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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橙子澄澄     农女福妃别太甜txt下载     农女福妃别太甜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二七六章 能不能好看点?

    皇上要选秀的消息转眼传遍京城。

    翰林大学士柳知夏负责选秀事宜的消息也跟着传遍京城。

    一众早早盯着后宫的世家贵族,得到消息惊喜的同时也诧异无比,心情可谓又怪异又别扭。

    毕竟男女有别,古往今来的选秀,什么时候交给过男子负责?

    这不合规矩啊!

    要知道秀女选上了可是要进后宫,将来伺候皇上的。由个男子先行挑挑拣拣成何体统?世家贵族在短暂懵逼过后,炸开了锅。

    炸开锅过后,柳府门槛几乎被人踩平。

    再不适应,皇上都已经下令了,事情已经定了。天子金口玉言,肯定是不会更改的,他们在底下纠结不过是浪费时间,不如早早接受现实,为接下来的选秀好好打算。

    傅玉筝一个头两个大。

    看着面前堆积如山的礼物,再看看坐在周围的一众贵妇人谄媚笑脸,心里把皇上骂了一遍又一遍。

    这种情况,皇上肯定一早猜到了,就是要戏弄他们家知夏呢。

    “柳夫人,您可一定要帮我们跟柳大人递个话,我们家淑彩今年正好十八,论容貌才情,在整个京城也是数一数二的,绝对不会让柳大人为难。”

    “看郭夫人说的,我们家云画可不比你们家淑彩差,要说容貌,你还在你们家淑彩之上,要是能选中,将来必能入皇上的眼。我们朱家一定不会忘了柳大人的提携。”

    “我们杜家……”

    “我们裴家……”

    傅玉筝几乎找不到开口说话的机会。

    整个客厅全是贵妇们吵闹攀比,先是自夸,再是互踩,不可开交。傅玉筝干脆不插嘴,端了杯清茶坐在一旁慢慢品,权当坐在菜市场听一回八卦。

    等到贵妇们察觉忽略了主角,尴尬的停下来之后,傅玉筝才对众人笑道,“皇上两年才延开一次选秀,诸位夫人的心情我能理解,但是这次选秀跟以往不同,要求更为严苛。不如我跟诸位夫人细说说,回去后你们看看家族中有没有符合要求的人选?”

    走出柳府的时候,一众贵妇们表情都跟梦游似的,木然,空茫。

    刚才柳夫人说什么?

    德貌容工在其次,琴棋书画也不是最重要,要命中旺夫?要好生养?

    命中旺夫,这个要求她们尚可以请高僧批一批命,甚至做点小手脚也不是办不到。

    但是好生养?没生过怎么知道好不好生养?

    光最后这个条件,就能刷下一大批各家族精心培养的人!

    皇上不是要选秀,皇上是想逗人玩吧?

    这选人不看容貌不看才情了,纯看心情!

    因着皇上一场选秀,整个京城传言漫天飞。

    对于及后传出来的选人要求,百姓们更是热议纷纷,喧嚣尘上。

    世家贵族们经过最初的冲击后,也跟那两个要求杠上了。

    只要有要求,他们就能弄出符合要求的人来!

    “旺夫?好生养?知夏叔,为何朕的选秀,这种消息朕却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御书房里,少年皇帝不耻下问。

    很是认真的讨教。

    坐在他对面的男子,也很是认真的解答,“男人跟女人的审美不同。以往选秀都是后宫女子操持,女子更多注重容貌才情这些外在。而臣是男子,审视自然跟女子不同,臣私以为旺夫、好生养对皇上目前而言更为有用。毕竟有才情的美人,皇上身边也不缺。而且皇上是南陵王亲自教导出来的,臣相信皇上绝对不是只看外在的肤浅之辈。皇上您说可对?”

    风墨晗默默瞪着柳知夏,嘴角抽搐。

    他能说不对吗?

    他敢说不对吗?

    南陵王教导出来的,这句话就能把他压得死死的。他能给皇叔丢脸?

    更何况,皇叔是他头顶永远翻不过的大山。

    “朕自是更重内涵的。”风墨晗听到自己淡定的回答。

    “臣知道,皇上不会让关心你的人失望。”

    风墨晗快憋死了,剩下最后一口气,“知夏叔,朕虽然不肤浅,但是那个‘内涵’能不能好看点?”

    男子抬眸,朝他笑了笑,笑得挺好看。

    风墨晗脖子一歪,卒。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是什么滋味,没人比此刻的他更有体会。

    袁府。

    花厅。

    晚膳膳桌上,只有两人。

    一老一少。

    “皇上选秀,世家贵族都要往宫里送人,你今年正好十八,符合条件。”老者轻描淡写,让少女握筷的手紧了紧。

    “曾祖父,韵儿不想入宫。”

    “在规制内,符合条件就得去。这是规矩,不是你说不想就能不去的。除非你身上已有婚约。”老者顿了下,“若你实在不想去,现在就找个人定亲,老头子手里还有点权力,疏通疏通倒也能帮你避过去。”

    袁韵巧低下头,“此前选秀,曾祖父从未逼过韵儿。”

    “那是因为族中有其他孩子替了你的位子。今年,找不到条件相当的人,只剩你了。”

    皇上选秀,官家千金是首选,避不过。

    大多数人也不会避开,谁不想族中有人能进入后宫,带携家族飞黄腾达?

    真要有不想去的,唯一的法子就是找人定亲,至于称病等小把戏,袁府是万万做不得的。

    被人发现,则大厦必倾。

    袁老贵为三朝元老,在朝中德高望重。但是也因此,他占据那个位置太久了,朝堂中多的是人随时想把他拉下来。

    他一倒,整个袁氏家族将再维持不住眼下的光景。

    败落成必然。

    撩起眼皮子,看了眼垂头不语的少女,袁老低声叹息,“还有四个月时间,你好好准备准备。”

    “知道了,曾祖父。”

    其后,两人再无话,一顿饭沉默吃完,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显压抑。

    从皇宫出来,夜幕已降。

    柳知夏回头往宫内看了眼,唇角轻挑,笑了笑。

    小皇帝被他摆了一道不服气,整个下午不停拿政务上的事情缠着他,硬是把他回府的时间给拖到了现在,错过府中晚膳。

    如此便能出了气舒坦了?

    还是幼稚。

    走到柳府马车前,撩起衣摆准备上车,后头有人将柳知夏唤住。

    “柳大人请留步。”

第一二七七章 可是爹爹不是东西呀

    柳知夏回头,便见一丫鬟模样的人朝他疾步跑过来,递给他一张小纸条。

    “柳大人,奴婢是袁府丫鬟,我家小姐有急事想请教柳大人,邀柳大人一见,地址便在纸条上,望大人准时赴约。”

    柳知夏眉头皱了下,打开纸条,上面是两行娟秀小楷,附上地址,最后四字——不见不散。

    将纸条折叠好还给丫鬟,“回去回禀你家小姐,男女有别,如此私会恐遭人闲话,对袁小姐清誉有损。若是袁小姐真有急事要谈,可递帖柳府,柳某恭候。”

    说罢上了马车,扬长而去。

    丫鬟站在那儿急得跺脚。

    小姐如此单独相邀,柳大人当真看不出小姐心意?

    竟如此不解风情!

    这下子她回头都不知如何同小姐交代。

    城中某处私人茶室,得到丫鬟回禀后,袁韵巧一言不发。

    将茶几上的茶喝完后,安静离去。

    她实则料到了他不会来,否则,他就不是柳知夏了。

    只是她不死心,还是想要试一试。

    十一月,京城多雨,隔三差五的就下一场。

    天气已经变得很冷了,加上雨天潮湿,人们多数窝在家里不想出门。

    柳府花厅已经升起火炉子,花厅不大,火炉子里散出来的暖气,把整个花厅氤氲得暖意融融。

    毛豆穿上了嵌着灰色狐毛的小袄子,伏在榻子上的小矮桌,抓着毛笔有模有样的描红。

    小脸被室内暖气氤得红彤彤的,小模样儿瞧着分外可爱。

    傅玉筝坐在小矮桌另一边,给男人的藏蓝长袍衣襟缀上银纹,如此能冲淡藏蓝的厚重沉闷。

    这种活计实则可以交给绣娘做,但是傅玉筝不喜假手于人,尤其是男人的袍子,更不想交予别人碰。

    “娘亲,爹爹说做绣活很伤眼睛,不让你做,为什么不给绣娘帮忙呀?”小娃儿描红累了,就撑着脑袋看娘亲绣花色。

    “因为呀,娘亲小气。”傅玉筝嘴角挽着笑意,手上一针一线极认真。

    “娘亲为什么要小气?”娃儿更疑惑。

    不过是一件袍子,就算绣娘绣花不好,把袍子弄坏了,再换一件也就是了。

    爹爹有钱。

    爹爹送娘亲一对耳坠子,都能买两件袍子的。

    “等你长大了就明白了。”女子如是道。

    “娘亲现在告诉我不行吗?爹爹说了,小娃儿要不懂就问,知耻近乎勇。”

    人小鬼大,逗得女子噗嗤笑开来,侧眸睨了小娃儿一眼,“若是你,你会将自己最重要的东西交到别人手里吗?”

    “自是不会。”

    “娘亲也不会。”

    “可是爹爹不是东西呀。”

    忍俊不禁,女子没有去纠娃儿语病,葱白指尖轻抚男人衣襟,眼底溢满温柔。

    “你爹爹,是娘亲的命。”

    毛豆只觉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打了一下,有点钝钝的痛,又有点麻。

    他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觉,只是娘亲说这句话的时候,那么认真郑重那么虔诚的样子,从此一直印在他脑海。

    直到长大以后,他才渐渐明白,那日娘亲给他的感受,是震撼。

    “夫人,袁小姐上门拜见。”花厅外传来管家通禀。

    傅玉筝抬头,看向厅外,外面正淅淅沥沥的下着雨,又湿又冷。

    这种天气,世家千金多窝在暖阁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袁小姐倒是个特别的。

    “请她进来吧。”

    将手里袍子叠好,整理好针线,管家正好领着人进来了。

    白色狐毛披风,水蓝长袄,衬得少女肤色更显白皙。姣好面容略施脂粉,看着气色很好。

    青葱水嫩,扑面而来的少女气息。

    “袁小姐,这么冷的天,怎么还出门来?”招呼少女坐下,傅玉筝着下人奉茶。

    态度不热络,也不冷淡。

    当日袁府赴宴,她的感觉并不好,若非后来囡囡赶来,恐怕那天会闹出不愉快。

    她行事多顾全大局,但不代表软弱好欺,人若踩上脸来,她势必反击回去。

    “一个人在家闷得慌,便想出门走走,穿多些也不觉得冷了。”袁韵巧坐下,视线落在傅玉筝手边那件袍子,眸心动了动,转而看向毛豆,“毛豆这是在练字?看着比上次好多了,进步可真快。”

    “我是爹爹的儿子,自然要跟爹爹一样聪明。”毛豆又抓起了毛笔,开始认认真真描红,回答问题的模样一本正经,很有几分爹爹待客时的神韵。

    “对,你爹爹是极聪明的。”袁韵巧笑道。

    “小娃儿张口就来,让袁小姐见笑了。”

    “怎么会,毛豆天资聪颖,我在各家府上都没见过这么聪明机灵的小娃娃。”

    说罢袁韵巧又看向小矮桌上摆放的字帖,片刻后微讶,“这些字,跟柳大人的字很像。”

    傅玉筝抿笑,“确是我夫君的字迹。毛豆说他爹爹的字比外面卖的那些字帖写得好看,他爹爹便亲自写了这些字帖,让他平日练字时跟着描绘。”

    毛豆得意的晃晃小脑袋,“本来爹爹不理会我的,是娘亲说了爹爹才照做。求爹爹不成的事情,求娘亲一准行。我爹爹最听娘亲的话了。”

    “是吗?”袁韵巧揉揉毛豆小脑袋,“你爹爹跟娘亲感情可真好。”

    “是的呀。爹爹说男人得宠女人,我们家就娘亲一个女人,而我是个小小男子汉,所以他要先宠娘亲,然后才轮到我。”

    “你既是小小男子汉,怎么能学妇人嚼舌根呢?”傅玉筝佯怒,耳尖有些红。

    “这不是嚼舌根,爹爹说,既是事实,就不怕与人说道。嚼舌根的那都是嫉妒别人的小人。”毛豆反驳,全全然然是爹爹的小迷弟。

    “没想到柳大人平日看着一本正经,私下里跟柳夫人感情原来这么深,也极懂疼人。真叫人羡慕。”视线掠过傅玉筝眼角眉梢藏不住的美满,袁韵巧轻了声音,语气有些莫名。

    傅玉筝看了她一眼,笑道,“袁小姐日后定然也能遇到良人,两相美满。”

    “像柳大人这样的良人,可不多。”这话一出,花厅中流动的暖意似有微微凝滞,门外雨点带风往里飘,带来丝丝寒意。

第一二七八章 我需将丈夫分你一半?

