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51:
“林老,这位自称是大夫,来为王爷看病的,烦请您试试这人的本事。”
王爷虽不介意被骗吃骗喝,底下的下人却厌烦那些明明没本事却还跑来王府撞大运的。
林老太太走起路来虎虎生风,这精气神十足的模样不禁令董惠莹想起东地山庄秦家的老夫人。她面上浮现一个笑容。
“又是来蹭吃蹭喝的?王爷也真是的,若非她放任,这些个市井之流又怎敢接二连三的叨扰王府。”
林老太太言语中带着点无奈和愤懑,旋即敲了敲董惠莹:“你这把老骨头,牙都掉没了,还刮了个光头,我看你穿戴,此前是个出家人?是哪座庵里的尼姑?”
董惠莹无语。
牙都掉没了……她真不是故意的,她也不想这样的,她也不愿掉牙不愿刮光头!
但是……算了,就当没听见吧。
眼观鼻,鼻观心,董惠莹慢悠悠说道:“贫尼法号慧心,此前住在北地,近日来京城云游,意外听闻王府之事,这才冒昧拜访。”
她不卑不亢,虽目光浑浊了些,却无那些小人的算计之色,倒是叫这林老太太心气稍顺了几分。
“跟我来吧。”
林老太太带着董惠莹二人走进一间药房,推开两扇房门,便见这里面陈列着不少架子,架子上摆放着各种药材,种类之多,种类之全,倒也算是有几分罕见的。
“这药房之中的药材总共一千八百三十二种,只要你能认出一半,便算是你过关。”
董惠莹不知那位梦王爷是何性子,但从她打听出来的消息能推测出来,估计是个万事不萦于心的潇洒之人,但这王府内部诸人,却是对这位王爷忠心尽心得很。
“阿苏,”董惠莹换了一声苏浪,又管林老太太借了纸币。她精力不济,也懒得写字,便由苏浪代笔。
见自称为“慧心”的董惠莹每念出一个药名,苏浪便拿纸笔写下一个,林老太太看了半晌,觉得有些无趣,但心里也算是有了谱。
虽不知这“慧心”医术如何,至少那淡定的模样不像是装假,且“慧心”也确实是认出了许多药材,并不似那些庸医,也不似那些连最基本的药理知识都不知,却贸然跑来王府坑蒙拐骗的。
如此,林老太太便坐下来,让人送上一壶茶,顺带着几碟小糕点,她坐等董惠莹核对数以千计的中草药品种。
足足一个时辰后,在一排排的架子之中走了这么久,也站了这么久,董惠莹体力不支了,便拄着拐杖,气喘吁吁地停下来。
“林……”因这副年迈的外表,她早已习惯装老:“林老妹妹,”噗,自己唤出口后,便也在心底里暗笑了一声。
苦中作乐的本事,她是磨练的越来越炉火纯青了。
“我可否坐下歇一会儿?”
林老太太对她的态度和善了不少,至少这一个时辰,董惠莹所辨认出来的草药已有几百种,且从未出过错,可见是精通此道的,而且她嘴巴一直没停过,一个接着一个的药名往出蹦。
1352:
林老太太见她口干舌燥,便给她沏了一杯茶。
董惠莹谦逊地笑了笑,向这位“老妹妹”道了谢。
说起来她这“老妹妹”也就六十多岁,而自己看着有九十多岁,称一句“妹妹”也是适合的。
她抿了一口茶,润了润喉咙,这才悠悠然的合上了眼睛,继续蹦药名。
“大蒜,大蓟,小蓟,小麦,小蘖,山丹,山茶,山奈,山香,山枣,山栀,山姜,山药,山楂,川羌,川军,川连……”
她一口气报出许多药名,又开始念叨着:“川朴,川乌,川柏,川谷,川断,川椒,川贝,川芎,马兰,马辛,马菜,马莲,马宝,马勃,马蔺,卫茅,子苓,天冬……”
见她坐在这里,口中却嘚吧嘚吧一连说出许多药名,林老太太一开始还有点懵逼,可是逐渐的,她脸上茫然的表情被震惊取代!
“你……慧心,你莫不是能闻出来?”
“是啊。”
董惠莹笑了起来,“可能我天赋异禀,这药房之中虽有一千八百多种药材……不,准确的说是一千八百二十一种,味道虽杂了些,但我这鼻子却是灵的。”
她笑盈盈的看着林老太太,旋即说:“东北角那排架子上,第一排左数第三味和第二味,这两种药材药性相冲,即使已经晒**制,但这般放着却容易致使二味药草药效相互刺激导致流失,我觉得还是分开放比较好。”
“又比如西南角第三排,上数第二格和下数第四第五格,这三格之中的药材闻起来味道不对,应是炮制之时手法出错,药性已经流失,如今虽保持着药形,但就算入了药,也没什么效果。”
“南向那一整排架子,共计二百三十一味,这二百三十一味药草已经变质,比如第三排更是已发霉,像这种腐药坏药还是尽快清理了比较好,不然就算搁在药房里,也只能是充数,说不准还得影响其他药材的药性。”
董惠莹一口气说完了这些,便赶紧拿起茶杯喝上一口,这喉咙太干了,干的厉害,忒难受了。而对面的林老太太已经被她震惊的回不过神来了。
这确定不是狗鼻子?
一开始即使是看出她是有点真本事的,但林老太太也没太放在心上,可是如今……
一千八百多种药材,她单靠鼻子就能闻出来,甚至就连好药坏药也能通过嗅觉分辨出来?这简直是不可思议好吗?
就算真是狗鼻子也没这么灵的好吗?
内心掀起了惊涛骇浪,对于她那些说辞,林老太太还有些不信。
没准,她只是瞎蒙的?
