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零六章 他们家神经病还少了?
含霜抬头看着唏嘘同情的老妇人,有些呆呆的。
就……这样?
便是在都城,百姓要是知道他们认识的人杀了人,也是要避而远之嫌恶害怕的。
她没想到柳老夫人对此如此轻描淡写,甚至对于她杀人的事情只字未提。
“老夫人……”她讷讷,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既然小金子跟纤柔把你带回来了,那就是要安置你的意思。你不用担心以后没有去处。”柳老婆子笑道,活了一把年纪了,该糊涂的时候糊涂,该通透的时候她也通透,如何能瞧不出丫鬟心里的惶然?
“不过,我们家不缺丫鬟,也不养你这个年纪的闲人。”在含霜心头渐渐凉下来时,柳老婆子补充,“你还年轻,有手有脚的可以自己养活自己。咱杏花村酒你听说过没?很出名的,都是杏花村酒坊酿的酒。以后你就在酒坊里做工,得了月钱足够你维持生计。”
“至于住的地方,咱大院里倒是不缺地方,你可以继续住在前院左厢。如果觉着不自在,也可以考虑搬出去住,村子里有不少荒置的旧屋,我们可以找村长先拨给你,回头你攒下银子,可以把屋子买下来。”柳老爷子道。
含霜环视屋中人,湿了眼,起身跪下叩头,“含霜谢谢老爷子老夫人!”
两位老者的话,她没感受到半点嫌弃,更没有施舍的高高在上。
他们给她的是尊重。
让她自食其力,让她自己选择住的地方,如此,她才不会有寄人篱下的卑微。
老爷子老夫人的决定,是在让她拥有另一种全新的生活。
不再是丫鬟,不用再受制于人,不用在他人的施舍下过得战战兢兢。
靠自己的双手,她能活得抬头挺胸。
几位长辈脸上有淡淡笑意。
这是他们几个老的私下商量过的结果。
而这种安排对含霜来说,是最好的。
含霜跟柳芽一样是丫鬟,也一样曾经受到过伤害,但是她跟柳芽又是不同的。
性子不同,心思也不同。
柳芽太单纯,她来柳家大院,是真心想在这里当丫鬟,带着报恩的心思。
恰好皇太后身边需要个人伺候,所以他们才把柳芽留下来。
而含霜,现在柳家对她来说是浮木,若将她留下,以她现今惊弓之鸟的状态,只会时时处在害怕被抽掉浮木的恐惧中。
那些经历让她变得非常敏感,也异常的卑微。
而以自己的双手去挣未来,自食其力,能让卑微的人重拾自信。
“行了别叩了,我安排一下,明儿你就直接去酒坊上工。”钱万金喝住了不停叩头的人。
既然老爷子老太太发话了,酒坊那边多添一个人对他来说也就一句话的事儿。
如此,丫鬟的去处解决了,就剩下弃儿的问题了。
弃儿是肯定不能跟着含霜的,那可是疑似小风儿的孩子,留在柳家大院不接受异议。
所以这事情也用不着商量。
“都商量完了吧?洗洗睡了?”在角落昏昏欲睡的薛青莲见隙提议,边说话边打哈欠。
身为柳家大院一份子,家庭会议必须参加,否则吃饱饭他就回房睡觉去了。
吃饱喝足睡大觉,是人生最大乐事。
“你干脆懒死得了,吃饱就要睡,怎么不见你长膘?”柳知秋踢他一脚,站起来,扯上自个媳妇准备回房,“散了散了,好困了。”
众人,“……”怎么没一懒懒死俩?
散场。
柳玉笙把弃儿抱走了。
长辈们带着娃晚上歇息不好。
他们以前没跟弃儿接触过,但是一般两岁的娃,晚上是要起夜的。
就算弃儿不一般,生理性的问题应该也差别不到哪去。
是以柳玉笙最后以三娃儿有伴为由,把孩子抱回小院。
娃儿小,睡下来不占什么地方,只不过今晚排序稍微改变了一下。
以前是俩娃儿躺里面。
这次风青柏异常坚持,红豆睡里边,跟两男娃中间隔个柳玉笙。
柳玉笙,“……”人家七岁不同席,他们家愣是又提早了四年。
两豆儿白日跟着去了春播,田埂上青河边撒丫子撒欢的玩,一早就累了,躺下后很快睡着。
弃儿没有睡着,睁着眼睛安安静静望帐顶,像个小木头人,不动不说话。
柳玉笙瞧着,伸手轻轻握住娃儿小手。
两岁的年纪,看起来比巴豆红豆小上很多,跟只猫儿一样,风青柏一只手就能把他托起来。
最让人怜惜的还是他的安静。
“风青柏,你说弃儿是不是不习惯?”安抚的摩挲娃儿小手,娃儿也没有反应,柳玉笙轻叹。
“习惯都是养成的,时间长短而已,不必担心。”风青柏淡道。
在他看来,弃儿完全没问题,要是改变不了,最多长大了是个怪胎神经病。
不稀奇。
犯病了揍就是。
不知道是不是感觉到了男子身上的凉薄,弃儿眼睫颤了颤。
柳玉笙给娃儿掖了下被角,担心娃儿初来乍到不习惯,是以房里没有熄灯。
本来打算陪着娃儿,等他睡着了自己再睡,这样他许不会太过不安。
只是她的作息也已经养成,到点后不知不觉就闭眼睡了过去。
房间里两大三小,一盏油灯。
浅浅的呼吸声此起彼伏,很有韵律,偶尔伴随油灯燃烧油脂的兹拉声,在静谧的夜里,予人一种安心感。
又过了很久很久,小木头一样的娃儿,小幅度的扭了头,眼睛缓缓移动,看向睡在两边的人。
然后动了下小手,把搭到他肚子上的小短腿轻轻推下去。
刚推开,那只肉呼呼的小腿立即又搭上来。
小娃儿顿了下,再推下去。
“唔,吧唧吧唧……”胖乎乎的小肉墩咂咂嘴吧,一个翻身打横,两只脚丫子横在娃儿身上。
头顶娘亲,脚踩爹。
小娃儿默默把头扭回来,缩回小手,瞧着上方蚊帐顶,细小的呼吸慢慢的变得有些吃力。
一只白皙修长手掌闪过他眼前,将那两只胖乎乎的小脚丫子提起,倒吊,塞回原位。
小娃儿眨了下眼睛,扭头看向男子,对上清冷目光。
第一三零七章 老大难为(22)
“睡。”男子启了薄唇,吐出一个字。
及后将小娃儿朝自己这边移了些许,手虚搭在他上方形成保护姿态,谨防隔壁的小崽子睡着时无意识踢人。
半个怀抱,却如最坚固的壁垒。
小娃儿动了下,手指无意触碰到男子垂下来的衣袖,那瞬间,不知为何,小手指便将袖角攥住了,攥在了手心。
风青柏垂眸,看着微仰头朝他看的小娃儿,眸光微闪。
“睡。”第二次。
一直睁得大大的眼睛,眼皮子终于摇摇欲坠,未几睡着。
听着怀里娃儿传出细细浅浅的呼吸,风青柏才再次闭眼睡去。
而那截被小小力道揪住的衣袖,他没有抽出来。
翌日,小娃儿是被挠醒的。
缓缓睁开眼睛,眼底满是惺忪迷糊,这一刻,方有一个小娃儿该有的娇憨模样。
只是很快,那层迷糊便褪去,又转成安安静静。
安安静静看着把小肥手不停伸到他咯吱窝、脚底挠啊挠的男娃娃,大眼睛里飞快闪过一丝波动。
若有大人在这里,或能看出那丝情绪的意思——莫名其妙。
就是莫名其妙。
跟别人在他身上动手的感觉不一样,不痛,他不明白,为什么不一样。
“你醒啦?”巴豆把脑袋凑到小娃儿面前,好奇又挫败,“你怎么不怕痒?”
“哥哥,弟弟不懂。”趴在床边撑着腮帮子的红豆解释。
“不懂也会痒啊,太婆挠我的时候我都好痒。”巴豆皱起小眉毛,小脸严肃,拉起小娃儿的手往自己咯吱窝下面挠,“不信你看,就这样。”
娃儿小手一碰到他咯吱窝,巴豆立即跟装了弹簧似的蹦起来,又躲又扭又笑,“哈哈哈哈,好痒!”
手离开,笑声停。
手碰到,笑声起。
为了让比较笨的小弟明白什么叫挠痒痒,巴豆亲身示范了好几回,脖子、后颈,咯吱窝,脚底板,用他的手把自己挠了个遍。
红豆看着看着,也给乐得咯咯笑,哥哥好像猴子。
“知道了吗,这就是挠痒痒了,我的小弟个个都怕痒。”他全挠过。
看着小娃儿依旧懵懵懂懂的表情,巴豆重重叹息,“你再这样,没救了啊。”
太笨了,他可能教不了了。
“哥哥,自己挠。”
“自己挠自己不痒,我早试过了。”巴豆跳下床,这个身板看着有些高的床铺,对他而言完全不是问题,轻轻松松。
下来穿好鞋后,回身拉过还坐着不动的小娃儿,两只胳膊一环,把小娃儿环腰抱下来。
相比红豆之前抱小娃儿吃力得差点仰倒,巴豆做起来完全不费什么劲儿。
红豆一点不奇怪,哥哥力气大,能一拳头轰烂大西瓜。
“做人老大的,就是操心的命,以后你要听话,知道吗?老大照顾你很辛苦的。”一边麻溜儿给小娃儿穿衣裳,巴豆一边耳提面命,从现在起灌输老大辛苦了的概念。
爹爹说,遇上捉摸不透的强敌时,要么蛰伏起来静待时机,要么先发制人先下手为强。
他现在走的是第二个方针。
等小娃儿长大了,观念形成了,就是他忠心不二的小弟了。
“哥哥,去其饭饭吗?”跟在哥哥屁股后头往外走,红豆问。
“当然吃啊,吃多多才能长大。”娘亲起床的时候让他不要吵弟弟,他眼巴巴守了好久。
要不是最后灵机一动挠他痒痒,只怕现在人还没醒。
他都快饿扁了。
不过这个不能说,说出来丢人。
“其完饭饭去玩吗?”小女娃又问。
“红豆,都跟你说多少遍了,是吃,吃,吃,不是其!”
巴豆转头,想继续训导,对上妹妹扁起来的小嘴,“其完饭饭去玩,红豆说其就是其!谁敢说不是其,哥哥揍他!”
红豆转眼笑开,笑声咯咯咯的。
巴豆悄悄抹了把冷汗。
老大难为啊。
大人这边,吃过早饭后柳老爷子就出发去村长家,找村长柳金福拨一处荒废空屋。
吃饭的时候,含霜跟他们说了她的决定,她想自己在村子里找个地方住下。含霜既经过一晚上的深思熟虑,他们自是不会阻拦的。
这些年村子里家家户户手头富裕,都盖上了大瓦房,以前住的有些屋子因为离村子忠心稍微偏远些,加上地方不大,就被扔在那里,久而久之成了荒屋。
当中有不少看着还是挺好的,房梁结实,有堂屋有灶房,只要打扫打扫直接就能住人。
所以也不麻烦。
柳老爷子亲自来找,要一处空房,柳金福二话不说给拨了村子里最好的一间。
就在靠村口位置,近青河。
屋子保持得还很完整,旁边还带个小菜园,拎包就能住。
而且在杏花村,哪怕含霜只是个单身女子,也不用担心会有什么危险。没什么地方比杏花村更安全的。
村口有南陵王的隐卫。
再说了,就算没有隐卫守村,也没人会长了狗胆敢来他们杏花村欺负人。
地方定下来后,含霜就跟着去看了屋子。
因为久未住人,屋子里积了不少灰尘,角落里也满是蜘蛛网盘结,但是整个屋子结构却没有崩坏的地方。
堂屋很宽敞,堂屋左右各有两间耳房,外面连着灶房跟个菜园子,另一侧还有个用竹子跟茅草搭建起来的小围栏,应该是以前的主人用来养猪用的。
“含霜,怎么样,这里行不行?”柳老婆子跟陈秀兰、杜鹃陪着她一块来的,见她转过了便开口问问,“如果不喜欢这里,村子还有不少空屋,都可以去看看。”
“谢谢老夫人,这里很好,就这里吧。”含霜朝柳老婆子福身以表感激,眼圈通红。
“你看你,咋还哭上了?以后住在这里,就是咱杏花村的一份子了,村里都是自己人,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京官吆喝一声,大家都会来帮忙。”拍拍含霜手背,柳老婆子安慰,“别哭了,好日子刚开始呢。”
“嗯。”含霜想忍住,扯开唇朝老太太笑一笑,眼泪比笑先滑下来。
她终于有了真正属于自己的牺牲之地。
以后,她不是奴才含霜。她是南陵某个小村庄里的普通村民,她是自由的能掌控自己命运的乡下姑娘含霜。而这样的身份,她曾经想都不敢想。
第一三零八章 他是有深度的巴豆
屋子门口围着很多看热闹的村民,甚至有爱凑热闹的,门口堵满人了挤不进去,干脆爬上墙头看情况。
不少人耳尖听到了柳老婆子的话,扬了嗓子应和,“没错,住在杏花村以后就是自己人,有什么事情吆喝一声就行。”
“好日子刚开始呢,哭啥,以后好好过!”
