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81：
小五越宁抖了个机灵，哥几个也都觉着这事的猜测比较靠谱。但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不然万一这个猜测是错的呢，岂不是平白耽误了搜查找人的时间？
于是，家中最沉稳的大哥梁智宸拍板定案了。
“这样吧，先做两手准备！”
他们六兄弟，除了有了身子的越宁暂时被留在东地由秦老夫人照顾外，另外五人分散各地，使出了各种手腕，人力物力不知耗费了多少，总之，从未放弃过寻人，彼此之间也一直利用飞鸽保持着通信，并且商定，无论哪边先找着妻主，都得在第一时间通知其他的兄弟，免得不知情的兄弟们要跟着继续担心。
他们不止找活人，甚至还得找死人。
为提防妻主直接跨越边境前往大金，梁智宸特意前往金三角镇守，也差了不少人前往各地去打听。
东地是逸宣的大本营，自然由逸宣负责，而越宁的人脉主要是在西北两边，再加上身子也不方便，便让四哥浩铭代他走了西北一趟。
淑君回了平昌郡，主要负责以平昌郡为轴心的附近几个大郡，那驾驶简直恨不得把地皮都刮下来几层。
淑玉去了江南，有大哥留在雾都的人手帮忙，进展也算是顺利。
这期间，代越宁走了西北一趟的浩铭，还和黑市的人联系上了。
黑市这几年也发生了不少事，本是背靠刺盟，但刺盟乱成了一锅粥，就暂且不表了。
总之这哥几个分散至东南西北，而小五曾提起的京城，这边则是由云鸽负责。
云鸽也急着找董惠莹，可是心底里有种感觉，也不知为何，她，还有梁家那六个男人，比起担心，反而更是思念。
可能是从很久以前，他们心里模模糊糊的就有了预感，提前打了预防针，早已有了心理准备。
他们如今守着的，也不过是一个痴念。
盼着那人还活着，不管是生是死，就算死了，就算烂成了骨头，哪怕是让他们瞧瞧她的骨头也是好的。
京城水深，大势力盘根错节，五大古家族，还有八皇女等一堆毒瘤，若稍不留神，保不准便要落入这些饿狼之口被啃的连个骨头渣子都不剩。
再者，若大伙跑来京城寻人忒过大张旗鼓，也保不准得引起八皇女的注意。
这八皇女本就惦记着宝威元帅，怕这宝威元帅没死，更怕这宝威元帅的旧部死灰复燃。不过到底是架不住时间的消磨，过了这些年，以前还常常盯着云鸽这边的动静，这几年因塞外以及大金步步追逼，战事又实在不大乐观，她也就没心思注意这些事情了，重心主要是搁在塞外和大金的强敌身上。
当年，宝威元帅身受蛊毒所苦自请离京，不久之后朝局动荡，昔日女皇身中剧毒半死不活，曾如日中天的九皇女也遭了暗算被幽禁于宫中。
九皇女这一派系的阵营中出了不少叛徒，能降的基本都降了，降不了的，除了诈死，被云鸽秘密带走的八万亡魂之外，基本上也都已被八皇女除掉了。
1382：
云鸽这些年来一直没回过京城，一是因为自己身份敏感，二则是因为她这心里头怨气太大。
需知那人可是她搁在心尖上的宝贝疙瘩，当年竟为九皇女以身试蛊，堂堂元帅竟被人用来当蛊奴，竟被扣上个奴字，被那大金蛊女这般的糟践。
纵使这一切是因元帅忠心可鉴，是为了护住所效忠之明主，但云鸽这心里头还是有些接受不了。
她和元帅亲厚，九皇女也元帅私交不菲，且因着三人当初曾一同被人贩子绑架，也算是生死之交了。
有人道，朋友的朋友就是自己的朋友，可在云鸽这里却是不然。
她和九皇女之间夹着个元帅，这一辈子注定是安生不了。
就算是从前，俩人也顶多是在元帅面前摆出一个和乐的嘴脸，一旦脱离了元帅的视线，那掐架掐的，就跟两只斗鸡似的。
总之，云鸽因元帅中蛊这事心生怨气，头几年忙着找元帅，没有回过京，后几年过上安逸的日子，更把京中诸事遗忘至脑后了。
直至，当梁家小五提起元帅很有可能是来京城了。
云鸽这才生起几分心思，想要回京看看，且她也是个最恰当最合适的人选，她对京城的了解比任何人都多，但也不能打草惊蛇，否则单是那个药王谷的大长老云哲，就足够她吃上一壶的了。
董惠莹从东地来京城，这一路上车马劳累还是其次，主要是她那个困病，时不时地就睡上一觉，一睡便是好几个日夜，这路上耽搁了时间。
等她抵达京城的时候，又哪知晓，云鸽早就带着得知元帅失踪而赶过来汇合的红飞，还有刘艳等隶属元帅阵营内的亲信心腹，早她一个多月之前，就已来到了京城。
非但如此，云鸽还和藏拙以麻痹八皇女的梦王搭上线了。
“宝威返祖了。”
对外的时候，云鸽不再唤紫茴这个昵称，比起紫茴二字，到底还是宝威元帅这个名讳要来得更加的响亮。
当梦王秘密会见云鸽，并且从云鸽口中得知这个消息时，她心中着实惊了一惊。
梦王身在京中，算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必须时时刻刻地提防着八皇女以及云哲大长老那边儿。
云鸽把这些年的事情娓娓道来，这也就是董惠莹的记忆不齐全，在她的记忆之中，和京城有关的那些东西少之又少，不然她当初也就不至于如此费事了。
这梦王和已故的五皇女为同胞，元宫也和民间一样是一妻多夫制的，也就是，这二人是一个爹的。
当年五皇女身在九皇女的党派，为贤臣贤助，无争权之心。
