万的亡魂之士？
难不成在苗清的心目中，一只鸡远比她自己更重要？要知道当年为了宝威元帅，九皇女可是冲冠一怒，曾把苗清逼的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甚至还有好几次险死还生。
可她不恨九皇女，却恨吃了如花这只鸡的八万亡魂之士？
当然，无论心中是何种想法，查尔斯都不能表露出来。
因为，即使苗清这人的性子让人有点搞不懂，但如花这只鸡，却确确实实是她的逆鳞和死穴，他可不敢轻易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这位清姑娘，苗清，一旦狠起来，那可是一个能捅破天的凶残人物。
1044：我们，回家吧
正在这时，咻的一声，一支箭矢刺穿了纸糊的窗户，对准了查尔斯疾飞而来。
查尔斯慌了一下，赶紧闪身避让开来。苗清却安坐淡然，似是一点都不紧张。“谁——！”
避开这支利箭，查尔斯陡然一声高喝，他从西方带过来的亲卫便立即从暗处窜了出来。在这些人的保护之下，查尔斯大着胆子看向屋外。
只见屋外树下暗影绰绰，一个毁了容的金发男人，胡子拉碴，他眼底有着很深的暗青，憔悴的不成人样。而他身上穿的，更是衣衫褴褛，破破烂烂，宛若气概，胳膊上，大腿上，也被树枝划破了，甚至能看见皮下结疤的伤口，活似一副山上野人的模样。
“威廉？”查尔斯一愣，之后轻蔑地笑了：“你这废物，竟还敢出现在我面前！？”
威廉木着一张脸，“你杀了她。”
他心爱的女人，被人玷污，惨死，虐杀，他知道凶手是谁，因为这人是他的兄长，他比任何人都要了解查尔斯的性癖，以及他那些肮脏的，丑陋的，令人唾弃的卑劣。
他手握一把自制的木弓，完全是副万念俱灰的模样。
他既是来报仇的，却也是来寻死的。威廉单枪匹马，而查尔斯这里守卫重重，他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混进来，已是实属不易了。
此外，他今日既然来了，便没想过活着离开。他是来和查尔斯同归于尽的！
没有了她，没有了那个他深爱的女人，活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意思么？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他不争不夺，他天性仁厚，可他的兄长从未把他当人看，只会把快乐加诸在他的痛苦上。
右手握住长弓，因左臂曾被打断过，废手不能用，他便用自己的牙，用自己的嘴，去咬住箭矢，开弓射箭。
咻的一声，箭矢冲向了查尔斯。有一种人，很傻很天真。
就比如曾经的威廉。
在来东土之前，他过着的，是养尊处优的生活。他与人为善。他和查尔斯为一母所出，但也不知怎的，自二人小时起，父王便不喜欢他这个哥哥。他被钦定为王位的继承人，后来曾无意中听闻一件事。
据传父王之所以不喜查尔斯，是因为查尔斯小时候曾虐死了一名侍女。
父王认为，像查尔斯这么残暴的性子不适合做他的继承人，更不适合成为一名君王。但威廉被查尔斯蒙骗了，他听信了查尔斯的狡辩，认为父王对查尔斯的不喜来自于偏见，可是直至兄弟二人出海，又因一个巨浪迷失了方向。
不凑巧的是，威廉的亲卫全都死了，等二人登陆东土时，查尔斯便逐渐露出了他的真面目。
很久很久以后，威廉才后知后觉的明白过来，可能当初他那些亲卫，也是被查尔斯弄死的。不然怎这般凑巧？
因为那个巨浪，自己昏迷了，再度醒来时，查尔斯这边的人手死伤数人，而自己的亲卫竟无一幸存。
一国王子，最后竟落得这副凄惨下场，又该怪谁？
是该怪自己从前轻信了胞兄，怪自己以前太傻太天真，还是怪查尔斯太过残忍？
1045：守着一个醒不来的人
查尔斯这边不可能坐等着挨打，他脸色铁青，指挥着人手包围了威廉。
威廉的脸上满是木然，似自从心爱的女人死去后，他也丢失了灵魂，变成一具不哭不笑不悲不喜的行尸走肉。