林老太太抱着一丝质疑的心态,迅速起身走向东北角,然后脸色一僵。
又继续走向西南角,以及南向那一整排架子。
药房实在太大,草药又实在太多,平时也没人会挨个的检查,很多老药材不知在这里囤了多少年,若非“慧心”说起,就连林老太太都不知,居然有这么多发霉坏掉的。
林老太太在印证了董惠莹的说法后,已然又是一脸懵逼。
1353:
高人!
不看别的,单是这鼻子,比狗鼻子还灵的鼻子,就足以为她送上“高人”称号了!!
李老太太早已震惊的不知该说什么是好了。
“李御老,听说又有人来了?”
正这时,一疲累中噙着几分无奈笑味的嗓音从屋外传来,来人正是梦王府的管家。
原这李老太太竟是御医阁老。
李御医连忙开门请人进来。
这人年届五十,却已白发苍苍,也不知是因平日里烦心事太多,又或是为其他。
管家向李御医作揖,被李御医免了礼。而后,这管家按了按额头,颇有些疲倦地看向了董惠莹。“御老,这人医术如何?”
“好,好,好!!”
李御医一迭声地好字:“旁的不敢说,至少这识药的本领可远远在我之上呢!”
管家听闻,心中略惊。要知这李御医可是一个有着真本事的,要不是当年曾受过王爷生父的恩惠,也至于屈尊守着这徒有其表的王府。
说穿了,王爷这身份听着尊贵,但顶多只能糊弄糊弄不知是的外人。
朝局之中,只要是稍微有些脸面的,又有哪一个不知?王爷早已被架空,不过是挂着个闲职王爷的名号罢了。
此外,这李御医也是一个心高气傲的,若是旁人这般夸赞,管家也就一听了之,可换成了这李御医,含金量则又不同了。
李御医为二人引荐,从起初的反感,不太看好,逐渐地发现这人有着几分真本事,再后来则是彻彻底底的被其折服了。
短短不过一个多时辰,但李御医这心路转折就跟那过山车似的,变化多端,直转而下了。
“这位是慧心师太。”
董惠莹也赶忙起身向这管家行了个礼,管家深深的看了董惠莹一眼,一番寒暄之后,便领着董惠莹和苏浪朝偏院的房间走去。
“方才怠慢了师太,还望师太莫要见怪。这屋子是我命人特意收拾出来的,屋中用品一应俱全,而若是缺了什么,师太尽管开口。”
“多谢了,”董惠莹笑了笑。不过事实上,若是她没能通过李御医设下的那一个关卡,莫说给她安排房间,怕是得直接将她轰出王府。
所以,这所谓的“特意收拾出来”的,她也就是听听。
尤其是当发现住在一左一右的那些人,当那些郎中看见自己时面露惊异之色的模样,她心里便是明白了。
这间屋子,原来恐怕是给旁人预备的,不过如今倒是被自己捡了一个现成的。就这般,董惠莹和苏浪也算是在王府安顿下来了。
因她识药的本领太过出众,给李御医留下了极深刻的印象,因此从第二日开始,便见李御医时不时地来董惠莹这边走动。
二人每每是相谈甚欢的,多是研究探讨一些医学方面的,而这一探讨,李御医便又发现了,此人医术之高,当世罕见,是个真正有着真才实学的。
但是目前为止,这一切依然停留在理论之上,二人虽未正式切磋交手,但这番探讨下来,往往能令李御医茅塞顿开,获益匪浅。
1354:
董惠莹的目的是相当明确的。
自从入京开始,她就只有一个目标——进宫,见九皇女,避开八皇女的眼线,为九皇女解开当初苗青下的蛊!
咦?这好像不是一个目标,而是四个吧?算了算了,反正第一步是进宫。而她来这梦王府,也是因为琢磨着看看能不能藉由梦王进入皇宫。
但在王府住了几日之后,她逐渐发现了一些事情。
比如,王府里面养着很多庸医大夫,像自己和李御医这种有着真本事的只是其中少数,更多的则是略懂一点医术的庸医大夫。这群人每日吃着王府,用着王府,不事生产,而他们之所以能够入住王府,则是仗着一张张被当做敲门砖的偏方。
也是这些偏方才令那些庸医成了王府的客座医师。
董惠莹对梦王其人有些好奇,但也看出管家和李御医对梦王很是忠心,她没敢多问,免得二人对她起疑,反而闹出什么不快来。
她就这般耐心的等着,直至腊月初六这天。这日早上董惠莹正攥着白玉石用锉刀耐心地打磨,自从牙齿掉光之后,成了没牙的老太太,她这心里头难过的厉害。
主要是,只能吃流食,世上有那么多的美味自己却嚼不碎,就连吃个肉都只能吃肉糜,再不然就是舔口肉汤尝尝滋味儿。
总之,她心里太悲催了。
抱着“活一天算一天,多活一天就算赚到了”这种想法,心里寻思着,也许今晚一闭眼,明天就睁不开了,保准啥时就死了,她认为很有必要珍惜自己所剩不多的生命。然后最最重要的是——必须改善自己的生活!
首先,要满足她的口腹之欲,这白玉个头大,她准备磨一副假牙出来!
吭哧吭哧地干了白天,屋外又开始飘雪了,但屋子里面摆着两个炭火盆,暖烘烘的,倒也不嫌冷。
李御医正是这时跑来的,这一大早上顶着呼呼的狂风,她鞋子都跑丢了一只。
霍然推开门,然后冲进来:“慧心老姐姐,走走走,王爷又犯病了,快随我去看看!!”
正蹲在地上雕她的假牙的董惠莹:“喵喵喵?”
然后没等她反应过来,她就被李御医提溜起来,风风火火,上气不接下气,喘的像风箱一样冲去了王爷的居所。
王爷住的地方位于正院,名为梦竹轩。
董惠莹这老胳膊老腿的,平时动上一动就跟个老乌龟似的,更何况而今还是被李御医揪着像百米冲刺一样地穿过一条条长廊,她觉着再这么跑下去,没准没等抵达梦竹轩,她就得先那位王爷一步嗝屁了,所以她赶紧挣开了李御医:“不行,不行了,我得歇歇,让我喘喘气!”