“听说你也要在酒坊上工了,酒坊就在这边儿上,早上你要是起不来,我们路过的时候喊你一声!”
应声的村民不一定知道含霜身上发生过什么事,但是他们跟柳老婆子相处了大半辈子,听她说话就能听出来女子身上有故事。
而那些故事,是不宜去追究的。
转身环视门外、墙头那些村民,含霜弯身,朝这些人行了一礼,“谢谢。”
声音不大,但是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她的感激。
“好了好了,你们这帮婆娘,都围这里做什么呢,不用干活了?春播还没过呢!”柳老婆子开口赶人,“赶紧回家做饭去!”
“还早着呢,急什么?你这个见天灶头里忙活的人都还在这里,我们不急。”屋子外响起善意哄笑声。
说是这么说,门口的人到底散了开去。
一个村子里的,有事情什么时候都能问,不急着这一时。
笑着赶走了众人,柳老婆子也没在屋子里多呆,带着两个儿媳妇跟含霜先回家。
含霜要搬过去,还需要准备不少东西,比如床榻席被,桌椅碗筷这些。
含霜本来想着自己留下来先把屋子打扫打扫,不想多麻烦大院里的人,他们照顾她已经够多了。
结果被柳老婆子拦下了,说不急,打扫屋子就是眨眼功夫。
很快,含霜就亲眼见识到所谓眨眼功夫有多快。
真的就是一眨眼,满布灰尘蛛网的屋子就被打扫得干干净净。
准备过来打扫的时候,沿路上每到一处宅子柳老婆子就吆喝一声,等到得屋子,身后已经跟了几乎半个村子的妇人。
那个阵仗直接把含霜看傻了眼。
这么多人一块打扫屋子,动作快得有些人都没抢到活。
完了,柳老婆子双手叉腰冲含霜笑,“是吧,我就说快得很。要是真让你自己一个人捯饬,至少得忙活两三天的。光是那个猪圈你就得清理一整天。”
关键不是耗时间,是猪圈它臭,人在里面呆那么长时间,不累晕也熏晕。
从定下主意自己住,到真正搬过去,含霜总共也就只花了一天功夫。
临走前,柳玉笙递给她一份文书,“这个东西你拿着,保管好,以后便是有根了。”
含霜手有些发抖,慢慢将那份文书打开,上面,赫然是个人身份文牒。
含霜,独户,贯籍云州香山苍梧镇杏花村人氏。
看着最先那行字,含霜眼泪一下冲了出来,泣不成声。
那个不堪的含霜已经死了。
现在的她,有了新的身份,代表她的新生。
离开柳家大院前,含霜跪在地上朝着满院子的人重重磕了几个响头。
这份情,她一辈子记得。
日后但凡有柳家人用得到她的地方,她宁死不辞。
最后,深深看了眼站在人群旁边安安静静的小娃儿,含霜背着个小包袱,去往自己的家。
目送那道单薄身影走远,千漪疑惑,“柳奶奶,我们不用送她过去吗?她住得也不远,就在村口。”
“不用,我们送她,她反而不自在,就这样淡淡的处着,反而最合适。”柳老婆子笑笑,并没有就此多做解释。
柳玉笙却是明白爷奶怎么想的。
确实这样淡淡的处着最合适。
因为他们是唯一知晓含霜过去的人。
看到他们,会让含霜不可避免想起那段过去,时时刻刻让她记起曾经的不堪。
倒不如像现在这样,拉出不远不近的距离,含霜也能更自在。
有些事情他们不在乎,但是不是人人都能越过那道坎。
从村子最里走到村口,用不了多长时间,沿路都有村民善意的打招呼。
那些热情淳朴,是含霜以前不曾得见的。
对着村民,她皆一一点头回应。
到了自己的那间小院子,推开新安装的木门,走进去,含霜激动的走遍屋子每一个角落。
最后,在灶房里看到了堆叠得高高的木材,还有一大袋子的米粮,一篮子青菜。灶台上,油盐俱全。
看着这些东西,含霜愣愣站了很久,然后缓缓蹲下来抱住自己,痛哭失声。
在这里,她得到了前半生所能得到的所有善意。
正值晌午后,送走含霜,大院里的人便回屋歇下了。家里大老爷们午睡过后还得下田干活,大院并没有因为走了一个人,就乱了有条不紊的生活。
老爷们下地干活的时候,女眷们就在家里做家务闲唠嗑,还有家里的娃儿们,也没闲着,吆喝上村里的小萝卜头,漫山遍野的跑。
不同的是,以前去玩的只有巴豆红豆两个人,这次两人身后还多了个小尾巴。
小尾巴是被巴豆以老大的身份强拉来的。
美其名曰,身为小弟,老大在哪,小弟就该跟到哪。
娃儿根本听不懂,他只当他听懂了。
小娃儿不说话,他也当他是默认了。
老大自我感觉良好。
“老大,我们等会去哪玩?”围在巴豆身边的一群小萝卜头兴致勃勃的问。
喊起老大来异常顺口,跟在老大后头,总能有好玩的。
单手叉腰,脑袋上戴着个草编的草环,巴豆小手往青河边一挥,“抄家伙,今天捡田螺!”
“我们要吃煮田螺吗?”
巴豆举起小手,挨个在小萝卜头脑门上拍一记,“什么我们要吃?我们是捡回来给长辈吃!南陵以孝为天,从娃娃做起!”
捡回去,难道太婆做好了会不给他吃?
那是不可能的。
但是这一点不能往外说。
青莲叔说,这个世上深沉的人最难对付,想要让人觉得你深沉,那你先要有深度。没有深度装也要装出深度。
他是有深度的巴豆,能嘴馋田螺?
“赶紧的,桶子,网兜,有的都拿来!”他今天要吃一大盆!还要加上辣酱吃!够爷们!
第一三零九章 腿短特吃亏
老大一声令下,娃儿们立即回家翻箱倒柜,拿小桶,拎网兜,聚在一块的时候,一溜儿的娃跟桶一样高。
巴豆再次小手一挥,“出发!”
咣咣咣,咚咚咚。
一溜儿的桶在地上被娃拖着走。人不够高,桶提不起来。
“七七,跟好哦。”红豆叮嘱弃儿一声,牵着人兴冲冲跟在哥哥身后。
自从知道弟弟的名字叫弃儿之后,她就开始叫他七七。
弃儿走得有点慢,时不时低头看一眼脚下。
脚上穿着双小虎鞋,走路的时候感觉很不一样。
他以前是光脚的,这几天呆在大院里,也几乎没有什么机会走路,大人都把他抱来抱去。
今天是第一次,走出了那个大院,自己穿着鞋子走路。
“快点快点,你们走得也太慢了!”最前头,巴豆又摇头了。
他这个小弟真的弱,走路都要比别人慢很多。
可是他现在也抱不了他啊,他手上抄着家伙呢。
捡田螺最好的地儿,自然是青河边上的水沟跟田里,前几天他们刚捡过一回,有经验。
但是很快有小娃儿发现不对劲,“老大,我们不是去河边吗?”
这不是去河边的路啊。
巴豆给了小弟一个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笨,当然不去了。你们爹爹娘亲的现在都在河边上,他们在我们还怎么玩?上次大驴玩了一身泥巴,被他爹扒裤子打屁股你们忘了?”
不说大驴,就说他吧,他把泥巴糊在铁蛋脑门上,被他爹追了两条沟,差点没把他跑断气。
腿短特吃亏。
小娃儿们安静了。
玩嘛,当然要玩得痛快,没人管才最开心。
听老大的总没错,老大什么时候坑过他们?
“老大,那我们现在去哪?”
“放心跟老大走,我一早选好地儿了。”巴豆拍拍小胸脯,信誓旦旦。
他早就踩过点了。
做人老大的,带着一帮小弟就算是玩,也要玩得有计划,有目标。
目标,上坡村的沟渠。
除了下坡村,就只有上坡村离他们杏花村最近,往村尾绕一截路,就能到距离上坡村田地最近的一条沟,沟里田螺多得伸手就能淘上一抓的。
远远的,巴豆就看到那条沟里居然有不少人了,多是跟他们差不多年纪的小娃儿,当中也掺杂了几个长得不太听话的,身高有点突出。
他们这一路咣咣咣咚咚咚的阵仗,也引起了那拨人的注意。
彼此相视,对方立即露出有人来抢地盘的表情,纷纷站起来摆出架势,先把沟给占了。
“老大,他们看起来有点凶啊。”
“人也有点多。”
“这是他们村地盘,能让咱下沟摸螺蛳吗?”
巴豆又挨个在小萝卜头们脑门拍了一记,“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再说,你们看出他们不友好了?”
他就喜欢对方不友好!
“待会记得,别报名号。要不人家哭着上门告状,你们都得挨自个老爹的揍。”低声告诫一句,效果显著。
娃儿再皮,也怕挨揍。
一听有可能挨打,小脑袋点得跟捣蒜似的。
打死都不能说自己是谁,自己家住哪!
“你们也摸田螺啊?这条沟那么长,一起呗?”先安内,巴豆再走过去,开始攘外。
之所以问这么一句,是因为奶奶说过,君子,当先礼后兵。
不然,他直接先兵再兵。
干脆又利落。
就像红莲叔,很少说话,有事的时候动手就是干,贼帅气。
这也是他巴豆最喜欢的方式,快意恩仇。
但是他不能那么做,他有小弟要教的,以身作则,他得把他小弟教成文明人。
此时对方也把他们打量个遍了,看着这群大多是四五六岁的年纪,中间还带着个好像刚刚会走路的小娃娃,上坡村娃儿放心下来。
要是打架,他们一准赢。
“你们是哪个村的?不懂规矩吗?这里是上坡村的地儿,东西都是上坡村的,别的村子不能来抢。”上坡村打头的是个个子最高的娃儿,长得高,还壮实,八岁左右。
这个体型,能让一群萝卜头略有安全感。
“我们没抢,我刚才不是跟你们商量一起玩么?”巴豆走到沟边,很是认真的跟对方说理。
各村之间规矩,他当然知道。就像现在,他们要是一个两个人过来摸田螺,可能人家看着人少也就随他们去了。
但是他们是一大群人来,还带足了家伙,大有把别人家东西一次带走的架势,谁肯?
入侵地盘,那是大事。
巴豆龇开小米牙,笑眯了眼,浑身血液有点沸腾,已经开始暗搓搓摩拳擦掌。
来吧来吧,一言不合揍我吧!
