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二六章 魏叔叔
“现在事情已经告一段落了,暂时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过两天我叫人送你回柳家农庄,到时候你便能跟家人一块团聚。以后你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事情,可以尽管来找我,只要能帮得上忙的我一定不推脱。”
“谢谢王妃。”站在柳玉笙面前,柳芽一直怯怯的低着头,双手藏在袖子下面搅啊搅。在听到柳玉笙说要把她送回家的时候,双手绞得更加用力,几乎要把指骨扭断。
因为她低着头,柳玉笙看不到她的表情,是以觉察不到她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最后伸手拍拍她手背,笑道,“要说谢也是我们说谢才对。好了,你先回去准备一下,收拾收拾。看有什么东西需要带的一并整理起来,两日后我安排人送你回家。”
柳芽轻轻点头,期间飞快抬头看了柳玉笙一眼,嘴唇微动像是有什么话想说却又不敢说出口,欲言又止。然后在柳玉笙刚刚皱眉疑惑的时候便飞快转身离开。
又是跟小兔子似的,受到惊吓立即躲起。
柳玉笙眉头微蹙,有些茫然,柳芽刚刚是不是有话想对她说?以她那个性子,只怕真有话她也不敢说出来。
有些头疼的捏捏眉心,柳玉笙叹了一口气。回头她再找她来问一下好了,不然,想要等柳芽自己主动说出什么要求,只怕得等到天荒地老。
是夜,一行人用过晚膳之后各自回了房歇息。到底是坐了十几日的船,航程再快,身体也是疲累的。
主子们歇下了,王府的下人们依旧还在忙忙碌碌,做着一天的收尾工作。
而在王府后院的某个角落,一道纤细身影在某厢房门前不停徘徊。偶尔听到什么动静的时候,就会像受到惊吓一般立即把小身板往旁边的园林躲去,在这声响消失后,才又战战兢兢探出脑袋试探着走出来,然后继续重复之前徘徊的动作。
魏紫觉得头疼。
他就在这个角落的暗影里值守,看着女子在不远处的厢房门前来来回回已经转了上百圈了。
从出现在这里一直到现在,他看了无数次她抬起脚想要走过去,然后又把脚给收回来。好像想要做某件事情,却始终没能鼓足勇气一般,但是又不甘心离开。
本来他不想理会的,但是女子徘徊的那间厢房,正是他平时休息用的睡房。只做累极的时候小憩之用,其余时间他都需得藏在暗处守卫王府以及王爷的安全。
前段时间因着西凉的事情,他带女子乔装打扮回京,也算朝夕相处了几个月,对她的性子了解得更透。说柳芽是小兔子都是抬举。
兔子都比她胆子大。但是她的毅力又绝对比兔子足。
否则今天晚上她不会在他厢房门前,徘徊一个多时辰不肯离去。
“你走来走去一晚上了,到底想干什么?”角落里突然飘出低沉男声,把柳芽给吓了一大跳,差点没立即扭头就跑。
但是下一瞬便又立即放下心来,甚至连刚才徘徊时候的紧张害怕都消散了大半。
那是魏紫的声音。
虽然没看到人,但是听到他的声音,也能让她感到安全。
“魏叔叔。”不由自主的,她朝声音来源靠近几步。
其实她是知道他惯常在这里值守的,她悄悄观察好几个月了。
这个地方是他平日休息的地方,而厢房背面就是王爷王妃居住的主院落玉青苑,那边要是有什么动静,魏紫能立即现身保护。
眼瞅女子靠近几步之后,开始一步三挪,自以为别人察觉不了般,往他藏身的地方越挪越近,魏紫沉默,眼眸幽深。
“魏叔叔,我过两天就要回家了。”
“嗯。”
“王妃说让人送我回去,你能送我吗?”又靠近一点点,女子声音里藏了窃喜的雀跃。
“不能。”顿了下,魏紫走出暗处,在女子不远处的廊柱下靠着,淡到,“我是王爷贴身隐卫,首要负责王爷王妃安全,送人回家这种事,会另安排人手。”
“不能吗?”女子肩膀垮下来,小脸挂上显而易见的失望,以及失落,“要是你能送我就好了。”
“小兔子,我不是兔儿娘。”
“你当然不是兔儿娘了。”她从没有把他当娘。自己是什么性子她怎么可能不知道?她就是,呆在他身边的时候,就会变得不是那么紧张害怕。
像现在,面对他的时候,她也能侃侃而谈,说话不结巴。
“回去歇着吧,很晚了。”看了眼从他走出来开始,就直直盯着他不挪眼的女子,魏紫淡淡吩咐了句,转身走回暗处。
“王妃说要是我有什么事情可以求她,她能做到的一定不推搪,我去求王妃,让她恩准,让你送我回家。”
暗影里,魏紫脚步微微踉跄了一下,回头,女子沐浴在柔和月色下,朝着他的方向吟吟浅笑,此时浑然看不出丁点胆小小兔子模样,跟正常人无异。
这段时间相处,随时时间越久,她在他面前的时候表现越发自然。
魏紫隐约知道是什么原因,他不是十几二十来岁的毛头小子,对某些事情一知半解,只是那种认知让他觉得有些好笑。
“小兔子,记住,你叫我叔叔。”
“魏叔叔。”女子纠正。
“回去歇着。”
女子又开始一步三挪,挪啊挪啊,挪到他刚才靠着的廊柱,轻轻坐在了廊柱下。
把他说的话视若罔闻。
这个时候,胆子倒是大了。
“魏叔叔,我在这里看看月亮。”
“……”蹩脚的理由。
角落里没有再传出声音,女子也不再说话,真个双手托腮看月亮。
不远处,偶尔依旧会传出响动,府中下人忙活琐事,就算把动作放到最轻,也不可能没有一点声音。
然之前还会被这种响动吓得躲到园林后面藏起来的女子,此时却一点没露出受惊吓的表情,很是自在,很是惬意,很放心。
十月末的月亮,很大很圆,高悬夜幕上,洒落下来的月光让大地如笼轻纱,极是唯美。
第一一二七章 处理薛仲(13)
翌日,用过早膳后柳玉笙又把柳芽叫到跟前来,给了她一个小荷包,“我这边已经安排了人,明天就送你回豫州,回去的时候不能两手空空,这荷包里有些银子,你且拿着去给家里人买些礼物。”
“王妃,不、不用了!无功不受禄,我、我不用买什么礼物!”柳芽被吓得炸毛,连连摆手。
这般模样让柳玉笙哭笑不得,“跟我说话结巴啊?在柳家农庄的时候你都没这么怕我。我不凶啊。”
这是揶揄,柳芽自然听得出来,小脸一下涨红。
王妃是好人,她当然知道,只是她性子如此,她想改也改不了。那时候在柳家农庄,她感激王妃给家里人治病治伤,一直努力跟在她神笔啊耨说力所能及的事情,那是她当时做过最大胆的事情了。
但是现在再见,时隔半年有余,当初鼓起的勇气早就不知不觉消失,在王妃面前,她依旧缩手缩脚。
柳芽心里其实也是着急的,担心王妃对她不高兴。
看女子涨红了脸急得要哭出来的样子,柳玉笙不敢再逗她,“这是我的心意,不能推辞,而且里面装的银两也不多,买些小物件倒是足够。待会府里厨房那边有丫鬟要出门采买,我让她陪你一道上街,身边有个人你不用害怕。”
柳芽愣了下,又开始绞手,小眼神乱飘,欲言又止模样。
“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跟我说?”柳玉笙主动问,递出台阶。
柳芽立即重重点头,“王妃,我还是、怕,我不认识厨房的丫鬟……能不能让、让魏叔叔、陪我上街、买、买东西?”
“噗!”柳玉笙刚端起茶杯抿了口,喷出一半。
魏叔叔?
魏紫?
柳玉笙嘴角抽了。
而她的反应,让柳芽脸上迅速红得发紫,甚至身子微侧,极有随时拔脚就逃的架势。
“恐怕不行,”柳玉笙立即整了表情,在柳芽失望的眼神下解释,“魏紫一大早被派出去办事去了,一时半会可能回不来。你要是不想跟府里丫鬟一块去,待会我陪你吧。”
“不用!”柳芽飞快拒绝,几乎跳起来,让王妃亲自陪她逛街买礼物?她做不到!
“要上街?我也是刚来京城,还没时间好好逛逛呢,正好了,我陪你去啊!”门口传来千漪雀跃声音,人随之蹦蹦跳跳走进来。
柳芽下意识的往旁退了一大步,把头埋得低低的,不吭声。
这般表现让千漪大为惊奇,怎么有人能胆小害羞成这样?
“我叫千漪,是跟着柳姐姐从西凉来的,你叫我名字就好,你想上街买东西,我也想上街逛逛京城,我们两做个伴吧?”
“千漪性子比较活泼跳脱,但是人很好。你们两个年纪差不多大,应该能玩到一处去。柳芽,周围并不是每个人都很可怕,有坏人也会有好人。而我相信好人是一定比坏人多的。多给自己跟周围一些信心,大胆去尝试接触看看,你一定能得到惊喜。”柳玉笙鼓励。
当初带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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芽出来最主要的原因自然是因为需要她的帮忙。还有另一个原因,也是她希望能够借由这段阅历,让柳芽打开心扉,走出那段阴影,过上正常人该过的生活。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没想到到达西北之后会发生那么多事情,以至于原先所有的打算都被打乱,没能得以实施。
而柳芽也只是在西北西凉露了个面之后又急匆匆赶回南陵,对她的心理治疗根本于事无补。
就拿自己为例。刚出现在柳家农庄的时候,柳芽在她面前是可以正常说话的,出现结巴的情况极少极少。
因为那时候她帮助柳芽家人,得到了她的信任的依赖。
那时候若能一鼓作气,对柳芽的心理治疗是极为有利的。可惜随后横生了那么多枝节,再见面的时候,柳芽面对她反而比之前更加磕磕绊绊。
对于柳芽,并不是柳玉笙非要按照自己的意愿,去将她硬从她的保护壳里拉出来,而是柳玉笙感觉得到柳芽自己也想跨出那一步。所以她才想伸手帮她一把。
这是个心灵干净到透明的女子,命运先让她遭遇了不公,那么她希望,最后柳芽亦能得到生活的眷顾。
有了柳玉笙的搭桥建梁,柳芽悄悄抬眼去看千漪,结果就对上近在眼前的灿烂笑颜,跟着手臂被女子挽上拉着她往外走,“走走走,我们别耽搁了时辰。我现在算是初来乍到,对京城一点都不熟,听说你在这里已经住了几个月了,但是也几乎没有自己单独出过门,两个都是新丁,那我们就结伴一起去闯荡吧!”
柳芽,“……”闯荡什么的用在这里不合适吧?她们只是去逛个街买个东西而已,又不是要闯荡江湖。
这是心里吐槽,她自然不敢说出来。
瞧着柳芽几乎是被千漪半抱半拉着走,却没有说出拒绝的话来,柳玉笙在后头莞尔失笑。
这两个姑娘一个胆小警惕,一个活泼大胆,性格正好互补,加上又都是心思纯净的,只要柳芽愿意,她们能成为很好的朋友。
两人离开不久,风青柏就从宫里回来了。
“事情办得如何?”见到他,柳玉笙立即问。
“小事情,说句话而已。魏紫已经把人带去城南了。”风青柏在她身边坐下,拿起刚才她抿过一小口的茶杯慢慢品,慢条斯理,一点看不出刚才去做了有点不人道的事情。
“薛青莲呢?”顿了下,柳玉笙又问。
风青柏挑眉笑道,“你还担心他?若他没有彻底放下,也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以后他们之间,没有任何关系。”
早上风青柏入宫,是去处理薛仲。
既然薛青莲对这个人已经没有任何牵挂,两人之间也断了牵扯,那自然不用继续留他在宫里,花费人力物力财力去伺候着,想尽办法给他续命。
薛仲?配吗?
