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二十六章 死当死在战场上
不愧是老将。
即使从未来过东南边境,短短时日依旧对这里的地形了若指掌,凭着经验猜中他逃离的方向。
四目相对,谁都没动。
只有骏马不通人情,马蹄声依旧轻响。
暗夜下,秦啸背后人影绰绰,一片肃杀。
“王爷,可曾想过今日情景。”骏马之上,秦啸淡问。
“从未。”风青柏扬唇,“本王想过在朝堂上跟将军一较高下,却从未想过有一日,会被将军堵在别国边境上。”
拍拍马背,秦啸抬头看向头顶苍穹,暗无星光,“本将在朝四十多年,也从未想过有一日,会将王爷堵在边境。多年来,王爷一直将老夫当做对手,今日,做个了断如何。”
“将军一生戎马,守卫南陵疆土,本王以为纵然将军心思难测,对国对朝却终是忠心耿耿。将军今日所为,可想过会给国朝带来动荡?”风青柏眸色从容,声线淡淡,“这真是将军想要的吗?”
“若王爷今日身死,老夫自当以死向南陵百姓谢罪,能为国朝做的,老夫已经全做了。”重剑无锋,出鞘钝响,“王爷,老夫这一生几乎全部献给了国朝,容我,为自己活一回。”
一震巨剑,秦啸沉喝,“此战,单打独斗,战死方休!众将听令,全部后退!”
“将军!”
“后退!”
风青柏没动,视线横扫秦啸背后军马,便是光线昏暗,他依旧能看清那些将士们脸上的震惊及沉痛,还有对秦啸的敬仰信服。
能做到让国朝兵将只听令将领的,整个南陵唯有秦啸一人。
兵将们对他的忠心及爱戴,高过了对朝廷。
这是秦啸用数十年时间,跟这些兵将们同甘共苦生死与共换来的。
风青柏没有再多话。
他一时猜不透秦啸话中的为自己活一回是何意,跟杀他之间又有什么联系。
但是此刻,应战,方是对这名老将的尊重。
仅是秦啸喝令众将退下,一人与他单打独斗这一点,就足以让他尊重。
秦啸跟柳太妃、左相之流,到底不同。
一手负背,单手执剑,风青柏眼底燃烧战意,及杀机。
尊重是一回事,他必须活着。
笙笙还在京城等他。
左肩隐隐作痛,这种时候对上秦啸他全无把握,唯一能做到就是倾尽全力。
马背上,内力灌注剑身,发出嗡响。
秦啸一声厉喝,从马背上直扑而来。
周围他带来的心腹将领人人神情凝肃,紧盯着打斗的两人,所有人的心在这一刻高高提起。
南陵王,跟他们的大将军,两个都是如今南陵的重臣,缺了谁于南陵来说都是极大损失。
但是他们谁都无法阻止。
秦啸在战场上身经百战,一身武艺卓绝,身手大开大合,以力取胜。
风青柏软剑轻便,身形诡谲,以巧为先。
但是他受了伤。
而这是他轮番第二场硬战。
多日未能正常进食,对他的体力也是一大损耗。
时间流逝似乎变得异常缓慢,打斗持续的时间被拉得极长,天际,开始透出光亮。
昏暗光线渐变灰蒙。
汗水浸湿衣衫,刀剑相接的声响充斥这方空间。
除此,还有双方逐渐力竭的气喘。
蹡!再次兵刃交接,极猛的力道透过软剑震麻了风青柏的手臂,左肩伤口也因使力而崩裂,溢出鲜血。
风青柏动作微微迟滞。
高手过招,极小的失误都会致命。
他的软剑被打落,无锋重剑疾刺而来,重剑后方,是秦啸带着凌厉杀意的眼。
风青柏瞳孔猛缩!
这一剑,他避不过!
甚至,他能感觉到剑尖已经抵住了他心口,下一瞬,就会穿刺而过!
“唳——砰!”远方,有什么东西发出如同凤唳的锐响在高空炸开。
重剑在即将刺入皮肉的时候,停下。
秦啸抬头,看着远方高空绽开的烟火,那是凤凰于飞。
是他赠予她,她唯一收下的礼物。
“哈哈哈哈——”秦啸倏然大笑,眼尾悄然发红,看向风青柏,“罪臣秦啸截杀南陵王,大逆不道,死不足惜。但是此事乃我一人所为,与我手下兵将无关,他们来此皆为驰援边境!还请王爷对他们网开一面。牵涉国事,王爷素来恩怨赏罚分明,以大局为重。老夫这要求,王爷可允?”
静静凝视秦啸片刻,风青柏点头,“本王允了。”
“臣,多谢王爷!”秦啸再次大笑,俯仰天地,“我秦啸这一生,无愧天地,无愧家国父母,死亦得其所!”
重剑收回,往脖颈抹去,刚烈决绝。
这一生,他谁都不愧,独独负了一人。
如今她要他收手,他唯有一死。
“将军!”后方,一众兵目眦欲裂。
砰,重剑落地,周围寂静无声。
秦啸捂着手腕,眸光深沉凝着风青柏。
“将军为我朝立下过赫赫战功,在战场上无惧生死,怎么还害怕活下命来接受审判?”
“我秦啸有何可惧!”
“此次本王受困,两朝大军已经开战,将军之才当用在战场上,助我南陵守住边境。截杀一事,待将军凯旋回朝,本王再行定罪,将军可有异议?”俯身拾起地上重剑,交还秦啸手中,“南陵百姓能否安居乐业,靠边关兵将守卫,将军便是要死,也该死在战场上,那才是真正死得其所。”
牢牢握紧剑柄,秦啸凝着风青柏良久,垂眸,“臣定为我南陵百姓死而后已!”
“末将等定为我南陵百姓死而后已!”后方,一众兵将齐齐拱手躬身,声宣震天。
风青柏唇角微扬,“本王等着你们的捷报。”
看到仪谷城里发出的信号弹,魏紫带人已经在东越边境线内跟人厮杀数天,看到白日天空绽放的紫色烟火,浑身一松,终年刻板的脸上浮出笑容,“退!回城!”
号角声声,擂鼓阵阵,战场上涌来的援军让南陵士兵士气大振。
一鼓作气,势如破竹。
程盛看到大军前方那道气势披靡的身影时,嘴巴咧了半天没合上,畅笑出声。
他程盛这辈子最敬重有本事的人,当中又以素来只闻其名的秦啸大将军为最。
能跟大将军并肩作战一场,这辈子死也值得了!
剑指东越,“杀!”
第八百二十七章 又犯气性了
大军取胜,只用了两天。
庆功宴上欢声阵阵,被东越大军压了几个月的郁气一扫而空。
当中以程盛笑声最响。
“当时我就在秦将军不远,亲眼看着秦将军重剑一挥就斩下敌将首级!那些个东越兵被我军三路包抄吓得屁滚尿流,痛快啊,哈哈哈哈!”
“没错,跟着大将军打仗就是爽!浑身热血沸腾,有使不完的劲儿!”
“可惜大将军身体不舒服,没能来庆功宴,不然兄弟们定要跟大将军敬酒!”
耳中充斥着将士们对这场仗的议论,句句夸赞,字里行间皆是对大将军的敬仰。
风青柏捻着酒杯若有所思,秦啸在军中的影响力,比他想象的还要深还要广。
这场庆功宴秦啸没来,只交代麾下将士出席,以身体不适为由将热情邀约的仪谷城驻军婉拒了。
在小道上发生的事情,无一人外传,除了当时在场的人,所有人都不知道。
就连魏紫,风青柏也没露出口风,没有提及当时差点死在重剑下。
在大伙热闹之际,风青柏悄悄离了宴场,回到驻军衙门的内院。
甫进院子就看到秦啸坐在院中石桌旁,对月独饮。
风青柏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将他手中酒坛子拿过来饮了一口再递还回去,“将军不出席庆功宴,却在这里自斟自饮?”
“老夫乃是戴罪之身,有什么可贺的。”秦啸淡道。
“本王尚未定你的罪,你就是自由身,”风青柏看他,“只是本王有一事不明,究竟是什么原因,让大将军非置我于死地不可,甚至愿意以命抵命?你我之间并未到不死不休的地步。难道在我不知道的时候,我得罪了大将军?”
“老夫做下的事情自己担着,王爷何必追究因由。”
“可是为了……皇太后?”
风青柏长眸微眯。虽然秦啸跟太后之间甚少有关联,但是他所知的这两人曾是旧识。而且除了皇太后之外,他想不出如今朝中还有谁跟自己有不共戴天之仇。
他跟秦啸之间没有死仇以致让他拼命的地步。
“王爷莫要再猜了,老夫所为跟一个后宫老妇人有什么关系。成王败寇,老夫既然输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知道不可能从他嘴里套出什么有用的信息,风青柏也不再执着追问,“既然将军不想说,那本王便不再问。这世上任何事情,都会有揭开面纱的一天。本王虽然好奇,却也不是现在非知道不可。夜深了,饮酒伤身,将军早些歇息。”
看着男子离去的淡然背影,秦啸眸色深沉。
他跟阿满的事情,瞒不住了。
回到房中,在书桌前坐了片刻,风青柏传令,“魏紫,传信魏橙,让他去查秦啸跟皇太后之间的故旧,事无巨细一件都别漏过。”
“主子,可是秦啸做了什么?”魏紫没有立即离开。
他总觉得秦啸这次来的目的不简单,以前先皇还在的时候想要调遣秦啸离开北地以削弱他在军中的影响,几次都没能成功。而这次,他居然带了二十万大军来增援仪谷城。
魏紫尚记得,主子被困东越境内数日,后来是跟秦啸一道回来的。
秦啸私自去过东越境内。
为什么?
“问那么多作甚,速速去办。”
“是!”离开房间魏紫才松了绷紧的神经。
也就是跟王妃在一块后主子才渐渐有了点人性,换做以前,早就让他自己下去领罚了。
敢多嘴?
……
南陵,养心殿。
柳玉笙的高热是早晨褪下去的。
人清醒过来的时候天际将亮,腹部处的撕痛已经消失了,随后自己喝了点灵泉,散去高热。
不然只喝御医开的中药,她还得难受一天一夜。
也是醒过来后才知道整个皇宫差点没因为她人仰马翻,尤其是太医院。
在她醒过来之前整个太医院的御医都被勒令侯在偏殿外室,以便随时应付突发状况。
风墨晗也在外面守了一宿没睡。
看到她醒来,又让御医探诊确定无碍后,才放松下来。
人一松,疲态尽显,“皇婶,你昨晚差点吓死我了。”
“让你们担心了。小风儿,你赶紧回去歇会,外面的御医,让他们撤了吧。沉香,紫苏,你们也去睡会。”这三个,每个人眼睛里都泛着红血丝,眼睛下面挂着青黑的眼圈。
“让沉香先去睡吧,奴婢等她睡醒了跟她轮值。”紫苏道。
“行了,你们都去歇息,我这里用不着人伺候,待会我去皇太后那里,不还有老嬷嬷在呢嘛。“
听女子提起皇太后,紫苏跟沉香脸上皆露出怪异。
“怎么了?”柳玉笙皱眉。
两个婢女哪敢乱说话,垂了头讳莫如深。
还是风墨晗撇嘴道,“那个老太婆,也不知道发的什么疯,昨儿过来看了一趟,回去后就把寝殿大门给关起来了,谁叫都不应,也不见不理。天快亮的时候在里头哭得我浑身寒毛直竖。人现在还没出来呢,连早膳都没吃。”
将三人都打发走,殿外的御医们也都散了之后,柳玉笙走去寝殿。
大门果然紧闭,里面一点声响都没有,皇太后身边贴身伺候的老嬷嬷也被赶了出来,只能呆在门外。
看到柳玉笙过来,老嬷嬷脸上暖了些许,“王妃,你身子好些了?”
“无碍了,”柳玉笙走近,“太后怎么了?”