梦王为六皇女，名面上看着是个中立的，也都以为天家无情，可比起自私自利的八皇女，梦王更倾向于九皇女这边。
尤其是在五皇女身死之后，无论之前偏向几分，又保留了多少，五皇女是被八皇女弄死的，她自然不可能归顺敌人，索性全心全意帮助九皇女，不过这事一直做的比较隐秘，九皇女的阵营之中，也只有少数几人知晓。
1383：
比如宝威元帅，本应是知情者之一，偏巧遗失了那部分记忆，反而把梦王当个陌生人。以至于董惠莹来京之后，算是煞费苦心地进入了王府，之后又曾和梦王互相试探了几回，这才下定了心思要坦白。
“假若元帅当真返祖，一不知她而今年岁几何，二不知她苍老之后的模样，这人又要从何找起？”
梦王信得过云鸽，但也提出了质疑，这主要也是怕找错了人，更怕消息走漏。万一他们这边保密工作做得不好，不小心被八皇女得知了，又被八皇女找人冒名把宝威元帅顶替了，这事儿可就忒大了。
云鸽一想也是，梦王处境不好，若有个行差踏错，代价委实是太大。
“我看不如这样……”云鸽取出一封书信。这书信上的内容是六行字，而这六行字是梁家那兄弟六个亲笔所书。
事实上不止云鸽这里，这封书信总共写了六封，内容都是相同的。除了和逸宣待在东地的小五越宁之外，其他人则是人手一封，为的便是想着，若所寻之人当真还活着，便要让她看看。
若她还想要逃走，单是一人怕是拦不住，可若是六个加在一起呢？
二人反复推敲了几遍，故意布下了诸多迷阵，暗地里在京城找人，哪知那人竟扮成一个老尼姑的模样主动送上门来。
因云鸽曾提过元帅的眼睛头发是紫色的，初见尼姑时，梦王也未曾深想。直至尼姑同她坦白时，梦王飙戏飙的不亦乐乎，把董惠莹成功的骗住，可心里却是在想着，这人，赌术如此了得，听闻元帅近几年学了一身出神入化的医术，且还精通蛊毒之术。
这蛊毒蛊毒，多少是带个毒字的，有没有可能这人便是宝威元帅呢？
心里已有些信了，但还是不敢大意。于是便拐弯抹角地兜了个圈子。
本是要带董惠莹入宫，哪知董惠莹竟一下子昏迷了，且还足足睡了三日才醒来。
这边里，董惠莹抓着书信，一脸懵懵的模样，便听见屋外传来一道低叱声，“姬老九，你能不能行了？一口一个宝威，烦不烦啊？你瞧瞧你如今这个样儿，呵，疯疯癫癫痴痴傻傻的，亏得我紫茴当年为了救你以身试蛊，到头来你竟被八皇女那个不孝不悌的下作玩意儿干趴下了。”
这出声之人正是云鸽，屋里的董惠莹顿时脸都绿了。
“云鸽，宝威她醒了。”
梦王朝外面招呼了一声，之后便听砰的一声。有人撞开门，像阵风似的，大步冲进来。
云鸽神色复杂地看向床上的董惠莹，董惠莹一接触云鸽的视线便缩了下脑袋。这心里头啊，嘿，虚得厉害着呢。
云鸽气不打一处来，“跑啊，你倒是继续跑啊？你这般看着我作甚，难不成我还能把你吃了吗？”
“呃，呵呵，呵呵……小鸽子？”一脸谄媚，真是狗腿的不能再狗腿了。
“咱不生气了，中不？”
瞧着她小心赔笑的模样，纵是云鸽也天大的火气，此际也都一泻千里了，再也发作不出来了。
1384：
眼眶蓦地一红，她原来也不太敢相信这个老尼姑居然是她的紫茴，毕竟老的太厉害了。
也不是没瞧见过紫茴苍老的模样，可上一回瞧见时是似是五十多岁，可这一回……老的更厉害了，紫眼睛都没了，她居然还刮了个光头，而且背也弯了，身体也不直了，嘴里含着的是假牙，本来长高至一米七多的个子，也因这弯腰驼背，老的抽抽回去了。
但是，不论这人变化再大，那眼神，永远都是她最熟悉的。
“出息！”
嗔怪地瞪了她一眼，旋即，云鸽爬上床来。
她颤巍巍地抬起手，轻轻碰了碰董惠莹的脸，摸到董惠莹脸上深深的皱纹，那皱纹像沟壑一样。
豆大的泪滴洒落下来，“真丑！”
董惠莹：“……”无声的轻叹了一记，“还找我作甚，我最怕你们这样，”
帮云鸽抹掉脸上的眼泪，却被她不轻不重的打了一巴掌。巴掌落在了手背上。
云鸽没好气道：“你这得是多狠的心呐，宁可一个人鸟悄的死在外面，也不愿我守着你，就算不想看见我，你家那些男人呢？这没头没脑的，真要是在我们不知道的时候死了，这便是一生一世的遗憾。”
董惠莹唏嘘，“我知道我自私。”
云鸽气笑了，她这哪是自私，她这分明就是无私。
“怪不得老的这般快，牙齿头发全都掉光了。我看你是操心太多了，总想那些个有的没的。也不管你还能活多久，也不论我们还能陪你过几日，但若你真的死了，你扛不住了闭上眼就好，何必惦记着身后的那些事情呢？”
“人走茶凉，走便走了，你自己一个人孤零零死在外面，你自己心里就好受了？”
“我知道你不忍，你都是老太太了，可我们还年轻着呢，还有大把大把生命，真要是为你殉葬了，你觉着不值，你觉得因你一人拉上这么多条陪葬太过任性了，也太不人道了，可是，你怎就不明白呢？”
云鸽越说越气，这眼眶也是越来越红了。
“需知只要是你的愿望，我何时真真正正的拒绝过？我向来是尽力满足的，我也是尊重你的。就好比当年，你执意要为外面那个疯婆子以身试蛊，就算我阻挠了，就算我不同意了，可我还是没能拗过你。也比如你家里那几个男人。”
“一开始我是真没瞧得上他们，知道我有多不赞成吗？他们配得上你吗？咱可是自幼就在京中长大的，名门贵子见得多了，论才情，论样貌，比他们更好的也不是没有，可他们那边亏着你，但就因你乐意，就因你坚持，我不还是尊重你了吗？”