人现在已经被扔出皇宫。
预料到自己的下场,知道已经失去最后的保护伞,那个曾经可称一方枭雄的男人,露出了各种丑态。
第一一二八章 结果如何可以预见(14)
破口大骂,涕泪横流,撒泼打滚,哀讨祈求。
被拖离皇宫的一路,薛仲几乎把所有能用的手段都使出来了。
丑态比之市井泼妇都不如。
听到风青柏说起当时的情况,柳玉笙不知道作何反应。
幸亏薛青莲没有亲自过去,不然看到薛仲那些作态,只怕会受到打击。
在众人的印象里,薛仲是个枭雄,奸滑狡诈,手辣心狠,诡计百出。而且有韧性,能忍耐,他也不怕死。
至少在被抓到之后,薛仲从未露出过怕死的情绪来。
于是柳玉笙便也以为,这真是个不怕死的。总算得是硬汉一条。
哪里知道最后的事实会这么打脸。
“原来他不是不怕死,他只是知道自己死不了,所以有恃无恐。”
“他以为同命蛊能稳稳牵制我们,只要我们想救薛青莲,就势必要保他的命。他总有条件继续活下去。所以就算知道自己身体里中了两种蛊,他也没绝望过。他是笃定了我们会想尽办法救他。”风青柏讥诮的轻勾唇角。
“他没想到薛青莲身上的同命蛊竟然有解,而且真的解掉了。”柳玉笙顺势分析,“薛仲是昨天察觉的吧。薛青莲去看他,他见到薛青莲身上没有一点病态,心里便有数了,所以终于开始着急开始害怕。”
所以,被扔出皇宫,他才会百般丑态尽露。
现在是彻底没人管他了,薛青莲也不会再可怜他,以他那具千疮百孔的身子,加上还是个瘫痪的,没人伺候的话,下场能好到哪里去?
便是去城南乞丐区要饭,他都抢不过其他乞丐。
结果如何可以预见。
那个曾经在南陵牵扯出一连串事端的人,如今对他们,再起不到任何威胁。
薛仲的存在,可以从他们的生活中抹去了。
随即柳玉笙又想到,“你出门,不单单只是去处理薛仲的事情吧?”多大点事,用得着他南陵王亲自出面?
随便着个人去跟小风儿说一声就行了,根本无需劳动他大驾。
风青柏唇角凝出抹笑意,“嗯,最了解我的莫过笙笙。”
“这是毋庸置疑的,说正事。”柳玉笙不谦虚。
她自然了解他,从内到外,从脚指头到头发丝,咳。
“去了御书房,让风墨晗调整政令,尽快调知夏入京。他来了,我就清闲了。”
“嗯,我大哥就受累了。”
“这么多年只有我一个人忙得甚至顾不上娇妻,那怎么行?既是兄弟,当有难同当。也该是他尝尝滋味了。”
“你兄弟多了,钱万金,薛青莲,还有我二哥呢。”柳玉笙扳着手指数。
“只有知夏一个人入仕途。可惜了,知秋半途回家务农。”
“……”这是为二哥逃过一劫惋惜吧?
薛仲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两人话题回到眼前,想着早上风青柏入了宫,柳玉笙心头一动,“你可有去养心殿?”
“没去。”风青柏无奈,尤其是想起养心殿里面,除了乖红豆之外,还有另一个小祖宗便觉得太阳穴一阵一阵刺痛,“我去了,要么是近不了身,近身也只有被整的份。你知道的。”
一句你知道的道尽沧桑。
明明应该是伤感的事情,柳玉笙却觉得有些好笑,忍俊不禁。
连她都弄不明白,为什么巴豆对自己亲爹那么多小心思,但凡风青柏靠近他,都要想尽办法捉弄一下对方。
风青柏都被他兜头兜脸尿过两次了,细想父子两之间从巴豆出生开始就有的争斗,真的是又稀奇,又让人捧腹。
“你到底是哪里得罪他了?他那么记你的仇?”
风青柏摊手,“我也很想知道原因。”
随后顿了下,风青柏看向犹自捂嘴闷笑的女子,眸光微暗,“难道他还在你肚子里的时候,知道我每天都欺负你?”
柳玉笙呛了口水,差点咳岔气。
这个欺负是什么意思,见仁见智。反正柳玉笙脸红了,而且恼羞成怒,狠狠跺了男子脚背一脚,“你怎么不说他还在我肚子里的时候就知道你对皇太后不好,所以出生以后想着法的帮太后出气呢!”
随即两人一愣,四目相对,脸上皆划过木然。
“……不会吧?”
“会。”
……
“所以在巴豆红豆心里,太后比你这个亲爹还要亲?”
“跟红豆无关,作乱的只有巴豆一个。事实证明一点,这小子打小吃里扒外,就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等他再大一些丢出去流放。”
“……”
此时还在养心殿里咯咯笑的巴豆全然不知,自己已经被定下流放的命运,在不久的将来被亲爹一脚踹出京城。
半个时辰后,柳玉笙跟风青柏再次入宫,这次的目的地直指养心殿,开始了夫妻二人在孩子面前混脸熟争宠的苦逼之旅。
对柳玉笙,巴豆红豆欢喜得紧,见到人来就迈着小短腿,摇摇晃晃抢着往她怀里扑。
然对风青柏,红豆还好,会裂开小嘴朝他咯咯甜笑,巴豆就大不一样了。但凡发现风青柏靠近,立即浑身炸毛,把眼睛瞪得圆圆的警惕,还会龇牙,举起小拳头用力挥舞,“打!打!”
你再过来,再过来我打你!
风青柏被气得脸色冰冷,双手抱臂站在不远处跟小王八蛋四目相对,彼此眼神带杀气,就看谁的眼神先杀死谁。
偶尔风青柏不信邪,硬生生往前再靠近些许,就会发现小奶娃瞪他之余还会频频做一个动作,把自己的开裆裤不停往上提。
风青柏便了然了,原来这也是症结之一。
可惜了,这个仇,小王八蛋一辈子都报不了。
“啊,啊啊——”裤腿传来一股极小的力道,伴随奶声奶气的咿呀声传入耳中,风青柏低头,对上小奶娃黑玉琉璃般无邪的眸子。
刚才注意力都放在小王八蛋身上了,一个失神的功夫漏看了小红豆,没想到她竟然走了他脚边。
小小人儿穿着粉色的斜襟系带小衣,绒绒毛发还有些稀疏,软软趴在小脑袋上,此时正仰头用琉璃眸子看着他,粉粉小嘴一咧,“嘚、嘚!”
第一一二九章 屁股凉,转圈圈(15)
风青柏在那一瞬间,突然的整个懵了,愣愣的,手足无措。
做不出任何反应。
除了在笙笙面前,他从未如此情绪外显,也再没有过如此傻气。
可是这一刻,对着那双无邪的眼睛,听着她嘴里喊出的咬字不清的嘚嘚音,他竟然傻在那里,双手颤抖。
有一种从未有过的陌生感觉,从心头滋生,迅猛蔓延至四肢百骸,最后又冲上鼻端,流窜出酸涩。而那一刻,他整个心房涨满了情绪,异常满足。
他的女儿,喊他爹爹了。
低头,四目相对,眼眶晕上湿润雾气,风青柏回过神来之后便飞快将雾气掩去,蹲下身子,将小奶娃整个拥进怀里。
他的怀抱如高山空谷,而他怀里的小娃娃,是这片山谷生长的珍宝。
他要那么小心翼翼,才敢将她托起,唯恐力气稍大些,便会勒疼了她。
她若是疼了哭了,那他的心便等同被人划上一刀了。
这一刻,风青柏终于理解了岳父对笙笙的情感,那是无可比拟的父爱。
“小红豆,再叫一声爹爹。”
“咯咯咯——”小红豆咧嘴小米牙,笑得欢快,“嘚、嘚!”
风青柏笑了,抵着小红豆小脑袋瓜子,笑得湿了黑睫。
柳玉笙在一旁跟巴豆玩小木尺冲杀,亦将这一幕看在眼底,眼角眉梢皆是柔软笑意。
在她旁边端坐的还有皇太后,面上淡淡的,没什么特别表情,好像这一幕没有什么特别。
没人看见小红豆在走过去拽着风青柏裤腿,嘴里喊出爹爹两个字的时候,她眼底闪过欣慰。
她疼爱巴豆红豆,疼爱到骨子里,她纵着他们宠着他们,也亲自教导他们。娃儿有自己的小脾气,但是不代表小娃儿没有家教,再纵容小娃娃,她也不会疏忽了他们的教导。
礼义廉耻孝悌忠信,她会一一教予他们。
“母后,辛苦你了。”
那方,传来男子清清淡淡声线,音量恰好她能听得到。
抬眸朝男子看了眼,皇太后不置可否,“哀家乐意。”
言下之意,我乐意,用不着你马后炮来做什么感谢,做什么慰问。
反正,怎么都不会跟你在一国。
被皇太后怼回来,风青柏一点不在意,嘴角噙着的浅笑始终没有消失。
他知道如果不是皇太后私下里教导,红豆不可能会喊出爹爹两个字来,因为周围根本没有参照物可供她学习。
皇太后对他有怨,却不曾将那种怨气转接到孩子身上,爱憎分明。
这个老太太,越相处,越熟悉,值得他敬重的东西越多。
要是看他吃瘪能让她高兴,无妨让她高兴一回。
有女万事足,风青柏这个时候特别豁达。
但是,不记仇是不可能的。
那边还有个小王八蛋,对他依旧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模样。
看他小,且让他嚣张几年。
朝小王八蛋瞥了一眼,风青柏笑意凉凉。
巴豆有些茫然的扭头左右望望,然后又站起来勾着小短手摸摸屁股,跟着眼睛往脚边打着转的看。
“巴豆,怎么了?怎么转起圈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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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小奶娃突然的举动有些莫名所以,柳玉笙好奇。
“凉,凉,凉——”巴豆嘴里低嚷着,依旧转着圈圈到处找。
“娘在这呢,巴豆?”
皇太后实在看不下去,“巴豆是说,屁股凉。”
“……屁股凉他转圈圈做什么?”
“大概是想找找看什么东西弄得他屁股凉飕飕。”
两人对视一眼,随后齐齐朝风青柏看去,又若无其事收回目光。
唔,他们家巴豆,第六感贼强。
这一上午,养心殿很是热闹,而是殿中几人明显又不太明显的被分成了两拨。
巴豆太后柳玉笙一拨,风青柏单独一拨,但是两拨人马当中又有小红豆跟柳玉笙作为联结,微妙又搞笑。
好像是两个相互赌气的孩子玩过家家,谁也不理谁,谁都不肯跟谁先低头。
只不过这两个孩子中,一个是才一岁多点大事不识的小奶娃,一个是威名赫赫响彻南陵的摄政王。
威风八面的摄政王,跟个一岁半的小奶娃较劲,若是传将出去,确是会笑掉人大牙的。
得是多低的觉悟,才会把自己放到跟小奶娃一个高度?
被柳玉笙明晃晃这般取笑的时候,风青柏一点没觉得脸红。
他们家这个小奶娃不能小看。
那不是一般人。
风青柏更趋向于他们家巴豆脑子构造不正常。
反正正常孩子诸如他自己,小时候就从来没干过尿袭亲爹这种事,想都没想过。
穿着开裆裤恃幼逞凶,以为年纪小不懂事别人就得让着他?
惯得他!