只要对方先动手,他反击,那就是正当防卫了。
二舅教过他很多次,论如何在家风清正的大家庭里走了歪门邪道还能立足保命。
那就是让别人看起来歪,让自己看起来正。
长辈们多是只听原因跟结果的,很少会问过程,只要做到这一点,小命安全无虞。
他估摸着二舅从小到大没少干贱兮兮的事情。
就因为有二舅这样的前人在,先种下了大树,他这个后辈才能不走弯路直接遮荫。
大个子听了他的话,眉头皱起,回头看看整条沟,又看看站在他身后的小伙伴,最后,再看看巴豆后面的一群小萝卜头。
几番衡量,在巴豆快要等得不耐烦的时候,终于做下决定,“你们还小,算了,我们不欺负你们,你们去那边沟尾,那里田螺也很多的,不抢我们这片就行。”
“……”巴豆有点傻眼,“不是,你再考虑考虑,我们是外村的,我们是来抢地盘的!这样你们都不生气?!”
别啊!他大老远的特地跑到外村来,图的是啥?他是馋田螺,但是他更想打架啊!
在杏花村没人跟他打啊!
“看你们一个个,连桶都提不起,再欺负你们你们不得哭鼻子跑回家?”
“你们……”欺负我们吧,求你们了!
巴豆欲哭无泪,他走那么远路过来,他也累的。
他图啥啊?
求不和平!
打架不报家门,打一场行不行啊大哥?
“老大,这些人真好说话,他们让我们摸田螺呢!”
“谢谢哥哥!我们去那边,老大快点过来!”
“下次你们去我们村玩,我们也让你们一起!我们家住杏花村的!”
被小弟从背后插了一刀,巴豆倒地不起。
------题外话------
大家等急了吧?说好早上发,结果晚上只写出一章,太少了我就没发。现在凑齐两章哈哈哈。我吃个粉,待会继续。
第一三一零章 教了听,听了不改
小娃娃们的话,惊起一地的倒抽气声。
“杏花村?你们是杏花村的?”
“你们要是杏花村的,那咱们就是自己人!咱村只要你们想来,随时都能来!”
“你们喜欢摸螺蛳呀?走,我带你们去沟上头,那上面的螺蛳才最多,又大又肥!”
原本站在沟里的娃儿一听到杏花村,立即呼啦啦爬上岸围了过来,脸上又是好奇又是激动兴奋,一个个的笑咧了嘴。
不等小萝卜头们反应过来,纷纷帮他们提起木桶,簇拥着带他们往上游走,跟刚才一比判若两人。
他们上坡村如今家家户户富裕,能有这般光景,都是托了杏花村的福。家里爹娘早早就会告诫他们,以后见到杏花村的人,一定要客客气气的,要礼待。
小萝卜头们得了高级待遇,也没忘了自个老大,扭头朝他招呼,“老大,快点,他们说上头的螺蛳很大很肥!”
巴豆木着脸跟在后头,生无可恋。
他就知道会这样!
就因为是杏花村人,他的拳头已经一年没用出去过了。
英雄无用武之地,寂寞,凄凉。
“哥哥,你不高兴。”作为双生子,红豆对哥哥的情绪比较敏感。
原本带着弟弟乖乖走在后面,瞧着哥哥突然垂头丧气的样子,忙走上来关心。
“谁说的,哥哥很高兴,今晚我们能吃好吃的煮螺蛳了,又大又肥。”冲妹妹笑笑,巴豆声音有气无力。
“那哥哥快点去,摸好多好多螺蛳,晚上我们就能吃饱饱了!”红豆笑眯了眼,催促。
巴豆,“……”他现在一点也不想摸螺蛳了。
可是放出去的话能不算数吗?
不能。
男子汉大丈夫,一口唾沫一个钉。
何况他是老大。
想耍无赖不认账,除非无人证。
认命赶上去,投入摸螺蛳大业,巴豆的脸从头臭到尾。
好在自己这些小弟还记得他时时叮嘱的,在哪都不能说破他的身份,不然他在十里八乡都混不开。
“没想到你们这么小年纪,竟然有老大了。这个小娃娃看着也就四岁多吧?”上坡村小娃儿一边带他们摸螺蛳,一边兴致勃勃同他们攀谈。
小娃儿都活泼好动,只要凑在一块,一会功夫就能熟悉起来。
听着对方说到自己,巴豆老成的叹了口气,认真告诉对方,“我只是长得比较威武。”
就是长得威武,威武又高大。
他喝水都能长个。
这个是天资,羡慕不来的。
“我们老大才三岁,哈哈哈!”
“老大威武!”
上坡村娃儿,“……”
他们村子里三岁小娃说话的时候还是半截半截说的,再看眼前这个,个头跟四五岁似的不说,一身机灵劲儿。怎么看都跟年纪不符。
迎着一众疑惑又质疑的眼神,巴豆不解释。
这些娃子见识少,没见过他们柳家大院的稀奇事儿。
他少年老成算什么?他家红豆手指还能凝露呢。
便是他娘亲三岁的时候也是远近闻名的福娃娃了,
还有他爹,三岁成诗四岁成文五岁跟大儒辩论太学,惊才绝艳至今无人能出右——当然,那是他巴豆还没长大,等他长大了,他爹的传奇也就成为历史了。
他就是那个把他爹拍在沙滩上的后浪。
“你真的才三岁?你说话怎么那里利索?”好几个好奇的娃儿凑了过来,稀罕的看着巴豆。
巴豆望天,“爷是专门练过的。”
想当年就因为吃了说话不利索的亏,他栽在老爹手上好几回。
他能在同一个坑里不断跌倒?
人,就应该上进。
遇到困难的时候,要想尽办法解决困难。
遇到障碍的时候,要不惜一切铲除障碍。
他爹虽然称不上是他的障碍,但是绝对是拦在他面前的一座大山。
他得爬到山顶才能出头。
上坡村娃儿对“专门练过”特别感兴趣,立即把巴豆围在中间,叽叽喳喳问开了。
环视一众眼巴巴等答案的娃儿,巴豆慢慢笑开来。
红豆没有下水沟,爹爹说她是女娃娃,不能像哥哥一样下水里玩,所以她乖乖蹲在沟边上等着,顺势将弃儿也拉着蹲下来,两只排成排,看背影特乖巧软萌。
此时红豆一见着哥哥露出那种笑容,眼睛便眨巴一下,凑近弃儿偷偷说,“哥哥坏了。”
弃儿也眨巴眼睛,抬起头来静静看着女娃。
“哥哥一笑,就坏了。”红豆解释。
更具体的她解释不出来了,反正她看过很多次,每次哥哥这样笑的时候,就常有小娃儿哭。
弃儿扭开头,继续看着水沟那边热闹的人群。
巴豆手里的小木桶已经有人替他拎了。眉飞色舞口沫横飞也不知道在说什么,围在他身边的人听得津津有味,同时,一众人边听边摸螺,摸到的螺全往巴豆桶里丢。
弃儿看得很认真,没人知道他看懂了什么,抑或是依旧什么都不懂。
“哥哥,我找毛毛其。”蹲久了,又不能下水一块玩,红豆觉着无聊了,便朝哥哥喊了声。
“就在边上找,别走远。”巴豆立即停下演讲,回头叮嘱。
“在边上。”红豆乖乖点头。
“还有,教你多少次了,那不叫毛毛,那叫茅针,茅针!”
“毛针。”红豆再次点头,牵上弃儿开始沿着水沟寻找茅针,“弟弟,我们其毛毛去。”
巴豆给跪了。
没法教了。
教了听,听了不改,说的就是他们家红豆。
春季的时候,在乡野草丛茂密的地方,很容易就能找着一大把茅针。
转眼红豆小手里就抓了四五根了。拿出其中一根,将上面浅绿色的嫩叶剥开,露出里面洁白棉絮,红豆把棉絮喂到弃儿嘴边,“其,甜的。”
弃儿立即张开小嘴,红豆便笑得见眉不见眼,很是满意。
弟弟乖,一喂就吃,不像哥哥,追着塞都塞不进他嘴里。
以后她喂弟弟,不喂哥哥了。
“好其?我喜欢,甜甜的。”红豆剥了一颗,放到自己嘴里,嫩嫩甜甜的味道让娃儿满足的眯起了眼睛,“我有好多,好多好其的,我都分给你。”
第一三一一章 他要回家告状去(23)
娃儿一如既往没有回应,红豆已经开始习惯了,一点不觉生气。
不会说话没关系,会听话就好啦。
“弟弟摘。”再次找到几根茅针,红豆开始手把手,教小娃儿自己动手,亲自去把茅针摘下来,“自己摘才厉害。”
这样,以后她跟哥哥要是不在,弟弟一个人也不会挨饿肚子,他可以吃毛毛。
弃儿开始没有动,直到女娃儿捉着他的手放到茅针上,植物凉凉的感觉透过手指传来,弃儿才尝试的,收紧手指把那根茅针拽了下来。
“弟弟好棒!”女娃儿拍起小手,笑得眉眼弯弯。
掌心里,就躺着刚才他拽下来的东西,细细长长一根,嫩绿的颜色,弃儿愣愣瞧了好久,然后把茅针塞进嘴里。
红豆忙把茅针扯下来,“不是,要剥,剥掉叶子才其!叶子不其,苦的!”
把白色棉絮再次喂到小娃儿嘴里,丢掉剥下来的嫩叶,红豆拉着小娃儿往前走,“记得不其叶子,苦的。吃白色毛毛才可以。”
顾着教导以及寻找好吃的,红豆没发现她牵着的小娃娃,在她转身的时候把地上刚扔掉的嫩叶捡了起来,塞进嘴里吃掉了。
她不知道,对于弃儿来说,他不知道什么是苦什么是甜,他只知道,能吃的东西,都要吃。
“这里,好多!弟弟,摘!”水沟边上,茂密草丛里又发现好多甜毛毛,红豆开心的把小娃儿拉上前来让他摘。
草丛下面,草根盘结的地方依稀似乎有什么动静,草丛微微晃动了下,红豆注意力都在小娃娃身上,没有发现那丁点异样,“你摘这里,我摘那里。”
小手指了指不远处另一坡草丛,跟小娃儿报备了声,红豆就蹦蹦跳跳过去了。
弃儿看着女娃儿走远后,视线挪了回来,落在那些能吃的东西上。
伸出小手,顷刻就将那些茅针全部拽了下来,一股脑塞进嘴里,依旧没有剥掉上面的嫩叶。
甜苦涩的滋味交织在嘴里蔓延开来,小娃儿全无反应,要真说有什么不同,就是小娃儿吃得有些费劲。
咬一把茅针,跟咬一根茅针比起来,到底是不一样的。
“弟弟,快点,我摘完啦!”那边传来女娃娃唤声,弃儿没动。
眼睛依旧盯着草丛,然后再次慢慢伸出了手,落下的时候,动作又无比迅速,整个小手掌全部陷入盘结的草根中。
抽出来的时候,紧攥的拳头里赫然是一条小蛇,兀自于半空中挣扎不休,而最上方的蛇头,狠狠咬住了娃儿虎口。
红豆手里抓着的茅针哗啦散落下来,人也慌忙往这边跑,“蛇,蛇!扔掉,扔掉!哥哥!”
女娃儿的喊声带着哭腔,从水沟另一头传来,一群小萝卜头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巴豆就蹿了出去,动作轻盈如风,快若闪电!
跳上水沟的第一时间,巴豆已经将那边情况看清楚了。
弃儿被手上的蛇咬了,红豆正死死抓着蛇尾巴想把蛇往外拽,小脸憋得通红,大眼睛里已经眼泪吧嗒。
冲到俩娃儿面前后,巴豆立即用巧劲掰开了弃儿死攥着的拳头,阻止了他将蛇往嘴里放的动作,把蛇远远扔了出去。
“那是蛇,能这么吃吗?你想吃,下回我抓条大的,让太婆炖蛇羹!”虎着脸,巴豆拽过小娃儿小手,查看他虎口上的伤,“好在那是条四脚蛇,没毒,要不你至少得丢半条小命!怎么那么不让人省心呢?哎妈呀我真是个操心的劳碌命!”
放下娃儿小手后,巴豆又把被吓着的妹妹抱进怀里,轻轻拍她的背脊,“不怕不怕,那条蛇没有毒的,就算真的吃了也死不了人。我们以前吃过的,烤着吃可香了。要不哥哥再去把那条蛇捡回来,烤了给你吃,这就是它吓我妹妹的下场!哼!”