云鸽又是一叹。
“有些事，既然我明知我做了会让你伤心，会让你就算死了都不能安生，就算我再想做也不能做，因为我若真做了，等我去到地府时怕也没脸去见你。”
她是这般的心情，梁家的那哥几个，也大致相同吧。
经此一遭，她才算是真真正正的接受那几个人做紫茴的丈夫。
1385：
生死相许，这事听着固然凄美，固然壮丽。可一个人若是想要死，只需要一些勇气，一些冲劲而已。
难的，是活着。
难的，是背负着那个人的心愿，自己在这失温的世界上，煎熬的活着。
死，容易。
但是在这个人撒手人寰后，在这个人离开人世后，背负着至死都不能相见的思念，在这种煎熬下活着，难，忒难，着着实是的忒难忒难。
董惠莹眼睛也有点不舒服，被云鸽这么一闹，连她都有点想哭了。看似潇洒，看似嘻嘻哈哈，大大咧咧，似乎过得很好。
可是，她多害怕睡觉啊？
只要一闭眼，就担心着自己是不是再也醒不过来了？
心里总怕时间不够用，想趁着死之前再多做一些事情，至少先把那个老八搬倒了，把老九的疯病治好了。
要是时间宽裕的话，就再去大金一趟。反正以她如今这个状态，她是光脚不怕穿鞋的。真要是去了大金，她完全可以不管不顾地冲进宇文家，然后洒下一大把毒粉，就算是被人乱刀砍死也行，至少得拉上那个姓宇文的祸害同归于尽。
然而，他们的行动，远比自己想象中的更加迅速。不论究竟是如何猜到了，可既然云鸽已经出现在这里，其他人……
云鸽吸了吸鼻子，她离开床铺，然后一脸认真地看着董惠莹说：“你放心吧，我已经让人用飞鸽传书给你家那几个男人了，他们分散在东南西北，但只要一收到消息，一定会快马加鞭的赶过来。在那之前，你就老老实实的在这待着吧！”
旋即，云鸽又深深看了董惠莹一眼，便扭头向外走去。
董惠莹懵了一下，手一晃，铁链声响起。
瞅瞅铁链，又瞅瞅已经走出房门的云鸽，她顿时一脸的苦笑。
说好的尊重呢？
看来这是被自己逃跑了，所以把她锁在这儿了？
“我说，好歹给我一个尿壶啊，我这刚睡醒，憋了一肚子水呢？”
门外，云鸽踉跄了一下。
而梦王则噗嗤一声，很难得地露出个笑容来。
这种日子，若不是外面还有一个九妹疯疯癫癫的，她甚至要以为是不是回到从前了。
九妹，宝威，云鸽，这可是个铁三角。
而维系这铁三角最主要的人物，却是已经变成老尼姑的宝威。
京城上空的云雾像是被风拂散了，那阳光洒落下来，竟像是驱散了常年笼罩不散的阴霾，是梦王心中的阴霾。
董惠莹就这般被锁在屋子里头，但大概是怕她自己一个人被关着太无聊了，云鸽便抱来一些书册，据传是梦王从皇宫藏书之中弄出来的，上面记载的全是有关于返祖的。
岁月静好，梦王见这里没自己什么事了，又不太王府那边，于是便顺着宫中的密道回府了，但云鸽却陪着董惠莹。
不过这么说似乎也不大对劲，因为云鸽光顾着埋头翻书，时不时地，除了书页的沙沙响，便是屋子外头，动不动传来九皇女那疯疯癫癫魔怔似的叫喊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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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惠莹手上戴着铁环，铁环连着一条沉重的铁链。她并没有被五花大绑，是可以自由走动的，但是她的行动也被限制住了。这真叫人悲伤且无奈。
“云鸽，云鸽？”她唤了两声，但云鸽坐在一堆书本之中，翻书的样子特别专注。看来云鸽已经投身于知识的海洋之中，并且沉迷的不可自拔了。
董惠莹按了一下自己的太阳穴，她有点哭笑不得。“云鸽，我可以不抗议，可以乖乖被锁着，但是好歹帮我弄些吃的喝的。我醒来到现在还没吃没喝呢，我感觉我快饿死了，也可能快要渴死了。总之我现在感觉非常的不好。可以吗？求求你啦。”
她可怜巴巴的央求着，拴着铁环的手还一晃一晃的。
她坚持不懈制造噪音。可能是因为她真的是太“吵”了。埋首于书海之中的云鸽懵懵地抬起头，“呃，啊？噢！我差点忘了。饿了是吗？等等，我这就让人摆膳。”
可真是太感谢老天爷了，她喉咙都快干了，好在饿死之前总算打动云鸽了。
不久之后，董惠莹面对这简单的三菜一汤，很是心满意足。
云鸽可能是有点内疚的，一个劲地帮她夹菜，董惠莹心里暗笑。“你刚才在看什么呢？”
“老六帮我从宫里弄来的藏书。”
“我可能得需要一些药材。”
“药材？”
“对的，你可以问问梦王，看能不能帮我把这些药材凑齐了。既然进了宫，外面那位，也得尽快解决一下了。”她指的是疯疯癫癫的九皇女。
云鸽撅了撅小嘴儿，看得出她不太高兴。当董惠莹提起就皇女的时候，云鸽就仿佛碰上自己的情敌一样，那叫一个酸哦，醋味浓的相当之厉害。
“好吧，不过……”云鸽答应了，但是：“那天老六把你弄进宫，正好赶上她清醒了一下，当我们证明你的身份时，她居然还不信，哼！”
董惠莹挑了下眉梢，云鸽这小模样看着真是忒可爱了。“其实这也是正常的，毕竟我的变化是真的很大，而且……”她眸中出现点滴诙谐。“且不论我从前的样子，单是没了黑皮和麻子之后，我如今这苍老的样子也和年轻的时候差太多了。你不是也很怕认错人吗？不然我醒来的时候，也不至于先让梦王试我一试。”