    觉出自己说话不妥,袁韵巧忙又笑着解释,“柳夫人莫要误会,我这般感叹,实是因为羡慕得很。寻常男子,便是稍微有点家底的,哪个不是三妻四妾,似柳大人这般多年只有柳夫人一人的,整个京城除了南陵王,也只有你们这一家。”

    傅玉筝垂眸,笑容已经淡下来,“袁小姐以往不常出来走动,孤陋寡闻了。除了南陵王跟我夫君,皇商钱家少东家同样只钟情妻子。还有我们柳家,袁小姐便是没见过也应该听过,家中人皆是一夫一妻,一生一人。我很有幸,能嫁进家风如此正的人家。”

    顿了下,“男人三妻四妾确实寻常,但不是每个人都以妻妾子嗣多以为荣。天下之大,人有千千万,袁小姐生在富贵人家,出生就有福,日后必然也能遇到理想的夫君,实用不着去羡慕别人。你年纪还轻,无需着急。”

    “我今年十八,正好在选秀规制内,由不得我不急。”袁韵巧终于卸下伪装,抬眸定定瞧着傅玉筝,“今日过来拜访,实则有事跟柳夫人相商。”

    迎视袁韵巧,傅玉筝没有立即搭话。

    脸上也泯了笑意,一双美眸渗出寒光。

    都是聪明人,闻音知意,不需要袁韵巧打开天窗,她已经猜到对方大致想说什么。

    花厅里陷入窒人的沉默。

    毛豆似有所感应,停了练笔,抬起小脑袋左瞧瞧右瞧瞧,然后趁着两人不注意,吭哧吭哧趴下榻子往厅外跑。

    “管家,管家!”到得门口,看到管家还尽职尽责的侯在门外,毛豆立即跑过去扯他衣摆,“管家,赶紧去把我爹爹叫回来,有人要欺负我娘亲!”

    管家低下头,看着小主子严肃认真模样,眼角抽啊抽。

    花厅里只有夫人跟袁小姐,小主子口中那个要欺负夫人的人,莫不是袁小姐?

    他好歹是柳府管家,人就杵在这里呢,若是袁小姐敢欺负夫人,他定然是第一个冲上去护主的。

    他既然还站在这里没动,那就是夫人没被人欺负了去,实在不用劳驾到大人从宫里赶回来那么夸张吧?

    “愣着干什么?快去!爹爹说了,要是发现有人欺负娘亲,要马上告诉他!”

    “小主子,这里有奴才看着呢,不会出什么事情,大人公务繁忙,要不晚些看看情况,奴才再去传话?”

    不是他不把小主子的话当回事,实在是,他们家大人不是一般的京官啊!

    那是专门辅佐皇上的辅臣!而且今儿大人出门时交代了,宫中有要事,一忙得忙到大晚上才能回来。大人忙着要事,因为府中来了个袁小姐,就兴师动众把大人叫回来,合适吗?

    皇上可等着逮大人小辫子呢!

    别问他怎么知道的,他就是知道。

    “快去!什么事赶得上我娘亲?我爹爹说的!”

    抹一把脸,管家啪掉脑子里的天马行空,“是,奴才这就去递话去!”

    什么事都赶不上夫人的事重要,他差点忘了这个方针。

    皇上要抓小辫子算什么?大人倒下一次,能从别的地方找补回两次。

    无惧!

    而且,听听客厅里传来的声音,袁小姐都说了啥?

    “我知道柳夫人跟柳大人感情甚笃,但是一辈子那么长,日后的事情会变得如何,谁能预料?”

    “为官者,上位者,想要在朝中立稳脚跟,除了自身有能力之外,离不开多方势力帮忙,诚然柳大人现在的身家背景极为雄厚,却也正是因为这等雄厚背景,更会引来他人虎视眈眈。”

    “如今京中上流圈子有多少名门闺秀盯着柳大人,柳夫人不会不知道,你能守得住柳大人一时,能守得住他一辈子吗?他日若被别人踩上头来,以柳夫人的家世,说句不好听的,你只有受着的份。届时你苦不说,连毛豆你恐怕也护不住。”

    “与其时时担心什么时候来个与你不对付的,将夫人从位置上拉下来,毋宁现在找个志同道合与你合拍的,一同守着柳大人。”

    ……管家狠狠打了个哆嗦,立马撑伞冲进雨幕,“小主子你回厅里坐着,别着凉了,奴才马上把大人叫回来!”

    还真是欺负上门了啊!

    当真是仗着家世,欺负他们夫人无依无靠?

    堂堂高门千金,没想到背地里竟然如此上不得台面,觊觎别人的夫君!

    厅中,傅玉筝冷冷看着袁韵巧,很想嗤笑。

    她不明白对方是怎么能理直气壮说出这样的话来,觊觎着别人的夫君,还把自己摆在救世主的位置上,以俯视的姿态看人,她哪来的自信?

    “志同道合的人,袁小姐说的是你自己?”

    窗户纸已经撕开,袁韵巧也不再装模作样,“整个京城贵族圈子里,能压的住我家世的女子不多,若有我帮衬夫人,外面人纵有再多心思,也进不了柳府大门。外敌,我可以帮夫人挡,以我袁家权势,在朝堂上也能对柳大人助益良多。这是两全其美的事情。只要夫人点头,我愿意平妻身份同夫人平起平坐,断不会与你争宠,更不会背地里想办法害你。我也会将毛豆视若己出。所有的一切,都对夫人有利。”

    “但是我需将丈夫分你一半?”

    “柳大人依旧是你的夫君,你也依旧是柳夫人,你今日拥有的一切,都不会减少。”

    女子身上流露出来的笃定,让傅玉筝嘴角爬上讽意,“我若说不呢?”

    “夫人跟柳大人成亲不过五年多,感情甚笃的时候夫人还有底气说这样的话,但是十年后呢?二十年后呢?女人如花,期过则败。男人如酒,越陈越醇。待得夫人年老色衰,而柳大人如日中天时,夫人未必还能说出今日的话来。”

    袁韵巧翘唇,视线在已经溜回来的毛豆身上扫了一眼,“而且夫人成亲五年,膝下只有一子,圈子里有不少传言,说是夫人身体有疾,已经不能生。您若真那么爱柳大人,怎么忍心让他子嗣单薄?时日长了,看着别人儿孙满堂,柳大人真的不会羡慕,不会埋怨?”

第一二七九章 有人欺你,夫君为你出头(15)

    傅玉筝脸色一点点沉下去,俏面凝霜,微微发白。

    其他的她都不在意,知夏是个什么样的人,她比任何人都了解。

    唯一让她介意的一点,是她自从生下毛豆之后,再无所出。

    她爱那个男人,想给他生很多很多孩子。尽管知夏一再安抚她,他不想她再生了,他们之间有一个孩子足够了,可是她心里还是埋了刺的。

    这是她唯一觉得对知夏抱歉的地方。

    今日被袁韵巧抓住痛处,那根埋在肉里的刺被生硬拉出,伤口位置鲜血直流。

    “坏人,你欺负我娘亲!”

    啪,一只毛笔砸上袁韵巧的脸。

    她就坐在小矮桌旁,过近的距离让她来不及闪躲,毛笔在脸上划下一道黑色轨迹,污了白皙的脸,污了她精心穿着的衣裙,变脸脖子处的白色狐毛,也留下一滩黑色污渍。

    毛豆已经从榻子上站起,两手叉腰对她怒目而视。

    小小娃儿,站在榻子上跟坐着的人看看平齐,让人能轻易看到他眸子里的怒火。

    袁韵巧淡定将掉落地上的毛笔捡起来放回小矮桌,对毛豆的举动也不生气,“我没有欺负你娘亲,我只是在跟她分析利弊。以后,我会是她的朋友,我会保护好你娘亲跟你。”

    “我才不用你保护,你娘亲也不用你保护!我有爹爹!”

    毛豆冷冷瞪着女子,转而爬下榻子,跑到娘亲身边紧紧抱着她的腿,小身板还下意识挡在娘亲身前,做出保护姿态。

    低头瞧着只到自己腰间的小娃儿,傅玉筝鼻子发酸,胸腔里另有一股情绪鼓涨满溢。

    她虽然只有一个儿子,可是一个已能顶别人家孩子三四五。她的儿子乖巧聪明,可爱孝顺。

    她的儿子,不差别人半点。

    “你爹爹自然也会保护你跟你娘亲,但是我在,会有更多人护着你们,疼爱你们,不好么?而且以后,你还能有亲弟弟妹妹跟你一块玩耍,跟你互扶互助……”

    “袁小姐,你一个尚未出阁的姑娘,说这些不觉得有失家教吗?”将毛豆抱上膝头,傅玉筝压下心头微痛,冷笑,“而且,你未免太自说自话了。这柳府,只有一个柳夫人,以前是,以后也是,不会多出另一个人来。你的未来如何跟我们无关。我的夫君,这辈子,只会有我一个妻!”

    “柳夫人这话太过意气用事了。你虽与柳大人是夫妻,却不能代表他说话。你怎知他一辈子一定只有你一个?”袁韵巧皱眉。

    她今日来这里,是打着说服对方的目的来的,知道不会太容易,但是她相信傅玉筝是个聪明人,聪明人懂得权衡利弊,对她利大于弊的事情,她没有理由会拒绝。

    就算眼下想不通,她可以给她点时间,待她细思过后,就能知道到底要怎么样做,才是最好。

    可是听着那些话,对方好像依旧冥顽不灵。

    傅玉筝嘴角缓缓浮出笑来,笑意讥诮,“袁小姐盯上我家夫君,看中的除了他的为人品行以及能力之外,最让袁小姐动心的,怕还是我夫君的专情吧?因为他不三心二意,不受她人诱惑,这种品质难能可贵。只是袁小姐怎么不想想,他既然有这般专一的品质,又怎么可能因为你而移情别恋,再娶一人?若他真的再娶,便也不是你心中那个柳知夏了。”

    袁韵巧沉默,眼底沉鸷。

    这是傅玉筝的反击,且一击即中。

    确实,她之所以被柳知夏吸引,除了他为人品性之外,最喜欢的就是他的专情。

    家有妻室,在外的时候他便会处处避嫌,绝对不会跟别的女子相处过近,更不会跟任何女子表现暧昧。

    这样的柳知夏,最迷人。

    少女梦艾,她希望她也能如傅玉筝一样幸运,有个满心满眼只有自己的夫君。能两人相伴白头偕老。

    她希望自己就是傅玉筝,是那个让全城少女羡慕嫉妒的夫人。

    论家世论才情论容貌,她自认处处碾压傅玉筝,她差的只是晚了傅玉筝一步,差了那么一点点运气。

    否则,柳知夏身边如今站着的人,绝对不是傅玉筝。

    是她,是她袁韵巧。

    厅外雨水淅淅沥沥,不大不小,绵绵密密的下着始终未停。

    时而一阵寒风吹进来,袭在人脸上立即卷起一股寒意。

    让人被暖气熏得有些迷糊的脑袋现出清明。

    “娘亲,这个字怎么念?”小矮桌旁,小娃儿在描红,遇到不认识的字,便脆生生的唤娘亲。

    坐在对面绣制衣襟的年轻妇人扭头,往小娃儿面前看上一眼,抿笑,“这是爱字。”

    “爱字……我知道了,爹爹爱娘亲,娘亲爱毛豆。”

    柳知夏赶回来的时候,看见的便是这么一幕。

    天冷,花厅的窗户关着,从窗纸透进来的光柔和微暗,坐在窗前榻子上的母子俩身上似镀上一层柔和光晕。温馨如画,柔软了男人清冷的眼。

    将伞递给身边亦步亦趋跟着的管家,柳知夏举步入内。听到脚步声,床边母子俩齐齐扭头看过来,露出如出一撤的表情。

    “爹爹,你回来了!”小娃儿蹭的滑下榻子,朝男子扑来一把抱住他双腿。

    被男人提溜起来抱住,“嗯,爹爹回来了。”

    “你怎么现在才回来,欺负娘亲的人都走了!还是我保护的娘亲!”娃儿噘嘴告状,加邀功。

    “做得很好,明日奖励你新的字帖。”

    “能要别的吗?”