这边厢微妙的其乐融融,另边厢千漪拉着柳芽早就上了京城大街,兴致勃勃穿梭在大街小巷各种店铺。
“南陵京城比我们那里的都城繁华好多啊。”置身人潮,感受这里的喧嚣繁华,千漪感叹。
“皇城不是大多一样的吗?”接触了一小晌午,对千漪活泼直白的性情渐渐有些习惯了,柳芽说话也胆大了些,不会再一直对她低着头,偶尔也会抬头看她一眼。
“当然不一样了。”察觉柳芽各方面真的非常匮乏,千漪把人拉到一边,开始细致对她科普,“南陵跟西凉怎么能一概而论呢?南陵跟周边各国都保持着良好关系,刚才一路逛下来我发现了好多别国的商人,你们这里的商业可以说是百花齐放。这种景象在西凉是见不到的,西凉不跟别国交流通商啊,整个都城只有西凉人,对比起来就萧条好多,而且见不到新意。就拿西凉都城那些店铺来说,几十年不变,单一无趣,但凡去过一次,隔个一年半载或者五年八年的你再去,当初格局是什么样还是什么样,完全没有变化。”
柳芽听得一愣一愣,除了听懂西凉都城枯燥无趣不好玩之外,就一个感想,千漪好能说会道。
“别愣着了,逛了这么久还一点东西没买,你不是要带礼物回家吗?这些我超级懂行,我帮你掌眼!”拍着胸脯打包票,千漪跟大姐头似的,带着小弟柳芽转身往各大店铺行进。
我爱双倍我爱双倍,还剩最后一天啦,小妖精们挥小铁锹啦!今天咱不砸武器,砸票票~~还有一章没写完,待会发,大概迟十分钟左右。
第一一三零 我骂狗,好狗不挡道
半早上接触,她算看出来了,柳芽简直就是个小白兔啊。
胆小又单纯,要是身边没人看着,什么时候被人卖了只怕她还会帮人数钱。
自己得多看着点,责无旁贷。
两人手挽手挤在人潮中左冲右突,看到店铺就往里闯。
毫无章法跟目的性。
又因为这种毫无目的性反而多了种随性的惬意。
用千漪的话来说,这才叫逛街。
于是京城大街上各大小店铺,皆出现一道亮丽风景。
两个年轻姑娘,打头的那个大眼琼鼻菱形小嘴,嘴角微微上翘似天生带笑,一双如同猫瞳的眼睛俏皮灵动,带着让人心痒的无辜感。
稍后些的女子容颜惊艳,翦水秋瞳顾盼生辉,浅笑垂首我见犹怜。
容色皆上等。
只是两个姑娘对于自己的容貌似乎欠缺点认知,浑然不觉自己在大街上引发了注目,自顾自逛得自得其乐。
“你们家还有五口人是吧?那买的这些礼物应该够了,待会咱去旁边茶肆坐会喝杯茶就回去。”一早上时间,千漪帮着柳芽买齐了礼物,砍价杀价一力承担,此时已经是口干舌燥,急着找个地方先灌上一大壶茶水。
逛街好玩,也累人。
“千漪,你要不要买什么?我这里还剩了些银子。”
“不用,我暂时不需要补给。”千漪小手一挥,拒绝的干脆利落。
“……”合着这姑娘眼里,买东西于她来说只是补给?
那她还陪着一早上,帮自己买诸多礼物,礼物也是补给吗?
柳芽有点晕乎。
走出店铺,拎着还几个小包裹,两人走进斜对面一家茶肆,也没上二楼雅间,直接在大堂找了个地方坐下,点了一壶最便宜的茶,歇歇脚。
坐下后,等茶水上来的间隙,千漪小嘴仍旧在喋喋不休,哪怕渴死,也阻止不了她说话的欲望。
“幸好这个时间段客人不是太多,不然大堂还真没有我们坐的地儿,那样只能憋着一口气直接回府了。”
“二楼有雅间我知道,雅间比下面清静,我见识过。但是赚钱不容易,咱们得务实,得脚踏实地,千万不能要面子乱花钱。”
“不过你放心,你要是实在想去,等回头我攒点钱,到时候我带你去坐坐!”
千漪嘴巴连珠炮似的,嘚吧嘚吧,坐下来就没停过,柳芽连嘴都插不上,加上她本就害羞淡笑的性子,一静一动,倒是极为契合,这样的二人组,闹不出矛盾。
而柳芽小脸上一直是挂着浅浅笑意的。虽然不能跟千漪一样侃侃而谈,但是这么听着她不同说话,她却觉得有种轻松感。
在千漪话痨的感染下,无意识的慢慢放松下来,甚至开始能忽略身处人群的不自在。
“怎么,美人儿想上二楼雅间见识?小爷请你们啊,只要你们点头,别说雅间,包厢我也带你们进去。”突兀违和的声音突然插进来,带着让人不舒服的调笑。
这话后,紧接而来的还有怪腔怪调的哄笑。
千漪皱眉朝声音来源看去,便见一行四人从茶肆门口走来,正朝着她们的方向靠近。
当先一人华服锦衣,油头粉面,斜勾唇角,手里还摇着把玉扇子,故作风流。
千漪当即暗暗翻了个白眼,就这模样?比青莲差远了,连青莲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她们家青莲根本不用故作姿态,风流不羁从骨子里透出来。
眼前这位,落在她眼里,只有下流。
男子身后还跟着三人,同样穿着锦衣,看样子就知道这几个人都出自大户之家。
大户之家怎么尽出垃圾?
转眼把那几人打量完毕,千漪轻哼了声不作理会,随即听到有极轻微的嘚嘚声从旁边传来,连忙朝柳芽看去,便见刚才还脸带浅笑的女子,此时竟然脸色惨白,浑身发抖,眼里盈满害怕恐惧。
柳芽怕得牙齿都在打颤。
这个发现让千漪慌了下,不明白为什么柳芽会有这么大反应,下意识站起把她挡在身后,隔绝掉那些人落在她身上的目光。
柳芽真的很怕,听到调笑声的时候,整个人如坠冰窟。
那些被遗忘了很长时间的画面,突然就齐齐涌了出来,在她眼前飞快掠过,循环。
周围喧嚣褪去,充斥在她耳边的,全是画面中传来的哀求哭喊。
眼前开始发白,脑袋一阵阵晕眩,柳芽只觉得冷,浑身都冷,连血液里的热度都在飞快降下去。无意识的,捏紧了拳头站起,柳芽拉着千漪低头往外冲去。
“柳芽?柳芽?等等,东西还没拿呢!”冷不丁被拉着往外闯,千漪诧异之余,连忙探手把放在桌上的小包裹一并拎起。
柳芽挑选这些东西的时候是很用心的,用心挑的礼物,怎么能因为几个大户垃圾扔下呢。
多不值当。
“哎哟,美人儿这是要去哪啊?我们刚来你们就走,多不给面子?”男人从外往里走,正正堵住两人去路,嘴里依旧在调笑,只是话里已经带了些迫人的威胁。
柳芽脑子里晕眩更重,死死咬住嘴唇才勉强抵挡住怕得想要尖叫的欲望。
她不是一个人,还有千漪也在,她不能被欺负,也不能让千漪被欺负。
“走、走开!”小小声音冲出口腔,用尽了她所有力气跟勇气。
换来的是拦路男子抚掌大笑。
“美人儿就是美人儿,连声音都勾人,哈哈哈!”
“说什么呢你!狗嘴吐不象牙,滚开点!”千漪怒,她就算见识再少,也知道这些人是在当街调戏她们。
太恶心了。
可惜她现在找不到小伙伴,不然非整得这些人鸡飞狗跳不可!
也是环视周围试探寻找点诸如老鼠啊猫啊什么的小伙伴时,千漪才发现本该喧嚣热闹的大堂变得安静,那些原本在高谈阔论的茶客们齐齐闭了嘴噤了声。
而且那些人在看到拦路男子几人时候,眼神分明闪烁瑟缩,藏着忌惮。
“没想到还有个小辣椒,哈哈哈!狗嘴吐不出象牙?小美人儿,你骂我?”
“我骂狗,好狗不挡道,让开!”千漪顺口就是怼。
骂那些人的同时,也顺势把柳芽拉到了她身后,两人调转了位置。
她一点不害怕,但是显然,柳芽已经恐惧到超乎她意料之外,她的手此时是冰凉的。
第一一三一章 宁死,也绝不让任何人碰!
一方是披着人皮流里流气的男人。
一方身形娇小色厉内荏的小姑娘。
周围明哲保身旁观不语的茶客当中,不少人已经暗暗摇头,替两个如花似玉的姑娘惋惜。
这个拦路男子,只要是经常出入茶寮酒肆的,就没有不认识的。
在京城大街上混迹,这人名号也算响当当了。
人称唐公子,名唐仞,出了名的爱玩,爱当街调戏漂亮姑娘,寻常百姓没人知道他具体什么来头,只是有人传言他跟京中很多贵族子弟交好,甚至有人曾看到京兆伊家的公子都对他恭敬有加。
小老百姓哪里敢招惹这样的人物?
唐仞也是被人捧惯了的,接连被人骂作是狗,脸上的笑已经冷下来。
“既然二位那么想去包厢,本公子岂有不允之理?我们这就一块上去。”
这是要强行将她们带走了。
“谁要跟你们去包厢了?自说自话简直无耻!”千漪跳脚怒骂。
柳芽则是惊惧的抬起头,颤着唇看着对方,身子已经是摇摇欲坠。
而正面看到柳芽抬起头来的唐仞,眼底闪过一抹惊艳,刚沉下去的脸又浮出笑容,势在必得,“把两位姑娘请上去。”
“是是,这种小事让我们来!”站在唐仞身后的三个男子狗腿奉承,同样嬉皮笑脸的挤上来,呈三角之势围住千漪跟柳芽,断掉她们所有退路。
前有狼后有虎,两个女子便是做出反抗,对结果也于事无补。
周围茶客见状,眼底惋惜怜悯更浓,不少人已经低下头去不忍再看。
被这些纨绔带上包厢,不管有没有事情发生,两个姑娘的清誉都完了。
千漪被气得直哆嗦,谁能想到皇城脚下还能遇到这么恶心的事情,这里是南陵,南陵王治下那么严厉,怎么城中竟然还有这种蛀虫?
现在的情况,也让她莫可奈何,要是她有薛青莲的功夫,一定要打得这些混蛋满地找牙,可惜她没有,她也不会下毒。
唯一会的,在老鼠都难寻到一只的地方,亦无用武之地。
眼看那些人已经把手朝她们伸来,千漪握紧了拳头,快速寻思办法。
她不是坐以待毙的性子,哪怕拼个鱼死网破也得从这里冲出去。
脑子正飞快转着,就听耳边一声尖叫,紧接着是男人惨叫。
千漪转头,看到竟是柳芽用头撞了别人下巴,此时手脚并用挠着别人脸,眼睛里惊惧依旧,又猩红癫狂。
这是濒临奔溃了!
大惊之余,千漪顾不得许多,轮起手里的包裹也朝围在旁边的人砸去,抓踢挠踹,连牙齿都用上了。
两个女子确实弱小,但是发起疯来一时间让大男人也难招架得住,被冲出个缺口。千漪抓住机会拉了还疯狂挠人的柳芽就往外冲。
“他娘的,抓住她们,别让她们跑了!”唐仞捂着半边脸,脸色阴沉如水。刚才猝不及防,被包裹砸了脸,差点砸中眼睛。
两个死娘们,等他抓到她们,非往死里弄!
……
办完王爷交代的事情,把人扔到城南乞丐窝,确定他余下有限的日子里绝对过不好之后,魏紫无视男人咒骂,面无表情离开。
五岁被挑进训练营,十八岁正式成为影卫,二十岁那年保护王爷起直到现在,影卫生涯已经十三年,遇到事情无数,少有什么能再挑起他情绪。
身后咒骂于他而言,不过是一串无意义的废话。
弃了马车,直接在城中建筑之间提气飞纵,以直线赶往王府,相比马车,他能在更短的时间内到达目的地。
“汪汪汪!汪汪!”
“啊!他娘的,给我把这个畜生打死!”
“拦住她们,别让她们跑了!臭娘们,给脸不要脸!等会爷让你们生不如死!”