他就那么看着查尔斯，用没有感情的声音说：“我不争不夺，我知道你想做下一任的王，在出海之前，我甚至曾作出决定，等从海上回去后，无论如何，我都要说服父王让你上位。因为我很清楚我自己的性子，我不适合那个位置，也从未想过要和你争抢。可是，为什么？二十多年的手足之情，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你毁了我，令我伤残，甚至连我最后一丝温暖，一份希望，也要夺走！她死的那般惨，你怎能狠得下心，怎能！？”
“查尔斯，东土有句俗语，叫做猪狗不如，我以前始终没办法理解，但是现在，我却懂了。有些人，披着人皮，但骨子里，却是头畜牲。”
他来时准备的很充分，死战！
他跛着脚，弓箭的准头不是很好，但他拔出了一柄匕首。激烈的交战，一个跛子又怎能胜过那些健全之人？况且这些天来，他哀莫大于心死，忙着为女人收尸，为女人下葬，计划着如何复仇等等，不论是身体，还是精神，都早已撑不住了。
但他有股悍不畏死的精神！
大多数人都很怕死，即使是这些效忠于查尔斯的亲卫也不例外。
他拼着自己这条命，以伤换伤，完全是一种不要命的打法，早已将自身的生生死死置之度外了，但这些亲卫却被他打的胆怯了。
他逮住一个绝妙的时机，手握一把匕首，眼瞅着便要捅破查尔斯的脖子，可就在这时候，忽然之间，一只小飞虫，像蜜蜂一样，蛰了他脖子一下。
他的身体瞬间麻痹，直愣愣的向后倒去，毒素几乎只用了一瞬间，便已遍布他身体。
苗清一直坐壁旁观，直至在威廉快得手的时候，她才出手救了查尔斯一命。她神色淡淡地站起身：“你这条命，留着，尚且有用。”
之前查尔斯想要和她做交易，而这笔交易关乎着那八万亡魂的行踪，她对此很感兴趣。
查尔斯的脸色煞白煞白，一滴冷汗从他脑门上滑落下来。他卷起袖子抹了抹额头，旋即神色难看地看了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眼瞅着进气多出气少的威廉一眼。
苗清道：“你可不要诳我，虽然你我算是老相识，但真要是细数下来，交情并不深厚。而我这个人，向来最反感别人拿一些子虚乌有的事情蒙骗了。”
查尔斯激灵了一下：“哪敢哪敢？清姑娘，虽说这则消息我不敢保证，但是曾有一名采药人在一座山谷中听见过那八万亡魂喊号子的声音！”
接下来，查尔斯报了个地名，苗清挑了挑眉：“我方才也算是救了你一命，这份恩情便拿这个消息来换吧。至于你原本想要拜托我的事情，还是另请高明把。”
苗清神色清清淡淡地往外走，查尔斯自是不愿的。
1046：棋逢对手
查尔斯本就唯利是图，但也不敢强留苗清，末了也只能恨的咬牙切齿。
都怪威廉，若不是威廉出现，他便可以用那八万亡魂的藏身地作为交换，来让苗清帮他一个大忙了。
查尔斯恨恨地瞪了威廉一眼，“把他扔出去！”
他一看见威廉就心烦。
不争不夺？
呵，他当然不用争也不用夺，因为就算不争夺，那些东西，王位，财富，权利，国家，也全都是属于他的！
同样是父王的儿子，威廉从小就得尽了一切偏宠，可自己呢？
竟是坐着冷宫的冷板凳，父王每次一见自己便是直皱眉头。
威廉这是活该，是死有余辜！
谁叫威廉命好呢？
本是握着一手好牌，却因傻的太天真，而把这手好牌打了一个稀巴烂。
成王败寇，莫过如是！
***
威廉被查尔斯的人扔出了风雅阁，但这个时候的威廉尚未咽气。不过，也离死不远了。
他心中怨愤，不甘。因为就只差了那么一点点，如果不是那个苗疆的女人忽然出手，他就可以杀了查尔斯帮他的女人报仇了！
他心中充满了不平，但意识愈发地模糊了。他要死了吗？
是要死了吧？
死后的世界又是什么样的呢？东方人认为人有轮回，有转世投胎之说，可是在西方世界，人死了，就是死了，一切都没了。就算真的转世了，不一样的生活，不一样的成长背景，也会造就不一样的人。
一旦变成了那样，就算灵魂是他的，可是，那样一个不记得前世的家伙，也不是自己，他不承认那是他。
遗憾，他有太多太多的遗憾。而最大的遗憾，莫过于没能弄死查尔斯帮他心爱的女人报仇。
他就算是死，也要带着这份遗憾一并死去。
***
董惠莹很是心不在焉。实在是……之前苗清和查尔斯的那番谈话，信息量太大。
一开始，她魂穿而来，占据了董大宝的身子，但并无董大宝的记忆，也为此受了不少罪。但是后来，她自学巫蛊之术，拔除了体内的噬魂蛊，她继承董大宝部分回忆。可是也有一部分记忆，因为噬魂蛊的缘故，永久性缺失，永远也不可能重新记起。