她拄着膝盖,顺着脸往下淌汗,身子实在是虚的厉害。
“哎呀!!”李御医焦急地跺跺脚,忽然灵光一闪便有了主意:“你们两个,快把慧心抬起来,跟我走!”
叫住两名婢女,之后,这二人居然还真的很听话,一个双手穿过董惠莹腋下,抱着她的上半身,另外一个抱住她的腿,嗖嗖嗖地跟着李御医冲向了梦竹轩。
1355:
董惠莹:“???”
泥煤的,这辈子就从没这么窝囊憋屈狼狈过!!
梦竹轩内人来人往,住在偏院的大夫们,甭管是有真材实料的,还是过来招摇撞骗的,总之几乎来齐了。
李御医风风火火地冲进了王爷的卧房,便见这里挤满了一堆人。
王府的管家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而时不时地还能听见女人痛苦梦呓般的呻吟声。
这便是王爷的怪病,梦魇!
这梦魇发作的次数毫无规律可言,而做梦这种事对于很多人而言都算是很正常的。
人睡觉易做梦,这是常识,但王爷的梦魇很特殊,极度的消耗心神,甚至往往等从梦中醒来时,都分不清究竟是还在做梦,还是已经回到了现实?
总之,梦王爷常年浑浑噩噩的,每次一梦魇,就得连着几天提不起精神来。
“都闪开,别挤在这里!”
李御医推开那些个挡路的,董惠莹也被两名婢女抱头抱脚跟搬尸似的搬运了进来。
董惠莹囧的不要不要的,好不容易等两名婢女把她放下来之后,她故作淡定,实则内心很无语,慢吞吞地站直了身体。
大概是出场的方式太奇葩了,这屋子里头的人全都怪模怪样地瞅着她。
管家冲向李御医,“王爷又梦魇了,叫也叫不醒,这可如何是好?”
李御医为王爷把脉,董惠莹站在一旁,她看向床上的女子。
这女人身着白色中衣,脸色煞白,额头鬓角皆被汗湿,即使是睡梦之中也是眉宇紧锁。
这人是个美人,容貌上和她曾在江南见过的七皇女有几分相似,这也是正常的,毕竟都是皇家的人。
而这人痛苦的频频呻吟,时不时地叫喊上几声,可见这梦魇不轻,似乎是正在经历什么相当可怕的噩梦。
董惠莹行医多年,一眼就已看出这位梦王的病症。
这是心病啊!
李御医把脉之后,企图唤醒梦王,但叫也叫不醒,若是暴力一点的……比如抽上两巴掌,把人打醒?
啧,人家身份尊贵,就算是个闲职王爷那也是王爷啊,谁敢对这么尊贵的人动手啊。
“我那嗅瓶呢?看看能不能把王爷熏醒?”
“没用,刚才已经试过了。”
“这……”
李御医忽然看向了董惠莹。她得承认这位慧心“老姐姐”的医术比自己高明。
“慧心,你可有办法?”
“这个简单,拿根金针过来。”
李御医犹豫了一下,然后屏退了四周那些人。她取出自己的金针递给董惠莹,董惠莹上前一步,抓住王爷的手,然后往掌心上刺了一针。
之后她弹了一下针尾,嗡地一声,针尾震颤。
等这波震颤过去后,便见床上之人悠悠醒来。梦王忽然睁开了眼睛,眸中留存着相当明显的惊悸之情。
她瞠目失神了好半晌,这才徐徐看向了四周。
她的神色很茫然,似乎是分不清这究竟是何处。
“王爷!”
管家一声欢呼,李御医也放心下来:“王爷,您感觉如何?”
但梦王却仍是满脸的呆愣……
1356:
她一时尚未从梦境中抽离。
她看向房间内的人,看向那些装饰、花瓶、桌椅、屏风,却感到很不可思议。像是想不明白,为何自己正在经历的恐怖烟消云散了,眨眼之间却出现在这个居所之中?
过了好半晌,她才恍然大悟。啊,原来是这样,原来她又做了那个梦。
“王爷,快喝些水。”管家为王爷沏了一杯茶,这是陈年的普洱,向来最得王爷的喜欢。
王爷盯着杯中的茶叶,她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忽然一脸惊恐地大力推开。茶杯掉在地上摔碎,管家的手背被热水泼中,却没有注意自己的伤痛,而是一脸体谅,又很怜惜地看向了脸色苍白的王爷。
李御医见王爷这副模样,不禁一叹:“小六,你……这样,总不是办法。”
梦王怔怔的看向李御医。从这一句“小六”就能看出二人的感情格外亲厚。
梦王神色变换了一下,却执拗地咬定了一件事:“本王只是生了病而已!”
李御医:“……”无奈苦笑,这哪里是病,分明就是中了心魔啊,自从……那之后,梦王就开始被这噩梦缠身。
“你们下去吧,”
梦王一副惫懒的样子摆了摆手。
李御医和管家对视一眼,皆是看清了彼此眸中的无奈。
而董惠莹则很是纳闷地看了在场这几人几眼,梦王这个“病”,怕是有什么隐情啊。
她刚才下针时,也曾不着痕迹地为梦王把过脉,这人精神衰弱,从脉象来看,应是长期生活在压抑疲惫之下,心神损耗过度才造成的。
而作为一个闲散王爷,她本以为梦王会是那种比较乐天,又或者是比较中庸的性子?