“咳咳！”
云鸽不自在地干咳了一声，“总之，不管以后如何，你可不能再犯傻了。像是以前为她以身试蛊的那种事，一次就够了，要是再多来几次，估计我这心脏是真的会承受不住。”
董惠莹忍着笑，她柔柔的应答着，“好~”云鸽对她的在乎，云鸽对她的关心，她又怎会不知？
但也正是因此，她反而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有些事，你是不是也该和我说一下？”
云鸽一怔，“什么事？”
“云水寒。”
一听这个名字，云鸽脸上神色登时阴云变幻。
董惠莹眉梢一挑，“难道梦王没和你说吗？云水寒，客居王府，我遇见她了。事实上在我进宫之前，我俩刚干完一场架，我把她毒了！”
1387：
云鸽垂下头，筷子漫不经心地拨弄着盘子里的吃食，“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时间真的过了太久太久，她都快忘了。
董惠莹摸摸自己光秃秃的脑袋瓜，“我很在意。”瞅云鸽一眼，而后伸出一只手，心疼地细细抚摸云鸽的脸颊。她摸到云鸽的眼罩：“你的过去决定了我的态度，我下的那个毒，其实弄不死人。我觉得一下子把她弄死就太便宜她了。”
云鸽眼眶微红，抿了抿嘴唇，“你猜到多少？”这一刻她脆弱的像个玻璃娃娃似的，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碎掉似的。
“小时候，我们之所以能相遇，是因为人贩子，对吧？九皇女那边，我多少能猜出一些。我自己是被一个把我当做妖怪的老太太卖了，九皇女可能是因为宫廷之中的这些个龌龊，而你，是因为她么？”
她们三人是在人贩子的马车上相遇的，差点被运出大元，差点被卖去大金。
云鸽身体轻轻抖了抖，“我以前有个药人，他单名一个要子。”
“因为身份问题，从小开始，我身边就有很多人。以前……”惨然笑了声，“以前真的是无忧无虑，什么都不懂，太傻太天真。”
“奶奶让我学医术，想让我继承药王谷，我不愿意，嫌学医太枯燥，太苦，奶奶她很宠我……”
“那次，我带着要哥儿，还有一些侍卫，扈从，我们本是要去江南的。但行踪泄露出去了。云水寒她比我年长，虽然我不爱学医，但奶奶说我有天赋，说我聪明，事实也正是这样。即使我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我的进度也比她快很多。”
“如果没有我，未来她必定是药王谷传人，必定执掌药王谷。如果没有我，大长老那一派必定会成为药王谷的主子。”
“但谁叫我出生了呢？单单是我的存在就已经令他们很难忍受了，更何况我还比云水寒学的快。所以，我挡了他们的路。云水寒当时年纪小，所以人贩子这事儿，是大长老干的。”
“我的扈从，我的侍卫，全都死了。要哥儿比我大一些，他不仅是我的药人，他也负责保护我，在那些侍卫身死后，要哥儿带着我逃跑，但来了一拨追兵，要哥儿和他们拼了，把送走了，但我当时才几岁？身边没有大人，根本找不着回家的路，没有银子，什么也没有，还要担惊受怕，最后反而阴差阳错落入那些人贩子手中了。”
“其实也挺好的，不然要是落入大长老之手，我就只剩一条死路了。”
云鸽叙述完这件事，攥住董惠莹的手。
“后来，我们和九皇女来京城，我和奶奶联系上了，奶奶怕我出事，但我认为那一切全是我学医害的，要是我不学医就好了。小孩子，年纪小，想不开，像事不周到，还钻了牛角尖。”
“奶奶她是真的很疼我，我想留在京城，就让我留。我不想回药王谷，也不勉强我。但是直到那一回……”
1388：
“大元女娶男嫁人，大长老是个男的，一介男身能当上大长老，可见他城府多深。后来连家那个女人过世后，大长老就把连家攥在了手中。”
“我当时其实是非常痛恨医术，我以为只要这样，只要我此生再也不碰医术，就再也不会遇见那些事情了。但我当时想的太天真了。”
“就算我不学医术，他们也不放过我，于是有了那碗莲子羹。我那时候很喜欢吃莲子羹，他们买通了下人，在里面投毒，是你帮我挡了一劫。”
云鸽说到这，也不禁笑了。“第一次，是因人贩子，我欠你一命，而那碗莲子羹，则是第二次。”
“当我看见你被那碗带毒的莲子羹折磨的那般难受时，我就下定了决心，我要学医，而且不仅是学，还要学好！他们不是想我死吗？可我偏要活着，我偏要把他们想要的一切全部都夺走。”
云鸽摸了摸自己的眼罩，又露出了一副恍惚的表情，“云水寒，我以前不恨她。至于以后……紫茴，这个人，你不要动。我知道你比我厉害，医术比我强，精通我不擅长的毒术和蛊术。如果你要对付她，绝对是十拿九稳的。但是，这个人，你不要动。她曾经在我身上加诸的伤害，一笔一笔，我想亲自讨回来！”
董惠莹：“……你又在糊弄我了。”
垂眸，拿她很没辙。
她分明就是在敷衍她，这么说或许也不太对。但她藏起了一截儿。董惠莹最想知道的，是云鸽为何白头，又为何被人剜掉了一只眼，她心里大概能猜出几分，这事应当是在董大宝离开京城之后发生的。
可是，问题是，重点是，董大宝离开京城回董家之后，京城到底又怎么了，又出了什么事？