但是，单是她所继承的那些回忆之中，便曾出现过一名大金的蛊女，她想不起那人的容貌，名字，但她知晓当初董大宝是为了救九皇女才以身试蛊的。
但最令她心惊的，并非那名大金蛊女出现在自己的生活中，而是——智宸！
她看向身旁的梁智宸。智宸曾做过一个预知梦，至今无人知晓智宸到底为何会做那样的梦，可是董惠莹大胆的推测，智宸梦见的，相当于前生。
若是自己没有穿越，若是董大宝死在当年那场泥石流之下，那么梁家兄弟的命运，很有可能会像梦境中那样，最后便是家破人亡。
而智宸曾和她说起过一件事，这件事是关于云鸽和那八万亡魂之士的。
在智宸的梦境之中，董大宝死后，云鸽找了过来。当时淑君已被裴玉虐死，云鸽带着八万亡魂之士出兵塞外，以八万人马，几乎是毫发无伤地完爆了怒沃尔的十万兵力。
1047：太过忐忑，太怕失望
但是在回程途中，云鸽似是有某种预感，趁智宸不备，把智宸弄昏了过去。而等智宸醒来的时候，重新去找云鸽，就发现云鸽和那八万亡魂之士，已是尸横遍野。
再联想起之前那名大金蛊女，也便是苗清和查尔斯之间的交谈，董惠莹只觉得细思极恐。
难道云鸽和那八万人的是死，是苗清干的？？
在董惠莹思考这些事情的同时，她旁边的梁智宸也是一副恍惚的模样。
他们方才躲在屋檐上，下方交战混乱，并且在场众人全部被威廉吸引了注意力，也就没人往上面看，没人发现他和董惠莹。他们在屋瓦上旁观。
当目睹威廉那副悍不畏死，又像是慨然赴死的模样时，梁智宸只觉得，他心痛的无以复加。
心脏就像是被人吊上了一个千斤坠，那沉重的坠子拉扯着他的心脏不断不断地往下坠落。这幕情景，令他感到似曾相识。
他脑海出现一幕模模糊糊的画面，那是一个女人，美艳而冷刻，她看向自己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只低贱的蝼蚁，他浑身是血，浴血奋战，在杀至女人面前时，已是濒临油尽灯枯。
那个女人骂他是孽种，还说，若早知如此，当初便不该留他的性命。
心中的狂，心中的怒，还有愤和恨，这种情绪来的太湍急，他根本就无法阻挡。
这令他倍感压抑！
董惠莹敏感地察觉到了智宸情绪方面的变化，她轻轻握了一下他的手。
她小小的手，很温暖，而他的指尖，却是冰凉的。他徐徐地回过神来，然后与她十指互扣。
他紧紧地牵着她的手，似乎也只有这样才能令自己安心些。两人像来时那般，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了风雅阁。
查尔斯这事容后再议，他们二人的心情太乱了，况且苗清的出现就像是一记警钟敲击在董惠莹的心头上。
当然，在离开之前，董惠莹也留下了一个“宝贝”，她相信只要苗清没有去而又返，单单是这个“宝贝”，就能令查尔斯痛不欲生。
即使是磨的，也能慢慢磨死查尔斯。
他们来无影去无踪。从风雅阁出来，梁智宸有些心不在焉。他忽然步履一转，便拽着妻主去了一个地方。
董惠莹安静的跟着他，也不打扰他，直至最后，二人来到一处。
“他……他死了吗？”智宸面无表情地看向那名孤零零瘫躺在地上的男子，他的神色很冷酷，但他的话语，却带着几分的希冀。
像是有某种情感深深烙印在他的骨子里，在他灵魂深处发酵着，令他对这个金发碧眼的男人很是怜悯，甚至还生出一种类似同病相怜的情绪来。
董惠莹走上前，她探了探威廉的脉搏，几乎摸不着威廉的脉，他的心跳似乎都快要停了。
真是惊人，他中了蛊毒，若是正常人，怕是早就死了，但大概是心中的执念在作祟，他求生的意志很惊人。
也正是这支撑着他，令他迟迟不肯咽下最后一口气。不过，若是自己二人再晚来一会儿，这人怕是也要撑不住了。
1048：忍不住自恋
董惠莹回头看向梁智宸，“有救！”
男人的脸色似是舒缓了下来。之后，智宸一步上前，他拎起威廉扛在自己的肩膀上，然后牵着妻主的手，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蓝府。
蓝姑本是在睡觉，这大半夜的，正是好梦正酣的时候。可是忽然被砰砰砰的拍门声吵醒了。