屋顶上疾驰,经过某处的时候,耳边传来一阵嘈杂声。
魏紫皱了下眉头,脚下不停,没打算理会。
“滚……滚开!”一声凄厉怒喊由弱而尖锐,穿过喧嚣,直直砸进魏紫耳中。
飞驰脚步倏然顿住。
……
“小黑别咬了,快跑!”
“大黄别过来,赶紧逃!”
“王八蛋,连狗都打你们还是不是人!”
小巷尾,千漪跟柳芽已经被逼至墙角,只能咬牙怒骂。
她们当时冲出茶肆,拼命想要甩掉后面的人,结果不知不觉却被人赶进了巷子里。
这是穷巷,根本无路可退,而且周围人烟稀少,少有人会过来,便是有人经过,看到这等阵仗也不敢上前帮忙。
“臭娘们,爷看你们现在往哪跑!”唐仞捂着手臂从后面走上前来,脸色难看至极。
不过是在大街上看到两个好货色,猎艳心起跟着去了茶肆想要调戏调戏,没想到最后却弄得这么狼狈。
他们一行四人,居然被狗扑,各人身上都有不同程度的抓伤,还有他的手臂,也被一条黑狗啃了一口。
两个平民女子,竟让他小瞧了!
“把她们拖进去!”咬牙,唐仞冷冷吩咐。
旁边是座废弃民宅,被两人弄得火起,他要直接在里面办事!
三个跟班对这种事情一点不陌生,闻言顿时心喜,刚才被整得狼狈起得怒气,转为心痒难耐。
“不错,这个地方倒是挺符合她们的身份。”有人狞笑上前,伸手就往柳芽抓去。
从茶肆逃出来,再到被赶入穷巷,柳芽从头到尾没说过话,只有眼睛变得越来越红,眼神越来越涣散,大睁的瞳孔,只要再挨受一点点刺激,就会彻底碎裂。
眼看着那只手朝她伸过来,跟她脑中某个画面重叠。
柳芽眼睛红得能凝出血,呼吸急促,急促到人慢慢窒息。
她像是又回到了那个时候。
被一只手拖进黑暗厢房。
被用力甩在床上。
被撕裂了衣裳。
“啊——!”用力打开那只手,柳芽狠狠将眼前人推开后,转头往旁边墙上撞去!
绝望,决绝。宁死,她都不让任何人碰!
“柳芽!——”千漪厉喊,目眦欲裂。
嘭,闷响。
预料中的剧痛没有袭来,脑袋撞上的地方,坚硬,又温热。
熟悉的安全感迅速笼罩全身,柳芽浑身一软,整个人紧紧贴上那堵温热的墙。
第一一三二章 我觉得我运气非常不错
这一刻,柳芽像是抓住了溺水中的浮木,得救的喜悦尚未出现,先涌上来的是委屈。
眼泪顺着紧闭的眼睛溢出,小脸整个埋在男子怀里,吸取他身上熟悉的气息,如此,才能拂去她满心的恐惧惊惶。
看到从天而降的男人,千漪浑身紧绷也骤然放松,这才发现刚才那一幕将她吓得冷汗湿透了衣裳,甚至控制不住,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
劫后余生!
随即怒火熊熊。
千漪一抹眼泪,指着唐仞等人怒道,“魏紫,他们是畜生,快揍他们!”
“你是什么人?”唐仞等人自然也看到了突然出现的男子,收敛了表情,眼底现出警惕跟探究。
他们爱玩,但是也不是随意玩,找的目标多是平民女子,没有身份背景的人打发起来容易。
所以在京城玩闹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因此生出过事端。
但是眼前突然出现的男人,让几人心底不确定起来。男子一袭黑衣锦袍,气质冷然肃杀,寻常人家养不出这等人。而且,男子会功夫,看似还不弱。
迎着对方探究的目光,魏紫薄唇轻启,“魏紫。”
语落,人杀至。
魏紫出手了,不问身份,不问缘由。
单手搂住怀里女子,身形飞旋,转眼间将四个大男人踩在脚下。
千漪看得两眼晶亮,“魏紫,好样的!”
不过力度不够,千漪觉得揍太轻了,左右张望,从角落里扒拉出一根木枝,上前对着躺在地上哀嚎的几人就打,专抽脸。
“你到底是什么人?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管你是谁!我生平最恨拿身份压人的人渣!有身份了不起,有背景了不起?没你爹娘你就是屁!有本事你不报家门自个江湖上闯一闯?姑奶奶铁口直断!你这样的,出了门连个扫地的小厮都不如!废物!”千漪边抽边骂。
柳芽依旧埋在魏紫怀里,双手环着他的腰,搂得紧紧的,甚至在男子背后的手相互死死扣住,就怕被扒拉下来。
虽然身子依旧在颤,但是她实则已经冷静下来了,但是,她就是不想自己站开。
“松开。”头顶,男子的话极为简短。
柳芽的回应是把手再扣得更紧些。
这是她做过的,最大胆的事。
男子沉默了一瞬,并没有如她以为的强行将她拉开,“我还有事要办,你跟千漪去钱家酒楼等我。”
“……很快吗?”她埋在他怀里,闷闷问。
“很快。”
柳芽这才依依不舍松开手,离开他怀抱,离开前,偷偷的耸着小鼻子,飞快又吸了几下男子身上气息。
自以为无人察觉。
魏紫看着两人离开,视线落在那道一步三回头,几乎是以龟速挪出视野的背影,眸光微暗。
再转回头,举步走近躺在地上的人。
唐仞眼里终于现出惶恐,“你到底是什么人,你想干什么!你知不知道我是……”
“督察御史唐海元之子,唐仞。”男子启唇,说这句话的时候亦面无表情。
好像不管周围发生什么事,都在那张脸上劈不开裂纹。
唐仞瞳孔骤缩。
对方知道他的身份!
知道他的身份,却毫不在乎!
只能说明一点,他不惧!
而且刚才男子说了让两个女子先去钱家酒楼等着,能去得起钱家酒楼的绝对不是一般人!
他到底是谁?
钱家酒楼,京城最大的酒楼。
装饰极其豪华,门口的招牌都迎合钱家少东家的品味,弄的是漆金牌匾。
在里面用膳,最低的消费都足够普通人家吃用一个月的。
兜里没几个银子,根本不好意思跨进门。
酒楼做的是京城上流圈子的生意。
尽管如此,两个衣着普通的姑娘进来时,掌柜跟跑堂大二照样客客气气招呼,没有狗眼看人低,也没有店大欺客。
“这个店不错。”
坐在大堂一角,千漪煞有介事点评。
刚才那一番惊魂,她消化得很快,这个时候已经恢复平时的样子,没有留下任何阴影。
“两位姑娘要吃点什么?”小二在旁招呼,礼貌恰到好处。
“先来壶茶水吧,”千漪道,刚才在茶肆里,根本没来得及喝茶就遇上了恶心人的玩意,之后又是一连串奔逃,现在不仅仅渴,她是又渴又累。
点完了之后不忘特地交代一声,“要最便宜的,不然我付不起账哦。”
直白得让小二失笑,“好的,还需要什么吗?”
“不用了,再多真吃不起了。”摸摸一点都不鼓的荷包,千漪叹气,要是青莲在京城待得久的话,回头她得出来找个工赚钱才行。
“两位姑娘稍等。”
等小二走了,千漪回头,发现坐在对面的姑娘完全不在状态,魂不守舍。
刚才小巷子里那一幕是真把她吓坏了,她没想到柳芽居然会做出那么决绝的举动。她记得当时是因为一个恶心男人伸手准备拉柳芽?
千漪肯定,柳芽一定有故事,不过她没有追根问底,装作不知,不然柳芽就得缩回壳里去了。
“柳芽,你看,咱们买的礼物,我全给带回来了,一个没弄丢。”指着桌面上的几个小包裹,千漪小嘚瑟。
听到声音柳芽稍稍回神,看着桌上包裹,然后朝千漪怯怯笑了下,“谢谢。”
说完,脑袋又扭开,频频朝门口张望。
“柳芽,你是在等魏紫吗?他事情办完就会过来的,不用着急。再说了,就算现在不来,等回到府里不是一样能见着嘛。”
柳芽耳尖红了,热热的。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只是听着千漪说破她在等魏叔叔,她就觉得脸上发起烧来,连带的脑袋也发烧,晕晕乎乎。
“本来以为陷入绝地,没想到柳暗花明峰回路转!”小二那边上茶很快,千漪给自己跟柳芽分别倒了茶之后,开始点评刚才的危机,小手把桌子拍得砰砰响,“这已经是我第二次逃出生天了,我觉得我运气非常不错,柳芽你觉得呢?一般人,哪能有这运气,是吧?”
回去她要跟青莲嘚瑟嘚瑟,她是个命中总有贵人相助的人,看好她,就能运气共享。
第一一三三章 魏紫,干得好!(16)
柳芽胡乱点着脑袋,并不觉聒噪,只是她性子绵软,又胆小,没办法在人多的地方侃侃而谈。
要不是魏叔叔叮嘱让她来酒楼等,她是不会来这里的。
钱家酒楼,大堂一角两个女子成就一副奇景。
皆是如花似玉夺人眼球的容色,只是当中一个小嘴喋喋不休,自说自话自得其乐,就算对面女子不答话,也能说得兴高采烈口沫横飞。
另一个相对娇怯柔弱,小脸时不时闪过两朵红云,看着很是心不在焉,不知道是不是在等人,眼睛几乎一直盯着门外。
面前的茶她几乎没动,明明知道人来了一眼就能看到她们,她们就坐在大堂最显眼的位置,可是还是忍不住,就是想亲眼看着人进来。
时间一点点流逝,好像才过了一会儿,又好像已经过去很久。
那道黑色身影终于出现在酒楼大门,步伐矫健沉稳,慢慢朝这边走近。
柳芽的心便不受控制的,砰砰,砰砰,跳得湍急。
“魏紫,这边这边!”千漪也看到人来了,高兴的举起手挥啊挥。
过来入座,魏紫唤来小二,询问两人吃什么之后,随意点了几个菜。
柳芽小脸红彤彤的,“魏叔叔,我们不回去吃吗?”
“午膳时间已经过了。”
一句话解释了原因,之后两人之间便沉默蔓延。
柳芽绞手指,这个时候她特别羡慕千漪,能在这样的场合,坦然自若的说话。
在手指快要把衣袖抠破的时候,柳芽鼓起勇气,“……我想吃水晶红豆糕。”
魏紫看了她一眼,扭头,“小二,加一份水晶红豆糕。”
“好嘞,就来!”
趁着男子转头的功夫,柳芽迅雷不及掩耳挪了下屁股,往男子那边挨近,结果坐下去的时候身子一个失衡,往下摔。
旁侧横出一只大手,及时将她稳稳托住,“坐出凳子外了。”
柳芽小脸哄的一下燃烧,只觉头发丝都要着火冒烟了。
她光顾着挪到他旁边,忘了带着凳子一块挪,落座的时候坐空了。
好丢人。
这一幕看得千漪啧啧称奇,她实在没想到,胆小如鼠的柳芽儿,居然有胆子往魏紫身边凑。魏紫是她见过的人里面冷最凶的!怎么柳芽儿没感觉?
哎呀!这都被人看穿了,柳芽儿居然没羞死,干脆把凳子一块拉过去了?
“柳芽,靠太近了,吃饭会挤到手。”千漪纠结又隐晦的暗示,坐太近了。
“嗯。”柳芽低着头,表情看不见。
急得千漪抓头发,嗯一声是什么意思?