云鸽沉默的看了董惠莹一眼，旋即，深吸气，帮董惠莹夹了一些菜。“多吃点吧，这些事情提起扫兴。”
董惠莹：“……你以后会告诉我吗？”
“……会。”
“好。”
她安静开吃，不再问了，但心里有个小人正悄悄躲在角落里磨刀，咔嚓咔嚓咔嚓……
奶奶的，云水寒是么，大长老是么？
云鸽不让她动？
哼！！
暗暗咬了一下，董惠莹像泄愤似的，狠狠啃了口排骨。
董惠莹住的这屋子，位于九皇女的囚禁的冷宫之中，这冷宫之所以被称之为冷宫便是因为没人气儿。
宫内特别的荒凉，九皇女身边有一名侍女，是被八皇女打发过来的，但八皇女全然不知，这冷宫内的侍女婆子，以及外面把守的侍卫等等，早已悄然换上梦王的人。因此，这冷宫看似荒芜，但疯疯癫癫的九皇女倒是也没吃到太多苦。
董惠莹被锁链拴着，没法离开这个屋子。疯老九神志不清的时候总是这边窜一下，那边跑一下，有时候在董惠莹门外，有时候却是离的很远很远。
董惠莹决心为九皇女解蛊，当初来皇宫时她人正“睡”着，而她那些“家当”也没能带过来。
她让云鸽帮她给梦王捎话，第二日王府管家领着苏浪，抓着一个小包袱，顺着密道来到了冷宫……
1389：
“这个人能信吗？”云鸽对苏浪有点印象，事先已从董惠莹口中得知苏浪的存在，但她有点信不过苏浪。
人心易变，况且这个苏浪似乎跟青和不清不楚的。万一这人是个奸细咋办？
董惠莹摸了摸下巴，“确实是不得不防，这样吧，我喂他吃点东西，这东西对身体无害，但前提是他不能做出不利于我们的事情，不然……”不言而喻。她当初救苏浪是因为看在苏浪和智宸的这段情分上。
但好几年没见，有些事还真的是说不准。
云鸽放心了，“我去把那个疯女人带过来。”
“好。”
董惠莹拆开自己的小包袱，在来京城的路上，她就已经调配出化解九皇女这疯病的“解药”，可是当从梦王口中得知九皇女每隔一段日子便会清醒一下的时候，她又有点摸不准了，所以才让梦王帮她准备草药。
若是这解药解不开九皇女体内的蛊，大不了再对症下药重新炼蛊就是了。
云鸽从房中走出，看见刘艳和红飞一左一右地站在门外当门神。皇宫重地不比旁处，两人必须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
说起来，董惠莹被锁着，除了云鸽和梦王之外，还没见过其他人。可见自己从东地离家出走时，是真的把云鸽气坏了，不仅鬼畜地把她锁起来，还禁制她和外界接触，估摸着是因为怕刘艳红飞太忠心，万一被她蛊惑了，把她放跑了……
董惠莹想到这里，也是有些忍不住想笑。
云鸽问红飞：“九皇女在何处？”
“在东边那个花园里。”
红飞瞅了眼云鸽身后的房门，欲言又止。
红飞如今已经是有家的人了，小日子过得不错，若不是董惠莹出了事儿，可能她如今正在靠山村上和两位夫君过着幸福的小日子。
云鸽日日进进出出，红飞也曾瞧过董惠莹几次，每当看见屋里那个满脸皱纹的尼姑，这心里就闷疼的厉害。
她们的将军，怎就变成了这副模样？这该死的返祖，她宁可返祖的人是自己！
云鸽顺着红飞的指示，果不其然，在一个荒芜破败的小花园，瞧见一个披头散发的疯婆子。
这疯子穿着一身破布衣，身上满是泥巴，脸上黑痕道道，头发也乱的跟鸡窝似的。
这要是放在外面，估摸着跟城里的乞丐差不到哪儿去。
你说人这一生神奇不神奇？
这人出生时天降异象，在宫中行九，女皇便为其取名为姬九凰。可九这个数字又是何其的贵重？九，天下之极数，九，也是九五至尊的九！
这人一出生就是个隐形的太子女，荣宠了二十几年，名九凰，字千凰，一个比一个大气，可到头来却落得这副模样。
也不知是可悲多些，还是可笑多些。
“姬九凰，跟我来。”
眼下没旁人，云鸽也懒得装尊敬。
但疯子就是疯子，疯疯傻傻，在疯傻期间连她自己的名字都忘了，也不认识人，除非是偶尔清醒的时候。
云鸽唇角噙着一抹笑，她倒是也挺期待的，真想看看，等这人清醒之后，回想她疯癫的这些年，所干过的那些疯傻事儿，不知这人又会露出什么表情来？
1390：
“蛐蛐，蛐蛐！”女人抓着一只蛐蛐嘿嘿傻乐，“蛐蛐啊，蛐蛐啊！宝威，是蛐蛐呀，蛐蛐！我们斗蛐蛐好不好！”
蛐蛐个鬼！
云鸽特不耐烦，尤其是当这人一口一个“宝威”的时候。她俩绝对是天生犯冲，紫茴这名字多好？偏要弄一个宝威出来，珠光宝气的，这种俗名儿当真好听？
好嘛，真相大白了。原来云鸽和九皇女交恶竟是为了某人的命名权。
憋着一口气，云鸽扯住姬九凰的胳膊，“走了！不是要见宝威吗？我这就带你去！”简直是咬牙切齿地说完了这句话。
“呀！”
蛐蛐也不要了，一下子就撇了，女人欢喜地抓住云鸽，乐的傻乎乎的。“宝威，宝威，宝威！！”
云鸽：“…………”摁了摁太阳穴，忍下亟欲冲口而出的呻吟，她险些没喷出一口老血来。
宝个鬼啊宝，烦死了！那是我紫茴啊，是我的紫茴啊！！
阴着脸，云鸽拉着姬九凰往董惠莹那边走。
期间路过一棵树，姬九凰撸一把叶子。路过一面墙，她手指头抠抠墙，看见地上有蚂蚁，她就甩开云鸽蹲在地上数蚂蚁。
总之这疯了之后的九皇女，对世间一切很好奇，某方面更像个孩子心性。唯有“宝威”二字才能治得住她。
“你到底还想不想见宝威了？”