红豆破涕为笑,“我才不其!”
“好好好,不其不其,红豆说不其就不其,谁敢说其,哥哥揍他满地找牙!”扬了扬拳头,又冲站在旁安安静静的弃儿龇了下牙,巴豆认命拉起两人往回走,“别乱跑了,一会咱就回家。”
在水沟里被刚才那场突然而来的变故给整得一脸懵圈的娃儿们,此时也已经纷纷爬上水沟跑了过来,“老大,是蛇吗?七七被蛇咬啦?”
“是什么蛇?七七有事没事?”
“看,红豆给吓得都哭了!”
你一言我一语,娃儿们叽叽喳喳吵得跟在菜市场上一样。
巴豆挥挥小手,“没事没事,一条四脚蛇而已。七七是我小弟,能被一条蛇吓着?红豆也没事。你们去把桶带上,差不多了,回家!”
他要回家告状去。
免得弃儿被咬那一口,回头他挨背黑锅,被老爹治个看管不力的罪名。
他知道的,他爹怕以后被他比下去,在娘亲面前没面子,所以逮着机会就不遗余力打压他。
哈哈哈,大人物的光芒,靠打压能打压得住么?
想得太简单,爹爹已经老啦。
巴豆一行打道回府,后头上坡村娃儿们依依不舍挥手道别。
等到人送走了,回头去拎自己个的小桶,才发现这小半天的功夫,他们几乎都一事无成。
摸的螺全装巴豆小桶里了。
提着装得满出来的小桶,巴豆一手牵着红豆,红豆一手牵着弃儿,一行往家走的路上,脚步虎虎生风。
谁都没留意到那条被巴豆扔出去的四脚蛇,摔下来后游走了几步,然后动作渐慢,继而猛地激烈挣扎,最后渐渐没了声息,死在路边草丛。
小萝卜头们回到家,已经是下半晌时间,太阳已经落山,只在天际露出半个咸蛋黄。
红彤彤的火烧云大片大片蔓延半边天空。
下地干活的人们,扛着锄头刮子,乘着清凉晚风,说说笑笑开始回家。
巴豆仨一进家门,就被急惊风似冲出来的柳老婆子逮个正着,“哎哟喂你们几个皮娃子,这半天的跑哪去了,也不说一声,是要急死太婆啊!”
“太婆故意吓人,哈哈哈,有紫叔他们跟太公太婆告状的,巴豆都知道!”对上小娃儿神气活现得意洋洋的模样,柳老婆子哑火,嘴角一抽一抽。家里娃儿太精灵,就是这点最烦人!
第一三一二章 他不对他娘亲说谎的!
老婆子确实一早从魏紫那里知道巴豆带着弟弟妹妹去隔壁村了。
只是这一去小半天的,去之前还没跟家里人打招呼,她就想着等娃儿回来,吓唬吓唬他们。
计划很好,等娃儿们回来了她还没出招呢,就被巴豆把路给堵得死死的了。
“我是不是一早说过,你糊弄不了巴豆?偏不信邪,这下掉了谁的脸子?”灶房门口,传来银发妇人清清淡淡的声音。
“这不是娃儿太熊了么?一声不吭自己跑到邻村去,你听了你就一点不担心啊?”柳老婆子哼哼,要是真不担心,之前在堂屋坐立不安的人是谁?
对于柳老婆子的吐槽,皇太后没有应声,只轻轻哼了哼。
虽然知道整个苍梧镇境内都有风青柏布下的护防,安全的很,娃儿们不管跑到哪里都不会出大事,而且暗地里还有隐卫看着。但是知道是一回事,娃儿们真跑出去了,他们依旧会担心。
做长辈的,就是这样。
瞧着两个老太太神色,巴豆眼睛转了转,放下手里小木桶,先抱了下柳老婆子大腿,然后匆匆的又跑过去,小心抱了抱皇太后的手,撒娇,“太婆,奶奶,以后我出门一定先跟你们报告,再也不一声不吭乱跑了。这次是巴豆不对,以后巴豆一定做个尽职尽责,又乖巧又孝顺的好孩子。”
娃儿拍着小胸脯的模样,一下把两个老太太逗乐了。
“还尽职尽责呢,你是负责尽职尽责的玩呀?”柳老婆子揶揄。
巴豆傻笑,模样儿憨憨的,跟平日的精灵形象比起来,更为惹人疼爱。
老太太们看见他这个样子,心里面那点气早就消了,哪里还舍得苛责他。
巴豆笑得更可爱。这就是他巴豆的本事了。
这是他自己摸索出来的柳家大院生存之道。
在家里,只要能哄好两个老太太,就算他闯再大的祸,哪怕他捅了天王老子的屁股,也没人敢对他降下惩罚来。
就算是老爹,也拿他没辙。
柳家女眷都是宝,两个老太太更是宝中宝。
搞定了宝中宝,还怕不能在柳家大院横行霸道?
巴豆哄两位老太太的时候,红豆就带着弃儿乖乖站在一边。这是他们兄妹俩之间不用明说的一种默契。
红豆说话还不算很利索,所以如果家里面老太太生气了,就由哥哥巴豆去哄,等哥哥哄得老太太他们消气了,红豆再上前撒个娇卖个萌,那安全系数就是妥妥的百分之两百。
所以这时候红豆安静的让哥哥先发挥,待会再轮到她上场。
“啊,还有一件事情我忘记说了!太婆,奶奶,巴豆今天做错事情了……”
然而今天的巴豆有点不按牌理出牌,没给红豆上场的机会,又延展了话题,而且整张小脸耷拉下来,又是紧张又是内疚的模样,只看到两个老太太心里揪疼。
“哟,咋了这是?我们家巴豆今天做错什么了?说出来太婆跟奶奶听听,给你评评理。”这是柳老太太说的。
皇太后没说话,也没打算评什么理。
他们家巴豆是个什么样的娃,她清楚的很。
机灵捣蛋,但是肯定不会犯大错。
至于那些小错,无关痛养微不足道,根本无需提,需要评什么理?
小孩儿玩闹罢了。
而且,如果巴豆真的是犯了什么不得了的大错,他现在也不会是这般哭唧唧的模样。
真正犯了错,是开不得玩笑的。
巴豆从眼角偷偷瞧了下太婆的表情,又偷偷瞧了下奶奶的表情,看到奶奶脸上似笑非笑的神情,暗暗缩了下脖子。
看来他现在这点小把戏,也就只能哄哄太婆,却是哄不了奶奶的。
不过无妨啊,奶奶那里其实不用他哄,只要不是犯大错,奶奶大多会对他睁只眼闭只眼。
所以想要过关真的不是问题。
“我今天带红豆跟弟弟出门,身为大哥,我应该照顾好他们,可是我今天失职了。我没有看好弟弟,竟然让他被蛇咬了一口。太婆,奶奶,你们罚巴豆吧。”巴豆话说完声音哽咽,小模样也泫然欲泣了。
而他的话,让两位老太太心头一惊,立即朝着弃儿看去。
柳老婆子性子急,更是疾步上前,拉着弃儿的手把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怎么会被蛇给咬了呢?咬哪里了?快让太婆看看。哎呦喂,咬到手了,好深的牙印子!这可不能当小事看待!巴豆,先别哭了,快去内院把你娘亲叫来,让她给七七看一看!”
娃儿被蛇咬了,这种事情怎么能耽搁!
柳老婆子揪心得心急火僚的,马上让巴豆去内院把柳玉笙叫来。
“太婆不要着急,那蛇没毒!”巴豆慌忙解释,差点顾不得继续装相。
开什么玩笑?叫娘亲来?叫娘亲来他还能蒙混过关?
要论柳家大院里他巴豆最糊弄不了的人,不是老爹风青柏,是他亲娘福囡囡啊!
娘亲生他跟红豆的时候,几乎拼了大半条命,鬼门关前走了一个来回!他要是对娘亲都撒谎,他就该被天打五雷轰!
上前拉起弃儿被蛇咬过的手,巴豆飞快朝妹妹使了个眼色。豆儿,现在是你上场救哥的时候了!
“没毒,没事。太婆不担心哦。”红豆立即跻身上前,帮着哥哥转移太婆注意力,“你看七七手手,结疤啦。是四脚蛇。”
听到最后红豆说是四脚蛇,柳老婆子又拿起弃儿小手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确定没有中毒发黑的迹象,才总算真正松了一口气。
“行了,孩子没事,你就别老是打雷下雨的,吓坏孩子。”皇太后慢吞吞走过来,劝了柳老婆子一句,也低头去看弃儿的手。
确实没事。
如果中毒,走不了这么远。
“巴豆,去把你娘亲叫来,不管七七有没有中毒,被蛇咬过,还是得看一下我们才放心。”皇太后看向巴豆,眼神慈爱中透着不容置疑。
她知道巴豆小心思,但是有些事不能睁只眼闭只眼。
柳家大院的孩子,需有担当。
“对对,”柳老婆子听了皇太后的话,忙不迭点头,这会子也不叫巴豆去了,“还是我去叫吧,我脚程快些。”
第一三一三章 二舅舅他们完了
巴豆脑袋一下耷拉下来。
不能蒙混过关啦。
虽然小娃儿被蛇咬其实并不关他的事,但是是他把人带出去的,他就有责任看好照顾好娃儿,而且他还是老大,更加不能推卸责任。
所以小心思被奶奶打了回来,巴豆却不埋怨奶奶不帮着他。
因为他知道,只有他做得不对的时候,奶奶才会开口纠正他的错误。
“奶奶,娘亲会打我屁股么?”巴豆闷声闷气问。
“是你放蛇咬七七的吗?”皇太后眼底划过笑意。
巴豆再机灵,终究是个小孩子,还有很多孩子气的一面,
而他会这样问,说明他意识到自己行事的不妥之处了。
“当然不是了,七七是不小心被蛇咬到的!”
“既是不小心的,你娘亲为何会打你?”
默看下,巴豆抬头扬起傻兮兮的笑脸,“我知道娘亲不会打我,我就是怕她不高兴。”
皇太后眼里笑意爬上眼角,揉揉巴豆小脑袋瓜子,“平时机灵劲儿挺足,关键时候掉链子。”
“哥哥,我哄娘亲,求情。”红豆依偎在皇太后脚边,冲着巴豆安慰。
“那说好了,哥哥就靠你了哦!”
“嗯嗯!”
红豆重重点头,瞅着哥哥灿烂笑脸,自己也开心的笑开来。
哥哥高兴,她也高兴。
巴豆是真高兴,他妹妹他没白疼。
要不是男女授受不亲,他肯定啊呜亲妹妹一口。
内院那边很快响起接近的脚步声。
柳玉笙跟在柳老婆子身后走了出来,她走得很快了,但是脚程依旧赶不上心急火燎的老太太。
这时候劝什么都没用,给七七确诊才是最好的安慰。
到了院子里,柳玉笙蹲下,直接给弃儿搭脉,身边两个老太太立即紧盯着她。
不管是面热心热的老太太,还是面冷心热的皇太后,对这个孩子实则都关心得很。
“囡囡,如何?”柳玉笙一撤开手,柳老婆子立即急吼吼的追问。
“奶奶,七七没事,没有中毒,而且手上的伤口也已经结上血痂,之后给他抹点药就行。”
弃儿没有姓氏,名字也只有一个字,弃。听含霜说是善睐亲自取的。
柳家大院的人都不喜欢这个字,是以在红豆第一次把弃儿喊成七七的时候,大家便有志一同沿用了这个乳名。
至于给弃儿取名,因为考虑到弃儿有可能是小风儿的孩子,所以取名的权力,他们留给小风儿。
“真的没事?那我就放心了,治病治伤这些囡囡你最熟悉,七七的伤口你来给他擦药吧。”柳老婆子道。
柳玉笙点头,“好,我一会带他下去上药。”
说罢柳玉笙抱起弃儿往内院走。
在娘亲跟太婆说话的时候,巴豆一直安静站在旁边,有些小心翼翼,也有些心虚。
他巴豆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亲娘。
娘亲没来的时候吧,担心她来了骂他。
娘亲不骂他了,他又觉得还是挨骂的好。
好过娘亲抱弃儿不理他哇!