再看魏紫,千年不变的冰山脸,对于手边女子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朝他越挨越近的行为,一点反应都没有,也没让她挪开。
这两人,都是个什么意思?看不明白啊,看不明白。
挠着下巴,千漪决定不明白的事情她回去问薛青莲。
“我的天,真够辣眼的!就那么赤条条晾那,以后还有脸面见人?”酒楼门口涌进来一拨人,人人脸色怪异。
“那还能叫晾?那分明是被钉在那里了!没人去帮忙,根本下不来!”
“下手的人是个狠角色,你们刚才看清楚了是谁干的没?”
“没看清,就见一个黑影一晃而过,然后唰的一下就消失了。”
这群人最后就坐在千漪、柳芽他们这桌。
大大方便了她们光明正大偷听。
“几位大哥,城中出大事啦?咋回事啊?”千漪凑个脑袋过去,八卦兮兮打听。
那桌子人潮这边看了眼,见是个小姑娘,一桌子三人,还有个男子背对他们坐,也没多想,张口就说开了,“大事,咱城门那边城墙上,不知道被谁挂了四个人,一丝不挂,鲜血淋漓的……城门守卫到现在还没把人救下来!”
“太吓人了,那几个当中有个还是唐公子,啧啧,我估摸肯定是他得罪人,被人给报复了。”
“他得罪的人还少?只不过这回终于碰上硬茬子,敢朝他动手罢了,要我说,有什么吓人的,大快人心才对!”
几声此起彼伏的轻咳在那桌人中响起,说大快人心的那位,也知道自己一时口快说错话了,忙噤声。
唐仞那德性,整个京城恨他的人绝对不少,但是没人敢真在大庭广众之下批判他。
否则被人告了密,传到唐仞耳里,那不死等着人家来报复?
找死么?
到这里基本打听不出什么来了,看那几人神色,都隐约后悔跟千漪八卦了一回。
实在是唐仞突然被人整治,他们太过激动一时忘了遮掩。
柳芽虽然一直低着头,几人的对话却也是听到了的。
期间,悄悄抬眼朝身边男子看去,他安静的喝着茶,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
淡淡的,冷冷的。
柳芽觉得好看,还觉得开心,嘴角偷偷弯起。
“坐好。”
“……”柳芽脸红,她刚才又半边屁股悬空了,差一点点再次出糗。
之后用膳,直到吃完,两人都再没说过话,一张膳桌,偶尔惊现千漪自问自答,期间小眼神不时往魏紫身上飘,也没得到半点回应。
待从钱家酒楼出来,千漪终于按捺不住,“魏紫,是你干的吧?”
“我干什么了?”
“哈哈哈,还跟我们装,刚才那些人可说了,被钉在城墙上的人总共有四个,拦我跟柳芽儿的不就是四个人吗?肯定就是拿四个王八蛋。魏紫,干的好!”
“嗯!”柳芽重重点头,干得好!
“柳芽儿,要不咱拐去城门那边,看看热闹?”千漪眼睛亮晶晶的。
被钉在城墙上啊,怎么钉的?还有一丝不挂哦,被脱光衣服了哦!高挂城门光屁股的样子被全城人看光了,千漪很想看看那几个油头粉面子明风流的浑蛋现在是什么表情,以后还敢走出家门吗?
“去吧,去看一下嘛,柳芽儿!“
柳芽把脑袋摇成拨浪鼓,“他们说,辣眼。”
“……”
走在前头,魏紫唇角翘了下,“回去吧。”
柳芽小尾巴立即响应,小碎步跑着跟在男子身边,不让把自己手里的小包裹举起来显摆,“我早上出来买礼物了,买了很多。”
“嗯,不错。”
“我给你也买了,我亲自挑的。”
“嗯,多谢。”
“不客气。”
女子眉开眼笑,两人渐行渐远。
剩下千漪在后面风中凌乱,你们是不是忘了还有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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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三四章 当中大有文章
京城城门的墙上,四个赤条条的人挂了半个多时辰才被城门守卫救下来。
要不是因为实在有碍观瞻,城门守卫的解救只怕不会那么尽心尽力。
下面的百姓没看清出手的是什么人,守卫营里的高手,总有那么一两个是看见了的。
那是魏紫,南陵王身边的第一贴身护卫,以前一直藏身暗处,近一两年开始逐渐半公开,有时候甚至直接露面站在王爷身后,那可是南陵王身边第一红人。
干城门守卫这行的,对京官身边的人务必要记得清楚,何况是南陵王的人?
所以魏紫大人出手整治的人,他们哪敢多事?要不是职责所在,他们根本不会理城墙上那几个白萝卜,直接让他们风干水分。
“查,给我把那个人查出来!老子要将他碎尸万段!”
终于双脚落地,身上还得了件守卫的披风遮遮羞,唐仞一张脸扭曲狰狞。
他一定要把那个人搜出来,不将那人千刀万剐,难消他心头之恨!“唐公子,这件事情,你还是三思为好,对方敢这样做,未尝没有背景……”守卫统领好心想劝一句,被唐仞一个厉声打断。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教训老子!立即给我去京城府尹,传话京兆伊全城搜捕!告诉他,那人叫魏紫!”
唐仞子自命风流,人前装模作样从来自称本公子,自称小爷,“老子”这种市井刁民的自称他从来是不屑用的,这次被气得失去理智,什么本性都暴露出来了。
城门守卫不少人听到唐仞对统领呼呼喝喝,面露不忿,虽然唐仞家里背景颇大,但是他们统领也不是一个高官之子可以随便使唤的,一个纨绔之子罢了,真把自己当颗大瓣蒜呢?
守卫统领没有再继续劝说,而是淡淡看了气急败坏的人一眼,转头吩咐手下去府衙递个话,同时召看身边心腹过来,低声耳语了几句。
心腹领命离开,临走前扫过唐仞的眼神很冷。
因为城门口挂了四个白萝卜的事情实在太轰动,而且当中一人还是城中不少百姓恨得牙痒痒的唐公子,围在周围看笑话迟迟不肯离去的人着实不少。
衙门的人来得很快,一大堆官兵呼拥而至,腰带佩刀浑身冷漠肃杀,到得城门提起唐仞四人就走,没有一个字废话。
唐仞等人在挣扎怒骂中退场,后续如何,百姓们想探也探不到,人被捉到衙门去了。
只是虽然看不到后续,揣测一番还是可以的,刚才官兵来人,脸色可不太对劲,对唐仞唐公子更没有以往的礼待。
当中大有文章啊。
柳玉笙跟风青柏回到王府已经入夜,今天还是没能把俩豆带回来。
无功而返。
不过相比于昨天的沮丧,今天柳玉笙已经能很坦然的接受事实。
哪怕她是亲娘,她也比不上每日陪伴在俩豆儿身边的皇太后,比起她这个不称职的娘亲,皇太后对俩豆儿的付出,足以让她汗颜。
她不沮丧了,因为不管巴豆红豆在她身边还是在养心殿,陪着他们的,都是真心爱他们的人。
何况现在只要她出现,俩豆儿都会立即过来黏在她身边,这已经很好了。
强过风青柏这个当爹的,到现在,每次他出现的时候,巴豆依旧只拿屁股腚对着他。
两人是在养心殿里用过晚膳才回来的,府里也已经过了晚膳时间,此时千漪正缠着薛青莲在客厅里喋喋不休,把今天早上的惊魂添油加醋大说一通。
瞧着薛青莲痛苦不堪的表情,柳玉笙闷笑,能让薛青莲出现这种表情的,除了风青柏就是千漪了。
真是难得,他居然没飚出那句“老子毒死你丫的”来。
至于千漪口中的惊魂事件,柳玉笙跟风青柏其实已经知晓,白日近午时,城门守卫就往宫里递了话,把魏紫整治人的事情同风青柏禀报了。
“柳姐姐你们回来啦?”习惯了,柳姐姐的称呼一时半会改不了,千漪沿袭这个称呼。
“回来了,柳芽跟魏紫呢?”柳玉笙问。
“我们回来魏紫就不见了,柳芽吃过饭也回房了,两个都是不爱聊天的人。”千漪很无奈,所以她只能缠着薛青莲啊。
趁着千漪转移了注意力的功夫,薛青莲飞快把被抓着的手臂抽出来,人飞快蹿出门口。
“薛青莲,我还没说完呢!你不想知道结局啊?”
“风青柏跟福囡囡还没听过这个故事,你可以从头开始跟他们说一遍。”
薛青莲嘴里答着,脚下溜得更快。
经过风青柏的时候,无视了他凉凉视线。
一个人痛苦多没意思,要痛苦,大家一起来。
“笙笙,我去下书房,有事情没处理完。”同柳玉笙交代了声,风青柏连大厅的门都没进,转身追随薛青莲的脚步。
他不怕话痨,他只是怕吵而已。
“那么有意思的事情,怎么一个个都没兴趣听呢?”千漪很遗憾,随即上前把没来得及找借口走人的柳玉笙拉过来坐下,“柳姐姐,我跟你说,今天京城出大事情了!是魏紫干的!”
柳玉笙,“……”她已经知道了,知道得比千漪多,真的。
另边厢,风青柏没逮着薛青莲,那家伙溜得太快了,他也不是非要把他拎出来不可,仇且记着,总有报回去的时候。
转脚,去了书房。
房中静谧,书桌上点着防风宫灯,整个室内被晕染出一片暖黄。
“下次要整治人,手段利落点。”在书桌后面坐下,风青柏淡道。
室内并无第二人,看着更像是自言自语。
片刻后,窗外传来男子低沉声音,“下次属下会处理的更干净。”
“嗯,我说的是利落,既然惹了你,晾在城头意义不大。要出手,就直接斩断根源。”
窗外人似乎顿了下,随后应,“是。”
斩断根源,别人听不懂,魏紫不会不明白。
就跟当初主子在沧州对付太守之子一样,直接让他成太监,没了子孙根,再大的色心也只能有心无力。
暗处,魏紫嘴角翘了下,主子自从跟王妃成亲之后,性情也大有转变,比如,越来越护短。
第一一三五章 净六根,修身养性
同样的夜色,南陵王府一片静谧祥和,同环城内的御史府,却是阴霾笼罩。
府邸大厅,御史唐海元背着手不停走来走去,怒容满面。
在外不可一世的唐公子唐仞,此时站在一侧低垂着头,一声不敢吭。哪怕白日被钉在城墙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也不敢吱声要坐下来。
另一边还坐着御史夫人等女眷,人人脸上发着愁。
“你说你,你怎么就惹出这么大的事情来!这下可怎么办!”御史夫人垂泪,恨铁不成钢。
“平时在外面小打小闹的就算了,外面人多会给老爷面子,可是这次招惹的真是大祸,仞儿怎么偏偏就惹上南陵王了呢!”
“以前南陵王就难缠,更何况现在他身后还多了皇太后跟秦将军,一个处理不好,老爷的官位只怕都保不住。”
“我早就跟大夫人提过,让她劝仞儿收敛些,还被呵斥来着,大家都以为我是嫉妒,现在看看可好……”
“够了!”唐海元厉喝,打断女眷们的你言我语。
这种时候说这些,无非落井下石,嘴上担忧,除了当亲娘的,哪个不是幸灾乐祸?
女眷们虽然闭了嘴,相互之前对视的眼神却极是不以为然。唐仞是大夫人的亲儿子,平日总被大夫人护着纵着,现在终于闯祸了,她们高兴还来不及,哪里会真的担心?
众人甚至巴不得这件事情闹大,如此,大房跟唐仞在老爷心里的地位,就要变一变了。
“你们都退下。”揉着眉心,唐海元把一众侍妾屏退,也不看还杵在那儿的唐仞,走到椅子上坐下。
很沉默,最后沉沉叹息,总是笔直的身子佝偻下来,精气神一下似老了好几岁。
“爹,我、我真的不知道那个人是王爷的护卫……”
“你也下去吧,是我教子无方,怨不得人。”
老爷子发话,唐仞不敢多留,低着头离开大厅。
从白天被官兵押到衙门开始,他整个人都是慌的,甚至到现在,他的手都还在控制不住的发抖。
以前混迹京城,知道他身份的哪个不给他点面子?就算是京城府衙的官兵,见了他那也是恭恭敬敬的。
可是这次不一样,他不傻,从官兵对他态度变化上已经隐约猜出什么来。
然真正击溃他的,是到了衙门后,府尹亲口告诉他,魏紫,是南陵王贴身护卫的名字。
南陵王。
当时那三个字就像一柄利剑,狠狠扎进他心里,把他扎了个神魂出窍。
发动官兵全城搜捕?把人碎尸万段?