“老奴也不知晓,昨儿个夜里回来后太后就把老奴遣出来了,后来一直不让人进去,就连今儿个早上老奴送早膳过来太后都不搭理。老奴心里着实担心。”老嬷嬷愁着脸。
她是奴才,太后不肯开门不肯理人,她也不能去找人来劝解。
找谁?找皇上?皇上背后一口一个老太婆的唤太后,他能有那耐心去劝解太后?
找王妃,之前王妃人还没醒,也找不上。
把她给急的。
“嬷嬷还请说说,昨儿夜里太后回寝殿之前发生了什么事情,我需找着症结才能开解太后。”柳玉笙无奈,老太太这是又犯气性了。
还犯得莫名其妙。
第八百二十八章 为什么你不放过他
老嬷嬷当即附耳,将昨晚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柳玉笙。
包括太后说了什么话,什么表情什么反应。她也是急了。
偌大皇宫,真正关心太后的人,一个都找不着。
要说宫里有谁能让太后有点情绪反应,也只有王妃。
至少王妃住进来以后,太后闷气了好几回。
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
权且、权且死马当作活马医吧!
听完嬷嬷的话后,柳玉笙眸中闪过深思。
太后对她的肚子,好像很是着紧。
是看中皇家子嗣,还是喜欢小娃儿?
脑子里突然又忆起年前发生的一件事。
年前临回杏花村前,爷奶爹娘被一道请进了宫里,跟小风儿吃家宴。
后来太后过来了一趟,彼时她突然说要抱抱小毛豆。
她想起来了,太后抱着小毛豆的时候,虽然神色间没什么变化,但是她抱着小毛豆的动作却分明是放柔软了的。
那种柔软,只有真正喜欢小娃儿的人才会无意识的流露出来。
眼睛微亮,柳玉笙抬手叩上门环,“太后,我是囡囡,我高热已经退了,多谢太后昨夜帮着急召御医,不然我那两个侍女在宫中事事不熟识,恐怕我得烧一晚上。把我烧傻了不要紧,怕的是影响到肚子里的胎儿。”
里面沉寂。
“太后,我一早上醒来还没吃东西呢,肚子好饿,紫苏跟沉香我让她们歇息去了,你要是不开门让我进去,我得饿一早上。我是晚辈,太后都没吃早膳,我哪能自己先吃。”
还是没动静。
老太太是硬起心肠了。
“哎哟!”
“王妃,你怎么了?”老嬷嬷被吓一跳。
柳玉笙朝老嬷嬷眨眨眼睛,“老嬷嬷,我、我肚子又开始疼了……定是刚刚退了高热,晚上到现在都没吃过东西,肚子有点受不住……”
“那、那……”老嬷嬷看看紧闭的殿门,硬着头皮扬高声音,“太后,您且先开开门,王妃真的肚子疼了,只怕是饿着了胎儿。您要是生王妃的气,要不让她在里面坐会吃点东西,您不理会她可行?”
柳玉笙扶额,压低声音,“老嬷嬷,您没生过孩子?”
“王妃这话说的!老奴一直伺候在皇太后身边,不曾嫁人,怎么可能生孩子!”老嬷嬷老脸涨红,给气的。
这是在玷污她的清誉!
“老嬷嬷别误会,我那样问,是因为你说的话不妥,哪能说饿着胎儿呢?胎儿在肚子里的时候是感觉不到饿的!”就算感觉得到也说不出来啊。
老嬷嬷哑口无言,好一会后才哭丧着脸,“那现在该如何?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太后若有什么事情,老奴可怎么担待得起啊!”
对上个闹别扭的老太太,当真无计可施啊。柳玉笙仰头轻叹。
然后拉着老嬷嬷往旁走,“内室有窗户吧?”
“有,王妃找窗户作甚?”
“太后不开门,我只能爬窗了。”
“……”
内室一角,老妇人靠着墙角坐在地上,神情空洞、麻木。
眼睛似在哭,却没有眼泪流出。
她放过了她的仇人。
放过杀了她儿子,害死她孙儿的仇人。
她的血脉全死了,留下她活在这世上,如同活在人间炼狱,煎熬身心。
她为的什么?
为了报仇,因为太不甘。
可是现在,她有何面目去见他们?
“稚子无辜,”老妇人笑,笑容荒芜,“我的昀儿又何其无辜?为什么你不放过他,风青柏,为什么你不放过他?为什么你不放过他……”
“我可怜了他的孩儿,谁又来可怜我的孙儿?”
皇室夺嫡,成王败寇。
她两个儿子输了,死了,她认。
他们死在自己的野心。
可是昀儿呢?
她的昀儿何罪!
窗户传来异响。
皇太后木然扭头看去,女子挺着肚子,爬上了她的窗台。
半人高的窗台,说爬就爬了,全然不顾大着肚子危险。
皇太后静静凝着她,面无表情。
那是风青柏的孩子,他的妻子都不担心,她为何要替他们担心。
“出去,否则,哀家叫人把你扔出去。”她扯唇,溢出的声音气若游丝,沙哑至极。
“太后,我有点怕高。”凝着老妇人,柳玉笙轻声,力持镇定。
眼前的皇太后,跟平日里的整齐端庄全然不同。
满头银丝散乱,脸色苍白如纸,最让她揪心的是那双眼睛。
空洞木然,浮动着哀莫大于心死的悲怆。
可是她周身的气息又极为不稳。
只要再受一点点刺激,她仿似就会发疯癫狂。
皇太后正在濒临奔溃的边缘。
究竟是什么,让她一夜之间变化如此?
柳玉笙揪了心,突然觉的极为难受。
她宁愿太后生气了跟她发脾气,即便是秉持骄傲生闷气,也好过她这样苍白。
”哀家叫你出去。”老妇人又道。
盯着她的眼睛,空空的,幽幽的。
渗人。
柳玉笙在里面看到了恨意,翻涌的恨意。
“太后……”
“出去!”老妇人眼神一厉,抓起手边拿东西就往柳玉笙砸去。
柳玉笙下意识想避,然人在窗台上半蹲着,这一动脚下就不稳,再想抓住窗沿来不及了,整个人往下坠去。
“啊!”柳玉笙脸色骤变,她的肚子!
“秦亦!”在她惊叫的同时,耳边响起皇太后变了调的嘶喊。
一双手在她即将坠地的时候将她稳稳托住,放下。
胸口剧烈喘息,哪怕站在了实地,柳玉笙依旧惊魂未定,脸色煞白。
她差点追悔莫及!
稍微压下心悸,才发现刚才托住她的是个年轻男子,突然出现在室内的人。
而墙角那边,皇太后已经站起,看着她同样惊魂未定,胸口剧烈起伏。
刚才皇太后那声叫喊,是在叫这个男子救她。
太后看她的眼神再恨,在她遇到危险的时候,依旧选择救她。
这个老太太……柳玉笙突然鼻子发酸,眼泪莫名就从眼睛里冲出来。
怎么都抑制不住。
心头陡然生出了一股冲动,柳玉笙跑过去,紧紧抱住了正在奔溃的老妇人。
她不知道她究竟经历过什么,会让她这么恨,这么痛。
她现在,就想抱住她。
第八百二十九章 她不信
纤细双臂下,老妇人浑身僵硬,周身散发出来的气息比之前更加癫狂。
末了,她竟笑出声来。
笑声尖锐,呜咽,比哭还难听。
“哀家,又救了他的孩子,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不可抑制,笑得东倒西歪。
整个内室里全是扭曲的笑声。
“太后,太后,”柳玉笙眼睛通红,哽咽着唤她,不停把她抱紧,“您别这样,别这样!”
“别这样?”皇太后轻轻重复,重重推开她的手,愤恨的看着她,“别这样,那你要哀家怎么样?你们要哀家怎么样!”
声音越发凄厉。
“哀家,还能怎么样?”狠厉末尾,失魂落魄,皇太后眼睛很红很红,却没有眼泪流出来。
眼泪早就流干了,眼睛如同冬日干涸的河。
“他杀了我的孙儿,风青柏杀了我的孙儿,”她凝着她,一字一顿,“南陵王妃,我的孙儿,是才刚刚满月的幼儿,你告诉哀家,他有什么罪?”
柳玉笙僵住,眼睛一点一点瞠大。
“满地的鲜血,都是我孙儿身体里流出来的,我赶到的时候,一团血肉模糊。他们把他摔死了,摔死的,脑袋破了大洞,耳朵里都是血!”皇太后倏然伸手紧紧攥住柳玉笙手臂,力气之大,像要把她骨头捏碎,“为什么他能那么狠?为什么?哀家不该恨吗?哀家能不恨吗!”
“不,不会的。”柳玉笙摇头,“太后,风青柏不会,不可能的,他不会!弄错了,一定是弄错了,风青柏不会那样……”
“哀家亲眼看到的!”
“你亲眼看到是风青柏摔的吗?!”
“这种事岂要他亲自动手去做!当时他呼声已高,喋血手段震慑无数人,只要他一声令下,多的是人为他做马前卒!”
柳玉笙不信,无论如何,她都不相信风青柏会那么残忍,那是她的阿修哥哥!
“他自小丧母,经历过的事情外人难以想象!六岁开始他就被人虐待,他尝过那样的苦,绝对不会用相同的手段去对付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儿!他行事有他的底线!等他回来,等风青柏回来我就问他!太后,我一定问清楚,到时候我定给你个交代!”
离了寝殿,回到偏殿里柳玉笙依旧心潮起伏,心绪难平。
她没想到太后痛恨风青柏的原因竟然是这般。
太后亲眼看到孙儿惨死,凶手直指风青柏。
在夺嫡之中,斩草除根这种事情由来有之,上位者的心狠,常人难以企及。
可是她始终相信,风青柏不会。
这件事情,等风青柏回来了就能寻到答案。
眼睛看向窗外,阳光炙热,她却觉得周身泛冷。
如今已经是八月末,风青柏,何时才能回来。
寝殿,柳玉笙走后,皇太后遣退秦亦,慢慢走到床畔坐下。
呆呆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已经认定了风青柏是凶手,除了他还会有谁?
为什么柳玉笙能那么笃定,风青柏不会?
在后宫冷眼瞧了那么多年,她会不及柳玉笙更了解风青柏吗?
是他,就是他!
倘若不是!倘若不是,那她这五年来的仇恨,岂非是一场笑话?
她不可能恨错了人!
手指一点点收紧,老妇人扭头看向窗外,阳光炙烈刺眼。
可是她即便站在阳光下,那么热烈的阳光,也暖不了死掉的心。
东越跟南陵大战败退后,整个东越国就开始乱了。
刚刚登基的新帝死在边境,皇位再次空悬,东越皇室再掀起新的一轮夺嫡,斗争白热化。
这个时候,谁都没有心思去管新帝的死因。
据新帝的谋臣薛仲所言,杀死新帝的是南陵王。
这个仇东越不可能不报,否则会沦为全天下的笑话。
可是就算要报仇,那也需国先有主。
在东越皇室为了争夺皇位腥风血雨的时候,南陵这边大军开始班师回朝。
程盛继续驻守仪谷城,秦啸调来的大军返回北地护守边关,秦啸则回朝待命,等着受审。
风青柏没有跟秦啸同行。
秦啸与石可为一道。
这一趟,石可为是白跑了,一路疾追,没追上秦啸不说了,连两军大战都没赶上。
前脚刚落地,后脚又要原路返回了。
生生把个大将军整得没了脾气。
“王爷,我们不同他们一块回朝?”魏紫站在男子背后。
“现在是八月末,我那个小舅子九月中成亲,我若是赶不上,只怕他得记恨一辈子。”风青柏笑道,“吩咐航船,直接开往云州。”
知秋成亲,笙笙定然是要回去的,他若先回京城,就真的赶不上知秋成亲了。
从边境直接取道云州,能省下一半的时间,加紧些或能堪堪赶到。
他想在最短的时间里,见到最挂念的人。
“可要飞书一封回京,告诉王妃我们直接往云州赶?”