嗷!他被娘亲抛弃了!
巴豆蹭蹭蹭追上去一把抱住娘亲大腿,当了个挂件,“娘亲我错了!”
男子汉大丈夫,该认错的时候就认错!
柳玉笙,“……”此时她就一个感觉,她儿子莫名其妙。
“错哪了?”
“不该让七七被蛇咬!”
“嗯,下次带弟弟出去玩,要更注意些。”柳玉笙抖抖腿,“下去,都快四十斤了,你以为自己轻呢?”
巴豆默默滑下来。
他没被娘亲抛弃,是被嫌弃。
他重吗?他哪重了?他才四十斤不到!几只猪蹄子的重量,能有多重?
想当年金子叔跟他这么大的时候,已经五十多斤了!
“哥哥,等等我!哥哥!”后头,红豆糯糯声音传来。
巴豆立即把撅起来的嘴抹平,回头抱起追来的妹妹,一道往内院走。
弃儿伏在柳玉笙怀里,视线越过女子肩头往后看,静静看着这一幕。
回到内院,把小娃儿放在椅子上,柳玉笙拿出消炎膏药替他细细涂抹。
“疼吗?”擦药的时候,她轻声问。
眼睛看着娃儿枯瘦小手,并没有抬头看看小娃儿,但是轻柔不带攻击性的语气,让小娃儿微微紧绷的手臂放松了不少。
“以后出去玩,要跟紧哥哥姐姐,不要去偏僻的地方,也不要往草丛茂密的地方跑。”一边擦药,柳玉笙一边细细叮嘱。
她知道小娃儿不会回答,对她的话也不会有反应。
只是这些损不了她的耐心。
以前没人对小娃儿说过的话,日后她会慢慢对他说。
她相信总有一日,大院的温暖会帮助小娃儿慢慢走出来,恢复成正常人模样。
就像当年疯掉的风青柏。
“娘亲,以后我会好好看着他的。”一进房门,巴豆立刻下军令状。
红豆也跟着哥哥说话,“娘亲,我也会看着弟弟。”
瞥俩娃儿一眼,柳玉笙嗔笑,“娘亲不听大话,你们做到给娘亲看,娘亲才相信。”
巴豆已经抱着红豆走到椅子旁,闻言眼珠子转了转,凑到娘亲身边,“娘亲,爹爹从没说过说过大话吗?”
“从没有。”
“娘亲骗人!爹爹肯定说过‘我爱你’,这是要一辈子才能证明的事情,爹爹没上天呢,你都相信爹爹,还帮他生下我跟红豆了!”
柳玉笙脚下踉跄,玉白俏脸迅速涨红,咬牙一字一顿,“是谁跟你说的?二舅舅?金子叔?青莲叔?”
女子嘴里每吐出一个名字,巴豆就咽一下口水。
哎妈呀,娘亲真神了,一猜一个准。
二舅舅、金子叔跟青莲叔都跟他说过!
“娘亲,他们都说过!”眼看娘亲眼睛里已经能看到烧起来的火苗,巴豆二话不说立刻出卖队友。
在娘亲面前,义气是浮云!
“他们还说了什么?”
“他们还说我爹一辈子倒霉,唯一一次踩了狗屎,就碰到娘亲这个大福星了!可惜爹爹把狗屎也蹭到了娘亲身上,遇上爹爹之后,娘亲就再没碰上过好事!——”竹筒倒豆子,倒了大半之后巴豆才觉着不对劲。
刚才那声音,不是娘亲的。
僵硬回头,巴豆看到了房门口站着的颀长身影。
那双漆黑长眸里,有火一样东西,蹭一下燎原。
二舅舅他们完了。
第一三一四章 终于对我们下手了!
乡户人家,一年两个时候最累人。
春播,秋收。
虽然总共也就那么短短几天十来天的时间,但是全部忙活完下来,人得累瘦好几斤,壮汉也得瘫下来。
柳家大院的春播今天是最后一天,终于全部忙活完了,这几天憋着的劲儿泄下来,人就跟浑身散了架似的,躺下来就不想动。
柳知秋常年干惯农活还好些,钱万金跟薛青莲的后遗症尤为突出。
回到大院放下农具,直接往堂屋的木榻扑。
木榻小了点,挤不下两个大男人,两人直接横着躺。
“薛青莲,你一大老爷们,还没成亲的光棍,你也注意点形象,这么躺在堂屋你像话?回房去……”钱万金气若游丝,累得手指头都不想动。
“形象那东西是用来对外的,对内,谁还不知道谁那点底细?还用得着装?”薛青莲闭着眼睛哼哼,有气无力,“倒是你,好歹成了亲的,你躺在这里像什么话?让咱院里好几个没成亲的姑娘看你躺平,你对得起你家石头?赶紧滚……”
两人对视一眼,又各自木着脸扭开头。
反正,谁也别想赶走另一个自己霸占榻子。
再次闭上眼睛,两人打算趁吃饭前丁点时间赶紧歇会恢复恢复,突然听到咣啷啷的声音近在耳边。
睁眼便见本该隐在暗处的隐卫,以魏紫为首,带着魏蓝魏橙几个怀里抱着一堆东西走进来,把东西全部堆放在堂屋角落。
“魏紫,你们在干什么?插了几天秧你们不累啊回来还干家务?”钱万金暴躁,就不能让人安安静静歇会?他现在只剩半条命了,求不捣乱!
“主子说最近大院里突然冒出不少老鼠,为免吓到小主子们,着我等清理清理。”魏紫一板一眼。
“能不能晚点再清理?半个时辰后?”老鼠,他在柳家大院蹦跶了十几年,从来就没见过老鼠长什么样!
风青柏故意呢吧?
“不能,主子有令,必须令行禁止。”
钱万金,“……”唔?等等!
为什么他觉着那些被堆在角落的东西有点眼熟?
“那个……有点像我装药引的药柜?”他旁边的人也狐疑开口了。
不止他,还有屋外也响起了柳知秋隐隐绝望的声音,“蓝叔你悄悄告诉我,这团废纸,它其实真的只是一团废纸吧?”
“它原本应该是张银票,被老鼠啃过后才成了废纸,不信你看,这里还有银庄盖的大印。”魏蓝对他的疑问做了详细解答。
“那你告诉我什么老鼠是长钢牙的,能钻进我包了铁皮的楠木箱把我的银票咬成一堆废纸?!”
“什么老鼠长钢牙我不知道,但是我有证据,老鼠的确钻你的铁皮箱了。”魏蓝翻手从背后拿出个两掌大小的铁皮箱,翻转侧面递到柳知秋面前。
但见那个小铁皮箱上赫然一个老鼠洞,边缘参差不齐,甚至还能找到隐约的老鼠牙印,怎么看这都是老鼠咬出来的。简直绝了!
柳知秋一口老血梗在胸口吐不出来,最后木着脸,“蓝叔,你给我透个底,我到底哪得罪风青柏了?”
魏蓝大惊状,“咋?你得罪主子了?你又做了什么?”
“……”他要是知道他做了什么得罪那个黑心肝的,他还用得着求问?
瞅着柳知秋被气得直翻白眼随时要嗝屁的模样,魏蓝同情的拍拍他肩膀,溜了。
他敢给知秋透底啊?他宁得罪整个大院,他也不敢得罪王爷啊!
堂屋里两人听完外面对话,心里已经升起极为不妙的感觉,哪还躺的住?
连滚带爬扑到屋角堆着的东西面前,仔细辨认,看完之后整颗心都凉了。
风青柏那王八蛋,是把他们的厢房整个给拆了吧?
这里堆着的全是他们房间里的东西,最让他们呕血的不是那些东西都遭过老鼠啃,是他们最贵重的东西,全没了。
“我的金镶玉、三百年名家字帖、福禄寿玉屏……”
“我的神露药引……我的生死伴侣十方炉……”
能翻找的全都翻找了一遍,最后两人面面相觑,脸色狰狞。
“王八蛋,终于对我们下手了!”
“找他拼命去,不把东西交出来,你死他活!”
“走!找他去!”
“去啊!”
“走啊!”
两人对着气势十足吼了半晌,一个没挪窝。
外头柳老婆子边解开围裙边走进来,瞪着眼,“你们两个在这吼什么呢?灶房都听见你们喊了,别蹲那翻杂物了,赶紧洗洗手去,准备吃饭!”
看到了柳老婆子,薛青莲跟钱万金两人眼前一亮。
要说整个柳家大院谁能给他们做救星的,非家里老太太莫属。只要能说服老太太出面,想拿回丢掉的东西,简直轻而易举呀。
两人表情一变,起身走到柳老婆子面前,准备先卖个惨,然后再告个状,接下来就等老太太替他们申冤。
“奶奶……”一声奶奶刚出口,堂屋外面,紫色颀长身影慢悠悠走过来,把两人想要说的话全部堵在了喉咙里,差点呛岔气。
“都杵在我面前做什么?有话要说啊?”瞪着拦住她去路的两人,老婆子皱眉疑惑。
眼看风青柏越走越近,薛青莲跟钱万金两个立即把头摇成拨浪鼓,“没有没有,就是觉得奶奶一整天在家里面干家务活,太辛苦了,我们过来给您捏捏肩膀捶捶背。哈哈哈哈,我们没事,真的没事!”
“没事就赶紧到灶房吃饭,记得洗手。”绕开两人,柳老婆子回灶房,“阿修你也赶紧过来。”
“知道了奶奶。”风风青柏朝老婆子笑笑,视线转到神情僵硬的薛青莲跟钱万金脸上时,浅浅笑意就变成了似笑非笑,怎么看怎么凉。
“刚谁说的?要找我,你死他活?”
“他说的。”薛青莲跟钱万金相互用手指向对方,甩锅。
而且看到对方指向自己时,两人都不觉得意外,谁不知道谁无耻呢?
风青柏并没有追究那句话究竟是谁说的,“刚才我还听到你们叫我交什么东西来着。我那里好像确实有些东西,魏紫他们清理老鼠的时候,把没被老鼠咬坏的东西暂时放我那了,你们想要?”
第一三一五章 小风儿还有心做皇帝?(24)
什么叫他们想要,那本来就是他们的东西,风青柏说这话好不要脸!
薛青莲跟钱万金在心里把风青柏骂得狗血淋头,面上还得挤出笑来,佯作惊喜,“真的、竟然还有没被老鼠咬坏的东西,这真是天大的喜事!劳烦你帮我们保管物品,风青柏,辛苦你了。”
“不辛苦,落我手里的,就是我的东西了。”
“……”
“我大致看了下,有什么金镶玉、福禄寿玉瓶之类,还有装着药引的药瓶子等等,堆了我房间半个屋角。这些东西对我其实没什么用,你们要是想拿回去也不是不行。”在两人眼里浮出喜色时,风青柏唇角一勾,“买回去吧。”
“……”
“我也不用你们出银子,就用最简单的,劳力换取。院子后头那片果园要栽果树了,交给你们负责,杏花岭上的药材苗子也要开始移栽,你们一并揽了,活计不多,十天半月就能忙活完。”
“我们能不能出银子?”
“你们觉得我缺钱吗?”
特么,忍无可忍的时候该怎么办?
那还忍个毛!
“王八羔子的,你就想奴役我们是吧?风青柏你直说,我们到底哪得罪你了!要说不出个三四五来,就来家庭会议裁判!”钱万金怒火熏天。
再来十天半月,他还能喘气?
薛青莲也给气得,差点变成红莲。
两人怒气如同实质,凝成小飞刀咻咻不停往风青柏身上扎,风青柏恍若无觉。
往前一步更靠近两人些许,抬手在两人肩头蹭了蹭,“既是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我这个踩了狗粪的人,不小心把狗粪蹭到你们身上了,害得你们跟着倒霉,你们不会怪我吧?”
