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5章 合谋(上)
“任飞鹏你...”
面对屋内突兀响起的声音,李相容颇为意外。一是先前他对楚宁月完全信任,因此没有设防,二则是因为此处多半可以说是他的地盘。
可是他却没有想到,自己于屋内布下的隔音法阵,隔得了外界之音,却隔不住内中之音。眼下自己两人的谈话,悉数让此人听到,虽然自己没有提及自己曾经是姚百世,但也....
“没错,我相信。”
任飞鹏再度开口,起身之间周身气息凝实,已经没了先前的无力之感。虽不知他何时醒来,单凭方才装睡的手段,便算得上是个中好手,竟是瞒过了楚宁月。
“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李相容此时心中很乱,一时间不知如何自处,于是开口之间,语气颇为不善。只是下一刻,任飞鹏的话,却让他微微一愣,陷入短暂沉思。
“我不知道此子是谁,也不清楚什么书山内外宗,我只知道此子方才面对强敌,没有丢下我独自逃走,仅凭这一点,我就相信他所说的话。
更何况,李老头你是不是老糊涂了?这么好的苗子摆在眼前,你竟然视若无睹?他既然不是书山之人,又是持书山信物而来风鸣院,那于公于私,咱们都该推他一把不是么?”
任飞鹏说话之间,坐到了李相容的身旁,一把抢过他面前的茶杯,而后冲着楚宁月嘿嘿一笑,只是这笑容之下,似乎带着一丝狡黠,让楚宁月感到一阵恶寒。
“你是想让他....”
“不错,我存在于此的价值,就是培养风鸣院真正的底蕴,如今十大核心名额被其他四院占了五个,正是我等奋起直追之时。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虽然他们不是兵,但也到了出手的时候。”
任飞鹏的话,让李相容微微一愣,因为后者原本以为,整个外院之中,只有自己和祁元祯知道外院的秘密,却不想眼前之人竟也知道这些。
“李老头,我知道你在顾忌什么,我今天既然敢在你们面前说这些话,自然是就是打算与你们联手。先前那家伙已经当着此子的面,将我的秘密公之于众,所以我愿意坦白身份,加入你们。
而现在我已经知道了你的秘密,我们可以说是一条绳子之上的蚂蚱,我若是你便会选择入伙。”
李相容闻言眉头微皱,他很是清楚眼前精壮汉子是什么心性,如果自己今日拒绝,固然能够活着离开此处,但却从此再难做李相容。
不过,自己一向不喜欢被威胁,无论是处于阵师的傲气,还是书山之人的风骨。
“入伙?入谁的伙?”
“哈哈哈哈哈。”
眼见李相容问出了这个关键的问题,任飞鹏大笑出声,两人相交数载,后者算是颇为了解前者的心性。知道他不愿受人胁迫,所以打算用这种方式,反咬自己一口,让自己两人心生嫌隙。
但下一刻,其开口之间,却再无保留。
“我承认,我的确很想让你们入我的伙,但眼下的寒门,行事越发偏激,已经偏离了初心,不适合再成为风鸣院的火种。所以我打算入你们的伙,或者说司徒奇的伙。”
“这....”
对于这个回答,李相容全然没有想到,因为在他看来每个人都有秘密,而既然是秘密,便不会轻易让旁人知晓,所以自己提出了疑惑。
可是,任飞鹏非但没有隐藏,反而是将秘密说了出来,虽然他没有细说,但那寒门两字,绝非空穴来风。原来,寒门背后的人是他....
如果有寒门驱使,对于眼下的局势,的确十分有利。因为自己与公孙允的约定,便是暗中培养风鸣院底蕴,以备不时之需,而今正是此时。
风鸣院十大核心弟子之中,五位被其他四院所占,而那两位空悬则是南宫归玄的布局。如果能够让暗中培植的底蕴,在挑战赛上当众击败那五名核心弟子,纵使是其他四院也无能为力。
因为风鸣院的没落,除了山长闭关不出外,最大的原因便是年轻一代实力断层严重,台面之上只有方进一个五品。
如果此次内院大比,可以让外院之人一鸣惊人,拿下那五名核心弟子,那么便是风鸣院告别没落的崛起之时,亦是自己完成与公孙允约定之日。
届时,自己便再也不是姚百世,再也不是风鸣院司业,而只是李相容,李教习。
念及此处,李相容已有动容,此刻望向楚宁月,似是想要对付给自己一个可以尝试信服的说辞。
而楚宁月察觉李相容的眼神,一直沉默良久的她,知道此刻应该由自己开口。不过,她却没能说出什么有利竞争的言语,而只是轻描淡写的一句....
“我方才所言无虚,只要你们助我与司徒奇达成所愿,救出那与我同行之人,一切谜题便自然真相大白。”
“哎...”
李相容轻叹一声,此刻望了一眼任飞鹏,见其目光灼灼,此刻无奈摇头,起身之间,便朝着门口的方向走去。
如此举动,让任飞鹏有些紧张,因为自己的秘密,同样也不想让别人知道。之所以在此说出,一是还楚宁月刚刚的人情,二则是入伙。
但倘若最终联盟没有达成,自己无法入伙,眼前的两人对自己来说不是同路人的话。那么这个秘密,便不能....
而楚宁月则仍旧坐在原处,此刻拿起茶杯,一饮而尽,似乎根本不在乎李相容的去留。
随着一声轻响,竹屋大门被李相容推开,一缕阳光照射而入,让原本有些阴沉的屋内,多了几分光明。李相容没有走,他只是站在门口,舒展了一下筋骨,而后缓缓吐出一句:
“现在可以告诉我们细节了,楚小友。”
话音方落,任飞鹏紧绷的面色立时一缓,而楚宁月握住茶杯的手,则微微一滞,不过下一刻便恢复了正常,随即开口:
“此处的阵法还是继续开着吧。”
李相容回身,重新坐回了原位,手中权杖自地面上轻点数分,此间竹屋便又被一道蓝色光幕笼罩。这一次不只是隔音阵,还有一层幻阵,便是钟天一至此,一时半刻也看不出端倪。
...
不多时,楚宁月将自己身负重伤,与便宜师兄进入南域后遭遇马匪,而后自己追击狼首与便宜师兄走散之事,一一告知给了两人。
之后便是凛风城内,擒拿那名钱先生后得到的信息,得知便宜师兄与凌青山,如今被困凌家地宫。而凌家与城主府合谋,不知所图何事,如果凭借自身之力贸然去救,便会打草惊蛇。
所以只有由势力出面,或是压制或是牵制住凌家,再派人暗中打探地宫的消息,如此才是上策。所以楚宁月才会找上风鸣院,与司徒奇合作。
可是两人互通信息过后,她却发现风鸣院并不知道便宜师兄来到南域,先前便宜师兄的马车与书信分明到了风鸣院,但却被有心人扣下,隐瞒了行迹。
而凌家在意外得知便宜师兄的身份后,更是第一时间制造陷阱,将其拿下。这说明,风鸣院内部暗潮涌动。
如今自己深入风鸣院,虽然已经知道南宫府与城主府有所勾结,但却无法确定压下便宜师兄到来南域信息的,究竟是不是南宫府。
因此,如果贸然使用那块玉佩,求助风鸣院出手的话,便同样有让对方提前做出准备的可能。所以自己只能与司徒奇联手,知道哪些人可信,而哪些人不可信。
却未想到,刚刚入学三日,便生出如此多的乱子,已然打破了原本一明一暗的计划,现在无论是自己还是司徒奇,都已处于风口浪尖之上。
“原来如此,所以无论是你还是司徒奇,都需要我这个暗中的力量,难怪昨日他会传书于我。”
李相容此时已经决定入伙,便不会再生异心,除非这段信任之中,还有什么未知的变数。他此刻开口,只是觉得无奈,司徒奇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所以从一开始自己就避不掉。
“我的事已经说完了,接下来说说你们吧,你们想让我做什么?”
楚宁月对于盟友,更喜欢开门见山,不喜欢弯弯绕绕。此刻既然已经缔结合作关系,她便不会再将时间浪费在勾心斗角之上,除非她判断出对方与自己是互相利用的关系,而不是盟友。
“我本没有什么想让你做的,但现在...他应该有。”
李相容淡淡开口,虽没了先前对楚宁月的那份恭敬,但说话时也更加放松,没了先前的拘谨,更像是可以平等合作的盟友。
“哈哈哈哈,的确,我想要你成为风鸣院底蕴的一部分。以你的天资,本来三五日便可通过外院考核,晋升内院,但我希望你能留在外院一个月。
一个月后,以外院之人的身份,在大比之上对那五大核心弟子发出挑战,取而代之。当然,除你之外还有五人,届时你们六人一同出战。”
第1856章 合谋(中)
“你应该清楚,我若当众出手会是什么结果。”
对于任飞鹏的提议,楚宁月心中并无波澜,因为她在向李相容坦然之前,便已经做好了付出些许代价。只是,任飞鹏见过自己出手,更是以为自己习练的乃是西疆奇术。
而此界之人对于所谓的西疆奇术讳莫如深,如若自己真以外院的立场,在所谓的大比之上当众施展西疆奇术,那恐怕迎来的便是群起而攻之,更会牵连外院,绝不会有什么好的下场。
“哈哈哈哈,这一点你不必担心,此次除你之外,还有五人参加,而其余四院安插于风鸣院的五名核心,都是一群依靠祖荫与背景的货色。
如若他们有真才实学,那早就留在四院之中做本院核心弟子,又如何不远万里来南域风鸣院,占据这一个核心名额?
所以你的存在,只是为了防止这五人之中,唯一的那名五品上境,还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底牌。”
对于这个解释,楚宁月不置可否,他们想将自己当做保底的底牌也是无可厚非。与其在联盟之初,不将条件讲明,联盟之后方才徐徐图之,她更喜欢盟友开门见山。
“好,我可以答应你们,但你们也要助我查清风鸣院中,到底是谁按下了马车之事,又是谁暗中勾结凌家,不惜得罪书山。”
“这一点你大可放心。”
任飞鹏大声开口的同时,举起右掌,似是打算与楚宁月击掌为盟。只不过见后者,丝毫没有抬手的打算,也就尴尬地打消了这个念头。
至于一旁的李相容,虽然保持沉默,但却也说明他对此事没有意见。更何况这种口头之上的联盟,无论形式如何繁杂,终归不是修士的心魔大誓,能否守约,全凭道义二字。
...
楚宁月离开竹屋,按照任飞鹏所说,此刻应该前往书楼报道,进行摸底考核。
任飞鹏作为武教习,如今已然给了通过。但想要直接进入藏书楼第一层,自由支配时间,那就还需要通过书教习的考核。
她离去之前,李相容曾经旁敲侧击地叮嘱过,这位书教习钟天一并非易于之辈,更是不知外院真正的底蕴所在。要自己切不可在他面前,露出半分破绽,亦不可提及今日之事。
而任飞鹏则更加直接一些,提出自己怀疑他是内鬼。嗯...准确说,是怀疑他与南宫府有关,是南宫家安插在外院的眼线,为的便是监视外院的一举一动。
而且此人多年来从未与人动过手,一向是一副笑里藏刀的模样,可是自己多次暗中试探,却发现此人的实力不下五品上境。
虽然他是四品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仍旧不容小觑。
在得到这些信息之后,楚宁月心中已然知晓了一些这位书教习的信息,亦知道接下来他必会问自己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而这些说辞,她也早已准备妥善,想要回答得天衣无缝并不难,可若是想要不露一丝破绽,那最好的办法,便是骗过自己。
而同一时间,竹屋之内,本该分道扬镳的任飞鹏与李相容,此刻十分默契地重新回到了此处。不过这一次,却换做任飞鹏沉默不语,面色平静。
“我不相信你方才的作为,只是因为他救了你一命,你一定还有自己的考量吧?”
李相容说话之间,为自己斟满了一杯茶,握在手中却没有饮下的打算。这句话虽看似问得随意,但却不代表他真的不在意。
“当然,否则你我也不会回到此处了。”
任飞鹏此时开口,与先前粗犷豪迈的样子截然不同,多了几分沉稳和精明。
“所以,你其实并不相信他?”
“怎么?你不会想告诉我,此刻你相信他吧?”
听到任飞鹏的话后,李相容并未回答,而是拿起手中茶杯,一饮而下,半息过后,方才缓缓出声道:
“信与不信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真的是寒门幕后之人么?”
说话间,李相容又斟满了一杯茶,仿佛他今日很是口渴。可是他刚想要拿起茶杯,便被任飞鹏一把夺了过去,一饮而下之后,发出一声苦笑。
“呵哈哈...”
半息过后,方才摇了摇头,解释道:
“曾经是,但现在的寒门势力,已经不是我想要的寒门,方进亦不是当初的方进了。”
“卖关子可不是你的作风。”
听到李相容这样说,任飞鹏再度苦笑一声,指了指自己如今的满脸横肉以及杂乱的胡须,露出一丝懊恼之色道:
“难道是我装得太久,久到连你也觉得我就该像这样貌一般,直来直去,行事鲁莽么?”
不过没过多久,任飞鹏便将话题转了回来,似乎不愿多提寒门之事。至于李相容,他想要的只是一个答案,如今答案已得,便无需深究什么。
“还是说说那少年吧,其实我的看法和你是一样的,信与不信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此子实力莫测,便是你我联手今日也未必能将他留下。
既然此子是变数——你我无法掌控的变数,那么与其将之放任自流,他日可能为敌,倒不如现下给出一些承诺,引以为友。
更何况,他的确是知道了我的秘密,而我没有能力灭口,所以除了入伙之外,别无其他选择。我总要想一些办法,让他没有办法开口。”
“所以你便拉我入伙?”
李相容说这句话时有些懊恼,他固然有自己的考量,但他最终答应合作的主要原因,还是因为任飞鹏和司徒奇,并不是因为相信楚宁月的话。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我如今已经被绑在外院,无法行动自若,寒门势力又不一定能够为我所用。所以单凭我一人的筹码,自是不够资格入伙,但你就不一样了。
你如今可是无人敢惹的闲人,既有资格四处游走,又无人敢拦,甚至城主府都有意拉拢于你。在这种情况下,没有人比你更适合成为一枚暗子,也没有人如你这般耳听八方。”
任飞鹏能与眼前之人说这些话,是因为任飞鹏除了不知道李相容是姚百世之外,对他可以说是知根知底。而李相容,则是认得来风鸣院之前的任飞鹏,如今更是连他最后一丝秘密也已掌握。
更何况,如今两人又都是公孙山长留下的后手,凭借这一身份,某种意义上两人的确可以推心置腹。
“但你应该知道,我不喜欢做旁人的棋子,也不喜欢被人利用。”
李相容说话之间,站起身来,准备离去,为这场对谈画上一个不大美好的句号。只是他方才没有走出几步,任飞鹏便出声,给了他“致命一击”。
“我还知道你是真的在意书山,你是真的很想回去,所以这些年来才会一直钻研阵法,但却缺少一个契机。如果那少年说得是真话,与他同行之人当真来自书山,那么将他救出的你...
会得到什么?”
是了,这才是李相容无法拒绝的理由...
...
风鸣院占据四分之一的凛风城,而外院占据四分之三的风鸣院,修业区又占据外院的三分之一。简单说,便是如今楚宁月脚下的这片土地,看似没有多大,实则却是四分之一的风鸣院。
外院的重点,并不在于主院授课之地,因此一目望去,不过是一片较大的庭院,没有什么出奇之处。其真正的重点,乃是存于后山的藏书楼以及校场。
楚宁月虽然不是路痴,但在这种环环绕绕,犹如九曲十八弯的建筑群落之中,也还是有些无力。任飞鹏当时,只是给自己指了一个大致的方向,要自己沿着廊道一路向东。
可是自己已经走了足足一炷香的功夫,却还是没有看到所谓的书楼。
若不是她已经施展仅存的神识,仔细感应过此地没有半分阵法气息,恐怕都要怀疑,自己是走入了某种幻阵之中,这才迟迟找不到出去的路。
“嗯?”
就在此时,楚宁月忽然感知到前方不远处,似乎有一道人影,正朝自己的方向而来。只是对方所处的方位,有些古怪....
因为那人并非在廊道之中,而是在廊道之顶,而且速度不慢,纵跃之间更是没有发出丝毫声响,应是一名极为擅长身法的武者。
此地是外院,而这里又有李相容与任飞鹏,楚宁月并不觉得,此地除了先前那来无影去无踪的神秘修士之外,还有什么人会对自己不利。
所以面对来人,楚宁月依旧朝前而走,并未出声唤住对方,也未表现出丝毫察觉。
可下一刻,其头顶斜上方位,却传来了一个有些怯懦的声音,但对方说的话,却让楚宁月微微一愣...