再想起来就是一场笑话。
御史之子,人家根本不怕。
最后他不仅不敢动人家一根指头,反而是他御史府,从知道白天发生的事情,知道他得罪的是谁开始,府邸上空就密布乌云。
回到房间,唐仞在房中不停走来走去,心慌,六神无主。
要是早知道那两个穿得普普通通的女子竟然跟南陵王有关系,他就算把自己双腿剁了他也不会跟上去!
这么些年玩乐,他之所以只挑平民女子下手就是因为平民没有身份背景,就算事发了,那些人也耐不了他何,也不会对他爹的官位造成什么影响。
怎么想得到有一天竟然会马失前蹄!
他得想想办法,看看如何能补救!
夜色越深越浓,子夜时分,万籁俱静。
一道黑影悄无声息翻进御史府,没有惊动任何人。
这个时间,府中几乎到处黑灯瞎火,唯有一处院落房间还点着灯,黑影没有犹豫,直接往那个地方潜去。
顷刻后,房间里的灯熄了,里面没有半点动静传出。
翌日一早,御史府邸再次炸开了锅。
清晨府中下人按照习惯去唐仞房间伺候的时候,发现人竟然躺在地上,无声无息昏睡,身上没有异样,但是旁边的床梁上却钉了一张纸条。
——净六根,修身养性。
下人当即就拿了纸条跌跌撞撞去找老爷。
唐海元彼时刚刚下朝,看到那张纸条的时候心头咯噔一下,随即脸色苍白,整个人弥漫出浓重颓色。
“造孽,造孽啊!”他本来已经打定主意,待得下朝后就带唐仞亲自登门南陵王府,负荆请罪。
没想到终究晚了一步。
废了,他唐海元的长子,废了。
“老爷,这到底是怎么了?纸条上是……什么意思?”御史夫人同样脸色苍白,摇摇欲坠。
她隐约猜到了,只是不肯相信。
“传御医,另外,去库房把能挑的贵重礼物全部挑出来,带上那个孽子,跟我一道去南陵王府!”
御史家的纷乱,很快传出家门,在京官府邸这一带沸沸扬扬。
唯有南陵王府没有受到影响。
风青柏下朝回来,准备接柳玉笙去皇宫,中途去踹了下柳韵阁某厢房。
“待会要是有人找上门,你去打发。”
里面人没睡醒模样,说话模模糊糊,“这是你家又不是我家,有客上门,自己招待去,别来烦爷。”
“私闯官家府邸下毒手,按照南陵律法,是动用私刑,要打入大牢。本王一向恪守律例,到时候把你交出去?”
“风青柏你大爷,老子房门口撒了七不笑,有种你多站会试试?”
“哦,我吃过百毒丸,目前还没失效。”顿了下,男子又道,“我大爷作古百年了,想见他,随时欢送。”
房间里,薛青莲撑开困乏双眼,抓狂。
他妈的这丫简直就是他的克星!
欢送他找他大爷?我找你妹啊!
恃强凌弱,绝对的不是东西!
抓起枕头往门口狠砸了一下,薛青莲整个蒙进被子里把自己裹得紧紧的,免得自己一个冲动冲出去跟那丫鱼死网破。
没多耽搁,风青柏带上柳玉笙就直接出府赶往皇宫,看样子,倒似比往日急切了两分,好像在躲什么似的。
“怎么了?”坐上马车,柳玉笙顺口问了一句。
“没什么,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什么麻烦?”柳玉笙又问,这可不像风青柏的作风。
他什么时候是个怕麻烦的人了?
怕麻烦的人是她才对。
第一一三六章 南陵王威力果然够强
风青柏翘起一方唇角,淡道,“薛青莲昨晚潜去御史府给人净六根去了,现在已经下了早朝,唐海元估计很快就会找上门。不走,留在那里帮薛青莲处理烂摊子?”
柳玉笙,“……”就算走了也没好到哪里去吧?
薛青莲就住在王府里,唐海元要是敢上门问罪,薛青莲随便把风青柏的名号拉出来就能扯一回大旗,最后一样需要风青柏出面收拾手尾,怎么可能跑得掉。
像是看穿了女子内心吐槽,风青柏笑笑,“我打算把薛青莲交给宗人府,私闯官家府邸,下手残害官家子弟,够他屁股开花。”
这次柳玉笙真脸抽了,“你撒手不管,就为了看薛青莲屁股开花?唐仞那种人,就算被净六根也是活该,薛青莲还为民除害了呢。”
照理说,当记功一件。
“他办事的时候耀武扬威给人留了字条。”风青柏闭眼,靠上车厢,“用的是我的笔迹。”
“……”很好,撕咬吧,互相伤害吧。
柳玉笙什么都不想说。
他们这是在玩过家家?年纪加起来半甲子的人了,玩这些好意思吗?脸呢?
她现在才发现,原来这两人的幼稚,其实都藏在骨子里,只是埋得太深了些,平时轻易见不着。
但是一旦见着了,能让你目瞪狗呆。
风青柏带着媳妇去皇宫躲清静,御史那边不知情,直接杀到南陵王府,到的时候才被告知王爷不在。
唐海元混迹官场多年,也不是简单角色,稍作沉吟,“听闻鬼医一直住在南陵王府,不知可能一见?”
他将姿态放得很低,没有摆官威,在这里,也不敢摆。
早上御医过来给唐仞探脉,检查他身上,除了昨天被钉子在肩头洞穿的一个血洞之外,身上没有其他伤痕,但是,人不举了。
废了。
听到御医诊断的第一时间,唐海元就想到了鬼医薛青莲,给人下毒致不举,不是只有他才做得来,但是思虑前因后果,这件事情只有他做得出。
王府小厮也没有为难唐海元一行,帮着去柳韵阁请示。
大厅里,唐海元带着唐仞焦虑等待,大厅门口,一个小脑袋鬼鬼祟祟往里探,看清厅里坐着的人后,脸上闪过恍然,立即转身跟在小厮后头奔去柳韵阁。
那个王八蛋居然找上门来了,她要去跟薛青莲告状,一定不让薛青莲放过他!
“我不在!”
刚走到柳韵阁门口,就听某厢房传来男子吼声,伴随东西砸上门板的一声巨响,显示男子处在烦躁抓狂边缘。
“薛青莲,别睡了,昨天我跟你说的那个王八蛋来了,快去揍他!”千漪跑过去,把门板拍得砰砰响,“薛青莲,快起来!”
“他们来了关爷什么事让我见我就见?让他们滚!”薛青莲咆哮,妈的,他三更才上床睡觉,能不能给个清净了?能不能?!
“他欺负我。你要是不帮我出气,我也没人可找了。”千漪伸出手指,抠门板,说话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点委屈。
这里是南陵,她在这里只有薛青莲。
昨天遇上那种事情她不是不害怕,只是她没有表现出来。
她并不想给人添麻烦,所以被逼到墙角的时候,她也没打着南陵王府的大旗脱困。因为她知道,南陵王府跟她无关。
可是薛青莲也不理会她,她就觉得很难过。
她只想依靠他啊。
他承认不承认,她心里认定的,跟她有关系的人只有他。
门里似乎凝滞了一瞬,随后响起些微动静。
千漪抠门板的动作一下停了,莫名屏了呼吸,眼睛直直盯着门口。
这扇门在此刻,于她而言是一线,一线天堂,一线地狱。
如果薛青莲不开门,证明她对他而言,真的没有一点分量。
如果他开门——
咿呀。
门开。
千漪凝着顶了鸡窝头出现的男子,小脸绽开灿烂笑颜,水汽晕湿眼眶。
她现在确定了,她来这里找他,其实并不是一定要他马上去替她出气,她只是生出了不自信,以这样的方式,来确定他心里有没有她丁点位置。
“愣着干什么,不走?”烦躁扒拉了下头发,薛青莲扫了傻乎乎的女子一眼,径自往外走去。
千漪立即转身跟上,自然而然抱住他手臂,“薛青莲,我猜他们是来求情的,你一定不能心软,也不要觉得为难,怎么求情都不要答应!我们要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淫!绝对不要被他们拿出的好处打动!”
“你怎么知道人家就一定是上门送好处的?”
“我看见了,拿了好多东西,把大厅桌面堆得满满的,不信你问丁贵!”
“丁贵?”薛青莲脚步不可察的顿了下。
小心在后头的小厮忙上前两步,恭敬道,“薛神医,小的就是丁贵。”
“……”薛青莲面无表情。
才来王府两天,连府里下人的名字都记熟了,能耐。
佩服。
“丁贵,你告诉薛青莲我说的是不是真的?老多东西了对不对?”
“对,唐大人确实带了很多东西来,奴才看着,应该是来赔罪的。”
薛青莲斜眼,“你们关系很好?”
丁贵一个激灵,“奴才不敢!千漪姑娘是府中贵客,小的自然小心伺候着。”
“丁贵,我可没拿你当奴才看,不用那么小心翼翼的,大家都是朋友!”千漪犹自不知死活,笑眯眯的。
丁贵脸都白了,千漪姑娘也太单纯了,没看出薛神医一身酸气?这位爷要发起脾气来,千漪姑娘自然不会有事,他绝对好过不了。他们王府上上下下包括厨房的厨子,谁见着了薛神医不尽量躲?这就不是他们敢招惹的货!
找了个去奉茶的借口,丁贵被鬼追似的逃了。
“薛青莲,你说他们怎么那么快找上门?难道他们知道魏紫是王府的人了?肯定是这样没错,不然那王八蛋怎么会怕得浑身发抖站得站不稳的模样。南陵王的威力果然够强,光是一个名头,就能吓得人那么虚弱。”
薛青莲不答话,只懒懒扫了女子一眼。
天真。
那是他的功劳!