钱万金,薛青莲,“……”木了。
这话隐约有些耳熟。
不,是很耳熟……
再不小心瞄到藏在堂屋外头探头探脑的小不点时,遗失的救援记忆终于回来了。
真好。
他们终于知道问题出在了哪里。
“哈哈哈,风青柏你看你说得多见外?做兄弟的有今生没来世,当然要有难同当,我们怎么会怪你害我们倒霉?”
“小金子说的是,我们肯定不会同你计较这些!”薛青莲附和,随即小心翼翼问风青柏,“只是你能不能跟我们透露一下,我们会倒霉多久?我也好多做些准备。”
“会倒霉多久,只能看命运怎么安排。”又拍拍两人肩头,风青柏转身走去灶房,吃饭。
眼角瞄到跟巴豆一块挤在堂屋门口角落的柳知秋,风青柏淡淡加了句,“巴豆,下次别拿银票折纸船,二十万两的纸船被水浸糊了,太败家。”
柳知秋直接心脏中箭。
他铁皮箱里存整的银票,正正二十万两。
折纸船?被、被泡糊了?……
三个心受巨创的大男人,把巴豆堵在墙角出不来。
“我早说我爹靠不住,你们非要跟他做兄弟,吃亏了吧?你们宝贝藏哪他都知道!”
“这不能怪我啊!我没告密,我只是一不小心说漏嘴,被我爹给听去了,我跟你们是一条船的!”
“二舅舅,金子叔,青莲叔,你们相信我……嗷呜!”
巴豆怎么求生的风青柏没理会,到了灶房就帮着柳老婆子端菜摆饭,很是自觉。
桌边已经差不多坐满了,就差还在进行批斗的四位,从那方传来的吵闹声这边也依稀能听清楚,把几个做长辈的逗得不行,便是柳慕秋跟石纤柔、千漪几个也扭头闷笑。
风青柏干了什么事她们早知道了,何况还有柳玉笙这个最清楚情况的传递员。
几个家伙整日口无遮拦,娃儿们把他们身上那些滑头几乎全学去了,就该治一治他们。至于他们“损失”的那些东西,实则全在柳老婆子手里。
回头等他们吃足教训了,再把那些东西还回去。
“我爹爹是最厉害的。”红豆在弃儿耳边悄悄说了句,小模样很是自豪。
也就只有爹爹能在整治二舅舅他们的时候,让太婆太公还有爷爷奶奶全都站在他那边。
“以后要是有人欺负你,你就告诉我爹爹,我爹爹什么坏人都打得过。”
弃儿轻轻眨了下眼睛,看着那个席间给老人家夹菜的男人,又看看外面还在吵闹连饭都顾不上吃了人,眼里黑漆漆的,不现起伏。
“之前插秧的时候,听村子里人说外面传了消息,说是小风儿那边选秀已经开始了,而且今年的选秀很是特别。”吃饭的时候,大家习惯了边吃边聊,柳老婆子想起自己听到的小八卦消息,随口说了出来。
“魏红,你在大槐树那边有没有听到村里老头老太太提这事?”魏红现在也有了一个雷打不动的习惯,每天忙活完家里的事情后,总要跑一趟村口大槐树,听听八卦。
所以村里人最近最热议的是什么,问魏红一准清楚。
“选秀是知夏负责的,这次更重品性,而且还有两个明确的要求,要旺夫、好生养。”魏红顿了下,“冲着这两条,以前很多连选秀资格都没有的富家千金都被选上了。县上王当家的二女儿就被选中,年节后上了京城。”
“噗!咳咳咳!”魏蓝一口汤呛在嘴里,咳红了脸。
“怎么了这是?慢慢吃,没人抢。”柳老婆子道。
是真没人抢,抢的人还在外边吵架。
“老夫人,您没见过那王家二小姐吧?我见过一次,印象深刻,长得跟桂花婶家养的猪神似。”
“……”
“噗!”
“咳咳咳咳!”
席上,立即呛咳声一片,除了两三个常年淡定的,其余人全涨红了脸。
“真那么……”丑?
“真的,非常一言难尽。”
老爷子老婆子跟柳大柳二几个面面相觑,要真是按照那个标准,估计很快得出大事。
半个后宫都是那样的,小风儿还有心做皇帝?
“阿修啊,那些人真的能被挑进宫?知夏这么干,不得被人抓着小辫子?朝堂还能好啊?”
风青柏笑笑,“爷,奶,用不着担心,人是小风儿亲自选,到时候跟知夏没什么关系。”
要背锅,那也是风墨晗自己背。
第一三一六章 又是帕子
“阿嚏——”
“阿嚏——”
又是一连好几个喷嚏,风墨晗揉揉鼻子,“一定是皇叔皇婶惦记朕了。”
小板子在旁眼观鼻鼻观心,不说话。
皇上说什么就是什么,他还能阻止皇上做梦不成?
“朕最近三天两头打喷嚏,估计大院里人都想朕想得紧,找个时间,朕就过去看看吧。”
皇上继续自说自话,小板子心里都要呵呵了。
皇上这是绞尽脑汁想着各种借口要离宫去杏花村,也不想想杏花村蹲着的是什么大佛,他去了真能有好?
“皇上,天色不早了,该歇了。”眼看皇上已经有点走火入魔,小板子开口提醒,顺势打断皇上臆想。
“乾德殿周围清理干净了?”
“按着皇上吩咐,乾德殿周围一圈都肃清了,不允任何人接近,很安全。”
“昨儿就有人在寝殿附近突然冒出来,差点把朕撞倒。”皇上语气有点凉。
小板子额角隐约滑下黑线,昨儿确实有漏网之鱼突然冒出来,但是撞到怀里跟撞倒,是有极大区别的。
皇上这么不解风情,也亏得他是皇上,要不然哪个女人会跟这么个石头?
又无趣又无情。
“你在腹诽朕?”皇上眼睛一眯,眼神透出来的凌厉让小板子恍惚间像是面对南陵王。
两腿一软给跪了,“皇上息怒,奴才不敢!奴才怎么可能腹诽皇上,奴才对皇上一心一意忠心耿耿苍天可鉴哪——”
“跟唱大戏背台词似的,每次都是这两句,你不腻朕都听腻了,”风墨晗冷哼,起身负手,“摆驾,回寝宫。”
“是!”小板子起身,仍旧心有余悸。
刚才皇上陡不然的一下气势,跟王爷可真像个十足十,不愧是王爷亲自教出来的。
刚被吓了一遭,小板子不敢怠慢了,跟在皇上身后毕恭毕敬,把明儿要做的事情细细做个禀告。
“明儿正式选秀,皇上需要出席,时间就定在早朝后,柳大人说皇上要是提不起兴致,去那里闭目养神也行。”
“就是让朕去那里当个摆件的意思。”
小板子,“……”就是这样没错。
“还有呢?”
“还有,柳大人说皇上心里有数,就不用他多提醒了。”
“就这样?”
“哦!”小板子一拍脑袋,“柳大人还说,皇上乃当朝明君,为江山为社稷兢兢业业,对朝臣关爱有加,必有福报。”
福报两个字让风墨晗眼睛噌的亮了下,随即隐没,面上不动声色,“合朝上下,柳大人最得朕心。”
“柳大人对皇上也是忠心耿耿忠君不二的。”
“你这溜须拍马的本事倒是越来越纯熟。”
“皇上明鉴,奴才说的都是大实话。”
风墨晗轻哼了声,嘴角微翘,可瞧出心情愉悦。
知夏叔跟皇叔一样,对他监管都很严,却是真正的为他好。
不仅知夏叔,整个柳家大院的人都是拿着真心待他的。
那些人永远不会背叛他。
身为皇帝,这辈子还有一拨能让他全身心信任的人,是他的幸运。
小板子在旁侧,借着两边宫灯偷偷打量皇上脸色,视线触及他微微翘起的嘴角时,放下心来。
皇上心情好,他的日子才更好过。
然收回视线时,不经意触到地上一团东西,小板子的脸色立即不好看了。
又是帕子!
有没有点新意?
敢不敢不那么明显?
能不能让人不一眼看出来?
自打这半个月秀女们陆陆续续进宫等待最后挑选,为了增加胜算,各秀女手段简直层出不穷,制造各种跟皇上的偶遇。
掉帕子,装迷路,扮受惊……在皇上必经之路,能发生各种各样让你瞠目结舌的事情。
一次两次也就算了,次数多了真的让人烦不胜烦。
也怪不得皇上叫禁卫军严守寝殿方圆范围,不允那些人靠近,否则真的连睡觉都没法清净了。
心里想归这么想,面上小板子是不敢表露出真实情绪来的,他毕竟只是个奴才不是。
有些事情皇上说得做得,他却是万万不可以,谁知道这丢帕子的其中一位,会不会就是将来的皇后?
所以面子功夫,他还得做。
“皇上,前面有块帕……”
皇上一脚踩上去了,也不知道是真没看见还是假没看见。
小板子收了声,暗暗留意起周围,猜测待会某某美人会从什么方位蹿出来,他得做好准备,随时给皇上救驾,免得美人撞进皇上怀里,最后不册封也得册封。
“呀,找到了,我的帕子掉在那儿!”娇滴滴的声音从前头宫道旁侧园林后方传来,紧接一道翩翩身影轻盈转了出来,正好跟他们迎面。
小板子白眼暗自一翻,来了,而且好假。
“小板子,还杵在那里做什么?要朕请你走?”
“奴才不敢!奴才来了皇上!”听出皇上声音的不悦,小板子立即拔脚跟上。
至于钻出来的女子长得是圆是扁,他还没来得及看清。
管他呢。
又不是他的美人。
皇上都不瞧,他瞧啥?
“皇、皇上?!”女子声音流露出惊讶惊喜,急忙跪地行礼,“冀州知府冯云山之女冯素素见过皇上,妾身不知皇上在此,言语有失冲撞了皇上,请皇上恕罪!”
女子正好跪在宫道中间位置,要想绕过她,风墨晗还得靠边走。
龙靴停在跪地女子面前,“来拾帕子的?”
“回皇上,妾身粗心,不小心将亲手绣的鸳鸯绣帕遗失,这才找来了。”
说着女子将面前绣帕拾起,托放于双手,绣花面一堆嬉水鸳鸯呈在风墨晗面前,以证明自己没有说谎。
“鸳鸯绣帕?朕第一次见到这么丑的帕子,”风墨晗单手负背,居高临下,睨着帕子的眼神凉凉的,“都说物似主人,这帕子,跟你倒是挺像。”
周围巡逻的禁卫军已经走过来,把女子拉到一边让出路。
风墨晗直行走了过去,目不斜视,浑不去看女子受了重击的脸。
小板子低头跟在他身后,清秀的脸给憋成了红色。
皇上刚才说那张帕子绝丑,又说物似主人,那不就是拐着弯的骂女子绝丑么。
看把好好一个美人儿给气得,随时都要晕倒了。
第一三一七章 个个都极有个人特色
皇上的毒舌。比起南陵王来亦不遑多让。
“很好笑?”走出稍远的距离,听着身后不时吃吃两声闷笑,风墨晗板着脸回头。
小板子立即把表情一收,诚惶诚恐,“皇上息怒,奴才不敢了!奴才保证以后再遇到这样的事情绝对不笑!”
“要不你直接保证以后再也不笑了?”
“……”小板子把牙关咬得死死的,顶着皇上散发出来的压迫,愣是一字不吭。
他又不傻。
按照皇上说的做保证,那以后不管遇到任何情况任何事情,他都不能笑。
这辈子他就得跟他的“笑”说再见了。
他做不到啊!
瞅着小太监一脸怂样,风墨晗心情好了些,“跟好,别动不动就杵路上发呆。”
“好嘞皇上!”
主仆走远,两边园林后面立即响起不少动静。
这时候才冒出头来的,一个个全是这次前来选秀的秀女。
有人看着还跪在地上脸色雪白摇摇欲坠的秀女,冷笑,“仗着自己长得好看点,就敢出来勾引皇上,活该这个下场!”