    “不能。”

    小娃儿嘴噘得更高了。

    别人家小娃儿得到奖励,都是奖励好吃的好玩的,只有他爹爹,奖励的永远是字帖。

    花在他身上的心思,还没有花在娘亲身上的一半的一半的一半多。

    “怎的这个时候回来了?不是说要忙到晚上?”年轻妇人已经走过来,为他脱下被雨水打湿了袖摆的外袍,换上挂在一旁的家居袍服。

    男子没有回答她的话,却在她为他披上干净温暖外袍时,顺势将她拥住,把一大一小全部抱在怀里,“有人欺你,夫君为你出头。”

第一二八零章 你要什么好处?

    柳知夏语气轻柔,在妻儿看不到的位置,星眸却闪过寒芒。

    今日宫中接到西北边境最新消息,南陵对西凉城池的接收已经进入最后阶段,需要紧密制定接下来的方案,尽量达到在接收了城池的时候,也安抚住城中百姓的情绪,让他们慢慢放下抵触。南陵这边的民生也要往那边伸出触角,进行融合。

    身为皇上身边辅臣,他需要跟皇上以及内阁大臣一道研讨,集思广益,尽快定下最完美的方案来。

    他没想到袁韵巧会趁着这个时候找上门,从玉筝身上下手打主意。

    当日邀约他明言拒绝,看来并没有让袁韵巧知难而退。

    既然如此,他也没必要再顾忌袁老颜面多番留情了。

    “你出门的时候说了宫中有要事忙,这般赶回来,事情一定没忙完吧?”怀中女子轻轻挣开,顺势把儿子抱了过去,“府里没什么事情要担心的,再说我也不是会任人欺负的人,你赶紧回去把公务办完,莫让皇上为难。”

    她猜到他定然是撇下皇上匆匆赶回来的,估计现在皇上正在宫里生闷气呢。

    “嗯,晚上我会回来晚些,不用等我吃晚饭。”

    “好。”

    抬手,将女子颊边微乱的一缕发丝顺到耳后,柳知夏转身。

    “知夏!”

    他回头,猝不及防的下巴被印上一吻。

    女子退开的时候,两颊布满红霞,“记得吃晚饭。”

    “嗯。”他轻应,眼底笑意流出。

    回府,返宫,他只呆了小片刻,几句话的功夫。

    他的情意不用说出口,她全部感受得到。

    走出柳府大门,上车前,柳知夏吩咐管家,“给袁府递帖,明日我上门拜访。”

    “是,奴才记下了。”

    管家眉开眼笑。

    大人要给夫人出头去了。

    他待会就上袁府递帖子传话去!

    回到皇宫,御书房里空无一人,留守门口的小太监传话,皇上带群臣雨中赏景去了。

    柳知夏怔了怔,随后扶额低低笑出声来。

    当时听到管家来报,他不管不顾的跟皇上告罪一声就走了,等于是自动放弃了这次定制方案所能拿到的功劳。哪怕他走了之后很快回来,也终究错过了一段讨论,内阁大臣不会再让他继续融入白分一块馅饼。

    他会回来,也没想着再要什么功劳,只是他是皇上辅臣,也习惯做事有始有终。

    让他没想到是,小风儿会神来一笔。

    这种时节,这种天气,带着朝堂上权势地位最高的内阁大臣去赏景?

    赏什么景?京都十一月,便是御花园里,花都不开。

    那小子是为了他吧。

    估计他前脚刚走,少年后脚就把群臣拉出去了。

    如此,等他回来的时候,讨论进度还跟他离开时一致,他想要融入进去完全不违和,内阁那些个老臣子,也寻不到借口挤兑他。

    他没去御花园寻人,老神在在于御书房等着。

    半个时辰不到,离开的人全回来了,除了小皇帝,所有老臣子看到他的时候,脸都是黑的,还得硬挤出笑。

    跟他想的一样,他回来了,小太监去给皇上报信,到御花园的距离一来一回,刚好小半个时辰时间。

    “没想到外面那么冷,不出去走走还真察觉不到,朕的袍子都湿了,还是书房里暖和。”小皇帝走到书案后面坐下来,镇定自若,“既然人都齐了,继续讨论,事情早点议完早点定案,诸位爱卿也能早些回家歇息。”

    群臣敢怒不敢言。

    嫌外边冷,嫌雨水打湿衣裳,你倒是别出去啊!

    大老远的刚走到御花园没一会,马上又转回来,赏景?赏自己有多狼狈吗?

    就为了个柳知夏搞这么一出,皇上的心偏得没边了!

    逼着他们做睁眼瞎呢!

    一群被睁眼瞎伙同小皇帝、小皇帝辅臣在御书房里就之前的问题再次展开讨论。

    结束的时候,已经华灯初上。

    外面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众臣起身告退。

    柳知夏没走。

    “之前忙着的时候那么急着回去,现在忙完了反而不急着走了?朕告诉你,不管你有什么事情朕都帮不上忙,朕绝对不会为了你以权谋私,就算你是我叔也不行。”小皇帝靠在椅背闭眼哼哼,讨论问题讨论个大半天,可把他给累的。

    加上下午来的那么一出雨中赏景,他估计明儿朝野上下就会传他昏君。

    把自己作成这个样子,他容易么?

    他顶了多大压力啊!

    柳知夏笑了笑,“那要怎么样皇上才肯以权谋私帮帮忙?”

    风墨晗立即坐直,一本正经,“朕是皇帝,看不见好处的事情,皇帝是不会做的,免得别人以为朕是个冤大头。”

    “你要什么好处?”知夏叔问。

    “外面的传闻沸沸扬扬,朕已经听说好几个版本了。朕就一个要求,虽然朕不是个注重外表的人,但是有内涵的,至少也同时赏心悦目点,相对的时候朕心情也能好些,知夏叔你说是不是?”

    柳知夏忍俊不禁。

    最近有关选秀要求的传闻确实整个京城漫天飞,许是因为太过出人意料,加之以讹传讹,最后传出来的言论完全变了个样。

    传闻皇上只求旺夫好生养,只要符合这两个条件,就算赶个母猪入宫,也能中选。

    小皇帝这是给吓着了。

    “行,貌丑无颜的不要。”皇上后宫的人貌丑无颜,他国来使的时候招待宾客都不敢带出场。有损国体,这种事情他也不会允许发生。

    大概是小皇帝被整出阴影了,总以为他会用非常手段阴他,不知道为这憋屈多久了。

    听到柳知夏肯定应诺,风墨晗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笑意,很大方干脆,“说吧,要朕怎么谋私,能力范围内,朕肯定站叔你这边。”

    柳知夏也笑了,唇角微翘,星眸发亮。看得风墨晗后背凉飕飕,立即后悔自己刚才答应得太快。

    翌日晌午后,一辆马车悠悠停在袁府门口。

    门房见着下来的人立即躬身行礼,“柳大人里面请,老爷子听说您要来,早早在厅中候着了。”

第一二八一章 输给柳知夏

    袁府花厅,袁老坐在躺椅上,腿上搭着一张毯子,面前摆着棋盘,严阵以待。

    厅中点了火炉子,暖意融融。

    柳知夏走进去,在棋盘另一端坐下,顺手捻了棋子于棋盘上落下。

    “哼,无事不登三宝殿,现在没事你都不来看老夫了。”袁老也落子,抱怨过后话锋一转,“来告状的?”

    “袁老消息灵通,没有什么瞒得过你。”

    袁韵巧趁他在宫中忙公务之机,找上门去同他妻子说三道四,袁老便是当时不知,现在也该知晓了。

    “明年开春,她会入宫选秀。”袁老沉默片刻,道。

    “袁老可能不太了解您这位曾孙女,她若是能轻易甘心的,就不会做出这等事情来。”柳知夏淡道,“下官虽然官位低微,性子却并不怎么好,有人一而再再而三挑衅,该出手的时候下官绝不会留情。”

    棋子捻在指间,却迟迟落不下去,最后袁老低声长叹,“给你们添麻烦了。”

    原本他并未下定主意,怎么也是自己曾孙女,若她不愿入宫,那就找个好人家尽早嫁了,一辈子安安分分的过,也甚好。

    只是他没想到这个曾孙女会做出那般有辱身份的事情来。

    一再去踩柳知夏的逆鳞,怨不得人会找上门来放话。

    柳知夏是什么性子,别人或许还没完全看透,他却是看得明明白白的。

    别看柳知夏表面儒雅谦和,真要狠起来,心黑手辣程度不输南陵王。

    小皇帝在柳知夏手里栽了多少跟头了?

    最后一子落下,老者心有旁骛,落败。

    柳知夏起身,“今日拜访,除了探望袁老,下官还想见一见袁小姐,跟她单独谈谈。”

    “就在这里谈吧。年纪大了精神头越发不好了,我去睡个午觉,你们慢慢谈。”袁老起身,在小厮搀扶下往外走,“去把小姐叫来。”

    别院客厅里,袁韵巧有些坐立难安。

    昨天下午收到柳府递帖开始,她就一直处于这种状态。

    柳知夏会找上门来,在她意料之中。

    此前单独相邀,柳知夏以男女有别婉拒她。所以她昨天才会去柳府,一是为让傅玉筝知晓她的心思,尽最大可能去说服,二就是为了今日,为了能跟柳知夏单独一谈。

    她知道,她去找了傅玉筝,以柳知夏对傅玉筝的袒护,定然不会不闻不问,势必要找到她头上来。

    “小姐,柳大人前来拜访,老爷子让您去花厅。”

    丫鬟来报,袁韵巧定了定心神,“你先过去奉茶,我即刻就到。”

    他一定会来见她。

    她等很久了。

    低头检查一下自己一身打扮,又将耳畔碎发抿了抿,深吸一口气,袁韵巧去往花厅。

    走到花厅门口,便觉暖意扑面而来,室内火炉子烧得正旺。

    男子着一袭藏蓝长袍,腰束同色腰带,衣襟银丝勾勒出简单大方的花纹,冲淡了深色的沉闷,如点睛之笔,更衬得男子清隽儒雅,玉树兰芝。

    他就坐在客座上,手里执着白玉茶杯,品茶的动作不紧不慢,举手投足透着风雅。

    听到她的脚步声,男子放下手中茶杯,朝她淡淡看来。

    那双黑眸漆黑深邃,眨眼间如有星光闪烁,眸波清冷。

    他看她时是不带半点感情的,即便如此,与他对视的时候,她依旧心头砰跳。

    “韵巧见过柳大人。”她入内,朝男子福了一礼。

    “袁小姐是主,柳某是客,袁小姐无需如此多礼。”男子凝着她,神情冷淡,“昨日袁小姐曾到柳府一访,今日柳某礼尚往来,相信袁小姐定然知晓我此次来意。我们不妨直接打开天窗说亮话。”

    站在男子面前,迎视他清冷犀锐目光,袁韵巧笑了笑,“是柳夫人跟大人告状了?”

    “我的妻子,她身边无论大事小事我都知晓。这是为人夫的责任,若需她主动提及我才知道,那是我不称职。”

    袁韵巧脸上笑意变得牵强,“那么大人找过来,要如何教训我为你夫人出气?”

    柳知夏站了起来,修长身姿笔直挺拔,不多魁梧,浑身散发的清冷却能带给人无形压力。

    “既是打开天窗说亮话,那么柳某直言,袁小姐日后别再去找我夫人,你们非同一种人,做不来朋友。希望袁小姐日后别来打扰我一家子的平静,你的存在于我们而言,很多余。”

    无视女子煞白脸色,柳知夏拂袖离开。

    “柳知夏!”身后,女子声音终于失了平和,露出尖锐。

    柳知夏停下脚步回头,淡然神情未有一丝变化,无论女子说什么做什么,在那张脸上,都撕不开一条裂缝。

    “就算你对你妻子一心一意,对任何人都看不上眼,可是你别忘了你是京官,你能管得住自己的心,你管得住时势吗?你爬得越高,窥视你的人就会越多,终有一日你会不得不低头!傅玉筝的家世背景撑不起任何压力,届时,你的妻儿同样会受到伤害!因为傅玉筝没有底气!”