“这位姑娘...你在这里已经转了许久,可是..迷路了?”
楚宁月闻言驻足,此刻面色如常,但心中却满是异样。因为自己进入此界后,便化身为了这少年,这并不是术法幻化,而是占据了这幅肉身。
所以,即便是修士,也不可能看破自己的身份,但这人却叫自己姑娘,着实匪夷所思。
只是其停顿了些许,却仍旧不见房顶之人现身,于是无奈间,只得主动开口问出一句...
“你叫谁姑娘?”
却不想这句话等来的回应,有些出乎意料之外...
第1857章 合谋(下)
“啊?”
随着一声女子轻呼,头顶廊道之上,发出一阵瓦砾碎裂之声,一道人影自头顶坠落而下,颇为狼狈。
以楚宁月如今所在的方位,若是想接住此女,至少有三种办法可以做到。但她此时却选择了站在原地,无动于衷。
原因很简单,在她看来,对方是能够于房顶穿行且不发出丝毫声响的高手,既是高手,又如何会因为自己的一句话而分心,自廊道之上摔落下来?
所以此女如此作为,定然另有深意,而现下敌我未明,楚宁月当然不会顺着对方的意思行事。
“砰...”
一声闷响过后,落地的人影此刻踉跄起身,望着楚宁月的眼神中,疑惑三分怯懦七分。此刻宛如惊弓之鸟被折去了羽翼,站在原地胆颤心惊。
“你方才可是在叫我?”
楚宁月淡淡开口,对于眼前女子的怀疑没有半分减弱,看着眼前之人楚楚可怜的模样,她只觉对方颇具城府,不会觉得是自己判断失误。
“你...不是姑娘么?”
说话之人身穿绿裙,头髻马尾,看上去约莫二十出头的模样,若她站在远方,安然处之,那只会给人一种灵动的印象。
可是如今她面上写着的,却是担惊受怕四字,非但没有丝毫灵动之意,更添了几分违和。
“你为何会认为我是女子?”
问出这句话后,楚宁月自己也觉得有些古怪,不过现下她占据的乃是这少年的肉身,的确不是女子。所以眼前之人,究竟是如何得出这个结论的,让自己十分好奇,也十分在意。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你...”
“我是问你,如何得出这个结论的。”
楚宁月望着眼前之人,只觉其装出的怯懦模样十分无趣,因此她并不打算与对方周旋,而是直接问出了自己想要知道的信息。
“这...”
“嗯?”
眼见此人吞吞吐吐,若不是先前做出了判断,此刻楚宁月怕是真会以为自己吓到了对方,会出言安慰。但此刻,眼前之人的作态,只能让她感觉到异样,得不到半分同情。
“女子..女子的行气法门与男子有细微差别,所以...走路之时脚步亦会有所偏差,你刚刚...所以我才...”
绿裙女子说话之间,目光一直在地面与楚宁月身上变换,说到最后,发现楚宁月神情冷漠,已然不敢再言。
“原来如此。”
四字出口,楚宁月心中松了一口气,但也相信了对方此刻的解释。自己如今成了这少年,但因为多年功法的缘故,呼吸之法自然与常人不同。
看来眼前女子,除了极为擅长轻身之法外,对于气息的把控亦是十分精准。这让楚宁月不禁想起方才任飞鹏的话,他说外院之中还有五人,到时会与自己一同出战。
而眼前女子有如此天赋,抛却心性不言,的确是一个人才,这样的人会不会正是五人之一呢?
“你可知道书楼怎么走?”
“啊?”
听到楚宁月轻声发问,绿裙女子似乎有些不大习惯,轻呼一声的同时,目光再次从地面挪到了楚宁月的面上。
在发现后者此刻,面上那一丝礼貌的笑容之后,绿裙女子立时回过神来,抬起右手指了指楚宁月身后的方向道:
“那..那边。”
说罢,便又低下了头...
楚宁月朝着对方所指的方向望去,却见前方仍旧是错综复杂的廊道,心中立时升起一丝无奈。半息过后,见绿裙女子仍旧等在原地,于是再度开口。
“可否带我去?”
楚宁月之所以如此发问,是因为她觉得此女故意摔下廊道,故意出现在自己面前,不可能只是为了证明自己是不是女子,一定还有其他的目的。
刚刚自己也给了她离开的时间,但她却仍旧等在原地,所以与其猜测她意欲何为,倒不如给她这个机会,看看她想要如何排布。
但下一刻,楚宁月心中的念头便出现了动摇,因为她发现眼前绿裙女子的脸上,几乎写着四个大字“我不愿意”。
这...倒是有些出乎自己的意料,不过也不是没有测试的办法。
“既如此,那便告辞了。”
眼见对方没有应下的打算,楚宁月选择了以退为进,如果那绿裙女子别有所求的话,此刻定然会追上自己。所以楚宁月走得不快,至少没有施展遁术。
可是直至走出十余丈后,却仍旧不见那女子追上自己,神识感应之中,发觉那女子始终站在原地望着自己,着实不知她意欲何为。
“罢了...”
心知这女子定力非同小可,楚宁月不再执着于试探此人,于是速度恢复如常,继续朝着前方而去,不多时身后女子便消失在了神识感知的最大范围之内。
...
“哎...”
随着一声轻叹,楚宁月终于走出了无尽廊道,眼前柳暗花明。方才虽然没有感觉到阵法气息,但她可以肯定,那廊道之中必定有什么特殊的手段存在。
否则以自己的脚力,即便没有施展遁术,也不该走了足足一炷香的功夫,才走出那“方寸之地”。
“嗯?”
就在此时,楚宁月忽然感知到身后有人朝着这个方向而来,而且速度不慢。但与自己不同的是,对方并不是自廊道之中而来,而是如同先前女子一般,自廊道之顶纵跃而来。
看这两人的轻功,虽然比不上方进,但也与昨夜的贝教习不相上下,如此速度在自己眼中自然不算什么,当放在整个风鸣院来看,此处的确算得上是卧虎藏龙了。
“哟,这便是新来的师弟么?年纪看上去有点儿小啊。”
不多时,身后两人便已落在了楚宁月身旁,一人身形修长,样貌冷峻,一看便是不苟言笑之辈,而另一名说话之人,则眉清目秀,手中持着一柄折扇,一副富家公子打扮。
“确实。”
面色冷峻的男子淡淡吐出两字,目光便从楚宁月的身上挪开,朝着前方纵跃而去,似是不想在此耽搁时间。
而先前说话之人,此刻则饶有兴致地望向楚宁月,双眼微眯之间,不知在想什么。
“是楚师弟吧?你昨日的作为,师兄我可是一清二楚,像你这般有趣的人已经不多了。”
“师兄如何称呼?”
对于这种自来熟的人,楚宁月并不反感,但也不会深交,只不过是客气一声而已。
“哈哈哈,你倒是很上道嘛,记住了,我叫高兴。高兴的高,高兴的兴,可不是兴旺的兴哦。师兄我没有什么文武之上的造诣,唯对搜集情报情有独钟。
日后楚师弟若是有什么想要知道的小道消息,师兄可以给你半价。”
“那就多谢了。”
楚宁月淡淡开口,说着多谢的话,语气却十分平静,这在旁人看来,难免不会觉得是在敷衍。不过她这话听在高兴耳中,却是真情实意,因为高兴已经知道了昨夜发生的所有事。
话音落定,楚宁月望向高兴,却见对方没有离开的打算,此时心中不免有些疑惑。只是她的沉默没有维系多久,便被眼前之人打破,说出的话却是...
“楚师弟,被你喊师兄的机会可不多,贝教习的事估计瞒不了三五日,就该轮道我喊你师兄了。怎么样,趁着现在你还是师弟,给师兄个表现的机会如何?”
“师兄说笑了。”
如果说方才,楚宁月只是觉得对方口中的收集情报是一句客套话,那么现在她便真的开始考虑,眼前之人是否能够提供情报来源。
因为自己昨夜发生之事,南宫府势必不会外传,因为颜面无光。尤其是贝教习的死,在场的只有李相容、南宫霞和董博士,这外院之人又是如何知道的呢?
而且,他还将自己知道此事之事透露给自己,似是根本不担心自己猜出他的情报来源。这让楚宁月意识到,眼前这个人,同样不简单。
“我可不是说笑的,你刚来风鸣院还不知情,昨夜贝教习当众辞去教习之职,以助教学子之身对你发起挑战,此事已是事实。你如今完好无损地站在这里,那就说明昨夜是他败了。
而这助教之职,又一向是由内院首席弟子担任,几乎是身份的象征。
因此战胜了贝教习的你,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已经拥有竞争首席弟子的资格。所以你昨夜可以说是得罪了很多人,其中也就包括了现任首席弟子。
风鸣院之中,除了十大核心弟子之外,弟子层次中最有权力的便是内院首席。而内院首席,便有一定程度上支配新进弟子修业方向的权力,这也可以解释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了。”
高兴话音落定,面上浮现出一丝笑容,而后未及楚宁月回应,便又接着开口道:
“这条消息之中,存在许多我的个人猜测,所以算不得一条情报,师弟不必放在心上。不过接下来的这条情报,便算是师兄送你的了,因为这个人对你来说是一个麻烦。”
“哦?什么人?”
“武痴,冀菲,冀疯子。”
第1858章 寻路
“此人实力如何?”
对于眼前之人的情报,楚宁月并不排斥,虽然她从心底觉得此界武者四品之下,对自己产生不了什么威胁,但还是愿意听一听这些信息。
熟料话音刚落,便见高兴面上出现一丝古怪的笑容,而后微微摇头道:
“欸,楚师弟有所不知,冀疯子的可怕之处,并不是她的实力,而是心性。以楚师弟如今的名声,她多半会对你发起挑战,而你一旦击败她,迎来的便会是一个无穷无尽的麻烦。”
“她很有背景?”
楚宁月身为残阳宫长老,对于宗门之事还是有所了解的,宗内大比之时,偶尔也会出现一些类似的状况,比如比斗失败后,私下以势欺人之类。
自己如今在风鸣院内,已然算是树大招风,加之又与任飞鹏达成共识。所以在知晓那五人身份之前,她并不打算与外院之人结怨,所以即便出手,也不会伤人性命。
“哈哈哈,我的意思并不是击败她之后,会迎来旁人的报复,而是因为冀疯子心性异于常人。一旦你击败于她,她便会与你形影不离,隔三差五找你挑战,烦不胜烦。
而且她这个人,心中只有武道,没有男女之别,你懂我的意思么?总之,稍后她若是找你挑战,我的建议是故意留手,输她半筹,如此可以免去许多麻烦。”
高兴提到冀菲之时,面上的神色似乎很不高兴,与她之间怕是有什么不堪回首的过往。只不过他虽然自来熟,却也不至于将这些信息,告知给第一次见面的楚宁月。
所以这条信息也就是到此为止,不再继续下去。
“多谢高兴师兄提点,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不客气,不客气,前面就是校场了,我们快走吧。”
高兴嘿嘿一笑,似乎提到冀菲之时的不快,已然烟消云散。只是他说的话,楚宁月却听得十分清晰,此刻不由得问出两字。
“校场?”
“是啊,难道楚师弟不是来参加武力考核的?”
话音落定,楚宁月有些尴尬,因为她方才自廊道之中走了许久,本以为自己找对了路,却没想还是找错了路。
“敢问..书楼可是在这个方向?”
高兴闻言一愣,而后回身瞥了一眼身后的无尽廊道,紧接着像是猜到了什么一般,问出了一句:
“楚师弟,你刚才不会是从里面走过来的吧?”
“嗯?”
楚宁月对于这个问题有些疑惑,但此时倒也没有隐藏自己面上的表情,所以下一刻,高兴的面上又出现了高兴的神色,哈哈一笑道:
“哈哈..那片廊道之中满是机关,乃是御教习的试炼区域之一。所以我们平时都是从上面走的,这样既能磨炼轻功,又不会触发机关。所以那个要你走廊道的人,多半是坑了你呀。”
说到这里,楚宁月终于明白,为什么先前见到的女子,一直是在自己头顶以轻功而行,而在落下之后,便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也明白了方才走出廊道之后,为什么看到身后两人也是从廊道之顶纵跃而下,不是自廊道之内而出。原来是机关,机关不同于阵法,自己在神识十不存一的情况下察觉不到也是正常。
只不过这廊道之事,倒是无人刻意坑骗自己,只是没人告诉自己这项信息而已。
“嘶...”
就在此时,高兴忽然面色一变,似是想起了什么,而后立即看向楚宁月抱了抱拳道:
“楚师弟,我不能跟你说了,若是错过了今日考核,怕是又要被任老怪教训,走了走了,后会有期。”
说罢,高兴便施展轻功,朝着前方纵跃而去,他的速度在楚宁月眼中虽然不快,但相比风鸣院其他弟子,也算是中上之姿。
以至于,她终究还是没能自对方口中,问出一个确切的书楼方位。
心念一动,楚宁月施展遁术,御风而起,落在了廊道之上。而如今拥有了视野,倒是简单了许多,虽说不上一目千里,但也可以将正片区域纳入眼中,有了参考物的情况下,便不会再迷路。
不多时,楚宁月来到了廊道区中心位置,她虽不知书楼方位,但此刻视野开阔,想来书楼为楼,定能远远看到,如此便不难找到。
可是一目望去,除了自己来时的主庭建筑之外,四周便再无什么楼形建筑,其高度大抵相当于廊道,或是只比其高上些许。
“嗯?”
随着一声轻疑,楚宁月微微侧身,因为她发现身后有人正朝着自己的方向赶来,此刻已是看到了来人。不过这人她先前见过,所以并未警觉,而是站在了原地,等她过来。
来人正是先前见过的绿裙女子,而其裙摆之上因方才跌落而沾染的泥泞,如今已经消失不见。
“你..你是在找什么东西么?”
绿裙女子落在楚宁月身后三丈之外,此时开口之间,声音仍旧极轻,而且颇无底气。楚宁月身为修士,对于气息把控十分敏锐,可以确定此女如此状况,并不是因为身体有恙,更不是功法所致。
那只能剩下两种可能,第一,她平素里就是这样的性格,第二,她在演戏。
“嗯,我仍在找书楼,只是转了许久都看见。”
楚宁月对于眼前女子的怀疑,乃是起始于对方最初摔落廊道之顶,因为在楚宁月看来,对方拥有落地无声的轻功,应是个中高手,又岂会轻易摔下去?
但,有了方才短暂于廊道之上移动的经验,让楚宁月减轻了几分怀疑。因为她在施展遁术之时,也能感觉到廊道之顶的风向有些不大正常,似乎一直在变化。
而且这种变化没有规律可言,又或者说是自己没有找到规律。总之有的地方风向忽然改变之下带来的阻力,的确会对武者的轻功产生一些影响。
只不过这种影响,应该不会很严重才是...
“书楼..就在那个方向啊..”
女子轻声开口,又指了指方才她指过的方向,可当楚宁月朝着她所指的方向望去之时,看到的却是一片普通的建筑,虽是落座于高台之上,但本身高度与廊道相差无几。
实在很难将书楼二字,与这些建筑联想在一起。除非...
“你们口中的书楼,难道不是楼么?”
楚宁月这一问,让女子向后退了半步,似乎是察觉到楚宁月口中的“你们”二字,又似乎是注意到了,楚宁月与他们不同的穿着。
是了,楚宁月所着的,乃是与一众风鸣院学子一般无二的红白学子服,俨然一副清秀书生的打扮。可是外院之中,她便从未见过与自己一般穿着之人。
不过因为楚宁月从不在意穿着,所以也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但不代表旁人不会在意。
“我今日刚来外院,正要去书楼报道,不知这位师姐可否引路?”
楚宁月看出了对方的警觉,而她此时则是想要快些前往书楼,不想在这廊道区继续消磨时间。所以其开口之间,丝毫不吝啬字句。
至于这女子,是不是另有所图,如今要她引路,既是给她机会暴露破绽,又更能让自己走上捷径,何乐而不为呢?
只是,她的话非但没有让绿裙女子有半分放松,反而更加警惕了一些。
原因很简单...
这女子心性本就怕生,先前楚宁月对她的态度又十分冷漠,此刻忽然有了转变,她当然会觉得奇怪,觉得眼前少年别有所图。
“费师界(姐),尼(你)怎么抛(跑)到折(这)里赖(来)了?”