风青柏点头,“用最快的渠道传书。”
若笙笙在离京前能接到飞书,至少回去的一路,能放下心来。
这些时日,她定是没少为他担忧的。
航船离岸,在程盛一行目送下渐渐离开边境。
此时的柳家大院里,异常热闹。
离成亲只剩下一个月不到的时间,柳知秋每天撒欢子的在长辈们面前蹦跶,但凡成亲用的东西他都要拿出来过目一遍。
美其名曰,一辈子只成一次亲,自是要尽善尽美。
柳慕秋跟个小尾巴似的每天跟在他屁股后头,明明羞得满脸通红,就是不舍得离他远些。
“慕秋丫头真要被臭小子吃得死死的了。”柳老婆子调侃,眼里满满都是笑意。
“这有什么?慕秋高兴,知秋高兴,那就行了。”柳老爷子道,“就像我跟你一样,不也总是你见天骂我,我还见天杵你面前由着你骂?这是夫妻的相处之道。”
“你可真能耐,我什么时候天天骂你了?”柳老婆子不乐意了,梗起脖子,怎么老头子嘴里说得她跟个不讲理的悍妇似的。
“你看看你看看,这不就来了?说两句就急眼,嗓门扯得老大,你叫外面人听听你这是不是在骂人?亏得我脾气好,我从来不跟你吵。”
柳老婆子被激得张嘴想骂人,对上老头子一副你看你看的表情,愣是没骂出来。
周围小辈们纷纷扭头,憋红了脸。
第八百三十章 胎胎生女儿(票11)
距离知秋慕秋成亲还有二十来日,柳家大院每天里上门道贺送礼的人已经开始络绎不绝。
全是各镇各县乃至州城过来的乡绅、名流、权贵。
不说云州城境内,就是境外乃至整个南陵的上流圈子,但凡有机会,都会想尽办法讨好柳家,攀附结交。
一个小小的农家院子,出了个知府,出了个南陵王妃,与南陵第一豪富、皇商钱家是合作伙伴,据私底下的消息说,柳家甚至还跟江湖鬼医乃至北仓皇室有交情,当今圣上更是对柳家极为维护。这样的人家谁不想交好?
柳知秋的院子被各种礼物堆得满满当当,笑得他合不拢嘴。
这些全是钱哪!
可惜不能真拿去卖掉换成钱,不然老太太得打断他的腿。
招呼柳慕秋一起,把礼物挑拣了一堆出来抱出堂屋。
“奶奶,这个夜明珠大不大?搁晚上特别亮,放你跟爷房里,晚上你们起夜的时候不用担心磕着碰着了。”柳知秋把拳头大的夜明珠塞到老太太手里。
家里虽然不缺银子,但是两老省惯了,晚上起来的时候从来不点灯,摸黑。
经常磕到桌子椅子的。
柳老婆子把夜明珠跟自己的拳头比了比,咋舌,“唉呀妈呀,这么大的夜明珠,怎么生出来的?”
“噗!”柳知秋被呛得半死,“奶,您真有才,这是石头生出来的,不是蚌壳生的,再大都有。”
老太太这是把夜明珠跟珍珠划分一类了。
家里人闷笑。
闹了笑话,老太太也不觉得丢脸,“老婆子见识少,不认识咋地了?看你们一个个这样,就你们懂!”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奶您不懂的东西我们懂,说明您的血脉优秀!”柳慕秋拍马屁。
老太太舒坦了,“这倒是。看看知夏跟囡囡,一个个出息。也就知秋小子好笋长歪的。”
大家伙连闷笑都得憋着了,免得老太太上火。
柳知秋那头分东西还在继续,“这个红珊瑚座屏搁大伯娘房里,放在梳妆台旁边好看。这个黑楠木九曲匣给我老娘,她最喜欢藏东西,收在里面我爹铁定打不开。这副妙笔丹青就搁大哥了,也就他欣赏得来。还有这块北地鹿皮子,给蓝叔跟红姨做护腕。这坛子番国新酿给酒老,够他美好几天的……”
把所有礼物都认出来了,看着家里人惊得目瞪口呆的模样,柳知秋甚觉扬眉吐气。
酒老坐在一侧,早早就把那坛子新酿抱在怀里,小眼睛满足惬意的眯起,眼底流过暖意。
这就是他来了柳家大院不舍得离开的原因。
这里,每个人身上都像是带着暖光,接近了就能让人觉到暖意。
把东西分得差不多了,剩下的是好几份名贵药材,“这些都是留给囡囡的,回头保存在诊室药柜里,囡囡回来的时候想用就能找着。”
提起柳玉笙,柳老婆子又高兴了,“也不知道囡囡什么时候才回来。她现在可是双身子了,等到知秋跟慕秋成亲的时候,得有六月份大了吧?”
陈秀兰抿嘴浅笑,“到时候应该有六月份了。知秋成亲,我估摸着她跟阿修肯定得提前些时日回来,到时候就能见着。”
“囡囡大着肚子呢,在路上也不知道会不会累着,”柳大搓着手,小心跟家里人商量,“要不我上京接囡囡去?”还有二十多天,一来一回正好能赶上喜宴。
他要是上京,能早几天见到宝贝女儿。
柳老爷子哼笑,“想去接囡囡你尽管去,囡囡要是提前回来,不定正好在船上跟你错过了,到时候你再慢慢往回追。”
“……”不让他去就不让他去,说这个打击他干啥呀。
大老爷们蔫了吧唧的,柳二看不惯,抬脚轻踢过去,“囡囡有阿修照顾呢,你担心个啥劲儿?再说了,到时候小金子跟纤柔肯定也一道回来的,还能差了你那点照顾啊。安心在家等着。知秋成亲的时候我一个忙活不过来,你是我哥你不得帮我?”
柳大斜他,“你懂个屁,你有女儿吗?”
要不是爹娘媳妇在旁边盯着,柳二就要跟他摔角了,开口就戳人硬伤,这是兄弟啊?
“知秋,慕秋,成亲了努力点,争取三年抱俩五年抱四,胎胎都生女娃儿!”柳二咬牙切齿。
话落屁股就挨了自家媳妇一脚。
这个二货。
老爷子老太太对那一脚全当没看到,该他的,“到时候家里人就齐活了,就缺个青莲不知道浪荡到哪去了,以后还见不见的着。”
“是红莲吧,青莲那个怂货被红莲压着打,我估摸着以后都没什么翻身的机会。”
“那不一定,青莲跟红莲是兄弟,红莲铁定不能把青莲欺负死。”
就是青莲红莲的话题,堂屋里一阵热聊。
柳知秋蹲在旁边嘴角微抽,不管青莲红莲,不都是一朵莲么。
你们是不是忘了,青莲红莲都是一个人?
……
阴暗密室。
靠里墙的一面摆满了牌位。
桌角点着两盏昏黄油灯,那点光晕,晕不开密室的阴暗。
牌位前,薛红莲笔直跪地,上身光***口缠着布带,与心口的位置还有血迹浸染出来。
皮鞭抽打的声响充实狭窄空间。
整整半个时辰,全是皮鞭声响,直到后面的人打累了才停下,歪在轮椅上不停喘气。
灯光下,男子背部已经血肉模糊,好几处可见伤口深刻见骨。
“打不过?你的武学不说天下第一,也难找出几个对手!身边还带了苍鹰阁最顶尖的是个好手,你跟我说打不过,被人逃了?”薛仲面容扭曲眼神阴鸷,“红莲,你现在连叔父都敢骗了!”
“红莲不敢。”薛红莲松开被咬烂的唇,低答。
“哈哈哈!不敢?你抬头,看看你面前这三百多个牌位!你对他们说,你指着心口发誓人不是你故意放走的!你可对得起他们!”
轮椅响动,驱到他侧前,阴冷眼神紧紧攫住他,“挨了半个时辰鞭子,去了半条命你都一声不吭,你这种倔犟要强的性子是怎么出来的你可还记得?青莲亲眼看着族人惨死承受不住打击,才滋生出了你薛红莲!你连仇恨都忘了!”
第八百三十一章 在肚子里打架?
薛红莲没有情绪的眼睛慢慢浸染上血红。
那是族亲的鲜血凝结出来的仇恨。
然只一瞬间,红色又被纯黑吞没。
他不会忘记仇恨,青莲亲眼所见的那一幕,也是他亲眼所见。
“我百草谷三百多口人,最后只有我从死人堆里爬了出来,可是你看看我现在这个样子!若非有仇恨支撑着我根本不想活下去,因为生不如死!”
薛红莲视线落在轮椅上,那里垂下来的两条腿,软得浑像没有骨头。
叔父活下来最初,每天只能躺在床上,连动下手指都做不到,断骨碎筋的痛苦折磨得他不成人形。
他跟青莲花了近八年的时间,才让他能依靠轮椅坐起,能自己执筷吃饭。
也仅止于此。
过去八年,叔父活得都不像个人。
后背传来的痛一阵一阵,揪扯着神经,豆大汗珠从额头滴落下来,薛红莲强撑着开口,“叔父,我从未忘记仇恨。只是我不明白为何叔父那么执着于杀掉风青柏,当年那件事情,跟他无关。”
“怎么会无关!”薛仲咆哮,状若癫狂,“他是那人的血脉,那他就是我们的仇人!父债子偿!”
供桌上的牌位静静看着这一幕,狭窄空间里激荡起的回应如同呜咽,像是一个个牌位在低泣。
坐轮椅的男人走了,薛红莲还跪在那里,表情空白。
“你是傻子吗?叔父要打你就让他打啊?你跑远点他能追得上?”出口的声音恨铁不成钢。
“他让你去取信东越五皇子,你要怎么取信?真出手帮他杀了其他几个皇储?”
“喂,红花,别装死,吭个声!”
“昏过去了?真昏过去了?那要不你睡久点,没事别出来了,小爷带你去浪迹天涯如何?”
薛青莲嘴贱了好半晌,都没等来红花给他一拳。
“嘶!卧槽!”伸手摸向剧痛的后背,染上一手血,裤子上已经红了一大片了,薛青莲龇牙。
那家伙还真能撑,疼成这个样子居然一声不吭,活该昏过去。
从旁边外袍侧兜里翻出葫芦形玉坠子,薛青莲极是不舍的抿了一小口,一股暖流从喉咙流入肺腑,迅速蔓延四肢百骸。
后背的痛意消散得异常明显,他甚至能感觉到血肉模糊的伤口正在凝出薄膜。
那天放走风青柏,为了能跟叔父交差,红花在自己心口附近插了一刀,不说立即毙命实则也差不多了。要不是有这瓶药水,想要恢复过来至少需要半年时间。
幸而他有个鬼医的名头,才没引起叔父怀疑。
“福囡囡不厚道,藏了这么好的东西居然没给过我,回头找她要去!”他早就怀疑福囡囡手里有顶顶好的东西,这回可算是露馅了。
转着葫芦玉坠,薛青莲眼底闪过光亮,若有所思。
翌日,下人报到薛仲处,“少主消失了,府中到处寻不着人影,最后在少主房里发现了这个。”
接过下人呈上来的东西,一封信。
薛仲拆开看过后,容色狰狞,“薛青莲!”