    “不得不低头?袁小姐,恐怕你有所误会。”男子回转身来,冷冷瞧着失了仪态的女子,“我柳知夏头顶这方乌纱,首先为的是护小家,其次,才是国家大事。若时势逼迫,我随时能摘下乌纱走人,我柳知夏留恋的,从不是权势!”

    举步,迫近女子面前,居高临下,目光犀冷,“还有,傅玉筝不需要任何外力扶持,哪怕她一无所有,她也不会输给任何人。我就是她的底气!”

    男子背影早已消失在厅外,而袁韵巧站在原地,久久仍没能回神。

    眸光震颤,脸色雪白,整个人摇摇欲坠。

    最后,嘴角僵硬扯开,发出讥讽笑声。

    不知是在笑别人,还是在笑自己。

    他说,他就是傅玉筝的底气。

    斩钉截铁,不留一丝余地。

    柳知夏,他不知道他越是这般越是耀眼,越是让人割舍不下?

    她知道自己输了,输得很难看。

    不是输给傅玉筝,而是输给柳知夏。

    视线落在厅外男子离去的方向,袁韵巧失魂落魄,水袖下十指紧紧蜷起。

第一二八二章 她家男人,内里黑

    柳知夏去了袁府,傅玉筝并不知晓。

    男人在外面做什么事很少跟她说,回来的时候总是一派太平。

    柳府像是立于世外的独属于他们的小桃源,外面风雨飘摇,飘不进这方庭院。

    他将他们的家保护得很好。

    要不是有圈中贵妇上门拜访,言语间提及,傅玉筝真的不知道,外面竟然会传出那样的流言。

    “柳夫人,你真的一点没听到风声?你们府里丫鬟小厮的总有出门的时候吧?就没人跟你提过?外面可已经传得风风雨雨了!”

    “真是传得有鼻子有眼的!什么柳大人跟袁小姐在袁府私会啦,柳大人跟袁小姐两情相悦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啦,柳大人立誓要娶袁小姐过门啦……连柳大人什么时间去的袁府,去当日穿的什么衣服都描述得清清楚楚,有人去袁府找门房求证,甚至得到了证实!”

    “柳夫人,你别以为我们是在挑拨离间,我们是把你当自己人才来对你说这些。且不管外面事情真假,柳大人你可一定要看好了,你不知道京中多少女的盯着他!要是一个看管不住,最后吃亏的是你自己。”

    火炉旁,一众贵妇绘声绘色,口沫横飞,言语间一直悄悄观察傅玉筝脸色,想从她脸上看出什么端倪来。

    让她们失望的是,什么都没看出来。

    听到那些传言,女子好像一点感觉都没有,不愤怒,不慌张,脸上始终带着客套疏离的浅笑,对她们的示好也不表示亲近。

    让人摸不透她心里到底怎么想。

    直到柳知夏下傍晚从宫中办公回来,一群贵妇人才意兴阑珊离开。

    她们在这里逗留了一下午,什么流言八卦都说遍了,试探这么久都没能从傅玉筝身上试探出点什么信息来,感觉白搭了半天功夫,浪费那么多时间。

    要不是傅玉筝是柳家媳,跟南陵王以及南陵王妃甚至小皇帝关系密切,她们才不会白白跑上门来干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索性也没亏,在傅玉筝这里卖了个好,不定以后有什么事情,她想起今日情分时或能给她们帮上一点忙。

    等人走光了,傅玉筝看着一身官袍无奈站在面前的男子,捂着唇角低笑开来,盯着男子的水眸里,尽是戏谑揶揄。刚才贵妇们看他的眼神,就跟看翻出墙头的红杏。

    柳知夏揉眉,“她们跟你说了什么让你这么高兴?”

    “说你跟袁小姐有私情,立誓要娶她过门。还说你哪天穿了什么衣裳,坐着马车,前去袁府跟她私会等等。”女子答得一板一眼,脸上神情全然不是那么回事。

    柳知夏翘了唇角,眼底浮出笑意,“你信?”

    “我若相信还能给你笑脸?”

    “不信就好,那些传言很快会下去。”牵着女子坐下,柳知夏淡淡道。

    “你做了应对了?”傅玉筝好奇。

    男子动作还挺快,这些流言其实也没传出几天时间,加之府里小厮丫鬟们许是受了男人叮嘱,不敢在她面前嚼舌根,所以她才对外面那些流言一无所知,刚才被一帮贵妇人当成傻子看。

    “无需我做应对,袁老自会把那些传言压下去,若他不想给他们家族惹麻烦的话。”说到这里,柳知夏眼底划过一丝冷意。

    夫妻这么多年,傅玉筝对男人是极为了解的。他一个表情乃至一个眼神,她都大致能猜到他心里在想什么。

    “这件事情是袁韵巧干的?”流言传得那么细致,跟亲眼所见一样,除了袁韵巧这个当事人,她想不出还有谁有胆子传知夏跟袁府的流言。

    男人没有回答,只是捏捏她手指,神色之间极是淡然,不见半点担心。

    “既然袁老会出手,那我们便无需理会。以袁老的为人,应该不会让她继续乱来。”顿了下,傅玉筝似真似假揶揄男人,“你是不是还有后手?”

    男人挑眉轻笑,“你觉得呢?”

    她觉得?她觉得自然是有的。

    男人似乎大抵都有睚眦必报的毛病。但凡真惹到头上了,从来不会轻易把事情放过去,定然是要做些什么的。尤其她家男人,内里黑。

    选秀虽然是定在明年开春开始,但是有心的人家,现在就已经开始早早准备,为来年开春的竞选尽量增加筹码。皇宫那边已经收集到了参与竞选的秀女名单,当中有袁韵巧。

    名字是傅玉筝亲自加上去的。她倒不是想小心眼,只不过知夏告诉她,袁老亲口说了要让袁韵巧参加选秀。

    那她也用不着穷大方,直接把人名给添了上去,助袁老一臂之力。

    时间渐渐流逝,转眼十一月底,百姓们热议的风向已经转到选秀上面。之前传得沸沸扬扬的柳大人跟袁小姐的故事,已经悄然泯灭在汪洋大海中,连朵小浪花都没再翻起。而至于男人所备下的后手是什么,男人不打算细说,傅玉筝也不去问。总之,男人不会让她跟儿子受到半点伤害便是了。再有一个月,年节就要到来,该回家过年了。柳知夏已经从皇上那里讨了年假,一家三口赶在运河冻上冻之前启程回杏花村。

    相比京城纷纷扬扬已经落了几场小雪的严寒天气,杏花村这边虽然也冷下来了,但是还没见着雪末子。只不过每年这个时候,地头里的活计基本上已经干完,庄稼人没有什么别的娱乐,便开始窝在家里猫冬,连门都少出。柳家大院堂屋里,火盆子烧得极旺。家里男女老少的分成两拨人马,各占一个火盆。你有你八卦,我有我唠嗑,从早到晚都热闹。

    “饭菜做好了,赶紧过来帮忙摆桌,就摆在火盆子旁,暖和些。”灶房里传来柳老婆子吆喝声,柳知秋跟风青柏立即起身去灶房帮忙。走的时候没忘了架起想在火盆旁扎根的某莲。

    现在这家伙在大院里经常无限精分。

    前一刻还嬉皮笑脸搭话,下一刻就浑身放冷气,生人勿近。庆幸的是,柳家大院没一人怕他,包括最小的巴豆红豆。

第一二八三章 风青柏挖坑,他被埋(16)

    “京城那边比咱这里冷,也不知道知夏跟玉筝能不能赶回来过年,可别等到运河上冻,那就走不了了。”

    絮絮叨叨,老婆子一边把菜盘子递给风青柏一边道。

    “能赶回来,他们现在应该已经登船了。”风青柏应。

    “真的?你收到消息了?”老婆子喜上眉梢,随即又语气一转,“知夏跟玉筝都回来了,那宫里就又只剩下小风儿一个人过年了,一个人能叫过年啊?要是他能一块回来就好了,哎。”

    “奶,这您就别想了。小风儿是皇帝,皇帝能随便出宫到我们这山沟沟里过年啊?朝堂上那些人不得闹翻天?”柳知秋打碎老太太的幻想,话说完了又不忍心,朝风青柏那边斜了下眼角,“其实真想小风儿来也不是不可能,只要风青柏点头答应,什么不可能都能变成可能。奶您是不知道,小风儿在风青柏面前跟老鼠见着猫似的,风青柏说一他不敢说二。当初就是风青柏放话,日后小风儿只能呆在皇宫,不准他乱跑。要不以小风儿的性子不早跑过来看您跟爷爷了?他可惦记你们二老了。”

    能给奶奶支招,还能给风青柏挖个坑让他不得不跳,柳知秋心情舒爽,吐气扬眉。

    他跟薛青莲、钱万金仨对上风青柏,那是屡战屡败。

    但是换做爷奶可就不一样了,在两老面前风青柏根本战不起来,连点斗志都不会有,直接举起双手投降啊!

    某莲在一旁对柳知秋竖起大拇指,这招不高明,但是对付风青柏非常有用。

    “你是青莲还是红莲?”

    那边男人立即把拇指收了回去,俊脸面无表情,“滚犊子。”

    柳知秋手肘子杵了下风青柏,“诶,妹夫,你说这家伙到底受了什么刺激,平时几个月几个月的见不着另一个,这几天一天见个十七八回,他那病变本加厉了?”

    “奶,知秋骂红莲有病。”风青柏淡定无比告了一状,端起菜盘子转身走人。

    身后立即鸡飞狗跳,柳知秋鬼哭狼嚎。

    “青莲红莲怎么有病了?啊?怎么有病了?”

    “亏得你们是兄弟,嘴巴恁贱得没边了!”

    “你还敢跑?回头让你爷收拾你!”

    让爷收拾?完全不用!只要爷拎起扫帚子,两个老儿子立即会替他效劳!

    尤其他爹,揍起自个儿子来怎么狠怎么打,好像多拍两下,儿子就能变成闺女似的。

    他妈的!风青柏挖坑,他被埋!

    柳知秋肚子里把风青柏骂了个狗血淋头,不敢上嘴,一上嘴,又得是一顿胖揍。

    柳家家训,兄友弟恭!

    风青柏就吃定这一点,用最幼稚的方法给他挖了个大坑,卑鄙小人!

    睚眦必报!

    迟早遭报应!

    绕着大院被追了两圈,老太太活动活动,脸色红润,气色贼好。

    柳知秋累成狗。

    要让老太太追,还不能让她累着。要让老太太打,又不能让自己被打太狠。

    这真是个技术活,很累人的。

    等老太太气顺了,累成狗的柳知秋还得返回灶房搬饭锅。

    薛红莲双手抱臂倚着门框,冷冷看着他,眼底分明闪烁幸灾乐祸。

    等他走近了,那张嘴一张,“哎哟哟,隔壁桂花婶家守门的大黄都没你喘得厉害,为老人先衰,知秋啊,你不行了。男人最痛。”

    “狗日的薛青莲!老子跟你拼了!”

    “柳奶奶——”

    柳知秋双手一手,乖顺乖顺的去搬锅。

    门口靠着门框的男人顶着张冷脸,发出怪笑。

    “囡囡,我真受不了了,什么时候才能把这东西弄正常!他妈他现在真……”有病!“有趣!”

    男人抖着肩膀,桃花眼一厉,“我最讨厌口是心非的人,晚上,决斗。”

    柳知秋砰一声撞上门框。

    吗的!吗的!还能不能好好过日子!能不能!

    堂屋里,坐在火盆子旁的家眷们听着灶房那边传来的动静,笑得直不起腰。

    青莲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就变这样了,让大家伙猝不及防的。

    跟人说话的时候能不停变脸,让人老摸不着那个表情下开口说话的会是哪一个。除此之外,其他又一切正常。

    至少在几个长辈眼里,青莲红莲就是正常的。

    谁都不能说他有病,家里爷奶不答应。

    “行了,别在那贫了,赶紧把饭端上来!”老爷子吆喝一声。

    灶房那边立即传来柳知秋谄媚的声音,“来了来了!”