就在此时,又是一道人影朝此而来,却是落到了楚宁月的身后。这人说话之间,看似是对绿裙女子,实则却是将目光落在了楚宁月的身上。
来人一身蓝衣,金发紫瞳,鼻梁挺拔,说话之间语速极慢,且咬字颇为不清。若不是其周身没有灵气或是魔气,楚宁月此刻怕是要以为自己遇上了异族邪修。
“他,不是外院之人。”
在确定来人不是异族修士之后,楚宁月再度将注意力放在了眼前的女子身上,却听其开口之时的声音有了些许变化。
她似乎因为这个金发之人,说话忽然有了底气,声音也大了许多。眉宇之间怯懦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与先前截然不同的精芒。
“要动手么?”
说话间,金发男子右手一挥,一柄赤色细剑,便自袍袖内脱入手中,这细剑的宽度,已不能算是剑,更像是一柄刺。
而此物入手瞬间,却让楚宁月轻疑一声,因为她再一次感觉到了一阵不应该出现于此的阴气...
“不,他要去书楼,想来是有要事见教习,你去带路吧。”
两人对话之间,似乎无视了楚宁月,但楚宁月却并未因为两人的目中无人,而有半分不悦。
因为这个结果,对她来说并不是坏事,更何况此刻她更为感兴趣的,的确不是绿裙女子,而是这金发之人。
阴气,不该出现在普通人的身上,更不会为常人所用。即便意外沾染,也会随着时间迅速化去。可是自己于外院之中,已经见过两个人的身上存在阴气,一者可能是巧合,但两个人...
便是破绽。
第1859章 排布
绿裙女子话音落定便转身离去,不再看向两人,仿佛在她眼中,丝毫不担心金发男子,会被楚宁月这外来者所伤。所谓带路,既是指引,亦是监视,而她对着金发男子,颇有信心。
“咻..”
随着一声轻响,金发男子手中细剑再度缩回袍袖之中,而其周身那一丝细不可查的阴气,也随之消散。楚宁月清晰地感觉到对方此刻气息的变化,意识到此人的状况与那竹楼老者不同。
那位总教习体内的阴气,乃是附着于身,挥之不散,且已对人身产生了影响。可是眼前之人的阴气,却只是悬于体表。
虽无法确定眼前之人的阴气,便是来源于那柄细剑,但也绝对与细剑脱不了干系。因为自己虽未自细剑之上感应到阴气的存在,却看到了出剑收剑之间的变化事实,这不会是单纯的巧合。
楚宁月施展遁术,跟随金发男子,朝着绿裙女子所指的方向而去。两人的速度着实不慢,转眼之间便已到了廊道区域的边缘,落在了一处院落之中。
她本以为对方会有所动作,所以一直在等对方出手,可是让她意外的是,对方竟然真的只是带路,没有出手试探。
无奈之间,她只得是主动开口道:
“你的剑似乎很特别。”
此言刚出,眼前的金发男子便脚步一顿,身形一滞,宛如一名傀儡被触碰到了关键的开关一般。可下一刻,男子却用他那怪异的口音,吐出一句...
“剑鸡(即)刃(人),刃(人)鸡(即)剑!”
其开口的一瞬,楚宁月感觉到了一股敌意,但这股敌意没有持续多久,便已烟消云散。而金发男子亦是短暂迟疑之后,继续朝前而去,却在走出一段距离之后,吐出了一句让楚宁月愣神的话。
“剑是我的,你别打它的主意。”
听到他这样说,楚宁月有些无语,原来他方才对自己的敌意,是因为担心自己对他的剑有兴趣。嗯,准确说,自己的确对他的剑有兴趣,但不是据为己有的兴趣。
“到了,你可以进去。”
不多时,两人来到一处平平无奇的木屋之前,金发男子再度出声。只是这木屋看上去,比之先前的廊道只低不高,根本无法体现一个“楼”字。
不过还未及楚宁月回应,她便感觉到木屋之内,出现了一股似曾相识的气息。
“是他?”
得出这个结论之后,楚宁月不再管身后的金发男子,而是在其不经意间,种下了一缕神识印记。
此人与那位祁姓老者身上的阴气,对于自己而言的确算是一种不同的线索,追查下去可能会获得有用的信息。
但这线索,却并非飘忽不定,可遇不可求。所以楚宁月选择先以神识标记,而后徐徐图之,至于眼前这一股似曾相识的气息,却是不容放过的。
目送楚宁月进入木屋,金发男子显然有些意外,他本以为对方不会如此轻易便进入此地,还需要自己费一番功夫将其逼入。
却不想,对方会如此配合,倒是省去了自己许多麻烦。早知道这样,就不必自己亲自送他来此,也不知费师姐是如何与这样的人有所关联的。
而同一时间,感知到金发男子离去的楚宁月,将全部心神放于先前感知到的气息之上。这气息的主人,并非是先前见过的那位书教习钟天一,而是那名自己一直在追查的神秘修士。
如果他有什么不得已的理由,一定要留在风鸣院的话,那么外院的确是他最好的藏身之处。楚宁月走入木屋,却见内中黯淡无光,满布灰尘,好似多年未经洒扫。
不过她此时在意的,只有那道气息的主人,倒是不会去在乎此地可能存在的变数。这既是对自身实力的自信,亦是对风鸣院底蕴的低估。
“你来了。”
就在此时,空荡的木屋之中,忽然响起了一个声音。随着此声音响起,原本黯淡的木屋,忽然间闪现起一道火光,将整个空间照亮。
此处尘埃遍布,更有无数蛛网,哪里是什么书院办学之地,俨然就是一处遗弃之地。可这不过丈许高的遗弃之地中,确有通往二层的楼梯,登上楼梯之后所剩的空间,成人便只能蹲伏。
此刻,二层主座之上坐着一人,仪态颇为端庄郑重,正是楚宁月先前于主厅之内见过的书教习钟天一。可是,他此刻的面色却是一片惨白,坐在原位没有一丝呼吸间应有的起伏。
楚宁月暗运神识感知此人,随即面色却是微微一变,因为她从眼前之人的身上,感觉不到半分生机,这俨然已经是一个死人。
自己要找的书教习,钟天一,死了....
“你想要嫁祸于我?”
这一刻,楚宁月没有急着离去,因为她知道如果这一切,都是那神秘修士一手策划,那么自己此刻出去,只会撞在他预留的陷阱之上。
所以与其出去,她倒更愿意听一听,眼前之人究竟想要做什么,他又为何要杀了钟天一。
只是...
“我若说他不是我杀的,我到这里时,他便已经没了生机,你相信么?”
木屋之内的声音再度响起,但传音的方位,却正是钟天一的方向。准确地说,是他的尸身背后,可是楚宁月却无法感知到此地除了自己与钟天一外的第三个人。
“你觉得我该信你?”
楚宁月淡淡开口的同时,顺着楼梯朝二楼而去,她想要找出那神秘修士的存在。只是她刚刚踏上楼梯,便听那人再度开口,语气之中却带着一分难见的急促。
“停,莫要上来。”
“哦?”
楚宁月反问一声,却是真的停了下来,但神识却没有停下,而是朝着二楼不大的区域扫去。
“你的阵道造诣一言难尽,此地被人布下了阵法,若你上来便当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对于神秘修士的话,楚宁月一个字都不愿意相信,但她却不得不听从对方的话,因为她怀疑对方是刻意这么说,引自己上去踏入陷阱。
就好比当日于草场之上,自己与任飞鹏不知不觉间便陷入了他的幻阵之中,甚至自己到了现在还没有恢复当时损耗的灵气。
“阵法?连你也无法破除的阵法么?”
楚宁月没有因为对方嘲讽自己的阵道而恼怒,她此刻思考的,只有对方留在此处的用意。而此时既然无法亲身一试,那自己便只能言语试探了。
“若是刚刚来到此界的我的确可以,但眼下拜你所赐,的确是破不开这三层阵法。因此我能做的,便只有保证自己不被此阵记录,可你若上来的话,这个被嫁祸的人就是你了。”
“你的意思是说,今日是有人要嫁祸于你而非嫁祸于我?”
楚宁月对于自己的阵道,实在没有什么信心,但要她就这样相信眼前之人,也是万万不可能的。所以此时能做的,便只有试探,虽然这样做有些徒劳。
不想话音刚落,却听到二层之人苦笑一声...
“听你这样一说,我倒是忽然觉得自己今日是替你踩了陷阱,如此..你算不算是欠了我一个人情?”
“那要看你想我如何还这个人情。”
楚宁月淡淡开口,她此刻的目标只有试探对方的心思,所以并不介意顺着对方的话去说。至于人情,不过是今日的一句说辞,她自然不会放在心上。
眼下她之所以这样说,只是想要看看对方在此时提出人情二字,想要做什么。
“此地被人设下三重阵法,一层留影阵只是二阶灵阵,二层防御阵则是二阶巅峰灵阵,这对现在的我来说都不是什么问题。
至于我当时为了不打草惊蛇,自己布下的第三层隔音法阵和第四层幻阵,也不是太大的问题。真正难缠的,是我靠近钟天一之后,自其体内发现的第五层噬元法阵。
这阵法让我无法撤手,更会不断蚕食我所布下的阵法,如今第四层幻阵已破七成,所以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听到这人如此说,楚宁月冷笑一声,因为她觉得对方的话,破绽十足。而最大的破绽就是...
“若你说的是真话,那你此刻就是动弹不得,这会是我拿下你最好的时机,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帮你?”
“哈...”
神秘修士闻言,忽然轻笑一声,而后沉声开口:
“我既然这样说了,自然是笃定楚道友一定会帮我,因为...你欠我一个人情。”
“是么?”
楚宁月淡淡吐出两字,原本停滞不前的脚步,再度移动,朝着楼上而去。只是其刚刚踏出一步,神秘修士便再度开口,却是叹息了一声道:
“好吧,我说实话,只要你帮了我,我们便能找到排布此事的幕后黑手,无论此人是想害你还是想要害我,都能水落石出。
更何况,你真的不想知道昨日巷道中偷袭你的神秘四品,还有他身后的势力究竟是什么人么?”
第1860章 配合
“与你合作无异与虎谋皮,此事的确于我有利,但你呢?你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即便眼前之人开出的条件十分诱人,但楚宁月心中的警觉却没有丝毫放松,因为她此刻将对方当做了与自己一般无二的修士,这不是面对世俗武者之时会有的心境。
“我的目的很简单,这些人用阵法害了我,那我自然是要找回面子的。可若是他们一直藏在幕后,想要找出他们便要费上一番心力。我这个人呐,最怕麻烦了。”
神秘修士再度开口,言语之中却似是已经笃定了楚宁月一定会相助于他。只是这般说辞,着实很难让楚宁月放下戒心,与之合作,所以...
“说吧,如何合作?”
楚宁月没有拒绝,而是选择先听听对方的安排,根据此事是否可能危机到自己,自己会做出不同的回应。
“简单,稍后我会暂时控制住钟天一,制造出其重伤未死的假象。而楚道友则需配合我上演一出意外发现教习未死,前来施救的戏码。如此,幕后....”
“可以。”
神秘修士的话还未说完,便被楚宁月打断,因为在她看来,这个条件并不会危害到自己。至于其中的道理和细节,自己没有必要听他细说下去。
“好,那三息过后,便是登台之时。”
话音方落,二楼之上一团黑雾凭空浮现而出,将钟天一的身形笼罩其内。而下一刻,周身已无生机的钟天一缓缓睁开了双眼,面无血色的面孔,亦是有了几分生息。
“夺舍?”
楚宁月看到这一幕,不禁心下一惊,身为正道修士,她虽未接触过此等术法,但也对此有一定的了解。
不过下一刻,她便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她觉得眼前之人不大可能为了一场戏,便舍弃自己原本的肉身。更何况,她也从未听说过有人夺舍的目标是褫夺死人。
那不应该叫做夺舍,更应该叫借尸还魂。
“咔嚓...”
就在此时,一阵脆响自屋内响起,犹如镜面破碎之声。楚宁月立时察觉到一股阵道气息弥漫开来,虽然品阶不高,但却蕴含着一股狂暴之力,似是压抑已久,一点爆发。
“是谁...谁在那里?”
随即,一个沙哑的声音,自前方传出,虽然楚宁月只是与钟天一见过一面,但却还是不难听出,这声音的来源正是钟天一。
但让她不解的是,这声音响起的同时,一股异样的气息,出现在了空间之内。不过她并未太过在意,因为神秘修士的手段莫测,这也许是与他施展的术法有关。
“何人在此?”
听到楚宁月的回应,神秘修士心中立时有些无语,这和自己预想的剧本不太一样。若是普通的风鸣院的学子听到钟天一的声音,应该立即上前才是,怎会是这幅表情?
不过转念一想,心中便也释然,毕竟站在楼梯之上的是楚道友,而她不是此界的普通人。
“你...与先前那人...有何关系?”
钟天一话音放落,便一头自座椅之上栽倒而下,发出一阵闷响,好似说话之时已经耗去了许多气力。让本就重伤濒死的他,陷入了更大的危机之内。
“哼,果然是想要引我上去。”
楚宁月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是如是想,所以她仍旧站在原地没有行动,而是义正严词地开口问道:
“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何会在外院书楼之内?”
钟天一闻言更加尴尬,面上却不会表露出分毫,只是心中十分懊恼,自己似乎太过想当然了一些。眼前之人,似乎根本没打算与自己好好配合。
早知如此,自己便该将剧本与她好好讲清楚,而不是要她临场发挥。
“来人...来人!”
钟天一沙哑的声音再度想起,只是他这声音颇为微弱,便是屋内之人都未必能够听清,又何谈可能到来之人?
可就在此时,屋外好巧不巧,正有两人并肩而来,推门而入的前一刻还有说有笑。而且这两人,楚宁月先前皆都见过。
“哈哈哈,咱们这位楚师弟的实力的确很强,只是不知耐性如何,能不能受得住冀疯子的死缠烂打。毕竟当年就连你也是受不住冀疯子,所以甘愿弃武从文了。”
说话间,两人推门而入,却一眼望见了此刻踏在楼梯之上的楚宁月。其中公子打扮的青年,立时朝着楚宁月挥了挥手,喊道:
“楚师弟,你可见过钟教习了啊?我们是奉任教习之命过来寻你的。”
听到这个声音,楚宁月心中立时升起一丝疑惑,因为这两人来得时机太过凑巧,几乎便是钟天一喊出“来人”二字之后的瞬间。
很难让她相信,这两人不是早前便等在此处,一直在等一个信号,为得就是嫁祸自己。
这说话之人,正是先前楚宁月见过的,那名擅长收集情报的高兴高师兄。而与他同行之人,则是先前带她来书楼的那名金发男子。
“消(小)信(心),由(有)血气。”
话音方落,金发男子已是率先一步,踏入屋内,朝着楚宁月所在而去。至于高兴,此刻则是望着楚宁月,轻嗅了一下之后,微微皱眉道:
“楚师弟,这里发生什么事了?”
不对..仅凭两人出现的时机,还不足以判定两人便与布局之人有关。此刻的楚宁月虽然心中对两人生疑,却不打算就此出手,而是朝着二楼的方向一指。
可是她还未来得及开口,方才一副昏死过去模样的钟天一,却又吐出了一句...
“刺客...你们当真如此肆无忌惮...”
一声出口,原本还有所犹豫的金发男子,此刻立即从另一条楼梯登上了二楼,看到了倒在血泊之中的钟天一,此刻惊呼一声“沃特”,回身间细剑再度上手,指向了楚宁月。
而后者则是身形一动,自楼梯之上,闪身落在了一楼。
眼见楚宁月有所动作,金发男子一剑点出,七道常人肉眼不可见的血光自剑身迸射而出,直朝楚宁月攻去。
后者双目微凝,此时却在思考,是否要出手反击,因为一旦出手,怕是会中了布局之人的圈套。但若不出手,面对这蕴含阴气的一剑,便是自己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住手!森师弟,此事应该另有隐情,你先冷静。”
就在此时,高兴取出一柄铁骨折扇,挡在了楚宁月身前,望着迎面刺来的一剑,沉声开口。但早在他现身的同时,细剑的主人便已经撤剑,若等他说完才撤,那他此刻已被血光穿身。
钟天一趴在地上,奄奄一息,心中却是懊恼,这些人怎么不按常理出牌?难不成他们真是布局之人安排而来,所以才对自己视而不见?
明明这个时候,自己还有一口气在,他们最应该做的是救自己性命,而不是去思考谁是凶手。可他们此时,却偏偏无视了自己。
自己刚刚最后喊出的那句话,已经算是一个破绽,重伤的人在倒地之后,哪里还有这等余力?不过,钟天一素来是小心谨慎之辈,所以他的身上出现一次例外,可以用底牌解释...