“叔父,对不住了,爷不是杀手,没那么听话。”成功走出东越皇城,回头看了眼巍峨城门,薛青莲嘴角一勾,迅速离开。
时间悄然进入九月,宫中御花园的金桂已经开始开花了,整个后宫弥漫着淡雅芳香。
晨起在御花园走了一圈回来,正好是用早膳的时间。
养心殿里老妇人已经起身,正倚着软榻翻阅经书。
人消瘦得厉害。
自从那日说出真相后,皇太后面对柳玉笙时显得更加淡漠了。
如无必要,绝对不会搭理她。耐着性子没有将她赶出养心殿,怕也是看在她肚子越发大的份上。
手在跟小皮球似的肚皮上拍了拍,柳玉笙轻叹,这个现在是她的制胜法宝。
也只有捧着肚子在皇太后面前装出难受的样子,才能让她心软两分了。
要说开始住进宫里的时候,她还无所谓,什么时候离开都可。
现在却不想那么轻易离开了,在谜团没解开之前,她不想走,也不忍心走。
皇太后是一个装作强硬,实则孤独又可怜的老妇人。
完全了解了她曾经的遭遇之后,再看她满头银发,只让人觉得心疼。
“太后,御花园里金桂开得好漂亮,香气馥郁,明儿您跟我一块去走走吧,整天闷在养心殿里不好。”柳玉笙故作轻松。
跨进门槛,刚走近皇太后就眉头一皱,哎哟一声撑住肚子。
皇太后连眼皮子都没抬。
站在她身后侧的老嬷嬷朝柳玉笙挤眼睛,见柳玉笙仍然捧着肚子弯腰,无奈,“王妃,您还是去旁边坐着吧,没事别扰皇太后了。”
这招王妃在太后面前已经用了十几回了,早就不管用了。
柳玉笙苦着脸,慢慢直起腰,“不是,我是真疼,肚子里那个接连给我踹了好几脚。”
这回她真不是装的。
腰身刚直起,肚子里小家伙又来一次连环踢,夏季衣衫轻薄,柳玉笙肚子里的动静隔着衣衫都能看到。
“哎哟!这这踢得可厉害!王妃您快坐下!”老嬷嬷瞧见了,惊讶之余忙上前把人扶住,在柳玉笙暗示下就近让她坐到软榻,皇太后旁边,“老奴真没见过动静闹得这么大的,那肚皮都鼓出老大一个包了!”
“可不是,平时胎动没这么厉害,今天特别闹腾。”尤其是进了养心殿之后闹得最厉害,让柳玉笙哭笑不得。
“看看看,又来了,这是小拳头啊还是小脚丫子啊?”
“那么大个包,我估计小家伙在里面翻跟斗,拿脑袋顶我呢。”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声音充斥耳朵,皇太后本就心不静,这下更是看不进去了,手拿的经书就是个摆设。
没忍住,眼角往女子肚子上滑了一眼,正好看到肚子突出一角,把衣衫都给撑起来了。
“怎么这么闹腾?”皇太后淡道,她以前有孕的时候,五六个月的胎动都不像柳玉笙这般,她这才四个月呢,小娃儿是在肚子里面打架呢?
柳玉笙立即哭丧了脸,“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都把我踢疼了!”
“娇气!”
第八百三十二章 你低头看得到自己的脚吗
嘴里斥责,皇太后眼睛没挪开,时不时往大肚子上瞧一眼。
自从四个月份后,柳玉笙的肚子就大得特别厉害,看着都够叫人胆战心惊的。
现在瞧她哭丧着脸六神无主的模样,皇太后沉着脸。第一次为人母,身边没个有经验的长辈照应,哪里能懂那许多?
“没什么大事,这么能闹,说明小家伙精神,养得好。”
柳玉笙吐气,那也养得太好了,夺命连环踢。
看着肚皮上有人在里面擂拳似的,一会这里鼓个包,一会顶着她的肚皮把包移到另一侧,偶尔她甚至能感觉到肚皮好像被撑着了,变得非常僵硬,跟石化一样。
抬起手,跟肚子里面的小人儿对掌,感受掌心处的鼓动,柳玉笙嘴角溢出无奈又柔软笑意。
“你别去动他,小心把他惊着了。”看到女子竟然用手指往鼓包处戳,皇太后急得去拉她的手,不小心碰上了鼓包。
就见那个鼓包立即平了下去,然后像是试探般,又慢慢鼓起来。
“……”皇太后僵住,碰着那里的手忘了收回来。
小东西隔着肚皮,不断的去贴她的手。
像是嬉戏,像是亲昵。
柳玉笙垂眸,看着太后悬在那里的手隐约发抖,而老妇人瞠大的眼眸,眼圈慢慢晕出微红。
“太后,小家伙好像很喜欢你,你看你手在这里,他就不闹腾了。要不您摸摸他,让他乖一点,我也少受些罪?”
这么笨的托词,连老嬷嬷都不信,皇太后信了。
抬眸看了柳玉笙一眼,手抖着,试探的贴上似在寻着她的手的小鼓包。
随后眼里闪过惊讶。
她的手贴上去后,小家伙真的不乱动了,撑在那里任由她贴着。
然后在她轻抚下慢慢平息了下去。
三人面面相觑,对这一幕相顾无言。
柳玉笙最是无语,自己亲娘都不亲近,亲近皇祖奶奶。
她进门的时候心里念过一句,小东西,靠你了。
难道小东西真能听懂人话不成?
别搞笑了,他现在充其量就一个橙子那么大!他能听懂什么话?
接下来小半晌时间,柳玉笙没去别处,就坐在软榻上跟皇太后一块阅读经书,读得她头昏脑涨。
然后在小东西造反作乱的时候,皇太后伸手在她肚皮上安抚一会。
刚开始还很是生硬,到后面极其自然,都不用她提醒。
胎儿进入四月份后,她肚子就跟吹气的气球似的,涨得极快,风墨晗来养心殿也来得比之前更勤。
只要政务一忙完,或者中途有些许闲暇的时间,他都会赶来养心殿看一眼,高度紧张。
今儿离午膳还有小半个时辰的时间,人就来了。
“皇婶,你走慢点,赶紧坐下,想要什么我给你拿,你千万别乱动了,我担心你那肚子会掉下来!”传膳上桌,柳玉笙走去膳桌的时候,几步路就把风墨晗吓得变了脸色。
“用不着那么紧张,肚子比寻常人大一点罢了,哪说得会掉下来那么夸张。”柳玉笙好笑。
“一点不夸张,皇婶,你现在低头还看得到自己的脚吗?”
“……”柳玉笙觉得少年挺找打,作势要拍少年脑袋。
“别胡闹,安生坐下吃饭。”皇太后在旁侧沉了脸,瞪着她半抬的手。
“我就是做做样子。”柳玉笙干巴巴解释。
“皇婶您可别,你要揍人,我把脑袋伸过来,算我求你了,你一动我就心惊胆战的!”风墨晗抹一把额头虚汗,“现在才刚四个月吧,就大成这样,等到了足月,我估摸着皇婶你怕是要走不动道了。”
“你别老盯着我肚子了。说说东越那边,边境可有什么消息传出来?你皇叔有什么消息吗?”
“暂时没有。这种时候,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风墨晗给女子布菜,顺便给皇太后也布上,“现在九月了,知秋叔成亲是九月中吧,过几天皇婶你就要启程回杏花村,皇叔可能赶不回来了,到时候我陪你回去。”
“用不着,你安生打理政务,我自己回去就成,有紫苏跟沉香在呢,你陪我回去动静太大,影响不好。”
“有什么不好的,我还不能出宫走一走了?再说了,我跟知秋叔也是有交情的。”
“总之不行。”柳玉笙拒绝。
边境那边打仗呢,这个时候身为南陵皇帝,不在宫里好好处理政务打理国事,跑去杏花村参加小民婚宴,传出去不仅小风儿会被诟病,柳家也得不了好。
“如今客船方便,回到家也就十天功夫,过不了几日我就回来了,你别折腾。”
没有转圜余地,风墨晗蔫了。
“行行,我不去,金子叔跟纤柔姨肯定是要去的,到时候你们一道,有纤柔姨在我放心些。”
柳玉笙莞尔,年纪比她小了好几岁,现在反过来跟老妈子似的叮嘱她。
让人好气又好笑。
皇太后看了看柳玉笙大得过分的肚子,“一定要回去?”
“嗯,有身孕后就没见过家里爷奶爹娘,他们肯定想我了,我回去一趟花不了什么功夫,也好叫他们安安心。”以前大嫂有孕的时候家里长辈都紧张成那样,她有身孕了他们定然也是极为紧张担心的。
回去露个脸,让家人知道她一切都好,肚子里的小家伙也养得不错,宽一宽他们的心。
提起家里人的时候,柳玉笙身上流露出来的气息是不同的,欢喜,温暖。
皇太后没再说话。
此次回家,唯一让柳玉笙遗憾的就是风青柏不在,同时也为他担忧。
他离开已经两个多月了,期间除了捎回来一张画之外,什么消息都没再传回来,她免不了胡思乱想。
觉出女子眉宇间悄然染上的轻愁,风墨晗将头埋低了些,这一顿饭接下来的时间,吃得有点沉闷。
好在柳玉笙心思在别处,没有察觉什么不同。
三日后钱万金跟石纤柔入宫,邀她一道回云州。
知秋结婚,钱万金自然也要去参加,几人算是有伴。
“明儿早上搭船,让紫苏跟沉香帮你准备几件细软就行,其他的什么都不用带,知秋的贺礼我全准备好了。”
第八百三十三章 他效忠的,是皇太后
“你都准备了什么贺礼?”
钱万金笑得嘚瑟,“就知秋那守财奴的性子,我准备的贺礼他肯定喜欢,全部金光闪闪,搁房里时时能看着,他最喜欢的就是这调调!”
柳玉笙跟石纤柔相视一眼,忍俊不禁。
石纤柔无奈摊手,“你知道,我家小金子的品味有些独特。”
“确实。”什么都要闪金光。
“我品味怎么了?我就喜欢金子!金子就是钱,有钱能使鬼推磨!”
“别气,你这品味极好,万中无一,我最喜欢。”石纤柔哄得很是认真,“要是咱日后遇上点什么难处,囊中羞涩的时候,你身上穿戴的那些金丝金线能派大用场。”
“那是,我这是未雨绸缪,虽然我们不可能有落魄的时候。”
“媳妇说的是。”
柳玉笙把秀恩爱的两人赶走了,随后让紫苏跟沉香去准备行囊。
不用多带什么东西,就收拾两件她现在能穿的换洗衣裳。
杏花村家里自然也有衣裳,只是搁现在穿不着。
“还是得自己备点贺礼。”柳玉笙撑着腮,看向软榻上闭目养神的老妇人,“我二哥喜欢抠钱,很守财,太后,你觉着我给他送什么比较合心意?”
皇太后不理她。
这是这段时日常见状态,太后只关心她的肚子。
要儿不要娘啊。
“我在这里也寻不着说话的人,太后你就理我一会,一小会就行,给出个主意?”
边说,柳玉笙边站起,扶着肚子往软塌走,在榻子旁坐下。、
老妇人睁开眼睛,视线落在她肚子上,“要摸肚子?”
“……摸吧。”这没闹腾呢,分明是她自己想逗娃了,“送什么比较好?我二哥,以后我的娃儿得叫二舅舅的。”
“金银玉器最值钱,他喜欢抠钱,就送值钱的。”爱钱的人,送俗物最合适。
“送个镀金的物件?”
太后淡道,“哀家那有串飞鱼碧玺,比金子值钱,碧玺有祝福之意,送那个可行。”
镀金?亏她想得出来,她想兄妹反目就送镀金。
“我送贺礼怎么能从太后这里拿东西……”
“那你自己找去吧。”
“……多谢太后。”还剩一天不到,她上哪找东西去?
倒不是不能让紫苏回王府库房去搜罗,但是她现在大腹便便,要从上千件东西里搜罗合意的,实在没那个精力。
翌日一早钱万金就来宫里接她了。
临走前,太后让老嬷嬷给她递了个锦盒,里面装着的就是那串飞鱼碧玺。碧绿通透,碰撞间声响空灵,是难得的好玉。
收拾好东西就可以出宫了,奇怪的是小风儿今日竟然没有及时过来。
“小风儿那边不会被什么事情耽搁了吧?”
钱万金不以为意,“他是皇帝,每天都要上早朝,兴许是朝堂上的事情把他绊住了。福囡囡,赶紧的出发了,又不是走了就不回来,还非要等他来送行啊?”