蓝姑披上衣服，出来一看，就见自家主子扛着个男人。那男人的衣服破破烂烂的，身上有很多血淋淋的伤口，也不知主子是从哪里捡回来的。
因为智宸的体格太过高大，比起智宸，个头稍微矮上一些的妻主，被他挡在了后面。她从智宸后面探出一颗小脑袋，然后瞅着蓝姑，噼里啪啦地报出了一大串药名。
蓝姑听的一愣一愣的，好在，蓝姑是个头脑很活络的人，当即就已领悟过来，于是赶紧让人按照董惠莹开出的单子弄一批药材回来。
翌日。
淑玉一夜好眠，他慢吞吞的爬起来穿衣，又慢吞吞的洗漱，最后把自己打理的整整齐齐干干净净，这才又慢吞吞地朝饭厅走去。
这些日子，妻夫三人各自有各自的事情要忙，主要是大哥和妻主太忙了，而淑玉呢，他的“忙”，其实也不过是自己找些乐子，排遣一下寂寞的时间罢了。
但不论如何，他们三人有一个默契，这份默契算不上规矩，但每天早上都会凑在一起吃早膳。
可是这一日，当他来到饭厅时，却没能瞧见大哥和妻主的身影。
他微微蹙了一下眉，有点不开心了，于是朝大哥屋中走去，但他扑了一个空，大哥的房间里居然没有人？
淑玉眉尖轻蹙，正这时，蓝姑瞧见了他：“二公子可是在找主子？”
淑玉挑了下眉，“惠莹呢？”
嗯，看来在二爷的心目中，妻主远比亲兄弟重要，他这妥妥的是有了媳妇不要哥。
蓝姑好心地为他指了条明路。
于是淑玉便慢悠悠地转到了蓝府西厢的客房。
等推门而入时，便见一张长椅上，大哥仰面似是在前面，妻主枕着大哥的肩膀，二人眼底有着很深的黑眼圈，看起来一副相当疲惫的模样，也不知这二人昨晚到底去干了什么？
淑玉眸光一转，看向旁边的床铺，便见一名金发碧眼的番邦之人，正规规矩矩地躺在床上昏睡着。
忽然之间，这人睫毛颤了颤，而后徐徐地睁开眼。
醒来的一瞬间，威廉尚有些错愕。他分不清这是哪，更不知今夕是何夕。
身体乏累无力，但除此之外……他身上并无任何伤口。就仿佛……之前的那场恶战，全是自己的错觉一样。
他莫不是做了一个梦？不，不是梦！况且就算那真的是一个梦，也没办法解释为何自己一觉醒来竟出现在这个陌生的房间。
这个房间很宽敞，很漂亮，很风雅。并非风雅阁那种故意伪装出来的矫揉造作，而是具备着真真正正的风雅之气。
淑玉凝睇着威廉，他微微挑了挑眉，“你是何人？”
威廉一愣，语言障碍便在这时体现出来了。
1049：生死都要在一起
威廉的人生就像是波涛汹涌的海面，他曾天真煞气，曾富贵顺遂，也曾仆佣成群。但自从一次出海，一个巨浪令船只迷失了方向，找不到回家的路，亲卫全部惨死，并和查尔斯一起登陆东土之后，他的人生就开始变了。
他经历了太多的变故，一开始也曾因为这些变故而变得自闭。
他拒绝和外人接触、交流，以至于虽然他在这个地方生活了很久，但他的语言障碍仍是很严重。
若只是简单的白话文，他尚且能听个一知半解。但问题在于，淑玉是一个文人，淑玉说起话来文绉绉的，这可就难为威廉了。
于是淑玉和威廉大眼对小眼。
淑玉看了威廉半晌，忽而挑了一下眉，他不再像平素里那副惫懒又慢吞吞的模样，反而是走的很急。来到妻主面前后，方才刹住了脚步。
弯下腰，轻轻拍拍妻主的脸颊。“惠莹，你到底捡了什么东西回来？家里已经有我们六个了，难道还不够么？”
他唤醒了董惠莹，和董惠莹一起醒来的还有他大哥。
他一副黯然神伤的样子，“难道你这么快就喜新厌旧了？还是因为看腻了我们这些黑发黑眼睛的，想要换一换口味？但你难道没闻见吗？那个洋佬身上有狐臭，熏的我都快要晕过去了！”
他皱着眉瞥了床上的威廉一眼。威廉见他嘴巴一开一合的，但听不懂他到底在说什么，而董惠莹累了一整晚，忙了一整晚……嗯，主要是把威廉这条命从鬼门关里拽回来。
但是，救人性命可是很耗精神的好么！所以，她刚睡醒，人还有些迷迷糊糊的。
“你说什么？什么换口味？我今早想吃红豆粥！”
淑玉：“……”旁边，智宸搓了一把脸，之后笑笑地看了淑玉一眼，他也不解释，由着淑玉去误会。
不过，淑玉这副争宠，又可怜兮兮的样子，倒也真是挺稀奇的，叫人觉着挺新鲜的。
于是，大哥双臂环胸，看破不说破，而淑玉呢，则是拧着眉瞪了威廉一眼，然后双手捧住妻主的脸，强迫妻主看向自己。