可若是连续出现两次意外,那布下留影阵的人也不是傻子,必定能看出端倪,所以自己此刻不能说话,只能装死,将希望寄托于楚道友的身上。
更是因为自己如今掌控了钟天一的身体,以至于契合完成之前,无法施展传音之术,更是无法施展任何手段,自身脆弱无比。
所以此刻,只能希望自己选择的合作伙伴,能可分辨出此刻的重点。
“我来此处时便已是这样了。”
楚宁月淡淡开口,算是为自己解释了一句,虽然如此说辞,落在后续进入的两人眼中,并不具备什么说服力。
因为人们总是会对案发现场第一个和最后一个出现的人持有怀疑态度,这是经验累积之下的思维定式。
但好在,楚宁月并不是无智之辈,她懂得如何化解眼下的误会。
还有便是,自己察觉到了先前的那一股异样的气息,如今再度凝实了些许。这让楚宁月不禁思索,是否是神秘修士的术法即将超出时限。
所以她选择切入正题...
“我不知此人是谁,所以没有贸然上前。但既然你们认得他,与其猜忌于我,倒不如救下他等他醒来,一问便知。”
此言一出,金发男子与高兴立时对视一眼,他们如今皆知楚宁月的身份,乃是第一日加入外院。而自己两人方才从始至终,的确也没有提过二楼之上的重伤的人是钟教习。
所以,她的说辞或许可信....
两人互换眼神过后,由高兴登上二楼查看钟天一的伤势,金发男子则是留在原地,警戒于楚宁月。虽然他此刻已然收剑,但以其出剑的速度而言,也无甚区别。
“钟教习情况不佳,以我的本事只能暂时护住他的性命,我们需要赶紧离开这里,找御教习出手,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高兴除了擅长收集情报之外,所擅之事还有许多,简单说,只要与读书和习武无关的,他都多多少少有所涉猎。
话音落定,金发男子眼神立时变得锐利了三分,似是担心楚宁月会出手偷袭。却不知后者此时心中并无战意,反而有几分释然。
如果此时的钟天一能够知道她的心思,那么一定会感觉到欣慰,因为这一刻起,自己的楚道友终于开始相信自己是真的想要与她配合演一出戏,而不是给她做局。
于是,楚宁月十分自觉地走出了木屋,让出一条安全的路线,使得高师兄可以将钟天一安全带走。
可就在其踏出木屋的瞬间,却感知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自木屋之下传出。而这股气息,与先前一直存在的那股异样气息几乎如出一辙,只不过先前的气息没有攻击性。
于是疾呼一声,说出了自己的判断,想要假手于身后两人,化解此次危机。准确地说,是对钟天一的危机。
“屋内还有第五个人!”
但,说话之间,两道人影已然朝着屋外倒飞而出,带起一道血箭,为时已晚...
第1861章 舍弃
“砰...”
随着一声闷响,两道人影自屋内倒飞而出,落地之间,钟天一倒地不起,气若游丝。肩头血洞可怖,若再偏离三分,便是心脉必死无疑。
而其身旁的高兴,如今一条手臂彻底脱臼,袍袖寸寸碎裂,那一柄铁骨折扇如今也只余扇骨。若不是方才以折扇阻挡了一分攻击,此刻两人皆已毙命当场。
与此同时,金发男子回身一剑,朝着黑暗中的人影猛刺而去,手中细剑再度迸射出七道血光,于漆黑的场景之中划过,破碎夜空。
可黑暗中的人影,却如鬼似魅,一阵扭曲之下便躲过了这一剑,身形更是迅速朝着地底窜去。仿若一条毒蛇,一击失手便立即抽身而退。
“小心调虎离山!”
楚宁月先前察觉到的异样气息,正是来源于这名刺客,只是那时的她以为这股气息,来源于神秘修士施展的特殊手段。
如今回想起来,只觉得心中疑惑不解,如过这一道气息是隐藏在暗处的刺客,那神秘修士便可以说是完全隐藏了气息。
否则自己当时绝不会将屋内除自己以外的唯一一股气息,当做神秘修士所发,而忽略了潜藏的危险。
只不过,眼下不是思考此事的时候,最重要的是对这重伤的两人施救。而自己所习术法之中,却没有稳定伤势,恢复生机之术,因为自己的本相是火,火擅破坏不擅施救。
“谢特。”
金发男子口中吐出两字,却也没有继续追击,此时退回到了门外,查看地面上高兴的状况。似乎在他眼中,钟天一重伤在前,又受此一劫,已然是一个死人了。
“眼下之急是找人施救,你先带他门离开,这里交我。”
楚宁月淡淡开口,一个闪身来到钟天一近前背对于他,而后将一块蓝色的晶石以术力藏于其身。紧接着,便看向金发男子,示意他赶紧离开。
金发男子的注意力全在高兴之上,自然没有注意到楚宁月动的手脚,此刻稍稍犹豫之后,还是选择以大局为重,一手一个,将钟天一与高兴扛起,随后施展轻功而去。
而楚宁月则是站在原地,双目微眯。因为先前神识探查之中,已经不见先前刺客的踪影,这让她意识到,眼前所谓的书楼之中,应该藏有机关暗道。
虽然只是短暂现身,但楚宁月却能分辨出那名刺客是武者而不是修士。既然不是修士,便不可能遁地而行,所以当时自己从地下感知到他的气息,唯一的可能便是这座书楼...
并非由下向上,而是由上向下,乃是一座地下书楼。
而自己察觉到刺客气息的时机,乃是自己与神秘修士密谋之后,也就是说,那刺客并不知道自己与神秘修士是在演戏,否则他也没有必要现身于此。
所以可以确定的是,刺客暗杀钟天一后,或是来不及离开,或是出于别的原因,就地遁入了地层书楼之中。
而后通过阵法,发现钟天一未死,于是再度现身,冒险袭杀。一击之后,再一次遁入了地下书楼。所以,此次暗杀行动,此人多半是没有后手,否则他不必冒险再一次现身。
而且刚刚的短暂交手,可以看出此人的实力远在高兴之上,可是他却没有选择正面突围,似是在担心顾虑什么。
这有两种可能,第一,他怕被别人看到自己的样貌,所以只敢留在暗处。第二,他忌惮的人就在当场,要么是自己,要么是金发男子手中附着阴气的细剑。
可是自己今日是刚来外院,只在草场幻阵之中动过一次手,此事知情者甚少。而金发男子,方才刺出的一剑,血光虽然可怖,但也被那人轻易躲过。
是什么理由,让他选择重新遁入黑暗,而不是夺路而走呢?
要么这书楼之中,还有其他暗道可以逃生,那么此人如今便早已离去,追之不及。要么他便是诱自己等人进入地下书楼,再以诡异身法伺机而动。
所以楚宁月选择了一个比较笨的法子,那便是亲身镇守于此,如若楼中还有暗道,那自己所做的自然是无用功。可若是没有暗道,自己便会将此人堵在此地无法离开。
而自己一旦进入完全陌生的地下书楼,便有可能被对方利用对地形的不熟悉而轻易脱逃。
至于金发男子,自己已然在他们离去之时,将李相容处所得的一块留影石,以术力隐藏在了钟天一的身上。如果真有人偷袭他们,便正中自己下怀,届时那留影石自会派上用场。
只是眼下自己有一事不明,便是那神秘修士不知去了哪里,他此刻是否已经追入了地宫。
一个时辰匆匆而过,楚宁月早已不在书楼之外,而是到了书楼之顶,隐藏了气息。她此刻要做的,便是守株待兔,虽然有些被动,但却不失为一个选择。
可是这一个时辰间,地下书楼没有半分动静,便是外院也没有丝毫动静。照理说,金发男子将钟天一与高兴送回之后,两人是死是活,总该派人来知会自己一声。
可是到了现在,也迟迟无人前来此处。
“那块留影石怕是要派上用场了。”
楚宁月如是想,心中却没有一丝觉得对不住金发男子和高兴。更何况,若他们真在回去的路上被人偷袭,算算时间其他外院之人也该找到他们,闹出一些动静。
可是这一个时辰的时间里,一切都太过安静了一些,事出反常必有妖。
就在此时,楚宁月眉头轻佻半分,因为她感知到脚下木屋之内,出现了一道黑影。之所以是黑影,是因为风鸣院这古怪大阵,压制了她九成九的神识,所以看不清也属正常。
虽然楚宁月无法确定,这黑影便是先前的刺客,但既是自书楼而出,她便不会轻易放过。只是,这黑影的体型,似乎有些过于壮硕圆润,不似常人。
而下一刻,那黑影便自木屋之中,大摇大摆地走了出来,丝毫不像是该隐藏行踪的刺客。
“晚来天欲雪,敢饮一杯无。”
人未现,声先出,却似带着七分醉意。可其话音刚落,一道人影便自木屋内率先飞了出来,如同麻袋一般滚落在地,一身黑衣劲装,看似生机全无。
楚宁月于屋顶隐匿了气息,自然不是世俗武者能可窥破的,此时安静地望着房下的一幕,却是一眼便看出了那黑衣人是在装死。
虽然他此刻没了呼吸,但体内却又一股气息缓缓流转,应该是一些类似龟息功之类的假死功法,能可瞒过一些对于气息不甚敏感之人。
屋内的黑影,此刻慢悠悠走出木屋,但因位置的缘故,楚宁月却只能看到一身狐裘大氅,看不到说话之人的样貌。
不过对于这两人,楚宁月都没有打算掉以轻心,无论是哪一个,都有可能是刚才的刺客,更有可能是同伙。
“五花儿马,千金裘...欸?我的五花儿马呢?”
就在此时,身穿狐裘大氅之人再度开口,可话说到一半,整个人便踏地而起飞出了木屋,随后一阵骨断筋折的脆响传出,他整个人直接落在了先前装死的黑衣人身上。
而后抬起右手,轻轻抚着黑衣人的头发,口中呢喃:
“五花儿马,原来你在这里啊。只可惜了我这身千金裘,是当真价值千金,如今被你毁了半分,你说说我该如何罚你啊?”
那装死的黑衣人遭受这一重击,竟是没有发出丝毫声响,做出任何本能的动作。无论是耐力还是韧性,都堪称一绝。
而楚宁月此时,也是看清了这身穿狐裘之人的样貌。此人清瘦无比,面若刀削,眉心一点丹砂,仿若点在一张惨白的白纸之上,增添了几分生机。
可是此人的身形,看上去却要比任飞鹏更壮几分,此刻细细望去方才知道,原来这人是穿了八层衣物,更是在最外套着狐裘大氅。
但即便如此,却还是时不时地搓着手取暖,若他这幅模样是在极寒之地或许会有人觉得夸张,但不会觉得怪异。
可如今天气却是谷雨刚过,夏日将至,他这穿着便显得诡异非常了。
“嗯?”
可下一刻,楚宁月便察觉到了一丝异样,因为她自这男子体内,竟察觉到了一丝微弱的灵气。准确说,这灵气对于自己来说十分微弱,但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却占据了体内大部分的空间。
可是单凭这人方才自屋内飞出,精准落在黑衣人身上的那一踏,又怎会是普通人呢?
“嗤...”
就在此时,地面之上装死的黑衣人忽然抬手,袖口中一柄短剑上手,反手一剑,刺入了狐裘男子的后心,紧接着口中吐出一句...
“交出解药,否则我这一剑刺实,你神仙难救!”
熟料下一刻,本该是重伤之下,无法移动半分的狐裘男子,此刻却直接站起身来。而黑衣人则面色剧变,握住短剑的一只手,如今已是满布寒霜,这一道寒霜迅速自手臂朝着半身蔓延而来。
至于狐裘男子,虽然起身之间看似十分轻松,但起身之后,却僵在了原地。他此刻身体之上亦是同样满布寒霜,但面上却带着一丝笑容,说出一句..
“你这剑,很不一般呐。”
而黑衣人眼中寒芒一闪,看向冻结的手臂,抬手之间便要壮士断腕。
可就在此时,一团烈焰忽然升腾而起,将两人裹挟其内,冰霜开始迅速融化。可是两人却被一股气机封住气海,难以动弹分毫。
这一场守株待兔,虽不知待得是否是原本的兔,但眼下已是收网之时。
第1862章 求活
眼见烈焰袭身,随即压力便如山倾而至,周身动弹不得,苦不堪言,黑衣人眼中露出一丝惊恐,他想不到此处竟还有其他人存在。
反倒是一旁的狐裘男子,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仿佛眼前的变故对于他来说是一种解脱,他很是希望眼下便是自己的结局。
“嗯?”
楚宁月之所以出手,是因为方才黑衣人刺出那一剑之时,他们两人之间产生了一股特殊的气息。而这股气息,与先前她自屋内感知到的极为相似。
一个人想要伪装自己,若是心机城府足够,的确不是难事。可若想要在生机危机之间压抑本能,便需要付出大量的训练,磨灭人性。
即便此刻的黑衣人,看上去更像是先前的刺客,楚宁月也还是选择将两人一同控制,因为她不打算放过任何一种可能。
随着一声轻疑,楚宁月感觉到术力之中,一阵寒气朝着四方蔓延而出。便是自己施展的火相术法,竟都在此一刻,受到了些许影响。
加之先前自狐裘男子身上感知到的一丝灵气,这让楚宁月更加有兴趣带走两人,慢慢研究。
不多时,三人重新出现在木屋之内,楚宁月并未带着两人深入书楼,而是继续坐镇于此。只不过两人周身的烈焰此时已经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修士的气机压制。
方才楚宁月趁两人相斗,封住了他们的气海,使得两人实力大大降低。这才能够使用开元境气机,将两人完全镇压,使得其无法行动半分。
而为了让狐裘男子不被寒气袭身而死,她更是费了一番功夫,这才堪堪压制住那道寒气。同时心中更是意外,此界之中第一次出现可以硬抗自己术法的存在,这个人偏偏又不是此界高品。
“接下来,我问你答,你们可以选择沉默,但后果自负,也可以选择自尽,然后等我亲手去拿。”
阴暗的环境之中,唯有楚宁月手中的火苗忽隐忽现,开口的同时,更以神识攻击洗刷二人脑海。她其实很不擅长逼问,所以除了恐吓之外,也没有什么其他的法子。
自少时便接受的道义,注定了她绝不会使用搜魂术这等邪修手段,尤其是用在世俗凡人的身上。
话音方落,楚宁月稍稍解开了两人身上的部分禁制,使得二人可以开口,可以如常人一般行动。但一身武道内息,此刻却无法调动分毫。
在楚宁月看来,能够自他们口中得到信息自是最好,若是得不到也不会强求。因为真正的大鱼,在于神秘修士与自己的布局,在于钟天一未死的假象是否能够引出外院潜藏之人。
“我现在还死不了,但是他就不好说了。”
就在此时,狐裘男子缓缓出声,一副疲态,但似乎对于眼前局势,感觉不到丝毫危机,看向楚宁月的眼中,满是兴趣二字,而对于先前想要杀自己的黑衣人,却是不闻不顾。
“嗯?”
楚宁月望向一旁的黑衣人,并未自对方身上察觉到什么异样,只是觉得此人太过安静了一些。自己明明已经解开了他部分禁制,他却仍旧瘫坐在原地,一动不动。
但其体内的那一道微弱的气息,还有先前他装死的一幕,却告诉楚宁月,此人多半是想要故技重施,不可轻信。
“呵呵...你想要听故事,我可以慢慢讲给你听,但我这个人素来怕鬼,我们是否可以换一个地方?”
“我不怕。”
楚宁月吐出四字,手中火焰再度升腾而起,她的确不怕鬼,因为她是修士之身,遇到鬼物斩了便是。她之所以留在这里不走,一是等待外院之人前来知会自己,二是防止地下书楼之内还有旁人。
“西疆奇术是吧?天启五院之中出了你号人物,可当真是那些老家伙们的失职,不过这也怪不得风鸣院,毕竟现在的他们自身都难保。”
狐裘男子对于西疆奇术的态度,让楚宁月意识到此人身份必然不凡,因为自己一路行来,此界之人对于所谓西疆奇术,一向是讳莫如深,即便表面不说,心中也会有所猜忌。
像是他这种,在见了自己的术法之后,还能镇定自若的,除了那神秘修士之外,便只有这一个了。
“说吧,你们为何会藏身于书楼之内,又是谁刺杀钟天一?”
楚宁月其实清楚,自己这样问会暴露自己对信息掌握不全的事实,但她恰恰是想要看到,两人为了活命互相攀咬,因为这样,更容易看出破绽。
“哦?钟天一遇刺了?”