“总要跟他说一声,不然回来的时候他能烦死你。”
“我还怕他烦我?哈哈哈!大不了我不进宫。”
柳玉笙不理他,他不进宫,小风儿就该烦死她了。
那家伙,别看平时好说话特活泼单纯的样子,脾气拧起来寻常人招架不住。
就连风青柏都曾经被他缠到没辙。
正说着外面人就来了,明黄身影特别显眼。
“皇婶,皇婶!皇叔来信了!”风墨晗眼睛噌亮,眼底眉梢皆是喜意。
柳玉笙急向前两步,要不是被钱万金拉住,她怕要跑着迎上去,“信呢?快给我看看!”
听到他的名字,她心头便砰跳,浑身泛起喜悦激动。
他来信了,那便那说明他人没事,好好的。
“给,这是刚才收到的。”在来的半道看到飞鸽飞过头顶,他又折了回去,不然也不会来迟,“皇叔信上说边境那边事情已经平息,他直接从边境取道云州,到时候杏花村见!”
递过来的密信上确实是风青柏的字迹,将寥寥数语看完,柳玉笙嘴角已经扬得老高。
不遗憾了。
“走,我们这就出宫搭船!”提起裙摆要走,柳玉笙突然又停下,回头看安静坐在软榻上老妇人,她表情很是空洞。
她喜悦于风青柏平安,可是太后心记当年的仇恨,未必喜悦。
“太后,我答应你的事情我记得,我一定会问清楚,到时候给你一个明明白白的答案。”柳玉笙抿唇,“我相信,绝对不会是他。”
“什么问清楚,什么答案?”钱万金跟风墨晗都听不懂。
老妇人眸子慢慢抬起,看向柳玉笙,交叠膝盖上的手相互绞紧,指骨泛白,“风青柏去杏花村了?”
“是。”
“那秦将军呢?”
几人一愣,莫名所以。
皇太后的问话,在几人看来前后不搭。
风青柏跟秦将军之间有什么关联。
柳玉笙凝着皇太后失魂模样,眸光微闪,“风青柏没事,我想秦将军定然也没事。将军带兵增援边境,密信上说那边事情已经平息,那么必然是我南陵大军胜了。秦将军或许就在回来的路上。”
太后却摇头,脸色越来越苍白。
未必。
他未必没事。
未必会回来。
风青柏为人机警敏锐,端是秦啸之后石可为再次带兵前往他就会生出怀疑。
他忌惮了秦啸十几年,若有可趁之机,他会放过秦啸吗?
“太后?”老妇人身上陡然浮出的悲怆让柳玉笙心头拧了下。
却见皇太后站起,定定凝着她,“哀家,要去杏花村。”
“太后要去杏花村?!”风墨晗惊异,脸色有些沉。
太后跟皇叔之间不对付,现今皇叔平安归来,她是这副脸色他一点不奇怪,可是她却要去杏花村,是何用意?
柳玉笙跟皇太后对视片刻,点头,“好,我带您回去。”
皇太后是等不及,等不及要亲口问风青柏,不止是当年她孙儿的事情,她更担心秦大将军。
她已通情事,何况皇太后忧急之下隐瞒得不是太好。
她想,她隐隐猜到点什么了。
秦啸,秦大将军,曾经跟柳太妃、左相作为朝廷中铁三角势力,他真正拥护的并非柳太妃一派。
他效忠的,是皇太后。
第八百三十四章 从未想过要他死
柳玉笙开了口,钱万金自然不会阻拦,风墨晗也不会不允。
只是他想的东西要复杂得多,从太后说要去杏花村后,他神色间就覆上了凝重。
太后出行非同小可,跟皇上出行几乎等同。
倘若路上太后有个什么闪失,皇婶得担大责。
而太后的身份地位,去到一个小小乡间且不说能不能适应,他最担心的是柳家大院里的人。
太爷爷太奶奶到时候能自在?要是一个不小心说错话,皇太后发飚,那太爷爷太奶奶岂非得受委屈?
揉揉眉头,好在皇叔到时候会在场,有他在,保护柳家人足够。
“皇婶,回去一路你需小心些,那个老太婆性情阴晴不定,很是难伺候。”
柳玉笙嗔他,“我在养心殿住了也有两个多月了,你可曾见过太后为难我?以后不要一口一个老太婆的叫,那是太后,是你皇奶奶。”
风墨晗撇嘴,皇婶变了,帮着老太婆不帮着他了。
“别闹小性子,你是皇上,得有皇上的胸襟跟气度。你看你皇叔可曾乱给长辈起绰号了?”
“我在皇叔面前叫绰号,皇叔也没纠正我啊。”风墨晗不服气嘀咕。
脑门被女子用力弹了一下,疼得他咧嘴龇牙。
后头,老嬷嬷提着一个包裹,搀扶着皇太后从内室走出来了。
两人之间的低声交谈也就此结束。
皇太后出行杏花村的事情并未大张旗鼓,知道的人不多。
她离开之后事情才传遍整个后宫。
妃嫔间立刻沸腾。
她们入宫的时间不算久,最长的也就三年多。可是宫中老奴无数,甚至有呆了几十年的,从他们嘴里传出来的小消息,足够让妃嫔们震惊不已,同时浮想联翩。
太后自嫁入宫中成为皇后,除了皇家祭祀庆典就再没有出过皇宫。
这是四十多年来第一次!
不是去礼佛,不是去祭拜先祖,而是跟南陵王妃一块去云州,去南陵王妃老家杏花村!
奇不奇?
南陵王妃在养心殿住了两个多月而已,就这么得皇太后喜欢了?
那皇太后跟南陵王之间,关系可会产生变化?人人皆知,他们之间可是有死仇的!
疑惑的同时,自然也有无数人嫉妒。
南陵王妃一个小农女出身,最后嫁给了当朝第一王爷南陵王,当今圣上都要尊称她一声皇婶。
如今更是入宫不过短短时日就讨了太后欢喜,这叫在宫中呆了好几年连去请安都被太后说吵扰的妃嫔们情何以堪?
南陵王妃的福气,未免也太大了!
后宫人心不平,京郊码头那边,目送客船远去,风墨晗同样心绪难稳。
皇太后此番决定大出他所料。
要不是皇婶先他一步开口允了,他说什么都不会让太后离宫去杏花村。
杏花村是他心里的净土,尤其柳家大院,谁去扰了,都等同在触他的逆鳞!
眺望波涛粼粼的运河水,风墨晗眼睛沉鹜。
皇太后是第一次坐客船,船开没多久就觉着胸闷不适,晕船了。
柳玉笙让她含了一粒小药丸去躺着,才将那种症状缓解下来。
等太后跟老嬷嬷进了船舱内阁,钱万金跟石纤柔凑在柳玉笙身边,压着嗓子,“福囡囡,这是怎么回事?后宫变天了不成?”
皇太后出宫啊!
不变天她能离家出走?
反正他们印象中的皇太后,难以捉摸,心有城府,但凡她做出点什么事情来,背后肯定另有用意。
说阴险自然比不上柳太妃,柳太妃那是阴险到脸上了。但是谁敢说皇太后不难缠?
面上不动声色,转手她就能整死你。
这个老太太,能在皇权倾轧中站到最后,已经极不简单。
柳玉笙瞧着面前两人如临大敌的样子,扶额轻叹,“不是你们想的那样,皇太后也并非如你们所听所见。这件事情以后我再跟你们细说,总之不会出什么大事。”
她信风青柏。
回去以后见了面,当面问清楚,曾经的误会一定能解开。
若能就此解开太后心结,对风青柏对太后都是好事。
一个人靠着恨意活着,最痛苦难熬。
航船十日,除了最开始晕船的两天,适应之后皇太后便不再只拘束于船舱,时而走上甲板,迎风看运河风景,看周围船只往来,多数时候发呆,一站就是半天。
她知道,自己本不应该出来。
可是她真的没有办法在宫里等着。
儿子死了,孙儿死了,母族那边早就不往来了,这么多年来她孑然一身,什么都没有。
如果说还拥有一点什么,大概,就是他了吧。
可是他们之间身份早已不同。
可是……皇太后紧紧抓住面前扶栏,湿意晕染眼角,可是她从未想过要他死。
她从未想过,他会比她先死。
东越边境平定,风青柏安全返回南陵,所有人都会平安回来。
秦啸大将军呢?
“太后,傍晚河上风大,不要站太久,进船舱歇着吧。”
身后,是女子柔软的声音。
皇太后又站了片刻,待风将眼角水光吹干,才返身进了船舱。
十日后客船着陆云州,同行三人轻快雀跃,一路往知府衙门去,叫上了柳知夏跟傅玉筝,骑乘马车同回杏花村。
此时已经是九月中旬,离柳知秋的婚期还有两日时间。
太后坐在马车里座,旁边柳知夏跟傅玉筝稍显刻板拘谨,还不如钱万金跟石纤柔在她面前放得开。
傅玉筝怀里抱着小毛豆,如今已经快两岁了。
当初她抱过这个小娃娃,那时跟个小团子一样大,现在已经会开口唤人。
时间,原来过得如此快。
太后打量小毛豆的时候,柳玉笙也在暗暗观察太后神情。
此前太后一直很紧张她的肚子,她也确定太后是喜欢小娃儿的,但是现在再看太后神情,虽然眼神比平时宽和柔软些,但是对小毛豆却并不特别亲近。
难道太后只喜欢刚满月的小娃儿不成?
她的孙儿是满月的时候遇害的,想到这里,柳玉笙心底微戚,挪近太后靠着她坐。
“你作甚?”她靠近了,太后立即皱眉。
“摸肚子。”
太后脸色转青,最后,还是把手贴上了她腹部。
周围几人,“……”
发生了什么?
第八百三十五章 太后,要我们扶你吗(票12)
马车近得杏花村,掀开车窗帘子,一眼就能看到村口的古槐树。
正是下傍晚时候,夕阳斜照,天边火烧云将天空映得红彤彤的,整个村庄拢了紫金暖光。
老头子老太太们围坐一处不知在聊着什么,脸上笑出一朵朵笑褶子。
一两岁、两三岁的稚儿穿梭在他们身周或爬来爬去,或蹬脚笑闹,还有再稍大些的小童抱着古槐树盘曲的树根往上攀爬。
柳玉笙嘴角浮出浅笑,只远远看着这副场景,就已经觉得亲切。
马车刚进村口,树脚下的老家伙们就发现他们了,招呼声不断。
“囡囡,怎么现在才回来,这些天你爷奶见天出来瞅,刚才还在这呢!”
柳玉笙扬声笑应,“回来晚了些,叔伯婶娘,待会来家唠嗑啊!”
“肯定去,你们先赶紧回家!”
钱万金也把脑袋伸了出去,“老家伙们,给你们跟小娃儿带了礼物,待会过来拿,来晚了可就没了!”
“知道了知道了,前脚你们到家,后脚我们就来了!赶紧把东西拿出来准备好!”
笑声一片,萦绕在村口上空。
皇太后坐在车厢里,莫名觉得轻松下来,那种恣意欢快的笑声,极容易感染人。
马车进了村子之后就放缓了速度,马蹄声踢踏悠扬,到了柳家大院门口,车还没停下来院子里就涌出来人了。
车帘子是撩起来的,柳玉笙一眼看到重载最前的居然是自己老爹,可算是比家里老太太快了一回。
“我就知道一准是囡囡回来了!囡囡,快下来给爹看看!”柳大冲到马车旁边,跟着马车的速度往前跑,待马车停定了忙站在车头,又道,“下来的时候慢点,爹给你扶着,可别磕着碰着了,你现在是双身子……怎、怎么肚子大成这样?!”
“啪!”后脑勺挨了一爪子,柳老婆子在后头怒道,“什么叫肚子大成这样,囡囡现在是双身子!肚子不大才不正常!”
“娘,您轻点,我得扶囡囡呢!”
“要你扶啊,有阿修在呢!”说着往车里瞧,却没瞧见风青柏身影,反而瞧见一个雍容端庄的老妇人,那头白发极容易辨认,柳老婆子打了结巴,“太、太后?!”
紧跟两人后脚涌出来的柳家人在看到太后的时候皆愣了好一会,我的娘喂!太后怎么跑到他们这山旮旯里来了!