    摆饭上桌,家里人多了,当初那个小饭桌也没换成大的。

    用柳知秋的话说,桌子大了人坐得就远,抢起菜来都觉得没劲。

    老爷子老太太很赞同。

    一家子,就得挤在一桌吃饭才热闹。

    柳玉笙跟慕秋、千漪三个坐在一块,占据很小一块地盘,挤挤挨挨的边吃边看抢菜大戏。

    巴豆红豆现在能自己吃饭了,已经不用人喂,大人轻松很多。

    俩娃儿被安排坐在皇太后跟柳老婆子中间,两个老太太能方便给孩子擦手擦嘴。

    有关两个娃儿的所有事情,其他人基本别想插上手。

    陈秀兰跟杜鹃坐在对面,时而看看乖乖吃饭的俩娃儿,望洋兴叹。这辈子她们大概没有照顾孙儿的命。

    抢不着。

    打掉戳出虚影的筷子,秦大将军抢到一块早就看好的鱼肉,放到身边妇人碗里,“你爱吃的,多吃点。”

    “你也学着这帮年轻的,抢起菜来了?丢不丢份?”妇人似嗔似怪轻哼一声,隐下嘴角笑意,把鱼肉放在嘴里,“唔!”

    “哎哟喂!这是咋了?被鱼刺卡着了?”突见皇太后变了脸色,捂着嘴匆匆离座,柳老婆子给吓得够呛。

    秦啸浓眉更是皱得打了结,后脚跟在妇人身后冲了出去。

    一众抢菜的人把筷子一摔,也纷纷往外跑。

    皇太后平日极注重礼仪教养的一个人,从来不会允许自己失仪,肯定是被卡着了。

    “我去看看。”柳玉笙起身快步追上去,同时吩咐风青柏,“去把我的小药箱拿来。”

    堂屋拐角墙根处,银发妇人蹲在廊檐下,一阵阵干呕,脸色发白。

    秦啸给急成热锅蚂蚁,“囡囡,囡囡你快过来看看,不像卡着鱼刺!”

第一二八四章 补偿他们错过半生

    “都别急,老夫人平日身体好着呢,不会有什么问题。”柳玉笙安抚围在旁边的人,一边给老妇人搭脉。

    皇太后干呕过后已经缓过劲来,“我没事,没卡着,刚才闷了一下才不舒服。”

    说是没事了,皇太后脸色却难看的很。

    她向来讲究礼仪,刚才竟然在饭桌上失态。

    这对她来说,就是件大事!

    丢人的大事!

    一旁柳老婆子揪着心,听她这般说放下心来,“你可吓死老婆子我了!刚才脸色白成那样!还是让囡囡给看看,万一有什么没看出来的病,咱早治早好。家里有个神医呢,你就算去半条命也能给你拽回来!”

    “你就不能盼着我点好啊?”皇太后脸色更黑了。

    什么去半条命?

    呸呸呸!

    她现在好着呢!

    “对对,咱说点好的,老夫人一定长命百岁!多福多寿!”柳芽抿着小嘴,边说边点头,“大家都多福多寿!”

    “老当益壮!”

    “越活越年轻!”

    “返老还童!”

    几个年轻的立即接着话头,你一言我一语喊吉利话。

    就连巴豆红豆都从大家伙脚边挤出来,嘴里喊着大吉大利,恭喜发财。

    把老爷子老太太的给逗乐了。

    听着妇人说话生气十足,秦啸眉头的疙瘩松了些许,不着痕迹擦去掌心汗渍,“囡囡,怎么样?”

    大家伙说笑的时候,柳玉笙一直没开腔,眉头忽紧忽松,及后脸色变得有些怪异。

    让周围一众人又把心给提上来了。

    薛青莲性子急,干脆不等她说,搭上老妇人另一只手腕。

    “……”脸色变得比柳玉笙更怪,眉毛扭曲。

    “咋回事?怎么一个个这副表情?哎哟你们赶紧跟我们说说,弄得我心口砰砰跳个不停的!”柳老婆子又给急上了。

    柳大柳二夫妻几个屏了气息,暗自相视一眼,甚至不敢开口去问。

    到底有事没事?

    皇太后说自己没事,囡囡跟青莲又是那副表情……

    “嘶!嗷!老秦你别捏,别捏!我肩胛骨要碎了!我去,我这正要说呢你急什么!老夫人是滑脉,滑脉懂不懂?你有后了!哎呀我的娘喂,痛死我了!”

    柳玉笙补刀,“老夫人有身孕了。”

    众:“……”

    整个大院落针可闻。

    除了薛青莲跟柳玉笙,大院在场不在场的人,皆呆若木鸡。

    咔嚓——

    “嗷!!”薛青莲眼珠子暴凸,惨嚎。

    碎了。

    他的肩胛骨碎了。

    我、我、我去你妹啊!!

    “囡囡,你、你刚说什么?再……再说一次?”皇太后神情茫然,眸光剧烈的颤,呆呆的问。

    迎着老妇人,柳玉笙嘴角缓缓漾出笑意,“是真的,老夫人,你是滑脉,有身孕了。”

    老妇人蹲在那里,像是瞬间被石化般,一动不动,唯有依旧美丽的双眸,慢慢的,一点一点溢出水光。

    秦啸亦然,成了木雕,垂在两侧的双手突然就觉无处安放,想找东西握在手里。

    眼角余光瞄到那双抖得不成样的手伸出,薛青莲一个懒驴打滚远离危险,瞪圆了眼睛心有余悸,“卧槽……我好心探脉,老秦你就这样对我啊?一次不够还想来一次,你当我肩胛骨是花生豆呢捏一下嘎嘣脆?!”

    铁打的花生豆都不够老秦那一爪子捏的!

    他妈他这可是肉体!经得起几爪?!

    老秦没理会受害者的愤慨,定定瞧着柳玉笙,“囡囡,真的?”

    “真的。”柳玉笙笑道,“不过以后要小心些了,老夫人以前身子不太好,最近半年才慢慢调理回来,而且老夫人也上了年纪,可能接下来会比一般人有孕更加辛苦些。”

    眼泪溢出眼眶,皇太后双手颤巍着按上腹部,不敢用一点点力气。

    依旧呆呆的模样,看不出高兴,也看不出不高兴。

    “阿满,阿满……孩子,这孩子,你、你若是不想要,”秦啸心里揪疼,攥紧拳头,咬牙,“那就让囡囡帮打……”

    啪!

    妇人抓起手边的小土块砸上男人的脸,砸个正着。

    风韵犹存的美丽眸子瞪得发红,双手一下把腹部捂起,跟护犊子的母兽般毛发炸起,“谁说我不要?我的孩子我为什么不要?你敢说不要试试!”

    话落,眼泪也冲出眼眶,眼里迸出无尽喜悦。

    若不是囡囡跟青莲两个人都那么笃定,她真的不敢相信,她竟然还会有身孕。

    她已经快六十了,不年轻了,甚至都是奶奶辈的人,哪能想得到?

    敛去浑身乍起的气势,老妇人柔和下来,看着跟她一样落泪的男人,眼神亦变得柔和。

    “傻子。”她道。

    他胡乱点头,老泪纵横,“是,傻子,我是傻子……”

    四目相对,含泪而笑。

    他以为她接受不了这个年纪怀上孩子,她素来注重体统。

    年过半百还怀上身孕,寻常人是接受不了的。外人也会说三道四。

    想要留下这个孩子,需要很大的勇气。

    迈着僵硬脚步,秦啸上前将妇人扶起,小心翼翼把人拥入怀,眼泪不断往下掉。

    “阿满,谢谢。”

    “话真多。”

    老夫妻,嘴角再次泛出笑容。

    半辈子才走到一起,两个人想的只是余生相伴,安安静静走到尽头。

    没人能想到,他们还能收获这么大的一个惊喜。

    如同老天赐予他们礼物,补偿他们错过半生。

    皇太后低头,看着尚平坦的腹部,美眸亮得惊人。

    年纪大又如何呢?什么都不能剥夺女子为人母的权利!

    她的孩子,她要。

    再苦,她也生!

    周围,柳老婆子已经满脸泪痕斑斑,她跟皇太后认识的时间不短了,两个人一路斗嘴过来的,对她以前的事情,她也知道得很清楚。

    真好,这样真好。

    老天终究有眼,还了贵妇她最想要的东西。

    柳大柳二两对夫妻各自靠在一块,为这对饱经沧桑的老夫妻高兴。这样才圆满啊。

    当中哭得最厉害的,是柳慕秋。

    泪水里,有对皇太后跟秦老将军的祝福,也有对自己的酸涩苦楚。

    她不能生孩子,这是她最大的遗憾。甚至,她早就不敢再去期待了。

    但是身边人能圆满,她真的为他们高兴。

第一二八五章 或许这就是天意

    “我们这样就很好。”耳边,传来男子低低的声音。

    柳慕秋扭头,泪眼迷蒙中对上男子难得正经的脸。

    他说,我有你就够了。有没有孩子,都是我跟你过一辈子。

    他说,我不遗憾,真的。

    她低靠在他肩头,任由泪雨滂沱,彻底模糊视线。

    他不知道,太爱了,人就会变得贪心,贪心的想拥有更多能紧密连结彼此的枢纽。

    他也不知道,她爱他爱到甚至会害怕。不是害怕他变心,是害怕她放手。放手……让他的人生得到圆满。

    他是爹娘唯一的孩子,老柳家二房唯一的香火。

    面对待她如亲生女儿的爹娘,她能再自私多久?自私的让这一房因为她绝后?

    她不知道。

    她害怕去想。

    两人斜对角,柳玉笙视线在家人们脸上一一掠过,于柳慕秋处微微停顿。

    伸手,握住身边男子干净温暖的手指,她仰头看他,“风青柏,大家都能圆满的,对不对?”

    他垂头凝着她,微笑笃定,“一定能。”

    只要是她想的,他都会为她做到。

    而她所在的他不熟悉的领域,他亦相信她一定能做得比他想象中更好。

    他一个肯定的微笑,于柳玉笙而言就是最好的鼓励,能带给她源源不绝的勇气与自信。

    视线最后又落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鬼嚎的薛青莲身上,或者该说此刻是红莲。顶着一张生人勿近的脸,任由千漪在他旁边心疼得皱眉,看似不近人情,却会对千漪的担忧询问每问必答。

    “不疼。”

    “小伤罢了。”

    “没碎,薛青莲乱嚎,庸医。”

    最后看到女子红了眼圈时,会皱眉,“我没死,哭什么?”

    “谁哭你了,我替老夫人跟秦老高兴呢。”

    “……”

    收回视线,柳玉笙抿嘴浅笑,她相信,所有人都会获得幸福。

    “哎哟,好了都别哭了,赶紧进屋去。”缓过情绪后,柳老婆子立即赶大家伙进屋,尤其是对皇太后,“外面冻得很,赶紧进去烤火吃饭,你现在不比平日,需得处处小心身子,以后我得看着你!……刚怀上闻不得荤腥,你想吃什么你说,我现在给你做去,绝对不能饿着了!”

    她这头还问着话,那头皇太后已经被紧张兮兮的秦大将军给半抱到堂屋门口了,生怕她走路会摔着。

    听得柳老婆子说刚怀上闻不得荤腥,秦大将军立即点头,手忙脚乱,“对,闻不得荤腥,阿满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不是,我先扶你进去坐着,你烤烤火等会,你坐好了我马上去灶房!”

    大将军此刻看起来,全没了往日淡然自若、内敛深沉模样,跟个愣头青似的。

    惹得一众还沉浸在情绪里的人忍俊不禁。

    皇太后耳尖染上绯红,伸手拍了男人一下,看似拍,实则不着痕迹用袖子帮他擦去脸上之前被砸到留下的泥印子,“你连土灶都不会用还给我做吃的?再说你除了会烤肉还会做什么?”

    不雅的翻了个小白眼,皇太后看向笑话秦将军笑话得欢实的柳老婆子,“我要吃煎萝卜糕,放点家里熬的辣酱,还有你之前煮过一次的那个菜粥,味道不错,要一小碗。”

    “嘿,你还真不客气,点的都是做起来最麻烦的!”柳老婆子叉腰佯怒,这婆娘,还真把她当小二娘了?