狐裘男子短短的一句话,让楚宁月判断出,他多半不是外院之人,或者对外院的态度冷漠。否则自己叫钟天一,他身为外院之人,如何也该叫一声“钟教习”,而细节往往最能展露一个人的内心。
“等他醒来,便可问清始末,所以真相只是时间问题。”
“唔...”
就在此时,一直没有动静的黑衣人忽然口中闷哼一声,一口乌血喷出,立时仰面而倒。而一旁的狐裘男子,则是拉了拉自己的狐裘大氅,似是担心被溅上毒血。
“我方才说过的,你若再不给他解毒,他真的会死。而现在他急火攻心,毒入脏腑,已经彻底没救了。接下来,你若想要知道来龙去脉,便是死无对证,只能听我信口胡诌了。”
听到这句话,楚宁月双目微凝,心中却是颇为平静。如今她再望向黑衣人时,的确是察觉到他体内那一丝微弱的气息,如今已经彻底断绝,但这种变化,却好似发生在一瞬之间,毫无预兆。
“是你动的手?”
“是,也不是,因为我不会用毒,身上却带着毒,他沾到了我的血,自然也就中了和我一样的毒。中了同我一样的毒,却没有同我一样的命,结局自然会是这般凄惨。”
楚宁月觉得此人说话的方式有些奇怪,而且他从始至终语速都很慢,慢得没有一丝紧张感,似乎根本不怕自己出手。
若他是先前的刺客,那一定是城府极深,隐藏极好,所以才会对自己毫无恐惧。而若他不是先前的刺客,单凭那一句“死无对证,信口胡诌”,便有了在邪修面前的取死之道。
“你想要求死?”
“呵...没有人会真心求死,除非他活不成。而若他活不成,那便只有死路一条了。”
楚宁月对于眼前之人,已然没了先前的耐心,她此刻觉得这人若不是疯子,就是一心求死。这样的人,很难成为先前的刺客,因为如果他是先前的刺客,当时就没有必要逃走。
“我说过你可以自尽,我不会拦着你。”
说罢,楚宁月右手一挥,黑衣人腰间的短剑便应声出鞘,朝着狐裘男子飞去。可是后者没有抬手去接,而是闪身让过,微微摇头道:
“不,我答应过一个人,不会自尽。”
“那也简单。”
四字出口,楚宁月撤回了自己施加在狐裘男子周身的术力,包括用来镇压他的那一部分。原本被术力压制的冰霜,此刻瞬间升腾而起,再度将狐裘男子笼罩其中。
只是方才过了半息功夫,原本还一副淡然神色,视死如归的狐裘男子,便疾呼一声道:
“住手,我说!”
“怎么,你不想死了?”
楚宁月方才可是消耗了不少灵气,方才镇压住他体内那股寒霜,此时又怎会因为他的一句话,便再度出手相助?
此刻的她想要知道眼前之人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亦想要彻底激发此人的求生之欲。因为自己面对求死之人,当真是无法产生什么威胁,可对于求生之人便不同了。
却不想,狐裘男子咬牙坚持,但只是又坚持了半息功夫,便破功道:
“这寒毒要不了我的命,但我也不想在生死之间徘徊一次,你....”
说到这里,那一道寒霜便已覆盖了他的上身,此刻一句话戛然而止,已经说不出半个字来。而楚宁月,则是望着此人求助的目光,这一刻的确是看出了求生之意。
于是再度出手,以残阳神诀压制寒霜之力,不过这一次却是用了一炷香的功夫,因为她此刻体内的灵气也已经不多了。
“现在我知道了你的弱点,你清楚该怎么做。”
听到楚宁月淡淡开口,狐裘男子气喘吁吁,许久过后方才平复,但看向眼前少年的眼中,却少了几分平日里挥之不去的迷茫,多了几分希望。
“半日前,我进入书楼二层研读一本古籍,但因算错了时辰,导致寒毒发作,一直昏迷不醒。后来我隐约听到机关开启的声音,于是便出声呼救,不想来的人不是外院之人,而是那黑衣人。
他兴许是觉得行迹败露,所以想要杀我灭口,只可惜他那一剑没能杀了我,反而缓解了我的毒。而我的毒血溅到了他的身上,于是他为了压制寒毒,所以进入了假死状态。
不巧的是,我少时也学过这门功夫,所以看穿了他的心思。既然他杀不了我,那我自然也就没有必要继续留在书楼,所以决定带着他去见教习。
之后的事,你便应该知晓了。”
第1863章 弥彰(上)
“所以你不是刺客,他才是?”
“呵..我这样的刺客,能够刺杀得了谁?”
狐裘男子苦笑一声,他本以为眼前少年留下自己,是因为知道了自己的身份,想要在自己这里谋取更多的利益。却不想,他留住自己,只是因为怀疑自己。
“你这样的情况有多久了?”
楚宁月当然知道,身负此种异常之人,不会是刚才的刺客。但她却想要知道,对方体内的这一丝灵气,究竟是先天而来,还是后天所得。
如此,或可帮助自己更加了解此界,亦或是找出此界其他修士的存在,这对自己来说至关重要。
“我曾见万山红遍,亦曾马踏江湖,直到我十四岁那年,喝下了叔父亲手递来的一杯酒。”
听到狐裘男子的话,楚宁月没有同情,更加不会共情,此刻只是觉得对方这种说话的方式,太过浪费时间,丝毫没有一个阶下囚该有的自觉。
“所以你这体质不是先天,而是后天了?”
“哦?”
一声轻疑的同时,狐裘男子似乎把握到了什么,因为从始至终,他都没有听到楚宁月称自己的状况为毒,而是称为体质。
虽然这只是称呼之上的变化,却给了自己一种特殊的感觉,隐约间觉得眼前之人,与自己见过的那些老家伙不同。
不过,也就只是不同而已。因为他们都解决不了的问题,一个看上去比自己还小很多的少年又能如何?这一身寒毒,早已是病入膏肓,自己之所以还能存活,也只不过是吊命罢了。
“别这样看着我,我虽不会杀你,但也不会救你,今日之事免不得还要向他人解释,你应该清楚如何做。”
“你能救我?”
楚宁月这句话,明明意在威胁,想要对方稍后与他人解释之时,隐瞒自己施展术法的部分,否则自己就只能将他也丢到城外软禁起来。
至于灭口,楚宁月还没有这么狠,也不会这般行事。
“我能救你,但没有救你的理由,因为我们不熟。”
想要救眼前之人,楚宁月至少有三种办法,但这三种办法对于现在的她来说,都是难题。因此在没有什么必要的理由之前,她不会这样做。
第一个办法,传他第一层残阳神诀,以烈焰之力自行压制冰寒之力,虽然省心省力,但残阳神诀却是残阳宫传承功法,自己虽为残阳宫传功长老,但也没有资格外传功法。
第二个办法,授其修行之法,让其自身运用体内一丝灵气,或可成就水相修士。但想要让一名世俗凡人踏足修行之列,却非三五日可成,自己没有时间浪费。
第三个办法,简单粗暴,便是以术力强行拔除此人体内的寒气。但若想要做到拔除寒气,而不伤其性命,那么便需要在施术的同时,以灵气化盾,护住此人心脉。
所以若想要施展这种法子,就需要大量的灵气和一定的修为基础。而此界灵气匮乏,几乎是灵气真空,自己想要恢复灵气,都只能依靠三餐进食和体内功法缓慢运转。
又哪里有这么多的灵气,可以浪费在一个普通人的身上?
按照初步估计,想要拔除此人体内寒气,又保住此人性命的话,所需的灵气用来恢复实力,至少可以让开元中期的自己恢复到开元巅峰。
所以自己没有条件,也没有理由这样做。
“是能救我一时,还是能救我一世呢?”
狐裘男子问出这句话时,黯淡的眼眸之中,似乎放出一丝精光。只是楚宁月如今心下已定,根本不打算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起身朝着木屋之外走去。
“已经过了这么久,还是没有人来寻你我,看来需要你我主动去寻他们了。”
走出木屋,楚宁月没有回头,只是向后一指,地面上黑衣人的尸体便悬浮而起,赶在狐裘男子之前,飞出了木屋之外。
这一手凌空控物的手段,看在狐裘男子眼中,倒并没有让他感到意外,但是这一点眼界,便与其他人有很大的区别。
不过他还是主动开口,客套了一句..
“你既想要隐藏实力,他的尸体还是由我来背吧。”
却不想下一刻,他便后悔了自己的客套,因为楚宁月闻言眉头一挑,轻声道:
“好啊,那就你来背吧。”
狐裘男子闻言语塞,只得无奈将人扛起,他虽生得瘦弱,但毕竟是同时穿着八层衣物一层狐裘,更能将黑衣人丢出木屋之外,若说没有力气那肯定是作假的。
两人行进的速度不快,主要是因为楚宁月前方带路,走走停停,为了等待身后之人。她的确觉得,自己以御物术带着黑衣人的尸体有些高调,而自己这幅肉身的体能实在一言难尽。
所以,这个苦差事就只能交给身后之人来做,因此她也不会太过苛刻。
此时让她好奇的,已不再是身后之人,而是风鸣外院众人的态度。如今已过去了这么久,因何都没有一个人来此知会自己一声呢?
“还能用轻功么?”
不多时,两人已来到无尽廊道,楚宁月还记得高兴所说,若走上面轻而易举,若走下面,则会陷入无穷机关之中。
“我姓萧。”
“哦?所以呢?”
对于狐裘男子的回答,楚宁月心中颇有疑惑,不过心想大抵是此界有名的世家。就好比自己当时于聚风镇驿站之内随口报出的假名字,便被那老者解读为了什么天北宋家。
因此,他这个答案,兴许是想要告诉自己,姓萧有何不同之处。
“所以能。”
萧姓男子说出三字,而后便扛着黑衣人的尸体,如一片红叶一般飘飞而起,落在了廊道之顶。这倒不像是世俗武者施展轻功,而像是修士施展遁术。
不过楚宁月已然确定了此人不是修士,因为他根本不会调用自己体内的灵气,所以才会被这冰霜灵气折磨得死去活来。
如果这是一种伪装,那伪装的代价也许有些大了。
站在廊道之顶的萧姓男子,此刻面色虽然如旧,但眼底却似乎有些得意。因为如今的他,唯一能够拿得出手的,也就只有这一手凌驾于许多武者之上的轻功。
可下一刻,他却见楚宁月如他一般,亦是飘飞而上,并非足尖踏地借力而起。此刻微微一愣,而后缓缓问出一句:
“你也会扶摇诀?”
听到这三字,楚宁月立时明白萧姓男子方才施展的是什么手段,只是此功法似乎是风鸣院的不传之秘,外院弟子怎有可能习得?
所以眼前这个人,一定还有其他隐藏的身份,无论是他的眼界,还是看到自己施展术法之后,仍能安然处之的心境,都说明他不会是一个普通的风鸣院学子。
“我用得不是扶摇诀,但既然你会扶摇诀,想来方才一路上行进缓慢就是装得了?”
“你...”
萧姓男子一字出口,似是有些语塞,他的话还未说完,便见楚宁月朝前飞去,于是赶忙追赶。
在楚宁月刻意控制速度之下,大抵能够判断出此人的速度如何,虽然身负扶摇诀,在风鸣院之中不算慢,但也绝对算不上一流。
他由于体制的原因,已经不能动武,如今唯一能够施展的轻功又只有六七品的水准,所以可以确定,此人绝不是外院定下的五名人选之一。
所以只要他等下不乱说话,自己与他便也不会再有什么交集。
...
不多时,两人已出现在无尽廊道的西方出口,那是通往主庭的方向。外院如今发生了这样的事,即便想要封锁消息,怕也瞒不住外院之人。
所以他们此刻,大抵是聚集在主庭,担心刺客再对落单之人进行攻击。
嗯,自己能够想到的,也就只有这一个理由,否则实在无法解释事情过去了这么久,还没有一丝动静。
方才于廊道区一路行来之时,楚宁月便注意过周围的环境,虽然并不确定自己看到的就是全貌,但至少没有发现打斗的痕迹。
“嗯?”
就在此时,楚宁月微微抬头,看向主庭之中,一根高约两丈的旗杆之上。日光带来的刺眼,根本不会影响她这等修士,所以她清晰地看到了旗杆之上立着的人影。
“姓萧的小子,你为什么会和他在一起?”
旗杆之上所立人影,正是之前楚宁月初入外院之时,曾经见过的邋遢老者祁元祯,亦是外院名义上权力最高的总教习。
此人如今淡淡开口,语气虽然平静,却让楚宁月感觉到了一丝敌意。而一旁的萧姓男子,此刻则是眉头微皱,用手挡在额头之上朝空中望去。
“说了多少次,我有名字的。”
“此子身份未明,很是...你肩上扛的是什么人?”
祁元祯居高临下,但似乎眼神不如两人,话说到一般方才注意到萧姓男子肩头的黑衣人。
“刺客,想要随手杀我灭口,但很可惜被我毒死了。”
“刺客?”
说话间,祁元祯自旗杆之上落下,而萧姓男子则是将肩头的黑衣人,直接朝着他抛了过去。熟料祁元祯避之若洪荒猛兽,落地之间颇为仓促,险些摔倒,高手形象全无。
“臭小子,你是想要毒死我?”
“不,我只是想告诉你,与我同行之人不是凶手。”
第1864章 弥彰(中)
“我当然知道他不是凶手。”
老者此刻未带酒壶,说话之时却是底气十足,分明没有打算让路。
“既然知道,为何还不让路?”
萧姓男子眉头微皱,若有所思,说话间紧了紧狐裘大氅,望了望身旁沉默不语的少年。如今的他,已然知晓对方的实力,更是知晓外院的实力,如若双方冲突,胜负难料。
“他不是凶手,但外院如今,需要一个凶手。”
祁元祯话音方落,周身气息暴增,随即一拳轰出。这一刻,他的身影仿佛与拳影合一,化为一道丈许高的巨大拳影,直朝楚宁月攻去。
“你想要给风鸣院一个说法?”
萧姓男子见状,知道这一拳的威力不可小觑,此时已然抽身而退,想要以实际行动告知身旁的少年,此招不可力敌。
可楚宁月面对这一拳,却是依旧站在原地,平静地望着眼前的拳影,心有成竹,不避不闪。
下一刻,拳影静止,祁元祯身形一滞,一拳停在少年身前半丈,拳风席卷四方,震得周围地砖发出一阵轻响,足下四砖尽是裂纹。
“不,他是想要一个替罪羔羊。”
楚宁月淡淡开口,无视了近在眼前的拳与人,朝着侧面迈开一步。说话的同时,既是表明立场,亦是一种试探,正如祁元祯这一拳亦是为了逼出她的底牌一般。
“你很不一般。”
祁元祯吐出五字,算是极高的评价,因为他那一拳虽然本就没有打算出尽,但却在临近少年身前一丈之时,感觉到了一股危机。
而深入半丈之时,直觉中的这股危机已然逼命,如果再向前一分,只怕今日便容不得自己留手,定要分生死。
“所以你才觉得我是合适的人。”
萧姓男子站在一旁,看着两人打哑谜般的对话,此刻心中升起一丝无奈。素来都是他与人打哑谜,想不到今日被人打了哑谜,偏偏自己只能猜到三分,猜不到全貌。
此时若贸然开口,反倒是落了下风,但若不开口,接下来的事,便与自己没有关系了,所以他选择了而开口。
“你若想要稳定人心,这个人选可以是我。”
“你?”
祁元祯似乎很是意外萧姓男子的举动,但也只是短暂意外,便摇了摇头道:
“不,你不行。钟教习虽然多年未曾动武,但他却是会武,而且比一般的教习要高。”
“有多高?”
风鸣院教习之中,大抵分为外聘和本院两个部分。本院教习,大多是曾经的核心弟子,因为无法通过五院大比加入书山,或者加入书山之后因为资质问题被末尾淘汰后,选择回归风鸣院之人。
所以本院教习之中,每一个都曾经习武,只不过因为环境原因,可能多年不曾动武,也没有动武的必要和机会,所以实力有所下降。
但即便再如何下降,也不会落出六品之外,因为一旦跌至七品,便只能去做执事,没有资格再做教习。
而外聘教习,则大多是有一技之长,本身于武学可能没有造诣,但这样的人,往往对于其他方面更加擅长,以文胜武方会被风鸣院看重。
例如钟天一,他便是一位外聘教习,因为学富五车方才入了风鸣院。至于武学造诣,却是平平无奇,无人问津。
所以萧姓男子在听到钟天一被刺杀后,先是有些意外,因为不知道是什么人会与钟天一结仇,刺杀于他。
而后便是觉得合理,因为如果来人是想要制造某种契机的话,那钟天一的确是最好的下手对象。因为他可能是外院之中,最弱的存在,比学子还弱。
“五品上,只高不低。”
祁元祯没有说谎,能来到外院任教习的,皆都是深藏不露之辈,虽然未必知道外院的底细,但每一个人来此都有特殊的原因。
“若是五品上,那杀他的人,至少也是五品极。如今的风鸣院中,这样的人不会超过十个,而外院之中不会超过三个,哦,现在是四个了。”
萧姓男子缓缓出声,话至末尾,望向楚宁月,只是他面上的笑容刚刚浮现,便听得祁元祯开口,吐出一句...