“这冯素素平日高傲着呢,长得不如她的,没少被她背地里骂是猪。”
“凭她这样貌,也就敢在我们面前嘚瑟嘚瑟,你让她跟皇上后宫那些妃子嫔啊的比试试?她敢么?”
话越说越曝短,众秀女轻咳一声,纷纷散去。
不怪冯素素自视甚高,在她们中间,清秀佳人也能被衬成绝色美人,大家心照不宣。
要不是这次选秀的要求比较古怪,她们这些人哪有机会参选秀女?
也因此,所以哪怕现在已经入了宫,她们依旧是没有什么信心的,就连想要跟皇上制造点偶遇的胆子都没有,只能躲在一旁对那些有点颜色的人羡慕嫉妒恨。
柳府,傅玉筝跟柳知夏这时候也还没歇下,就着秀女的事情讨论着。
“自从秀女入京,朝堂上风言风语就没停过,多是隐晦针对你的,明天选秀,真的没问题?”傅玉筝有些担心。
之前皇上胡闹,把选秀的事情交给知夏负责,也就是想看知夏丢丢脸。哪想到知夏会提出那样的选秀条件来。
这回玩得真的有点大。
皇上那里倒是没事,但是那些朝堂大鳄可不是好打发的。
只要被他们揪住一点小辫子,他们就有本事把人掀翻。
“无需担心,这个条件不是我提出来的,是皇上提的。”柳知夏笑笑,安抚担忧的女子。
“也不知道你们到底在搞什么名堂,罢了,你既有把握,我也不操心那么多。”
条件究竟是谁提出来的傅玉筝能不知道?不过既然皇上担了那个名头,肯定他们之间是有默契的,随他们去吧。
这种事情她一个内宅妇人不宜插手过问,也插不上手。
“对了,袁小姐真的参选秀女了?”
“嗯,白天袁老亲自把她送进宫了。”柳知夏嘴角笑意深两分,摩挲女子小巧下巴,“还介意?”
“我介意什么,她做什么都抢不了我夫君。”傅玉筝轻哼一声,转身偎进男子怀里,听着他胸腔里传出的愉悦闷笑,唇角也不自觉翘了起来。
“继续保持自信,你夫君很开心。”
“德行。”嘴里嗔着,笑着,帐内温情四溢。
翌日,极为热闹的早朝过后,最后一场选秀即将开始。
群臣走出金銮殿,有不少经过柳知夏身边的时候,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
对此,柳知夏皆回以淡淡一笑。
他并不介意这些人的态度。
风墨晗身为皇帝,最后选秀他也是要列席做最终确定的,所以他也没有立即离开,依旧坐在龙椅上,等群臣散尽了才走下龙椅,跟柳知夏一前一后朝选秀场地走去。
“你觉得如何?”风墨晗走在前面,突然问出这么一句话来,落在不懂的人耳里,就跟皇上在打哑谜似的。
“这么长时间,皇上心里应该都有数了,还多此一问?”柳知夏淡道。
“啧,朕这不是问你一声更有底吗?免得看错人,一颗老鼠屎搞坏一锅汤。”
“皇上,俗了。”
“俗什么?你没说过老鼠屎?”
“没说过。”
“小时候呢?”
柳知夏懒得搭理非要拉他一块俗的皇帝,目不斜视。
他越是这样,皇帝就越来劲儿,非要缠着在他耳边巴拉巴拉说个不停。
“知夏叔,你给朕传授传授招儿,你是怎么想出的这种办法?这块炼金石厉害了,一场选秀下来,足够朕看清下面的人哪个真心哪个异样。”
“隔墙有耳,皇上。”
“这里没墙。”风墨晗双手负背,步子慢悠悠的,心情颇好,跟今儿的天气异样,风和日丽。
从去年年底他发话要选秀开始,京城跟朝堂上的风风雨雨就没停过。
讨论的全是选秀大事。
尤其柳知夏把参加选秀的条件发出去之后,把全城沸点推到最高。
朝中群臣的争论也更为激烈。
当中有附和柳知夏,说一切当以皇家子嗣为重,以为皇上纳福为重的。
也有怒斥柳知夏遗害后宫,损害国体天威的。
最激烈的时候,甚至有言官死谏,在朝堂上痛诉柳知夏揽权狂妄,求皇上肃奸佞远小人,把头都给当庭磕破了。
然而,也正是这种情况,能够试出朝臣们对哪方忠心。
之后,再由他们一一去拉拢可能拉拢的人。
“知夏叔,我真的要选那些秀女?”
“有什么不好,个个都极有个人特色。”
“知夏叔要是喜欢,朕赐几个给你。”
“你到你傅姨面前说看看?”
风墨晗当即嘴角一撇,“你就尽管给朕挖坑吧。真要去说,毛豆以后都不会理会朕了。”
柳知夏笑笑,“安心点,既然是选秀,最后关口卡在你手上,你选谁不选谁,还有人逼着你不成?”
“说的也是,可怜了那些以为自己有机会,兴高采烈赴京的美人儿。”尽管那些“美人儿”美得一言难尽,但是风墨晗发誓,他绝对没有歧视她们的意思。
只不过她们不适合呆在宫里。
在这个地方,她们出不了头。
不如回去找个人好好嫁了,兴许,能遇到她们真正的良人呢。
第一三一八章 她看不上的你改吗
“在想什么?”觉出少年身上突然溢出一丝孤寂,柳知夏忍不住问道。
“知夏叔,你说像朕这样的人,会是良人吗?”
柳知夏怔了怔,没有立即回答。
“连知夏叔这么聪明的人,也不知道要如何答朕?”少年声音幽幽的,有些缥缈,“你也不信朕会是个良人吧?也是,朕自己都不信。”
他有一个后宫,后宫有无数美人,千娇百媚,个个绝色。
可是这么些年下来一直到现在,他都还记不住那些妃子的样子,连她们谁是谁都分不清。
“我不是不信,是不知。”良久,柳知夏轻道,“不止是皇上如此,在没遇上那个人之前,谁都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在将来某天,成为谁的良人。比如你知秋叔,以前他没考虑过成亲,家里安排的相亲躲了无数回,可是他后来遇上了慕秋,有了他的小白莲。还有我,立业之前其实我也没想过自己会那么早成亲,偏偏就栽在你傅姨手里了,只此一人,足够余生。”
想起跟傅玉筝的相识,相惜,相恋,两人之间的点点滴滴于脑海中浮现,柳知夏表情不自觉变得柔和,透着暖意。
风墨晗视线在男子脸上停顿了好一会,收回。
知夏叔说的或许是对的,但是他这辈子,不会为任何女子露出那样的表情。
人跟人之间,终究不同。
他有知夏叔没有的权力,知夏叔有他没有的自由。
选秀场地定在太和殿,里面一切布置已经妥当,秀女们就侯在殿外等候传召
“皇上驾到——”
唱报太监一声唱报,候场秀女们立即下跪行礼,高呼万岁。
踩着红色绒毯,一步一步走进大殿,少年天子一身明黄龙袍,五官俊美,棱角分明,然一双漆黑眼眸深邃无波,流动的尽是漠然。
帝王之威锐不可当,气势睥睨。
“平身。”淡淡一句,轻飘在殿外上空,落入众人耳中,牵起心头丝丝涟漪。
皇上在殿内主位坐定,作为选秀的操持人,柳知夏朝殿外点了点头,传递信号,选秀正式开始。
穿着一色水红宫装,做同样打扮的少女们,一拨一拨入殿,又一拨一拨离开。
风墨晗斜靠椅背,淡淡看着,表情空白。
都说大浪淘沙,最后留下的是金子。
知夏叔给他淘沙,留下全是砂石,真是难为他那么细心挑选。
间隙,柳知夏感应到少年眼里幽光,回了他一记。
这场选秀让他顶了一身骂名,他是为了谁?
皇帝默默把头扭开,知夏叔是真辛苦,以后得好好补偿。
“皇上,这是第十拨,每拨十人,一人都没留下。”看着又一次被全部带离大殿的秀女,柳知夏揉眉,压低了声音,音量在只有身边龙袍少年能听见的程度,“还剩一半,百人,再不爽你也得留下十个!”
风墨晗眼珠子移了移,飘啊飘。
知夏叔给气着了,那么儒雅的人,大庭广众连不爽两个字都咬着牙蹦出来了,要不是周围人多,估计他能有幸听到知夏叔骂出三字经来。
“听到没有!”柳知夏头要炸。
“我也想挑,你倒是给我颗珍珠啊。”少年咬着唇,声音飘出唇不动,他怼,“下面站着一溜儿,高矮不一样,肥胖全相同,朕挑哪?”
最低要求,没有珍珠他认了,你不能连颗长得顺眼不硌人的石珠都没有吧?
他连自己这关都过不去,怎么跟群臣交代?怎么挑?
他不懂,来个人教教?
柳知夏,“……”他现在确定,他递给皇上的那些画像,皇上绝对没有看完。
刚才那一溜儿的,清秀的好几个,有绿叶衬托也是娇滴滴的鲜花了,还要怎么选?
直接点兵点将会不会!
深呼吸,柳知夏沉下一口气。
他少有心浮气躁的时候,刚才是失误,只是失误。
“继续。”
殿外,唱报太监再次宣召秀女。
被某叔咬牙切齿不爽了一回,风墨晗总算表现出了点态度,秀女入殿的时候,看的比刚才认真了些。
期间数次抚额扭脸,最后随手在半空点了点,“她她她,留下。”
身旁久侯的小太监立即把人名记上,留下名牌,悄悄松了口气。
差点以为自己只是来做摆设的。
“你知道自己选的谁吗?”柳知夏心累。
“侍寝的时候就知道了,她们会自报家门。”风墨晗不以为意,他不需要去记这些,“反正,该选的人不会漏,你别忘了我的‘福报’。”
“记着呢。”
风墨晗嘴角翘了翘,在又一拨入殿的人里,直接翻了个牌子。
牌上姓名,袁韵巧。
这一拨入选的也是三个人,袁韵巧是其中之一。
相较于另外两个欢天喜地,袁韵巧面色微微发白,大着胆子抬头朝殿上看了眼,那个男子就站在皇上身边,四品官府,头戴官帽,清隽儒雅,周身的内敛沉稳淡然自若,那种气质跟气势,在天子身边亦毫不逊色。
而他只低着头攥写名单,便是听到太监念她名字的时候,也没有抬头朝她这边看过一眼。
好像她只是个不认识的陌生人。
“离殿——”太监唱报,带着秀女离开。
转身之际,有人红了眼尾。
这是最后一拨。
人离开之后,风墨晗脸上的淡漠也撤下了,人整个往椅背上靠,单手支颌,睨着柳知夏似笑非笑,“那个不甘心的小眼神朕看到了,知夏叔的魅力比朕还大,朕不服气。论年纪,你没朕年轻;论样貌,你没朕俊俏;论武力值,那更是没有可比性,你手无缚鸡之力。再论财富权势……啧,朕就不打击你了,知夏叔你说,她到底看不上朕哪点?”
“她看不上的你改吗?”
“那自是不可能的。”风墨晗立即拒绝。
“既不改,问来做什么?再多优点也建立不了你的自信。何况人已经留下了,就是你后宫的妃,喜不喜欢你你会在意?”
风墨晗嘴角一翘,眼波儿恁是邪魅,“还是知夏叔了解朕。”
“别贫。”柳知夏好气又好笑,“当初给你的画像你没看完,刚才真人你至少是过了眼的,貌美者不多,也不少,怎么一个没挑中?”
风墨晗笑了下,起身离殿,“朕的后宫,最不缺的就是美人。”
第一三一九章 他可真是,足够绝情(25)
他在意的从来不是貌不貌美。
表象如何对他来说没什么区别。
都是巩固皇权的媒介,挑谁都一样。
而且入宫参加选秀的女子,她们会来这里,为的也从来不是他风墨晗。
察觉身后没有动静,皇帝回身,看着还站在殿上看着他的男子,挑唇轻笑,“知夏叔,已经选完了,还呆在这儿做什么?不走?可没有美人再给你看了。”
柳知夏给了他一记冷眼,走下来,两人一前一后离殿开太和殿。
“凤月国四月中来朝拜,还有半个月时间,到时候需得设宴款待,给你的文案你看过了?”