“嘿嘿嘿……”傻乐着，立马又跟狗子似的跑回云鸽身边。也不知道是不是看出云鸽生气了？居然抓住云鸽的手臂，像个小孩似的，讨好撒娇地一阵摇晃。
云鸽：“…………”又想叹气了。
你说这人咋就这么招人烦呢？
反正她是烦死她了。
“快走！再敢乱跑就不带你去见她了！”
云鸽步履如风，姬九凰跟在她后面，但眼珠子一个劲乱转，一会抓抓好几天没洗的头发，一会扯扯自己的衣服，末了又抓着自己的腰带把玩儿，反正是一副很无聊的样子。
这段路其实并不长，但云鸽偏偏走出了万里长征的感觉来。主要是，累啊，心累啊，心太累了！
等云鸽把姬九凰带到门外时，齐刷刷地，红飞和刘艳这两尊门神单膝跪地：“末将参见九殿下！”
姬九凰嘿嘿一乐，似乎是觉着俩人这副模样忒是逗趣儿，蹦蹦哒哒的冲过来抓抓两人的头发，然后又围着俩人走上两步，特能为她自己找乐子。
云鸽绷着一张脸，面无表情推开门：“进来！”
哗啦啦的声音响起，床上，手上拴着锁链的董惠莹也有些好奇地抬起头，朝门外望了过来。
姬九凰还在门外徘徊，但云鸽似是耐不住了，一把揪住她的脖领子，把她整个人都拖了进来，然后砰地一声关上了房门。
姬九凰像是被这个声音吓到了，关门声太震耳了，她一下子抱住头，还猫起了腰，眼神怯怯地看了看四周，像是很怕挨揍一样。
董惠莹看着这人的模样，莫名的，心中竟起了许多波澜。
九皇女……
真的是，久仰大名了。
1391：
“你力气好大，你叫什么名字，你家在何处？我会让人送你回去。”
“既然你找不到回家的路，不若便跟着我吧！今后你为我效忠，作为报酬我会帮助你寻亲，你看可好？”
“啊，你的名字叫大宝？哈哈，这名字忒俗，一点都不好，但既然是你亲娘赐的名儿，便也该珍惜。不若这样，我为你取一个表字。你姓董，名大宝，字宝威，你看这可好？”
“龙有逆鳞，触之必死！宝威为我左膀右臂，跟我多年，我与她情同姐妹，就算是诛你九族，屠尽大金，也难消我心头之怒！”
“宝威，你确定要走？你怎就舍得？我不怕，你也少听那些胡说八道，一切全是噬神蛊害的，全是那大金蛊女趁人之危。”
“我从未怀疑过你，也从未芥蒂，从未防备。我只盼着你能留下来。若来日一统天下，你为我骁勇战刀，自是要与我一起，天下共主！！………”
当看见这人的时候，一些记忆来势汹汹，忽然占据了董惠莹脑海。
其实在她的记忆中，关于这个女人的部分，实在是少之又少。
可就算她记得的很少，却也知晓，这人的情深义重，丝毫不逊于云鸽。
这个人，可以为了自己，说出天下共主这句话。
董惠莹忽然捂了一把脸，低低的笑出声：“……这感觉可真不好受。”然而这感觉却不是来自她本心，而是受原主，受曾经那个董大宝影响。
董惠莹有时候也有点怀疑，是不是自己逐渐被这个身体同化了？否则为何原主董大宝的情感，总能影响到自己呢？
云鸽如是，董家如是，到了九皇女这里，也依然如此。
她轻叹了声，“来，让我看看。”
姬九凰一副怔忡的样子，她愣愣地看着她，眼神很呆滞，却一字不发。
云鸽皱了一下眉，“怎么又是这样？”
“这样？”董惠莹看向云鸽，有点莫名其妙。
云鸽说：“那天你昏迷着，当时她是清醒的，老六顺着密道把你抬到这来，同时也给我捎了个消息。等我过来时，就看见她和现在一模一样，一见了你就没有反应。”
“不管是疯的时候，还是清醒的时候，全是这个模样。”
董惠莹不禁陷入了沉思。
若真如云鸽所说，那么，这也忒奇怪了点儿。若是清醒的时候，因为自己这副模样太年迈了，因“不敢置信”、“震惊”、“不相信她是董宝威”……如果是因为这些，倒也是情有可原的。
可姬九凰如今是疯癫的状态。
却还是这副样子。
“云鸽，你让她再过来一点，我摸不到她。我得先给她把把脉。”
云鸽闻言，便抓着姬九凰的手臂往前走。
可忽然之间……
“嗷！！！！！”
这疯子居然一声尖叫，然后一把甩开云鸽，跌跌撞撞地冲出了房门。
可一旦冲出去之后，就又恢复之前那种疯癫的模样了。
“嘿嘿，蚂蚁，一只两只三只蚂蚁……”
得了，您这是数蚂蚁数上瘾了是吧！！
然而留在屋子里的董惠莹和云鸽却是满头雾水。
姬九凰，她似乎，是在害怕？
害怕董惠莹？？
1392：
董惠莹对此相当摸不着头脑。她闹不明白，九皇女害怕自己？她一看见自己就愣了，之后逃出房门时，就好像身后有恶鬼在追杀她似的。
奇怪了，她居然怕一个光头老尼姑？真是想不明白。
云鸽对此更是纳闷至极，“她怎么又跑了？”
于是云鸽闷闷地跑出去逮人。
又把之前的过程重复了一遍。
在进入屋子之后，姬九凰两只眼睛呆滞无神，傻愣愣的目视前方，她眼神里空空洞洞，然后，像是反应过来了，忽然抱着脑袋往外窜。
“拦下她！”董惠莹情急之下喊出声，云鸽出自身体本能，等意识到的时候，她就已经堵在了房门口。
锁链叮当叮当响起，董惠莹试探着朝这边走来。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能看得出姬九凰越来越失控。
一开始还只是呆呆的，可是，她逐渐的暴躁起来。
“出去，出去！凰凰要出去！”
姬九凰想要推开云鸽，但云鸽不让开，她出不去。
董惠莹停在距离姬九凰只剩下两步远的地方。她耐心地观察着，发现随着时间越久，姬九凰就越发崩溃，甚至身体都开始哆嗦起来。