    “你说我想吃什么你都给我做的。”贵妇丢给她一句话,样子看起来竟然有些无辜。

    柳老婆子额角冒汗,“是我说的,我去做,行了吧?”

    贵妇矜持的点点头,拎起裙摆优雅进屋,翘着的兰花指把柳老婆子给气乐了。

    行行,大肚子的婆娘最大,她说啥是啥。

    哎哟喂谁让她就是个操心的命?

    “柳老夫人,我去拔萝卜。”在柳家大院呆的时间长了,柳芽越来越自在。

    “去吧,摘东头那一垄的,那垄最嫩。”

    突有喜事,一大家子的注意力全部转移到了这上边,家里女眷更是赶紧吃完了去给皇太后弄吃的。

    生过娃儿都知道有身孕的时候多辛苦,何况皇太后这个年纪。

    接下来整个柳家大院的一等大事就是照顾好老妇人,有什么事情都等肚子托稳了再说。

    天气冷了,大院的人入夜后早早的就回房歇息。

    哄睡了两个小娃儿,柳玉笙坐到隔间窗前,拿出之前给皇太后以及秦老调理身子的药膏,拧着眉若有所思。

    “要炼药?”男子走过来,问,

    “现在还早,我研究一下配方。”她道。

    “发现什么问题了?”

    柳玉笙莞尔失笑,他现在越发能猜到她的心思。

    “秦将军身体受过重伤,加上几十年战场拼杀留下来的暗疾,对他伤害极大。还有皇太后,早年忧思过重,身子也是极差的……”

    “你的意思是,按理他们可能很难有后代?”男子接下她未说完说的话。

    柳玉笙点头,“此前秦将军几十年暗疾一下爆发,我跟薛青莲都束手无策,要不是有灵髓重新调配药方,现在是什么情况真不好说。”

    如果没有红豆给的意外之喜,以秦将军当时的伤势,最多只能再撑半年。

    男子沉默片刻,忽然扬唇轻笑,“或许这就是天意。”

    “你不是素来不相信天意?”柳玉笙揶揄。

    “无从解释的时候,相信一回也无妨。”

    四目相对,彼此眼底均有浅浅笑意。

    其实自从知道她曾生活在另一个时空,他便已经开始相信,真有天意。

    若非如此,他们如何能相遇。

    “要忙活就早点,再晚些得歇息了。”风青柏走到一旁,升起隔间的火炉子,及后随手拿了本书卷,坐在女子身边安静翻阅。

    不阻止,不打扰,只是用行动告诉她,他在旁陪着她。

    柳玉笙挽唇,将视线从男子身上拉回。

    红豆的灵髓带给她太多惊喜了。

    如果皇太后跟秦将军的身子复原,真是因为灵髓发挥的效用,那么……能不能再以灵髓调适配方,弥补慕秋的缺憾?

    柳玉笙心头升起一股喜悦,想到就做,立即投入到配方研究中。

第一二八六章 不争气

    窗台前灯光明亮,室内暖意融融,坐在桌旁的男子时而抬眸朝女子看去,视线落在她全神贯注的脸时,眼底都会漾开浅浅笑意。

    及后,又安静翻阅早就看过好几遍的书卷,尽量小心翼翼不打扰女子,连翻书的动作都刻意放轻。

    屋外,时而刮过呼啸的寒风,带出一阵声响。屋内,静谧的仿似另一个空间,连空气都透着让人心安的味道。

    二进院里,漆黑房中,早就歇下的女子悄悄睁开了眼睛,于黑暗光线中,瞧着身边男子熟睡的轮廓,听着他让人心安的呼吸,眼里闪动浓烈情意。

    还有哀伤。

    轻轻握住男子的手,十指交缠,柳慕秋紧咬唇瓣。

    眸光明明灭灭复杂至极。

    最后一次,她再祈求最后一次。

    如果还是不行,她就……放手。

    放手二字在脑中闪过,不自觉的手指收紧,只是想想,就觉得心痛得没办法喘息。

    她以为自己能不管不顾霸占他一辈子的。

    她一直就是个很自私的人。

    可是后来她才发现,原来爱一个人到极致的时候,真的会想把所有美好的东西都给他。

    哪怕放手,哪怕成全。

    不知不觉湿了眼角,柳慕秋轻轻翻身,想要下床,免得哽咽声吵醒熟睡的男子。

    刚刚动了下,一股不大不小的力道便朝她袭来,将她搂进怀里,“这么晚了还去哪,快睡。”

    声音迷迷糊糊,像是在梦呓一样。

    柳慕秋不动了,乖乖伏在男子怀中。

    她知道他没有醒,只是下意识的抱住她。

    而这种下意识,最让人迷恋。

    双手环住他,柳慕秋贪恋呼吸着独属于他的气息,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起床,在小院通往前堂的小道上,柳慕秋跟柳玉笙撞个正着。

    彼此看着对上眼底下的青黑,噗嗤笑出声来。

    “你昨晚做贼去了?”

    异口同声,两人再次笑作一团。

    笑罢,两人手挽手往前院走去,刚才奶奶已经吆喝了好几遍了,要是再不出去洗漱吃早饭,待会老太太就会颠着小脚亲自来掀她们的被子。

    眼看就到前厅,柳慕秋深吸一口气,“囡囡,一会吃完早饭,我有点事想跟你说。”

    “正好,我也有事跟你说,一会吃完饭跟我去小院。”

    柳玉笙朝女子眨眨眼睛,女子微愣,及后眼底迸出不可置信的惊喜。

    “囡囡!……”柳慕秋隐约猜到了什么,但是没经囡囡亲口说出来,她不敢确定。

    太渴望了。

    所以更害怕生出希望之后的绝望。

    “是好消息。”柳玉笙抿嘴一笑,在奶奶又一次吆喝时,拉起柳慕秋走去灶房。

    这顿早饭柳慕秋吃得魂不守舍,好几次连菜都忘了夹。

    柳知秋将她的异样看在眼里,不动声色。

    同样将这一幕看在眼里的,还有柳家一众长辈。

    早饭后,柳慕秋几乎整个黏在了柳玉笙身边,无声催促她赶紧把事情说明白。

    眼巴巴的模样,直看得柳老婆子揪心的不行。

    等小年轻们离开后,柳老婆子叹息,“慕秋这丫头,只怕是心里难受了。”

    慕秋不能生。

    这个事实她们这些做长辈的早就接受了,也从未想过要因此把一对好好的小夫妻分开。

    但是她们都知道,介意的是慕秋。

    尤其皇太后跟秦将军,这把年纪了,还是刚成亲没多久就有了喜讯,慕秋那丫头更受刺激。

    皇太后看向灶房外柳慕秋跟柳玉笙离开的方向,沉吟道,“先不要那么悲观,或许这一次,是好事也未定。”

    秦啸点头,“定是好事。”

    以前便是阿满说什么就是什么,现在更别提。

    就算皇太后指着鹿说那是马,他也会说那是马,还是汗血宝马。

    从昨儿知道皇太后有喜开始,威名赫赫城府莫测的秦大将军就成了个大傻子。

    智商已下线。

    昨儿回新院子前,柳玉笙又给皇太后搭了次脉,确定皇太后有孕两月余。

    算算时间,他们成亲当天就有后了。

    秦啸嘴角不知不觉咧开,笑起来带着傻气,让人无法直视。

    皇太后绣花鞋朝男人踢去,“都吃饱了你还坐这里干什么,去练拳,锄地,哪哪都行,别搁这丢人!”

    秦啸左右瞧瞧,殷勤的端起一旁火盆子,“我把火盆子提到堂屋,去堂屋坐吧,那里有躺椅,坐累了可以躺下来歇着。”

    皇太后眼角抽搐,她才刚起床。

    “秦老弟说的是,去堂屋坐,就坐躺椅。”柳老婆子努力撑开笑成一条缝的眼睛,“你可别不当回事,毕竟你年纪一大把了,得好好安胎。知不知道?除了吃跟睡,其他你都别想。”

    美眸转向柳老太太,皇太后指甲在空中抓啊抓。

    莽妇那么长一段话,其实就是想提醒她,她已经年纪一大把了吧?

    哼。

    慢吞吞站起来,一手撑腰,一手托着完全看不出来的肚子,皇太后很是优雅端庄,“说来你跟柳老爷子也算夫妻情深了,生了老大老二到现在该有四十多年了吧?四十多年咋都没能蹦出个老三来?”

    转身之际,视线在老婆子肚子上掠过,“不争气。”

    “你的口粮还得靠我做呢!”柳老婆子气歪了鼻子,老脸通红。

    拿这事情来调侃她,羞不羞?

    平日总体统体统的挂在嘴边,今儿怎么不提体统了?

    以为谁都能跟她似的老蚌怀珠啊!

    “哦,对了,待会我想吃肉糕,要没有肉味的。小菜不用那么麻烦,就一碟酱萝卜吧,不要太酸,放点辣的,也不要太辣,合适就行。”

    “你这才刚吃饱呢就想下一顿了,桂花婶家养的猪都没你馋的快!”

    “不是我要吃的,是它想吃。”皇太后玉白手指搭上肚子。

    柳老婆子,“……”好想把这婆娘叉出去。

    “柳嫂子,要帮什么忙尽管吩咐,我虽然不会做菜,跑跑腿不成问题。”阿满想吃,秦啸就认真提议。

    柳老爷子笑呵呵的把他拉走,“家里小年轻多着呢,用得着你老胳膊老腿的帮忙啊?走走,跟我下棋去。”

    “我没空。”

    “你有什么要忙的?猫冬呢!再说了,你媳妇搁堂屋里,你能跑哪去?下棋,不许跑,不来是怂蛋!”

    秦啸第一次后悔自己之前的好脾气。

    他怎么能跟个臭棋篓子对弈几个时辰还耐性十足?

    所以他被盯上了。

    这方面,风青柏比他棋高一着。

第一二八七章 绝后?绝什么后?(17)

    另边厢,柳玉笙带着柳慕秋去小院,柳知秋跟薛青莲二话不说跟上去了。

    风青柏也在中间,任由柳知秋跟薛青莲一唱一和敲边鼓,就是什么都不说。

    换做平时三人一准打上一场,今天两人却提不起心思。

    太聪明的人总是异常敏锐,待会可能会有另一件大事发生。

    薛青莲两眼冒光,他就喜欢柳家大院平淡中跌宕起伏的生活。

    尤其是在这里他能无限制的做他喜欢做的研究,什么时候都不用为药材跟药引发愁。

    柳家大院就是他的世外桃源。

    跟狼似的盯着前面女子背影,他有感觉,很快他就会有新东西能研究。

    啪叽。

    后面横踹来一脚,把他踹了个狗吃屎。

    “风青柏,要不是老子现在有要事在身,老子弄死你!”不用回头看都知道是谁踹的他。

    他妈他不就是多盯了会福囡囡背影?

    至于吗?啊?

    “等着你来。”男子跨过他身边,扬长而去。

    这辈子他见过最招人恨的男人就是风青柏!

    “起来,别趴着了,这个姿势好看呢?”柳知夏在薛青莲屁股上踩了一脚。

    “卧槽,你踩就踩,能不能换个地方?”

    “那里肉多。”

    “柳知秋我告诉你,我弄死你很容易!”

    柳知秋回头,斜睨,“你?你下得了手吗?雷声大雨点小。”

    “你就仗着老子惯你!”

    “啊呸!你腻不腻歪?”

    “别吵吵了,赶紧跟上,去晚了错过精彩内容!”

    “我说你刚才也是蠢,遇袭的时候就不能让红莲出来?平时精分得要命,关键时刻掉链子……”

    “你滚,你是谁兄弟呢?”

    一路跑一路吵,进得小院的时候刚好看见柳玉笙递出个小玉瓶。

    “福囡囡,等会!给我分点!”薛青莲大吼,扑过去。

    “这是我昨晚刚调配的,专治女子不育。”

    薛青莲迅速收手,“求配方!”

    柳玉笙扶额,“红莲,他这么二,你也不管管?”

    某莲再张嘴,话语平直无波动,“管不住。”

    眼瞅着那脸冷冰冰的脸开始扭曲,柳知秋直接上手捂住男人的嘴,“囡囡,你新配了药?”