“看过了,一个小国而已,诸如这等的,每年前来朝拜示好者不计其数,我南陵礼数到即可。”风墨晗应道。
以前皇叔还在朝的时候,每年都要花上不少时间应付前来朝拜的人,用什么姿态应对,他在旁边看得多了。
早就烂熟于心。
被整个南陵热议了数月的选秀,就这么结束了。
没有什么跌宕起伏,平平淡淡的。只是进大殿,让皇上过过目,然后决定各人去留。
两百秀女,留下的只有十人。
被淘汰的秀女们多是一路哭着回暂居的小院的。选秀结束,没被选上,她们就要离开皇宫,重新被送回各家。
当初欢欢喜喜的来,满怀忐忑,也带着周围的各种艳羡。现在回去,势必也会遭受无数奚落嘲讽。
能留下的秀女,自然是欢天喜地的。
她们之中,多是容貌清秀者,比起以往的各界秀女们差太多太远了,没想到最后竟然能留宫,于她们而言便是天大的幸运。
只要能留宫,就代表将来有无数可能,能带着各自家族飞黄腾达。
唯有一处院落,门户紧闭,内里无声无息。
同一个小院内的其余秀女,对那户房中的女子又羡又妒,却也不敢去招惹,滋味说不出的复杂。
“真是好命,背靠大山的人就是不一样。”
“那是,咱们跟人家可没得比,别说人家长得是真漂亮,就算没样貌,最后留下的人里也一样有她。”
“三朝元老袁大人的曾孙女,京中贵女翘楚,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要是连她都选不上,那整个京城更得闹翻天。”
“算了,别说了,小心祸从口出,这样的贵人我们可得罪不起。”
……
窗外,酸言酸语清晰传进来,坐在窗前的女子面无表情,手里抓着桌上置放的玉梳,因着太过用力,梳齿狠狠刺进肉里。
便是如此,也抵不了她心里泛着的疼痛。
身为袁府一份子,但凡曾祖父做下了决定,她无论怎么反抗都无济于事。
曾祖父说要她入宫选秀,她就只能来选秀。
在宫里见着各方前来选秀的秀女那一刻,她就知道她没有退路了。
哪怕是为了平息流言蜚语,皇上也势必会选她入宫。
现在预料成真,她成了后宫嫔妃,成了皇上的女人。
她跟他之间的距离,真的再也跨不过去了。
门外,响起敲门声,太监阴柔的声音也随之传来,很是刻板,听不出感情。
这是来接她们几个被留下的秀女去新住处。
既能留下,就是后宫一员了,能拥有一个单独的院落。
日后侍了寝,封了称号,就能拥有属于自己的寝殿。
一级一级,往上爬。
听着外头催促,看着嫩白掌心被梳子扎出的血痕,袁韵巧眸光明灭,最后眸子里光亮全然沉没,缓缓站起了身。
四月中,京城花开春暖。
御花园里百花齐放的时候,周边各个附庸小国送来的贡品也开始一一抬入皇宫。
凤月国便是朝贡的小国之一,这次对方前来朝贡的领队,是凤月国二王子凤弈。
风墨晗会对凤月国尤为关注一些,源于这个国家的特殊。
凤月国产药材。
整个国朝还没有南陵两个州加起来大,出产的药材却远销四国,是四国药材方面最主要的供应商之一。
各国有不少水土无法种植的药材,都能在凤月国买到。
他知道皇婶两年前就开始计划在南陵各地开设医馆及医学院,将自己所拥有的医药学识以开班授业的方式,传授给其他人,让整个南陵的穷苦百姓生病的时候都能有可医。
那些,是需要大量药材支持的。
凤月国便开始入了他跟皇叔的眼。
在范围允许的情况下,南陵会尽量跟凤月国交好,巩固彼此的从属关系。
而这次凤弈亲自领队前来,也给了风墨晗同凤月国皇室接近的机会。
各国队伍被统一安排在驿站安顿。
当日晚,皇宫设宴,招待各国朝贡使者。
后宫刚刚中选的秀女们也得来了第一次出席宴会的机会,且在宴会上,能够一展自己的才艺。
“小主,这次是你的机会,你可一要抓住了。”拨到袁韵巧身边伺候的丫鬟一边给她整装,一边不停叮嘱,“此次新入秀女十人,只有小主你一个得到了展示才艺的机会。只要能在皇上面前露脸,小主日后一飞冲天指日可待。”
袁韵巧看着铜镜中盛装打扮的自己,面容冷漠。
在皇上面前展示,入皇上的眼吗?
不置可否的弯了下唇角,袁韵巧垂眸眼下眼底讥诮。
她在宫外的时候花了那么多心思去接近柳知夏,以皇上跟柳知夏之间的关系以及交情,不可能一点风声都没听到过。
在明知道她心系柳知夏的情况下,还挑中她作为入宫秀女,皇上的心思真的单纯吗?
真的只是不得不选那么简单?
未必。
柳知夏是想要靠着这一点来摆脱她,保护傅玉筝跟他的孩子不受打扰和伤害吧。
他可真是,足够绝情。
“小主,好了,大公公已经在外候着,我们赶紧过去吧。”
丫鬟的话拉回袁韵巧思绪,回过神来往外看了眼,默默起身,“走吧。”
她的回应让丫鬟喜形于色,只要小主开窍,好日子离她们就不远了。
小主是什么身份?三朝元老的曾孙女!皇上不管喜不喜欢,都不会让小主一直停在这个低阶位置上落了袁老的脸面。
第一三二零章 大奸臣
华灯初上。
天边浅月刚刚爬起,皇宫处处已经点上照明宫灯,富丽堂皇。
太和殿里灯火通明,载歌载舞。
前来朝贡的各小国使者推杯交盏,谈笑风生。
袁韵巧到大殿的时候,跳舞的舞姬刚刚退下。
而大殿内,除了各附庸国朝贡使者,还有南陵诸多位高权重的重臣在列。
如内阁大臣,六部侍郎,以及即将进入内阁的大学士柳知夏。
将视线从柳知夏身上不着痕迹收回,袁韵巧上殿前叩拜,“妾身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高座上,风墨晗虚托,顺势同各使者介绍,“这位乃是刚刚选秀入宫的才人,我南陵三朝元老的曾孙女袁韵巧,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在京城世家贵女中也是翘楚。此番便让袁才人一展才艺,让诸位开开眼界。”
“多谢皇上,如此我们定得好好欣赏,哈哈哈!”
一众使者立即附和,尤其听到风墨晗说女子乃是南陵三朝元老的曾孙女时,投在她身上的目光更多,嘴里虚虚假假的赞誉。
柳知夏执起酒杯轻抿,视线仿若不经意掠过最先应和的那个人,其后收回。
筝筝琴音响起,行云流水,音律优美。
琴声好听,弹琴的美人也好看。
浅黄霓裳,纤细娉婷,抚琴十指纤纤。
听的,看的,都如痴如醉。
这次入选的秀女十人,袁韵巧属顶尖,所以有了这次在天子面前展示自己的机会。
那些落在她身上像是被黏住挪不开的目光,说明了她的成功。
但是同样的,有人喜欢,也有人看不出喜不喜欢。
如坐在高座上的天子,如垂眸静静品酒的柳知夏。
两人面上都是淡淡的,对于袁韵巧这番展示,不露情绪。
一曲罢,满大殿都是掌声。
皇上拂袖,将袁韵巧挥退。
转身离开大殿那一瞬,袁韵巧心头浮出了屈辱,看着前方的眼底闪烁冷光。
她是三朝元老的曾孙女,是京城赫赫有名的贵女,可是在这里,在天子面前,却是个随时被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物。
这不是在让她展示才艺,这是羞辱。
哪个未出阁的贵女,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展示自己任人点评?
那是青楼妓子才会干的事!
身后,热闹依旧,频频传来各国使者对皇上的恭维奉承。而那些声音落在袁韵巧耳里,却像是一声声讽刺,扎得她心头一阵阵的刺痛。
皇上是故意的,柳知夏是故意的!
他们在用这种方式折损她的骄傲!
“如何?”趁着周围人注意力落在新上来的舞姬身上时候,风墨晗微微倾身问柳知夏。
身为皇上最信任最亲近的辅臣,柳知夏就坐在风墨晗下手第一个位置,中间只隔了一人行走的距离,足够他们两个说些别人听不着的悄悄话。
“心高气傲者,势必失去理智。”柳知夏笑笑,执起酒杯朝对面的人回以敬酒。
风墨晗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品着柳知夏刚才那句话,低笑两声,“什么心高气傲,分明是自视甚高。”
以前他是没见过袁韵巧的,甚至连她的名号都不曾听过。
还是后来宫外传进来一些流言,跟知夏叔有关的,他才头回听说这个名字。
当时还奚落知夏叔旺桃花来着。
现在看,烂桃花还差不多。
已经入了宫的秀女,身上就等于盖上了皇上的标签,但是刚才袁韵巧进殿后,视线数次悄悄落在柳知夏身上,还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
能坐在这殿上的有几个是傻蛋?碍于场合及对方身份,不好言说罢了。
嗤,没想到他风墨晗,还有众目睽睽之下被人戴绿帽的一天。
“这回朕牺牲颇大,得加码。”
“臣穷,再加付不起了。”
“又不要你银子,穷哪?每月俸禄够普通老百姓吃上一年的,朕还没算皇婶那给你的分红呢!在朕面前哭穷!”饮酒,借着宽大袍袖遮掩,风墨晗冷哼吐槽。
皇婶跟钱万金合作了十几年,把钱家拱到了南陵第一巨富的宝座上,她手里攥着的银子真比钱家少吗?
未必。
皇婶不过是闷声发大财。
有钱人可不会到处说自己有钱。
相反,有钱人更爱哭穷。
“皇上,臣下乃是凤月国二王子凤弈,此次亲自来南陵,一为送贡品,二便是久闻皇上大名,极想结交,趁此机会过来一睹天颜。臣下在这里,亲自敬皇上一杯酒!”席下有人站了起来,端着酒杯口音朗朗。
“我南陵与周边各国一直以来都是友好邻邦,能与诸位相识,更促进两朝之间的融洽关系,朕心里也很高兴,来,都举杯,今夜与朕同乐!”风墨晗举杯敬过在场的人,将酒一饮而尽。
“皇上爽快!我等与君同乐!”
“皇上如此年纪却已有此等魄力,好!与君同乐!”
风墨晗开怀大笑,“来人,继续上酒!”
柳知夏原位坐着,静看少年与在场的人豪气畅饮,眉目淡淡。
不劝阻,也不帮忙。
期间风墨晗朝他使了几次眼色,他都当没看到。
皇上醉了有人搀着回宫,他喝醉了回到家要睡书房的。
哪可能替皇上挡酒?
反正周围多的是人揽这个活计,不缺他一个。
风墨晗一边狂饮,一边在袍袖后面狠狠瞪柳知夏。这本该是他在群臣面前表现忠心的时候,大好机会他不要,居然临阵脱逃?
该忠的时候不忠,不该奸的时候贼奸。
风墨晗在心里暗戳戳把某叔踹到了大奸臣的行列,而且份数第一名。
柳知夏假装没看见皇帝小人得志的表情,悠闲品酒之余,不动声色打量整个大殿的使者。
他刚为京官两年,在座的这些他全都没见过,也正是因为没见过,所以对于这些人眼里的细微变化,他感受的更清楚。
他们会亲自前来南陵朝贡,很大原因,是受西凉事件的震慑。除了要亲自来探一探南陵如今的实力之外,自然也更拼命的想要加深两朝之间的关系。
以前,整个大陆四大强国,实力在伯仲之间。
但是自从西凉被南陵踩下去,并且扩充了八座城池,又展露出与东越、北仓之间的友好关系之后,南陵的势头,已经锐不可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