奇怪，真真是好生奇怪。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眼瞅着姬九凰因为受自己的影响，越来越狂躁，甚至还是自残，用她自己的头撞墙等等，不过被云鸽拦下来了。
董惠莹思忖着退回了床上，“云鸽，让她出去吧。”
云鸽的表情有点凝重，她满头雾水，但也知晓这种情况不正常。
抓着姬九凰，把人推出了房间。
姬九凰顿时撒腿狂奔，即使疯疯癫癫的，但她拔腿就跑，恨不得再也不靠近这个地方才好。
董惠莹眉目沉沉，“这就有点奇怪了。”
云鸽重重点头，“是很奇怪！”云鸽忽然提出一个畅想，“有没有可能，是因为你以前为了拔除噬神蛊的时候吃了太过毒蛊？”
董惠莹否定了这点：“如果是我返祖之前，没准还能有点可能。但返祖之后，连眼睛的颜色都回去以前的样子了，我体内如今是无毒的。不过，既然她对我做出这种反应，肯定是有原因的！”
董惠莹沉吟了半晌，“云鸽，当初九皇女中蛊之后，有没有吃过其他的东西？比如解蛊的，也比如是解毒的？”
云鸽回想片刻，“……这个，确实是有。”
当初九皇女出事时，九皇女这边的党派，肯定是不愿轻易放弃的，哪怕是有一点点可能也要治好九皇女。但当时没人知道九皇女变成这样是因为中蛊。
云鸽自己也曾帮九皇女把脉，那阵子她和九皇女府中的一些太医日夜钻研解决之法，直至后期，老八把姬九凰带进宫中软禁起来，并开始血洗她们这些曾追随过九皇女的党羽。
董惠莹让云鸽尽量回想一下，自从九皇女疯掉之后都吃过什么，主要是草药类的。
但事情过得太久了，除了一些比较特殊的药材，其他的，云鸽都忘了，早就不记得了。
1393：
董惠莹轻叹：“也不知你注意到没，她给我的感觉，就好像怕被我吃掉一样。”
这样说完，她自己也忍不住乐了。
“总之，如今我无法靠近她，这个你拿着，先让她吃下去，没准能对她有用。”
董惠莹拿起一个小瓶子递给云鸽，云鸽则一副怔愣的模样，她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云鸽？”
“啊！”
云鸽醒过神来，拿起那个小瓶子，魂不附体，像只鬼魂似的飘了出去。
董惠莹一脸疑惑。
她这是怎么了？
姬九凰疯癫的时候，忘性很大。就算是天大的事情，转首就能抛到脑后去。
云鸽攥着小瓶子，她脑海隐隐有一个念头，这念头不太清晰。
当她找到姬九凰时，姬九凰正蹲在地上玩泥巴。
“姬九凰……”
紫茴。
你的感觉是对的。
我也是忽然才想起来的。
你说，姬九凰看你的眼神，像是你会把她吃掉似的，所以她才会害怕。
对，她又怎么可能会不怕。
人有趋利避害的本能。
这是她的本能。
………
董惠莹在屋子里等了很久，但云鸽迟迟未归。难免的，心里有点担心。可是转念一想，若真是出了什么事，也不该一点动静都没有。
可能，云鸽是被什么事绊住了吧？
足足一个时辰后，董惠莹直瞌睡，忽然听见有脚步声响起，她困倦的睁开眼，见云鸽捧着一个托盘推门而入。
“又困了？”
云鸽心里咯噔了一下，董惠莹搓了一把脸，“嗯，有点。”
自从返祖开始，董惠莹不怕别的，最怕睡觉。但这睡意一来，也是自己控制不住的。至于她身边的人，也和她一样，最怕看见她犯困。
云鸽连忙朝她走来，“等等再睡，先把这个吃了！”
“这是？”董惠莹狐疑了一下，伸脖子一看，见这是一碗汤，汤色浑浊，里面点缀着一些草叶，草叶应该是药材。
“这是药膳？”
“总之是对身体好的，你喝完再睡。”
“好，”轻轻一笑，也不啰嗦，她捧起汤碗喝了一口，“你手艺居然不错！”
赞赏地瞟了云鸽一眼，这味道很难形容，有点腥，但也很清亮。
云鸽盯着她喝完整碗汤，不着痕迹地长吁口气，然后扶着她躺下，“睡吧。”
“嗯……”有点迷糊了，眼皮越来越重：“九皇女呢？她还好吗？”
云鸽微顿，“不好，那瓶子里的东西，她吃了，但是没用。”
“这样啊……她似乎很怕我，帮我给她把脉，等我醒来之后再想办法。”
没过多久，董惠莹的呼吸声渐渐趋向于平稳。而云鸽则是直勾勾地盯着董惠莹，似乎在期待，也似乎在害怕。
她甚至屏住了呼吸。
过了大概半个多时辰，她眼睛都快要酸了。
没用？
竟然没用，难道，是她异想天开吗……
忽然悲从中来，竟险些饮泣。
可就在这时，在云鸽的注视下，董惠莹脸上的皱纹，竟徐徐变浅。
她的脸越来越光滑，分明不久之前还是一个老太太，可是，脸上的皱纹竟然抚平了，她变回从前的模样！
那般的美，妖冶，绝色的盛世之美！
云鸽倒吸一大口冷气，真的，竟然是真的？居然是真的！！
1394：
正当她震惊时，忽然，又见床上之人，容貌再度苍老了下来。
云鸽愣了愣，她几乎要怀疑之前是她的幻觉。
呆呆怔怔，足足过了好半晌，她狂笑着，泪浸湿了眼角。
“有救！紫茴，你还有救！！太好了，太好了！！”
又哭又笑，这一刻她比姬九凰更像个疯子。
真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峰回路转又一村！
紫茴，你有救了！！
冷宫一角，可怜兮兮的傻子蹲在角落里，她轻轻揉着自己的胳膊，脸上涕泪横流。
撸起袖子，只见她小臂上缠着一圈渗血的白纱布。
可疼可疼了！