但现在看来,却是不然。
来的时候火急火燎,回的时候犹若信步悠游。
董惠莹赏着这王府内部的雪景,她见身旁的李御医愁眉不展,略微思忖了一下,便开口说道:“其实若想梦王不再做梦,也是不难,给她开些安神的药便好。”
李御医苦笑,“哪有那么容易,王爷从不吃药……也不能这么说,小时候怕苦,长大后更是一口不碰,总之,若能用药,她这“病”早就好了,也不至于许多年来备受磋磨。”
董惠莹琢磨了一下,“怕苦是么?那便弄些糖给她。”
“嗯?”董惠莹唇角翘了翘,“走吧,回头我把方子写给你,你去研究,而我呢,吃不上肉真是闹心,我还得忙着我磨我那副假牙呢。”
“噗!”李御医忍俊不禁,本是有些沉重的心情竟是变好了不少。
乍一看这位“慧心”老姐姐,年岁绝对是比自己大上很多的,皱纹比她多,牙齿比她少,老的就像快进棺材了一样。
但是这几日相处下来,李御医却又常常发现,这人的某些心态,非但不老,反而更像是个年轻人。大概也正是因为这种违和感,所以才让人感觉到,和她相处的时候似乎特别的轻松?
可能是因为心态容易被她感染,容易变得像她那么轻松乐观?
总之,和“慧心”在一起,不管是做什么,还是说什么,都是让人享受的。
1357:
回了自己暂住的偏院,董惠莹办起事来毫不拖泥带水。她立即写了一张方子让李御医拿走。
这方子算是一张食谱,是熬制方糖的,但里面加入几种味道很浅的中草药当做辅料,这些中草药可以起到解郁安神的作用。若是长期这种方糖,自然可以起到安神的作用,而安了神,往后也就不必再怕噩梦缠身了。
董惠莹是相当有自知之明的,王爷是何等人物?以自己目前这个身份,小小的医师一个,人家王爷就算是闲散王爷也是个身份尊不可攀的贵人儿,衣食起居,尤其是这入口之物,自有专人来料理。
不然,信不过是一方面,真要是出了事儿,谁能耽搁得起?
所以这件事,她除了提供一个方子让李御医查验之外便没再插手,而李御医则是感叹着这张方子的神奇之处,方糖熬制的每一个步骤都有具体的写下,且里面加入的中草药竟是化繁为简,仅仅三味而已,相互搭配,相辅相成,竟能在安神解郁这方面有着很大的成效。
为此,李御医又把董惠莹夸了一顿,但董惠莹仅仅只是谦逊笑着摆摆手,一扭头便又再度投身于自己的磨牙大业中。
稍晚一些时候,董惠莹这副假牙磨了一半儿,便听外面有脚步声响起。
她推门而出,便见管家身后跟着几名下人。
原是王爷的心神稳定下来之后,得知这一回自己能够提前从梦魇中苏醒是这位“慧心师太”的功劳,便赐下了不少的赏赐。
其中有金银元宝,亦有珍珠玛瑙。
收了王爷的赏赐,董惠莹唤出苏浪。苏浪住在她隔壁的屋子里,一言不发的帮她把东西搬进了屋子里。
期间她没太注意,竟不知苏浪凝睇着她身影,空洞已久的眸子竟像是泛起了一丝丝波澜。
不过这波澜稍纵即逝了,等董惠莹回头看向苏浪时,苏浪就已再度恢复成那副自闭的模样。
第二日,董惠莹心情大好,因为假牙已经磨好了,她摩拳擦掌地冲进苏浪屋子里,连着吃了很多天的流食,她真的是郁卒极了。而苏浪这里的吃食则是正常的膳食,一日三餐都有专人送膳。
久违的,按上白玉磨成的假牙,她夹了一只包子,吃的自己口齿生津,更是感动的差点流下泪来。
苏浪似乎是困惑,不着痕迹地看她一眼,之后便再度自闭了。
可能是跟这个人相处久了,他的性子也逐渐“活”了起来。但从目前的进展来开,一切尚止步于起步阶段。
真要让他便回从前的模样,怕是还得有好长的一段路要走呢。
董惠莹从苏浪这屋出来的时候,就发现偏院之中,住在自己附近的那几个庸医大夫正以一副看好戏的样子看着她。
哼,这“老不死”的昨日竟受了王爷的赏赐,可真是好命呢。
有人的地方就会有小江湖,董惠莹医术高明,备受李御医的推崇,且就连吃的住的,这规格也都是按照李御医的份额来的,至于其他人,也自是对她眼热不已。
1358:
见这些人看自己的眼神很奇怪,董惠莹也没太在意,全当这些人是羡慕嫉妒恨了。
人太优秀遭天妒,像她这么出色的人呀,没被老天爷一道雷劈下来就得偷着乐了,至于来自人类的嫉妒?
呵呵,嫉妒吧,羡慕吧,恨吧,有招想去,没招死去,哼!
她回了自己的屋子,闲闲没事干,便翻开从李御医那里借来的几本孤本医书。
从东地出走时,她是做了最坏的打算的,但其实她并没有放弃希望。
不到最后一刻就放弃,她自己都过不了自己这一关。
她不想等死,困境也好,逆境也罢,假若这世上有解决之法呢?
假若只因自己提前放弃了,又或者是因为懒惰而不想继续努力了,于是就和这解决之道擦肩而过了呢?
总之她是准备,至死为止,都不要放弃寻找生的希望和可能。
午后,灿金色的阳光穿过雾霾洒落下来,偏院的积雪映照着过于灿烂的阳光,像是一颗颗细碎的钻石散落满地。
董惠莹刚吃过午饭不久,这时正在犯困呢。
躺在榻上,单手托这头,她困的一下一下点着光秃秃的脑袋瓜儿。
就在这时……
“梦王府可真是好大的派头,分明是梦王寻了我家主子过来,怎就这般待遇?这是没拿我主子放在眼里吗?”
“这间房本是预留给我家主子的,却被旁人占了去,这便是梦王府的待客之道!?”
“岂有此理,我家主子大老远的从药王谷赶来,可不是送上门来被尔等折辱的,况且也是梦王有求于我们主子在先,怎能这般下我家主子的脸面?”