    柳慕秋已经要药瓶接过,手指颤抖的厉害,连唇瓣都在颤,“囡囡,这个……能、治好我?”

    进了小院,坐下来后不等她说话,柳玉笙就递给她一个药瓶,让她吃一段时间看看。

    专治不育么?

    柳慕秋将药瓶攥紧,视线紧盯柳玉笙,眼底分明还闪着不敢相信。

    “能不能一定治好我还不敢说,但是这个药,适合你现在的体质服用。主药引就是调理皇太后跟秦将军的同一味药材。”柳玉笙笑道,“比我以前用的药引好很多,修复暗伤的效果也更显著,试试再说,好吗?”

    “嗯!”柳慕秋点头,“嗯嗯!”

    眼泪一下冲了出来。

    虽然囡囡没有把话说满,但是她相信她。

    哪怕只有一点点希望她也不会放弃。

    这是她的浮木。

    她不想离开知秋。

    不想离开那个点亮她世界的男人。

    昨晚一夜辗转难眠,其实她也有打算再求囡囡帮她治一次。

    囡囡跟青莲一起研制出了新药方,连秦将军那么严重的伤都能治好,这让她心里升起了一线希望,她想再试一次。

    如果成,那是她的圆满。

    如果不成,她也要让知秋圆满。

    透过迷蒙泪眼,柳慕秋看向朝她浅浅微笑的女子,起身把人抱住,“谢谢你,囡囡。”

    囡囡在她请求之前给了她这个药,还是专门针对她体质调配的,说明囡囡一直有把她的事情放在心上,从未忽略过,也不曾放弃过。

    她眼底下有黑眼圈,定然是昨晚一夜没睡,抢着时间为她制药吧。

    能进柳家大院,是她这辈子最大的福气。

    柳知秋站在旁看着这一幕,没有说话。

    脸上没了大大咧咧总不着调的神情,眼眸幽深。

    等女子哭过了,散场了,他拉着柳慕秋回二进院,进房关门,攥着她手腕,把她迫在门板上。

    “你之前在想什么?”

    柳慕秋心头一颤,“我什么都没想。”

    “那你哭什么?”

    “知秋哥哥,我……”

    “若是能治好,是幸事,若是不能治好,你想做什么?”柳知秋沉着脸,咬牙。

    在小院里,她接过药瓶后,眼底有那么一瞬间竟然闪过决绝!

    她想做什么?他很好奇,她脑子是不是进水了?

    “……”柳慕秋张嘴想要辩解,可是她在他面前早就养成了习惯,她从不对他撒谎。

    不撒谎,真相她又不敢说。她知道他会是什么反应。

    她这副样子,让柳知秋脸色更沉,“我说过了,顺其自然,有没有孩子我不在乎。有或没有,在一起一辈子的都是你跟我,不是我跟孩子!”

    “可是我不想你绝后!”他的怒气让柳慕秋心慌,脱口而出。

    男人气笑了,“绝后?绝什么后?柳家不缺血脉,难道我的孩子还能特别与众不同,三头六臂?”

    女子咬着唇,垂下眸子避开他的怒气,沉默不合作的态度,让柳知秋好笑之余更气,“是不是要我跟大哥一样,也不能生了你才会放下心结?”

    “知秋哥哥,不要!”柳慕秋吓得立即抱紧男人的腰,她相信他说得出做得到,“就这一次,最后一次!要是还不行,我以后都不折腾了!行不行?”

    男子唇角紧抿,凝着她的视线凌厉又深沉,“小白莲,我最后说一次,你比孩子重要。如果你还是有别的决定,我不会再挽留。”

    “不,没有了,真的没有了!知秋哥哥,我以后都不会再钻牛角尖!”她被他的话吓着了。

    再想想后果,如果她钻牛角尖跑了,知秋真的一气之下跑去绝育,那日后知秋要是再娶,她岂非白白便宜别的女人?

    柳慕秋眼神瞬间阴鸷,在心里把虚幻的某女人狠狠掐死。

    将死抱着他的女子揽住,于她看不见的地方,柳知秋缓缓翘了唇角。

    他可以没有孩子。

    但是这朵小白莲,这辈子别想跑出他手心。

    是她,先跳出来招惹他的。

第一二八八章 滚犊子,这是老子的脸!

    二进院另一处院落,被风青柏踹出小院的某莲,正蹲在自己厢房椅子上,不停变脸。

    “你说我怎么去弄药引?去哄小红豆?我不忍心下手。”

    ——……

    “薛红莲,还是你上吧,不然你也没别的用处了。”

    ——滚犊子。

    “你说这三个字很没气势,就你了。”

    手在脸上狠狠拍了下,龇牙咧嘴的嘴脸转而冰冷。

    薛红莲冷冷哼了声,有人还弄不清楚情势。

    想使唤谁?

    “红莲,你又打自己了,我在外面都听到响声。”女子从门口蹦进来,没心没肺的样子。

    薛红莲默了下,看女子的眸色突然微闪,“会哄小孩?”

    千漪一愣,点头,“会。”

    哄小孩她拿手,来柳家大院以后整天逗巴豆红豆玩,还经常跟在村子里小萝卜头后面充当大龄娃娃,千漪觉得自己哄小孩是肯定没问题的。

    只是,红莲想干什么?

    很快她就知道他想干什么了。

    男子把她带到前院,蛰伏很久,好容易寻了个皇太后跟柳老太太没注意到的空挡,把红豆巴豆抱起就溜。

    本来只想抱红豆的,但是巴豆跟红豆焦不离孟,还特别会告状,为了安全起见,两个一块带走。

    “哄。”

    千漪,“……”

    你叫我哄娃,你至少得告诉我哄娃干什么啊!

    薛红莲脸沉了。

    黑得很难看。

    身为苍鹰阁阁主,他行事几乎从未失误过,但是刚才他竟然忘了,千漪是不知道任何内情的。

    他叫她哄红豆,本身就是一大失误。

    四目相对,片刻后,千漪被拎出门外,二进院厢房门砰一声关上。

    千漪,“……”简直莫名其妙!

    太欺负人了!

    有这么办事的吗?

    仗着她性子好溜她玩呢?

    蹑手蹑脚把耳朵贴在门板上,千漪想听听里头薛红莲到底要干什么,门立即咿呀一声打开。

    千漪讪笑抬头,对上男子幽幽眸光,转身就跑。

    真吓人。

    房里,巴豆红豆两个小家伙坐在椅子上,歪着脑袋好奇打量这个房间。

    看着满屋子瓶瓶罐罐,上手就抓。

    男子回头看到这一幕,瞬间从红莲吓成青莲。

    “别乱动!我的小祖宗!”飞扑上前,把娃儿手里的药瓶子扯回来,“这些都是毒药,不能动,莲爹爹会死的!”

    家里两老太太会掐死他。

    虽然能看得见的地方摆的都不是致命毒药,但是小毒非常多,全是用来恶作剧整人的。

    俩娃儿要是中招,他还能活着走出柳家大院的门?

    再说他自己也心疼。

    巴豆看着被抢回去的漂亮小瓶子,再看看摆满屋的小瓶子,眼珠子转了转,滑下椅子就四处抓。

    红豆不皮,但是红豆爱跟风,哥哥做什么她就做什么,跟在后面也一手一个的抓。

    这个被抢了抓另一个,薛青莲陷入争夺战,跟在俩娃儿屁股后头满屋子跑。

    泪流满面。

    他不是想这样的啊。

    他就是想哄点药引子而已!

    “红豆,你听莲爹爹说,你就给我一滴滴药引子,以后莲爹爹给你做牛做马!行不行?”

    “诶哟喂那个真不能拿!巴豆,快把那瓶子放下!”

    “别摔碎瓶子,一瓶千金,贵的啊!败家子!”

    诱哄声,跳脚声,娃儿咯咯的笑声,交互从房里传出。

    鸡飞狗跳。

    看着原本好好的房间转眼一地狼藉,薛青莲真要跪了。

    他真的只是想要一滴滴药引啊,他不贪!

    他么这个代价怎么这么大?

    这还没完,堂屋那边两个老太太已经发现俩娃儿不见了。

    天气太冷,担心娃儿出去玩给冻着,入冬后她们大多拘着不让俩娃儿跑出门。

    刚才娃儿还在她们旁边转悠闹腾,这会子突然不见人影了,堂屋里老婆子立即吆喝上了。

    薛青莲心头那个颤啊。

    砰,房门被踹开,门外紫衣身影背光而来,携风带雨。

    薛青莲这会子不止心颤,腿也颤。

    “大红花,大红花,救驾!”

    风青柏凉凉一笑,直接开打。

    大院闹腾开了,寒冷空气因着这场热闹,喧嚣火热。

    一紫一青两道身影打成一团,从屋里到屋外,从地面到房顶。

    整个大院的都跑出来看热闹,俩娃儿也从房里晃悠晃悠追了出来,拍着小手凑热闹。

    “爹爹赢!”

    “爹爹赢!”

    气得房顶冷面男子大吼,“没良心的小蛋子,我也是你们莲爹爹!”

    紫衣男子出手更狠,“莲爹爹,你自封的?”

    “干爹!咋滴!”青衣男子表情跟语气完全不符。

    矫健身手,凌厉眼神,逗比的嘴。

    院子里视线追随两人看热闹的老爷子老婆子等人,齐齐摇头兴叹。

    青莲红莲又混乱精分了。

    以前还是一次只出现一个,现在经常两个一起出现,让人分不清到底谁是谁。

    也不知道是坏事还是好事。

    屋顶,红莲眼里战意浓烈。

    很久没跟风青柏打过了,要不是身体状态不稳定,但凡见着风青柏,他是势必要挑战的。

    下面大家伙不紧不慢跟着看热闹,也不阻止,就连周边邻里听到动静也凑过来了。

    打着的两人看着很是紧张激烈,背地里还有闲暇入密传音。

    “怎么发现的?”风青柏问。

    红豆的事情除了皇太后跟秦啸,就只有爷奶知道。

    为了避免麻烦,家里其他人他跟笙笙谁都没告诉。

    薛青莲把红豆拐了只有一个可能,发现端倪,研究瘾发作。

    “大院里有什么事情是真能瞒天过海的?再说了,以爷的敏锐洞察,能看不出端倪?”

    ——别顶着我的脸逗比。

    “滚犊子,这是老子的脸!”

    风青柏脸沉,“所以你想诱哄我女儿?”

    砰,某莲下巴挨上一拳。

    “薛青莲你给老子认真点,草!……打人不打脸,风青柏你给老子等着!”

    砰砰砰,脸上又挨几拳。

    薛红莲面无表情,“我不怕痛。”

    薛青莲气绝。

    如果说风青柏是他这辈子见过最招人恨的混蛋,薛红莲就是他这辈子见过最扭曲的奇葩。

    感情挨揍这张不是他薛红莲的脸啊?

    “妈的,怪我啊?老秦成亲后红豆就天天戴小手套,老秦奇迹似的老树逢春,老子眼睛得有多瞎一点看不出来?”凭什么聪明就要挨打?

    砰砰砰。

    ……

第一二八九章 那个孩子

    那几拳,下面看着的人都觉得疼。

    因为有薛青莲这个集火器在,薛红莲跟风青柏两个宿敌竟然奇异的达成了庭外和解。

    “等我解决了那个二货,再找你打。”躺在屋顶面无表情的男人道。

    “你想打我就要陪吗?不打。”风青柏眼尾轻挑,准备落地。

    “你昨天跟薛青莲说等着他。”

    “你不一样,你是神经病。”

    薛红莲有把薛青莲叫醒的冲动,薛青莲能无赖撒泼。

    柳老婆子看着风青柏跳下来,“打完了?没事了?红莲还能动吗?”

    风青柏笑笑,“还能喘气。”

    “那就行。”柳老婆子点点头,招呼陈秀兰跟杜鹃两个儿媳妇,“闹腾一早上,连吃饭都忘了。咱先做饭去。”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一群看热闹的人呼啦啦散开,各自等吃。

    屋顶上的人既还能喘气,那就没什么需要的担心的。

    反正死不了就成。

    三天两天的大院里就有人打架,身为大院的一份子,大家伙早就司空见惯,习惯成自然。

    躺在屋顶不能动,好在脖子还能扭一扭,薛青莲偏头自上而下往人群看去,视线落在风青柏背影,咬牙切齿。

    再落在红豆身上时,又两眼冒幽光。

    能让风青柏反应这么大,事情真相一定跟他猜测所差无几,肯定同红豆有关。而且刚才风青柏那些问话,也间接证实了他的推测。

    薛青莲哼哼冷笑,以为打他一顿就能让他消停了?