“不,现在是五个。”
“嗯?”
萧姓男子自认为对外院很是了解,虽然他因为寒毒的缘故不能习武,但不代表眼界止步于此。可是如今,祁元祯的话,却让他意识到外院之中,可能还有自己不知道的存在。
想到这一点,他便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之中,一时不语...
“说吧,这个人为何是我?”
一旁沉默许久的楚宁月,见眼前两个不大正常的人,进行完了他们不大正常的对话,此时终于将话题引回了正题。
但,她想要问得,是今日自己来外院,随后钟天一便遭受刺杀,而现在祁元祯又选择了自己,这一切是否都有提前安排。
只可惜,祁元祯或许是真的不知,又或许是装作不知,此刻沉声开口,给出的都是楚宁月已经猜到的信息。
“钟天一在外院三年皆都平安无事,你一来风鸣院他便遭遇了刺杀,这是第一个疑点。钟天一是五品上,除非他自己一心求死,否则想要让他逃不出书楼,这个杀手少说也是五品极境。
我不是凶手,任飞鹏不是凶手,其他两个人不在外院。而你昨夜击杀贝润章后身上没有半点伤势,虽然无人可以确定你的品级,但却知道你的实力很强,这是第二个疑点。
至于第三个疑点....”
说到这里,祁元祯的话为之一顿,因为他发现眼前少年的面上出现了一丝笑容。正想要继续开口,便被对方抢先了一步。
“你这个准确来说不叫疑点,而是合理性。所以你所谓的第三个疑点,应该就是此事有两个人证。而他们没有作伪证,只是说了他们亲眼所见的,对么?”
此时的楚宁月,已然猜到了对方的心思,钟天一遇刺之事,瞒得了风鸣院瞒不了外院学子。所以为了稳定人心,外院需要一个凶手。
而自己无论是来到外院的时机,还是隐藏不露的实力,对于风鸣院之人来说,本身就是一个值得怀疑的对象。
再加上这个凶手,如果本身就来自于外院,那么无疑会让外院学子人人自危,不知身旁之人,何人便是潜在的杀手。
所以,这个人选只能是自己,只能是刚刚来到外院,可以被怀疑的自己。
在这两个前提之下,再安排当时的高兴和金发男子,说出他们赶到之时,只看到自己和濒死的钟天一这件事,便足以在一众外院之人心中,坐实自己的罪名。
而下一刻,祁元祯的面上,亦是露出了一丝笑容,微微颔首道:
“对,你很聪明。所以你现在只有两个选择,第一,被我拿下,然后配合我们揪出真正的凶手。第二,击败我,坐实罪名畏罪潜逃,我们一样可以揪出真正的凶手。
因为钟天一见你之时是重伤濒死,那刺客又回来杀他一次,说明他非死不可。可是现在他没有死,所以刺客若有同党一定还会出手。”
祁元祯的第一段话,是通知眼前少年他的处境,现在没有其他选择。而这第二段话,却是不打算与对方动手,想要分析局势,告诉他自己等人的用意。
并不会一直要他背着这口黑锅。
“呵..那若是一直找不到凶手呢?”
可就在此时,一旁沉默的萧姓男子,此刻忽然出声,可是他说话之间,便已经猜到了对方的答案。所以这个问题,无疑会让问题提前暴露,矛盾提前激化。
“不可能一直找不到,除非....”
祁元祯话至末尾,再度看向楚宁月,而后者此时则是冷哼一声。
“除非,凶手是我。”
“聪明!”
祁元祯很少夸人,今日却是例外,他其实很喜欢与聪明人讲话,因为可以省去许多不必要的麻烦。可是他并不清楚,站在他眼前的人虽然是聪明人,却最讨厌聪明人的手段。
更何况,这一招引蛇出洞,本就是这个聪明人,与另外一个聪明人联手布置的计策。没有理由,自己成了计划之中的一环。
“那他呢?若他是凶手,或者说他是唯一的凶手,你打算如何收场?”
萧姓男子再度紧了紧狐裘,望向一旁早已死透的黑衣人,提出了自己最后的问题。他知道,如今的自己无法左右祁元祯的想法,也无法左右楚宁月出否会出手。
所以自己能做的,便是为了避免这场战斗,给祁元祯一个机会。
好在,祁元祯把握住了这个机会...
“他?他已身死,死人带不来价值,不过你却可以将他交给司徒奇。如果他真是唯一的凶手,到时司徒奇自有办法破局,还这少年郎清白之身。”
“而那时,我已不会在外院。”
楚宁月淡淡开口,她其实一直想要试探的,便是祁元祯做出这种决定,任飞鹏与李相容究竟是否知情。她并不希望自己刚刚结盟的盟友,这么快便露出獠牙。
所以她拿出了最后的试探...
而下一刻,祁元祯的回答,算是为她解惑,亦让她松了一口气。
“是,你不会留在外院,而我一箭三雕。”
第1865章 弥彰(下)
“计划尚可,可惜我不喜欢。”
楚宁月淡淡开口,却是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因为眼前之人与自己并不相识,更加不是自己的盟友。
合作需要建立在平等条件之上,虽然合作的过程中,自己可以做出让步,但合作的一开始,却是需要主动,而非被迫。
“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祁元祯闻言双目微凝,他原以为对方的是一个聪明人,应该知道如何选择。答应自己的要求,留在外院被看顾起来,直至问题解决。
既不用动手,又不必参与此事,更加不用惹来麻烦,只要一直等待事件结束即可。而且自己已经说的很清楚,你即便是动手,也不过是坐实罪名而已。
可如今得到这样的回答,着实很让他意外,亦让他觉得眼前小辈,太过猖狂。但他更加想不到,下一刻传入耳中的,是更加猖狂的话。
“按照你的理论,我今日若能让你开不了口,那你也可以是凶手。”
“执迷不悟!”
祁元祯冷哼一声,心知无需多言,今日终归是免不了动手。不过先前那种危机感,他仍旧记得七分,所以知道以自己现在的实力,很有可能拿不下对方。
因此一声落定,取出了一颗紫色丹药吞服下去,周身立时发出一阵骨骼脆响。
楚宁月站在原地,没有出手抢攻,因为她有着自己的打算,眼前之人固然可恶,但罪不至死,所以自己会给他机会提升实力。
虽然并不清楚,他服下的丹药是什么,但大抵是什么提升潜能之类的药物。
“三阳还神丹,看来你对他评价颇高,但这一战我站他,所以....”
狐裘男子站在一旁,此刻未退,但也未进。因为他知道眼下的战局,不是如今的自己可以参与的,但自己却可以做一个场外助力。
祁元祯方才所言,可能是外院处理此事的上策,但他却没有理由,要求一个不是外院的人,为外院做到这一步。
“药效只有一炷香的功夫,可以无视任何暗伤,发挥曾经的九成实力,一炷香后药力反噬,一个月内不能动武。”
狐裘男子不知楚宁月是修士之身,只以为她也会扶摇诀,所以刻意出声提醒,稍后无需硬抗进攻,只需以身法拖延一炷香的时间便可取胜。
但令人意外的是,祁元祯对于狐裘男子此种暗助外人的举动,便只有无奈,而没有愤怒,明明他是总教习,而对方只是普通的外院学子。
“你这药力还要多久才能发挥?”
眼见祁元祯站在原地,体内骨骼脆响不断,可是他却迟迟没有动手。而楚宁月的耐心,一向因人而异,她此刻不动手,只是担心稍后对方太弱,一不小心误杀对方,可不是出于关心。
所以此时出言相问,当真不是有意嘲讽。只是她这话,听入祁元祯耳中,如何想都是嘲讽自己,与小辈对战还需服用丹药发挥药力。
“一炷香的时间,够了!”
话音方落,祁元祯身形一闪,已然再度化为一道金色拳影,直朝楚宁月而去。可与之前不同的是,之前他只是周身金光大作,像是一道拳影,可如今却是彻底化为了一道拳影。
楚宁月此刻有意拿下对方,所以并未疾退,而是一指朝前点出,七道破体金芒再出,锁定了对方七处气穴。这些位置并不致命,却能让一个迅速丧失行动力。
不过,若是对手太过孱弱,例如昨日的贝教习,便真的有可能当场身死。
“铿!”
可下一刻,七道金芒与拳影交接,却擦出一阵火花,瞬息之间,拳影凝滞,金芒破碎,两人已是首度交接,彼此心中已有计算。
对战此界武者,楚宁月往往一招术法便可克敌,一是因为她没有与真正的高手交过手,二是因为她每每动手,大多都是逼不得已。
可是眼前之人不同,他是第一个正面接下自己破体金芒的对手,虽然这术法属金,而自己的本源功法是纯火,以火相功体施展相克术法威力大减,但也是开元境的术法,非世俗凡人可抵。
但先前此人却击破了金芒,而且在与金芒接触的瞬间,楚宁月清晰地感觉到对方体内形成了一道气旋,正是这气旋打碎了金芒,而非其以肉身硬抗。
而就在此时,祁元祯再度开口,所说的言语却是:
“你杀贝润章时,用得便是这一招吧?我虽不知你用了什么暗器,但既是外物,便终归有限!”
他这句话,听在常人耳中自是表面意思,可听在楚宁月耳中,重点却是他能够看到金芒轨迹。那么按照李相容的说法,此人便至少是通了眼识。
但自己与这老者初次相遇之时他却看不到自己的术法,所以此人前后有此变化,定然是原本的实力便很强,只是因为一些变故导致堕境。
既是如此,自己便也不必再想着留手,因为如果自己的面对的是此界四品,那以自己如今体内残存的灵气,若再以低阶术法相抗,恐怕无法在灵气耗尽之前取胜。
“嗡...”
随着一声钟鸣响起,祁元祯再出一拳,而这一拳犹如虎啸龙吟,声势浩大,直朝楚宁月而去,与方才的一拳不可同日而语。
可下一刻,这一拳却停在了楚宁月身前半丈,不是因为感觉到了死亡危机而停,亦不是后继无力而停,而是因为无法再向前。
楚宁月周身被一团烈焰笼罩,周围空间的温度骤然提升,正是真阳离火罩,亦是她出手反击的前兆。她先前已经判断出对方可能是四品,那么自己的遁术与对方的速度便相差无几,疾退无用。
所以此时选择施展此术,吸收对方的攻击转为真焰,只待下一刻悉数爆发。
而祁元祯这一拳,则只觉打在棉花之上,虽后继有力,却无法发挥全力,此刻进退皆难。当即面色一寒,冷哼一声。
“破!”
一声出口,原本的一拳支离破碎,却在转瞬之间化为三十六道拳影,身后更有一道雄狮虚影浮现,开口咆哮之间震荡心神。
楚宁月只觉一股巨力袭来,身前半丈烈焰,竟在这一拳之下收缩三成。
但真阳离火罩的特性,便在于越是收缩,防御力便越强,虽然储存的最大真焰数量也会相应减少,但却是残阳神诀之中少有的低阶术法,当然只是相当于残阳神诀来说。
眼见无法破开防御,祁元祯面色微变,方才自己的一拳,已然用出了七成力。便是同品高手,面对自己这一拳也会被震退三分。
但直至此刻,他都没有想过,眼前的对手与自己修行体系不同,甚至到了现在,他都没有将楚宁月的术法,当做此界之人普遍认知之中的西疆奇术。
“嗯?”
就在此时,楚宁月忽然察觉东北方向,出现了一道不弱于如今祁元祯的气息。而她又知道,如今风鸣院台面之上并无四品,祁元祯也不过是因为服下丹药才勉强达到四品。
所以这个人的出现,让她意识到了此人可能属于自己一直在找的第四势力。恐怕他便是那凶手的同伴,此时藏身暗处,凝望此方,已然看到了黑衣人的尸体。
心念至此,楚宁月不愿再浪费时间,手中道诀再起,口中疾呼一字,真阳离火罩应声破碎。祁元祯见状一愣,只以为是自己的拳意累积,终于以面破全。
可下一刻,轰出的一拳便好似打在了玄铁之上,非但没有撼动对方分毫,反而被一股巨力震得倒退而出。
但他倒退的速度,却没有真阳离火罩破碎,完成真焰转化的速度快。此时一团肉眼可见的烈焰,骤然自楚宁月脚下升腾而起,随即其身形直朝祁元祯而去,右手一指点向其眉心。
这一招本是真焰转化,业火一出焚尽方圆,但楚宁月只是想要拿人,没想要毁掉外院,所以将这真阳离火罩破碎,爆发出的烈焰尽数压制在这一指之间。
这一指虽看似平平无奇,但其身形所过之处,却有真焰相护,踏火而行。祁元祯原本是被震退,此刻却是主动疾退,因为他能够感觉到若被那一指点中自己必死。
而自己还不能死!
就在此时,祁元祯身后十丈的地面,忽然有道道蓝色阵纹升腾而起,楚宁月见状,一眼便认出了此阵。此刻知道李相容已经赶到,那么自己便可以放心出这一指。
随即一指点落,烈焰长虹倾泻而出,瞬间便将祁元祯吞没在内,长虹所过,地陷三分,烈焰不断。但也在烈焰吞没祁元祯的同时,其身形落入阵法之中,消失不见。
而楚宁月则是望向阵法的方向,冷声喊出一句:
“今日你们的无知,他日定会付出代价!”
而后施展遁术,直朝外院之外飞去,但所选的方向,却是正好可以用神识观察到那至今没有离开的四品高手的角度。
可就在其凌空而去,同时目光扫下之际,看到的却是一名站在房顶之上,此刻望着自己一脸好奇,样貌平庸的少女。
“是她?”
楚宁月心中有些意外,但此刻却来不及带她一起走,因为压制烈焰,损耗了自己很多灵气。眼下须得先行恢复,再继续自己的计划。
只希望李相容能够看破自己的心思,有这份默契..
第1866章 策划
楚宁月离开外院,直奔风鸣院之外而去,此刻她已知晓自己离去之后,那些人会如何排布。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自己于风鸣院并无根基,此时回去百口莫辩。
但,她之所以选择出手,除了不愿做陌生人的棋子之外,还有一个原因便是想要将计就计,隐于暗处。因为原本她与神秘修士联手之事,本身便存在一个隐患。
那便是刺杀钟天一的人,很有可能便与当初截杀她与那位八公子的乃是同一拨人。若是这样的话,那人定然知道自己的实力,再没有解决自己之前,他未必敢现身。
但现在不同了,自己借着与祁元祯的一战,将其重伤,折去外院一大武力,而自己则做出一副被逼无奈离开外院的假象。
如此一来,自己便能居于幕后,隐于水下,再度潜回外院。而那暗中之人,一下失去了两名对手,加之先前任飞鹏于幻阵之中受伤不轻,现在整个风鸣院便没了护道人。
这可以说是对他而言,最好的出手时机,若他再不加以利用,那自己也是没有什么办法了。
至于眼下,自己虽不能立即回外院,但外院之中却还有那名神秘修士坐镇,他与自己已然达成共识,便不会袖手旁观。
更何况,这个计划本就是他提出的,所以自己此时离开外院,内中也有他照看。即便刺客选择自己不在的时机动手,以那神秘修士的手段,也绝不会让对方讨得便宜。
心念至此,楚宁月遁出风鸣院,虽然风鸣院之中多有弟子巡逻,但以她开元中期的修为,想要躲过这些普遍七品左右的学子并非难事。
离开风鸣院后,楚宁月的神识不再受神秘大阵压制,此刻立时觉得神清气爽。即便是体内灵气已经所剩无几,但却觉得神识比以往更强,应该已经相当于虚丹之境了。
看来,那神秘修士没有骗自己,当日自己误打误撞之下,可能真的炼化了对方一丝本源,倒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楚宁月原本的打算,乃是藏身于凛风城内,因为现下正是未时左右。等到天已入夜,自己便可重新潜回外院,而那时也是潜藏的刺客,最有可能出手之时。
可是,如今的她却有了一项意外之喜,先前离开外院之时,曾经看到了自己寻找多日的平庸少女。那少女样貌虽然平庸,可是她身上的气息却不弱于当时的祁元祯。
想来是她在外院之中有了什么机缘,这才恢复了原本的实力。只是,那时她看自己的眼神只有好奇,倒似乎是忘了自己是谁。
不过想来也是,自己如今施展了化相之术,样貌的确与认识她时不同。如果自己露出当时进入南域之时的样貌,恐怕南域之人立即便会认出自己。
叶家如今大长老身死,继任家主沦为废人,虽然不是楚宁月亲自动手,但却与她有直接关系。所以她原本的模样,已然成了南域绝杀令上不可抹除的一笔。
不过,经引风镇叶家一战,南域的杀手已然知道她与那鬼面老者实力莫测,便是城主府的掌印大监都奈何不得,未达四品根本不敢执行此令,而整个南域台面之上的四品也没有几人。
这就导致了一件滑稽之事,想要赏金的人没有本事,而有本事的人看不上那点赏金。即便如今的赏金,已经值得叶家四分之三的财富,但也只是财富而已。
“也时候回去一趟了。”
楚宁月心下已定,决定大摇大摆出城,于守军面前漏一个面,做出自己已经出城的假象。待入夜之后,自己再潜回凛风城风鸣院。
至于此事,能否让外院刺客知情,那便但看天意,反正也只是自己顺手而为的随意之举。能降低戒心是好事,降低不成也无伤大雅。
距离三日之约,如今已过了两日,自己的确是该回城北荒山的山洞之中,将平庸少女在外院的消息告知鬼面老者。
否则以他的心性,自己三日不归,他怕是真会杀进凛风城。而自己虽然不清楚他的身份,但从叶家那些人的态度中可以看得出来,他属于南域大敌。
....