董惠莹迷迷糊糊的,外面那个公鸭嗓子一口一句主子绕的她有些头懵,可当听见药王谷的时候——董惠莹:“???”
我凑,我凑,我凑!
世界太小,真的太小!
她吓得趔趄了一下,差点没一头栽倒在地上。
自己都已经跑来京城了,难不成被云鸽发现了?
一提起药王谷,她首先想到的就是云鸽啊!
可紧接着,“云龙,够了。”
一抹清浅的嗓音唤停了公鸭嗓子,这是董惠莹从未听过的陌生嗓音,似是来自一名陌生的女子?
“可是,主子,明明是这梦王府不对在先啊!”
偏院之中,被叫做云龙的公鸭嗓子是个二十出头的男人,长相很是英武,身着黑色的袍袄,而云龙口中的“主子”,则是一身翠色的衣裳,外罩一件雪白的兔毛大氅。
这姑娘看着要稍微年长几分,似是二十八九左右。
云水寒看向梦王府的管家,她眉尖轻蹙,略带几分不喜之意。
她自诩高贵,云龙为这种事而和梦王府的人口舌之中,于她看来,平白低了自己的位份。可这事若就此罢手,却也显得自己太好糊弄,怕是要被人轻贱了去。
“罢了,既然梦王府已另请高明,我主仆二人便不再叨扰了。”
云水寒转身,唤了一声云龙,这主仆二人竟是一副要走的架势。
管家心中一惊,连忙赔笑道:“云姑娘,且慢!”
1359:
云水寒步履微顿,却并未回头。
管家冲上来,满头大汗的焦急解释:“是这样的,您医术高明,是我家王爷重金请来的贵人,哪能让您住在这等地方?因此,您的居所,其实是在另一处,是个单独的院子。”
“原是如此?”云水寒看了管家一眼,脸色这才缓和下来。
公鸭嗓子云龙不悦道:“早说嘛!不过你们王府的人到底是咋回事?既然我家主子不住这里,又为啥领着我们跑来这等人多的地方?瞧瞧这都是什么啊,乱糟糟的,还有那几个,那真是大夫吗?不知道我家主子向来喜静吗?”
管家连忙抹抹头上的大汗:“是是是,是我管教不力,那些个奴才不知事,但其实这也是因为药房位于此地,王府药房贮存了近两千种药材,那奴才也是想着让二位先熟悉熟悉环境。”
云龙理直气壮道:“我家主子要用什么药材,不是只需吩咐一声,再由你们王府的下人帮着张罗么?你可不要告诉我,我家主子日后还得像这些个老头老太太一样亲自过来领那个药材,要真是如此麻烦,呵呵呵……”
云龙这一声冷笑,威胁之意已是不言而喻了。
管家口称“哪能”,旋即又是好一通安抚,这嘴皮子都好悬没磨破了,总算是好说歹说的,把人安抚住了。
“罢了,”云水寒清清冷冷道:“云龙,住口吧。舟车劳顿这么久,我也是累了。管家,劳烦带我二人去休息的地方。”
“哼!”云龙轻蔑地环视四周,“一群废物,呸!”
他居然还粗俗地往地上吐了一口。
云水寒蹙了一下眉,却到底是没说什么。总归这云龙是自幼便跟在自己身边的药人。
“这边请,这边请,”管家在前面带路,这主仆二人正要踏出偏院,却见一名花甲之年的老大夫不满道:“神气什么啊?药王谷长老的大弟子又能如何?还真以为自己是药王谷的正统嫡系传人了?跟在云神医身边捡个漏,居然也能把她得意成这样!”
又有另一人复议道:“这位姑娘是姓云名水寒吧?这名字我从未听过,我只知晓神医一脉,药王谷历代皆有神医出,而这一代的神医名云鸽!”
这二人先后开口,正欲随管家离开的云水寒眸色一厉,她陡然出手,两根银针没入二人的咽喉。
下一刻,云龙欺身而上,将这二人的眼珠挖了出来,又将舌头拽了出来:“敢欺辱我家主子?尔等又算什么狗屁东西!我家主子毒医之名早已响彻金元两地!”
这云龙做着极其凶残的事情,之前快言快语的二人已死的不能再死,剩余之人则是脸色煞白,哆哆嗦嗦地直打寒颤。
云水寒像是不满云龙那副血腥的样子:“云龙,不是告诉过你,莫要碰那些个腌臜的东西。”
云龙像做错事的小孩一样,“可是,主子,我只是气不过啊,他们凭什么啊?再者,那云鸽她又算什么东西啊?呵,不还是主子您的手下败将?”
1360:
这样说完,云龙甩掉手中的眼珠子,他舔了舔自己手上的血,“不过,那云鸽也算不上一无是处,好歹,用她那颗眼珠磨成的药粉可是相当味好的。”
云水寒轻叹一声,“走吧,你若喜欢,她不是还剩一只眼么?等下回见了,让你剜下来便是。”
“主子,我就知道您对我最好了!”
这二人大摇大摆地往外走,丝毫不知这鬼畜的对话为旁人留下了多深的心理阴影。
而在偏院的一个房间中,一个满脸皱纹的秃头老尼姑,她伫立在窗边,凝望着那主仆二人跟随管家走远的背影,她眸中几乎射出毒一样的光。
云鸽……
云鸽的独眼,她一直很纳闷,还有云鸽那一头白发,她一直很在意。
也不是没问过,但每当她要问,才刚刚开了一个头,便被云鸽生硬地转移了话题。
那个话题,是云鸽不想碰的,久而久之,她便也善解人意的不再触碰这话题,但这件事始终压在心上。
直至今日,她想,她从前的那些个疑惑,总算是有了答案。
抠眼,拿人眼珠子入药?
呵,这味道好吃吗?