    他薛青莲要是那么好打发,现在也不会呆在柳家大院,早八百年前就被风青柏打跑了。

    及后的日子里,薛青莲为了能从红豆那里取得药引,开始花样百出

    柳家大院的人也亲眼见识到了什么是花样作死。

    大院每天鸡飞狗跳。

    时间悄然而过,年节不知不觉临近,柳知夏跟傅玉筝夫妻两带着毛豆赶在年节前回到了杏花村,也带来了小皇帝一封催人泪下的控诉信。

    内容详细描述了一个人被丢在皇宫过最该团圆的节日,有多凄凉,有多寂寞孤单。

    言辞恳切的希望将来能有机会,前往柳家大院一游。

    对此风青柏报以冷笑,当即回了三言两语,为小皇帝的孤单寂寞出主意。

    ——年后选秀,充盈后宫,为子嗣多努力。你会忙得没有时间寂寞孤单。

    把密信寄出去的时候,魏蓝悄悄打开看了一眼,对远在京城的小皇帝报上十二万分同情。

    年节,杏花村、下坡村一如既往的热闹。

    柳家大院更是热闹之最。

    各家各户各府邸送来的礼物堆积如山。

    京城,皇宫,看着也挺热闹。

    至少表面如此。

    整个皇宫布置得喜气洋洋,处处挂满红灯笼,为了增加年味,风墨晗更是亲手写了对联,贴在御书房门口。

    可是那种年味,却进不到心里。

    跟后宫妃子们吃了顿意思性的家宴后,风墨晗就找借口遣散了妃子,一个人回到御书房。

    站在窗前,看天幕上朦胧的月。

    月色寡淡清凉,一如他的心境。

    皇叔皇婶已经半定居杏花村,京中无大事基本不会再回来。

    往年还能跟他一块吃个饭的皇太后也“没”了。

    知夏叔一家子逢过年必回杏花村。

    他身边真的一个人都没有。

    过年热闹喜庆吗?

    他一点不觉得。

    有什么好热闹喜庆的。

    孤家寡人一个。

    越是热闹的气氛里,越孤独。

    “皇上,今儿年节,要不……就别办公了?”小板子站在后头,看着少年有些单薄的背影,轻声劝道。

    少年无声,好一会后才道,“小板子,你几岁入宫的?”

    “回皇上,奴才六岁进的宫。”

    “多少年了?”

    “十二年了。”

    “想家吗?”

    小板子愣住,反应过来后忙道,“奴才入宫时年幼,现在早就不记得家的模样,无从想起。”

    少年没再说话,背着双手在窗前站了很久。

    小板子期间曾循着他的视线悄悄往天上看去。

    只看到一轮明月,周围星子没有几颗,比起夏夜星空的美,差远了。

    实在没什么好看的。

    皇上,是在想王爷王妃吧?

    “朕若是现在有子嗣,你说朕能不能把位置立即传给他,自己也跟皇叔一样,不理俗务,想去哪就去哪?”

    皇上这是看破红尘想遁空而去?

    小板子打了个哆嗦,“皇上,那得您先有子嗣,才能、才能这般假设。”

    风墨晗侧眸,眼尾上挑,淡淡睨着小板子,“朕是不是对你太好了,让你壮了狗胆,敢跟朕这般说话了?”

    小板子忙跪下求饶,心里头壮着狗胆嘀咕。

    他也没说错啊。

    就算皇上真要禅位,也得先有儿子吧?

    更何况他都没说,哪怕皇上真有儿子,真想马上禅位,还得看王爷同不同意。

    王爷不同意,再多设想跟准备都白搭。

    皇上跨不过去的大山不是没有子嗣,是不敢忤逆南陵王。

    说白了,皇上才是真怂货。

    咳。

    好在风墨晗没有读心术,没看透小板子心里的嘀咕,不然小板子真得挨板子。

    子嗣……脑子里不其然闪过善睐腹大如箩的样子。

    风墨晗冷然一笑,假如那个孩子真是他的种,那么他也是有子嗣的。

    可惜,善睐的身份以及所作所为,注定那个孩子永远不会被纳入南陵皇室。

    所以,对于善睐逃跑之后的一切,他从未去打听。

    对于那个孩子,他也从不提及。

    她们于他而言,不具任何分量。

    他是南陵皇,一切,都需以国为先。

    回身,走到书案前,风墨晗提笔在面前的宣纸上似随意写了个字。

    放下紫狼毫,淡淡吩咐,“摆驾,回乾德殿。”

    “是。”小板子从地上爬起,跟着皇上离开前,视线悄悄往宣纸上看了一眼。

    上面赫然是个二字。

    笔锋锋锐,力透纸背。

    脑子里不知怎么的就灵光一闪。

    皇上实则是有子嗣的,当初善睐医女怀着身孕逃离南陵,跑的时候肚子已经有七八月大了。

    按着日子算一算,那孩子现在该正好两岁吧。

    不知道那个孩子如今,会是什么模样。

第一二九零章 你为什么不去死

    西北,流放之城。

    入夜后,满城灯火辉煌,很是喧闹。

    这种喧闹却跟年节气氛无关。

    流放之城没人过年节。

    越是热闹的节日,流放之城越乱。

    因为走出来闲晃的人多,人多了,冲突就多。

    这里的人,一言不合就打。

    哪天要是没听到哪哪又死人了,那才是不正常。

    某条黑暗破落巷道,一间屋墙半塌的土屋子里,隐约传出点声响。

    屋子里没有点灯,看不清里面的情况,但偶有路过屋子门前的人听到里面的声音,便知道里面人正在干什么事。

    半晌后,屋里有男人骂骂咧咧的走出来,边走边整理衣裳,“一身骨头,真他妈硌手。也就只值两个馒头的价!”

    回头的时候,男人视线掠过另一间黑黝黝的房间,眼底隐约闪过忌惮,狠狠往地上吐了口唾沫,扬长而去。

    “把馒头拿来。”黑黝黝的房间里,传出女子沙哑的声音,“快点!你想忤逆我?”

    对面破屋,一道单薄瘦小身影踉踉跄跄走出来,手里抓着两个已经变得冷硬的馒头,麻木的朝隔壁屋子走去。

    黑洞洞的房间像是怪兽的嘴,随时能吞噬人。借着窗外透进来的黯淡月色,隐约能看到最里的木床上坐着个人,身形同样瘦削单薄,于昏暗中闪烁幽光的眸子,看一眼都让人心惊肉跳。

    整个房间,充斥着一股难闻的恶臭,踉跄女子像是闻不到般,拖着破败身子,僵硬木然的挪着脚步。

    “走快点!你是不是想饿死我?我告诉你,你要是敢动什么鬼心思,我让你生不如死!”待女子走近了,床上人一把抢过她手里馒头,狼吞虎咽,拼命往嘴里塞。

    哪怕馒头冷硬,甚至隐隐带了股馊味,于饿着肚子的人而言,也是美味。

    “怎么少了半个?你敢偷藏?!”馒头太硬太干,吃得快了呛着喉咙,善睐抬起脸,狠狠瞪着面前丫鬟。

    半张脸暴露在暗淡月色下,布满脓疮,丑陋狰狞。

    “奴婢饿了,吃了半个。”丫鬟木然回答。

    啪。

    耳光落到脸上,意料中的疼,嘴角溢出血腥味道,丫鬟低垂着头,不发一言。

    只要不说话,打骂很快就会结束。

    “吃了就吃了吧,总不能让你饿死。”善睐呵呵笑开来,笑声尖锐古怪,让听的人心头发毛。

    一年的折磨,能踩碎任何人的高傲,让人变得面目全非。

    屋子里两个人,不管是善睐,还是丫鬟,都变了。

    一个如扒掉了虚伪的外壳,彻底露出真实面貌的丑陋。

    一个则被磨平了棱角,也被磨去了心头最后一点善良。

    角落,一双眼睛静静注视着眼前一幕,像个没有生气的木偶,安静得仿似不存在。

    “你过来。”床上女子突然往这边看过来,冷冷道。

    轻微响动,缩在角落的人爬起,脚步不稳的往床前走,小小的一团,赫然是个孩子。

    极小,极瘦。

    因为过瘦,几近皮包骨的脸上,那双空寂的眼睛显得大得渗人。

    身上裹着一件不知道哪里捡来的袄子,长到小腿,底下,是光着的脚丫子。

    “想吃吗?”摊开手掌,善睐掌心里,是吃得剩下一小块的馒头,大人半口的量。

    娃儿视线落在女子掌心,慢慢伸出了细瘦脏污的手。

    善睐手掌一翻,馒头掉到地上。

    娃儿反应有些慢,半拍后,才蹲下去,捡起馒头往嘴里塞。

    冷硬馒头,放进嘴里像咬上石块。哪怕只有一点点,小娃儿也要咬很久,才能咬完。

    “呕!”娃儿被噎到了,却没有把嘴里的食物吐出来。

    瞪圆了眼睛,小脸涨成紫色,半张的小嘴没有办法呼吸,一张一合。

    两个大人都没有动,冷冷瞧着。

    像瞧一出有趣的戏剧。

    直到最后,小娃儿开始翻白眼了,善睐才用力拍上小娃儿的背,顺了他的气。

    “没用的小畜生。把他带走!”

    丫鬟弯身牵起小娃儿的手,把还在喘气的小娃儿半拉半拖,拖出了这间厢房。

    回到对面破屋,丫鬟手一甩,把小娃儿甩得几乎飞了出去,用力撞上土墙。

    动静不大,就算对面人听到了,也不会说什么。

    丫鬟冷眼瞧着小娃儿岔了气,缓很久才缓过劲儿来,然后慢慢爬起,站直。

    不哭不闹,不求饶。

    那双空寂的眼睛里什么都没有,像是什么都懂,又像是什么都不懂。

    丫鬟走过去,拿过旁边的破衣裳卷在手上,用力往娃儿身上脸上打去。

    这样不会有声音,吵不着对面房的人。

    两岁的小娃儿,根本承受不住大人的力道,一次次被打得倒在地上,又一次次爬起来站回原位。

    任由女子又打又掐,拖着拉着,甚至把他提起来狠狠掷向地面,他依旧一次次的爬起。

    只是动作越来越艰难,反应越来越慢。

    最后,丫鬟打累了,木然跌坐在地上,凝着始终站在面前的小娃儿,眼泪冲出眼眶,滑下。

    这是她曾经真心心疼过的小娃儿,从出生起就是她带着。

    甚至有时候她觉得,她比圣女更像孩子的母亲。

    她只是一个丫鬟,她什么都没做错过,更没有伤害过任何人,为什么最后她却落得这般结果?

    如果,当初没有眼前的小娃儿,她是不是不会一直跟在圣女身边,是不是就不会落到今日这般田地。

    出卖自己,只为了换两个馒头。

    填饱的,还不是自己的肚子。

    “你为什么……不去死?为什么不死?”她流着泪,木然喃喃。

    小娃儿过大的眼睛,静静回视她,很久后,漆黑细瘦的小手慢慢抬起,触上女子的脸,轻轻的,笨拙的,擦掉她的眼泪。

    丫鬟怔住,浑身颤抖。

    最后一把把小娃儿抱进怀里,悲怆呜咽。

    连哭,她都不敢哭出声音。

    她恨啊!

    “小贱人,今儿年节,该出去过大年了!”

    “外边年节都放鞭炮,爷也准备了点这个东西,一会让你好好尝尝!”

    “哈哈哈!快,把人拖出来!”

    破屋外头,纷沓脚步伴随肆无忌惮的调笑声,越来越近。

    丫鬟瞬间脸色惨白。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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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1685/ 第一时间欣赏农女福妃别太甜最新章节! 作者:橙子澄澄所写的《农女福妃别太甜》为转载作品,农女福妃别太甜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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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精神病。”
“你是。”
“我不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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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当他有了柳玉笙,他就变成了疯子。为她,不疯魔不成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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