“你好看看，他长得有我好看么，有我顺眼么？而且他金头发蓝眼珠，他长得太奇怪了！”
董惠莹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没你好看呀，没你顺眼呀？”她傻乎乎地回答。
人刚睡醒时，脑袋浑浑噩噩的，头脑不清楚，这种时候也是防心最弱的时候。
淑玉听了她的回答，总算是开心了一些。但紧接着，他又开始皱眉了。“他是什么人，你怎么把他带回来了？你是不是想娶他？家里都已经有了六个了，你还嫌不够么？”
“啊？”董惠莹有点傻眼，也是直至这时才明白：“天啊，你这个脑袋……”到底是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她清醒了一些，很是无奈地看向了梁智宸：“你难道不该解释几句么？”
智宸没想到这把火居然烧到自己身上了，他微微一怔，然后才说：“人是我带回来的。”
1050：殿下，不好了
这下子，本就小心眼的淑玉更是炸毛了。他对大哥可不像是之前对妻主那样，可没有那么好的态度。直接就是掀起嘴皮子冷嘲热讽：“大哥可真是心大，自己的位置还没坐稳呢，就急着往妻主床上塞人了？”
梁智宸的脸色顿时一黑：“我只是想救他而已，你想太多了。”
“呵呵？”淑玉瞥他一眼，妥妥的一副气死人不偿命的态度。“我本以为大哥是个聪明人，没想到竟也有这么天真的时候？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万一这洋佬想以身相许呢？一个齐溪，大哥至今都尚未摆平，如今又嫌自己麻烦不够？”
梁智宸：“……算了，我不和你吵。”免得两人真的呛起来，又要惹妻主头痛。
梁智宸看了妻主一眼，却见妻主已起身。
董惠莹朝威廉走了过去，她一开口便是一串流利的外语：“你还好么？”
太好了，总算不用再当聋子了！之前这几人说的，他听的脑袋都快要大了，还是熟悉的语言比较好。威廉立即问出自己心中的谜团，这是哪，他怎么在这里，他这是被人救了么？
董惠莹很好脾气地一一回答他，威廉觉得这姑娘有点面熟，尤其是这口流利的外语，简直像是他们的本国人一样。
忽然之间，他想起前些日子，他那一大包药材被一个稀奇古怪的姑娘买走了，而那个姑娘……啊，原来他们曾有过一面之缘。
但是紧接着，他又吃惊了。
因为他之前受了很重的伤，可如今竟然全都好了，甚至连条疤痕都没有留下。
甚至，甚至就连他曾被打断过的左手，也已恢复正常了？
威廉瞪大了一眼，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
“我的上帝！”
***
东方的神秘国度，在这里，威廉度过了人生中最伤痛的一段岁月。可是这里也为他带来无数的神奇，直至多年以后回想起来，他都忍不住感叹。
他这一生最大的幸运，便是遇见了这一家人。
威廉的身体有点发虚，但下床走动却还是没有问题的，董惠莹妻夫三人并没有在此多留，毕竟，早膳，雷打不动的早膳，妻夫三人必须一起吃！
三人前脚刚跨出门槛，威廉便从床上下来。
他本是想要洗把脸冷静冷静，因为这神奇的医术实在是太叫人吃惊了。简直像是生死人肉白骨一样。
但当低头看向铜黄色的脸盆时，威廉又是忍不住一惊。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本是毁容的脸，竟已恢复如初了？他怔怔的，忽然想起心爱之人在世时，曾有一次感叹道：“你这张脸，可惜了。”
威廉的容貌相当之好，要不然方才淑玉也不至于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而今，和从前相比，威廉便像是脱胎换骨了一样。
他站在原地，忽然笑叹，可深情的眸子里，却已是蓄满了伤情的泪水。“若你还活着，若你能看见现在的我，这样的我，不知该多好……”
只是，人死不能复生。他所能做的，也只能用余生全部的时间，来追忆一名深埋于他记忆之中，深藏于他灵魂深处的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