车里钱万金得意,“我就知道家里人肯定会是这反应,哈哈哈!”
“别笑了,赶紧下车,还想在车里呆多久?”柳知夏率先跳下去,把傅玉筝跟小毛豆接下去后,跟钱万金、石纤柔一起把柳玉笙托下来,这一挤,直接把柳大给挤到后面去了。
帮不上忙,嘴里急得直叫唤,“小心点小心点,慢些!等囡囡站稳了再放手!知夏你扶稳了!要不还是我来吧!百无一用是书生!你一拿笔杆子的能有什么力气!”
柳知夏脸非常黑,他没力气?老爹这一句话能让他很长时间夫纲不振他知不知道?
傅玉筝抱着小毛豆在旁,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
看着还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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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兮兮想往前凑的男人,陈秀兰将人拉住,“你别叫唤了,孩子们还能不知道?本来没啥事,你这一叫唤,个个都紧张。”
“大伯你别小看我哥,”柳知秋一如既往,但凡马车停下,首先翻车后箱,以前是一个人翻,现在是两个人翻,“我哥力气大着呢,以前我跟他掰手腕就没赢过。”
现在么,哼哼。
吵吵闹闹中,柳玉笙安全着陆,额上有点冒汗,被她爹紧张兮兮的样子给紧张的。
她下来站着了,家里人才发现,刚才柳大真没说错,那肚子大得忒吓人,都跟足月份差不多了。
柳老婆子愁了眉,“是不是在宫里吃得太好了,养得这么肥?这才五月份呢就这么大了,等到组月份还得了?养太大了到时候不好生啊!”
杜鹃也道,“确实是,囡囡,还有五个月可不能再这样吃了,不然生产的时候老受罪!”
一家人研究起柳玉笙的肚子,转眼竟然把还在车里的皇太后给忘得一干二净。
皇太后也不恼,静静看着眼前这一幕。
看得有些失神。
她自幼生长在权贵世家,周围每个人脸上都带着面具,轻易绝对不会泄露自己的情绪。
心有城府者,容色不动。
人人都防着让人看出自己的心思,避免自己在权力争夺中技输一筹。
可是眼前这些人,每个人脸上情绪却毫不遮掩。
欢喜,犯愁,或笑或恼,异常生动。
“太后,老奴扶您下去吧。”老嬷嬷轻道。
“哎哟!咱忘了太后还在车上!快快,把人扶下来!”外面柳老婆子一拍大腿嚷嚷,把皇太后吓了个哆嗦。
眼瞧着尊贵老妇人竟然被自己给惊着了,柳老婆子尴尬,“太后,要我们能扶你吗?咱乡下人粗糙,你别嫌弃。”
皇太后垂眸淡道,“不用。”
“不用怎么行!你来了我柳家,就是家里贵客,可不能磕着碰着了!纤柔、杜鹃,快搭把手!”老婆子指挥着,完全不容人拒绝,把愣在车头的皇太后给架了下来。
皇太后抿唇,有点生气。
既然非要扶她,前头何必问她要不要。
她拒绝了又把她扯下来,乡下婆子皆莽妇!
几个小辈在旁偷偷咬唇闷笑,心粗的对上端架子的,有得热闹了。
在大院门口好一通热闹后,一家子才进屋。
坐定后大伙即问起风青柏,囡囡大着肚子呢,他若不是有极重要的事情耽搁绝对不可能让囡囡一个人回来。
柳玉笙遂将东越兴兵闹事的事情跟家里说了下。
“幸好事情平定了,人也平安,那就好,那就好。”几个做长辈的拍着胸口庆幸。
“他直接从边境过来,能不能赶得及?要是赶不回来,我的贺礼又得少一份了。”柳知秋担心的是这个。
柳玉笙无奈,“二哥,贺礼我给你准备了。”
“你准备的是你送的,那怎么一样。反正我成亲,你们一个个的都别想落了。咱不说靠这次成亲致富,好歹让我发点小财。”
第八百三十六章 生死无悔(票13)
三个巴掌一齐拍上柳知秋脑袋,打得他龇牙咧嘴。
皇太后看了他一眼,确实跟柳玉笙说的一样,抠钱守财。
但是不会叫人生厌。
很坦荡。
一行人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傍晚,正好是村子里各家各户准备吃晚饭的时间。
移到饭桌上的时候,皇太后见识到了什么叫一大家子人吃饭。
大圆桌,挤得满满当当,除了柳家人外,还有个叫酒老的老头,甚至连风青柏的两个隐卫都在。
虽然她没见过这两人,但是魏姓,以颜色命名,她知道他们的身份。
以前用膳大都是自己一个人,用名贵嵌玉的膳桌,坐梨花木方椅,执玉箸,吃御膳房做出的精致菜色点心,饮贡茶。
头一次,用膳的时候坐在小杌子上,筷子是木制的,茶瓷碗里大米饭堆得冒尖,面前摆的菜碟子,半个洗脸盆那么大。
柳家老爷子一声开饭,面前筷子齐飞舞出虚影,难民抢食一样,吃相极为蛮横。
皇太后呆着久久没能下筷。
冷不丁碗里出现大块肥肉,油腻腻的,“太后,别拘谨,想吃什么自己夹。多吃点肉,多着呢。”
柳老婆子很热情。
可是这种热情不是人人想要的,至少皇太后一点也不想。
瞪着眼前那块肥肉,眼角控制不住的轻跳。她礼佛,茹素。
就算不吃素,她也从来不吃肥肉。
旁边这个莽妇到底是真热情还是假热情?老是跟她作对!
皇太后捏着筷子的手指都发白了,可是礼仪教养让她做不出来把肥肉扔掉的举动。
跟过来伺候的老嬷嬷因着皇太后在席,怎么都不肯跟柳家人一桌,是以柳老婆子额外给她开了小灶,让她在堂屋吃。
老嬷嬷不在,没人救驾。
“这是我奶奶的拿手菜,水晶猪肘子,看着肥,吃到嘴里肥而不腻,味道不错的,太后您尝一口,要是真不喜欢就给我。”柳玉笙坐在她旁侧,将她一应细微表情看在眼里,弯眼笑道。
“这是我最喜欢的一道菜,就柳家大院跟我钱家酒楼能吃到,连宫里都没有。贼好吃!”钱万金紧着又给自己夹了两块,“要是不快点,待会想吃都没了,这帮人吃饭的时候最不客气。待客之道在这里是没有的,太后您赶紧啊,免得待会吃不饱。”
视线落在膳桌上,那碟子水晶猪肘子确实抢得最快,刚开动就已经去了一半多了。
皇太后深吸一口气,把那块肥肉夹起放到嘴边,试探的咬了一点点。
略脆的口感让她微讶,猪肘的味道很快在舌尖弥漫开,没有吃肥肉的反胃感,带着点微酸的酱香,又没有瘦肉的柴,很是可口。
就着抿了口白米饭,鲜香带糯,微甜爽口,比宫中的精米更好吃。
“如何?好吃吧?”柳老婆子朗笑,又给她夹了一筷子青菜,“再尝尝这个,自家种的芥菜,味道有点点苦,但是这个东西吃着凉,对身体好。我做的冬瓜汤也不错,家里人都喜欢吃,我给你盛一碗!”
瞧了她一眼,皇太后垂眸吃饭。
柳家大院里的人吃饭都喜欢相互夹菜,她这碗米饭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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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被两双不同的筷子戳过了,搁在以往,她断然不会再吃。
但是这是乡下,她没摔碗,是入境随俗。
席间,照顾皇太后之余,其他人抢菜的动作一点没落下,时不时就传出一两句争抢的吵嘴,把傍晚的农家小院衬得异常热闹。
也温馨。
一顿饭吃完,皇太后都没有异常表现。
同坐一席的魏红魏蓝暗暗松了口气。
刚看到皇太后的时候两人都被吓了一大跳,这位在他们认知里是比柳太妃更难缠城府更深的主,竟然跑来杏花村?
要是柳家大院里的人一个言语失当,皇太后随时能下令整治。
也就大院里的人心粗,没察觉当中厉害,他们两个这一顿饭吃得是胆战心惊。
……最后居然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家中来了贵客,还是当朝皇太后,最后柳家人把她的住处安排在了内院里,跟他们家囡囡住隔壁。
内院只有三间厢房,让石纤柔跟柳玉笙暂时凑合两晚,等知秋慕秋成亲了,那个房间就空出来了。
置身农家小院,环视眼前只有她寝殿内室五分一大小的房间,皇太后没什么表情,只是慢慢走到窗前,推开了木窗。
“太后,可是觉着不惯?”老嬷嬷担心的问道。
皇太后摇头,“尚可。”顿了下,“你先下去歇着吧,哀家这里用不着伺候了。”
打发走了老嬷嬷,皇太后抬头看着天幕上那轮冷月,月辉清冷,此情此景容易勾起愁丝。
“太后,您还不睡吗?”窗前突然探出个脑袋来,把皇太后惊得倒退两步,差点失态惊叫出来。
看着女子眉眼弯弯从外面撑在窗台上,皇太后沉脸,“你现在有孕在身,行事还这般莽莽撞撞成何体统!”
“我担心你初来乍到,住这里不习惯,所以过来看看嘛。”
“有何不习惯的?哀家以前在闺阁的时候住的就是这样的房间。”
柳玉笙顶着个肚子不好靠窗台,干脆侧着身子斜倚,闻言好奇,“太后出身应是名门望族吧,怎的闺房还跟我这里那么小?”
皇太后皱眉,“哀家说的是大小吗,哀家说的是哀家闺房也像这般……!”
“这般什么呀?”女子歪着脑袋,眼睛闪过好奇。
皇太后却不继续说下去了,跟她一样斜倚窗台,看头顶月亮。
她曾经的闺房也像这般,充满少女气息,简单雅致又不失温馨。
那时候的她,还很单纯,也很快乐。
柳玉笙知道老妇人定然是想起从前了,她眼里有淡淡的缅怀,还有极复杂的情绪交织。
“太后以前一定是个很美很好的人,有很多人喜欢。”柳玉笙弯唇,抬头仰望夜空,“那时候的太后也一定很快乐,您为什么会入宫呢?”
秦啸大将军常年驻守边关,声名赫赫,却一生未曾娶亲。
她想,他们之间一定曾经有过动人的故事,否则,秦将军不会至今仍然愿意为了太后,生死无悔。
小妖精们,还债两章,我先吃饭去,一会准备明天的更新。朕决定发愤图强,把你们一个个全宠幸了!来榨我呀哼哼哼~
第八百三十七章 此人必是太后无疑啊!
从前,她好吗,快乐吗?