傻子继续哭。回想不久之前，那个带着眼罩的女人……呜呜呜，呜呜呜！
傻子憋不住了，哇哇大哭，俨然一副泪淹冷宫的架势。
………
御书房中。
砰地一声，八皇女扫落堆积的奏折。
她神色之中满是阴翳。
“好好好！”
就在不久之前，她曾接见了一名大臣。这几日云哲大长老忙着为云水寒解毒，顾不上八皇女这边，而自从掌权以来，八皇女的权威也再一次遭到了挑衅！
传国玉玺？
就因为没有传国玉玺，她便无法登基！
宫闱之中有许多秘闻，终究她不是老九，若是老九，哪怕没有玉玺，没有母皇的手谕诏书也可直接上位。
她不是老九，不是姬九凰。
八皇女险些没咬碎了牙齿，足足良久之后，她努力平息着心头的怒气。
“走，去冷宫！”
冷宫有人把守，远远见九皇女乘黄金仪架而来，侍卫们登时单膝跪地。
八皇女从仪架上下来。
同一时间，有人飞快向云鸽通报，“不好了，八皇女来了！”
云鸽眉头一皱，自从入宫以来她便知晓，早晚得和八皇女对上。但眼下却还不是一个好时机，“走！”
她匆匆抱起床上昏睡不醒的董惠莹，带着刘艳红飞等人钻进了密道，离开之前把自己等人曾停留过的痕迹全部扫除干净。
八皇女步入冷宫之中，这里的一切依然是她所熟悉的荒凉。
“老九呢？”
“回禀殿下，九皇女在偏院。”
八皇女向偏院行去，便听见一阵哇哇大哭声，蓬头垢面的女人哭得撕心裂肺，哪还有从前的光贵之气。
八皇女见这人如今这般凄惨，她心中倒是好受了许多。
“将她带上来。”
立即便有两名侍卫冲上去逮人，傻子的哭声噎住了一下。
等姬九凰被带至八皇女的面前时，扬手，啪！便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傻子微微一愣，然后哭的更大声了，就像个撒泼的小孩一样，奈何两条手臂被侍卫架住了，她只有一双腿是可以自由活动的，于是又是跺脚又是踹人的。
“呵，呵呵呵呵……”八皇女愉悦极了，“你们放开她。”
“是！”
侍卫松开姬九凰，转而推到了一旁。
八皇女一把揪住姬九凰的头发，咣一声，鲜血迸溅而出，摁着姬九凰的头狠狠撞在墙壁上。
“九妹，你可真是本宫的好九妹！嗯？你自幼无需努力，便有母皇宠爱，荣宠加身，黄恩浩荡！！”
“可本宫呢，本宫呢！？”
“今时今日，若换作是你，那些人，又怎敢微词？”
“终究，本宫不是你，不是你！！”
1395：
太坏了，这个人太坏了！
满头满脸的血，疯疯癫癫的九皇女涕泪横流，她而今这副模样真真是凄惨的不得了。
她霍然推开了八皇女。
“殿下！”
八皇女带来的侍卫心中一惊，立即上前护驾。
九皇女本想咬八皇女一口的，这个人比那个用刀子划她胳膊，让她胳膊流血的人还要可恶！可是，当她张牙舞爪的想咬人时，九皇女的侍卫一脚踹在她的肚子上，她飞了起来。
噗通一声，重重砸在地上，砸的龇牙咧嘴。
本就受了伤，脑袋被八皇女摁着撞了好几下，而今又受了这一下，她爬了爬，但刚爬起来，就又噗通一声。
从前的天之骄女，从前荣宠加身的九皇女，而今竟变作这副模样。
“呵，哈哈哈！”
八皇女仰天长笑。
纵使，老九出生之后，便被母皇当做太子来培养又如何？
她赢了，而今她才是胜利者！
八皇女笑声一收，冷冷地瞥了九皇女一眼。“传太医，她暂时还不能死。便养着吧，呵！”
长袖一甩，八皇女眸中满是冰霜，率先踏出了冷宫。
姬九凰，纵使身具皇族异血又如何？
这天下，只能是她的！
八皇女走后，几名把守冷宫的侍卫飞来此处。
“九殿下！”
连忙把人扶了起来。
“呜呜，呜呜哇哇哇……宝威，我的宝威呢，宝威啊！呜呜哇！！”傻子哭的痛彻心扉，她今日真是太委屈了，太憋屈了，先是被一个白头发的，戴着眼罩的女人划伤手臂，那个女人取走她的血。后又遇见这个更加可恶的。
痛，她好痛噢！“宝威，上！”疯疯癫癫的叫唤着：“揍我，她们揍我，她们都不是好人，上啊，宝威哇，呜呜哇哇！”
哭的像个孩子似的。
太医奉命而来，便见九皇女撒泼一般坐在地上不起来。
太医嘴角狠狠一抽，麻利地帮九皇女处理了伤口，而后又匆忙离开。
等一切尘埃落定之后，躲在密道之中的云鸽得了信儿，她抱着董惠莹从密道出来。
“九皇女呢？”
“偏院呢，还在哭呢。”
嘴角微微一抽，以前那人的眼泪特珍贵，可疯癫之后，泪水就像不要钱似的。
云鸽这般想着，又垂首看了看自己怀中的人儿。
紫茴，快些好起来吧。
………
宫中之事瞒不过梦王。梦王如今算是韬光养晦，但宫中也有不少对梦王忠心耿耿的眼线。
当天夜里，梦王悄然进宫。这时候，白日闹了一整天，哭了一整天的九皇女已睡下了。
梦王定定伫立在床边，看着头上裹着渗血白纱的九皇女，梦王狠狠地皱了一下眉。
而后，梦王面色沉沉地冲进了另一个房间。
房中亮着烛光。
梦王来时，云鸽正捧着一本书看的津津有味儿。
“云鸽！”
梦王面上有压抑隐忍的怒气：“你到底想干什么！？”
云鸽合上书籍，一副预料之中的模样。她早便知道，冷宫之事瞒不过梦王。今日她取了九皇女的血，用九皇女的血熬了一些汤，看来这是触及了梦王的逆鳞。
“我想干什么？我只是想救人，想让她活着！”她看向床上昏睡的董惠莹，“哪怕付出任何代价，也在所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