第一一三七章 他是皇帝,不是种马
薛青莲跟千漪到得大厅的时候,唐海元依旧静静坐在那里,哪怕心急如焚,面上也没显出半点端倪来,这是官场沉浮多年练就出来的本事。
反观唐仞在控制情绪方面,就要远远逊色得多,看到大厅门口出现那两人的身影时,眼里浮出难以抑制的愤恨。
昨天晚上在自己的房间里被人袭击,甚至没能看清对方的脸就晕了过去,醒来后迎来晴天霹雳,他废了。
下手的人,是鬼医薛青莲。
根本不需要证据。
御史势力不小,想要调查清楚两个女子跟南陵王的关系,一晚上时间足够。那两个女子一个是南陵王妃的人,还有一个就是薛青莲的人。
“老夫唐海元,能求得鬼医一见,万分荣幸。”唐海元见人来,先一步起身打招呼。
“你怎么知道我就是鬼医?”薛青莲随口应了句,也不看两人,径自走到椅子上坐下,歪歪斜斜的,眼睛还是惺忪未醒模样。
“多年前鬼医到京城出诊,老夫曾有幸见过。”
眼前年轻人头发乱糟糟,身上袍子似乎是出门前随意披上的,连腰带都没系好,松松垮垮,人懒懒散散没个正形,这副模样见客是极不礼貌的事情。
唐海元却没现出不满。
现在他们有求于人处于劣势,不管如何,也得受着。
更何况这里是南陵王府,轮不到别人摆官威。
“有事说事,没事别打扰我睡觉。”椅子上散漫男子又吐出一句不客气的话来。
唐仞被气得脸颊抽动,眼里愤恨越浓,而站在薛青莲旁边的千漪,同样瞪大了眼睛恶狠狠瞪着他,只是那双微微下垂的猫眼做出凶狠状,没半点凶狠味儿,反而更像是炸了毛。
唐海元冷冷扫了眼唐仞,将他外溢的情绪压了回去,才转而道,“我们此次过来最主要的目的是想求鬼医出手,帮忙治一治孽子的突发恶疾。”
闻言薛青莲看了唐海元一眼,这老家伙真够能沉住气的,明知道是他下的手,却对此只字未提,不兴师问罪,反而把自己的姿态降得很低,只说求医。
“孽子无状,做事太过恣意妄为,受到教训也是应该。经过这一次,他日后定会反思己过改过自新,是以老夫这才厚着脸皮求上门来,希望能给他求得一个机会。”
老狐狸。
薛青莲嗤了一声,“唐大人要教子,带回去关上门慢慢教便是,来这里立状子做什么?求到我这里要我给机会?他又不是我儿子。”
毫不留情的讽刺,刺得唐仞登时勃然变色,屈辱上头涨红了脸,怒道,“薛青莲,别以为你……”
“孽子,住口!”唐海元打断了他的怒骂,深吸一口气,“是老夫教子无方。此次不谈其他,老夫恳请鬼医出手一救。”
“唐大人对我挺了解的。既知我是鬼医,不会不知道我的绰号吧?”男子惺忪眸子睁开了,看过来,眼里尽是冷然。
唐海元一颗心沉到谷底。
鬼医,绰号死不医。
心情不好不医,看不顺眼不医。这两样,唐仞都占全了。
现在薛青莲摆明车马,不救。
是啊,他亲自下的手,如果自己只是来求一求,薛青莲就会出手相救的话,那他也不会被江湖人恨得咬牙切齿了。
薛青莲不是悬壶济世的仁医,他是死不医,拥有一身神奇医术,做的最多的,却是见死不救。
求上门来不过是自取其辱。
唐海元苦笑,可是他能怎么办?
唐仞再不济,也是他亲儿子,难道他也对此视而不见见死不救?
他尽力了,也算做到为人父的责任了。
至于此路不通,转而去求另一个神医南陵王妃,唐海元想都没想过,那是个更护短的。
不用求,也知道无望。
而且,如果他真的敢去打扰南陵王妃,恐怕连头上乌纱都不保。
别看他是个御史,在朝中也有自己的一方势力,但是若想跟南陵王对着干,那就是螳臂挡车,找死。
出面打发唐海元父子,不过是顷刻功夫,薛青莲就又回到了柳韵阁,关起门来呼呼大睡。
他要保证自己每天都能睡饱,才能补回做研究时不眠不休丢掉的睡大觉时间。
至于唐海元父子离开时的如丧考妣,对薛青莲来说,不会有任何影响。
他是同情心泛滥的人吗?
不是。
唐海元固然有些可怜,但是子不教父之过,唐仞有今天,他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做错事,总要承担后果。
翻了个身,薛青莲睡得极快,半梦半醒之际,定下了晚上睡醒后的行程。
昨晚去了御史府,今晚该去光临另一家了。
昨天那些人有四个,既然是有福同享的兄弟,自然也该有难同当。
你兄弟落水的时候,你只站在岸上看,那多不好意思。
皇宫,御花园里正热闹。
十月末的京城,天气已经很凉爽了,进入十一月,温度就会急降下来。
趁着这时候秋高气爽阳光明媚,柳玉笙把皇太后拽出了养心殿,带着俩豆儿到御花园沐浴阳光。
鉴于巴豆对风青柏的不买账,南陵国威风八面的王爷只能不远不近走在几人身后,充当一下跟班的角色。
“皇叔,等巴豆长大些,可能会对你好点,你别难过。”风墨晗走在男子旁边,干巴巴的安慰。
“你有儿子吗?”
“……没有。”
“没有你怎么知道巴豆长大了会对我好点?”男子把那个好字咬得尤其重。
风墨晗,“……”皇叔的意思,等他也有了儿子,还是个跟巴豆差不多的孽子,才有资格安慰他。
皇叔分明是在寒碜他。
儿子?
后宫现今那些个妃子,可没有一个能生的,他上哪弄个儿子来。
但是他不敢回嘴,回嘴的话皇奶奶肯定会抓住这个机会,将选秀再提上日程。
当三天两头宠幸妃子很容易?他也很累的!
身累,心也累。
他是皇帝,不是种马。
就算知道开枝散叶绵延皇嗣是他的责任,至少让他喘口气。
应付三宫六院想要推倒他的女人,绝对不是轻省的活。
第一一三八章 骑在南陵王脖子上
环视身周盛装打扮千娇百媚的一众美人儿,风墨晗深深叹了一口气。
他还得绞尽脑汁,怎么避过美人们含羞带怯的邀请。
御花园里,皇太后,皇上,南陵王,南陵王妃加上一众妃嫔的组合,让路过的奴才们心惊胆战,远远看到立即躬身退到一旁,生怕慢一步都是错。
这么一大群人,浩浩荡荡,当中又以两个才到大人小腿高的小身影最为引人注目。
因为整个南陵王朝最尊贵的几人,视线全部落在两个小娃娃身上,眉头一紧一松,全由小娃娃牵引。
别看两个小奶娃年纪小,走路都还走不稳当,但是便是在最尊贵的人面前,他们也当得上小祖宗这个称呼。
实至名归。
“巴豆红豆十一个月的时候已经开始学着走路了,两个娃儿都好动,学会走路之后,只要一睡醒就闹着要下床,不要人扶,磕磕绊绊的自己练习,摔倒了也不哭……”
皇太后跟柳玉笙就走在两个娃儿身后两三步的距离,话还没说完,巴豆就啪的摔了个屁股墩,然后飞快爬起,结果起来得太急了没站稳,又砰的一声摔个大马趴。
柳玉笙心疼得不行,下意识要上去把巴豆抱起来,被皇太后拉住了。
“小娃儿学步哪有不摔倒的,摔过,才能走得更好。”皇太后轻道。
柳玉笙朝皇太后看去,见老太太眼底分明溢满心疼,却强忍着不上去把还趴在地上的娃儿抱起来。
要说对两个娃儿的疼爱,皇太后一点不比她少,但是她现在却选择让小娃娃自己站起来。
挽上老太太的手,柳玉笙笑得感激,“太后,谢谢你。”
宠爱却不娇惯,心疼却不纵容,这样教养出来的孩子,心志才会更坚韧。
她初为人母经验不多,因此在遇事的时候往往有思虑不全的地方,皇太后在教娃儿,也是在教她。
对孩子真正的好,不是但凡他有困难的时候立即施手援助,而是引导他自己去面对困难,去跨越困难。
父母的作用并非代替孩子走路,而是成为他们的后盾,让他们无论成功失败,都有人分享,有人可依。
巴豆已经自己撑着小手站了起来,这一下摔得很疼,疼得他扁了嘴,红了眼眶,却没哭,迈开小短腿继续歪歪扭扭往前走,去追已经超过他好几步的红豆。
最前头红豆并没有好上多少,也只比巴豆多走出几步,脚下就打绊了,一个摇晃往前扑去。
巴豆走在后面,所以看得很清楚,竟蹭蹭跑起来,两只小手努力往前伸,想要在妹妹摔倒前把她抱住。
咻——空气中掀起一道气流,紫影闪电般掠过,在红豆触地前,将她捞进了怀里。
“嘚!嘚!”红豆兴奋的裂开小嘴,将刚才那一幕当成了好玩游戏,笑得灿烂。
这方空间顿时尽是小奶娃咯咯咯的笑声。
巴豆慢了一步,站在高大男子面前,呆呆仰头看。
然后又低头看看自己小短腿,再回头看看自己摔了大马趴的地方,眨巴眨巴的墨玉眸子里显出迷茫。
好像是在奇怪,为什么男子救妹妹不救他,他刚才也摔了。还摔得好疼。
不信邪,小巴豆竟然把小身板往前一扑,准备手动摔一下,看看有没有人也这样把他救起来,然后抱高高的。
眼看胜利在望,面前横出一只锦靴,拦在他小肚子下面,轻轻一震,把他带回原位。
仰头怒瞪搞破坏的男子,巴豆再扑,又被拦回来,再扑,还被拦回来。
巴豆怒了,不再扑地面,举起小拳头就往男子小腿捶去,“打!”
喊着口号怒捶,眼睛也没忘了表达自己的愤怒,狠狠瞪着面无表情的男子。
皇太后跟柳玉笙以及风墨晗在旁边皆不厚道笑出声来。
别看小巴豆喊的凶狠,气势十足,嘴巴却是扁起来的,要哭不哭的小模样,可委屈了。
风青柏居高临下,淡淡扫了眼小兽一样对他挑衅的小豆丁,轻哼一声,把红豆架到脖子上,走了。
走了。
巴豆眨巴着眼睛愣愣看着男子背影,好一会后,哇的哭出来,哭得又凶又狠。
“哎哟,哀家的小祖宗诶!怎么哭起来了!”一看小巴豆哭得那可怜样儿,皇太后再顾不得搬什么育儿经,着急忙慌上前把娃儿抱起来,“乖乖,巴豆乖,皇奶奶抱,不哭啊!”
柳玉笙慢了一步,看着自己落空的手,哭笑不得。
她算是体会到当初爹娘跟爷奶争娃儿争不过时候的心情了。
风墨晗从后面走上来,嘴里啧啧有声,“哎哟喂我的小祖宗诶,摔跤的时候不哭,自己打了人的时候反而哭了,捉摸不透,忒深沉。”
随后看了那边已经顿住脚步回头看的男子一眼,“这招挺高,皇叔对上小祖宗,全无胜算啊。”
风青柏长眸冷觑,嘴角几不可见抽了抽。
纵是他谋略无极,他也谋算不到巴豆的心思,就像他至今未参透,那小子到底什么构造。
“打,打!”那边厢,被皇太后抱在怀里哄的小娃儿已经小肥手一指,瞪着他炸起软毛。
风青柏转身就走。
啪。
“噗嗤——”
“噗嗤——”
闷笑声此起彼伏,周围人如妃嫔等皆捂了嘴窃笑,若非忌惮南陵王身份,笑声绝对不会这么含蓄。
风青柏僵了脸,缓缓抬头仰视坐在脖子上的另一位小祖宗。
红豆一巴掌盖下来,“打!”
“……”
然后还没怎么着,小祖宗憋着嘴红了眼圈,湿漉漉的大眼睛里迅速积攒水光。
风青柏心肝颤了下,毫不犹豫回头往那边走去,到得皇太后身边,把巴豆拎起来甩上肩膀。
动作一气呵成,天下太平了。
堂堂南陵王,有生之年终于真正被人骑在了脖子上。
看见这一幕的人不少,但凡有点官阶的,皆觉身心舒畅。
不管是在他手底下办事的还是曾经跟他有过交手的,这么些年有几个没在南陵王手里受过罪?
眼下见着他这副憋屈模样,即便无伤大雅,他们一样喜闻乐见,至少是个安慰。
第一一三九章 胜利的战鼓吗!
又是跟娃儿斗智斗勇的一天,斗的这个人自然是风青柏。
回到家的时候,难得见他露出疲态。
想到白天小巴豆不甩风青柏,见着风青柏跟红豆亲近时,又克制不住羡慕又委屈的小模样,柳玉笙便觉失笑,朝男子揶揄,“今天总算有些进展,接下来还需再接再厉。”
“我看不出哪里有进展。”
“今天巴豆坐你肩膀上了没闹,以前可是不让你近身的。”
风青柏,“……”所以被小王八蛋骑了脖子,他还该欢天喜地?