她已经忘了。
柳玉笙困极回房躺下时,都没能听到太后说起她的从前。
知秋跟慕秋的成亲日已经到了倒数第二天。
上门来道喜送礼索要请帖的名流依旧络绎不绝,比起半月前丝毫不见减少。
离得近的上过门了,离得远的补了缺。
柳家大院一大早就闹哄哄的,喧杂热闹。
村民们昨晚体贴的没过来,今儿大一早跑来分礼物。
村民们刚散,送礼的就来了。
来人当中还有一位略叫大家意外的人,细想又在情理之中。
李老夫人。
来的时候没有大张旗鼓,只带着李君耀,还有一个锦箱。
“这是老身准备的一点贺礼,权当是给柳姑娘添妆了。”将锦盒交到柳慕秋手上,李老夫人面色淡淡的。
李君耀在她背后探出头,朝柳慕秋挤眉弄眼,很是高兴的模样。
今儿只有他跟着祖母来了,至于他的那对爹娘,被祖母勒令不准跟来。
李君耀觉得这样反而好,爹娘来了,姐姐也不会更开心,可能还会心里不舒坦。
那倒不如不来,反正他们也没有真心祝贺的意思。
爹娘拎不清。
锦盒不大,一尺大小,捧在手里沉甸甸的,柳慕秋将锦盒打开来,里面放着的是一副紫翡头面,一对成色极好的龙凤镯子,还有两张银票。
银票的面额很大,每张万两。
“李老夫人?”柳慕秋抬眸,只觉着银票烫手。
“长者赐不可辞。以前我没给过你什么好东西,现在你要嫁人了,虽然你我之间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但是耀儿终究是你弟弟,就当是我代耀儿帮你添妆,免得他将来遗憾。”
将锦盒扣上,柳慕秋垂头沉默了好一会,抬手揉揉李君耀脑门,“东西我收下,谢谢李老夫人。”
她不可能再回李家,白纸黑字跟李家断绝了关系,她也不可能再唤李老夫人为祖母。
有些伤口愈合结疤,总会留下抚不平的伤痕。
她不恨了,也不放在心上了,就这样吧。
日后以耀儿为介,或许她跟李老夫人,也能相处得愉快。
柳老婆子在旁递了张请帖给李老夫人,笑道,“明日慕秋跟知秋小子就要成亲了,李老夫人若有时间,可一定要来喝杯喜酒,大家伙热闹热闹。”
李老夫人点头,“一定。”
惯了养心殿的清净,一大早外面就吵吵嚷嚷的,柳玉笙很早就被扰醒了。
起来的时候脑袋还有点发沉,真个是在养心殿里被养娇了。
待得缓过神来,忙下床去看皇太后。
她都被吵醒了,皇太后素来浅眠,只怕也被吵着了吧。
走到隔壁房门开着,里面皇太后果然已经醒了,蹙着眉头,脸色黑黑的。
老嬷嬷正在伺候她洗漱。
“太后,您醒了?”柳玉笙扬起笑脸走进去。
皇太后睨了她一眼,“你家每日一大早都这般吵闹?”
“……差不多吧,往日里我爷奶他们也都起得很早,做好早膳后就会在院子里吆喝我们起身用早膳。”不比现在嘈杂,也好不了多少。
“这般吵闹叫人如何安睡?”皇太后脸更黑了。
“等我二哥成亲喜宴过后就不会吵了。不过农家人惯常早起,太后尽量适应下,入乡随俗不是。”柳玉笙一点不怵她,笑嘻嘻的走到她面前,拿起她的手在肚皮上抚了两把,里头一早闹腾的小家伙立即安静了。
待两人走出内院到达堂屋,正好看到里面老太太跟李老夫人有一搭没一搭闲聊的样子。
“太后,你起身啦?”柳老婆子嘴快,看到人习惯性的就招呼出来了。
满堂死寂。
整个堂屋,除了柳家人,还有好几个包括李老夫人在内的世家名流家主亲自来送礼,分别由柳老爷子跟柳大柳二招待。
柳老婆子这一声太后,把屋子里所有来送礼的人震了个三魂离窍。
人人都知道柳家门第越走越高,可是知道是一回事,远不及此刻真正听到看到当朝太后来得震撼。
他们虽然是名流,却一辈子未必能亲眼得见皇族一回。
眼前妇人一头银丝,面部光洁,保养得宜,着绛色锦袍,仪态端庄华贵雍容。在老妇人身后还有个婆子,着的是宫装打扮!
除了当朝太后,谁有这般气度。
何况柳老婆子当场唤出来的。
柳家是什么人家?再者太后两个字岂是能乱喊的?
“草民/民妇叩见太后娘娘!”
柳家人傻眼了,柳老婆子更是后悔不迭,现在他们是跪还是不跪?
柳玉笙赶紧摇晃了下面容淡漠的皇太后,让她免个礼。
他们家院门大开,闹出太大动静容易吓着村民。
“免礼,哀家微服出访,在这个院子里不用拘礼数,都起来吧。”终是给了柳玉笙面子,将这些人唤起身。
“太后,我带您去灶房先吃点东西吧?”柳玉笙立即道。
“嗯。”跟堂屋的人打了个照面,皇太后就被柳玉笙拉去了灶房。
左右她也不喜呆在堂屋,全是陌生人,她留下来不外是让人不自在,抑或是让人绞尽了脑汁讨好她。
哪个结果她都不喜。
皇太后一走,屋子里的人不约而同长吁一口气,刚才柳老太太那一声,把好些人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然也是那一声,让明日喜宴的请帖更为抢手。
“柳老爷子,柳家二公子大婚,我等都是真心前来道喜的,那个请帖您看能不能多给一张?明儿过来我赵府定会再备薄礼!”
“我何府也定会再行备礼,柳老当家的,还请务必予我何府一张请帖,不占座都行!”
“老爷子您也别说什么坐席不够,我郭府赠你三十席面,换一张请帖如何!”
李老夫人心绪剧烈起伏,紧紧捏住手中那张请帖,没有哪个时刻,觉得那张帖子竟然分量如此之重!南陵王的亲家成亲宴,连当朝太后都亲自参加的成亲宴,一张小小请帖,万金难求!
还好,幸好。
幸好她放下了,也跟柳家缓和了关系。
柳慕秋是个有眼光有福气的,她们家耀儿也是有福气的。
第八百三十八章 这才是真正的天之骄女,得天独厚
待送走这波人后,柳老婆子看着所剩不多的请帖发愁。
“咱们交好的好些人家还没送去请帖呢,这就不够了,那岂不是还要再加请帖?加了请帖原定的坐席也不够,又得再加坐席?”
哎哟她头晕。
算不过来了算不过来了!
皇太后再回到堂屋,见到的便是柳老婆子差点没把自己的头发挠成鸟窝。
两人差不多的年纪,可能她还比柳家老婆子小上几岁,可是柳老婆子发丝乌黑,面容红润,完全看不出年老模样。
而自己,头上已是白发成霜。
“奶奶,您在愁什么呢愁成这样?”柳玉笙笑问,上前将老婆子散落纠结的发丝以手指理顺,替她抿到耳后。
“还不是请帖的事,当初咱家准备的请帖足足有一百个,全是用来发给镇上县上那些有交情的人家,本来想着一百个怎么也够了,现在你看看,就剩下这么点,还有好多人手里没接到帖子呢!”
柳玉笙莞尔,“奶奶愁的是要加席面吧。”
“是啊,加少了怕不够,加多了又怕坐不完。”
“办流水席即可,也最是妥当。”皇太后淡道,“便是请帖足够,有些人没有请帖未必不会来,固定的桌席也是不会够的。流水席能免了闹出尴尬。”
“对啊,办流水席!要是最后席面吃不完,还能打包给村子里的人带回去吃,也不会浪费了去!”柳老婆子大腿一拍,“就办流水席!”
打包?皇太后揉额,一股闷气不上不下,柳家好歹也是皇亲,吃不完的东西打包送人,成何体统?
皇家颜面要往哪搁?
罢了罢了,跟个莽妇她也解释不着。
这一天,除了柳玉笙跟皇太后摊着清闲,还有柳慕秋因为成亲习俗不能跟柳知秋碰面,多数时候窝在内院里以外,柳家所有人都忙得脚不沾地。
一天的时间,过得极快。
入睡前,柳玉笙看着漏进房间的清凉月色,心里念着那个还没赶回的人。
东南边境离云州具体有多远她不知道,她想,他定然是极心急的。
否则不会直接从边境取道云州,是担心赶不上喜宴吧。
而她,更担心的是他的安危。
不知道明日,可能见面了吗。
同样的月色打在运河河面,波光粼粼,映照着两岸灯光,仿似一条河装载了天上人间,站在船头的男子,发丝已经染上夜露,沾了水汽,望向运河尽头的眼眸幽暗深邃。
一路急赶,吩咐客船用了最快的速度,此刻仍然没能进入云州境内。
笙笙人应该已经在杏花村,而他迟迟未归,她想他了吗。
他想她想极了。
恨不能立即飞到她身边去。
一别三月,成亲后头一次分别这么久,比以前每一次分别都更加难熬。
“主子,夜深露重,进船舱歇着吧。”
男子微微侧眸,“还有多久能抵达云州?”
“属下问过了,船长说最快也要到明日辰时。”
辰时,到达云州后赶回杏花村至少还需要两个时辰,他回到得中午了,那时候喜宴已经开席。
笙笙得一个人形单影只帮忙待客。
“让他想办法,这个速度不够,要再快些。”
“是。”
清晨,天际光线一点一点透亮,看着太阳从地平线慢慢升起,尚未归家的人心急如焚。
柳家大院里喜宴已经摆桌,虽然还没到吉时,每张桌子都坐了个满满当当,院子里弥漫着浓郁的香气,厨房里人影穿梭,忙得脚打后脑勺,传出的笑声却流露浓浓喜意。
坐在桌席上的宾客,相互之间也低声交谈,谈这场喜宴的隆重,桌席从院子里往外延伸,几乎占满了周围的过道。
也谈院子里尚未露面的那位贵客。
当朝皇太后。
对于皇太后跟南陵王风青柏之间的恩怨,当中是有知情者的,然没人敢在这种场合提起。
皇室在旁,说错一句话随时会掉脑袋。
谁敢妄言。
至于风青柏这一次居然没有回杏花村,不知情的人在知情人告知下,也晓了情由。
“好多年前外间就处处在传杏花村是个福地,南陵王妃小时候更是被称作福娃娃。真是由不得人不信啊。”
“可不是,自从王妃降世,柳家门第就节节攀高,那时候谁能想到有一日福娃娃会成为南陵王妃,甚至连皇太后都能请得过来。”
“这才是真正的天之骄女,得天独厚。”
院子里,二进院中柳知秋穿着一身喜袍,意气风发,“再有半个时辰就是吉时,老子终于要成亲了,以后可以稳稳堵住爷奶爹娘的嘴。诶,钱万金,听好了啊,今晚我洞房花烛你要是敢来搅事,我让你他日成亲的时候洞不成房。”
钱万金冷嗤,“想当初知夏还有蓝叔成亲的时候,你可没有一次落下的。怎么,现在轮到你自己了就不许人玩了?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小爷偏不。”
“你是不是找揍?”
“大喜日子不宜动粗,寓意不好,你省省吧,你今天要敢揍我,你大婚的日子照样能被奶撵得鸡飞狗跳你信不信?”
柳知秋暗操,十分有可能。
他要是敢起头闹事,奶饶不了他不说,他老娘就能先把他炖了。
盼了那么多年老儿子好容易成亲了,结果成亲的时候整事,找死么?
“看在小白莲的份上,爷不跟你计较,不过,”柳知秋从兜里掏出一个药瓶晃了晃,“这是青莲那家伙房里的东西,到时候我在新房附近撒点,是什么效果我不知道,你大可以来试试。欢迎之至。”
“你们两个能不能靠谱点,什么时候了还闹,赶紧出来准备准备,吉时快到了。”柳知夏在门口现身,一本正经的模样,气得两人牙痒痒。
这厮现在越来越能装了,想当初成亲那时候,洞房里多骚包啊?
道貌岸然!
内院厢房,石纤柔、傅玉筝及柳玉笙都在,别的忙帮不上了,坐在旁边陪聊。
等柳慕秋装扮好后,老太太给她梳了头,随后抱出一个木箱子,很寻常的木箱,原木原色,没有多余花色,表面光洁。
第八百三十九章 卧槽,风青柏,你居然同手同脚!
“这箱子里是我给你准备的嫁妆,咱家这次喜宴,是娶媳,也是嫁女。嫁女没有嫁妆怎么行,现在东西交到你手上,日后就由你自己保管了。我知道你跟知秋都是会过日子的,里面的东西你们想怎么分配怎么用都随你们。奶奶我啊就只有一个心愿,成亲后好好过日子,这样就行。”
接过箱子,手下是光滑微凉的触感,柳慕秋眼睛微红。
很早之前奶奶就说过会给她准备嫁妆,她其实并不在意这个。
可是这个箱子真交到她手上的时候,却让她涌出哭意。
奶奶真的把她当成孙女对待,跟囡囡一样。
“奶,成亲后我跟知秋哥哥会好好过日子的,你的心愿,也是我的心愿。”将箱子放到一旁,柳慕秋抱住老婆子的腰,偎进她怀里。
老太太整日在灶头忙活,身上全是烟火气,涌入鼻端柳慕秋觉得一点不难闻。
那才是生活的味道。
整个柳家大院的人,都在踏踏实实的过日子,不求富贵荣华,只求一世长安。
她真正的,是这个家的一员了。
“吉时到了,里面的人准备好了没有?知秋要进去接新娘子了!”