若是好吃,她真想试试呢,把那二人的眼珠子抠出来,晒干了,磨制成粉,再拿去喂狗,看狗是不是也喜欢吃?不,若是这二人的眼珠,怕是会嫌弃地吐出隔夜饭吧!
唇边噙着一抹刻薄冷厉的笑容,数月以来深藏体内的锋芒竟在这时像是打开了一道缝隙,一点一点,倾泄了出来……
云水寒主仆进入王府这日,一言不合,便宰了两个人,杀鸡儆猴,也奠定了他们自身的尊荣地位。
王府偏院,聚集在此处的那些个庸医大夫,在亲眼目睹两个大活人被那主仆弄死后,当场就吓得屁滚尿流,以最快的速度包袱款款逃出了王府。
这哪是人待的地方?一不注意可以是要没小命的啊!
如此一来,偏院的大夫们一哄而散,走了个十之八九,剩下的几人基本都是怪人。
其中董惠莹算一个,另外一位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大夫,还有一位据传是个年轻人,不过似乎数月之前为一株雪莲离京了,暂时还没回来,因此董惠莹入住王府的这些日,也从未见过那个人。
出了云水寒这事后,李御医特地来慰问董惠莹:“慧心老姐姐,那个云姑娘,可不是个好惹的。药王谷这一代出了两个惊才艳艳的人物,一位是昔日跟随宝威元帅征战边疆的神医云鸽,一手医术出神入化,而这另一位,便是毒医云水寒。可莫要看那姑娘年轻,又似是个冷情洁癖的性子,手中的人命可不在少数。”
送上门的包打听自然不可错过,董惠莹笑着旁敲侧击道:“那位云姑娘,似乎不太喜欢云神医?”
“这事关秘辛,我不清楚,但也想象得到。不外乎既生瑜何生亮,毒医云水寒比神医云鸽年长几岁,是药王谷的长老之女,若是那位神医没出生,这毒医保准得是药王谷的继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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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一来,恩怨也就铺张开来。
神医云鸽为嫡系,毒医云水寒为旁系。云鸽的身份本就比云水寒高一截儿,又为正统,且同样的天赋超群,彼此便像是那天生的仇敌。
董惠莹听过之后,心里也便是有数了。
不过……
她想起另一件事。
据云鸽所说,云鸽首次遇见原主董大宝,当时两人尚年幼,在人贩子的马车上,原主力大无穷,杀了那些人贩子。
而堂堂药王谷的小千金,又怎会沦落到人贩子手中?
这事儿本就是有猫腻的。
再者,董惠莹想起,云鸽对原主的感情,过于疯魔,平心而论,有时候就连甚至忍不住怀疑,云鸽对原主的感情是不是有点畸形?不过后来也就释然了,因为这二人是真正过命的交情。
她曾听云鸽提起,二人年幼时,在京中居于九皇女的府邸之中,似乎是原主曾为云鸽挡过一个劫。
原主本是生的玉雪可爱,但那一次却误食了剧毒,这剧毒本是针对云鸽的,却被原主吃了。
也是因此原主才变成后期那副满脸疹子黑乎乎的模样,这也算是过命的交情了。
而今,把这一切联想在一起,人贩子事件,中毒事件,还有云鸽的独眼,云鸽的白发,这一桩桩一件件背后藏着一个无形的影子。
若她所料不差……
“呵。”
李御医不知董惠莹到底是在笑什么,不过这却一点也不妨碍她对董惠莹叮咛:“这个人你务必小心,我听说,她和宫中那位,似是交情不俗。”
“宫中?”
也便是那位八皇女?
看来这坏人也是扎堆的?
“行,我知道了,多谢老妹妹提醒。”不管是唤姐姐,还是唤妹妹,这前面都得加上个老字。
哎,就算她有时候想忘了自己年迈这件事都不成,身边总是有人无时无刻的不在提醒她。
不过想想也就作罢了,毕竟,老妹妹,老姐姐,这才哪到哪啊?
从东地来京城的路上,她还曾有过几回被人唤作阿嬷阿婆,奶奶这种祖字辈的称谓呢。
腊月初八这天是梦王爷的生辰。
天还没亮,整个王府就已忙活起来。
处处张灯结彩,喜气不凡。
王爷生辰,全府同庆。
就好比这日一大早,董惠莹醒来时就收到一个大红包。
听说这红包人人都有,是王爷赏赐下来的。
她想起昨日屁滚尿流落荒而逃的那几个庸医大夫,便有些忍俊不禁了。
梦王爷出手阔绰,不知那些人会不会后悔呢?毕竟,再熬一天就能平白得上一笔钱呢。
也许会,也或许不会?
毕竟,有些钱,拿着着实烫手的很。而且,就算有命拿钱,也总得有命花才成啊。
不然钱财这种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人一死,就算作用金山银山又有个屁用呢?
唇边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董惠莹吃过了早膳,便施施然地跑去找李御医了。
李御医见了董惠莹,登时称好:“正好,你若不来,我还想让人过去请你呢。听说管家从外面请来一个挺有趣的马戏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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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御医说:“那戏班子是从江南来的,逗猫耍狗的本事乐着呢,而且还跳火圈啊,胸口碎大石啊,可全都是些新鲜景呢。”
“你这是要带着我去看热闹?”
“对啊,”
“可我这身份合适么?”
李御医摆摆手,“有啥不合适的,虽说今日要来不少大人物,但我好歹也是一个御医啊,待会还得为王爷祝寿呢。”
董惠莹对这本是没什么兴趣的,但一听李御医提起今日会来不少大人物,她心思活了,立即应允,“好,正巧我也挺好奇的!”