风鸣外院,修业区深处,清风微拂,水波不兴。一片竹叶之中,两道人影缓缓前行,一男一女,男子一头金发蓝衣,本就白皙异常的面孔,此时因面色阴沉而更加可怖。
女子身穿青裙,背负长剑,此时眉宇间却没了无尽廊道之上的怯懦,而是多了几分严肃与认真。两人自竹林之中徘徊,始终未发一言,看似闲庭信步,实则在此巡逻。
所为得,便只有竹林之后,一座看似普通的二层竹楼。但二人皆知,这座竹林,可以说是外院之中,最强的防护所在,因为整座竹林皆被阵法笼罩。
竹楼一层,布置清雅,有品茗对弈之处,亦有抚琴静心之所,只可惜今日注定失去往日清静。因为竹楼二层,原本观星之所在,如今却睡了三个人,三名濒死之人。
床榻另一侧,两人坐在茶桌之前,一者身形壮硕,面上怒意尚在,望着床榻上的三人中,最为年长的邋遢老者,久久不语。
而其对面,则是一名样貌慈祥的干瘦老者,此刻轻抚胡须,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
“我看这祁元祯这么大把岁数是活到狗身上去了!”
终于,随着一声怒喝,眼前的茶桌四分五裂,这已是今日竹楼二层坏掉的第三张茶桌。而面对竹楼之中震响,本应有所动作的一男一女,此刻却只是望着竹楼轻叹一声。
“这茶桌已是第三张了,你的戏有点过。”
李相容轻声开口,却没打算去拿第四张茶桌,因为这第四张,乃是他用得最习惯的一张,不想它今日命丧于此。
听到李相容的话,任飞鹏微微一愣,朝着竹楼之外望了一眼,而后声音压低许多,却说出一句:
“我是真的生气。”
“你是气楚小友不顾大局,对祁元祯出手,还是气祁元祯不与你我商量,便擅自做主行事?”
李相容坐在一旁,此刻心中已经有了打算,所以无论对方如何愤怒,他都不会改变立场。他要做的,就是找一个合适的机会,将自己的想法告知对方。
“当然是两个都气!祁元祯对付一个小辈,不惜吃下还神丹,最后还败了,落得个如此下场。而楚阳明明有本事离开,却非要将祁元祯重伤。
这下好了,消息一放出去,他无论如何都留不到外院,更何谈加入外院,代表外院出手争夺核心之位?愚蠢!愚不可及!”
任飞鹏并非莽撞易怒之辈,只是因为伪装多年,习惯了这种性格,所以自己有时也无法控制。而李相容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他一直在等,等对方想通其中关键。
“看来你是想通了,这个消息终归是要放的。”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这个消息一旦放出,就是逼那小子站在你我的对立面上!即便事后我们能还他清白,也不会再是盟友的合作关系,而是相互利用!”
李相容闻言,好奇地朝着任飞鹏望去,这眼神看得对方有些紧张。半息过后,李相容方才缓缓出声,却说出了一句任飞鹏听不懂的话。
“那如果楚小友早前便知道这个结局,而且是故意重伤祁元祯的呢?”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他想要与我们演一出戏,借此藏于暗处引出外院暗流。”
任飞鹏闻言眼神一变,这一刻仿佛觉得自己成了局外人,眼前两人的计划,完全没有告知自己,亏得自己还在为之前的事,觉得对不住少年郎。
“不要多想,我们并未瞒着你密谋,而是你不知道我当时出手救祁元祯的时机。”
“嗯?”
面对任飞鹏一声轻疑,李相容知道自己猜得不错,对方果然在介意此事,于是笑着解释道:
“当时我施展传送阵法,便是想要阻止两人最后的对决,可那时祁元祯已然处于下风,而楚小友的一指并非发力。我不通武学知道,你想想,以那一指的威力,早一刻出手晚一刻出手,有何区别呢?”
李相容并非真的不通武学之道,因为他除了李相容之外,还曾经是风鸣院司业姚百世。只不过后来废了根基,所以才只能成为李相容。
而下一刻,任飞鹏虽然没有开口,但他的反应却已经告诉李相容,他想到了问题的关键。
“是,楚小友那一指发力,是在看到我施展阵法之后。而祁老鬼中招之时,正是阵法发动之时,所以祁老鬼才是如今的模样,并未身死。
我相信,以楚小友的判断力,应该知道会是这个结果,那他为何要促成这一结果呢?”
“传递信息。”
任飞鹏吐出四字,心中疑惑已解,此刻心中执着尽散,既已过了那道门槛,便该知道如何布局。毕竟如今外院三教习中,只剩自己和祁如清,而祁如清与祁元祯关系非同寻常。
所以此刻拥有决策权的人只有自己,至于李相容,他虽有名望,但不算是外院的人,更加不该暴露在此处。
于是下一刻,任飞鹏手中白光一闪,不知从哪里取出了纸笔,随即奋笔疾书,传令外院。
“楚阳身份不明,潜入外院居心叵测,先重创书教习于书楼,后阴谋败露,与总教习一战,两败俱伤,逃出外院。
此事干系甚大,外院学子暂时不得声张,以免打草惊蛇。至于凶手,我会亲自动身,必诛杀此贼,还外院太平。”
第1867章 荒山
华阳已尽,夕阳西下,凛风城外,楚宁月以遁术疾行,一路向北,此刻的面色却是有些凝重。
她先前救治狐裘男子之时耗去了大量灵气,而后与祁元祯动手,而是耗损了三成。这些耗损,若是放在丹青天下自是无伤大雅,以残阳神诀吸纳灵气的速度,现在便已经恢复大半。
可是如今,她不在丹青天下,而是在这个灵气真空的异界,唯有依靠进食方能恢复少量灵气。至于体内功法,虽然也会不断运转,但却好比一个钱庄,需要以钱生钱方能运营。
先前初至风鸣院时,她体内的灵气中和,虽然不足以恢复开元后期的实力,但却能让体内功法运转之下,缓缓产生灵气。
但如今,她体内的灵气已然不足,所以功法运转之下,非但不会增加灵气,反而会吸收灵气。即便吸收灵气的速度极慢,微乎其微,但对于此刻无法恢复灵气的她来说,也是十分重要。
“哼...”
心念至此,楚宁月冷哼一声,脚下遁术更快三分。她此刻赶往荒山之顶,已然不是为了给鬼面老者报信,而是为了补充灵气。
因为,她没有钱...
准确说,是没有此界通用的货币,之前的银钱早已用尽,所以如今没有办法通过进食补充灵气。身为修士,即便不进食也不会饿死,但是却会因为缺少灵气而感到虚弱。
不多时,楚宁月已至荒山脚下,此处一如她离去之时那般荒凉,山中满是瘴气,唯有山顶山脚两处净土。如今她虽然灵气所剩无几,但穿过此山瘴气还是不成问题的。
“嗯?”
就在此时,楚宁月忽然停下脚步,因为她的神识感知到荒山之中出现了一行陌生人,就在前方百丈之外。这一群人手持火把,正在朝山顶方向行进,足有十七人之多,而且佩戴兵刃。
不过好在,这些人的气息大多是七品左右,只有内中一名带队的老者乃是六品。可虽然这些人的实力孱弱,楚宁月此时也不想与他们冲突,因为自己的灵气现在用一分便少一分,得不偿失。
更何况,这些人上山未必便与自己有关,加之山中瘴气不断,以自己的遁术,根本无需与他们照面。至于鬼面老者,他可是货真价实的四品,对付这些人易如反掌。
“真不知道对家是什么来头?偏偏选了这么一个鬼地方。”
“我们拿人钱财为人消灾,其他的,少问。”
带队的老者沉声开口,但眼底却同样带着一丝疑惑,因为他也想不通,对家为何要自己等人来此处碰面。若是为了隐秘,那应该还有许多其他的办法,没必要选在这等凶险之地。
更何况,凛风城外也不只有这一处山头人迹罕至,对家的行为,实在有些古怪。
“那是什么?!”
就在此时,一行人走在最前的年轻人忽然惊呼一声,引得身后之人一阵惊慌。这荒山之中,瘴气遮天蔽日,若无神识在身,夕阳西下与茫茫黑夜其实并无不同。
所以众人行走此间,心中本就狐疑,如今被他这么一喊,心中压抑的恐惧可以说是被彻底激发出来,有了苗头。
“怎么了?何事大惊小怪?”
老者说话间语气平稳,但眼中却也有一丝疑惑,因为自己等人一路行来,这里皆安静地出奇。虽然此地瘴气缭绕,不大可能有什么动物,但过分地安静,总归不好。
“前面..刚刚有一道黑影闪过!有...有两个人那么高!”
原本众人还只是好奇,如今听他这么一说,联系周围可怖的环境,立时心中恐惧爆发。
他们虽然都是武者,但实力普遍不高,七品放在穷乡僻壤也许已算得上是高手,但这里不是穷乡僻壤,而是凛风城附近。
他们也不是什么专业的江湖人,只是一群被家族抛弃,无处可去所以报团取暖成立佣兵团的落魄子弟,空有功法却缺少实战经验。
说是六七品,也只是六品下与七品下。
“不必惊慌,应该对家的人到了,我们加紧脚步上山。”
带队的老者虽然实力不强,但却算得上是一名老江湖,知道此刻众人心生恐惧,所以自己不能生乱。此刻表现得越是淡然,便越能让众人放心,所以即便是扯谎也在所不惜。
“可是...那黑影...”
“只是火把的缘故,应该只是一名擅长轻功的高手,不必放在心上。”
说话间,老者招手要众人靠拢过来,而后环顾四周。下一刻,双目微凝,因为他发现了一件事...原本自己一行乃是十七人,可如今却只剩下了十五人。
有两人在上山的过程中不见了,而偏偏包括自己在内的十五人还没有发现。
山中,恐怕真的有什么东西作祟,那两人怕是...凶多吉少。
“啊!!!”
忽然,前方传来一声惨嚎,让老者先前的努力瞬间化为乌有。随着这一声响起,众人心中的恐惧立时被放大了数倍,更有人吵着要下山。
可是当他们回头之时,却发现原本殿后的两名七品上,如今已不在队列之中。他们去了哪里?为何无声无息,消失在队列之中?
“我等来此是受人之邀,倘若惊扰了哪方朋友还请见谅,现身一见!”
老者运起内劲,沉声开口,声音穿透迷雾响彻四方。他此刻心中同样恐惧,却知道自己不能表现出来,所以这一声传音乃是他最后的手段,亦是执着。
他倒是希望自己等人是误入了什么禁地,所以遇上了什么怪人,而不是在这荒山之中,遇上了什么古怪的东西。
因为怪人可以交流,可以谈判,但古怪的东西,就只能拼死一战,还有可能悉数交代于此。
“嗯?”
同一时间,已然快到山顶的楚宁月,此时不禁轻疑一声,因为她听到了刚才的惨嚎声,也听到了老者如今开口说话。
先前众人看到的黑影,的确是楚宁月施展遁术而过所留,至于那惨嚎声,她则以为是这些人与什么人动了手,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可是此刻,老者开口之时,她却从身侧不远处,感觉到了一股浓郁的阴气,此刻朝着自己的方向靠近过来。这股阴气,能可屏蔽神识探测。
这已是楚宁月第四次感觉到阴气,但前三次感觉到的阴气都没有这一次浓郁,让楚宁月心生在意,但却又知道自己如今的状况实在不佳。
“罢了...”
楚宁月最终,还是没有选择多管闲事,而是继续朝着山顶行去。至于那股不断朝着自己靠近而来的阴气,也在靠近到百丈方位之时,停滞不前。
而山中的一行武者,如今也已经没了声音,如果真是遇上了什么对手爆发战斗,不会如此安静才是。
不多时,楚宁月来到荒山之顶,瘴气尽散,轻车熟路之下,轻易找到了当初那处山洞,但楚宁月的脚步,却就此停下,因为山洞处还站着一个人。
此人身穿赤色袈裟,背对楚宁月,左手持着一根类似卖糖人手中拿着的木棒,右手则背在身后,但只有半截手臂,诡异非常。
“这山洞中原本的人呢?”
楚宁月此刻驻步不前,不是因为去路被此人挡住,而是因为她看不穿眼前之人的气息。此人的身上没有武道内劲,也没有修士灵气,站在前方宛如一个普通人。
可是普通人,又如何能够只身上得此山?穿过重重瘴气?
所以,楚宁月见对方不开口也不让路,决定主动发问。
“你便是尊者要等的人么?”
眼前之人缓缓开口,声音沙哑,似拉风箱,身体却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若你说得尊者是洞中之人,那应该没有错。”
楚宁月暗运神识,已然感知不到洞内还有其他活人,以鬼面老者四品的身手,她自然不会担心对方身死,只是不解他答应过自己会在此处等候三日,这才过了两日为何不见?
却不想,眼前之人下一句话竟是:
“既如此,是你自己了断,还是让我亲自动手?”
话音方落,楚宁月便觉一股阴沉死气,自眼前之人体内迸发而出,顷刻之间便蔓延四方。虽说不上遮天蔽日,但也能够三分神识,这让楚宁月意识到眼前之人并非易与之徒。
“我与他虽算不上朋友,但却算是交易对象,如今三日之约未尽,你前来杀我他可知情?”
楚宁月此时体内所剩灵气不多,此时已然猜出,这人非武者,非修士,怕是此界之中,自己未曾见过的修行体系。
所以若是自己全盛之时,或许会向对方讨教一番,增进经验。可现下自己如今的状况,却是没有把握战胜一个未知体系之人。
但,这样的人,如何会与鬼面老者扯上关系?换言之,鬼面老者敌得过此人么?
“嗯,的确是你。既然你不愿意自行了断,那便只能由我代劳了。”
第1867章 离险
话音方落,袈裟老者手中长杖向下一点,立时地裂三分,七道裂痕直朝楚宁月蔓延而去,周身一阵无形波纹四散开来,使得荒山绝顶本就稀少的草木,再度凋零三成。
眼见对手施为,楚宁月不慌不乱,身形疾退而出,速度比之裂痕只快不慢,心中却是思绪飞转。眼前之人出手之时,似可御使阴气,压制修士神识。
虽然对方使用的并非灵气,但这种手段却像极了丹青天下之中擅长御使鬼物的邪修。不过眼前之人周身的阴气,与楚宁月于神魂空间之内见到的邪修相比,可谓云泥之别,相差甚远。
楚宁月抽身疾退,对于灵气几无消耗,此刻心中则是在思考,自己要退要战?因为自己如今的状况实在不佳,与未知之人交手,即便能胜也需付出代价,恐怕得不偿失。
地面裂痕长出十七丈后,倏然而止,原本的细纹顷刻间扩大数倍,似是想要将山顶撕裂。随着阵阵嗡鸣之声响起,留给楚宁月思考的时间已经不多,她此刻当机立断,右手道诀一掐,一指点出。
袈裟老者上空,立时火云凝结,七道天火从天而降,直袭其头顶,而楚宁月周身则有七道火圈蔓延而出,灼烧四方阴气,发出沙沙声响。
下一刻,阴气之中无数黑点坠落,落地之间被烈焰燃烧殆尽,竟是无数虫蛊。随着黑点散尽,原本浓郁的阴气立时消散了七成,对于神识的压制效果也荡然无存。
“退...”