“准备好了!”没等其他人答话,柳慕秋立即扬声应答。
“噗嗤!慕秋,你是有多恨嫁啊?”石纤柔喷笑,“你这样,待会咱还要不要为难知秋?”
柳玉笙摇头轻叹,“我看用不着了,直接打开房门让道吧,慕秋这模样,恨不得马上就跟我二哥拜堂。”
柳慕秋小脸涨红,眼睛左相张望,“我的红盖头呢?纤柔,大嫂,囡囡,快帮我找找,知秋哥哥就要来了!”
等到扯了红盖头,立即跑到床畔正襟危坐,双手交叠做出贤淑端庄模样,“纤柔,要不待会就别太为难知秋哥哥了,让他给你们每人发个小红包就开门吧,不然得误了吉时了!”
旁边三人再次笑得抱作一团,连陈秀兰跟杜鹃都忍俊不禁,老婆子更是笑出了一脸的笑褶子。
脚步声纷沓接近,柳慕秋双手绞紧,大红盖头下眼睫紧张得不停颤动,嘴角是压都压不下的弧度。
她终于要跟知秋成亲了,只要拜了堂,她就是知秋的妻。
现在嫁衣都穿上了,知秋也在门口等着进来接她,再不会有任何的变故,板上钉钉。
她是知秋的人了。
知秋,也终于完全属于她了。
得偿所愿的激动喜悦,让她浑身发颤。
“小白莲,准备好了吗,我们要成亲了。”门口,男子低醇声音穿透而来。
“知秋哥哥,我准备好了!”
石纤柔有气无力,“小白莲,没拜堂前,你是不能跟新郎官说话的……”
“……”柳慕秋哽了下,“都是自家人了,应、应该可以的吧?”
众人被她的恨嫁弄得没了脾气。
门外,男子听到她的回答,逸出愉悦低笑。
柳慕秋悄悄弯了眼睛。
“大嫂,囡囡,石头,红包准备好了,直接给我开门吧,我跟小白莲不用那种形式,直接拜堂成亲我跟她都更喜欢。”
“开门开门,接了人上喜堂,大家皆大欢喜啊!”钱万金从柳知秋手里抽走红包,往门缝里塞了进去,“小石头,赶紧的,别墨迹了,每回成亲都为难新郎官有啥意思?等我们成亲的时候也比照知秋跟小白莲!”
里面人捂脸,闷笑声此起彼伏。
还为难啥?新娘新郎意见一致,开门吧。
免得最后反遭了埋怨。
杜鹃上前开的门,盼着臭小子成亲盼了好多年,她更想看到他们马上拜堂,以后有媳妇儿在她跟前唤她娘亲。
门咿呀一声打开,脚步声接近,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分开了柳慕秋即将绞断的手指,弯身将她轻而易举抱了起来。
“小白莲,我们去拜堂。”
不敢再说话,柳慕秋点头,红色盖头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映红了新娘的脸,晃了新郎的眼。
众人簇拥在一对新人身后,跟着他们慢慢往堂屋走去。
杏花村口,马蹄声急。
骏马速度风驰电掣,快得让人只觉一缕紫风贴面而过。
男子后头的侍卫,将马策到最快依旧被远远甩开一段距离。
归心似箭。
刚进入村子,便听到村子里头传来的鸣炮声。
这是要拜堂了。
村口到柳家大院的距离,于此时此刻,让马背上的人觉得太长,不能眨眼就到。
偏生喜宴的宴桌摆了一整条过道,在离大院百米的位置就没办法再前行。
风青柏翻身下马,不顾失仪朝大院跑去。
沿路有人站起躬身唤王爷,充耳不闻,无暇理会。
冲进院门,一对新人刚刚迈进堂屋,在簇拥的人群里,风青柏一眼看到了朝思暮想的身影,比他离开时丰满了些。
嘴角顷刻扬起笑意,缓了脚步,“笙笙。”
柳玉笙飞快转身。
大院人声嘈杂,她依旧在嘈杂声中听到了那声轻唤。
——笙笙。
四目相对,女子脸上漾出柔柔笑意。
风青柏脸上笑容更深,清隽面容潋滟,正要举步朝女子走去时,视线不经意掠过女子腹部,又飞快移回来,定住。
脸上笑容僵凝。
砰!男子身形不稳,往旁摔倒,撞翻了身旁桌席,碗筷碟乒乓落地,弄出一地狼藉。
菜汁沾了他满身,浑然狼狈。
眼睛却如同定格了般,眨也不眨,始终死死锁住女子腹部。
凸起,鼓涨如球。
“风青柏,你回来了。”女子微微歪了头,凝着他笑意清浅,在他的注视下,双手轻托腹部,用这个动作应证他的猜想。
“风青柏,你还趴地上干嘛?赶紧起来!今儿知秋成亲呢,你回来是捣乱来的吧!”女子后头,钱万金的声音一如往常咋咋呼呼。
男子从地上爬起,机械的朝女子走去,一步一步,怎么走,都觉不顺畅。
面上没了表情,眼眸大睁,黝黑眼眸浪潮翻涌,胸腔处的起伏,从轻到重,最后变得极剧烈。
可是他竟然不敢呼吸,摒着,怕呼吸一错,眼前看到的只是假象。
周围人看着王爷朝南陵王妃走去,不敢做出任何失态举动,屋子里熟悉的几个家伙,可没一个会忍的,尤其是对风青柏。
钱万金首先狂笑,手指风青柏捧腹,“卧槽,风青柏,你居然同手同脚!”
第八百四十章 你得罪他了,他踹你
王爷顺拐了。
在众目睽睽之下。
堂屋里人哄堂失笑。
风青柏浑然不觉,什么丢脸什么有失仪态统统顾不得,眼里只有那人的轻眉浅笑,还有大如鼓锣的肚子。
这两样占据了他全部神经。
“喂喂,你们的注意力在哪里?我成亲呢!吉时快到了卧槽!”柳知秋笑完了觉得不对。
今天他成亲啊!等着拜堂呢,都笑你妹笑!
柳老婆子想给他一掌,碍着场合忍下了。
在喜堂上骂娘的这是她知道的有史以来第一个!
里面催着拜堂了,站在女子面前,顶着一身的菜汁酱汁,风青柏仍然牢牢盯着女子,嘴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却愣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眸光颤动得厉害。
脑子里是空的。
瞧着他现在还没缓过劲儿来的模样,柳玉笙闷笑,牵了他的手走进喜堂。
见证一对新人礼成。
皇太后就坐在主位旁边,从风青柏身影出现在大院门口开始,就攥紧了手心。
她想问的太多,想知道的太多,却不是两人对质的场合。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礼成!”
这两个字落下的瞬间,柳慕秋紧紧握住了柳知秋的手。
这一刻开始,他们真正成了夫妻,这一生都将属于彼此。
她祈盼着与他相伴一生,已经盼了很多年。
终于在今日,得偿所愿。
柳知秋将女子小手反握,滚烫掌心传递给她知道,他是一样的心情。
柳家长辈们坐在高堂位置上,看着新人礼成后转回新房,心情舒畅笑得合不拢嘴。
周围尽是宾客们的贺喜声,大院外头鞭炮声震天响,与此同时,无数人眼睛偷偷往王爷身上瞄。
从进大院开始,王爷就像个木头人一样,不会动,不会笑,也不说话,得人牵着走。
百年难得一见的失态。
在新人送入洞房的时候,木头人王爷终于有所动作了。
一把抱起王妃,脚步如飞的离开了堂屋。
“风青柏,我还要去新房陪陪慕秋,待会二哥得招呼宾客,你也得出去帮忙,要不有什么话回头说?”全然放心的窝在男子怀里,女子歪头打商量,眼底却分别闪着戏谑逗弄。
风青柏木着脸,下颌紧绷唇角紧抿,不答话。
现在,天王老子来了也别想把他扯回头。
回到内院进了房,房门都来不及关上,放下女子王爷就蹲下身来,定定瞧着她的肚子,好半晌后,抖着手覆上去。
“什么时候的事?”声音嘶哑。
“你刚走没多久,现在快五个月了。”
风青柏抬头,凝着女子好半晌,起身将身上脏污的外衫解开扔掉。
见状柳玉笙即走到柜子旁边,给他拿替换的干净衣裳,刚打开柜子门,男子便贴了上来从后将她抱住。
手臂僵硬,又不敢将她抱得太紧。
他胸膛紧贴她的后背,她能清楚感觉到他纷乱的心跳,甚至隐隐能听见他心跳的声音。
“你高兴吗?”
“……高兴。”高兴得要傻掉了。
到现在,他都还没能完全回过神来。
日思夜想,没想到见到了人,却被陡然的喜讯给惊成了傻瓜。
笙笙有他的孩子了,有他们的孩子了。
他没想过孩子会来得这么快。
她给了他一个家,而这个家将会变得越来越完整。
用了很长时间去平复心绪,力持让自己变得正常点,皆徒劳无功。
“笙笙,我想要个女娃儿,跟你小时候一样的。”他会将她们母女爱到骨子里。
他有些语无伦次。
柳玉笙在他怀里转身,双手捧住他的脸,看着他下颌紧绷始终没法放松的模样,垫脚亲吻他的唇角,“我给你生。”
他呼吸蓦然急促,在她脚跟落地时,追着吻上去。
“生一个就够了,我只要一个女儿就够了……”喃喃的,他急切索取。
被女子肚子顶住的下腹,蓦然被什么东西用力踢了一下,不疼,感觉却异常明显。
风青柏僵住,就着倾身亲吻女子的姿势,像被点了穴道似的动弹不得。
长眸大睁。
样子傻不愣登。
“噗嗤!”
“笙笙,是、是什么?”风青柏轻问。
“娃儿在肚子里造反呢,定是你刚才的话得罪他了,所以他踹你。”
眼珠子极缓慢移动,木木对上女子视线,下腹又挨了一下,视线下移。
清楚看到女子单薄衣裳下微微晃动的地方,风青柏呆掉。
忍着笑,柳玉笙拉起他的手,贴上肚皮,让他感受胎动。
掌心下传来的触感,猛烈冲击进心底,男子眼中波光越晃越剧烈,几乎破碎,直至眼尾泛出了浅红。
这一刻,他清楚的感受到,孩子不只是一个名词。
在他掌心下,他最爱的女子肚里孕育的,是属于他们的鲜活的生命。
家里办喜事,两人不能一直窝在内院里。
稍微平复下来后,便去了外院。
喜宴已经开始,新郎官要在外头招呼宾客,身为妹夫,风青柏是躲不了要帮忙的。
也不用他多做什么,只需往柳知秋身后一站,保持淡淡神色,宾客们便不敢给柳知秋灌酒。
只是今天的王爷十分不在状态,转身之际莫名会撞上桌角凳子腿,或者撞上本来要避开他的人。
进堂屋的时候还在众人注目下撞了门框。
魂不守舍,心不在焉。
来来回回直到第三次转进堂屋跟长辈们敬酒,风青柏才发现一直坐在旁边的皇太后。
始知这个老妇人,竟然也来了杏花村。
男子看见自己时眼睑微缩的模样,在在说明这一点,他刚刚才发现她。皇太后手心攥得更紧了。
四目相对,泛着的皆是淡漠疏冷之意。
饶是风青柏心思深,一时也难猜出皇太后来此的用意。
她几十年不曾离过皇宫,这次出来必是下了极大决心才能成行。
她想做什么?
“你去边境之后,囡囡突然发觉有孕,当时小风儿把她接到皇宫去了,为了避嫌,住在太后养心殿里。具体情况我不太清楚,回头你得问问福囡囡。”转到旁桌的时候,钱万金在他耳边低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