大人物?王爷的生辰,今日能有资格前来的,身份地位准时小不到哪去。甚至若是运气好,没准能瞧见宫中的一些人……
董惠莹笑眯眯地挽住了李御医,然后便偕同着李御医一起往正院走去。
寿宴尚未开始,按大元这边的习俗,来访宾客大概是午膳之前到场,用过午膳之后,再听曲儿看戏,热热闹闹的一直持续到晚上。
等晚上的时候还得凑在一起喝个酒才成,而身边左右定然也是莺莺燕燕无数……
因为董惠莹和李御医来的比较早,所以这时尚有些无趣。
两人心想闲着也是无聊,便抓了一把瓜子立在了搭建起来的台子旁边。
董惠莹顺势提起一件事:“说起来我一直挺纳闷的,女皇陛下她到底有多少孩子?我入京这些日子听说了诸位皇女,可皇子却没几个,甚至听都没有听说过。”
李御医曾在宫中混过,对这秘辛也是晓得:“这个问题……皇女皇子的排行是分开的,比如,大皇子,二皇子,也有大皇女,二皇女。另外……元宫的皇子罕少能有封王的,通常都是送出去和亲。甚至也有一些尚未成年的,才几岁大就被送去其他国家了,也是因此才导致他们名声不显。”
“宫中皇子二十多个,皇女十多个,不过这也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如今啊,还活着的,却是太少太少了。”
李御医感慨了一句,这时候,两人磕了一堆瓜子,宾客也陆续上门了。
别看梦王爷是个不管是的闲散王爷,但看在皇家的面子上,甭管她有无实权,在这种日子里,该到场的,必须得过来点个卯才成,若不然日后被人参一本不敬皇室,直接一个大帽子扣下来,那岂不是要惨。
所以来道贺的很多人,不是冲着梦王爷的面子上,而是看重梦王身为皇家之人的血统。
李御医也算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当年曾官任御医阁老,熟人不少,来来往往和李御医打招呼的也是不少。
人们很快就发现李御医身侧跟着一个老尼姑,董惠莹这一口假牙几可乱真,嘴巴一咧,那牙口真是棒棒哒,雪白健康的牙齿不知要让多少年轻人自惭形秽。
她逢人便笑,低调,却待人有度,大家有点好奇她的身份。
当李御医说起她的医术时,赞不绝口,众人联想起梦王爷的那个怪病,也就了然了,原来这个老尼姑是个大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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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董惠莹第二次见到梦王爷。
梦王爷,也便是六皇女。上一回见到这个女人时,这人因梦魇而脸色煞白,那副怔忡的模样仿若已失了魂似的,但从其言行却可看出,这人其实是个心中沟壑的,且心中必定是藏了个很深的秘密。
但是这一回,这第二次见面,只见梦王爷身着常服,一身湛蓝的袍服上绣着金色的凤凰,比较特别的是,这凤凰没有凤冠。
董惠莹琢磨了半晌便是明白了,感情这凤服就像是龙袍一样,五爪金龙的龙袍只有皇帝能穿,而大元的凤服,戴冠的凤凰只有女皇能穿,至于皇女之类的皇亲国戚,可以金凤加身,却不可加冠,不然便是有意谋权篡位,示威大逆不道之死罪。
这一回梦王爷的形象和上次有很大不同,她一身风流,眯眼带笑,演出一个纨绔该有的模样,却也兼具着几分潇潇洒洒。
当她和宾客笑谈时,她从不关心国家大事,从来只提吃喝玩乐,像个空有一副风雅姿容的草包,又或者是扶不上墙的阿斗?
总之就是个不争气的,且给人一种没什么野心的感觉,逢人总是热情坦荡又很天真,似乎是很享受她目前这样的生活。
“八皇女千岁——!!”
霎时之间,董惠莹抬首看向前方,便见一名身着白服的女人,唇边噙着一抹笑,细长的眼睛很是柔媚,但眉角却透出几分锋利的英气。
她身上穿的,同样是金凤加身,却没有凤冠。
大元未立太子,没有太子女,元皇多年前又已一病不起,传国玉玺失踪下落不明,而今八皇女虽是掌权,但这全力掌的,却也叫个名不正言不顺。
不过,只要手腕够硬,没有传国玉玺,没有传位圣旨又如何?
办法都是人想的,八皇女亦是对此深信不疑。只可惜,某些个老东西,她图谋了这些年,仍是动都不能动,而这些老东西则是左右着一朝之本,谓为国之根基所在。
若是没有这些老东西的支持,恁是她野心再大,也只能暂时这么盘踞着。
不然若是打破当前的局面,是好事坏,难以说清。
“八妹来了!”
梦王爷眼神一亮,之后兴冲冲地奔向了八皇女,一把便把八皇女抱了个满怀。
“八妹啊,你说说,你都多久没来看我了?六姐想你想的心肝都痛了!”
八皇女轻笑一记:“倒是我的不是了,我今日着实是忙了些。”
梦王爷笑嘻嘻地拉扯着八皇女朝主位走去,“来来来,今日你来了,六姐甚是开心,咱姐俩可一定要不醉不归!”