心念一转,楚宁月身形疾退,原本的攻势本就是她为了撤退佯装而出。如若她此刻残存灵气还在三成之上,单凭方才勘破对方手段玄机这一点,她便有信心战胜对方。
可是如今,体内残存灵气不足两成,一旦出手陷入僵持,自己便连退走的机会都没有了。身在异界,容不得自己冒险,自己还需要回去。
于是,楚宁月直朝山下掠去,不再停留,却是没有注意到那袈裟老者此刻面对天火,仍旧站在原地,迟迟地望着天空。
下一刻,天火降下,袈裟老者被烈焰吞没,可直至前一瞬,他都没有离开半步,此刻已是生死不知,怪异非常。
山道之上,一行十七人如今只剩三人,一名六品老者带着两名七品中境,此刻背靠背站立,被其余十四人包围。
嗯..也许,那十四人已经不能被称作是人,因为他们的身上皆带着足以致死的可怖伤口,此刻却仍旧持刀前行,悍不畏死。
若不是因为这些人出手之时,似乎已经忘记了自己原本的功法,只是单纯凭借七品武者的肉身蛮干,这三人怕是也早已身死,化为他们之中的一员。
老者此刻一身大小十余处刀伤,虽然并不致命,但也狼狈不堪,此刻心中满是绝望。他恨自己错信了对家,明知此地绝非善地,却还是将一众人马带来此处。
也恨自己能力不及,护不住这些同行之人,更是连什么人在暗中动手都没有看清。今日注定只能做一个糊涂鬼,实在心有不甘,却也无能为力了。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幸存的三人中,一人尖声开口,拿刀的手颤抖不已,他正是一行人中年纪最小之人,平日里也是被众人护在中心。
可是今日,他却亲眼目睹昔日同伴,一个个在自己面前倒下,然后一个个口中哀嚎不断,最终转身拔刀相向。
他多希望今日的一切,都是一场噩梦,梦醒之时,大家都会回来。可是这场梦,永远不会醒。
“我们真正的对手是暗中藏身之人,并不是他们,今日即便是死,我们也要做个明白鬼,至少要见到是谁害了我们!”
另外一人便十分冷静,单凭这份面对生死危机还能镇定自若的心性,便拥有了强者的基础。只可惜,他只有强者的心性,却没有与之相匹配的实力。
三人之中,他受伤最重,一条手臂已被斩下,背后一道伤口深可见骨,此时不过是依靠着一枚丹药强撑,丹药药力耗尽之时,便也是他命陨之时,神仙难救。
“说得对,不找出是谁害了我们,我们死不瞑目。”
老者沉声开口,握住双刀的手再度紧了三分,因为周围的十四人攻势再启,若不出意外,自己三人便要有两人在这一波攻势之下,变成他们之中的一员。
因为这些人每一波攻势,都只会取走两人性命,好似是算计好的一般,为得便是要剩下的人活在恐惧之中,慢慢折磨。
毫无疑问,活到最后的人,才是最为不幸的人,因为活到最后,仍旧难逃一死,却要多添几分恐惧,多受几分死亡缓缓逼近的痛苦。
“两位,老头子年纪大了,受不得这分煎熬,便先走一步了!”
就在此时,双刀老者忽然脱出阵型,朝着一群对手冲去,他此去已知必死,但兴许是生死之间,掌握到了一丝破境的灵感,感知到了那个方向有生人的气息。
所以他此刻朝着那个方向猛冲,便是要在身死之前,看一看到底是谁害了自己,害了自己一众十七人,这亦算是死前最后的心愿。
可下一刻,一道人影闪现而过,却如巨鹰一般,一手按在其肩头,下一刻老者身形便不由自主,被一股巨力带走。
强风临身之下,使得原本就重伤在身的老者,根本提不起半分反抗之力,他只能看到身后远方,那两名弟子被其余十四人包围,最终死于乱刀之下,满脸绝望。
....
“啊!!!”
一声惊呼,老者自睡梦之中醒来,却发现自己已在一片田野之中。虽然明知不可能,但他还是期望,自己先前遇到的一切都是梦境。
可下一刻,手臂的疼痛便让他清晰地明白,山中发生的一切并不是梦,而是真实存在的。一行十七人,如今只剩了自己一个,为什么?为什么留下的不是那十六岁的少年?为什么留下的是自己?
“你醒了?”
身后大树一侧,响起一个冷漠的声音,让老者微微一愣,下意识便朝腰间佩戴的双刀摸去。可下一刻,却是见到自己的双刀正悬浮在自己身侧,不在腰间。
“说说吧,你们是什么人,为何会上山?山顶的袈裟老者你们可认得?袭击你们的又是什么东西?”
话音入耳,老者猛然起身,小心翼翼地转到了大树一侧,却看到树下靠着一名面色苍白的少年,正是先前自山顶遁走的楚宁月。
楚宁月方才下山之时施展遁术,远远便看到了此方的状况,但原本的她却没有打算出手相助。因为自己不出手,他们还有一线生机,若自己出手他们必死无疑。
只因自己当时身后,正有一头鬼物追赶,根本是来不及出手相助,也不敢出手相助,耽搁遁术。
救下双刀老者,只是一个单纯的意外,因为双刀老者忽然突入人群,正是楚宁月遁术行进的轨迹。所以楚宁月便顺手将此人抓去,算是救了他一命。
不过,楚宁月出手,心中却不完全是为了救人,也是有着想要从对方口中得到可用信息。毕竟一群六七品的武者,结伴来到这一看便是险地的荒山,定然不是什么巧合。
或许从这老者口中,能够知道山顶那袈裟老者的底细...
“是...是小公子救了我?”
双刀老者虽然大半生皆在家族担任执事,见识不广,但察言观色的本事却是一流。他此刻自然能够判断出来,眼前之人不是害自己的凶手。
否则只凭借当时他带走自己的手段,便足以灭杀自己,不必费心演这一出戏。至于他为何不救自己的同伴,如今苍白的面色便能解释,多半是自己也受伤不轻。
“嗯?”
楚宁月没有与此人客套,说什么举手之劳何必挂齿之类的话,此刻只以一字回应,既是不想对方觉得欠自己什么,也是不想在询问信息之上浪费太多时间。
这里虽然已经安全,但是自己的状况却十分不佳,想要赶在彻底天黑之前潜回外院,可并不是一件简单之事。
因为自己潜回之前,需要进食补足灵气,可是自己这百年修士,又哪里会什么厨艺?生吃虽然也能补充灵气,但转化率实在太低,而自己每日摄入的食物又有限制,因此...
容不得自己大意。
老者眼见少年惜字如金,且看自己的眼神颇为冷漠,赶忙开口,如实回答。虽然他不觉得眼前少年会杀了自己,但也不想给眼前少年留下什么坏印象。
毕竟他有本事救自己离开,更是提到了山顶的什么袈裟老者,若自己能护其伤势痊愈,也许这便是为大家报仇的契机。
“我们只是南域一只不起眼的小佣兵团,名唤赤林,之所以来此,是因为受了雇主之托,来此与对家之人接头。可是刚刚行至山中半路,便遭遇了此种变故,到了现在仍旧不知是什么人害了我们。”
楚宁月闻言眉头微皱,这老者的回答,可谓是一问三不知。照他的说法,他们是被人雇佣来此,除此之外什么都不知道,更加不知阴气之事。
于是,楚宁月问出了一个关键的问题,但也是佣兵这一行的禁忌.....
“是谁雇了你们?”
第1868章 酉时
“这...”
眼见老者面露难色,一时犹疑,楚宁月以为对方有难言之隐,此刻站起身来,朝前迈出一步。正想要开口追问,却听老者主动开口道:
“小公子有所不知,当日的雇主是一身黑衣蒙面,实力又深不可测,我们全然看不出那人的底细。那人只是要我们今日赶到此处,前往山顶与对家会和,之后的事由对家安排。”
话音落定,老者的面上浮现出一丝苦涩,而楚宁月则是瞬间找到了其言语之中的破绽。
“既然看不出底细,你们为何要接下此任务?”
“这...这嘛...”
老者闻言面上的苦涩更甚,却是没有开口,只是望着楚宁月,似乎是理由极难开口,所以想要让对方意会。只可惜,楚宁月入道之前乃是一国公主,入道之后则是残阳宫真传。
后来成就长老之位,便一直留在山上,虽不能说是养尊处优,但也从未考虑过什么生计问题。因此,在她而言,很难理解对方的心思,此刻只以为对方是刻意隐瞒。
“嗯?”
眼见楚宁月一声轻疑,似带不悦,老者面色一沉,小声吐出一句话。虽然忌惮对方的实力,感念对方的恩情,但此时说话之间,心中还是颇为不悦,同样极为懊悔。
“那人给了我们无法拒绝的价码。”
“为了钱?”
这个答案,楚宁月的确没有想过,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熙熙攘攘皆为利往,此事自己的确缺乏经验。如今也是明白方才老者为何支支吾吾,因为这并不是什么光彩的理由。
眼见从老者这里,怕是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楚宁月心中有些无奈,不过这里已经安全,那些鬼物并未离开那座山,而此处距离那座荒山足有一里,是时候分道扬镳了。
“罢了,这里已经安全,你可以离开了。”
说话间,楚宁月抬头望了一眼天色,如今自己体内的灵气已尽枯竭,而距离入夜恐怕只剩一个时辰。
若是这样算下去,自己今夜恐怕不能潜回外院执行计划,因为以自己如今的状况,别说是对四品,便是对战方进那样的五品极境恐怕也需花费一番心力。
当务之急,应是想办法恢复灵气...
“噗通..”
就在此时,身旁一身轻响,吸引了楚宁月的注意力,却见她预想中本该离去的老者,此时竟跪倒在地。
楚宁月虽然与丹青天下所有的修士一样,未将世俗凡人当做同等存在,但也不代表她喜欢受世俗之人大礼。此刻下意识间,便又施展术力,将对方托起,让本就不足的灵气再度耗损了些许。
身为修士,举手投足之间,早已是习惯了凭借修为与术法,而往日里极少思考的灵气问题,如今却成了最大的难题,着实是有些落寞。
殊不知,她方才身形未动,便将老者以风托起的手段,在后者看来深不可测,更加坚定了后者留下的心念。
“小公子,如今我们一行上下十七人只剩下老朽一人,这个仇老朽穷尽一生也是无法报的。如今老朽能够做得,只有留在小公子身边做牛做马,还望小公子他日可以为我们报仇!”
先前的交谈中,老者已经确定,眼前少年是不喜欢拐弯抹角的心性。所以此时,没有直接说什么大恩无以言谢,只得结草衔环,委身相报之类的话,而是直接说出了来意。
而楚宁月听到他这样说,倒是有了几分好奇,因为他这说辞太过直接了一些。可是,好奇不代表会应允,自己接下来的路,带着此人无论对谁都不是好事。
“山顶之事我会处理,因为那人的确险些将我留下,日后我定会查明此事,却不是现在。”
“可是...”
话音方落,楚宁月便已料到对方不会这么简单放自己离开,所以未等对方开口,便施展遁术而去。即便现在灵气趋近于枯竭,但修士遁术却几乎不会消耗灵气,所以那六品老者根本追之不及。
于是下一刻,楚宁月便在对方逐渐微弱的呼声之中,离开了此间,朝着凛风城的方向而去。凭借自己的神识和遁术,潜回凛风城不是难事,但若想潜回外院就需要恢复灵气了。
因为风鸣院内存在神秘大阵,能可压制自己九成九的神识,神识一旦被压制,便只能依靠灵气施展隐匿术法,以自己如今的状况并不允许。
....
酉时一刻,天将入夜,楚宁月独自一人,出现在凛风城城北,一处密林之中。此时已是趋近气空力尽,有些低估了自己体内的功法运转。
按照原本的计算,自己至少可以撑到进城,却是没有想到,体内残阳神诀吸纳灵气至此,使得自己提前陷入危机之中,便是连施展遁术都已成了奢望。
穿过这密林,只要再行一里,便能看到凛风城门,可是这少年的肉身,本就体质极差,失了自己的灵气加持,虽说不上寸步难移,但也相差无几。
若是常人经历如此状况,意识出于保护身体,往往会趋近朦胧,不会将苦楚感受得这般清晰。可她是修士,如今神识尚在,所以清醒无比,能够清晰地感觉到这种体力不断流失的过程。
就在此时,一阵香气从前方蔓延而来,使得楚宁月双眼一亮,但随即心中便生出一丝警觉。这密林虽距离凛风城不远,但也不是什么风景之地,如何会这般凑巧碰上其他人?
但,自己已经顾不上太多,因为如今的自己,只剩下一击之力,而即便是无人攻击自己,自己也无法撑到进城,体内的残阳神诀便会吸干全部残存灵气。
酉时二刻,将夜未夜,密林深处,一团篝火之上,烤肉香气四溢。一名样貌清秀,唇上粘着胡须掉了半撮,此刻半撮悬空的“中年男子”,此时盘坐在篝火之前。
“大爷,放过我们,放过我们吧!”
篝火另一侧,乃是三名身穿兽皮,满脸横肉,样貌粗犷的男子,此刻正被捆在一旁,望着中年男子,口中讨饶。
“那可不成,若是放了你们,他便不会来了。”
中年男子开口之时,声音清脆,此刻不知是懒得伪装,还是根本没有察觉到自己已经暴露。目光落在篝火之上,险些流出口水。
“我们..我们只是他手下的一条狗,他不可能为了我们来这里的,大爷...您就行行好放了我们吧!”
“狗?你们老大的确是肉质鲜美,看起来用不了多久便好了,到时你们也尝尝鲜。”
中年男子开口之间,用手中的木棍,捅了捅篝火之上的烤肉,那自然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只恶犬。正如这些粗犷男子说得那般,他们皆属于同一个组织,组织的名字就叫做恶犬。
而他们的老大不是人,而是一条狗,三大家族少主的狗。平日里,专门为那位少主出手解决一些不能放在台面之上明说的麻烦,作威作福。
“哈...”
就在此时,中年男子忽然轻笑一声,而后右手轻弹,三枚石子飞出,打在三人胸前,使得三人双眼一黑,当即昏死过去。
紧接着,中年男子望向一旁,用手将自己嘴边悬着的半撮胡须粘了回去,而后清了清嗓子,开口之间已是沉稳之音。
“阁下既然来了,便不必躲藏了。”
“嗯?”
林中,距离此方不远,以神识望着烤肉一时出神的楚宁月,此时轻疑一声,随即便看到篝火一侧之人望着自己,此时知道他是将自己当做了要等的人。
下一刻,楚宁月现身,却是缓步朝着此方走来,于她而言乃是体力耗尽,不得已而为之,但在中年男子看来,却是装腔作势。
“呵呵,此物肉质鲜美,平日里难得一见,既然阁下今日来得如此凑巧,动手之前,一同品尝一番如何?”
听到对方这样说,楚宁月倒是有些意外,她方才之所以在暗处以神识望着烤肉出神,便是因为她生平从未遇到过这种状况。
无论是出于面子,还是修士的身份,她都不可能主动开口,向对方讨要食物。却是没有想到,对方竟然会主动邀请自己。
“好。”
殊不知,楚宁月一字出口,却让中年男子眉头轻佻,后者原本的打算,是借此羞辱前者,却不想前者竟然如此厚颜无耻。
难道,他并不知道自己篝火之上烤的,便是他座下恶犬的首领么?
“阁下可知,这篝火之上烤的是什么?”
“美味。”
楚宁月下意识吐出两字,同时坐在了篝火一旁,使得中年男子微微一愣。自己明明已经提醒了对方,他怎么还能这般无耻?
不过,看他这小小年纪,便有此等城府,能够隐忍至今没有动手,便也知道此子难缠。所以,中年男子并不打算现在出手,他既然想要吃,那自己就请他一起。
倒要看看,他究竟能无耻到何种境界?
却不想,下一刻便见眼前少年望着自己,双目炯炯有神,面带微笑,看得自己极不自在。若不是先前说了那样的话,此刻怕是已经动手。
哼,想要和自己比拼心性,那好,自己便应了他的挑战!