把那臭小子能耐的。
微眯起眸子,风青柏思考什么时候把混小子踢走合适。
在他看来,自然是越早越好,眼不见为净。
皇室子弟到了年纪出门历练一番,虽然不是明文规定,但是也历来有之。
到时候笙笙也不会骂他假公济私,而且笙笙不太懂皇室历练的规矩,就算提早个一年两年两年三年的笙笙也不知道。
此计非常可行。
瞅着男子眼里的光不停明灭,颇有点阴晴不定的感觉,柳玉笙隐觉不妙,正想开口问,门口传来叩门声。
门外是柳芽,见着是她柳玉笙有点讶异,平日里柳芽是绝对不会主动来玉青苑的。
“柳芽,可是有事?”
柳芽低着头,耳尖隐约可见红色,怯怯递出一方帕子,“王妃,明日我要回家了,这个、送、送你。”
说话又打了结巴。
柳芽对自己有点懊恼,王妃对她很好,她并不是怕王妃才说话磕巴,只是她送的这个礼物并不贵重,甚至很廉价,她担心王妃会嫌弃。
“呀,细棉帕子,我喜欢这个。”一只素白柔夷将帕子接过,头顶响起女子带着笑意的声音,“我奶奶跟我娘她们平日用的就是细棉帕子,柔软吸水,也不怕弄脏,洗了晒晒就能继续用。柳芽,谢谢。”
“不客气!”柳芽弯起嘴角,答话声音大了些,同时心里也松了一口气,王妃不嫌弃就好,“王妃,我还有一事相求。”
趁着胆子大了点儿,柳芽一鼓作气。
“什么事,你说。”柳玉笙是真好奇了,除了当初求自己帮忙医治柳树伯他们,柳芽就再没对她提过要求。
便是之后跟着他们东奔西跑去西北,进漠城,也始终是乖乖巧巧的,他们做什么她都跟着,指哪打哪,一个口令一个动作。
如今再提要求,在柳玉笙看来挺难得。
她倒是不担心柳芽会提什么不合理的要求,柳芽不是那样的性子。
“……能不能,明天能不能让魏叔叔送我回家?”
“魏叔叔?”
“魏紫叔叔!”
柳玉笙,“……”表情难以形容。
原来魏紫已经这么老了。
不是这一声叔叔,她真的一直没想过魏紫的年龄。
“这个我做不了主,我问问王爷,”随即柳玉笙扭头,“风青柏?”
她虽然是王妃,但是魏紫是风青柏的护卫,她从不越俎代庖随意使唤,这也是对风青柏,乃至对魏紫的尊重。
“近来没什么大事要办,不是一定要魏紫守在王府,让他送吧。”里面传来男子淡淡声线。
柳芽紧紧扣住双手,欢喜的心头砰砰直跳。
她能跟魏叔叔一块回家了。
事情敲定,送走了柳芽,关上房门后柳玉笙有些疑惑,“京城回豫州,坐船不过七八日,谁送人都差不多,不过柳芽对魏紫好像有点依赖?”
“当初两人一块乔装成夫妻回京,相处了几个月,比旁人熟悉些理所当然,并无不妥。”
“真是这样?”
“不然,你想怎么样?”长臂一探,把女子打横抱起上床,“旁人事情用不着想太多,免得精力不够。”
“……”应付巴豆红豆是肯定够的,但是再要应付风青柏,确实不够,柳玉笙乖乖闭了嘴。
灯熄,床角挂着的风铃开始轻轻摆动,越来越剧。
失去最后一丝清明前,柳玉笙还在抓狂,这王八蛋又把风铃挂上了!
什么毛病!
玉青苑背后,一墙之隔的客院厢房廊檐下,柳芽又去老地方托腮看月亮了。
真的是看月亮,一言不发。
隐身暗处的人看了那道小小身影一眼,同样没有出声,尽职尽责守着自己的岗位。
夜色渐深,银月高悬头顶,静谧中,夜半露汽渐渐重了,坐了好久的女子才起身。
临走前往暗处看了眼,“魏叔叔,王妃答应我了,你明天要送我回家。”
随后,蹭蹭蹭的跑开了,脚步轻快。
目送女子背影消失在夜色中,魏紫单手枕在脑后,仰望夜空。
漆黑眸子倒映漫天星河,深不见底。
翌日一早,柳玉笙跟千漪都去为柳芽送行。
虽然柳芽身份只是农庄里的一个小丫鬟,但是这里没人把她当成奴才看。
千漪对柳芽这么快要走很是不舍,趁着马车启程前,趴在车窗口对里面的人絮絮叨叨。
“柳芽儿,你真要走了?不能多玩几天吗?你回去也没什么事情干,还不如留下来多陪陪我呢,我可以带你一起去逛街,去玩好玩的,你走了,柳姐姐整天也有事情忙,都没人陪我了。”
她多孤单啊。
“你看我初来乍到,在京城除了你们两个就不认识别的人了,要不你先别走呗,再留个五六天?三四天?一两天也行啊!”
柳芽小脸红红,对千漪的热情有些招架不住,最后吭哧吭哧憋出一句话来,“薛神医可以陪你。”
“……”玉白小脸凝出一抹绯红,千漪撇嘴嘟囔,“我倒是想他陪,他更没时间了,除了吃饭就是睡觉,想挖他出房门都挖不了。”
薛青莲上次被打扰睡眠后发飙,在房门树牌子了——近三步者,死死死!
开始她还不以为意,结果看到府中下人个个对那块牌子讳莫如深避而远之。
最后还是丁贵好心提醒了她一句,“薛神医肯定又在房门口撒毒药了,你千万别过去,谁去谁死!连钱少东家都中过招,你想想?”
千漪当即就蔫了。她可不觉得自己在薛青莲心里的地位,能赶得上钱少东家。
马车起行,驾的一声,慢慢驶离王府。
车里女子将手伸出车窗挥了挥,真的走了,这一别,不知道再见面是什么时候。
柳玉笙跟千漪惆怅。
第一一四零章 知夏抵京
柳玉笙的惆怅没能维持多久,四日后,柳知夏跟傅玉筝带着毛豆,轻装简行抵达京城。
云州衙门的事情已经交接完毕,新来的知府走马上任,随后柳知夏便马不停蹄奔赴京城,正式入主京官班子。
柳知夏再度回归,在朝野上下引起了轻微震动。
人人心里都明白,只要接下来两年之内柳知夏在政绩上面没有出什么大错,那么很快他就会成为内阁中的一员。
众所周知,但凡内阁成员大多会成为皇上心腹,所以朝中大臣几乎拼了命的往里挤。
竞争太激烈,想要挤进那个圈子里需要付出极大的努力。
唯独柳知夏不同,他是南陵王妃的哥哥,有此前在云州的出色政绩打底,又有南陵王护航,平步青云不在话下。
是以他一入京就受到了南陵权臣重臣的极度重视,各自开始盘算小心思。
而柳知夏入京还给风青柏和柳玉笙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柳知秋去年购买的那些农庄,秋季丰收,如今正在核算每个农庄产出的粮食,合总进行统计。
待统计完毕之后,多余的粮食柳知秋会捐献给朝廷,作充实粮库之用。届时需要风青柏这边派个人去进行交接。
这对南陵来说是大好事。
南陵上位者个个对此都表现得极为高兴。
有人帮着填充国库粮仓,他们不用付出任何东西,就能赚到一大笔粮食,怎么会不高兴?
风墨晗也是高兴的。
只不过他的高兴要真心得多。
心情一好,大笔一挥,就想给柳知秋颁发一个圣旨嘉奖嘉奖,结果被风青柏给截住了。
如今柳家已经足够引人注目,不需要再锦上添花。
花太多了,引来的不仅仅是蝴蝶,还有会蜇人的蜜蜂。
被拦了下来,风墨晗才勉强偃旗息鼓,但是依旧对没有嘉奖到知秋叔耿耿于怀,寻思着在别的地方多补偿补偿柳知秋。
至于朝廷这边派谁去进行粮食交接,朝臣也引发了好几次议论。
不少官员纷纷自动请缨,结果又被风青柏给压了下来。
如果真让这些人去,那么本来应该是不会牵扯到利益的事情,就会彻彻底底沦为一笔交易。
最后风青柏决定,自己亲自去进行交接。
如今朝堂看起来暂时一片风平浪静。随着风墨晗这边的势力日渐增长,朝臣那边的势力便日渐削弱,在没有办法跟皇上势力抗衡的情况下,朝臣不会轻易出什么幺蛾子。那么他的日子也就会过得越轻松,不像以前几乎一刻离不得京城。
他做这个决定,最郁卒的莫过于风墨晗。
“皇叔,你真要自己去?完全没必要嘛!这种小事情哪里需要你亲自出马,你要是信不过朝臣,派隐卫营任何一个人去都行。实在不需要你离京那么劳师动众。”一大早的风墨晗就闯进养心殿,缠着风青柏絮絮叨叨。
“怎么,不躲着我了?”男子话清清冷冷,说得风墨晗脸上讪讪,很是尴尬。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为什么躲着你,净说这些话寒碜人。”低声嘟囔,风墨晗不敢明着替自己辩解。
他是真冤枉。
要是换做以前,什么时候他不缠着皇叔?
但是这次情况不一样啊,皇叔随时可能会对他递出辞呈,然后带着巴豆红豆,欢欢喜喜回杏花村。
他们走得轻松,那他怎么办?
他就得被皇叔丢下了,从此以后一个人在旋涡里挣扎。
多孤单多难受?
所以这段时间皇叔跟皇婶每天入宫,他却不再像以前那样子每天过来报道,怕的就是这个。
他避得也是很辛苦的。
挨靠在椅子上,风青柏看着垂头委屈的少年无声轻叹。
“这江山是你的,你总得独自将它撑起来,遇事的时候总想着依赖别人已经是不合格。我若不离开,你什么时候才能真正独当一面?”
放手,才能让自己看护的孩子更好成长,这一点是他从皇太后身上学来的。
以前他总想着等到风墨晗能撑起重担的时候再离开,现在想起来,其实他那些决定本就是错的。
如果他一直在,遇上什么风雨都挡在风墨晗面前,风墨晗根本成长不了。
“再说我就算离开,也一样是在南陵国土境内,在杏花村。你若是有什么事情实在解决不了,想要联系不算麻烦。”伸手拍拍少年肩膀,风青柏语重心长,“皇叔想看到你真正指点江山那一天,我相信你不会让我失望。”
风陌寒愕然抬头,不可置信。
皇叔说相信他不会让他失望?
相信他?
这句话以前皇叔从未说过。
是夸赞吧?
“皇叔你真的相信我?”
“你是我教出来的,你能力到哪,我一清二楚,为何不信?”说罢男子起身,手在他肩头上又拍了拍,往那边吵吵闹闹的长榻走去。
风墨晗依旧愣愣的,看着男子背影,相信两个字在他耳边不停盘旋。
过了一会之后少年垂下头,又是轻声嘟囔,“那是自然,我是皇叔教出来的,我自己也相信自己。我只是,不舍得你们罢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鼻头发酸,嘴角却浅浅翘起。
不管如何,皇叔的相信足够让他高兴。
便是冲着这一点,他也不会做出让皇叔失望的事情。
再说了,知夏叔不是来了吗?若是他一个人不行,还有知夏叔在呢,总不会是孤军奋战。
沉浸在复杂的喜悦中,少年自动忽略了男子希望他一个人独当一面的事实。
他是皇帝,皇帝怎么能孤军奋战呢?必须要有帮手啊。
他不是不争气,但是任人唯贤,这也是皇叔教他的不是?
完全没毛病。
他不依赖别人,他只是多找几个帮手而已。
风青柏已经走到长榻前,半蹲下身来将红豆捞进怀里,“知秋那边,半个月之内应该能将余粮数目统计完毕。到时候我们赶往农庄跟他交接,一来一回,怎么的也需要月余左右,我想带巴豆红豆一起去,母后看如何?”
他问皇太后,皇太后怔了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