梦王爷命人开了一坛陈年的女儿红,为她和八皇女买上。
梦王爷举杯敬酒,八王爷也拿起酒杯,但仅仅只是嘴唇在杯子上面碰了碰,做个样子罢了,却没有真的喝进去。
梦王爷也似是一副不在意的样子,拉着八皇女说起了哪家的公子哥漂亮,想娶回来填充后院儿等等,而八皇女更多时候则是安静的听着,罕少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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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惠莹不着痕迹地打量着这位八皇女,这绝对算得上美人儿,不管是身材,身段,还是容貌,又或皇家培养出来的气质,都是绝对的美,是那种不形于外,而在于内秀的美。
甚至于单是看着这么一个人,很难将那些坏事联想在她身上。
董惠莹想起从各种人口中听过许多回的名字——青和。
在她的记忆中,董大宝喜欢青和,而最后青和被八皇女抬进了元宫。她想着从前董大宝那副满脸麻子黑乎乎的奇丑模样,恍然大悟道:妹子,你不亏,谁让你长得磕碜呢,谁让你帮云鸽挡了一劫筹了容貌呢?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不怪那青和会看上八皇女。
她正这么想着就听梦王爷发文了:“对了,你那正君呢?”皇家很多称谓都和百姓家不同。比如像董惠莹这种小老百姓,梁家哥几个是她的丈夫,可以称作为相公,夫君,君郎,而换成了皇家之人,尤其是八皇女,正夫不是正夫,而是正君。
八皇女眉间染上几分柔色,就像个坠入爱河的寻常女子一样:“青和近日身体不适,便把他留在宫中了。”
梦王爷唏嘘道:“可惜了,我看他没准是愁的,这是心病啊,他们哥仨失散许久,也不知何时才能有重聚之日。”
八皇女不着痕迹地看了梦王爷一眼,却见梦王爷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儿,似是之前所言不过是无心之语。
八皇女唇边勾出一抹神秘的笑意:“说来,再过不久,便是五姐的忌日了。”
“咦?真的吗?”梦王爷瞪大眼,随即道:“老八啊,这些年来可真是苦了你了,姐姐我没能耐啊,这忧国忧民的担子就只能压在你身上了。不过你说,这日子过得可真快,你要是不提五姐我差点都忘了,一晃好几年过去了呢。”
八皇女不动声色道:“九妹昨儿又犯病了,抱着一根柱子喊五姐,又搂着一把椅子嚷嚷那是小十一,最后还抓着一个枕头,说:宝威,你看,这么多年你还不长个,你真轻,我能把你抱起来。”
八皇女转了转大拇指上的白玉扳指:“九妹这些年的疯病一直不见起色,这发疯的时候啊,喊的最多的,除了宝威,也就只有五姐和十一妹了。不过这三人,董宝威是生是死暂且不知,但死亡面却是挺大的,而五姐和十一妹,这二人,一个死在宫中,一个死于江南,也是命不好了些。”
梦王爷抓起酒杯,灌下一大杯烈酒:“我看还是老八你的命最好,”她猥琐笑道:“如今心愿达成,美人在怀,日后啊,你可不要忘了,多多照顾我这个六姐。六姐没本事,下辈子可就只能靠你吃饭了。”
八皇女深深看了梦王爷一眼,像是想从梦王爷眼中找出什么,但最后却作罢了。
这人……一如既往的蠢。
“听说水寒昨日到你府上了,我与她也已许久未见了,去瞧瞧她。”八皇女起身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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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王爷吐槽着,她说不妨直接把云水寒叫来,毕竟八皇女身份尊贵,为了云水寒特地跑一趟当心平白失了自己的身份。
但八皇女却推脱说云水寒是她挚友,二人相交不看身份全因性格对了彼此的胃口,再者喜静,而这寿宴上吵吵闹闹,依云水寒的性子定不会喜欢。
直至最后,梦王爷注视八皇女远去,她重新回到席面上,自斟自饮,在灌下一杯烈酒后,便豪放的拽来名男宠,当场对准男宠的嘴唇,恶狠狠地啃上去。
这梦王爷当着众人的面儿,俨然一副放浪形骸之姿。
董惠莹远远立在一角落处,她见梦王爷抓着男主啃了半晌,似特别投入,不禁暗暗叫好。
啧啧啧,莫说是大元这等架空的古代世界,就算是在她原来的世界,当众打啵,也是一件听难为情的事情了,由此可见这梦王爷有多叛经离道,又是有多狂放了。
“来来来,吃吃喝喝不需拘束,在本王这里,吃好喝好玩好,那才是第一要务!”
梦王爷饮下几杯酒,这寿宴也是热热闹闹的,戏班子搭起了台子咿咿呀呀地唱曲儿,当然也有一个耍花招的马戏班子给大家表演胸口碎大石给贵人们逗闷子。
董惠莹看了半晌,也看不出什么端倪来。
瞧着这梦王爷和八皇女之间,俩人的感情似好也似不好。二人交谈时满是机锋,但那些话语若是仔细推敲也像个家常似的没啥特别之处。总之这事态暂时还不大好评断,但不知为何她心头始终有股淡淡的感觉萦绕其中。
八皇女在云水寒处坐了小半个时辰,之后便向梦王爷告别。而八皇女一走,这前来祝贺的宾客们便也是各种推脱,声称是有事在身,竟也紧跟着八皇女的脚步离去了。
偌大的王府对比不久之前的热闹竟显得寂寥了几分。不过梦王爷却也自娱自乐着,直至晚间再度喝了一场酒,送走最后一波客人后,董惠莹正欲在人群中寻找梦王爷的影子,却见这人居然不见了。
莫不是醉在哪个嘎拉胡同了吧?她也没多想,便施施然地打道回府了。摸着自己圆滚滚的肚子,心道今日也算是挺有口福,看来她还算是挺有先见之明的,提前把假牙制作出来了,不然今日面对那满桌子的席面怕是只能忍着馋虫流口水了。
可能是吃的撑了,临到半路,她寻思着消消食,但脚下刚拐了一个弯儿,便听咚地声闷响。
她瞬间屏住了呼吸,侧首看向一扇房门,那房门咧开了一点儿。这是一间杂物房,咚咚声传来,她隐隐瞧见一抹人影似是在一拳又一拳地砸着墙,似是想藉由这种方式宣泄她心头的苦闷之情。
董惠莹小心地又看了两眼,便见那人仰起了头,但两行泪却顺着眼角滚落了下来。
不远处有脚步声响起。董惠莹“咳咳”一声,杂物房内,梦王爷瞬间一僵。
只见府中的侍卫朝行色匆匆。
“慧心师太?可有瞧见咱王爷?”
董惠莹做出一副老实样儿,“王爷?贫尼不知。”
侍卫道了声谢,之后苦闷地继续踏上了寻人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